我的华夏列祖列宗 作者:一语破春风 简介: 苏辰穿越成燕国一个侯爵的小儿子,凭借供奉的华夏历代帝王牌位,招来曾经那些叱咤风云的皇帝,以及他们麾下猛将助力。 “朕当初一个破碗开局,你与我相比,如站云端!”朱元璋看着不争气的苏辰摇了摇头。 刘邦一眨不眨的盯着苏辰屁股下那张椅子,“你让季再过一把瘾,这赤霄剑送给你了,韩信、樊哙借给你用!” “这世间可有长生药?”嬴政望着硕大的堪舆图,眼睛渐渐发亮:“此世道,这般多国家,何时能车同轨、书同文?” 他大手一挥:“统一!” ” 第1章 列祖列宗保佑 正值盛夏,天空不见一丝云气,葱葱郁郁山林掺杂些许焦黄,巍峨的城墙矗立暴烈的阳光下滚烫的吓人。 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飘过定安郡一条街道,然后被匆匆走来的行人踩在脚下。 这条长街比往日萧瑟许多,客栈门口的伙计恹恹的打了一口哈欠,迷糊的看着人迹稀少的街巷;拖家带口的汉子四处张望,面色惶然;推着独轮车的老头向街边的人家讨一口水喝,擦着额头汗水骂上一句鬼老天;抱着刀枪剑戟的绿林豪客蹲在角落阴影,沉默的看着过往行人。 仓惶的气氛里,酒肆二楼,也有南来北往的商旅歇脚喝酒,或兜里稍有两钱的文人雅客轻摇纸扇,说起眼下局势。 “两个月不曾下雨了。” “旱情不知还要持续多长时日……听我常跑外面的侄子说,如今燕国已有数州遭灾,时日一长,怕会激起民变。” “除了民变,其他诸国虎视眈眈也令人忧心,听说魏国在浑江南岸屯兵已达五万,不知咱们坐靠幽燕山的定安城会不会被波及……那些厮做甚?!” 说话的文客‘啪’的一合纸扇站起身,看向楼下街道,几个浪荡子围着一个粗壮妇人纠缠嬉笑,他气得吹胡子瞪眼:“世道不宁,这些人光天化日做欺男霸女之事!” “咦,那人是谁?”好友指着那群浪荡子身后问道。 文士顺着指去的方向看去,皱起眉头:“是定安侯的三公子苏辰……” 那伙浪荡子背后,有一主一仆从醉花楼出来,被烈阳拉长了影子,后面是相貌潦草,岁数稍大的一个侍卫,握着黑柄的长剑。 前面那位,一身束袖金花袍子的年轻公子,相貌俊朗,双眼颇有神采,腰挂一枚翠绿的双凤携阳佩饰,头顶束发冠,一颗红色小绒球微微摇晃,负着两手来到前面那几人身后,上下打量。 “哎哎,这大白天的,几位这是做甚?” 几人回头,原先呈出‘谁他娘活够’的表情,在看到面前年轻人样貌,瞬间垮下来,立马又爬上谄笑。 “原来是三公子您老人家,不知有何吩咐?” 苏辰瞥了一眼这些阿猫阿狗笑了笑,然后轻描淡写的吐了一声:“滚。” “好嘞。” 几个浪荡子连忙点头哈腰,撅起屁股,头顶着地,向前一翻在地上滚出两圈,这才起身屁滚尿流的跑远了。 脱出纠缠的妇人,感激的向面前的年轻公子福礼道谢。 “妾身,谢过公子解围……” “这位大嫂,这些时日没事莫要上街。”苏辰打了一个哈欠,看了看刺眼的日头,让那妇人赶紧离开。 那妇人神色才复,刚才一吓,眼泪都快掉了出来,又道了声谢,略略提了裙摆小跑起来。 苏辰望着跑远了的妇人背影,压低嗓音:“回头跟城里的帮派打声招呼,城里要是乱了一点,我拔了他们的皮。” 他语气淡漠,跟人畜无害的神态样貌简直完全不同,好似城中那些见不得光的地沟‘老鼠’都在手里捏着一般。 这时,正说完话的苏辰脑海中泛起进度条,往前推了一点点,将进度条塞满。 他嘴角勾了勾,眸底泛起一丝喜气。 总算凑够了。 他不是这个世道人,一觉醒来,变成定安城侯府里的七岁稚童,心里是有落差的,好在这家人也姓苏,至于原来的名儿不用也罢。 说起侯府,苏家祖上是燕国从龙功臣,官职骠骑大将军,封定安侯,食邑三万六千户,辖六郡,三十八县。 可世袭罔替。 不过到了苏辰老爹苏从芳这一辈,就剩下定安郡,和两个小县,麾下兵卒不足五千。 苏辰自从来到这里,拖着七岁的小身板,踩着凳子趴在书房墙上,把堪舆图看了一遍又一遍,不是自己所知的慕容氏燕国,而是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北宫氏,地形地貌也和原来的国土大有不同,东西南三面梁、齐、越、吴,魏,五国,加上自己所处的燕国,就有六国并列。 幽燕山向西,还有北戎部落,再往西面,听说还有一处极大的内陆海。 这个世道该有的东西都有,自己那些知识基本没用处了,唯有诗词歌赋相近一些,但盗用别人诗词又令他不齿。 至于侯爵之位他也没想过去争,这位置将来要传也是由嫡子继承,就算大哥不当,还有二哥呢,跟他这个老幺没什么关系。 此时街道尽头,陡然有马蹄声传来。 一直没说话侍卫,上前低声道:“三公子,是侯爷的麾下校尉来了。” 这是老爹几年前给他安排的贴身护卫,名叫十三,只有七品境界,与苏辰武功相当,也算不错的帮手,以前听十三说,往上超过五品就会修出独有的秘术,一品二品这些一流高手,可能会三四门秘术,一品之上,还有大宗师境界,这种境界的人,几乎很少见,六国当中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地面传来微微震感,苏辰从远去的妇人背影挪开视线,就见几个着铁甲的骑士纵马过来,为首的骑士早已看到两人,‘吁’了一声,翻身下马,与身后一起下马的部下齐齐拱起手。 “三公子请回府。” 苏辰心里也想着赶紧回去,将刚满的功勋条清空,他朝半跪行礼的几个骑卒挥了挥手,随即朝身后的侍卫打了一个响指:“十三,我们回家。” 说着,双手放到脑后,带着相貌潦草的侍卫,沿着街边打道回府,偶尔瞥到角落的绿林侠客,眸子冷冷划至眼角:“看甚!” 被呵斥的江湖人抿着嘴唇将头垂了下去,这位三公子是定安郡里是有名气,非纨绔非败家,而是侯府里最大的闲人,脾气还不小,成天无所事就在城里到处乱逛,青楼里更是常客。 何况对方身后还有几个牵马的悍卒,饶是他们武功不错,在军队面前还是有些不够看。 侯府座落城中北面,典型的坐北朝南布局,四根漆红的大石柱撑的府门房檐,两尊石狮子压着石球左右蹲伏,三扇齐开的府门铜铆密密麻麻,把守府门的四名甲士,见到徒步回来的身影,将长兵一收,纷纷垂头。 “恭迎三公子回府。” 身影跨过正中的门槛,径直穿过跪在两边的侯府奴仆转去中庭,他先回院里处理一下事,再到前院见父亲。 中庭的石桥链接南厢,下方小河是城内河引流进来横穿半个后宅,石桥四步宽窄,皆白岩雕琢,共计二十四节,寓意平安度过一年的二十四节气,连通的长廊两侧栅栏缕空雕花,外面则是一水的凉亭水榭、花圃盆栽。 入夏后,蜜蜂、蝴蝶纷飞,煞是好看。 “三公子,这是您要的东西。” 后宅南厢,还没进月牙门,就有一个小厮站在门口战战兢兢地捧着一个灵牌,神色不安的东张西望。 牌位上书:曹公讳操之灵位。 “你这表情,跟死了爹一样。交给十三,然后到账房领赏。”苏辰话语随意,但从不苛待下人,那小厮早就听惯了,满脸欢喜的将手里这尊灵位交给十三,飞快跑出月牙门。 “三公子,怎么又是不同的?咱得供多少个?” 接过灵位的十三,皱着眉头跟在后面,熟门熟路来到专门修的祠堂,还没进去远远就能闻到香烛气味,贡桌一旁,还有道士诵经,这是苏辰专门带了五十名悍卒从城外清风观‘请’来住家的道长。 那一次,定安侯苏从芳拿刀追着苏辰满院跑了一个时辰。 “给,放到中间去。” 苏辰将灵牌递给翻白眼的道士,跪到蒲团,双手合抱,恭恭敬敬叩了一礼。随后直起身,视线在前方展开,一个个灵位雕着不同的名讳,由上至下摆放,密密麻麻的呈扇形排开。 “华夏子孙苏辰给诸位列祖列宗上香了,还望诸位保佑!” 苏辰跪在蒲团,恭恭敬敬捧香拜下。 十年来,他怕自己忘了从哪里来的,每日都要回想一遍只有自己知道的东西,时间一长,就写到纸上,写完了,又开始写历史,两年前干脆将所知晓的皇帝名讳雕到灵位上,放到祠堂里,每日三炷香供着,反正都是华夏古人,当老祖宗拜拜也没差。 其实立灵位还有一个原因。 别人穿越有福利,他都过来十年,别说系统,连金手指都没见过。 索性,他给自己造一个,万一真的有用呢? 然后……是真的有用。 他将这里修缮出来,供上牌位不久,他开始不断做一些相同的、离奇的梦境,脑海里便出现了功勋条。 尝试过几次之后,他发现只要治理民生就会增加一点。 两年来,他私底下仗着三公子的身份,将城中大大小小的帮派整顿一遍,通过这些微小的治理,才在今天将整整三万的功勋条第一次拉满。 收回思绪,苏辰注视着满满当当的供桌,脑海中的功勋条肉眼可见的速度清空。 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嗯?哪里不对?”苏辰微微蹙眉。 …… “三公子,该去侯爷那边了。” 十三默数着时间,在后面打断苏辰的思绪,苏辰点点头,就先等等再看,起身打了一个响指:“道长,好好照顾我这些祖宗。” 那道士沉默的横了他一眼。 不久,苏辰带着十三原路返回前院,走上前厅檐下时,那边正与几个城中官吏说话的侯爷苏从芳瞥了一眼进来的小儿子,随后又吩咐了几句,将几个官吏挥退,便偏头看向吊儿郎当的苏辰,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想到夫人的叮嘱,才压住火气,沉声道:“过来坐下。” “爹,最近我可没胡闹,刚才在外面还救了一个妇人。” 换做外面人敢跟自己这般语气,苏辰早就让恶侍卫上前揍一顿了,不过面对自己父亲,他脾气收敛许多,离七八个座落下屁股。 “叫你回来,是最近定安城有些不太平,旱情越发重了,不少灾民朝这里聚集,城里也多了很多陌生面孔。” 苏从芳对于眼前这个小儿子,是颇为头疼的,眼下便没绕圈子,直接说道。 “为父想让你跟着两位兄长做一些事,别成天在外面跟那些三教九流的人鬼混,让伱娘担心。” 他也有些无奈,记得苏辰还是七岁时,老实本分,做事勤快,生了一场大病后,怎么就变了性子,今年就满十七了,还成天游手好闲,到处惹是生非,好几次让苏从芳生出将他塞回娘胎里的想法。 “爹,大哥和二哥厉害着呢,我就不添乱了。” 苏辰笑呵呵的端了茶水抿上一口,对这个父亲,不像大哥二哥那么又敬又怕。 但该尊重的一个也不少。 “爹,我先行一步!” 他心里惦记进度条的事,起身飞快踏过门槛跑了、 气得苏从芳连连拍了几下桌子,见到儿子头也不回,又泄气的坐回座位:“真是翅膀硬了,拍桌子都不管用。” …… 日头随着时间划过天际,渐渐西沉,院子里偶尔传出几声清脆的鸟鸣,风起时,庭院的老树‘哗哗’的摇曳枝叶。 恼人的蝉鸣,不知什么时候渐渐消弭。 风吹进窗棂,掀起铺开的书页,苏辰就在桌前等到天黑,还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清风拂在脸上,他眼皮耷拉,昏昏沉沉的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曾经做过的梦又出现了。 苏辰仿佛感到自己在下坠,掉入深渊之中,袅袅烟雾围绕着自己,朦朦胧胧,显出金光万丈的宫殿,隐约看到许许多多的人影站在殿前。 无数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耳边,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像是无数人窃窃私语。 “朕做过乞丐、当过和尚……从没见过你这般没出息!”“朕九岁登基、双十之数誓诛国贼……可惜几次无功而返……” “承你情……但求朕助你,必会响应!” …… 苏辰陡然一个激灵,他从书桌上清醒过来,外面竟是蒙蒙清晨,点了一夜的蜡烛正袅绕余烟。 他呼出一口气。 “又是这个梦。” 桌上烛火摇晃,挤进窗缝的夜风吹脸上,苏辰忽然抬头,就见窗外立着一道人影,还没等他开口叫人,犹如一缕青烟般平移飘向房门。 苏辰睁大眼睛,眸子顿时缩紧,只见门扇上的木栓,一点一点的挪动,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然后,房门发出‘吱’的缓缓打开。 一只枯瘦手掌穿过缝隙伸进。 “啊!” 苏辰再次睁开眼睛,从桌上直起身,满头大汗看着明媚的房间,下意识的望向窗棂,已经是大清早了,门扇也严严实实的关着。 梦中梦…… 撞鬼了? 陡然他感觉手里多了一个东西,摊开一看,是枚黑铁小牌,上有篆文单写一字:祝。 苏辰眉头微蹙。 “不记得有这东西……祝……这人是谁?” 第2章 变故 苏辰摸着手中小令牌,非金非铁,却漆黑坚硬。 想着刚才诡异的梦境,那枯瘦的手掌里,好像捏着这块牌子,难道就是这个? 他心里猜测,可能也跟祠堂供着的灵位有关,毕竟梦里他依稀记得有一句:“念你一份香火……” 这‘祝’字令牌莫非就是功勋条换来的? 苏辰翻来覆去把玩,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作用,就像一个普普通通刻有名字的铁牌,正琢磨试试水火等法子,看管不管用,院里恭恭敬敬的声音在喊: “三公子,该去用饭了。” 外面的小厮精准的报了时辰,苏辰断开思绪,将这枚令牌收进袖里,便拉开房门出去。 到了地儿,没见着大哥和二哥的身影,倒是两位兄嫂在,见到这位小叔,两位美丽的妇人微微福礼,二嫂往里面挪了挪莲步,下意识的拉开些许距离。 苏辰没在意二嫂的举动,告罪一声便去请父母过来用饭,还没到房门口,隐隐约约能听到父亲苏从芳的声音。 “我已经跟他说过了,让他跟着两个兄长做些事。” “跟着苏雍、苏烈是好的,但辰儿会不会做不好这些,让人笑话。”这时柔和的妇人声音在说。 “那也得去,成天游手好闲,还把来路不明的灵牌供上,居然说是他列祖列宗,气煞我了,怎么就生这么个儿子。” “再顽劣也是你儿子,咱们没教好,怎么怪到他身上。” 恼人的蝉声一阵一阵的嘶鸣,微开的窗缝里,苏从芳沉默的坐下来。 “为夫只希望他往后能独挡一面,最近可能有些不太平。” “好生说,辰儿会听的……” 灿烂的天光里,后面的话听得不太清楚,苏辰抿着嘴沉默的离开,在中庭四处走走,再回到厅堂,桌上摆满菜肴,桂花的香糕、酥脆的小饼、盛粥的瓷碗袅绕热气。 不久,大哥苏雍和二哥苏烈陪同父亲过来,随后坐在各自妻子身旁,前者外罩白底金色绣袍,内里绀青的单衣,正与父亲苏从芳轻言细语,见到苏辰回来,笑着点了点头;二哥一件黑色衣袍,衣襟翻紫,腰系褐色含珠带,托袖夹菜给旁边的妻子。 “父亲、大哥、二哥!”苏辰依次见礼,见到父亲身旁的位置是空的,“怎么没见母亲?” 苏从芳见到进来的小儿子,脸色正了正,让他到一旁落座,“你娘亲身子有些抱恙,早饭已让素寰送到房里了,伱坐到你大哥身旁,有要事跟你说。” 素寰是苏辰的大嫂。 “是!” 苏辰绕到一侧,朝瞥来的二嫂笑了笑,掀了掀袍摆坐下,大哥苏雍与苏烈交谈两句,端着粥碗偏过目光,“今日下午要去外面施粥放粮,救济灾民,你随为兄一起。” “二哥一起吗?” “他有其他事忙,父亲处理完事,稍后也会过来。你很少出城,有些场面没经历过,最近旱情严重,两县百姓过不下去的,多有朝定安城过来,如今城外已聚集数千人,昨日我和你二哥在城中奔走,召集了一些富户。”苏雍拿着筷子轻敲了下碗边。 苏辰不想跟着去,大哥是世子,他做这些都是应该的,而且灵牌的事还压在心头。 “你是苏家子嗣,不能什么也不做。”苏雍大抵是看出他这点心思,在苏辰手背拍了拍:“没事,为兄护着你。就这么说定了,等会儿先跟为兄出门,过了晌午就一起到城外。” 苏从芳放下碗筷,指尖在桌上轻敲:“跟着你大哥二哥多学,待这件事过去,为父请龙腾阁大学士房先生过来给你取表字。” “好的。” 没辙,父亲一锤定音,苏辰想溜都没法,听着父兄聊着城外旱情的事,草草吃了早饭,随后过去给母亲请安。 妇人该是受了风寒,有些咳嗽,拉着苏辰在床边。 “跟着你大哥出门,多听他的,知道吗?” “放心吧,娘。” 苏辰在旁边撑着下巴听着母亲的唠叨,大哥确实是当世子的料,各种场合简直驾轻就熟,往后他当了侯爷,自己总该继续做富家翁。 晌午刚过,苏辰跟着兄长去了城外。 此时,灾民情况还不是特别严重,并没有闭门,只是加强了盘查,郊外乌泱泱的人影,拖家带口的与相熟的人聚成一个个小团体,无数低低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呈出来的是嗡嗡的嘈杂。 苏辰撩开车帘,忘了一旁和兄长说话,有些出神的看着一张张从眸底划过的麻木、仓惶的脸。 不管是搏名声,还是真心救人,只要能让灾民都能有一口饭吃,不至于饿死,他都会全力支持。 到了施粥的地点,官府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与十来家大户的棚子连出半里,灼热的阳光下,麻木的灾民聚在一起,听到动静后,缓缓站起身来,似乎闻到了稀粥的香味,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不知谁喊了一声:“官府施粥了!” “大伙抢啊!” 密密麻麻的身影发疯似得朝粥棚跑了过去,人群涌动互相推搡、有人跌倒、有人怒骂出来,摔倒的老妪抱着被踩到的胳膊哇的一声大哭。 “哎哟……踩疼我了!” “娘啊!!” “别挤啊!” 把守粥棚的各家护院、官府的差役拿着刀兵、长棍拦在前面,不时敲打乱来的人,大喊:“排好队,每人都有,一个个的来!” 许许多多灾民、城内城外的乞丐捧着破烂脏旧的碗,面带菜色的一个个通过护院视线,盛了一大勺稀粥,领上一块不大不小的馒头,有人千恩万谢,有人沉默不语,领了食物后,生怕别人抢夺,端碗飞快蹲到角落吃喝,连碗底都舔干净。 苏辰也在帮忙做事,相比兄长领着人四处巡视,他更喜欢亲手拿着勺子给一个个灾民盛粥,自然惹得侍卫十三有些埋怨,觉得堂堂三公子居然干下人的事,连累他也在旁边发馒头。 过得一阵,苏雍带一队士卒过来,他让一个差役接替了苏辰的活,“父亲快过来了,这些杂事你先别做。” “什么时候?” 苏辰接过十三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正说出这句,余光之中,城门口那边已有骚动,守卫森严的城门,兵卒将拒马、栅栏撤开,两队二十人的骑兵在前开路,百余人的甲士持铁矛长枪护着一辆马车。 之后,便停在施粥的棚子前面一点,苏从芳被车夫搀下来,他便看到对面的两人大步过去。 “如何?” 苏从芳的话像是在问苏辰,又像是在询问苏雍,后者赶忙回答:“回父亲,一切都还算顺利,并没有闹事的。” 苏辰在一旁看着大哥和父亲一板一眼的对答,微微撇了撇嘴,虽说是父子,可根本没有亲人间那种关怀的语气,从他穿越过来,看到的是这位做为世子的大哥,一直被当做下一任苏家侯爷来栽培,看似权力很重,其实很少能体会到亲人之间那种熟络。 “你大哥刚才还夸你,你要是平日也像今日这般做,为父不知省了多少心。”与大儿子说完话,苏从芳回过头来,语气听不出是严厉还是欣慰。 苏辰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神色:“知道了,爹。” 心里念着赶紧将他赶回府里。 可苏从芳让他跟着,看了周围一阵,心血来潮的走到粥棚,赶走一个差役,挽起袖子亲自给灾民发起馒头。被叫来的苏辰只得跟着配合,重新拿起大勺。 此时的施粥空地,依旧人满为患,领过馒头和稀粥的人吃完后,将碗底擦干又排起了长龙,气温炎热,穿着甲胄的士卒持着长矛恹恹的看着人群,喊叫、哭泣、窃窃私语的声音在耳边化作催眠的魔音。 霎时,排起的长龙的队伍忽然掀起一阵吵杂,紧接着,有凄厉的惨叫传开,片刻,更多人尖叫起来。 “哎哟,打死人了!” 瞌睡的兵卒陡然惊醒,与维持秩序的差役、护院注意力看了过去,随即过去几人查看怎么回事。 施粥的棚子这边,还有七八人等着,苏辰舀了一勺稀粥,喊道:“下一个。”时,他看着眼前领粥的灾民,陡然感觉袖子里有什么东西把他烫了一下。 连忙放下勺子去摸袖口,还没领粥的灾民转身走向馒头那边,那人身后陆续还有几人绕过了苏辰面前。 “你们还没领粥!” 苏辰诧异了一下,然后,视线之中,一抹寒光映在他眸底,第一个走到蒸笼前的灾民从袖里拔出一柄匕首。 近旁的一名甲士瞪大眼睛,厉声暴喝:“有刺客!” 声音响彻的下一刻,甲士持矛猛扑而出,掏出匕首的灾民跃上长桌,在蒸笼分解抛在半空,馒头倾洒之中,与那甲士撞在一起,匕首划过士卒颈脖,血光唰的溅起,打飞的长矛呯的钉在木柱。 顷刻间,第二个灾民飞身扑向惊愕的苏从芳。 噗! 血光喷洒,那刺客将匕首捅进苏从芳腹部。 “爹!” 苏辰反应过来,操起大勺掷出,打在那刺客头上,木勺弹飞的同时,侍卫十三合身撞了过去,拔出鞘中剑,拖出一抹寒光。那刺客拔出匕首,身子横呈翻空而起,下方的发放馒头的长桌轰然被长剑劈斩两段。 陡然发生的一幕,更多的甲士回过神,朝粥棚冲来。 第三、第四名刺客怀中掷出什么东西,飞到半空‘轰’的一下爆开,密密麻麻的细针雨点般四射开去,叮叮当当打在铁甲弹跳无数火花,也有将人面门射出无数针孔,满脸鲜血的发出凄厉惨叫。 片刻的功夫,苏辰趁着十三将第二个刺客缠住的空档,冲向地上的苏从芳,抓住肩头向后拉扯瞬间,第一个刺客从一名甲士尸体上偏头看向这边,然后,带起一抹残影直扑而来。 匕首擦过空气,卷起呼啸的风声。 苏辰本能松手就地滚开,锋口贴着后脑勺错开过去,削断几缕发丝,飘落下来时,有东西从他袖口掉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 是那枚暗沉的令牌。 “三公子!”侍卫十三手中长剑挥出一抹寒光,迫开面前的刺客,偏头嘶声大喊。 草棚里的刺客手中匕首翻转,再次冲向苏辰。 地上的尘埃微微抚了抚,在风里滚动,地上的令牌有微微光芒一闪而过。 冲来的刺客陡然滞了一下,他眸子瞬间紧缩,视野对面,被叫三公子的人身后,隐隐站立一道虚影轮廓,头戴衮冕,十二旒,身着玄色冕服,腿遮朱红蔽膝,腰悬佩绶、赤舄。 那人的轮廓,正怒目而视。 “什么鬼东西……”那刺客整个人愣了一下。 而此时,苏辰慢慢从地上起身,他脸上有着不同之前的表情,迈出一步,脚边的灰尘吹动扩散开,目中威凛绽放,手臂猛地抬起,宽袖挥开,他声音里仿佛还有一道声音跟着暴喝。 “左右,擒一人,其余全杀了!” 话音刚落的下一个刹那,粥棚外稍远一点栅栏后面,一个背负铁枪看戏的江湖人挤过人群走出,一撑栅栏跃了过去。 步履落地的一瞬,身形唰的狂奔。 踏踏…… 有脚步声急骤,由远而近,冲进粥棚的刹那,脚尖猛的一点地面,穿着青衫的江湖人,拽着一柄长枪跃起。 嗡! 枪声长吟,自来人的手中唰的掷出,撕出风啸声。 噹! 枪头挡下匕首擦着锋口,往后直接贯穿衣衫褴褛的身体,向后倒飞又嘭的一下钉在粥棚的木柱上面,震的棚子都在吱嘎摇晃。 那刺客整个人都挂在枪上。 陡然的变故,几名刺客停下来,齐齐看向粥棚,苏辰微微瞥了一眼冲进来的侠客,那人一身青衫、斗笠,迈开脚步,一把将长枪从人、木柱上拔出。 他揭下斗笠,发丝梳理得干净整齐,额前一缕青丝垂摇,下颔一圈粗短的胡须,浓眉之下双目有神。 那人枪锋一转,呯的拄在地上,残留枪头的鲜血溅开坠地的同时,他朝苏辰拱起手:“绿林草莽祝公道,拜见三公子!” 魏略曰:援捕得逵,逵不肯拜,谓援曰:“王府君临郡积年,不知足下曷为者也?”援怒曰:“促斩之。”诸将覆护,乃囚於壶关,闭著土窖中,以车轮盖上,使人固守。方将杀之,逵从窖中谓守者曰:“此间无健儿邪,而当使义士死此中乎?”时有祝公道者,与逵非故人,而适闻其言,怜其守正危厄,乃夜盗往引出,折械遣去,不语其姓名。 第3章 献帝刘协 祝公道? 那个令牌上的‘祝’? 短暂的疑惑在脑中一闪而过,苏辰此时的状态,他自己都感到奇怪,仿佛握着许多人的生死一般,再次看向那边三个刺客,目光中有着睥睨的威势,嘴角咧开。 “留一个活口,其余杀了!” “诺!” 棚中青衣侠客应了一声,拄着的长枪一提,拱手的身形唰的划出一道残影,迈开的脚步落下刺客的尸首,脚尖呯的将地上匕首挑起,飞向与十三缠斗的刺客,正中对方手腕的同时,纵身跃上半空,脚在棚柱借力一踏—— 第三、第四个刺客还在和甲士缠斗,其中一人听到动静猛的回头,半身染鲜血的青衣身影瞬间拉近距离,一杆长枪出现在他视野当中。 ——不发一语! 枪声破开布料、血肉,直接没入第三名刺客腹部,猛地向前推进,整个枪柄‘噗’穿了过去,从对方身后射了出来,余力不惜飞向第四人。 染血的枪头映着骄阳,祝公道朝第四名刺客狂奔,途中追上飞行的长枪,单手抓住枪柄,手腕猛地抖开枪花。 ——一时所颂! 那刺客一脚将逼近的甲士蹬开,手中匕首带着寒芒,迎上刺来的枪头。 下一刻。 抖出金属光泽的枪影,点飞了挥来的匕首,然后落在那刺客胸膛,褴褛的衣裳上,挑起的无数嘶啦的声响。 刺客身子不断震抖,碎布漫天飞舞,十多道枪影稍停,他直直向后摔在地上,血浆从他的口中浸出,胸腔一片血肉模糊向内凹陷。 “这人竟是六品……” 周围甲士惊讶的看着两具尸体中间持枪而立的青衣身影,随后就被苏辰的声音拖回现实,苏辰抱着地上的苏从芳,使劲按着他腹部的伤口。 “来人搭把手,快送我父亲回府!” 远处带人巡视的苏雍听到消息,挤着难民朝这边冲来,他脸上全是焦急的神色,边跑边不停的发下命令,让麾下去找最近的郎中,或维持秩序,或将那名伤了手的刺客带走等等。 不多时,苏从芳被两个甲士抬上马车,又用随身的外伤药压在伤口上,一路飞快赶回侯府。 混乱过去,苏辰微微抖了一下,脑海里那道功勋条竟然又冒出了丁点,不过这次需要的功勋竟然高达四万。 ‘刚才的感觉,还算值当。’ 眼下回过神来,心里又泛起了担忧,他是亲眼看到苏从芳被捅了两刀,伤口极深,血流了许多,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 他是整个苏家的主心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侯府定然要经历一场大变了。 “三公子!”十三的声音将苏辰唤醒,他朝这名侍卫点了点头,目光随后看向握着长枪走来的青衣身影。 “祝公道拜见三公子!”那人屈膝半跪,拱起手。 这把十三吓了一跳,他知道三公子在城中一些浪荡子、闲汉、江湖绿林面前地位崇高,但他时常跟在身边,却没见过三公子收过这么一个人。 苏辰这边没有过多的询问,只是让这名叫祝公道的人起来。 “先随我回府,之后再谈。” 他捡起地上遗落的令牌揣进袖里,便在十三和祝公道的保护下上了马车入城,一路穿行大街小巷。 回到侯府,家里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后院不时有丫鬟端着血水经过。 远远的,苏辰便看到母亲被贴身丫鬟春梅搀扶,紧张的守着紧闭的门扇,距离两步,是大哥苏雍不停的叹气,拿手拍着大嫂素寰的手背;而不远,二哥苏烈像是才赶回来不久,嚷嚷着要苏雍给他解释,被二嫂拉开才算消停。 周围还有闻讯赶来的旁亲,一群人愁眉苦脸,或叫骂刺客,随即都在这里守着。 或许是听到脚步声,素寰看到长廊下苏辰龙行虎步,悄声提醒了一下丈夫。 “小叔回来了。” “父亲,怎么样了?”苏辰一改之前在府里的神色,领着十三和祝公道过来低声询问。 苏雍没留意这位小弟的变化,回了句:“郎中正在救治。” 他看到祝公道时,拱手朝他道谢一番,随后叫来一个丫鬟打盆水来给苏辰和祝公道清洗双手。 “还有一个刺客捉住了,等会儿就在府里审讯,倒要看看谁主使他们对我苏府下手”苏烈拍响膝盖咬牙叫道,他是会武艺的,达到六品的水准,这几日他都跟着苏从芳四下办事,只是今日没去,就出了这样的事,怎能不气? 骂咧了几句,又是短暂的沉默。 过得片刻,紧闭的门扇吱嘎一声打开,里面服侍的丫鬟出来换水,眼睛红红的,显然在里面偷偷哭过,见到众人望来的目光,连忙擦了下眼角,宽慰主母几句,说侯爷会没事之类的话。 又等了许久,偏西的日头照来霞光挂在房檐。 门房终于完全打开,从里出来的郎中是城中医术最高明的,丝毫不敢有懈怠,此时出来,他脸上满是疲倦。 “老夫人、世子、两位公子,侯爷的伤势颇重,一刀在腰侧,一刀在胸口差点刺破心房,而且凶器涂有剧毒……好在侯爷身体强健撑下来了,眼下失血过多还在昏睡,不过……” “不过什么?”老妇人抓紧了春梅的手,紧张的追问。 “不过今晚能否醒过来……醒不来……恐怕有生命之危。” 那郎中显然已经尽力了,苏雍拱手道谢,让管事带对方去领赏钱,苏辰在旁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只是按着母亲的肩头,尽量给予一些安慰。 “娘知道……娘不会软弱的……你们也下去休息吧,这里有娘一个人就够了。” 妇人身形晃了晃,缓缓站起来,由春梅搀着进到房里,静静的坐在床边,守着榻上昏睡的身影,握着丈夫的手,眼泪一点一点的落下来。 夕阳在天边烧出壮丽的云霞。 此时的苏府并没有呈出太大的混乱,苏雍做为世子,很自然的挑起了担子,将内外的事务安排的井井有条。苏烈领着人去了府衙,大抵过去先审讯一番。 夜色渐渐深邃,府里点亮了灯笼。 南厢这边院落,苏辰走进祠堂,望着满满当当的灵位,点燃一炷香举过头顶,一边敬香,一边问着旁边持枪屹立的祝公道。 “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那边,祝公道拄着枪安静的闭着眼,似乎并没有听到问来的话语。直到苏辰又追问了一句,他才睁开眼,拱起手缓缓开口。 “受陛下所托,特来听三公子差遣!” “谁?”苏辰睁大眼睛。 “汉帝刘协!” 苏辰微微张合嘴,偏过头,望向那边密密麻麻的灵位中,其中一个,上书写着:汉献帝刘协的牌位。 果然把华夏诸位皇帝给唤醒了。 “他在何处?” “陛下一直都在三公子院子里。” 听到这个回答,苏辰想起昨晚梦中窗外的鬼影,原来那个‘鬼’就是汉献帝刘协…… 他能将这个绿林侠客送到这里,那岂不是能将汉末那些猛将也送来? 还有…… 他转过头,目光再次从一面面灵位上扫过,秦、汉、唐、宋……等等,这些王朝当中他能叫得出名的皇帝也有不少。 还有那位祖龙始皇陛下。 都是当皇帝的,我那这院子岂不是热闹。 叫一声陛下,起码上百个皇帝一起回头,那得何其壮观。 思绪回来,苏辰看了看天色,过得片刻,呢喃了一句:“二哥真是慢啊……” 诵经的道士声音里,他举步走出祠堂,祝公道、十三默契的在后面跟上,径直出了南厢院落。 …… 定安城府衙大牢。 一身黑色甲胄的苏烈带着几个侍卫大步走出,眉宇间尽是森然之气,回头看了眼大牢,翻身上马。 手中马鞭指着出来相送的牢头。 “我不信这歹人嘴硬的过刑具,你在牢中二十年,撬开嘴的法子应该是有的,除了不能让他死,怎么残忍怎么来!” “是,二公子,卑职定让他开口。” 定安侯被刺杀的事已经在城里传开了,不过要这个刺客开口,倒也有些让他为难。牢头叹了一口气,准备回到大牢,身后一辆马车驶来,停靠在街边。 他看了一眼,便恭谨的退到墙边低下头。 修长的身影与左右持剑持枪的侍卫进来,那身影白色的衣袍,外披一件斗篷,腰垮长剑,步伐矫健,牢头恭谨的唤了声:“三公子。”时,身影停了停。 “伱儿子的病怎么样?” “病已好多了,谢三公子从中帮忙。” “无事就好,那个刺客可招了?” “还在拷打。” 步入地牢视线变得昏暗,几支火把插在墙壁袅绕淡淡的黑烟,刑房的拷打还在进行,皮鞭沾了盐水飞在空中,每一下都在刑架上的身形留下血痕,被绑在架子上的男人嘴里被塞了异物,只能发出阵阵痛苦的闷哼。 苏辰隔着栅栏,看了一会儿,推门走了进去,站定在刑架前,牢头朝两个狱卒示意的偏了偏头,后者两人放下鞭子退到外面,将牢门关上。 刺客口中异物被十三取下,前者虚弱的抬了抬脸,看清对面的身形相貌,他眼中闪过一丝惊骇:“苏侯的三公子?!” 反应过来,他咧嘴虚弱的笑起了一下:“想不到传闻里的三公子竟然有这番神采……估计你父兄都不知道……可惜……你一个字都别从我这里知晓……呵呵……” 话语落下,忽然张嘴咬向舌头,被旁边的祝公道及时出手捏住了下颚。 “死士啊……你们这帮人……搞得我想好好当一个清闲人都难做。” 苏辰咧开嘴角,腰间长剑‘锵’的一声出鞘,牢房中顿时火光忽地摇曳。 一剑斩下。 鲜血溅在地上,圆滚滚的头颅,咚的一声落地。 “既然不愿说,还是死了比较好,省得大哥和二哥浪费时间。” 苏辰收剑回鞘,推开房门,他在牢头肩头拍了拍,“处理干净,就说刺客试图越狱,被你们斩杀。” 牢头带着狱卒进到牢房,看着架上的无头尸首一阵头疼,压低嗓音吩咐左右:“不要透露一个字,三公子可不是平日你们听闻的那般。” 声音在监牢飘着,两个狱卒吞了吞唾沫,谨慎的点下头。 与此同时。 停靠大牢外的马车驶离街道,苏辰看着功勋条略涨了些许,他嘴角微微勾了勾,处理这件事看来也会增加功勋条。 片刻,苏辰撩开帘子,声音清冷的吩咐下去。 “今日这四个刺客画像交给城里的三教九流,让他们去查一查,行事隐蔽点,别让我大哥二哥知晓,查到了有厚赏。” 手头的事暂时交代给十三处理,他乘马车悄然回到府中已是深夜,屏退左右,只留下祝公道,静静的坐在南厢的厅堂,估摸着时辰,等候汉献帝刘协出现。 第4章 天公令牌 蜡汁挂在烛台边沿堆出厚厚一层。 厅堂里响着‘噗噗’的声音,飞蛾来来回回撞着外面的灯罩,祝公道微微斜眼,屈指一弹,将那只飞蛾弹飞。 一旁主位,酒水‘哗哗’轻响落进酒杯,溅出些许水渍,苏辰端起递给祝公道:“来一杯?” 后者收回视线,拄着长枪摇了摇头。 “无趣。” 苏辰抿了一口,在院子外报时的仆人声音里,他微微侧脸压低嗓音:“那位陛下怎么还没出现?” “不知,但能感觉到陛下就在这里。” 祝公道性子淡薄,问一句答一句,苏辰呼出一口气,站起身让他去后面拿一炷香过来,点燃后,走到厅堂正中,对着外面拜了三拜,收敛杂念,精神专注的望着外面夜色,轻声唤道: “定安城侯府苏辰,求见汉帝!” 沙沙的树梢摇晃抚动的声响。 庭院里掀起一阵风来,吹的檐下悬着的一对红灯笼来回摇曳,苏辰看着手中长香飘出的烟雾散开飞向外面,陡然一阵咳嗽声从右侧的走廊尽头传来。 咳咳! 苏辰还没踏出厅堂,檐下的灯笼忽然变得明明灭灭,从厅里望去右侧一排窗棂,一道黑影映在纸窗缓缓平滑而来。 ‘这么阴森恐怖?’ 联想到昨日做的梦中梦,苏辰脸色有些不好看,要是跟鬼片……脑中恐怖阴森的形象还没脑补出来,门口已显出了一道人影。 朴素的灰色衣袍,须发皆白的老人,拄着拐杖像是在走,又像是在飘,跨过门槛进来,看到愣愣的苏辰笑了笑,没有想象中的阴森恐怖,反而更像村里慈祥长者。 “得你香火,朕才有机会重临人世。” 老人上下打量苏辰,连连点头,似乎非常满意,他拄着拐杖径直走到一侧席位坐了下来,“就不要当我是皇帝……来,和我坐下说话。” “是!” 苏辰拱了拱手,转身回去,不过没坐到首位,而是在刘协对面坐下,想起心中疑惑,不免先开口:“昨晚那场梦,可是陛下……” 老人点点头。 “是我入了你的梦。” “那陛下为何要帮我?”说实话,苏辰不怎么相信一点香火,就会打动对方,这位汉献帝从出现到现在的言谈举止,不像提线的木偶,苏辰说什么,对方就照做。 “我帮你……除了感念伱的香火……其实还有一个原由。”老人笑着,俯身闻了闻祝公道端来放在桌上的茶水,“真香啊……许多年不曾品过了,看来先一步过来,还是有好处的。” 刘协赞了一声,看到苏辰笑了笑继续说下去。 “另一个原由,就像看到往昔的自己……” 苏辰皱起眉头:“往昔?” “呵呵……这段时日看到你所作所为,便想起年轻的时候。”老人眼神微微迷离,轻声道:“年少时,我也是如你这般,从未想过与兄长争夺皇位,不就是一张椅子吗,只要兄弟之间和睦,我就很高兴……很高兴……兄长也如愿坐到了那个位置……可惜后来的事,你应该是知晓的,我就不提了。” “所以陛下帮我?就这么简单?” 老人回过神来:“就是如此简单。” “那陛下可还有其他麾下差遣给我?”苏辰有些期待的看着老人,然而得到的回答,是刘协笑呵呵的摇了摇头。 他抚着花白的长须:“你还驾驭不了他们。” “为何?”苏辰眉头更紧。 老人不答,只是笑着望过来,良久,他只说了简单的一句:“我遣董卓、吕布、皇甫嵩……这些人过来,你觉得眼下可有信心否驾驭他们?” 董卓、吕布? 苏辰眼神沉了沉,皇甫嵩先不谈,前面两人都是虎狼之徒,现阶段还确实无法掌控他们,送来的话,依照性格,说不得定安城变得更加混乱。 “我还有一事相求。”沉默了片刻的老人忽然开口,打断苏辰的思绪,“……我醒来,看你的时候,其实也在想一件事,倘若当初我真正掌握朝堂,那大汉会不会就变得不一样了?黄巾过后,百姓安居乐业,各州没有征伐战乱……可是我却连一天皇帝都不曾真正做过……” 他看向苏辰,语气顿了顿:“不知可否让我完成这个心愿?” 这是执念? 苏辰微微皱眉。 “可是在下也不是天子,如何让陛下当一回皇帝?” “不一定是当皇帝……就想亲身体会一番那种君临天下豪迈之气。”刘协从袖里摸出一块令牌放到桌上,“虎狼之将,或许你还无法驾驭,但这枚令牌上的豪杰,你倒可用上一用。” 苏辰上前接过令牌,长椭形状,半个手掌大小,材质跟祝公道那枚相似,上面有两字:天公。 “天公……莫非是那张……” 苏辰抬起脸正要询问,忽然一个激灵,他从椅上惊醒过来,四周一片安静,飞蛾仍旧绕着灯罩撞着,檐下的灯笼如常,静静的悬挂。 祝公道持着长枪站在一侧,目不斜视,而原来坐有老人的席位空空如也。 不过,手中那枚令牌证明,刚才发生的事是实实在在的存在过。 “刚刚汉帝刘协真的来过?”苏辰望向祝公道,后者微微侧过脸来,缄默的点了点头。 “这般神秘,旁人看不到陛下?” 祝公道再次点了点头。 “那我上茅房,他也不会看到了吧?” 祝公道嘴角抽了抽,这回不知如何回答。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小厮过来,在外面恭恭敬敬唤道:“三公子,侯爷醒了。” 话刚一说完,苏辰已经快步出来,从小厮身旁径直出了月牙门赶往后院,接到消息的两位兄长也赶了过来,此时都在里面。 一直照看到现在的母亲,神色疲惫的起身让三个儿子靠近床边,苏辰挤过两位兄长中间,朝床榻上的身影唤了一声。 “爹。” 苏从芳刚刚醒转,身子虚弱,根本支不起精神,只是蠕了蠕嘴唇,又陷入昏睡。 不过能醒来,终于让一家人松了一口气。 “娘,你去休息,这里由孩儿来照看。”苏雍搀扶着妇人,劝说着将她送出房门交给丫鬟春梅送到偏间歇息。 回来时,苏辰看着床榻上昏睡的老人,回头道:“两位兄长,这里还是交给我吧,明日你们还要处理城里许多事,不可熬夜耗费精神。” “你没做过这些,毛手毛脚的,怎能照顾好爹。”苏烈不同意。 二哥是直来直去的脾气,苏辰早就习惯了,他笑道:“不是还有丫鬟在外面伺候吗,我就在床边守着,等爹醒过来,有什么需要我唤丫鬟来即可,这点小事还是不会马虎的。” 苏雍、苏烈明日确实有许多事要忙碌,眼下父亲醒过来一回,那就表示不会有性命之危,他俩人回去休息,明日也好有精神将遇刺的混乱处置妥当。 “嗯,既然如此那你就在这陪父亲,有事就找丫鬟过来通知我们。”苏雍语气柔和,拍了拍苏辰肩膀,便带着苏烈走了。 人一走,房里变得安静。 苏辰抬手挥了挥袖口,门口侍候的两名丫鬟自觉的退到门外,将房门轻轻阖上。 烛火轻摇。 站立的身影缓缓走到床边坐下,握住老人的手沉默了好一阵:“爹,今天这事出的奇,这些刺客怎么知道你会来施粥?” 看着老人紧闭的双眼,苏辰忽地笑了一下。 “无非家里出了内鬼,毕竟能知道你行程的不多,总会查到。不过大哥、二哥喜欢堂堂正正,阴暗角落这种事,还是我来做比较妥当。” 呃…… 苏辰的话语里,床上陷入昏迷的老人忽然发出一口呻吟,微微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小儿子,他虚弱的张了张嘴。 “苏辰……你怎么……在这儿…” “今晚由我来守着爹。” 苏辰笑着将床头放的温汤端来,一勺一勺喂到他嘴里,“娘守了一下午,大哥和二哥明日还有事要处理,我是府里最闲的,自然该我来照看。” 老人看着端碗拿勺的儿子微笑说话的神态,恍然间有种荒唐的错觉,一点不像那个让他伤透脑筋的老幺。 “难为你了。” “平日都是大哥二哥在做事,我就偷奸耍滑,躲躲清闲,现在家里出了事,做儿子的总要尽孝心的。”苏辰又恢复到平日里的神色,“要是连这点孝心都没有,还不如塞回娘肚子里。” “你……”苏从芳虚弱的咧咧嘴,不知怎的,今日儿子说这些混账话,他没有生气的感觉,“尽说混话……以后少跟……城里那些人厮混……爹就安心了。” “嗯,爹说的对,正经人谁跟他们厮混。” “你这混小子,就最不正经!” “呵呵!” 苏辰将温汤放回原位,父子俩又聊了一阵家常,见苏从芳又昏昏沉沉睡下,他便坐在床边一直待到天色蒙蒙发亮,母亲领着春梅过来接替,他才起身出屋。 好久没熬通宵了,记得之前还是十五岁在醉花楼的时候。 想着时,已到了前院用饭偏厅,大哥二哥一早便出门办事,只剩两位兄嫂在,大嫂殷素寰大方得体、性子温和,娘家人多有在朝中为官,嫁到苏家后,对苏辰这个没什么‘本事’的小叔,也没拿出别样的神色。 “等会儿,我和红真要去照顾父亲和母亲,你不要乱跑。” “他是家里最闲的,不上街能干嘛?”红真是二嫂的小名,她话语多有戏谑。 “我明白。” 苏辰笑了笑说了一句,有脚步声从府门那边过来,十三站在门口,低声唤道:“三公子。” “两位嫂嫂慢用,我有点事要处理。” 看着起身出门的背影,二嫂花红真撇了撇嘴,“装模作样。” “红真!”大嫂素寰放下碗筷侧过脸,有些责怪的看去。 …… “有眉目了?” 出了偏厅,苏辰站在角落的檐下看着满脸疲惫的十三,后者看了看左右,点头小声道:“城里上上下下都打听过了,查到一些线索,有兄弟看到过昨日那四个刺客与一些人接触过。” 说着,他凑近在苏辰耳边说了几句。 苏辰眼睛眯了眯,转身回走,去往南厢院落,语气冰冷。 “叫上祝公道,随我走一趟!” 第5章 渐渐复杂的局势 清晨的阳光已有了燥热的温度,苏侯爷遇刺的消息昨日就在城里传开,本就清冷的街道,眼下城中行人更少了,四处能见巡逻的衙役和兵卒。 苏烈从定安城监牢出来,将外衣丢给车夫,咧嘴露出森白牙齿,眉宇之间泛着怒意。 “这点事都看护不了,还让贼子趁机越狱……” 他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声,转身回头又是一巴掌扇在低头不敢说话的牢头脸上,“越狱就算了,你们还将人杀死,要不是知晓你是定安人,我他娘一刀劈了你。” 牢头一边脸红肿印出通红的五指,他低头轻声道:“那刺客武艺了得,忍受得住疼痛,一直在装,换刑具时,方才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滚啊!” 苏烈懒得听他解释,转身就走,车夫跳下来请他上车,也被苏烈推开,唯一的线索断了,他心头烦躁不已,就这么大步走到街上,身后一簇簇侍卫紧跟在后,警惕两侧阁楼屋舍。 就在不远的另一条街上,没有任何标志的马车悄然与他们交错过去,驶往定安城西面市集,曾经的闹市两旁各种小吃茶点,人声喧闹,此时萧瑟许多,仍旧有人匆匆在街上走过,到附近酒肆、茶楼八卦苏侯爷遇刺的事。 不久,一辆马车驶入这条街,在一家酒肆旁边的小巷停下,相貌潦草的侍卫十三揭开帘子搀着苏辰下车来到酒肆后门。 一个癞子头的汉子早在门内等候多时,他连忙上前道了声:“见过三公子。”随即走在侧门带路。 过道狭窄脏乱,堆放了不少酒坛,好在过道不算长,走出这里后视野变得宽阔。 酒肆大堂内坐了许多服饰各异的身影,衣裳补丁的手艺人,娴熟的捏着糖人儿,也有放荡的女子衣裙暴露,在各个男人之间左右逢源,偶尔还有阁楼上发出喝骂怒叫,紧接着呯呯几声,像是打了起来。 走前面的癞子头在一扇门边停下,随即将门扇推开,退到一旁:“三公子,人在里面。” “十三,赏。” 苏辰轻说了一句,举步跨进门槛,房内陈设简单,一张圆桌,一张床榻,两个汉子正坐在墙角屏风前喝茶,见到进来的身影急忙起身拱手拜见。 “拜见三公子!”其中一个络腮大胡子的高大汉子黑色束腰袍服,他直起身后,邀了苏辰在对面坐下,随即介绍身旁一个瘦高,面相有些猥琐的男子。 “三公子,这就是李爬虎。” 简单说了这句,络腮汉子便和十三出去将门关上,只留下苏辰和祝公道,以及那个瘦巴巴的汉子,后者知道苏辰的身份,在苏辰按手让他坐下,方才拘谨的落座。 苏辰接过祝公道递来的茶杯,吹了吹杯口漂浮的茶梗,“说说伱的消息。” “回三公子。” 李爬虎伸手接过那青衫侍卫递来的茶水,捧在手里没有急着喝,像是在酝酿话语,片刻后方才开口。 “小的昨日上午混迹流民里,想看看能否寻点利事,正好见过那四……” 苏辰吐出口中的茶叶,“说重点,那四个刺客接触的人,相貌你可记住了?然后又去了哪儿?” “小的什么都不行,可记人这本事那是老天爷赏饭吃,小的已经将相貌告知陈帮主将画像弄好了。” 他口中的陈帮主就是刚才出去的络腮汉子。 苏辰见他两手在袖前搓来搓去,嘴角露出笑意:“办得好,你该知道我从不苛待下面兄弟,一百两赏钱,到醉花楼花销,一个月内都由我付。” “不敢不敢。” 李爬虎嘴里连说不敢,心里却乐开花,三公子赏赐可从来不低的,也不赖账,压着心头狂喜,便将自己看到那四人鬼鬼祟祟跟人接头,之后那接头的人如何离开,他是如何跟上去的,都一五一十说了。 苏辰皱起眉头:“你如何认出他们有问题?” “三公子有所不知,小的看人很准,这是吃饭的本事。何况外来人没拜过堂口,咱们城里的三教九流都要盯梢的,哪知正好瞎猫碰上死耗……” 看到苏辰脸色沉了下来,汉子意识到说错话了,连忙往自己嘴上扇了一巴掌。 “三公子莫怪,下贱人不会说话。” “跟着的有几个人?最后他们去哪儿了?”苏辰耐着性子继续问道。 “去了十里外的陈家庄,到了那里小的就没继续跟了,守了两个时辰,没见他们出来。” 李爬虎话一说完,对面的苏辰已经起身开门走了出去,偏头朝被称为陈帮主的汉子说道:“替我支付一百两给这人,回头补你。” “三公子说哪里话,一百两算得甚,三公子慢走!” 这位陈帮主笑呵呵的挥手目送苏辰三人从后门离开,一旁的李爬虎笑的脸上五官都挤到了一起,“三公子没外面说的那么凶狠,人还怪好嘞。” “哼,那是你没犯到他手上!” 这边,苏辰从酒肆后门出来上了马车,吩咐十三驾车离开驶往东郊,过往的街道接受不少巡逻的士兵盘查,看到出示的侯府令牌后,方才顺利出城。 官道并不平整,车轮驶过坑坑洼洼,苏辰闭着眼睛坐在摇晃的车厢假寐,脑中不断分析一条条信息。 刺客为何袭击苏从芳。 很显然是针对侯府来的,以自己对这个便宜老爹的观察,没什么大本事,守着定安城已经是极限了,朝堂上更是许多年不曾去过,又没有官职在身,不可能跟人有政事上的冲突。 “你说,这些刺客,或者背后的人为什么而来?” 苏辰这话问的是旁边祝公道,其实他很想返回侯府问问汉献帝刘协,毕竟是当过皇帝的人,对于阴谋诡计多少有些见解。 但眼下,他必须尽快赶到陈家庄,找到与刺客接头的人,弄不好对方还有后手。 “无非利益,再无其他。” 祝公道盘坐一侧,铁枪平放在身后,淡淡的说道:“苏侯爷还不至于让绿林人冒险行刺。” “我就当你是夸赞吧。” 马车顺着官道拐去一条小路,十里过后,便能看到矗在山脚下的陈家庄,庄子不大三十多户人,外面围了一圈栅栏用来防备山中野兽,过去的泥路两侧是开垦的田野,一连两月的旱情,地里的庄稼已是枯黄,庄子里不少人都去了定安城等着接济,剩下的村人坐在田埂间失神的望着裂开龟纹的田地,对于过来的马车只是瞥了一眼。 “老人家。”马车停下来,苏辰撩开帘子,露出半边脸庞,“可否问一件事,庄里可有庙观之类的?” 老农耷拉着眼帘,随意的扬了扬下巴,示意那边的方向。 “那儿有一个山神庙,不过已经破烂了,没人修缮。” “多谢。” 苏辰拱手道谢一番,帘子放下时,脸上的笑容收敛,化为冰冷,与祝公道、十三两人对视一眼,随后马车继续前行,停靠到附近隐蔽的位置。 “等天色暗一点……”马车里,清冷的声音这样说道。 阳光倾斜,照着山的影子落在另一座山头,天色渐渐暗沉,离这处寂静的庄子不远的山林间,有着微弱的火光在年久失修的庙观里亮着。 有三人坐在篝火旁,半只小野猪散发诱人的香味,其中一人拿着书本在上面书写什么。 另外两人都是身材高大的汉子,双臂肌肉虬扎,一人额头上有道疤痕,一人面容凶狠,摇曳的火光照在他们身上彷如两头蹲伏的野兽。 外面有风吹进来。 其中一个汉子起身走到外面,看了看周围摇晃的树影,走到庙外的灌木前,解开裤腰带。 哗哗~~ 划出一道轨迹的水声里,相隔不远的草丛,有着身影缓缓靠近,轻柔的步履踩在落叶上,发出轻微的一声‘咔’的声响。 那汉子猛地偏头:“谁!” 垂下的树梢猛地荡开,一抹长影呼啸而来,那汉子眸子睁大,偏头躲开的一瞬,衣袍带起风的呼啸声瞬间席卷而至,就在飞来的长枪钉在大树上震动的同时,扑来的人影双拳疯狂挥砸在汉子面门,紧接着就是呯呯轰轰的疯狂拳打脚踢。 破庙内的两人听到动静,各自拿了身旁兵器站起身,走到庙门的刹那,刚才出去撒尿的同伴如同炮弹飞来,袭击的人影抓住大树插着的铁枪,猛地拔出,一抖枪头朝他俩疯狂推过来。 面容凶狠的汉子一把推开身旁同伴,手中一口钢刀往身前一架,推枪的人影踏上石阶,枪头‘呯’的抵在刀面,激起的火星飞溅而出。 汉子保持架刀的姿态,被硬生生推进庙里,撞在篝火上,燃烧的枯枝漫天飞舞,半只烤野猪也落在了地上。 被推开那个汉子挥刀冲上去,漫天飞舞的火星里,祝公道手中长枪轮转,呼啸横挥,呯的扫在他肩颈,将其打的横飞出去,撞在松垮的院墙,整个墙面都朝外面凸了凸,露出泥砖的纹络。 握刀的凶狠汉子此时跨过残留的火堆冲来,照着祝公道后背劈下的瞬间,房顶轰的垮塌,十三破开屋顶直直落下,剑光拉出一道长长的冷芒,沿着凶狠汉子头顶延伸椎尾。 顷刻。 那汉子头顶自眉心显出一条血痕,飞快蔓延至椎骨,下一刻,直接变成两瓣左右分离开,脏器、血肉顿时掉落一地。 剩下那人从墙角爬起,直接冲向外面,迎面一记巴掌扇在他脸上,打的倒飞回去。 苏辰提着剑走来,甩了甩手腕,朝追出来的两人挥了一下。 “把他腿打断!” 啊! 凄厉的惨叫顿时响彻废庙,那汉子抱着被枪柄砸断的两条腿在地上翻滚,十三走到他身前蹲下来,从对方怀里摸出一些东西,交到苏辰手中。 是一张纸条,和一本小册子。 苏辰随手翻开册子,上面一串人名,有些还是他熟识的,比如定安城几个将领。 难道是对方的暗杀名册? 定安城里的官员和将领都在这里? 苏辰随即拿过纸条,上面只有简短一行字:申时显颓靡,戌时再杀猿。 申时? 苏辰脸色忽然沉了下来,这个时辰正是昨日苏从芳被刺杀的时间段,那戌时再杀猿,城中姓袁的? 再仔细一想,猿猴,侯? “名册上都是你们要杀的人?”苏辰偏过目光,示意祝公道将人提过来。后者紧咬牙关,忍受着剧痛,仍旧一字不说。 嘭! 那人被苏辰丢回地上,想到家里可能要出事,他没时间审问了,转身就走,祝公道抬手就是一枪插在那汉子嘴里,透过后颈扎进泥土,随后拔出枪头跟在后面。 “他们今晚可能就要行事,敢冲击侯府必然人数不少,祝公道,你脚程快,先行一步赶回去!” 苏辰回到藏匿马车的地方,一剑将缰绳劈断,让十三骑马,他则翻身坐到后面,“我们去军营,今天是段洪当值,让他带兵随我们一道进城!” 祝公道沉默的拱了拱手,转身一跃而起,踏在附近茅草房檐,借力又是一跃,踩着树林摇曳的枝叶,身影几个腾挪消失不见。 而这边,十三驾着那匹驽马,飞快挥鞭朝定安郊外东南驻扎的军营赶去,苏辰坐在马背上,极力稳住身形,摸着手中名册,心里泛起不安。 第6章 斩逆 暗杀名册…… 行事的暗号…… 当真是有备而来,专门针对苏家的,到底是谁呢。 苏辰在这里生活十年,对于燕国的皇亲国戚和大小侯爵,多少有些认识,不过自己这个老爹跟他们平日都没有仇怨,不可能平白无故花这么大的力气杀人。 驽马拼尽它最大的速度在坑洼的道路上飞驰,苏辰摸着怀里的那枚天公令牌,这个时候人手奇缺,唤出这位汉末天公将军或许还有一线转机。 可摸到令牌,显示在脑海中的竟然是无法唤起,需要五千的功勋点。 这……就有点坑人了啊。 到现在苏辰从救苏从芳、牢里杀刺客、侦查舌人,再到山神庙杀了对方三人拿到名册,他才涨了三千多点,距离唤来天公张角还差一千多呢。 苏辰眼下只得松开令牌,暂时将唤天公张角的事放下,抓紧驭马狂奔的侍卫十三,催促加快速度。 “三公子,这马就只能这么快了!” 他声音颇为无奈的在风里飘着。 …… 天色昏黑下来,已是酉时。 挂着‘苏侯’门匾的府门升上了红红灯笼,苏雍、苏烈一直忙到此时才回到家中,母亲和妻子都已备好饭菜等着了。 “先坐会儿歇息,喝口茶水,妾身让丫鬟将饭菜端去热一热。”素寰心疼的掏出手绢给丈夫擦去额头的汗渍,“好让夫君放心,公爹今日又醒过来一回,还喝了稀粥,胃口还很好呢,就是郎中说,眼下不能吃大补的东西。” 听着妻子汇报府内的大小事,苏雍笑着点点头,随即看了看周围,除了母亲外,就只剩二弟和弟媳。 “三弟呢?怎么没叫他来用饭?” “他?”说话的是苏烈旁边的花红真,做为二嫂,她向来不喜欢这个小叔,此时语气自然也不会很好:“一大早就出门,到现在连一点鬼影子都没见着。” 老妇人坐在首位,捏着拐杖有些担忧,“辰儿会不会出事了?” “娘,你就安心吧,那小子偷奸耍滑比谁都精明,怎么可能出事。”花红真还想再说,被丈夫瞪了一眼,只得赶紧闭上嘴。 “先吃饭吧,家里出事,大伙也都累了,给三弟留一些饭菜即可。” 苏雍出来打了圆场,这个时候家里更不能出现间隙,说着话,便招呼苏烈还有弟媳坐过来开饭。 梆梆~~ 报时辰的梆子声在外面敲响,已到酉时三刻了。 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敲着梆子的打更人,提着灯笼穿过侯府附近的街巷,他叫嚷的话语忽然戛然而止,一道人影站在他身旁,猛地捂住他嘴,手中灯笼啪的一下落在地上,放在更夫脖子上的匕首一拉,鲜血瞬间染红衣襟,然后连带地上的灯笼一起被带进了旁边巷子。 空旷的街道一道道身影踩着脚步飞快奔走,穿过一条条小巷蔓延开来。 …… 同样的天色里,吐着舌头的驽马已缓下速度,四肢抽筋,嘭的一下扑倒在地。 苏辰、十三凌空飞起,然后稳稳落到地上,没有丝毫停歇继续朝前狂奔,远方群山环抱里,有着斑斑点点的火光出现。 这里便是苏辰要来的定安军营,十年前,燕国皇帝让各州侯爷裁剪军队,所以军中人数一直不足五千,其中有两千人驻扎城中协防城墙,到的一定时日,就与另外一半士卒交替。 眼下当值的将领,苏辰在府中见过几次,算得上认识,靠近营地时,哨塔上已有弓手射来一支火箭,照亮了两人面容。 十三先一步过去,将手中令牌亮给辕门后面的士卒看后,这才将辕门打开一道缝隙,恭谨的请了苏辰进去。 想必已经得到通报,名叫段洪的将领,披着甲胄已站在大帐外,拱起手:“拜见三公子,恕末将披甲在身,不能行全礼!” “无需全礼,将军请进帐,我有要紧事与你说。” 苏辰看了看周围远远望来的兵卒,他先对方一步走进大帐,十三随即将帘子放下,提着宝剑站在帐口。 “军中不能饮酒,就只能以茶代酒,还望三公子莫要嫌弃。”段洪笑呵呵的倒了一杯茶水,放下茶杯后,他才到主位坐下来,开口问起正事。 “不知三公子是有何要紧事寻末将。” “我想让段将军抽调营中兵马,随我一道进城。”苏辰将调查出刺客与舌人接触的事讲给这人听,还从怀里将册子递交对方,“这是对方暗杀的名册,将军也在其中。” “还有这等事?” 段洪皱了一下眉头,赶紧放下茶杯起身过来,双手接过名册翻开,果然在上面找到了他的名讳,不过他细思片刻,随即露出一抹笑。 “三公子,光凭一个随手就能写出的名册怎能当真?末将没有胆量私自调兵出营,恐怕要让三公子白跑一趟了。” 大抵不敢轻信这位名声不佳的侯府三公子。 “你不信我?”苏辰眼神冷了下来,距离戌时已经不远了,再耽搁下去,就怕真有贼人杀入侯府,他站起身,重重拱起手:“段将军,伱平日听传闻,我不过一个浪荡子,可家中安危,我岂能拿来儿戏,倘若事情子虚乌有,这件事我自会向我父请罪,不会怪到将军身上,还请段将军调兵进城!” 段洪看着苏辰片刻,随即点头,“三公子既然如此说了,那段某就走这一趟,三公子请!” 苏辰拱手抱拳,随即转身出帐,掀开帘子的刹那,他脑中仿佛划过一道电光,回头看向被段洪丢在长案上的名册。 不对…… 倘若是暗杀名册,为何城中官员并无死伤,反而先杀我父亲来打草惊蛇?再则真杀了我父,又何须再杀城中官员将领? 除非这名册与暗杀无关……而是…… 苏辰想到一个可能,站在帐口的身子都微微颤了一下。 ——投名册! 上面那些人名,其实是投靠暗杀者幕后之人,想到这里,苏辰牙关咬紧,目光冷得吓人,在帐口的十三疑惑的一句:“三公子怎么了?”的话语里,他放下帘子,转身回头,走向取兵器的段洪。 手中佩剑摆动,拇指推着剑柄缓缓露出剑身。 取下兵器段洪听到脚步声靠近,回头看向几乎贴近的苏辰,开口:“三公子,你还有……” 那边,苏辰站立不动,目光直直的看着他,嘴唇微张。 “……段将军,经常到侯府做客吧,定安侯可曾亏待过你?” 段洪皱起眉。 “三公子这是什么话……侯爷自然不曾亏待过诸位兄弟。” “那为何将军的名讳,在这本名册上?” “三公子不是说暗杀名册吗?我的名讳在上面,属实正常。” 苏辰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嘶哑起来:“段将军,据我所知,这般深夜多数是不披甲的……将军却为何披甲,可是今夜有大事要发生?” 他缓缓摸到了剑柄上,睁开的目光变得凌厉,“……还是说,这名册就是尔等投名册!” 锵! 剑光出鞘,空气里带起一片金铁轻鸣。 几乎也在同时,段洪伸手拔刀,苏辰一脚踹在他手背,抽出半截的刀锋插回鞘里,手中佩剑带着呼啸猛地斩下。 “吃里扒外之徒!” 嗡! 剑光划过对面惊愕的面孔。 此时,听到动静的帐外亲兵和侍卫十三推挤着要冲进去,片刻,帐帘掀开,苏辰提着滴血的人头走了出来,衣袍染血就那么站在大帐外,看着围过来的一个个兵卒。 “尔等也要造反吗?!” 话语间,手中人头扔到地上,滚到一个亲卫脚边,苏辰看了他们一眼,将名册举起。 声音开口。 “你们该知晓我是谁,但可知晓为何要杀他,这本书册写的全是倒行逆施之人名字,他!”苏辰指着某个士卒脚边的人头,“也在其中,尔等乃我父兵马,受其钱粮,养家糊口,何故从贼?!今日我诛杀此逆,不究众人,但今夜城中有变,倘若侯府不在,定安军何存!!” 校场上,苏辰的声音响彻。 “定安军何在!” 军中营寨躁动,一拨拨士卒汇聚而来。 第7章 滚滚天雷 一支支火把自士卒手中举起,从军营四面八方汇聚校场,血淋淋的人头被升上校场一根长杆,悬挂示众。 偌大的校场,两千多人披甲持矛集结,百余人的马队进出,轻装的斥候悬弓挂箭,在黑夜旷野里飞奔。 无数交织的目光之中,印象中的二世祖三公子苏辰脱下锦袍,披甲配剑走上了点将台。 “我得情报,今夜城中有变,暗中有主使之人,遣刺客想杀侯府全家,我虽纨绔也知护家之理,尔等也看到了深受我家恩惠之人,此刻头颅已悬挂旗杆!” 苏辰面容肃穆,展露一丝领军大将的威凛,手中长剑缓缓举起,指向定安城方向。 他声音响彻校场。 “定安军,随我杀退袭城逆贼,今日过后,尔等皆得厚赏!” 夜风吹过来,营中旌旗连同他的披风一起,在风中猎猎抚响,校场两千兵卒高举兵器又重重柱在地上,发出‘嘭’的齐声。 苏辰走下高台,翻上十三牵来的战马,脑海中功勋条陡然增涨了一截,显然因为处理了军中可能出现的叛乱而增涨的。 这次直接超过五千点数,到达五千五百多,召来天公张角是足够了。 他一抖缰绳当先冲了出去,静候的百余名轻骑紧跟在后面,扬起尘烟直奔定安城。 一拨拨士兵犹如数道洪流推翻了营寨栅栏,在黑暗中的原野上沉默奔行。 “十三,名册上可有城门守将的名字。” 军营距离定安城不过数里之地,快马先行赶来的苏辰只有用了不到半个时辰,远远看到城楼上巡逻的士卒,他回头询问同样骑马紧跟的侍卫,后者从怀里翻出名册,视线扫过一个个名字,最后落在一个叫高陵的名字上面 十三收起名册点头:“有。” 苏辰望着城头半阖眼帘,身后百余轻骑跃跃欲试想去叫门,被苏辰抬手阻止,低声说了一句:“随我过去!” 甲叶伴随战马跑动,哗哗作响,片刻间,便来到城门楼下,苏辰一勒缰绳,口中‘吁’了一声,引来城头巡逻的兵卒注视过来。 “城下是谁?”城楼上有声音在喊。 “定安侯府苏辰!”城楼下,苏辰兜转马头,朝城楼上探出墙垛的士卒喊道:“叫高陵出来见我。” 侯府三公子的名头,这些士卒自然是听过的,要说见过,那倒是没有,眼下不确定是否是苏辰,那士兵说了句:“稍待。”转身飞跑离去,不多时再回来,身边多了一个圆脸彪壮的将领,对方压着刀柄看到下方苏辰。 尤其看到苏辰骑马披甲,身边还有百余名骑兵,脸色忽然沉了下去,他微微侧脸低声朝心腹吩咐了几句,再转回脸时,泛起笑容,“三公子今日怎的不在醉花楼玩耍,反而穿上甲胄了?” 他手指悄悄勾了勾,距离几步有弓手小步贴近女墙,挽弓搭箭籍着墙垛缝隙斜角瞄向下方骑马的身影。 弓弦绷响,箭矢从墙垛后射出,苏辰偏了偏头,看向直冲而来的肩头时,一旁的侍卫踩着马鞍纵身一跃,半空拔剑,将箭矢斩断。 苏辰瞧了眼落到马前几步之遥的断箭,他身后旷野,两千多人狂奔而来,高举的火把恍如一片火海朝这边蔓延。 “高将军,定安军我已控制,正朝这边增援,南城门只有五百守军,你认为挡得住?” “三公子把大伙骗得好惨。”高陵一刀砍在墙垛溅起石屑,他笑着:“都以为你不过侯府上一个闲散公子,想不到高某还能看到三公子骑马披甲率军攻城,当真看走了眼!你让高某涨了见识,不过伱想登城恐怕不易。” 城楼上,那叫高陵的将领只是这边城门的守将,手里不过五百人,自然不会下去拼一个你死我活,不过仗着墙高门厚,脸上倒是没有惧怕的意思。 “两千人仓促而来,攻城就是妄想,但是到了明日,三公子就算有两万人又有何用?” 苏辰兜马一圈,打量城墙,随即摸进袖里的那枚令牌,脑海中的功勋条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减了下去。 他抬起脸望向城楼。 “高将军反叛我父,到底是谁给你许了高官厚禄,让你冒这样的风险?” “哈哈哈,是谁高某可不会告诉你。”高陵抬起刀扛在肩头,“人皆想往上挪挪屁股,高某自然也想的。” 他话语声里,陡然一声惊雷响彻夜色,电光在天际闪烁,在人眸底照出一片青白。 一闪而过的光芒里。 原本站在城楼一角的一个兵卒陡然眼睛一花,感觉有人影出现,偏头看向那边的刹那,大手伸过黑暗,抓在他脸上,而那边高陵的声音还在持续。 “所以,三公子,老子就只能对不住苏侯爷……往后每逢节日,最多给你们烧些纸钱慰藉慰藉。” 雷声远去,苏辰骑在马背上,感受到某些不寻常的气息,一旁的十三听着上面的言语,气得想要纵身飞上去砍杀一番,苏辰正了正身子,看着城楼墙垛后面狂笑的身影。 “不用你去了。”他低声说着。 话语落下,青白电光再次闪烁这片天地间,雷声紧跟着炸开,把大笑的高陵吓得打了一个激灵,正要说话,陡然一个士兵发出惨叫,炮弹般轰的飞来,砸在右侧的墙垛。 高陵握刀转身,闪电再次照亮黑夜,城楼右侧的檐下,站着三道身影,青白的电光从他们脸上一闪而过。 一人黄皂披挂,内着皮甲,手握宝剑,另一人土黄锦袍,脚踩招皂靴,一柄铁枪拄在地上。 而为首的身影,浓髯长须,披散的发丝之中,额有红纹阴阳。 一闪而过的电光照在他脸上,须髯微微抚动,看着转身望来的高陵,嘴角缓缓咧开。 …… 同一时刻。 苏府。 灯笼挂在檐下微微摇晃,厅内的饭菜早已撤去,一家人都坐在厅里,隐隐有担忧的神色。 “辰儿真要急死我这个娘啊,这个时候一点音讯都无,会不会在外面遭了歹人的毒手。”妇人拄着拐杖,神色有些激动,都是她一手带大的儿子,不管少了哪一个都会心疼死自己,“你们父亲遭了刺客没死,定是他们将目光看向你们弟弟了。” “娘,三弟还是有些武艺的,何况十三也不差,哪里那么容易被害。”苏烈精通武功路数,对苏辰的深浅,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他看向倚着门口不知想什么的妻子,吩咐道:“红真,时候不早了,你扶娘回去歇息。” “不走,辰儿不回来,为娘哪里都不去。” “大哥。”苏烈性子急躁,可不敢对自己母亲发火,转头看向那边籍着烛火正处理公务的苏雍,“你道理多,你来劝劝娘。” 苏雍笑了一下,便放下毛笔搁在砚台,起身走到妇人一侧坐下说起话来。 第8章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苏府外,夜色里的街巷一片安静,附近一栋两层的小楼上,一道人影负手立在鸱吻,遥望前方灯火通明的府邸。 发丝在风里抚动,身后有瓦片踩动的响声。 有人过来低声道:“戌时到了,弟兄们已经将苏府团团围住。” “你们啊,上次施粥就失手了,这次可别再闹笑话。”鸱吻上的身影声音轻柔,是一名女子,身材高挑,穿着黑色袍服,腰间束一条灰带,外罩了一件青色纱纹单衣。 风吹来,衣袂翻飞。 “苏家的丫鬟仆人想逃就让他们逃吧,至于姓苏的就全杀了,女眷老弱也都别放过,做事一定要斩草除根。” “是!” 后面那人抱拳离开,片刻间,安静的街巷渐渐多了许多人影,脚步声变得清晰,朝亮着灯笼光芒的侯府过去。 相比往日,侯府上的守卫要比平时森严许多,守在这里有八名甲士,每两个时辰就会替换。 戌时刚至。 八名甲士隐约听到脚步声,偏头望向街巷时,脚步声陡然拔升,还不止一个,八人视线里,数十道人影冲出黑暗,转瞬进入檐下灯笼范围,数柄铁枪齐齐掷来,噹噹几声,铁枪尽数被打偏,八名甲士提刀奔下石阶朝数十人迎了上去。 刀锋劈开一道身影,茅草顿时四下飞舞,再一看,只有十来人,其他悉数茅草填充的草人。 一名甲士转身就往府内狂奔,想要敲响警钟,侧面一个刺客飞奔,合身撞在他身上,两人一起在地上撕扯扭打,那刺客武功不低,挥出的每一拳都在铁甲留下拳印。 剩下七人此时也被那十几个刺客缠住,片刻的金铁交击声,七名甲士结阵砍翻九人,随后他们也被其余刺客扑倒,刀锋顺着甲胄缝隙插进身体里,鲜血流淌一地。 此时,已经更多的刺客纵身跃过院墙进去,循着府邸角落、阴影飞快前行,苏府占地颇大,紧要关头,侯府内的甲士不少,足有一百余人,不过分散侯府各处守卫,就显得单薄了一些,而后就被一直藏匿的刺客监视、观察,找到了薄弱之处。 门口的厮杀终于惊动了前院的人,护院、门房敲响了铜锣,府内兵卒闻讯朝那边赶去,一部分则迅速将侯府世子所在的地方团团围住。 正宽慰母亲的苏雍快步走到门口,还未开口询问,左右两侧方向便有“啊!”的凄厉惨叫响彻。 “好胆的刺客,调虎离山计!”苏烈拿上放在桌下的一把剑,走到三十名甲士当中,等着来犯之人出现,随后就被大哥苏雍拉回来。 两侧激烈的厮杀之声,刀兵的碰撞迅速朝这边延伸,兄弟俩已经能看到刺客的身影与护院、兵卒厮杀,更多的刺客沿着角落、灯笼阴影迅速前行,碰上惊恐尖叫的丫鬟或仆人顺手一刀宰了。 一时间,整个侯府混乱起来,住在这边的苏家旁亲也都在混乱被杀了不少。 “去护住父亲!” 用膳的厅堂距离苏从芳的卧房并不远,苏雍背上母亲叫上妻子和弟媳从厅堂内的过道朝那边跑去,苏烈则指挥三十名甲士迅速转移到卧房那边,相对厅堂,这边多盆栽、凉亭,少有院墙可做抵御。 眼下只能靠甲士结阵,将门窗守住。 疯狂的厮杀声跟着朝这边转移过来,这哪里还是刺客,足足有一百多名来犯之人,挥舞各式兵器与府内兵卒碰撞、纠缠,然后散开、聚集继续往这边冲击。 苏烈看着这些人身手算不上武功高强,但也不低,隐隐觉得他们当中还有部分人通晓阵型之道,阻挡的府内兵卒摧枯拉朽般被砍翻,落单的兵卒则直接被淹没在对方人潮当中。 屋檐上、长廊中、花圃间到处都是来犯的人影。 此时有人挽弓,一支箭矢嗖的飞来,苏烈偏头,箭矢擦着他脑侧呯的钉在门框上,他侧脸瞥了一眼,拔出腰间宝剑:“尔等守好此处!” 几步间唰的一跃而起,跃过下方甲士,手中长剑呼啸,斩开一名刺客手中长枪,枪杆连带那人半个脑袋都飞了起来。 他回头:“大哥,父亲母亲就交给你了。” 说完,转身迎上第二个冲来的刺客,长剑没入对方胸口,后者反手抓住苏烈双臂,苏烈“啊!”握着剑柄推着对方飞奔出数步,一脚将其蹬出数丈。 更多的刺客翻墙、跳下树梢,伙同身旁的同伴,相互配合围攻这处厢房外的甲士,试图撕开一条缺口,撞破窗棂冲进去,第一时间杀了病床上的苏从芳。 能披甲的士卒都是悍勇之辈,提盾握刀牢牢控制着房舍与他们之间的防线,第一波冲击而来的刺客瞬间被劈倒十多人,当中甲士也有两三人中刀或中箭倒下,还有刺客掏出一包包粉末扔来,也有甲士掷出手中长刀将其身体穿透。 飞来的纸包砸地上、墙上炸开。 白色的粉末在空气里飘荡,闻到的甲士喉咙酸痛,恶心反胃,随即口鼻出血,倒下不停抽搐。苏烈撕下袖口缠住口鼻,转身往回飞奔。 “大哥,小心毒粉!” 他奔跑的方向一侧,一道窈窕的身影无声踩过瓦片,随后降下屋顶,这边与刺客厮杀的甲士还未反应过来,灰色纱纹的袖口拂过他脑袋,铁盔扁瘪崩飞,甲士颈脖断裂喷出一道血箭。 苏烈注意到这边情况,止步转身,斜斜拖着长剑朝对方奔去,那窈窕的身影迅速前行,几个游走的兵卒想要阻拦,刚一接触就被打飞出去,惨叫的兵卒飞出的同时,苏烈抬剑刺向对方。 嗡! 刺破空气的长剑就被白皙纤细的两根手指轻描淡写的夹住。苏烈愣了一下,他根本没看清对方如何出手,等他反应过来,女子几乎贴近面前。 屋里的苏雍一边宽慰母亲,一边让两个贴身侍卫拿扇子、书本扇着窗棂缝隙以免粉末渗进来,妻子素寰脸上也有着忧色,弟媳花红真害怕的躲在墙角。 “别怕别怕!”素寰转过身来又宽慰这位妹妹,“二叔还在外面厮杀,他武功高,一定能震慑这些贼人。” 花红真颤抖的点了点头,往日的泼辣吓得早已不见。 苏雍着急的走到门口,守卫甲士只剩十几人了,而在下一刻,熟悉的惨叫将他目光引过去,二弟苏烈半空倒飞,鲜血漫天飞溅,还有一支断臂扑进了他眼帘当中。 “苏烈!!”苏雍几乎瞪裂眼眶,看着落在十多步外的二弟,闻讯赶来的妻子和弟媳站在他身后,看到这一幕,花红真吓得瘫坐在地。 一个灰色单衣,着黑服的女子负手走过厮杀的人群。 “苏家这回要满门忠烈了。” 她看了一眼房舍,嘴角勾起:“不错,人都齐了,省得还一个个去杀。” “我苏府在定安城安安分分,到底与你们有什么仇!”苏雍一向温和的性子,到的此时也爆发出来,“就算家中三弟不省事,但也从不做恶人的勾当!” “对!”花红真忽然站起来,大叫道:“我小叔不在这里,杀了我们,他一定会找伱们报仇!!” 其实她想吓走对方。 可是从她嘴里说出来,根本没有任何说服力,反而引得那女子轻笑出声:“你们说的那个纨绔?他要是有能耐,我便在此处等他来杀。” ‘杀’字落下的一瞬,被甲士守卫的屋檐下,陡然翻出一道黑影,脚下一蹬檐柱,凌空一枪掷出。 长枪呼啸,随即被女子一掌拍飞,反弹半空被黑影接住,稳稳降下地面,抬脚一挑,伤重昏厥的苏烈被直接挑向房门,被苏雍接住。 众人才看清那人,竟是三公子新招的侍卫祝公道。 “不错。”那女子嘴角勾起,脸上露出认真的表情,“侯府还是有能人的。” …… 血腥味弥漫苏府四处。 一具具尸体间,黑衣的刺客正检查补刀,府门外,把守的几名刺客警惕的看着街道。 就在里面那位女子说出‘等他来杀’的几个字,几个刺客忽然站起身,看向远处的街道。 轰隆隆—— 硬土夯实的街道,一只只马蹄翻腾,上百名骑马的身影夹着长矛狂奔而过,四周楼舍门窗咣咣作响。 “什么声音?” “脚下。” 几个刺客盯着那方街道,脚下的震感从微弱渐渐拔升,随后他们瞪大了眼眶,一匹匹战马拐过街口的拐角,上方的骑士纵马飞驰。 “定安军!” 一个刺客大叫出声转身冲向府邸,另外四人不敢硬撼骑兵,纷纷朝左右躲开,一人躲避不及,直接被奔来的战马撞飞半空,喷出鲜血。 冲来的骑兵当中,一身连环甲的苏辰看到地上七具甲士尸体,拔出佩剑指向侯府。 “入府,来犯者皆杀,一概不留!” 唏律律!! 战马嘶鸣,一百余名骑兵直接跃马舞矛杀入庭院,籍着宽敞的庭院纵马跑动,逼迫想要围过来的刺客忌惮的后退。 也在此时徒步奔行的两千多名定安军加上城门的五百兵卒也都一一赶来,苏辰跃马进府:“结阵,清剿贼人!” 一个个定安军士卒迅速动作,提盾、握刀、架矛、挽弓分工明确的组成小阵型,有校尉嘶喊:“杀贼!” “杀贼!” 三千余人涌入府内,齐声犹如雷霆:“杀贼——” 蜂拥而至的定安军直接冲向周围刺客,一时间刀兵碰撞,箭矢飞舞,疯狂的交锋声瞬间拔高到了极点,擅长单独厮杀的刺客刚一接敌,就被配合有度的士兵砍翻,随后补上一刀砍下脑袋,被同袍系在腰间,方便之后领赏分钱。 有序的厮杀犹如清水中的墨汁迅速蔓延府邸各个角落,苏辰领着十三,还有数百士兵朝父亲的房舍过去,一路上有阻拦的刺客都被士兵清剿,更多的士卒紧跟而来。 …… 呯呯呯—— 拳脚击打、枪锋抚响,瓦片哗啦啦的扫落砸在地上,苏雍看着父亲常坐的凉亭上方,两道身影疯狂对攻,持枪那人,他之前见过,是三弟新招的侍卫。 想不到武功这么厉害。 凉亭上,罡风呼啸,一男一女过了十多招,垂在凉亭上的树枝、亭子的瓦片被祝公道的长枪波及,断裂坠落,或雨落般被扫去下方摔的粉碎。 就连亭子凸起的装饰石雕也被一脚扫开的女子,打的断裂,石雕直接飞进池塘砸出无数水花。 横扫的绣鞋余力不惜,祝公道抬枪一挡,枪杆弯曲,贴到他胸膛的刹那,整个人飞下凉亭,踩着地面止不住的滑出两丈。 女子飞身落下又是一轮抢攻,灰色的长袖旋转,白皙的手掌伸出,陡然化爪,扣住格挡的枪杆,往外一拽的同时,祝公道抬脚蹬去对方,女子同样抬腿,一脚点在他脚背,压回去的瞬间,顺势一脚踹在祝公道腹部,整个人如遭电击踉跄后退。 他翻过长枪拄到地上稳住身形,就见那女子已经贴近过来,祝公道仓促后退,受了一掌力,撑着枪杆半空横翻,枪尾挑起一具刺客尸体挡住后面紧跟的一掌。 女子紧接着又是一掌拍在尸体胸口,后背的布料嘭的崩开,血珠渗过毛孔喷涌,漫天血雾好似显出掌印轮廓,祝公道掷出长枪挡下的一瞬,震荡的掌力直接将他隔空击飞出去。 “虽然有些武功,但还是差了一点。” 女子看了眼胳膊上被枪头挑开的布料,抿着红唇,迈着莲步慢悠悠的走向那边的房舍,“好了,就到这里吧。现在,我要杀苏府满门。” “谁要杀我家满门!” 女子话语落下的同时,苏辰的声音响彻中庭,庭院之中,厮杀的响动随着话语蔓延过来,这边众人回头看去,一身甲胄的苏辰拖着披风龙行虎步,身后还有密密麻麻的定安军士卒。 “我先杀了你——” 见到定安军的一刻,女子知道所有的事情已经败露,俏脸露出狰狞的神色,唰的拖出残影冲向那为首的年轻人。 “你来啊!”苏辰站在原地。 破空疾响,一道枪影划过轨迹,女子眼中露出惊诧,本能的将兵器打开,又是一脚踹在枪柄,长枪飞向苏辰,下一刻,另有一个人影半空落下,站在苏辰前方,抬手稳稳将枪头捏住,随手一抛,被刚才掷枪的身影拿回手中。 女子降下地面,抬起目光,那边三人持枪、持剑、持杖。 “你们是何人?” 轰! 青白的电光带着雷声响在夜空,也有苍老的声音响起。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夜风呜咽吹过,三人身上黄巾猎猎飞舞,为首的身影持杖缓缓走出,闪烁的电光照亮他的脸庞。 “炎汉将亡,三公既显,领大道而救天下苍生。” 披散的发丝下,电光照亮的脸庞看着对面的女子,咧开嘴角轻声道:“在下天公……张角!” 这次不嫌少了吧 第9章 张角 持剑的身影低声开口:“地公,张宝!” 右侧,刚才持枪的身影也随后开口。 “人公,张梁。” 轰—— 雷声响彻,电光划出青白的光芒照亮三人身形容貌,苏辰从后面过来,拱了拱手:“大贤良师,此处交给你了。” 随即,瞥了一眼那边的女人,微微抬了下手,周围定安军迅速将这处院落包围,地上受伤未死的府内甲士被拖走救治。 那女子看到走过数十步外的苏辰,眼里也是充满惊愕,从得到来的情报,这位苏府三公子是出了名的游手好闲,在城里惹事生非,十岁偷看丫鬟洗澡、十三岁就上青楼、十五岁经常在青楼夜不归宿,就连城外道观、寺庙里的出家人没事都会去骚扰一番。 女子唇角不由勾起:“看来外界传闻的那些,是你编造的,对吧?” 听到她的话语,苏辰仅仅瞥去一眼,连半声都懒得搭理,惹得女子收起嘴角的微笑,就要冲过去,脚下刚一动,余光里身影横移,名叫张角、张宝、张梁的三人站在对面,拦住她去路。 苏辰被门口两个甲士迎住,他袖口‘呼’的拂开,指向女子:“杀了这个女人!”随即跨进门槛,迎上大哥苏雍和母亲。 苏雍惊讶的望着过来的三弟,一时间找不到话语出口,倒是妇人快步上去一把握住儿子的双手,然后摩挲甲叶:“辰儿,你有没有伤着哪儿?” “娘不用担心都是贼人的血,父亲怎么样了?”苏辰宽慰一声,偏头看向床榻,苏从芳还在昏睡当中,呼吸匀称,想来没有受到外界干扰,不由松了口气,随即目光落到了地上的二哥,二嫂红真正抱着他,满身是血,右肩往下一片血肉模糊,半条手臂都不见了,撕裂的断口能见到掰断的骨刺探出皮肉。 苏烈脾气不好,但终究是一起长大的,小时候颇为照顾自己。 “二哥……”苏辰喉结滚动,过去蹲到苏烈身边。 看着紧闭双眼,脸色发白的二哥,苏辰抿了抿嘴,没有理会手足无措的二嫂,轻声问道:“是外面那个女人做的?” 殷素寰站在丈夫旁边,微微张嘴看着与往日完全不同气势的小叔,先一步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就是她!” “三弟,别冲动,伱打不过那个女人。” 苏雍生怕苏辰脑子一热就冲出找对方拼命,蹲在地上的身影缓缓站起,转过脸来冲这位着急的大哥笑了笑。 “大哥,用不着我出手的。” 他声音落下的一瞬。 轰! 雷声再次惊响天际,摇曳火光之中,老人最喜的花圃间,盆栽纷纷碎裂,两道皂黄披挂的身影与女子杀做一团。 周围士卒、刺客厮杀之中,也在躲避波及来的气浪,晃动的视野间,是长剑挥舞掀起风声呼啸,飞上半空的泥屑、花木被劈出一道剑痕。 张宝凌空一剑斩下,女子双掌合十制住剑身,抬腿呯的踹向张宝,后者凌空横翻,长剑顿时脱手飞向后方凉亭,插在木柱上,支撑的木柱倾倒,拉拽着半座亭子都歪斜倒了下来。 “小心!”有刺客大声提醒。 女子袍摆下双脚挪转,转身抬手,握住刺来的长枪,夹在她腋下,用着全身的力道奋力一转,拽着枪尾的张梁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一面院墙,墙面都呈出裂纹。 “你们就这样?” 女子回过头,目光看向对面那个拄木杖的老人,“现在该你了,老人家。” 声音里,那边披头散发的老人微微抬起脸,露出笑容,手中的木杖上方,系着的铃铛‘叮叮’的摇晃发出清脆的声音。 轻轻往地上一拄,大量裂纹以木杖为中心扩散开来。 女子瞳仁缩紧,脸色微变,下意识后退半步,下一刻,排山倒海般的杀意席卷而来。她双手一架,在众人视线里,仿佛被什么重击了一下,保持架招的姿势向后平移一丈还多。 侍卫十三愣愣的拧着一个刺客的手臂,看着刚才不可一世的女子,就那么被轻易击退一丈,不由瞪大了眼眶。 要知道,连祝公道都打不赢,女子最少都是五品,甚至更高。那老人恐怕…… “三公子又从哪儿找来的人啊。”他喃喃道。 被推移出去的青衣黑袍女子垂下手掌,警惕的看着对面那个老人,有麾下刺客过来想要搀扶,被她随手一掌给拍飞出去,向来敏锐的知觉笼罩对方,让她身子都忍不住发起抖来,凶狠的眸子里,那个老头背后仿佛有着漫天的雷电闪烁。 轰!轰! 接连几声雷鸣滚过天际。 那边。 张角走过地上龟裂的裂纹,步入附近燃烧的火把光芒里,手中的木杖系着的铃铛,发出不详的清脆声。 “我奉南华为师而得天书,秉承太平,罚天道不公,以证天威…….” 古朴的木杖铃铛晃动越发急躁,雷声伴随电光落下,走动的老人再次被照亮了身形,披散的发丝在风里飞舞,张角的声音渐渐变得雄浑。 天际之上,雷云翻涌,电蛇穿梭云间照亮天地。 他手中木杖举起,猛地拄在地面,声音响彻。 “——雷公助我!” “装神弄鬼!!!” 数百刺客之统领,女子哪里会轻易被吓到,俏脸含霜,牙关紧咬的一瞬,脚下地砖嘭的震裂,周身上下各处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身形轰的一下冲向前方握杖拄地的身影。 张角睁开双眼,垂散的发丝向后飞舞。 轰! 一道闪电自云间坠下,女子踩出无数碎块逼近张角的瞬间,张角须髯飘飞,抬手一把抓住落下的电蛇。 犹如手握长鞭。 跨步! 横挥开来。 几乎在女子扑近的同一时刻,青白的电光里,长长的电蛇扫出一道光芒的扇形。 …… 屋里,苏辰感受到电光刺眼,闭上双目。 “结束了。” 他这样说道。 …… 啪! 雷电之声响在庭院瞬间炸开,冲向老人的女子被闪电拦腰扫中,原本狂奔的双腿、身体,在冲势之中,直接爆发出无数电花。 顷刻间,窈窕的身形在电光里炮弹飞了出去,撞碎早已歪斜的院墙,又在另一处院落滑出一截后才停下。 苏辰推开房门走出,站在檐下。 “没死就拖过来,死了砍下头颅,悬尸示众!” 命令自他口中传开。 第10章 吾辈之愿 灯笼残余最后的烛光。 苏府中庭四围的清剿已经接近尾声,绿荫环绕凉亭水榭的地方一片狼藉,到处斑驳血迹,刺客、府兵的尸体延绵,定安军士兵提着刀走在其中检查一具具尸体,发现尚有刺客尚有一口气便补上一刀,再割下首级挂在腰间。 偶尔,角落还有零星的厮杀声传来,附近听到的声士卒兴奋的招呼同伴赶去那边援手。 十三迈过一具无头的刺客尸体,检查地上焦黑的身躯,手指在她颈脖摸了一下,口中啧啧两声。 “都焦成这样,居然还有一口气,当真是一个厉害的女人。” 随即,回头朝倒塌的院墙另一边大喊:“三公子,人还活着。” 声音落下,十三拽着过女子的脚,就这么拖行地上,拉过一片碎砖烂瓦,到的那边屋檐前停下,苏辰微垂眼帘,看了一眼衣袍、皮肤恍如焦炭的女子,朝十三偏了下头,示意带去隔壁一间厢房。 “我亲自审问。” 苏辰眼下的神态举止着实让苏雍他们惊得说不出话,待十三拖着那女子离开,苏雍收敛震惊的心绪,走出房门,来到苏辰旁边,他是世子,尽管都是兄弟,但气势上是不能落了下风的。 “今夜贼人已除,定安军诸位将士,劳烦将贼人尸首带去外面,悉数交由定安府尹辨认身份掩埋!” 然而,周围提头拽刀的定安军士卒站在血泊中一动不动,令得苏雍表情错愕,随即尴尬起来。 “大哥,让我来吧!” 苏辰负着手上前一步,猛地大喝:“定安军何在!” 陡然的暴喝,四周军士像是打了鸡血一般,齐齐吼道:“在!” “收拢贼人尸体,交由定安府尹,带上你们的功绩整装回营,与功曹交接,明日让营中司马来我这里把赏银抬回去,记得多带一些人来!” 这最后一句‘多带一些人来’引得一众士卒哄笑,不过随即神色一肃,一人扛上一具尸体,开始往府外搬运。 苏辰回过头,看着兄长苏雍笑起来:“今日我夺权杀了段洪,把这帮骄兵悍将震慑到了,大哥,该是知道的,他们只敬畏凶悍之人,倒不是因为我如何出众!” 门内的殷素寰也担心丈夫会多心,想准备开口帮上两句,但最后还是闭上嘴,她若开口说不得还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三弟,这是觉得为兄,会多想?”苏雍用拳轻敲了一下苏辰臂膀,凑近些许,小声道:“家里能出一个带兵之人,为兄还巴不得呢。就是你这些人哪儿找的?” 他示意还在那边的张角三兄弟。 “刚才为兄看到窗外电闪雷鸣……” “有本事的人,多少会一两门绝技。”其实苏辰心里都很惊讶,这张角怕是修仙吧,徒手接闪电,这让那些武功高强之辈怎么玩? 但眼下不好在这里多谈,祝公道被带下去包扎疗伤后,便将府内的事务交还给兄长,自己则带着张角兄弟来到不远的厢房。 十三拄着剑,腰板挺的笔直,守着地上焦黑的女子寸步不离,见到苏辰进来,他收了剑退到旁边。 “三公子,卑职看她伤重的厉害,怕问不出话来,给她喂了一些伤药。” 苏辰轻‘嗯’了一声,走到女子身旁蹲下来,掏出手帕将手包上,方才将女子的脸转过来,原本俊俏的脸庞,大半边皮肤焦黑龟裂,能看到烧熟了的血肉。 “这样都没死,看来是五品以上的武功境界。”苏辰在她脑袋上拍打几下,或许是太过疼痛,女子缓缓苏醒,发出‘呃’的痛楚低吟。 片刻,苏辰的声音响起。 “不想死的话,告诉我谁要杀我苏家满门,别说是你这五品以上的高手看我家不顺眼的混账话。” 女子一只眼睛已经废了,另一只半阖着,无神的看着墙壁。 “其实伱挺美的,就没想过另外一种生活?比如成亲生子,男耕女织,找一个逞心如意的郎君,谈一场酸酸甜甜的爱慕之恋。” 苏辰随意的说着。 “这么美丽的女子,什么都没体验过,就知道打杀,然后就死了,多可惜……只要告诉我想知道,我尽全力找人医好你,然后帮助你隐姓埋名,去过另一种生活。” 女子的那只眼睛动了一下,看向面前的苏辰,乌黑的嘴角蠕了蠕,有着嘶哑的声音传出。 “呵呵……我是男人。” 苏辰顿时愣了一下,屋里的其他人,如张角兄弟、十三也都愣住。 “……三公子说的那些……呵呵……我一点兴趣没有!” 苏辰笑容收敛,起身朝十三抬了抬手,简单的说了句:“杀了他。”便转过身面向墙壁,然后,便听到十三的剑锋落下,剁开皮肉、颈骨的声响。 “去我房里把追花露拿来给他抹上一点。”苏辰回头看了一眼被砍下脑袋的尸体,转身走去房门,脚步忽地停了停,“对了,陈帮主送我的那只鸟,你们没养死吧?” “回三公子,这……这倒没有,就是让打扫院子的嬷嬷养胖了不少。” “还能飞吗?” “应该能飞。” “那好,就按我刚才说的办,之后将尸体挂到城楼,找人去盯着。”苏辰想了想“就让那个李爬虎去,这人脚程和眼力不错。” “是!” 吩咐这些,苏辰拱手一摊,请了一直没说话的张角兄弟一起回到后院南厢,穿过月牙门,香烛之味让张角兄弟三人眼睛亮了亮 “三公子在此处设了道观?” “大贤良师,还有地公、人公随我进去便知。”苏辰领着三人拐了方向,路过花圃时,他神色愣了一下,视野之中,汉帝刘协正蹲在花圃间,穿着朴素,背着背篓,挥着小锄头锄草。 陡然想到刘协和张角三人的关系,准备调头回去,张角却笑起来,“三公子不用多想,我起事之时,陛下还小,与他又有何关系,再则都过去了,我等都已作古,何来那么多仇怨留到此处。” 那边,刘协放下小锄头,跟着笑起来。 “大贤良师说的无错,已是过去之事,何必多提,当初百姓难以活命,换做我也愿跟着黄巾起事,好歹能有口饭吃。” “陛下!”张角看着同样须发花白的老人,尽管他比之年龄大了不知多少,仍旧上前行了一礼,张宝、张梁对视一眼,虽然有些不喜,但还是学着兄长朝刘协拱手。 苏辰站在一旁,反而像局外人,看着两个老人叙旧,尤其说起最后的事,听闻他死后,黄巾糜烂,最后消亡,张角不由叹息了一声。 “两位还是进去说话吧。” 在外人看来,张角其实一个人对着空气在说。苏辰打发了要经过这边的仆人丫鬟,领着张角刘协进了祠堂,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灵位,这位大贤良师一时沉默下来,与两位兄弟仔仔细细端详这些灵位上的名字好一阵。 “三公子,这里面有些是大汉之后的朝廷吧?竟然有如此之多。”张宝指着汉献帝刘协的灵位后面那些灵牌,古人并不蠢,大抵通过排序明白过来。 苏辰点了点头,正欲开口回答,张角忽然转过身来,一盏盏长明灯里,老人身形消瘦,走到张宝前面,低声开了口。 “可否告诉我,之后的世道,九州黎庶过得可好?” “过得尚好。” 苏辰看着老人的神色,抿了抿嘴,“后世百姓,亦无战乱,不受天灾侵扰,只要不懒惰,足可衣食无忧。” “衣食……无忧?” 张角眼中仿佛亮起了一丝光,须髯间的嘴唇多了微笑,他握住木杖晃了晃,‘叮叮’的铃铛声里,声音有些哽咽。 “衣食无忧好啊……好啊……吾辈之愿,至此足矣。” 第11章 鱼饵 “一些感慨,让三公子见笑。” 张角忽地笑了一下,将刚才的神色掩盖,或许是刚才的感叹让他忆起了许多,目光扫过一尊尊灵位,有些出神:“我记得第一次想要传太平道,是在冀州时,那年瘟疫横行,好多人死了,一家家没剩几个人,我带着张宝、张梁四处救人,可救不过来,朝廷做做样子,发来一些汤药,还被一层层克扣,结果死了更多的人,接着饥荒又来了……” 老人闭了闭眼睛,当年那些记忆都在脑海里翻涌。 “……眼看百姓没活路了,我一咬牙,干脆带着两兄弟,领着一帮信我张角的百姓一起反了,明知道造反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我还是反了。” 他睁开眼睛,看向苏辰,笑起来:“那时候,只有反一条路,才能让人吃饱,官仓里的粮秣多的是,我只能以此身为药,医这天下之疾!” 苏辰听着张角讲诉汉末时发生的那些事,无言的拱起手。 一道身影也走了过来,在长明灯光芒里,朝张角拱手躬身一拜,正是刘协。 “我代父皇向老先生告一声罪。” “哈哈,陛下此举就不怕你父皇知晓后,过来打你?”张角指了指供桌上方,一面刻有汉灵帝刘宏的牌位,这时灵位陡然转了一个方向,背向这边。 呃。 苏辰看的嘴角有些抽了抽,这是灵位当中的所有皇帝其实能听到祠堂里的谈话? 此时,张角轻笑着继续说道:“天下乱成那样,皇室有错,但错不能全在你们身上,起事之后,我便看得明白,豪强、世家也有一部分原因。” 两位老人站在祠堂当中继续聊着,苏辰在一旁安静倾听,又过了一个时辰,十三从城门那边回来,他才走出祠堂。 “三公子,那女……那男的尸体已经挂上城楼了,那个叫李爬虎的汉子已经混进流民里。” “祝公道接回来了吗?” “已经安置在侧厢了,伤势颇重,不过危及不到性命。” 苏辰点点头,对于十三的办事能力,他还是放心的,“去刘嬷嬷那里把鸟取回来。” 不多时,十三回来,手里多了一个竹条编织的鸟笼,笼子里一只青翠羽毛的鸟叽叽喳喳的在里面上蹿下跳。 送来给他时,记得这鸟只比拇指大上一圈,现在直接胖上三四圈。 “三公子,这鸟真能派上用场?” “这鸟能寻追花露的气味,不然为何要给尸体涂上。”苏辰吹着口哨逗着笼里这只肥鸟,“现在饵已经下了,就看有没有鱼上钩来咬。” “三公子觉得会有人来盗走尸体?” “哼,一个五品以上的高手,伱觉得会没有人来收尸?敢收买定安城的官员,这势力可不小,这鱼说不得还是大海里的鲸。” 苏辰让十三拿着鸟笼去一边驯驯鸟,便回到祠堂这边,刘协和张角也聊的差不多,正从里面出来。 看着二人边走边聊,想来已经不存在疙瘩了。 不过苏辰觉得有些奇怪,刘协和张角并没有什么冲突,招过来还好说,可让董卓和吕布也过来……就不怕闹得不愉快? 这汉献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正想着,张角三人已来到面前,苏辰回过神来,笑道:“大贤良师,我已让下人为三位准备了房间,往后就住在……” 苏辰的话语还没说完就被张角打断:“三公子不用劳烦,我兄弟三人生性懒散,住在侯府反而不便,我们还是出去走走,听闻此处正闹大旱,正好以太平道,为三公子安抚人心,若有病人,还能给予医治。” 到的此时,苏辰才陡然明白过来,汉献帝让这三兄弟过来,原来对应的是这旱情。 太平道传播,安稳人心确实能起到一定作用。 苏辰刚松一口气,陡然想到三人曾经做过的事,万一……又闹起黄巾……别说定安城,这燕国恐怕都要天翻地覆。 哈哈! 对面的老人忽然大笑,似乎知道苏辰心里担忧,他负着缓缓走了,声音还在传来,“三公子,倘若百姓能吃上饱饭,雨雪有屋撑,天冷可添暖衣,谁会愿做造反之事。” 望着远去月牙门的三人背影,苏辰沉默下来,道理浅显易懂,但真要做起来,却是很难。 转过身来,看到刘协还站在院中,想到董卓、吕布之事,拱起手:“陛下,聊聊?” “没空,我还要锄草。” 刘协摆了下手,重新回去将小锄头拿过手中,蹲在花圃间接着刚才的地方清除杂草,“这是不当皇帝以后养出的习惯,当年种了许多草药,每日都要田间锄草,你劳累一日,该去歇息了。” 苏辰拱拱手,今日确实也挺累的,告辞汉献帝刘协后,便回到卧房,让丫鬟帮忙卸下甲胄,随便洗漱一番,躺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夜色随着时间推移,更加深邃,呼啸的夜风里,一道黑影穿梭林间,看着一辆辆驴车拉着堆积的尸首出城,遮掩的面巾之上,眸子蕴起了杀意。 他混进城东门外的灾民当中,看到城门上方吊着的尸身,尸体焦黑扭曲,头颅披散发丝,挂在旁边,依稀能从焦黑辨认出熟悉的轮廓。 不久,他抱住灾民当中一辆无主的车斗,单手扔向城楼某处,砸出轰的一声巨响,惊扰巡逻的兵卒赶去的同时,他纵身一跃,抓过尸体和头颅,飞身降下地面,几个起落消失在了夜幕当中。 只不过这一切都被惊动的灾民里一双眼睛看得真切,随即悄然跟了上去,不知走了多少路,晨阳升起。 此时的城中祝公道赤裸上身缠满了绷带,坐在檐下安静的倾听提着鸟笼的十三手舞足蹈说着昨晚后来的事。 有人从外面进来,在他耳边匆匆几句,他转身就往中庭奔跑,穿过二十四节石桥,家仆来来去去收拾着昨晚的狼藉。 昏睡的老人醒了过来,在老妻的服侍下,一口一口的喝着粥水,听着妇人讲起昨晚的事,苏从芳一口粥水喷了出来,不可思议的望着满脸水渍的妻子。 用饭的厅房之中,苏辰坐在饭桌前,正看着脑海中涨了七千的功勋条,乐得嘴角时不时勾起一丝笑意。 “三弟?” 苏雍一夜未睡,昨日交代府里的事,就拿着投名册前往府衙,连夜抓捕名单上的官员,足足有十七人之多。 接着就是连夜审讯,整理供词,到的天亮才回来。他端着碗吃,可碗里的饭食并没有减少,看得出没什么胃口。 “你二哥右臂已经保不住了,往后家里,你可要多出一份力。” 此时桌上只有兄弟俩人,大嫂素寰去陪二嫂花红真,毕竟苏烈还在昏迷,她心情不好,陪在身边也能说些宽慰的话。 “旱情的事,我想想办法。” “为兄说的是那批刺客,到的眼下,都不知道他们为何要杀我苏府上下。”昨日苏雍审讯了投靠对方的官员,然而从他们供词上,依旧没找到有用的信息。 就在这时,十三站在了门口,他走进来,到苏辰耳边轻说了一句。 苏辰点点头,“你先到外面等我。”说完,转过目光看向兄长,“大哥,这回应该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为兄信你。”苏雍知道自己的缺点,“那就拜托三弟了。” “二哥断了一只手臂,那我拿一百只手臂送给二哥!”苏辰面无表情的放下碗筷,跨步走出厅堂,十三提着鸟笼跟在后面一起出了府门,早已有马车,还有几名骑兵等候。 “传讯去定安军营,将那一百多骑全部叫过来,府衙那边的人也叫上,在城东门集结等我。” 吩咐完这一切,苏辰端坐车厢放下帘子。 车夫一抽鞭子,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第12章 人头 (为盟主八宝z加更15) 马车驶过长街,过往的行人躲避的同时,也有人往前方涌了过去,有声音在喊:“有戏看了!” 城东的市集口,十来个官员穿着囚衣被推到了临时搭建的木台上,有府衙的官吏读着他们的罪状。 马车停下来,苏辰撩开车帘看向台上被按跪下的一道道身影:“这回大哥倒是没有犹豫。” “哼,这些人就该死。”十三骑在马背上不屑的冷哼。 “他们背后之人到底是谁,连这些官员宁可死也不说。”苏辰目光直直的看着木台上方,宣读完罪状的官吏走了下去,侩子手喝了一口酒,喷在刀锋上,在一众交头接耳的百姓视线里,来到第一个官员身后。 监斩的官员丢了令牌。 “斩!” 令牌叮当在地上滚动,侩子手走上前,按下了囚犯的脑袋,钢刀抬起,砍下了头颅,血箭喷射一地,掉下的脑袋翻滚着落进竹筐。 “哎呦!!”有胆小的妇人看到血腥的画面,吓得脸色发白,挤过人群转身跑了。 “走吧,定安军骑兵和府衙的捕快应该等急了。”苏辰看了一会儿,估摸着时辰,放下帘子吩咐了一声。 马车缓缓驶离的同时,木台上,第十二个囚犯被砍下了脑袋,最后一人害怕到浑身发抖,看着地上竹筐一颗颗人头堆积,他抬起脸,惊恐的朝那侩子手开口。 “我什么都交代……” …… 风吹过云絮,天光灼热。 定安东门外,灾民盘踞,之前发生过刺杀,周围能看到不少巡逻的身影,这些当中也有城中大户派出的护院。 “三公子,你看那边!”十三看去的方向,名叫张角的老人带着两位兄弟奔走在一个个草棚,磨碎的草药由符纸包裹,挤出汁液渗到伤口。周围都是人拉出的污秽臭气与哭泣声,到处能见的都是与尸体般枯瘦的灾民。 到底这里活下来的人很多,比当初他在冀州时遇到的瘟疫,要好的太多太多。他管不了天灾,也变不出粮食,但能医治一些百姓,他就觉得值当了。 张角在张梁提醒下,回过头看到了停下的马车,笑着让张宝继续为病者治伤,便起身朝这边过来。 “大贤良师。”十三恭谨的拱起手,很难想象老人的身躯,是如何做到手握闪电。 苏辰听到十三的声音,从马车下来,灼热的阳光里,相互拱手一番见礼,苏辰告知他要去追寻昨日那刺客的同伙。 “三公子是希望,我兄弟三人同去?” “嗯,那人武功也不差,祝公道负伤休养,我这护卫武功终究差了一些。” 苏辰的话,令得十三撇了撇嘴,不过他不敢开口反驳。 “好,那便随三公子走一趟,不过今日无雷,恐怕无法提供太多的助力。” 苏辰听完这句,他这才明白,那晚张角并不是可以招雷,而是引雷,但是能徒手拿捏闪电,也是厉害的紧。 请了三人上车后,继续往约定的地方过去,那边定安军一百余名骑兵正在马下检查装备,臂弩、钢刀、皮甲、长矛…… 见到下来的苏辰,还有张角三兄弟,这些骑兵连忙放好兵器,上前拱手见礼。 “诸位这么早赶过来,是不是想多挣一些银钱?不知道今早你们营中司马可带够了人到我院子里搬赏钱。” 听到三公子如此直白的说话,做为兵卒他们本就最吃这一套,顿时笑了起来,苏辰按了按手让他们停下,回头看了眼正赶来的三十多名捕快。 “人都到齐了。” 苏辰接过一个骑兵递来的缰绳,他翻身而上,看向姗姗来迟的一众捕快,目光扫过他们,然后落到众骑兵身上。 “这次面对的人可能比昨晚那不男不女的人还要厉害,敢袭击侯府的人,都是心狠手辣之辈,等会儿遇见了,就用最适合对付他们的方法对付,可不要单独一人逞英雄,不然死了可别怨我。”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张角站在不远,看着那边的苏辰,抚须笑了笑,骑马过来的张梁也跟着笑起来:“要是能回到黄巾起事之前,真想把他带过去做一方渠帅。” “就你?”张宝横了他一眼。 片刻,这边的哄笑停歇下来,苏辰让十三打开鸟笼,放出里面那只寻觅鸟,鸟身比拇指大上些许,出了笼子,像是闻到了熟悉的气味,飞快振动的羽翅,唰的飞向东北方向,一眨眼就是数丈之外。 “跟上!” 苏辰扬鞭一抽,战马嘶鸣蹬蹄,驮着马背上的身影,在官道上飞驰起来,一百余骑也紧跟在后,三十多名捕快则步行狂奔。 …… 清晨的山风从鬼鬼祟祟的身影上拂过去,名叫李爬虎的汉子贴着树荫、灌木小心前行,他有一个特殊的本事,就是目力极好,隔着百余丈,也不会将人跟丢。 在定安城里,他靠着这本事左右通吃,许多人都请他办事,最近更得到三公子的赏识,昨日半夜,刚从醉花楼享受完出来,平日里需要几两银子的姑娘,自己只要想就能随便出入,还不需要付钱。 这日子简直不要太舒坦。 眼下,他又接到三公子的差事,只要办妥了,想必赏赐会更丰厚,最好啊,能进定安军,那可是苏侯爷祖上传下来两百多年的称谓,还能每月都能赏钱。 他想着,跟着视线中那人走进山里已经有一个时辰,好在这里并不偏僻,三公子那只寻觅鸟应该轻易找到,自己只需要将对方盯紧即可。 就是有一点,他不明白,这些刺客吃饱了撑的,跑来刺杀定安侯,一个老好人,又没得罪过谁,为何杀他? 真是欺负老实人。 如此看着对方挖掘地面,将那具焦黑的尸体和人头埋进坑里的时候,李爬虎感觉后方有人,他连忙侧身回头,正是刚才挖土的汉子直勾勾的盯着他。 李爬虎连忙又将头转回来,土坑那边,已经没人了。 糟了。 他起身就冲出灌木,那个挖土的汉子戴着黑面巾却突兀的在他前面,目光如鹰隼盯着他。 然后,伸手朝他抓来! …… “跟上!” 一匹匹战马奔腾官道,转入山间小径,苏辰骑在马背上,紧紧盯着前方那只寻觅鸟,接连穿过几片林子,终于在一个山坳上方停了下来。 十三吹了一声口哨,打开鸟笼,让鸟儿飞回笼里。 “三公子,应该就在这附近。” 尸体在这里,那么人肯定是来过,苏辰沉吟片刻,抬起手:“四下搜查,一寸寸的找,看看哪里的土壤翻新过。” 骑兵守卫四周要道,一众捕快凭借办案经验四散开去,沿着山林扫荡。 片刻,有人叫道:“三公子!” 苏辰和张角对视一眼,勒马冲上那段缓坡,循着声音的方向赶去,到达地方,一个捕快指着不远的大树。 树枝下垂,微微摇曳,树梢末端系人的头发,下面连着一颗人头正滴着鲜血。 李爬虎…… 苏辰认得这颗人头,心下一沉,看来自己这几次顺风顺水,把别人想得太简单了。 “把头取下来,找到尸体,带回去厚葬!” 第13章 夜宴图 (为盟主八宝z加更25) 张角翻身下马,走过去看着被捕快取下的人头,想着什么时,张宝捻了一下鲜血,在鼻下闻了闻,压低嗓音。 “血还有一丝咸味,应该是刚死不久,人还一定还在附近!” 这时,一个捕快的声音从林子深处传来。 “找到一处新坟!” 声音落下,周围全是脚步声,三十多名捕快凑个四周纷纷赶来汇合,苏辰也走在人群里,又过去了几个捕快,用手用刀开始刨土,都是有武功的人,虽然不高,只有八、九品的境界,想要松软土堆刨开一道口子还是极为容易。 苏辰想要过去,张角忽然将他拉住,“小心,有问题!” 左右,张宝、张梁提着兵器快步站到前方的一刻,正被挖掘的土堆嘭的一声炸开,几个捕快瞬间倒飞出去。 一道黑影穿过漫天泥块忽地冲来。 “拦下他!”这句是十三喊的,他与身旁捕头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持剑持刀扑到中间,那人影刹那间消失无踪。 张角拉着苏辰衣袖环顾四周,老人眯起眼睛,两只耳垂微微抖动,眼帘猛地一睁,“宵小之辈!” 手中木杖猛地点脚下地面。 距离苏辰不过四五步之遥,地面陡然掀起土包随即爆开,一道身影从土里冲出,张宝脚下一踏,飞身而上。 “下来!” 手中长剑闻风而起,林间阳光的斑驳里,两道身影冲撞在一起,兵器接触的瞬间,两人互相撕裂出去。 兵器碰撞、布料撕裂粉碎、波及的树梢,枝叶狂野,蝴蝶纷飞般坠下地面。 张梁一抖手中长枪,紧跟而上,黄罩袍风里抚响,挥舞开的长枪扫出咆哮,他看到张宝的剑光划过一颗大树的瞬间,他一枪照着那黑影脚踝就是两枪,然而是两声金铁交鸣声,两枚大日火焰般东西打在枪头,那黑影躲开张宝的那一记剑光,与他交错而过,蹬在附近的大树,借力一跃,黑色的衣袍哗的洒开。 身形瞬间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这是什么?” 苏辰皱起眉头,对于武功一道,他了解的并不全面,毕竟这种东西,大多数都不会轻易展示,之前听过十三说起过,五品之上的人物,都会根据自身武功,修出秘术。 张角会操雷之术,在十三眼里也是秘术的一种。 到了一品之上的大宗师,可能还会多种秘术。 毕竟一介宗师不可能只学一种武功。 “可惜今日无雷气在云间,不然倒是可引雷与他厮杀一番。”张角其实不是很喜与人逞凶斗狠,当初高举替天行道,伐炎汉,不过是为百姓争一口命。 “三公子,那人可能用的是飞天夜神术!” 十三持剑保持警惕的走到苏辰身旁,压低声音道:“我以前听师父提起过,这种秘术遇土则遁,遇风则飞、遇树则隐、遇火光则黑。” “你师父知道的挺多,他有没有告诉你,怎么破这秘术?” 闻言,十三愣了一下,摇摇头。 “我当时没问。” “滚一边儿去。”苏辰拔出腰间佩剑,“英雄与英雄相惜,鼠辈与鼠辈相聚……阁下,想杀我,不妨直接过来,我就在这里,旁人要是插手,我就不姓苏。” “三公子,这可太危险。” “我引他呢,闭嘴。”苏辰瞪了他一眼。 下一刻,头顶上方陡然传来,树笼抚响的声音。 苏辰猛地仰头看向头顶,犹如雨落的树叶映入眼帘,眸底倒映的画面,是无数树叶旋转而下。这一瞬间,周围捕快狂奔,纷纷掷出虎爪,均被搅动的如同漩涡坠下的树叶卷偏,一道人影从中落下,十三合身将苏辰撞开,长剑唰的劈斩而出,剑身呯的飞了出去,连带十三一起滚到地上。 张宝、张梁齐动,剑、枪交叉拦在那黑影落下的方向,与对方硬拼一记的同时,人影消失,顷刻再现,已冲向苏辰两步,一对铁爪闪烁寒光,全力交叉切割出去。 噹! 一根木杖斜斜伸来,拦下铁爪,张角须髯抚动,双手握杖全力挥开,瞬间将对方铁爪压回对方的胸口。 是‘嘭’的沉闷的声响。 黑影如同炮弹般向后飞出,砸碎大树半边,断裂的木屑纷飞林间,那黑影落地上的刹那,身形像是落入深渊一般,沉入地面消失无踪。 捕快还在戒备,有人要追去周围查看,被张角叫住:“不用追了,人已经逃走,我们都没他这种秘术,追不上的。” 言语间,一个捕快从刚才那人遁地的地方,捡起了一件东西。 他不敢随意拆开,急忙过来交到苏辰手中。 是一个精心装扮的红绸,上面有些鸳鸯纹绣,拆开后,是一张纸条,字迹娟秀,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这是他们联络的书信……是之前杀死的刺客,写给此人的。” 苏辰看着上面内容,正是昨晚被他杀死的男子,将夜袭侯府的事通知城外的此人,只不过苏辰隐约感觉字行间被杀死的男子对刚才黑影语气有些暧昧。 莫不是两个……基佬? “嗯?” 看到内容末尾,才知被他杀的俊美如女子的男人叫阴四郎,最后一句在说拿到将军夜宴图,交回教中。 “将军夜宴图?杀我苏家就是为了这个东西?” 他在苏府生活十年,上上下下哪里没去过,就连便宜老爹的书房里密室,里面藏了多少私房钱都知晓,却从来没听过这么一个东西。 如果真有,苏从芳不可能瞒苏雍,一旦大哥二哥知晓,他岂会不知? “回去。” 苏辰收起这封信,急忙叫上所有人打道回府,他得回去守着苏从芳,问问夜宴图的事。 天光升上云端,又渐渐倾斜下来。 府衙牢狱。 昏黄油灯充斥臭味浓烈的监牢,穿着囚衣的男子不停的在纸上书写,短短数十列后,他将笔放下,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汁,片刻之后,折叠好,走到栅栏前,交给外面的牢头。 牢头看他一眼,哼了声,挎着刀转身走向外面,那里有一间封闭的房间,有人在里面等着。 “世子,那人交代的都已写在这里了。” 苏雍放下茶杯,拿过那叠纸,迅速出门,毕竟这么大的事,他无法做主,既然父亲已醒,自然是要交给父亲来处理的。 出了府衙牢狱,马不停蹄回到苏府,前脚刚进去,后脚这边苏辰也快马赶回来,他将佩剑丢给十三拿着,快步走向中庭。 中院池塘边,苏从芳被妻子搀扶着,坐在这里纳凉,今日他气色已经好了很多,能下床走动了。 “侯爷,世子回来了。”丫鬟春梅轻声说道。 水榭石桥上,苏雍快步而来,进到亭子里,拱手拜见了父亲和母亲,随即从怀里掏出那封信函。 “名册里的那批官吏中,已有人交代了,你过目。” “这段时日,让伱兄弟三人辛苦了。” 苏从芳对这个儿子非常满意,笑着接过由妻子转交的信函,他打开一列列往下看,拿信的手不自觉抖了起来。 他低声问道:“你看过吗?” “没有,孩儿觉得父亲已醒,该由父亲来处置,孩儿不敢私看。” “嗯。” 苏从芳还是信得过眼前这个儿子的,换做另外两个,他可不会信,就在这时,春梅转过身看到石桥走来的身影。 “侯爷,三公子也回来了。” 苏从芳猛地抬起脸,看到苏辰带着十三快到这边时,就在众人眼中,他忽然将那信纸撕碎,将其中几片塞进了口中。 “夫君!” “爹!” 一旁的老妇人,还有对面的苏雍惊讶的看着苏从芳,而过来的苏辰站在亭外愣住。 “爹,你做甚?!” 第14章 父亲 (为盟主八宝z加更35) 撕碎的纸屑犹如蝴蝶纷飞洒落池塘,浸着水渐渐湿的通透。 凉亭外的苏辰,疑惑的看着苏从芳,不仅是他,就连苏雍也迷惑,不过随即反应过来,那信中内容恐怕有不适合他们看的,尤其是苏辰,若是苏辰还是以前样子,估摸父亲也不会这般做法。 信中定是写了幕后之人,而父亲不敢得罪。 苏雍欲言又止,可他性格又无法直接问出来,倒是苏辰走进亭里,不客气的坐到母亲身边,拿起一个瓜果啃了起来。 “爹,那封信是不是有什么我见不得的东西?” “不方便你看。”苏从芳被这么一问,反而冷着脸,目光微微偏去亭外,“刺客的事,往后你们兄弟俩都不要追查,苏雍你可听到为父说的了?” 苏雍看了一眼苏辰,犹豫了一下,拱手回了一声:“是。” “都走吧。” 苏雍又道了一声:“是。”他走出亭外,发现苏辰还坐在那里,刚要开口唤他,那边,苏辰目光直直的盯着苏从芳。 “爹,伱知道这批刺客,苏府有多少人死了?定安军伤了多少士卒?多少官员上了他们名册,背叛我们?” “为父说了,你们不要……” “你说不管,就不管了!!”苏辰嘭的一声拍向面前的石桌,盘中瓜果、糕点齐齐弹跳起来,放在苏从芳面前的酸梅汤也都震的荡漾。 汤水四溅,一滴滴沿着桌边落下。 厅里的老妇人,亭外的苏雍、丫鬟春梅都被苏辰气势给震慑到了,一时间都不敢吭声。 “你!” 苏从芳指着面前的小儿子,脸一下涨的通红,老妻连忙上前搀扶,不停的抚着他后背顺气,回头朝苏辰叫道:“你想气死你爹不成,他伤还没好,别拿这些事来让你爹烦闷,赶紧走!” 苏辰牙关紧咬,深呼了一口气,看着桌上洒落的汤水,他语气缓和下来。 “我也不想这么大声顶撞父亲,只是这段时日,付出那么多精力,死了那么多人,二哥的手也没了,这口气,我如何咽得下!” “咽不下,也要咽下去,为父说不查就不准再查,定安军那边为父会择日派一员将领接任,你不得插手军务,你好好做你的纨绔,留恋青楼,飞鹰走犬,为父都不再说你!” “好……” 苏辰闭了闭眼,“那孩儿就继续做往日的纨绔,但是有一事我要问。” “你说。”苏从芳见小儿子答应下来,心里轻松了许多。 “家中可有一副《将军夜宴图》?” 苏从芳、苏雍愣了一下,前者皱起眉头:“你从哪里听来的?” “爹只说有没有吧。” “没有。”苏从芳回答的也干脆利落,不过他语气顿了顿,“但是听我的父亲,和祖父曾说起过,那时候,为父还小,听他们说咱们家祖上骠骑大将军功高盖主受皇帝猜忌,索性宴请当时皇帝麾下各军主将,告知在场所有将领,他将卸甲归乡,当一个安逸侯爷,并让一名画师,将当时的场面画下,交给皇帝当做承诺。” 他沉吟片刻,继续道:“所以就算这世上真有这幅画,也该在皇宫里,而非我家。对了,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不告诉你。” 苏辰起身随意的拱了拱手,走出凉亭,又朝大哥挥了一下手,大步走上石桥:“大哥,往后我继续当纨绔,以后你当了侯爷,可要养我,不然我可要闹得不安生。” “呃……” 看着挥手离开的三弟,苏雍有些哭笑不得。 这边,两个儿子离开后,老妇人让春梅将桌子擦拭一遍,她坐在旁边削了一个水果,喂到苏从芳嘴里。 “今日你是怎的了,跟孩子们发这么大的火,有话不能好好说?” 苏从芳嚅着嘴里的水果,望着粼粼波光的池塘,阳光照进屋檐,落在他脸上,有些微微出神。 “有些事,说不得。” “为何?” 苏从芳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握住老妻的手:“你需知道,为夫是在保护这个家,护着晨儿他们,这事儿就这么过去吧。” “唉,难得晨儿变得懂事,忙里忙外的。”妇人叹了一口气,继续削着瓜果,“昨晚啊,他穿着铠甲,带着定安军冲到家里,你是不知道那模样活脱脱像你年轻时候,那叫一个威风凛凛。” “你啊,少为他说好话。” 苏从芳顺着妻子的话语,脑子里还是容易联想到那副画面,嘴角忍不住笑了笑,老两口说笑了几句,气氛变得轻松许多,老人忽然开口。 “辰儿也到娶妻的年纪了,有了女人和孩子,性子该能沉淀下来。之前我还答应他,等事儿过了,就找龙腾阁房大学士给他取字,该是时候了。” “取字不该你这个父亲做的?”妇人听到要给小儿子找媳妇,脸上也乐了起来:“这混小子有人管着也确实是好事,那夫君有相中的人家吗?” 呵呵! 苏从芳笑起来:“让大学士取字,又是不一样了。至于娶那家女子,当然是房家的,你忘了?当年可是订过娃娃亲的。” 老妇人愣了一下。 然后嗤的笑出声,她将削皮的刀放下:“原来你打这个主意,不过房家三房的闺女听说有点……粗枝大叶,成天舞刀弄枪。” “难道你指望像素寰那样的女子能收拾得了那混小子?过段时日,就带他去上门让房学士给他取字!” 老两口话语轻松风趣,就连亭外的春梅都捂住嘴偷笑。 …… 至于他们口中带去认亲的苏辰,正气咻咻的回到南厢,一回来就坐到祠堂蒲团上,看着脑海里的功勋条。 击退那黑衣人,得到《将军夜宴图》的讯息,让他功勋条增涨了三千,加上之前的七千多,现在也有一万一,距离解锁下一个皇帝,还差两万九。 正想着继续到城里作威作福,或从大哥那儿弄一些事来做时,陡然发现功勋条缓慢的加了一丝,愣神的功夫,然后又增加了十几点。 嗯? 几次下来竟然还在不断增加,每次几点到十几点不等,但胜在一直都增涨。 难道是…… 张角兄弟三人在灾民当中行医所致? 第15章 可借皇帝能力一用(为盟主八宝z加更 45) 若是如此。 这些人所做之事与治民有关,我都可得到功勋,那么多皇帝,麾下有那么多将领,往后我哪怕躺在床上,都有源源不断的功勋进账。 呃……这形容的怎么有点像某个职业。 西斜的阳光阴了阴,一股风吹进来,入定的道士睁了睁眼,忽地起身拿着道经转去了后堂。 凉风吹在苏辰后颈。 随即感觉有人走了过来,然后坐到一旁。苏辰看了一眼,汉献帝刘协正坐在那里笑呵呵的看着自己。 “被你父亲说了一通,在这里颓丧了?” “还说你没偷看。” 苏辰起来点燃一炷香,插到香炉里,“我劝陛下好歹给我留一点私密,啥都被你知道了,那多没意思。” “呵呵。” 刘协只是笑笑,他抚着下颔白须,“当年啊,我做天子想尽了各种抗争,想要夺回皇权,可终究不敌,期间也颓靡丧气,然后,又振作起来,继续跟他们斗。心想啊,无论如何,都要搏一把,不管输赢,都不能丢了高祖的颜面。” “但伱还是失败了。” “你……”刘协叹口气:“我是让你明白,做大事者无论成败,不过是一次经历罢了,人活世上哪有一辈子顺风顺水的。何况你还没输呢,只是中间出现了一个小波折罢了。” “这些道理,我可比陛下懂得多,还是别说给我听。” 可不,苏辰在后世刷某音,一看就是几个小时停不下来,各种鸡汤、毒鸡汤灌的能让他窜稀。 沉寂了一阵。 苏辰将今日父亲身上的事说给这位汉朝最后一位皇帝听,后者听完抚须笑了笑,毕竟他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只是提醒了一句:“你父此举不过忌惮对方势力,能让堂堂一郡侯畏惧,无非高位之人。” 后面的话,苏辰不用追问大抵也猜到某个方向了,只是有些不明白,勾连江湖高手针对苏府,那什么将军夜宴图,苏家根本就没有,要找自然去皇宫找才对。 但是找来,又有什么作用? 难道里面藏了什么大秘密?才要灭我苏府满门? 这事压在心头,苏辰自然没心思再跟汉献帝说笑,“陛下,你还有何麾下,干脆将他们牌子一块交给我。” “我知你难处,但能来的确实不多。” 汉献帝负手走去外面:“多数已经作古投胎去了,能留下来的,其实心里多有不甘之人,他们曾想一展心中才干,到最后却半道生邪,走错了路,所以,留给你的,都是一些心中不甘之人,走错路之人。” 汉献帝看过来:“所以,这是对他们的考验,也是对你的。” “比如董卓、吕布?”苏辰脸色沉了下来,若按这位汉献帝所言,那其他朝代的皇帝手中不甘心的那些人可就多了。 这样一想,顿时画面感扑面而来。 自己身边一水的乱臣贼子,还各个能力了得…… “不是还有我们吗?”刘协看出苏辰的担忧,开口打断了他脑中的画面:“往后你可借我之能力用上一用。而且,没你脑中想象的那般多,每位陛下只能给你五个人。” 每个皇帝派五个过来,那也是多的数不过来! 苏辰回头看向供桌上密密麻麻的灵位,忽然觉得,自己供得有点多了。 “那陛下的能力是什么?” “每一位皇帝的能力都不同。”刘协笑了笑:“与他们做过的有名之事有关,那些过来的将领也是如此,我的能力便是衣带诏,可让周围人感念你,为你奋力厮杀,不过只有一炷香。” “三公子,你在跟谁说话?”十三站在祠堂门口看了好一会儿了,一直看着苏辰对着空气时而皱眉,时而眉开眼笑的说着话。 心里不由惊诧,还以为苏辰这是中邪了。 “你过来寻我何事?” 苏辰来之前,让十三将鸟放回去,然后看看祝公道,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那边,侍卫十三指了指天色,“刚刚夫人遣丫鬟过来,叫三公子过去用饭。” “嗯,马上去。” 苏辰应了一声,回头正要跟汉献帝告辞,那边已没了刘协的身影,从祠堂出来便看到刘协亦如之前一样,背着药楼在那锄草。 “走吧。” 苏辰看了一眼,便没再多看,领着十三,一路过去中堂侧厅,大圆桌置备了丰盛菜肴,父亲苏从芳没来,坐在主位的是母亲萧婥,大哥在一旁陪坐,身旁还有大嫂素寰,以及二嫂红真,不过二哥没来,看来等会儿要过去一趟看看。 二嫂花红真见到苏辰进来,显得颇为紧张,捏着手帕低低的唤了声:“小叔。” 昨晚见到苏辰那般模样,想到往日对他不加以颜色,女人心里就有些发慌。 “二嫂,你可别这样,往日如何,还是如何。”苏辰脚下带风,笑呵呵的坐到对面拿起碗筷,“你这样,我反而不习惯。” 听到这话,花红真还以为苏辰在讽刺她,脸唰的红了,头垂的更低。 “都别说了,吃饭!” 老妇人开了口,苏辰也闭上嘴不再多话,此时的饭桌上,多是因为昨日的变故,和见到苏辰真正的本事和性格后,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吃完晚饭,苏雍带着妻子和花红真先行离开,苏辰想走,却被母亲留了下来。 “可还生你父亲的气?” 苏辰摇了摇头:“亲人之间哪有隔夜仇的。” “你懂事了,之前你父亲跟娘商量,要找房学士给你取字,过段时间,你父亲身子骨好一些了,带你亲自上门拜会。” 取字这事,苏辰记得,也没在意,点点头应下后,向母亲告辞离开,回到南厢,如今刺客的事被父亲按了下来,自己不可能就带着张角等人去寻仇。 还不如在这段时日更好的提升。 之后的时间里,将全部精力都用在治理旱情上,绕过府衙,组织定安城中三教九流去西面的幽燕山采买水,杯水车薪之举,看来是一个笑话,但久而久之却让人感到敬佩,连城中这些角落边缘的人都在为旱情奔走,他们还有何资格嘲笑? 情绪是会传染人的,一旦一个地方动员起来,就会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 大贤良师张角兄弟三人,每日行医,采山中草药治病救人,身边信徒也越发多了,时常能在灾民里看到头裹黄巾的百姓身影。 这令苏辰有些头疼,依汉献帝之前所说,生怕这三兄弟想要在这地方完成当年未完成的壮举。 让人放心的还是祝公道。 伤势还未完全好,每日都在院中打坐,偶尔也会指点十三在武功上的经验,让十三有长足的进步。 闲暇时,苏辰也会看望二哥,陪他说说话,只不过性格暴躁的苏烈,或许觉得自己已是废人,更变得沉默寡言,还将苏辰赶出院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入秋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落下,这场旱情终于算是熬过去了,众人紧绷的神经也得以放松下来。 而那日的刺客,也再没出现过。 不过让苏辰奇怪的是,他收到了一封信。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蚯蚓爬过一般,问是谁送来的,门房老头也不知道,只说是一大早开门,就见到信函门缝下面。 信里的内容不多,都是问一些这些年苏辰是怎么过的?还有没有常去青楼,带兵感觉怎么样等等古古怪怪的问题。 然后,就没有了,连落款姓名都没有。 十三伙同祝公道在旁偷看,说了句:“三公子,你是不是惹了什么风流债了?” 随后,就被苏辰一脚踹在屁股上,摔了个狗啃泥。 十月初五。 这天里,苏辰刚起床,就被一帮丫鬟拖去洗漱沐浴,迷迷糊糊的换上颇为正式的常服,坐在老爹苏从芳身旁,被马车拉着离开了定安城。 第16章 吾辈楷模 (为盟主八宝z加更55) 秋雨淅淅沥沥落在山间、田间,干涸已久的土体拼命吮吸着每一滴落下的雨水。 官道上,旌旗猎猎,铁蹄踩踏烟尘斜斜飘向天际,彪悍的骑兵、铁甲的步卒,神色警惕的护送着中间中间一辆奢华马车缓缓驶过。 过往的商旅、行人纷纷退让,垂头躬身。 苏辰撩开帘子一角,望着外面蒙蒙水汽,耳边是老爹苏从芳告诫的声音,“到了房府,要让他如何守规矩。”“莫要由着你性子来。”“房学士在朝中也是颇有名望。”等等。 “刚才为父说的,你可都听清了?”正中端坐的老人瞥向一旁心不在焉的儿子,哪怕听到苏辰口中‘嗯’了一声,老人也知道他根本没听进去。 苏从芳叹息一口气,将转移话头:“你与为父出来,带一块灵位做甚?” “怕想念老祖宗,便带一个在身上。” 苏辰放下帘子收回目光,他语气轻松,却的惹得苏从芳眼睛都瞪圆。 “但愿往后我和伱娘百年作古,你这份孝心能用到这上面,爹得好生谢你了。你跟爹说说,你这灵位上杜撰的都是一些什么人?” 老人不敢说博古通今,但往前几百年,历朝历代君王名讳、谥号也是知道一些的,小儿子供奉的那些灵位上的谥号、名字,他压根就没听过。 眼下父子俩坐在一辆马车里,闲谈里免不了想要问上一问。 “嗯,都是杜撰的,爹,你就别当真。” “那你知不知道,你刻这些灵位,其实已经僭越了,若是被人捅到皇宫里去,这罪名落下来,大到可以杀头,所以知道当年爹为何追着你满院抽了吧?” 眼皮抖了抖,苏辰这是第一次听到苏从芳亲口说出原委。 “这次……爹吞下纸条,也是为了我,还有苏府上下?” 老人点点头,在儿子手背上拍了拍:“爹是侯爷,更是一家之主,一家的大人不是逞威风、四处炫耀的,而是为了保护膝下的子嗣,家的延续。望你能明白为父苦心,现在知道为何不让你追查刺客了吧?有时候牵扯太大,祸及全家。” 听着苏从芳的话,苏辰心里其实有些感触,不过他笑起来,双手枕在后脑靠着车厢,活跃下气氛的说笑道:“那不如反了。” “好,有种!”苏从芳拍响大腿,朝小儿子竖起大拇指:“不过,你反之前,爹要先把你踢出族谱。” 父子俩互相看了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闲聊了许久,路途还长,苏从芳身子刚好一些,还未痊愈,车厢颠簸里,慢慢睡了过去。 而苏辰也阖眼假寐,看着脑海里那条功勋条已经全满,甚至还多出了六千之数,正是这两三月以来,为旱情奔走而得,再加上张角等人每日行医救人,安抚民心的进账,比他之前花费两年才筹够三万点,要来的轻松不少。 不过,苏辰没有急着将功勋解锁下一位皇帝,而是因为临行前,汉献帝刘协给了他两块令牌。 他摸着袖中银色质地的牌子,正中雕琢:‘董’字,而另一面金光灿灿,周围多了许多细节纹络,上书写一‘吕’。 不用猜,也知道是董卓与吕布,想想就让他脑袋生疼,性子就不说了,招过来的花费也不少,比之张角买一送二,光董卓一个人就要六千点,而吕布更夸张,直接高达上万。 也就说,将两人一起招出来,他的点数又落回三万。 ‘先捏在手里稳稳,等看看途中有情况再用吧。’ 苏辰心里有些担忧,这个便宜老爹伤才好一点,就带这么点人出来,到底是心大,还是无所畏惧? 真不怕那些刺客再次行刺? 不过他的担心多余了,一路上军队护送,并没有什么波折,从定安城往北沿官道一百二十里,便是容州。 房家本宅立容州云瑱郡一百多年,出过数位状元,领军之将,可算半个世家豪门,配侯爷家中三公子绰绰有余。 进到城里,云瑱郡并未受今年旱情影响多少,街上依旧人来人往,比定安城要繁华许多,来南北往的商贩大多会在这里歇脚,转卖货物,或直接北上去燕国都城,要么往西北翻山越岭进入草原大漠,亦或往东北方向,进入雪山森林采买寒冷之地的皮货。 云瑱郡东西南北通达,立于城中一百多年的房家虽无兵权,但家资丰厚数州之地皆有产业,门生故吏同样遍布燕国各州,影响不可谓不大。 “为父也有好些年没来过这边了,变化好大。” 花费两日进城,苏从芳望着繁华街巷,过往行人不由发出感叹,沿街的摊贩高声叫卖、卸了货物的行商穿梭店铺给家中妻女挑选胭脂首饰、布庄的妇人拿着铰子剪下绸缎推销给一个胖男人、宾客满棚的酒肆,店家伙计忙的焦头烂额,连连报出菜名,声音都变得嘶哑,走街串巷的货郎挑着担,插在杆上的糖葫芦馋的胖小子拉着管事的手,怎么也不肯走。 这片市井烟火里,穿行而过的队伍,行至幽静的街巷,青砖的道路、古朴的院墙,老树自墙后伸出繁密枝叶,树荫成排。 刻‘房府’的门匾挂在漆红大门,两尊石狮蹲伏两侧,与古朴宁静的街道相衬,贵气且温润。 十三递了门贴进去,门房不敢怠慢,连忙出来跪到地上。 闻讯而来的府中管事带着家仆丫鬟分列前院左右,不多时,一个须髯花白的老人,穿着圆领白云袍携家中三房儿子快步出来相迎。 “苏侯爷,好些年没见了。” “猜得不错,有八年了吧?”苏从芳上前拱了拱手,随即将苏辰介绍给老人,“这是家中幼子,过两日就满十八,过来想让房学士为他取字。” 眼神向对面的老人暗示的眨了眨,后者呵呵轻笑,抚须打量苏从芳旁边的年轻人,一身云纹衣袍,身姿挺拔,相貌俊朗,眉宇间暗含英气威风,比那些翩翩公子多了阳刚之气。 “三公子当真一表人才,哈哈!”房文烨似乎非常满意,连连赞赏了几句,便请了父子俩入府。 房府里里外外温润典雅,恭候的仆人恭恭敬敬站立两侧,远远的,还有偷瞧的丫鬟侍女,看着走在一侧的苏辰,两颊粉红带起羞涩的偷笑。 可惜苏辰哪里有空瞧见她们,此刻目不斜视的跟着父亲,随那位房文烨来到前厅落座,无聊的听着他们叙旧。 或许是看苏辰沉默的坐在那感到无趣,房文烨笑着说道:“侯爷,不如让令郎在府内四处走走,省得听我俩说无趣之言。” “辰儿。” 苏从芳偏过头来,朝苏辰挥挥手:“你便在房府走动走动,但不可乱跑,莫要闯入家眷闺房。” “嗯。” 这边,终于感到解放的苏辰,连忙起身朝父亲和那位房学士行了一礼,恭谨的退出前厅,在院内四处走走看看,来往的府中仆人见到他,都会恭恭敬敬的问好。 苏辰自然也微笑回应,偶尔遇上一两个侍女丫鬟,女子福礼间,不时偷偷瞧他,待过去后,两颊粉红的回头看,嘀嘀咕咕的不知说什么。 走过水榭凉亭,陡然有琴声传来。 远远的,水榭凉亭之中,一女端坐石台,青丝白裙,纤纤玉指轻拨弦声,玉颜秀眉,一双眼睛清亮透彻。 只不过琴声断断续续,磕磕绊绊,听得苏辰微微蹙眉。 ‘弹的什么玩意儿,还不如不弹。’ 想着,转身离开这里。 …… “小姐……他……他就这样走掉了。”一个丫鬟看着远去的背影,结巴的说道。 窈窕的身影停下玉指,娇柔的身子缓缓起来,清澈的眸子眨了眨,然后……猛地举过长琴,狠狠砸在石桌,断成两截。 “好不容易听娘一次,出来弹琴,那家伙……居然这般作态,气死我了!!” 女子往断琴上又是一脚踩踏上去,硌到脚底,疼的她单脚蹦跳了几下,随后提着裙摆气呼呼的冲出亭子。 终于把加更的补完了,等会儿晚上继续正常更新 第17章 过于热情 苏辰在四处转悠一圈,跟侯府上没什么区别,花木假山、水榭凉亭、过冬的小阁,家里甚至比这里还要齐全。 “还是回去吧,估摸着也聊的差不多了。” 掐着时辰,又走了几步,实在没什么可看的,转身沿着原路返回,远远的,穿着云纹白裙的女子气咻咻的走来,边走边挽起薄纱袖口。 “凉亭里的那女子……这是冲着我过来?”苏辰愣了一下,没等他抬手见礼,那女子三步跨做两步,已经到了面前,上下打量苏辰。 “信,你看了吗?” “嗯?” 想到对方可能会说那些话,没想到一开口,居然是这句,令得苏辰再次愣住,看着面前容貌俏丽的女子,以及……双手叉腰,一只莲足迈裙外,脚尖不时点在地上。 活脱脱一个女汉子。 苏辰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看了。” 女子紧逼一步:“我问你,刚才听到琴声为何调头就走?” “不好听,当然走。” “我八岁就学琴,你说我弹的不好听。”女子秀眉一横,苏辰指着她旁边的丫鬟:“伱觉得好听吗?” “奴婢……奴婢当然觉得好听啊。”那丫鬟也没想到苏辰会祸水东引,幸好她反应快。 “磕磕绊绊才说清,好不好听还不明显?” 苏辰跟着苏从芳是来求那位房学士取字的,他可不想跟这府里的女眷纠缠,惹出是非来,真就鸡飞蛋打。 趁对面的女子歪头还没从刚才话想明白,赶紧绕了过去。 “你站住!” 女子顾不得此时穿的长裙,提着裙摆转身就一跃,莲足踏在附近树梢,凌空跃过苏辰头顶,稳稳落到他前面张开双臂。 “不许走。” “还有何事?”苏辰也算见识了,这女子轻功倒是比抚琴厉害了不知多少。 女子收回双臂,往怀里一叉,歪着脑袋,那双好看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盯着苏辰。 “没事,没事就不能看你啊,到了我家,我爱怎么看就怎么看。” 苏辰嘴角抽了抽,女汉子直接变成女流氓了。 对方又是女子,他还真不好动手,就只能动嘴了。 然后,他说了一声:“泼妇……” 而此时,苏从芳和房文烨也从前院那边过来,两个相差十几岁的老人边走边说着话。 “定安城的瘟疫过去了,听闻苏辰在里面作为很大?” “呵呵,他啊,就是古怪想法多,领着城里一帮三教九流之辈,到处奔走借水,原以为杯水车薪闹出笑话,没想到他是抛砖引玉,让更多的人心有感慨,加入治理旱情、灾民当中。”说到此处,苏从芳忍不住笑起来,显然对小儿子的表现是满意的。 房文烨在旁抚须点头,跟着笑了笑:“剑走偏锋,但也是做实事的人。” 两人随即在长廊下停住,苏从芳回过头看向对方:“前些日子遣人送来的信,文烨公可看了?” “哈哈,看了看了,今日一见令郎,我也满意,能与侯爷结为亲家,自然是求之不得。” 老人面上、心里都高兴的紧,能和侯爷结上姻亲,不管他儿子成不成才,其实都无所谓的,房家不缺名声和钱财,缺的是实权。 定安侯虽说手中只有三四千兵马,那也是兵马不是? 何况,他还听闻苏辰曾领兵杀贼,往后有这么一个孙女婿,前途不可限量,房家往后还会怕被人逼迫? 两位老人相视一笑,继续往前走,这时也听到些许说话声,顺着声音望去,便看到苏辰和一个女子站在花园间的石子路上,像是在说话。 “穿白裙的女子,便是我三房的孙女,闺名雪君。” 苏从芳点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郎才女貌,看样子与我儿聊的甚好,没想到他们一见面就这么投缘。” 护卫一旁的十三,是有武功在身的,传来的话语他听得真切。 在旁小声提醒道:“侯爷,他们好像在吵架。” 然后,就被苏从芳瞪了一眼,低说了句:“滚犊子。”随即,笑呵呵的对一侧的房文烨笑道:“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是祸害。你说是吧,房学士?” “哈哈,侯爷真是妙语连珠,妙啊。” 原本侍卫揭穿有些尴尬,这粗枝大叶的苏侯爷一句话粗俗谚语就给化解了,倒是让房文烨心里舒服不少。 “侯爷,今日就在寒舍住下,过两日我便给苏辰取字。” “好!”苏从芳直接了当的应下,回头低声道:“那咱们两家这亲事可就这么说定了,回去后,合计一个好日子,就正儿八经的将亲事敲定。” 老人点头:“这是自然。” …… “姑娘,我父在那边等着,就先走一步。” 苏辰说了几句发现跟一个女子斗嘴属实没有意义,这女子油盐不进,怎么说她,都笑呵呵盯着自己看。 说完,苏辰赶紧转身离开,回到长廊这边向父亲和房学士见礼,随后被父亲带着去了房府北院住下。 他们一走,名叫房雪君的女子走了过来,负着双手站在老人身旁,扭着足尖,有些害羞的用肩头轻轻顶了顶老人胳膊,垂着俏脸轻咬红唇。 “阿爷,是不是……定下亲事了?” 呵呵,老人看到一向大大咧咧的孙女露出这般作态,也是笑起来:“就这么着急了,看来那苏辰衬你心意了。” 雪君咬着嘴皮点了点头,细如蚊声:“衬心。” “听说他爱逛青楼。”老人继续逗她。 “哪有男儿不好色的,经常去说明……”女子想了想,红着脸继续道:“说明……他身子骨强壮!” “你!你这孩子,尽说胡话。”房文烨也是没想到孙女竟然会说出这番歪理来给苏辰开脱,不过既然两人婚事已由两边大人说定了,那就由着她吧,“苏侯爷会在咱们家住上两日,有空你带那苏辰在城里四处游玩,看看山水古刹,不过,你可别带着他到处乱跑惹是生非。” “不会不会。” 房雪君连连摆手,她想了想:“那……我带他去郊游,叫上城里那些二世祖给他做陪衬,阿爷你看如何?” 都是官宦大户人家子弟,知晓苏辰身份,自然只会巴结,不会惹他生气,这点房雪君还是想的通透,一来两人相处就不用那么尴尬,二来,又可以更好长时间的接触。 老人自然看出孙女的想法,也没多想,便同意了。 “既然你都想好了,便去做吧。” 房雪君眼睛一亮,一改刚才的含蓄,兴奋的俏脸通红,转身大步飞奔冲向了后院。 相比于女子的兴奋,苏辰还不知道自己婚事已被父亲定下来,躺在香软的木床,枕着后脑想着刺客的事,苏从芳不让他继续追查,不代表他就此放弃。 只是为何一连三个月都不曾有消息,难道是等苏家人放松警惕后,再来一次偷袭? 天色沉入夜幕。 十三在外面叫他吃饭,苏辰才从迷迷糊糊的浅睡醒来,洗了一把脸,便跟着早已等候的苏从芳去了房府中庭用饭,过去时,早已摆了丰盛的大宴,房家正房,以及后面二房都来了,坐满了厅室,外面的院子都是房家旁亲。 老人身旁还有一妇人陪衬,在房家妇人是不能随意抛头露面的,但眼下大抵知道两家即将接亲的事,出来陪桌倒也合乎情理。 房雪君自然也在,不过坐的女眷那一桌,不时朝正吃饭的苏辰挤眉弄眼,随后就被她娘亲用筷子头敲了一下手背才老实一些。 苏辰与桌上的房家人所谈不多,一来不熟悉有着代沟,二则他有心事,没多少兴趣与旁人交谈,最多房家人过来敬酒,他才起身回应。 等到吃完饭,苏从芳在厅里与房文烨喝茶闲聊,他原本准备返回住的地方,半道被跳出阴影的女子拦住,然后留下一句:“明日随我出去玩。”便唰的一下飞上墙头,踩着院墙眨眼消失不见。 呃…… 苏辰无语的看着在自家院墙高来高去的女子,察觉到对方似乎对自己未免有些过于热情了,忍不住打了一个冷噤。 果然,他的感觉猜对了,第二天一早,房雪君便来寻他,连拖带拽的带着苏辰上了马车,坐在车里,女子也不安静,撩开车帘,兴奋的给他介绍城内街景。 不久后,便驶出南城,在城门口与四辆马车汇合。 山野田地,此时节已泛起些许微黄了。 本来昨晚想要更新的,发现有些地方没弄好,有些拖沓,今天早上将准备好的那章重新修改,把不必要的剧情一笔带过。 第18章 董之恨 (求一波票) 延绵山丘间,能见天上舒展的云朵犹如白龙飞舞。 几辆马车驶过田野间官道,向着白鹭滩的地方过去,车上苏辰保持距离的看着对面的房雪君,女子正兴奋的从车厢墙壁上取下一把锋利的长刀,嗡的一下抽出雪白刀身。 “这是我二叔从飞云港那边买给我的,我给它取了好听的名字‘雪见’,听说是海上一个岛国盛产,二叔说那边的人很矮,拿着这么长的刀,就像猴子拿着竹竿可笑。” 她声音里,苏辰下意识的往后靠了靠脖子。 “还有这把。”“这把!”“那把也不错!” 并不算很宽敞的马车,苏辰无语的看着女子身前堆积了好几把兵器,都属于那种刀身纤细轻盈,适合女子挥使。 他目光瞥了瞥车厢,上面顶部、两边车厢下,全都挂着刀。 “你很喜欢刀?” “那当然。” 女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苏辰脸上的表情,不过她这些举动,倒也不说让苏辰嫌弃,而是觉得太过危险了。 想着,他将话头转移开。 “一起的那几辆马车都是谁?” “哦,他们是我叫来的,最前面那辆是云瑱侯的四公子,叫吴子勋,他家祖上跟你家祖上定安侯一样都是开国大将;第二辆马车里的是太守的三公子,还有几个是小喽啰,就不用说了,等会儿他们肯定会来巴结你。” 如此这般又行了一段路,到了一条河段停下,苏辰从车里下来,举目望去,河水波光粼粼,向东流淌,偶尔飞来一只水鸟,溅起一捧水花,随后冲出水面,叼着一尾小鱼飞进一片芦苇当中。 此时的芦苇丛已到枯黄时候,一簇簇在河滩上摇晃,这里并非那种人烟罕至的地方,距离云瑱郡不算太远,沿着路往东还有一座小县,看得出这些官宦子弟还是比较小心谨慎的。 苏辰原本伸手想去搀房雪君,女子豪迈的直接从车辇跳了下来,大大咧咧的甩着胳膊走到前头。 前方是下车的一拨人,已在河边等候,是女子之前所说的云瑱侯公子,几人以他隐隐为首,旁边有一个身形彪壮的汉子,着藏青色的开敞衣袍,想来是他护卫一类。 虽说第一次见面,但那个叫吴子勋的年轻人,一脸微笑的迎上来。 “见过苏兄!” 平心而论,只要身份同等,哪里有什么勾心斗角的事,之前在车里,苏辰还想着会不会出现扮猪吃老虎的戏码。 不过看对方神态,就知道只是简单的出来游山玩水。 “吴兄。” 苏辰拱手回礼,也和那太守的儿子点了点头表示一番,算是见礼了,至于那几个房雪君口中说的杂鱼,苏辰只是朝他们笑了笑,表现出善意。 毕竟身份在这里,若是折节下交,反而不妥。 “苏兄,伱没带护卫出来吗?不过放心,我带了一个,还有雪君姐在,定保苏兄安全。” 吴子勋态度热络,介绍了距离三步之遥的彪壮汉子,苏辰打量对方一番,太阳穴鼓涨,双目含光,气血壮盛,想来境界不低,该是六品到五品之间。 跟祝公道差不多。 收回目光后,苏辰笑着拱了拱手:“那安全就拜托这位壮士了。” 那汉子按着腰间那口刀,神色严肃的点点头,随即护送一行人下了河滩,另外几个小兄弟赶忙去他们乘坐的马车,搬出毯子、小凳、瓜果、酒水忙活起来。 这一路下来,苏辰发现房雪君脸色有些不好看,尤其盯着吴子勋,有种想要拿刀劈了对方架势,以至于吴子勋一直都躲着她。 “他们这是怎么了?”苏辰坐下后,悄声问那太守的三公子,对方叫孙游,他看了看两人,压低声音跟着回道:“刚才吴兄说漏嘴了。” “说漏什么?” “呃……雪君姐昨日托人叫咱们今日出来陪您游玩,但一定管住嘴,别说她有多粗……武功高强,怕吓着你……刚才吴兄说漏了嘴。” “武功很高?”苏辰愣了一下。 “五品!”孙游张开五指比了比。 看不出来还挺高。 苏辰微微张着嘴,目光偏向那边的房雪君,女子原本作势将一块瓜直接掰开,余光瞥到苏辰正看来,架势陡然一收,矜持的将瓜果推给旁边打下手的男子,轻言细语的让他将瓜切开。 吴子勋绕着女子过来,手肘顶了顶苏辰后背,压低声音道:“苏兄,兄弟有些佩服你。” “佩服我什么?” 吴子勋捏起双拳,一对拇指上下晃了晃,正要开口,见女子偏头看来,他赶紧盘腿坐下,拿了酒壶倒上一杯酒水递给苏辰。 “喝酒喝酒。” 这群人本就熟悉,话匣子打开,孙游等人聚成一个小圈子,顺着吴子勋之前的话,窃窃私语。 “雪君姐武功高,人也长得好看,其实也没什么。” “屁,她脾气你忘了,五年前跟人比琴,比不过,直接拿上琴,把人家给打了。” “没拿刀,不是说明脾气还不算差。” 苏辰在一旁听得颇为好笑,回过头小声问那吴子勋,“打的人是谁?” 被问及这个问题,吴子勋干咳一声,语气颇有些尴尬。 “正是舍妹……” 房雪君耳朵好得很,气得转身跑回岸上,苏辰还以为她生气躲进车里,不由笑着摇头准备起身过去安慰,然而,他就看到吴子勋等人已经站起来,撒丫子往远处跑。 随后,房雪君从车里提了一把长刀出来,大步下了河滩,追着几人满河滩劈砍。 苏辰有些尴尬,看到那不上前的护卫,就知道这场打闹经常发生,也不会出什么事,便放心的重新坐回去。 对于这些年轻人幼稚行径有些无奈,索性端起酒杯慢品。 不过看着这些人打打闹闹,倒也是一件打发时间的趣事。回望岸上,几辆辕车经过,商贩驱使老驴拉着满满的货物经过这里。 宽敞的河流,偶尔也有一叶扁舟逆流而上,老叟摇着木浆,船首立着一袭青衣斗笠之人,遥望一侧的大山断壁,这样的风景倒是惬意,像一幅画卷。 彪壮的护卫看了一眼河面上的孤舟,以为是文人雅客,便不是很在意,反而盯着靠在路边歇脚的一行商贩。 他压低了声音。 “三公子,还有诸位公子小姐,快些回来。” 他这句三公子自然不是唤苏辰的,而是那边追逐打闹的几人,吴子勋狼狈的往回走,下意识的还在回头看房雪君会不会在背后踹他一脚。 这时河上的小舟缓缓朝这边靠过来。 苏辰也意识到那护卫的警惕,站起身叫过女子,让她赶紧回来,目光一直盯着靠近河滩一处芦苇的小舟。 “出何事了?”吴子勋边走边问,而另外几人还在笑嘻嘻的打闹,房雪君将手里的刀反握背到身后,大抵是怕伤到苏辰。 她也在问出:“怎么了?”的时候,顺着苏辰的目光,看向河边的芦苇,那条小舟已经抵在岸边几块大石头上。 一阵河风吹过,芦苇上的水鸟惊飞,船首上的青衣身影,斗笠挂着的黑巾在刹那间被风掀起,露出一对凶戾的眼神。 小舟嘭的摇晃,青衣斗笠的身影直接跃空而起,双脚飞踏,连连踩着摇晃的芦苇,犹如一阵风朝这边扑来,手中一支青笛抽出一抹寒光。 这边,彪壮的护卫拔出腰间那口大刀,一步挡在众人身前的瞬间,手中钢刀由下往上挥斩而出。 两道身影呯的撞在一起。 噹噹的金铁交鸣疯狂炸开,钢刀回架,汉子不断后退,对面青衣斗笠之人悬身凌空,纤细的笛剑,唰唰划出一抹抹寒光劈在大汉格挡的钢刀上面。 斗笠偏转,那人目光透过黑巾落到吴子勋身上,一脚蹬在壮汉肩头,径直扑了上去,汉子抬手一把抓住他脚踝,旋转身躯,借力将他扔飞出去。 “你是何人,胆敢行刺!” 飞出半空的身影翻转,稳稳落地,一声未吭,再次冲来。那护卫拦在中间,与对方交手,回头大喊:“走啊!” 苏辰盯着那青衣斗笠之人,转身拉着想要冲上去的房雪君跑上河岸。 那伙人不是冲他来的,也不是那日的刺客。 而是要杀吴子勋。 “走啊。” 既然不是杀自己的,苏辰自然不想冒险,那护卫缠住对方,这边想要脱身并不是难事,然而上了河岸,停靠路边的几辆辕车旁,七八个赤膀的粗汉忽然从车底纷纷抽出兵器,其中一人抓过车上的麻袋,猛地扔过来,将跟苏辰这边一人砸倒。 “苏大哥,你先上车。”房雪君一直觉得苏辰文文弱弱,不会什么武功,第一时间,抓住苏辰腰带,将他掀飞,随意丢到一辆马车上。 随即,翻出背后那柄名叫‘雪见’的长刀,转身奔向冲来的八个刺客。 她武功不弱,但身在书香门第,很少动手,经验不足,对面的刺客武功境界低上一些,但个个悍勇,经验老道。 两边一对上,房雪君在劈倒一人后,刀法变得有些凌乱,在人群里边躲边劈砍,白色的衣裙都被对方割开几道口子。 此时的吴子勋等人惊慌的像乱窜的老鼠,仓惶爬到苏辰这辆车上,其中一人抖动缰绳,驱使驽马调头,远处,护卫身上溅出鲜血,青衣刺客抬了抬脸,荡漾的黑巾下,嘴角咧开一道冷笑,笛剑从壮汉腹部拔出,一抖纤细的剑身,血珠尽数落地。 他身形霎时化作一道残影沿着河滩极快的速度移到路边,吴子勋吓得大叫救命,慌乱转身与孙游几人相互推挤,连带苏辰一起都栽进车厢。 正驾车的同伴吓得丢了缰绳往车下一跳,青衣人唰的冲进了帘子,纤细的笛剑挥砍,吴子勋慌乱的推开压在身上的同伴,躺在角落的苏辰抓过车里一把刀斩出。 剑光、刀光、血光刹那将在拥挤的车厢相互撕裂开来。 车外,女子一刀断了狂奔扑来的刺客手臂,发丝飞舞间,她听到动静,回头看向马车,有残肢飞出帘子的同时,便是嘭的一声,车厢一侧破开大洞,接连几道身影齐齐飞了出来。 吴子勋摔在地上抱着孙游翻滚,两个同行的官吏儿子直接被撕成了几段,落在他们周围,苏辰架着一把刀挡着笛剑被那青衣人悬空推行过下方道路,硬生生推向另一边的树林,嘭的一声撞在树上,然后掉到树下坐到地上。 妈的…… 苏辰低声骂了一句,不是杀他的,也变成无妄之灾,他撑着刀缓缓起身,胸腔仿佛断裂一般难受,感受肋骨的疼痛,让他莫名火起。 看着那个青衣人转身走向林外。 苏辰叫住他:“就这么走了?” 落叶踩响的声音停下,青衣人侧过脸,透过黑巾看过来:“你很想死?” “呵呵……” 苏辰轻笑着咧开嘴角,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另只手中,捏着一块令牌,往后身后一抛,脑海中的功勋条飞速减少的同时,他语气凶戾:“想啊。” 哼! 那人冷哼一声,重新转过身的刹那,冲向树下狼狈的公子哥,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他杀了不知多少,也不在乎多一个。 秋日的光斑伴随林间树梢在地上摇晃,最后的蝉鸣声,仿佛感到一阵窒息,陡然戛然而止。 风声猛然呼啸。 青衣人手中笛剑几乎快至对面年轻人的一瞬间。 一口带有锯齿的恐怖大刀从年轻人一侧高高落下,轰的斩在地上,无数落叶都被击的飞上半空。 无数纷飞的落叶之中,还有青衣人头上的斗笠也在飘落。 “奉先……吾儿……为何杀我!!” 低哑的声音在林间传开,那青衣人跌跌撞撞落到地面,抬起目光,眸子都在瞬间缩紧,脸色狂变。 一道八尺余五的膘肥身形犹如一块巨大的阴影站在苏辰身后。 然后,猛地睁开双眼,露出暴戾。 “为何叛我!” 下一秒,杀意铺天盖地而来。 …… 林子外。 房雪君劈过一刀,抽身离开剩下的几个刺客,冲向那边的林子,她心房一团乱麻,几步之间,隐约有声音传来。 那是呼啸的声响。 霎时。 一道青色的身影炮弹般飞出树林,贯穿路旁第二辆马车,半个车厢碎裂飞舞在道路上,车体垮塌倾斜,绷紧套绳,巨大的力道将拉车的驽马硬生生拽倒,四肢都在地上挣扎扭动。 那青衣身影余力不惜滚下了河滩。 今天最后一章,字数多点 第19章 董卓的暴戾 断裂的车厢板落地翻滚。 抱着脑袋哇哇大叫的吴子勋,以及孙游二人渐渐没了声音,他俩看着只剩车架的马车歪斜的路边,瞪大了眼眶。 房雪君站在原地微微张开嘴,看了看树林,又看向还有残屑掉下来的车架,以及她满地心爱的兵器,一时间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那个非常厉害的青衣刺客怎么就被打飞来,再次望向树林时,天生的直感,让她陡然背脊发凉,下意识的握紧了刀柄,一股暴虐的气息正从林中蔓延。 啪啪啪—— 成群的鸟儿仿佛受到惊吓,黑压压的的冲出林间,盘旋在林子上空。 她身后追过来的几个赤膀大汉此时也停下脚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眸底全是一片骇然,青衣刺客的实力,他们是最清楚,在这里居然有人能把他打成这样。 城里传出的消息不是说,只有一个护卫,其他全是城中的官宦子弟,没几个有能力的吗? 哈哈哈! 林中陡然响起猖獗的笑声,震的林中一片片枝叶都在微微抖动,那斑驳阳光的昏暗深处,八尺有五的身形,呼的将厚重的锯齿刀扛在了肩头,他看着手掌,声音更加响亮。 “这力量……着实让人舒坦。” 肥硕的脑袋转了转,膘肥的身形转过脖子,看向两步之遥的苏辰,他面容浸在斑驳里,终于露出样貌,满脸横肉,狮鼻嘴方,下颔一圈络腮浓须,尽显凶煞之气。 “你乃何人,董某又在何处?” 这是刚苏醒后的症状,记忆保留在身死时的刹那,之前张角兄弟出现在城楼杀了守将,最后也是苏辰找到他们,告知了实情。 但是眼下,面对令牌是银色的董卓,苏辰心里多少有些防备的。 毕竟这家伙,在历史上可不是善茬,如果说张角是为百姓而起事,多少是明事理,能交流。可眼前这位,当过将军、太师,在西凉、洛阳、长安杀人如麻,看人不顺眼就先把人宰了。 “董太师,重新活过来的感觉如何?” 苏辰也是见惯生死的人,纵然面前的董卓气场强大,但也不至于落于下风。 像是有些记忆正回涌过来,董卓身形膘肥,也忍不住摇晃了一下,他捂着额头,沉寂了小会儿,重新看向那边年轻人,他唤出了对方的名字。 “苏辰?唔……原来……原来董某真的死过一次了。” “太师往后想要知晓更多,不妨先把外面那些刺客杀了,待回去后,我们详聊如何?” “哈哈,董某岂会听伱!” 锯齿刀陡然横挥,擦着空气带起‘嗡’的呼啸声,苏辰低头就地翻滚,刀身劈在他身后树上,成人粗细的大树拦腰爆裂,董卓跨出一步,落脚下沉,扫断的重兵直接横挥半圆,半空一转,化为竖劈,落向下方的苏辰。 刀兵交击的刹那,苏辰眼眶猛地瞪圆,沾在衣袍的几片落叶唰的飞射出去,钉在附近树躯上,入木三分。 “董卓!” 他声音响了起来,身后还有一道缥缈的声音也在同时传开,“可见朕乎!” 横挥而来的锯齿刀仿佛砍在了什么东西上面,将董卓震的后退,一瞬间他仿佛看到的苏辰背后,是头戴衮冕,身着玄色冕服,腰悬佩绶、赤舄的身影,苍老的相貌轮廓,渐渐在凶煞人的眼中回到了年轻时候的模样。 那面容英俊,秀眉星目,眸底虽有怯生,却仍有威严之感。 “陛……陛下……” 董卓望着矗立的虚影,竟有些失神的叫出声来,再看时,只见苏辰提刀站在他面前,然后抬起了兵器。 “太师……” 刀锋一转,指向林外。 “……随朕杀贼!” ——衣带诏! 心中彷如有感念,董卓握紧刀柄,带起轰的风声,扛在肩头向下沉了沉,他眸底有光,转向林外,声音变得豪迈。 “陛下稍待,臣去去就回!” 脚步轰然踏出! …… 紧靠路边的河滩杂草摇晃,一只手掌沾染些许血迹,攀上石头用力一撑,青衣身形唰的冲上了河岸,落在了碎裂的马车边,他浑身湿漉,肩头还挂着水草,显然滚落下方,掉进了芦苇荡里。 “头领!” 那边的几个刺客见人只是受了一点伤,脸上顿时露出激动的神色,绕过前面的女子,赶紧过去汇合,大抵有退走的心思了。 然而,那青衣刺客并没有动,目光死死盯着对面的林子,就在七八步外的刺杀目标吴子勋,此刻对他来说似乎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见到刺客没死又上来的吴子勋两人也怕的要死,两人抱做一团,本能的顺着对方目光,也看向树林。 被撞歪的几颗树后,昏暗的林子里,肥硕的身形缓缓走出,然后踏出林子边沿的阴影,天光落在他身上,是久违的暖意,凶悍的面容微微仰起阖上眼,肩头那柄刻有‘云文’的锯齿刀嘭的一声垂在地上。 “活着真好啊!” 双目缓缓睁开,看向对面那青衣人,拖着云文刀,举步而行,刀口锯齿划拉地面,拖出长长的深痕。 青衣刺客有些忌惮的往后挪动脚步,望着越来越近的肥硕身影,他一脚蹬在面前的车架,沉重的车身崩断了缰绳,翻滚着撞向对方,他身形紧跟而至。 嘭! 车身直接被董卓一手擒住,纤细的笛剑穿破木板朝他刺来的一瞬,董卓猛地将车身往下一按,压着笛剑连带后方的刺客一起坠到地上,反手就是一刀挥出。 青衣人脸色微变,抽出剑身,车身便在‘轰’的一声里,爆裂无数残屑飞溅,他纵身飞上半空,一只大手紧随其后,拽住了他脚脖。 董卓单手握住青衣刺客,侧身挥臂,拽着对方狠狠砸在地面,发出嘭的一声沉重闷响,再转,抬手、挥臂,抓着对方高高划过天空,又砸在另一边地面。 青衣刺客摔的七荤八素,口鼻隐隐能看到鲜血淌出,还未让他喘口气,身形再次被拖了起来,被高高抛上半空。 董卓扬起手中重刀,猛地挥开! ——抽薪止沸! 噗! 锋利的锯齿划过血肉、骨骼,两条断腿带着血线划过一段弧线。“啊!!”那刺客重重摔在地上,巨大的疼痛没有让人第一时间昏厥,而是抱着两条断腿在地上凄厉惨叫,来回翻滚。 片刻,有阴影遮盖刺客身上,董卓双目闪烁暴戾。 “借尔头颅,斟酒!” 刀锋抬起,重重落下颈脖。 第20章 乡野粗鄙 血腥的气息弥漫道路间。 几近正午的阳光燥热,地面嘭的震了一下,痛楚表情的头颅拖着血线翻滚地上,膘肥的身影抬起云文刀,目光狰狞看向那边几人。 “轮到尔等了。” 冲过道路的身影犹如战车般碾了过去。 那边五人握紧兵器,当先一人抬起长刀挥砍,另外两人合围而上,最后一个刺客也在持刀从后面追上同伴,加入围攻的行列。 俯卧挣扎的驽马被踏来的步履踩死,董卓挥开的大刀带着呼啸,扫出一片血光。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刺客,还未劈出手中钢刀,整个人已在半空倒飞,身子喷出鲜血断成了两截,两个半截身子又砸向合围的两个刺客,鲜血、碎肉随之倾洒开。 最后两人中,一人歇斯底里的大叫“啊!”的怒吼,刀锋劈在董卓隆起的肚皮,刀口贴着布料陷入肉里,连布料撕裂的声响都未发出,那刺客惊骇的抬起脸,映入眸底的,是粗犷的大脸咧开嘴角露出狰狞的微笑。 董卓猛地抬起脚。 那刺客整个身体被蹬飞出去,肉沫夹在鲜血在半空喷涌,然后径直飞过岸边,落到河滩芦苇荡里惊起一片水鸟飞升天空。 热风拂过道路。 仅剩的最后一人早在同伴被打飞出去的刹那,转身奔逃了七八丈远。他心里惶恐至极,这哪里是人,武功少说也是四品,身躯还刀枪不入,这如何打得过。 这次刺杀,青衣斗笠的头领,武功修为最高,连对方都坚持不了几个回合,他们上去也是白白送死。 就在他以为逃到了十多丈外,那膘肥狰狞的男人不会再追上来,他停了停脚,偏头回看,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面容凶煞的膘肥身影正拖着刀朝他狂奔而来。 “留一个活口!” 忽地一道声音从林中响起,那刺客也在同时拼尽全力一刀,刀身落下一半就被伸来的大手抓住刀背,连人带刀一起都被举了起来。 房雪君循着声音望向树林,见到苏辰提着一把细长的刀走出树林,她俏脸顿时泛起欣喜,连忙冲过来。 想要摸索苏辰身上查找伤势,但又不敢,低低的问道。 “你有没有事?”“可伤着哪里?” 苏辰笑了一下:“没事。”将刀抛起,丢给女子,转过头时,脸上笑容收敛,走向被董卓拎回来的刺客,吴子勋、孙游二人连滚带爬跑过来女子身边,“雪君姐,你确定他文文弱弱?” “还有,浓须的黑胖子哪里来的,不是没带护卫吗?” “我……我也不知,只听闻他杀将夺权,领兵救自家里很威风……至于那个黑胖子,没见他跟着啊。”房雪君望着那边的背影有些出神,听到两人还在议论,她举起刀比在他们面前:“收声。” 陡然一阵风拂过地上杂草。 苏辰停下脚步,向后一仰,一道黑影唰从他身旁穿行过去,顷刻,被拎在董卓手中的刺客忽然僵直,瞪大了眼眶,口鼻瞬间流出鲜血,染红衣襟。 一枚手指粗细的暗器插在他胸口。 苏辰看到特意留下的活口死了,转身看向河滩,停靠芦苇丛的孤舟此时驶离了滩边,射暗器之人,正是那划桨的老叟。 想不到对方竟然还留了一手。 他也不在房雪君几人面前装了,神色一肃,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神态表情,双目凶狠的吓人:“拿下他!” 董卓将手上的尸体一丢,走到路旁河岸边,望着数十丈的距离,没有坐骑肯定是无法追上的,他目光扫过周围,陡然抱起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头,单手托着几步助跑。 “中!” 斑驳青苔的石头如炮弹一般呼啸飞出,划过高高的轨迹,精准的砸在那艘孤舟上,带着无数木屑、水花溅上半空 “房雪君!” 苏辰知道女子的轻身功夫了得,后者一听叫她名字,心里顿时明白,丢了手里的‘雪见’,身子轻盈飘离了河岸,落到芦苇丛上,足尖飞快轻点,沿着河滩的一簇簇芦苇极快冲至漂浮孤舟残骸的水面。 一道人影从水中冲出的刹那,女子扑来,一手抓在对方本就稀少的白发上,老叟抬手托袖,几枚银针从女子颈脖间擦了过去,房雪君手上用劲,向下一按,将老叟按入水底,气劲贴着水面轰的爆发开,激起数道水花。 哗—— 房雪君提起昏昏沉沉的老叟,拖到岸边,此时名叫董卓的黑胖男人也已过来,直接从女子手中夺了老叟夹在腋下,回到苏辰这边交令。 也在此时,仿佛有看不见的长香燃尽。 董卓混过神,捂着额头晃了晃脑袋,眸底变得清明,浓郁的欲望神色重新攀爬眼中,他正欲说话,苏辰直接抓过老叟后领将其丢到最后一辆马车,他踏上车辇,看了看吴子勋两人,还有一地的尸首,低喝:“太师,上车!一切回去再说。” 董卓眯了眯眼帘,沉默的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提刀走上了马车,挤进车厢里,苏辰抖动缰绳学着家里车夫的动作,驱使马车调头离开。 这边三人挤上第一辆马车,跟在后面朝云瑱城狂奔回去。 遇袭的事很快就在房家传开,同时云瑱侯、云瑱太守也在听到自家儿子陈述的话语里,知晓事态变得有些严重了。 但救子之恩,云瑱侯还知道报答的,当即就让人背上礼物,带着儿子来到房府拜会。 房府上上下下正询问遇袭之事详细经过,苏从芳也在其中,毕竟对于遇刺一事,他心有余悸,跟着房家人听着房雪君说起白鹭滩发生的事。 “来了一拨人,他们装作商贩、雅客,就河滩边偷袭暗杀,云瑱侯府上的侍卫拖延了对方一阵,我们才得以逃到河岸。” “不过,化解危机的是苏辰的一个侍卫……” …… 苏辰此时正坐在在房中,门扇都插了上木栓,他与对面身高八尺余五的董卓相互对视了有好一阵。 良久,还是他先开了口。 “太师,可想过重活一次,要什么样的活法?” 董卓面无表情的脸浸烛光里,一言不发,就那么盯着对面名叫苏辰的年轻后辈,他缓缓开口,嗓音有些低沉。 “你不怕我?” 苏辰摇了摇头:“不怕。” “可满朝文武怕,他们都怕我这个莽夫,骂我乡野粗鄙,难登高雅之堂,处处嘲笑。” 柔和的烛火里,董卓的手按在桌上,慢慢曲紧,握成了拳头。 曾经的过往,再次翻涌起来。 第21章 列马 (求各种票) “……某初入洛阳,受百官嘲弄,背后戏谑粗鄙之夫。” 或许死过一次,董卓才能坐在这里和苏辰说这番话,“年少时,董某兢兢业业治理地方安危,与胡人血战数场,皆以胜而终,可他们终究戏谑我,厌恶我,将我拒之门外,你可知晓我离开洛阳时,心中所想何事?” 他微微抬起目光,凶戾的眼神变得更加凶恶。 “那就是当董某再来洛阳时,当让这些眼高于顶之人跪伏在我脚下瑟瑟发抖,我无恶不作,看谁不顺眼就杀,谁敢出言不逊就杀,就是要他们感到害怕……杀了好些年,终于在长安还是让他们报仇了。” 苏辰对于董卓多少还是知晓一些,他点点头:“若我受此不公,也会报复,但绝不会如董公这般胡乱一气的杀人,董公可知,你死之后,谁为你收尸?” 董卓愣了一下,原本凶戾的气势稍弱下来,低声问道:“谁?” “蔡邕,蔡大家的父亲。董公当年被杀身亡,被王允下令点天灯暴尸街头,吩咐不得有人为伱收敛尸身,唯有蔡邕让你入土为安,后来因此得罪王允也被下狱,死在牢中。” “他……” 董卓握紧的拳头在桌上缓缓放松,望着摇曳的烛火呢喃:“蔡侍中……他如此名望,竟为我这等粗鄙之人,丢了性命……” “我看过一些后世之言,有人说,蔡邕其实一直想引导你,倘若董卓兢兢业业镇守西凉,不失名流青史的一员悍将。” “那后世之人,如何看我董某?” “权倾朝野,狼子野心,残暴不仁。” 听到苏辰说出这番话,董卓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坐在那一动不动,彷如蹲伏光影中的巨兽。 “董公好生歇息。” 苏辰知道他需要安静,起身拱了拱手:“董公若想真正重活一次,不妨好好回忆当年你如何一步步走来的。” 言罢,苏辰垂下手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随后,门扇缓缓关上,隔绝外面西斜的天光,房内静悄悄的,董卓看着烛火,脑中仿佛看到了老人一身粗布囚服站在脏乱的牢笼内,苍白的发髻凌乱,往日般笑吟吟的看着他。 …… 天光挂在屋檐,霞光斜斜落在庭院。 苏辰出了北院月牙门,径直来到中庭这边,房雪君已被家中大人带走,过来时,十三抱着剑守在这里,见到自家三公子过来,赶忙上前相迎。 “云瑱侯带着他儿子过来了,还有太守孙邑和他儿子,想要跟三公子道谢。” 苏辰点点头,一掀袍摆跨过门槛,走了进去,厅堂里堆满了礼物,苏从芳也在厅里,见到儿子进来,招呼他过来见礼。 “这位是云瑱侯,你唤声吴伯伯即可,这边这位云瑱太守孙邑。” 苏辰朝云纹锦袍的男人拱手躬身,一旁的孙太守则只是拱了一下,并不躬身,至于吴子勋和孙游,自然是是认识的,便朝他俩笑了笑,就坐到父亲身边。 两边都落座后,那位云瑱侯先开了口,他笑着道: “贤侄,刚才我正和你父亲,还有房学士说起你,今日若非你出手相助,我儿还有孙太守之子怕是要遭了歹人偷袭。” 说着,还在吴子勋头上拍了一下,“去给你苏兄谢救命之恩。” 这份道谢,苏辰是要收下来的,所以也没起身客套,随后又接受了太守之子孙游的道谢后,他看向云瑱侯。 “云瑱侯,不知我是否可询问那刺客可有招供?” “这有何不可问的?!”吴会之相比他儿子,性子是粗粝,是一个豪爽之人,“那刺客身子骨老了,经不住审讯,在牢里已招了,他们身份乃是荒神教教徒,靠近荒漠的某个教派,能知道便这么多了。” 荒神教? 苏辰记忆不差的话,他记得之前杀死的那个高手,曾在纸条里写过一段‘拿到将军夜宴图,带回教中’。 莫非都是同一身份? 袭击我苏家是为将军夜宴图,那袭击云瑱侯府上家眷又是为何? 之前受汉献帝刘协点拨,将目光怀疑到了燕国上层,甚至那位九五之尊的人身上,但堂堂一国至尊,却勾连江湖教派,四处行凶,目的又是什么? 等等…… 他记得之前房雪君说过,云瑱侯祖上也是开国大将,当年会不会也在那场夜宴当中? “贤侄?” 云瑱侯的声音将他惊醒过来,“见你皱眉沉默,可是有所发现什么不妥?今日从那刺客口中,还得到一条消息,此伙贼人在容州还设有分坛!” “那吴伯伯,想如何处置此事?” 苏辰有意无意瞥了一眼老爹苏从芳,后者端着茶杯慢慢品着,并没有插话进来的意思。 “哼,想杀我儿,欺我云瑱郡,当真以为过了这么多年,我等侯爵都是泥捏的。”云瑱侯性子强硬,重重拍响桌面,“既然知晓位置,自然要还以颜色。” 容州有分坛,说不得定安城附近也可能会有,不然如此多贼众,如何长途跋涉过来? 何不借此机会,跟着去? “吴伯伯要出兵剿贼,不知我可否跟着一起去?” 苏辰这番话一出口,老神在在喝茶的苏从芳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他连忙用手搂住淌过胡须的水渍,瞪圆了眼睛看向小儿子。 这臭小子,来时在车里怎么跟他说的! “你家祖上苏骠骑所向睥睨,想不到这么多年过来,又看到雄心壮志的后辈。子勋,这点你要好好跟苏辰学学。” 吴会之起身看向一脸不悦的苏从芳,以为是苏辰自作主张,惹他不高兴,便笑道:“苏兄,大可放心,云瑱再不济也有数千兵马,怎的也不会让贤侄受伤,就当此去涨涨见识。” 就这么说定之后,这位云瑱侯拉着苏辰说起明日五更天在城西军营会合,顺带也讲一些用兵之道后,才带着儿子和孙太守告辞离去。 出了厅堂,苏从芳叫住正准备离开的苏辰,将他带到偏僻处,脸上顿时泛起怒色。 “你忘记爹之前跟你讲的?刺客之事莫要插手!” “爹……我可没忘,但我更不会忘二哥的手是怎么没的,这次借云瑱侯的手,杀那荒神教的人,就算要怪,也怪不到我苏家头上,对吧?” 苏辰看着父亲,随即转过身,大步走去北院,声音铿锵有力的落下。 “给亲人报仇,岂能畏畏缩缩,我答应大哥,要砍他们一百条手臂,少一条都不行。” 苏从芳看着走去石桥的背影,气得一拳擂在檐柱上,反应过来后,疼的呲牙咧嘴,不停揉着手,看到十三望来,神色一肃,飞快负起双手也转身离开。 …… 翌日。 天色还未亮起,苏辰早已起床,在十三服侍下穿戴好昨晚云瑱侯让兵卒送来的铠甲,护胸刻有一对云纹,披膊两颗兽头,比定安城那副甲胄,要奢华许多。 甲叶哗哗声里,苏辰推门而出,一匹黑马被下人牵过来,他看了一眼隔壁紧闭的房门没有打开的意思,便翻身上马,一勒缰绳就要离开,去外面与云瑱郡的兵马汇合。 “不等董某了?” 房门吱嘎一声打开,肥硕的身形扛着云纹大刀走了出来,直接伸手将旁边骑马的十三,从马背轻描淡写的扯下,丢到地上,“你就好好留在家中。”便翻身上到马背。 凶戾的双眼看向同样看来的苏辰,董卓咧开胡须,笑了起来。 “看甚,董某……只是不想负蔡侍中之意。” 说完,一拍马臀,促马跑动起来。苏辰跟着笑了一下,回头叮嘱十三将父亲守好,便跟了上去。 北院侧门外,二十名定安城轻骑举着火把,早已等候多时。 苏辰纵马出了院门,马蹄不停,直接勒缰转向奔向大街,披风猎猎抚响,他声音暴喝:“随我来!” “哈哈,董某随你!” 董卓将刀挂在腰间纵马跟了上去,二十个轻骑也紧跟在后,铁蹄轰隆隆的翻腾,沿着无人长街朝城外狂奔起来。 第22章 重建西凉军的想法 清幽幽的月光照拂大地,此时五更稍过,城门吱的缓缓打开,二十余骑纵马奔出西门。 风拂过大地。 一声‘吁’的声音里,黑马嘶鸣,抬了抬前蹄停在原地,苏辰松开缰绳,披风在翻转间,他望着前方亮着火光的军营,三千云瑱兵马静悄悄的立在那里,旗帜在风里猎猎作响,云瑱侯吴会之,身着甲胄骑在马背上促马走在前方。 “……昨日我儿遭到行刺,你们多少有所听闻,堂堂侯爵之子被袭,那就是冲着我云瑱侯而来,他们想干什么?他们想坏了云瑱的安宁,让这里动乱,你们答不答应?!” 三千多道身影挥舞兵器,看着对面骑马嘶喊的云瑱侯,眼神坚定,声音一个接着一个,形成一片片嘶吼呐喊:“不答应!” …… 缓坡上,苏辰看着这幅画面,眼眶都有微热的感觉,一旁的董卓促马靠近,指着传来高亢声浪的军队。 “此乃鼓舞士气,让士卒明白,此战是为何意。这位云瑱侯,还算懂一些带兵之道,可惜兵卒少见鲜血,若遇顽抗,士气必定衰弱。” 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咧嘴笑起来,眼中有些兴奋。 “董某已经有好些年不曾亲自带兵了。” 杀气自他身上蔓延开来。 苏辰仿佛也被这股杀气感染,望着三千步卒,五百骑兵的军队,面容肃穆,眉宇间那一缕威严,呈在了表面。 视野远方,那片火光下,身形挺拔的云瑱侯拔出佩剑举过头顶,发出咆哮:“众将士听令,让那拨刺客看看,谁才是云瑱的主人,让他们的血骨在你们屠刀、铁蹄下化为粉末” 剑锋落下。 “开拔——” 声音传来,苏辰一促马身,低喝一句:“走!” 二十余骑纷纷跟上,冲下缓坡,奔行军阵一侧,随后融入云瑱五百骑兵当中,杀向西面。 …… 东方天际渐渐泛起鱼肚白,晨光穿过云隙推开青冥色的边沿,迅速将城中街道包裹进去。 微开的窗棂,秋日的金色正落在床尾,有着清香的被褥里,房雪君悠悠醒转,她平日不会这般晚起来,可见昨日在白鹭滩的厮杀,让她感到疲惫,一回来那股血勇之气褪去,就是止不住的微微发抖。 哪怕到的现在起床洗漱,她都感觉还能闻到那股血腥味。 房雪君看着铜镜里倒映的容貌,含着了朱红,涂上些许胭脂,余光里,侍女端早饭进来,便问了一声。 “苏公子可起床用饭?” “奴婢今日没见着苏公子,听早起忙活的厨娘说,五更天的时候,苏公子披挂出门了,一起去的还有二十名安定侯的骑兵。” 听到丫鬟的话语,女子涂抹胭脂的手停了下来,片刻,起身飞快跑出房间,找到正在中庭浇花修剪盆栽的阿爷。 “阿爷,苏公子天不亮去了哪儿?” 看着孙女着急的样子,房文烨脸色不好看,继续摆弄盆栽:“跟云瑱侯办事去了,毕竟被人打了,总要打回去,猜到了也不要乱说。伱啊,不要想着偷跑出去,倘若昨日不是由你性子,叫上吴子勋等人去城外游玩,也就不会有今日的事,雪君啊,虽然事不能全怪在你身上,可眼下你该做的,是要备些礼品去探望死了儿子的几家人。” “是。” 女子抿了抿嘴点头应下,这次她没有胡搅蛮缠,昨日的事,她知道自己也有责任的,虽然心里还挂着苏辰披挂跟着军队出去的事,匆匆忙忙间,书写礼单也有心不在焉的感觉。 望着逐渐明亮的天光。 “老天爷,别让他出事啊。”她心里默念着。 …… 西面,名叫金子沟的地方,几座土丘之间,厮杀声已经沸腾起来。 面对一拨贼众聚集,云瑱郡三千兵马根本无须任何讲究,清理掉四周暗哨后,以合围的阵势直接杀了上去。 气温攀升,偶尔吹来的山间凉风,是浓郁的血腥气,随后被燃烧的大树席卷的热浪席卷冲淡,周围鲜血洒满一地,尸体插着箭矢横七竖八蔓延,手持兵器的教众捂着腹部的伤口惊慌乱跑,踩到地上腻滑的血迹,踉跄栽倒,随后被追上来的士卒砍下了脑袋。 三百名骑兵穿插厮杀的战场,火把、火箭飞上天空呼啸而过,藏匿山间的土楼木寨燃起了黑烟,一个摇摇晃晃的教徒从血泊中站起来,“啊!”的凄厉嘶喊,冲向迎面而来的士兵,随后就被几支飞来的箭矢钉穿了胸膛。 也有数名武功高强的教徒,身如鬼魅穿行军阵中,拳脚兵器挥舞之中,有士兵被打的脑浆迸裂,筋骨粉碎,呼啸的骑兵过来,挥舞铁索,随后抛出,套在其中一名武功高强的教徒颈脖,战马狂奔,将其拽倒拖行地上。 嘈杂的战场往后挪去,厮杀的声音变得轻微,山野树林外高高的土丘上,苏辰一身甲胄,坐在马背上观摩战场上的厮杀,一旁身形膘肥的董卓指指点点,说着一些见解,苏辰闻言,不时点点头,牢牢记在心里。 “倘若敌人势微,莫要犹犹豫豫,当以军阵迅速剿灭!战场变数甚多,拖拖拉拉,有时会适得其反。” “此战事,看不出多少水准来,不过那云瑱侯在见机上,还是颇为果断。” 苏辰在马背上偏过头,笑道:“董公当年的西凉军,是否天下强兵?” “后面之事如何,我不知。”董卓抚着浓须,笑得狰狞:“但入洛阳时,董某的兵马堪称天下少有的精锐。” “那如果董公将来还有机会领兵,可还能再现西凉军威风?”苏辰望着远方几乎一边倒的屠杀,心里泛起豪迈感。 毕竟,定安城的兵,那是他父亲的,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基本没希望拿到手里。 一旁,董卓闻言眼帘眯了眯,望着厮杀战团里,一个武功高强的身影连杀几个骑兵,抢过一匹战马翻身而上,捂着一根铁链扫出罡风,瞬间打倒十多人。他缓缓开口:“往后,董某还有机会领兵,便让这世道的人看看,什么才叫虎狼之兵。” “董公,除掉那人。”苏辰微抬下颔,声音平淡。 呵呵! 董卓咧嘴笑起来,一促身下黄骠马,越过苏辰一个马头的位置,战马嘶鸣,迈开的马蹄重重一踏,猛地加速冲下了山坡。 “你们也去。” 苏辰没有回头,只是简简单单的抬了抬手,排列身后的二十骑扬鞭抽响,冲下山坡,掀起一阵烟尘弥漫。 距离战场不过百来丈,云瑱侯吴会之安静的看着一边倒的战场,无人察觉的细微里,他衣袖中的拳头,微微发抖。 他已经很久没领兵征讨谁了,记得上一次,还是二十年前剿一股叛兵。 如今再次领兵心里,多少是激动的。 “传令下去,分出一拨士卒,围剿那个武功高强的人。”云瑱侯豪迈的发下命令,那个武功高强的身影,他早已看到了,不过等到整个战场大势已定,才下令分出部分兵马围困对方,然而,那人的武功之高,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合围的枪阵,被那人手中挥舞开的铁链打的东倒西歪,捡过地上一把钢刀,几步间就有数名士兵被劈倒在地。 云瑱侯皱起眉头,又是几道命令发下时,身旁传令兵忽然偏过头:“那是苏公子的骑兵,领头之人要做什么?!” 吴会之停下命令,顺着士卒的目光望向那头,目光眯了起来,他口中连忙吩咐。 “吹号角,让那边的士卒退开,快让出一条道。” 呜~~ 传令兵吹起了号角。 原本围困山间贼众的外围士卒听到这声不同的号角声,纷纷退避,不到片刻,一支二十人的骑兵踏着轰隆隆的铁蹄,从他们身旁呼啸而过,一头扎进战场。 前方,铁链缠住刺来的长矛,武功高强的身影将一个骑兵拽下马背,但下一刻,狂奔的马蹄声已经蔓延过来,他勒马停下,转身回头的瞬间,一道膘肥的身影骑马冲进视野之中,一柄硕大的锯齿大刀迅速放大,他急忙绷紧手中铁链举起。 唏律律—— 黄骠马人立而起,上方肥硕的身形抬起了云纹大刀,怒斩而下。 刀锋呯的斩断铁链,刀口挂在他脑门,董卓“啊!”的一声怒吼,单臂再次发力,连人带马一起都被斩飞出去。 天光下,董卓挑起头颅,拎在手中举过头顶。 “西凉……”他心里喊了出来,“老夫回来了!” …… 燕州。 一排排青铜灯柱摇曳火光,照出一张张书架,穿着绣有云纹四爪龙图衣袍的身影正踩着梯子从书架上下来。 宽敞的书房里,回荡脚步声朝这边靠近。 那年轻人并未回头,只是翻翻着手中一本古朴书籍,“事情办妥了?” “没有,失败了。” “没关系,失败了再杀一次便好,孤有的是耐心。”年轻的身影翻着书页,咀嚼上面的文字,坐到附近一张软椅上:“对了,太师,我父皇怎么样了?” “陛下,略有恢复。” 说话之人,年约五十有六,须发花白,但没有寻常老人的色衰,相反,一身玄色袍服,腰间悬有半阙玉佩,老人颇有威仪。 那边,翻书的身影停顿手指,微微抬了抬目光,声音平淡而柔和。 “听说太师的弟子又炼出了一批新药?” “是。” “弄一些过来吧。”年轻身影朝对面躬身的老人笑的温和,随即抬袖挥了一下:“孤还要看书,太师自去忙。” 言罢,埋头继续翻阅书籍,恍如浊世翩翩公子。 第23章 苏长生 (继续求票) 卷起的黑烟遮蔽了烈日,天光阴沉沉的。 这处荒神教的分坛已经没有多少抵抗了,遍地血淋淋的尸首铺满了这里,角落有着许多人哭喊声,那是一些未曾来得及跑掉的教众家眷,被士卒推搡着看押到一起,大抵是要带回云瑱郡。 场地中,布满尸骸的场地上,最后一个顽抗的教徒,是这里的一个头目,地位较高,他不愿意投降,被枪阵逼回来后,几名骑士纷纷丢套索。 苏辰领着麾下二十名骑兵就那么看着那人被云瑱轻骑套住了颈脖和手臂,战马交错互换了方向,随着绳索绷紧一拉。 那人直接四分五裂,只剩光秃秃的躯干落在地上。 周围是黑压压一片云瑱士卒只是看了一眼,继续行走在尸体间,补上一刀后开始收刮财物,最后将砍下尸体一条手臂。 这是苏辰特意吩咐的。 战事结束后,士卒开始就地挖坑填埋尸首,这时在云瑱境内,又是初秋,天气炎热,不到两日就会腐烂滋生疫病,掩埋便是最好的选择。 云瑱侯骑马过来,拍拍苏辰的肩膀,赞赏一声:“好胆量,年轻人当中如你这般的,属实少见,以前只听闻你跟我那犬子一样顽劣,没想到这两日当真不同。” 他目光看向稍远一点,骑在马背上望着战场出神的肥硕身影。 “这是从何处寻来的人?年龄看上去颇大,想不到却能带兵打仗,贤侄,要不将他赠予我如何?” “吴伯伯,还是莫要说笑,这可是侄儿好不容易寻到的人才,岂能送人,不过往后若遇上贤才,我推荐伯伯这里。” 开玩笑,苏辰手里目前能拿得出的领军人物就是董卓了,祝公道是绿林侠客,汉献帝免费赠送的,张角三兄弟擅长的安抚百姓,传播信仰,目前只有董卓擅长领军,至于吕布……苏辰暂时没想好将他招出来。 毕竟,董卓和吕布是死对头,外加情敌…… 真要两人同时出现定安城里,不知道要打成什么样,尤其是不再像当初普通人的身躯了,每个人都有一两个秘术,武艺得到前所未有的变化。 无双吕布啊…… 不知道出来,会强到什么程度。 摩挲袖里那枚金色令牌,颜色上就比董卓的银色高上一个等级,同样也是枉死,怨气定然很大。 而且,弄不好还弑主。 见苏辰看着别处没有说话,这位云瑱侯也没有露出不悦,随后一大一小又聊了几句,等到两百多具尸体掩埋,便领军返回云瑱郡。 旌旗猎猎,队伍列出长龙走在官道上,苏辰跟在云瑱侯一旁,快看到城池的轮廓,眯了眯眼睛,问出心里的疑惑。 “吴伯伯,侄儿有件事想问你。” 云瑱侯跟一个传令兵说了两句,偏过头来笑道:“伱说。” “吴伯伯祖上是开国功臣,那可有听说过《将军夜宴图》?” “听过,我祖上当年也在宴会上。”云瑱侯见苏辰脸上表情,微微蹙眉:“可是与这次刺客有关?” 马背随着战马行进微微摇晃,苏辰晃着身形点了点头:“吴伯伯难道没觉得,你我两家都遭到刺杀,属实太巧合了?我怀疑上过夜宴图的那些功臣之后,恐怕都会遭到暗算。” 吴会之眉头更皱了。 “贤侄这么一说,确实可疑了。”他沉吟一阵,“我倒是与两家功臣之后熟悉,等会儿回去,便派人快马加鞭去询问一番。若有了消息,立马传讯到定安城。” “多谢!”苏辰拱起手来。 “称得上什么谢字,你救过我儿,何况这件事若是真的,我等八位侯爷都要谢你才是!”这位云瑱侯性子粗野,不代表是一个蠢货,经过这番对话,哪能还看不出问题的严重,针对侯爵的刺杀,一般人谁敢? 就算是王爵也要掂量的。 “可惜我父亲,不想再让我碰这件事。”事关侯爵,利益捆绑下苏辰大可放心的将一些事说给他听。 “你父亲做得也不算错,追查下去,或许真的牵连甚大,但是我跟你爹不同,欺负到头上还不还手,那做什么人,当条狗算了!” 吴会之说完这句,抽了一记鞭子,促马奔跑起来,想来,他心里其实也在忧虑。 不久之后,军队入营驻扎。 苏辰与云瑱侯分道扬镳,带着二十骑返回房府,房家人,还有老爹带着十三早就等候了,专门准备了柳枝,在门外给苏辰和董卓扫了扫身上晦气。 不过,看到外面放着的两个厚实的麻布袋,还有大量的鲜血渗到外面,将街道地面都染红一大片,房雪君向来胆大,打开袋口一看,吓得俏脸发白,微微发抖的回到屋檐下,然后拿眼瞪着苏辰。 苏从芳自然也吓得不轻,他以为儿子只是嘴上说说,没想到真带这么多手臂回来了。 最为难的还是房文烨,不过,老人将房家众人心头不快压了下来,着仆人去冰窖里取了许多冰块,塞进袋子里,然后存放到一辆辕车,等苏从芳回去的时候,拉回去。 之后的时间,倒也没再闹出什么事来,就是听闻苏辰回来,吴子勋拉着孙游过来探望,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到了第三天,房府后堂打扫的干净整洁,苏辰沐浴一番,穿上袍服,一板一眼的跟着苏从芳大步走进房家后堂。 袅袅烟气里,苏辰跪在蒲团,房文烨身着礼服,压着脚步,缓缓走过苏辰前面,在首位与苏从芳并肩坐下。 “起礼!”厅内,老管事朝门外唤了一声。 外有几位房家旁亲的老者捧着礼冠、礼服进来,表情严肃的立在苏辰两侧。那老管事紧接又是一声:“敬酒!” 有侍女端了木盘过来,上有两杯酒水,苏辰端起一杯敬给房文烨,另一杯则端给父亲苏从芳,看着二人仰头喝尽,这才重新跪回蒲团。 “大宾受礼!”老管事继续喝道。 房文烨此时站起来,拿过礼冠走到苏辰面前,亲自为他戴上,“名以正体,字以表德。辰者星宿时间也,亘古不变,即为长生,便为你取字长生!” “谢,房学士!” 苏辰拱手拜下,对这表字,他还是颇为满意的,就是寓意有些大了,不知镇不镇得住。 取字礼成。 苏从芳不打算继续逗留了,在房家吃过午饭,便带着苏辰告辞,房家众人送到府门外面,房雪君一身青绿衣裙亭亭玉立,有些害羞的朝马背上的苏辰挥手。 对于房家三房这位女子,苏辰说不上讨厌,有时候大大咧咧,可真要护着你,那是真的敢拿刀上去跟人拼命。 颇有江湖儿女的风范。 “不用看了,以后还有机会见的。”苏从芳朝檐下的老人拱了拱手,便骑马先行离开,苏辰疑惑的眨了眨眼睛,随即叫上董卓,一起跟了上去。 “爹,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往后还要来房府?” 苏从芳不答话,只是笑了笑,便骑马走到前头,一旁的董卓横了一眼,大有看苏从芳不顺眼的架势。 “别瞪了,那是我父亲。” 苏辰真怕这位当惯上位者的董卓脾气上来,话语落下,他纵马飞驰起来,出了云瑱郡,郊外路边凉亭云瑱侯父子在这里等候多时。 “往后若遇到难处,大可派人来云瑱郡,本侯两三千兵马还是有的!” “哈哈,到时候吴伯伯可不要舍不得才是!” 两边说笑几句,喝了践行酒,便拱手告辞,望着也乘车离去的吴家父子,苏辰回过头来,忽然低声问道:“董公,有件事我忽然想问你。” “何事?”董卓心态此时已放的平稳,骑在马背上,有些悠哉。 “那貂蝉长可是绝美?” “嗯?”听到这个名字,董卓皱起眉头,双目冷了下来,不过随即他叹了口气:“要说绝美也谈不上,不过很会侍候,知道心疼人。” 苏辰笑了笑,他对这些私密事,还是颇为感兴趣的,正欲继续问,袖里的‘吕’字令牌陡然抖动起来,隐隐传来滚热。 令得董卓也察觉出异常。 他连忙止住这话头,朝旁边的肥硕身形摆了摆手。 “看来有人对这话颇为敏感,往后再说。” 果然,令牌的动作随即消沉下去,两人沉默了一阵,董卓忽然开口问道:“此后回到你口中的定安城后,接下来该做何事?” 苏辰脸上没有刚才的轻佻,神色渐渐肃穆,从一个现代人穿越过来十年,将城中三教九流收到麾下,又经历这几次的动荡,他岂是那种鲁莽的人,想要所做之事,心里多少有腹案的。 “定安城刚经历旱情,尚未恢复,仍许多人无家可归,我意将他们招到麾下,练出一支兵马来;城外由大贤良师三兄弟,继续在外传教,安抚百姓;对外,我要找到定安城的那支荒神教分坛,拿他们练一练兵!” 苏辰促马几步,偏头。 “董公可愿随我一起?” 董卓微微眯眼,嘴角咧开间,有着淡淡的恶气涌出:“呵呵……董某杀人无数,残暴不仁,长生不怕我领了兵马又变回当年那个董仲颍?” “哈哈,听到董公说出这般话,我反而放心了!” 苏辰大笑起来,扬鞭一挥,“驾!”纵马狂奔起来,董卓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抚须大笑,“好!畅快!” 两脚一夹马腹,纵马紧跟而上,两人并肩御马飞驰,将队伍远远甩在后面,两道高亢的笑声里,绝尘而去。 一波大剧情要来! 第24章 着手组建 过去七八日,定安城并没太大的变化,四野之间只多了一丝青绿,这场大雨虽下,终究来迟错过下半年最好的开垦节气,无法栽种庄稼。 苏辰等人回来时,东城外依旧聚集许多灾民,卷缩在地上,或拖家带口的挤在树枝、茅草搭建的简陋草棚里,等待每日一顿的口粮,只要饿不死,熬过明年开春,日子才有盼头。 此时地面传来马蹄声,灾民里有人抬起头来,一匹战马的身影疾驰越过他,马蹄轰的踩下地面,径直朝城门那边冲过去,转眼,两百余骑护送一辆马车紧跟而至。 “给一点吃的吧!” “施舍一点吧,孩子要饿死了。” 有灾民开口冲了过来,周围乌泱泱的人群从地上起来,朝这边拥挤,密密麻麻的手举半空,想要第一时间接住扔来的馒头,然而,落下来的是一记响亮的鞭响。 “走开!”董卓一勒缰绳,他本就是血性之人,极易动怒,被蜂拥而来的灾民拥挤的寸步难行,随意挥开鞭子抽在一个靠近过来的母女身上,妇人抱着三岁的女童,将头埋低,依旧举着手不愿错过抓到食物的机会。 “董公!” 苏辰骑马挤过来,叫住他摇了摇头,不过苏辰脸上并没有露出不忍,而是拔出‘锵’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剑,目光冰冷扫过一张张仓惶、菜色的脸孔。 “尔等往后退,不得再上前一步,安定侯出城回来,便是为了解决诸位口粮,速速退开,不得冲击城门,否则视尔等造反,格杀勿论!” 周围,骑兵齐齐拔出长刀,护卫马车的甲士‘轰’的一声架起了长矛,满目冷芒,令得四周灾民顿时纷纷向后退开。 城楼上守将见状,急忙让下面士卒打开城门,派出两队军卒,搬了拒马摆在两侧,防止侯爷的队伍进城时,灾民趁机冲进来。 好在这些事并没有发生,待进了城里,街道亦如临行前那般,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匆匆走过,与云瑱郡相比,萧瑟许多。 马蹄踏在硬土夯实的街面,董卓看着两侧楼舍街景,与想象中的画面相差不大,他忽地笑了一下。 “刚才你拔剑,做出那般表情,其实在救那些灾民,怕惹恼了董某,一气之下将他们杀了。” “是,但也不全是。” 街上偶尔几个行人来往而过,卖着小吃的摊贩在街沿吆喝,虽然比不上旱情之前那般多,但总会有一两人坐下来,吃点东西。苏辰看了摊贩一眼,是熟悉的面孔,他便转回目光,继续道:“若拦截车队习以为常,会助涨他们气势,觉得什么车都可以拦,下次拦住脾气不好,可能就会白白送命。” “长生很看重这些衣不蔽体的蚁民?”董卓皱起浓眉,看向一旁的年轻人。 苏辰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眼队伍中的马车,促马继续前行:“国乃参天树,民就是树之根,戮民就是刨根,有万民方才养得出精锐之军。” 董卓曾经听过这些类似的道理,可惜并未放在心上,后来纵兵劫掠,滥杀成性,更加不在乎百姓,总觉得这些人杀也杀不完,过几年,又会冒出许多人来。 “董某受教了!” 他点头应了一声,但没有放心上。苏辰也不急着在一些观念上去转变对方,只是笑了笑,便加快速度回府,在府门停下马匹翻身下来,他将缰绳丢给门口的甲士,随后带着董卓先去拜见了母亲,大哥在府衙忙事,并未在家里,大嫂陪着母亲花圃忙碌。 “你父亲呢?”老妇人打量儿子头顶的礼冠,笑呵呵偏头看了看四周,目光落到面前年约五十左右的肥硕身影上,“这位是?” “孩儿新招的人手,有些武艺,便带在身边。” 董卓听着苏辰的话,并没有反驳,毕竟初来这世道,他也没什么身份之类,权当苏辰说什么便是什么,不过他看到老妇人身旁服侍的女人,眸底不由绽出光来。 “父亲还在后面,孩儿就先回去了。” 苏辰扯了扯董卓袖角,两人离开这边后,在走廊下苏辰提醒他:“董公想要女人,外面青楼多的是,家中的却不能乱来,难道董公忘记蔡侍中之言,又想重蹈覆辙?” “哈哈!” 董卓原本还想反驳几句,但听到‘蔡邕’二字,他顿时爽朗大笑:“长生莫要小瞧董某,若非当年心中积怨,又在苦寒之地待了多年,否则也不会到了洛阳变得一时忘我。” 两人说着话回到南厢院落,十三还没回来,倒是祝公道在院里练武,远远听到粗野的嗓门说话,他停下手中长枪,看向苏辰身后跟随的黑胖子,眼睛顿时半阖。 “拜见三公子。”祝公道是绿林身份,称呼上向来对苏辰比较恭谨。 待听到苏辰介绍董卓后,祝公道差点没拔枪刺过去,他虽在董卓之后许多年里才出现,但祸乱朝纲,火烧洛阳,纵兵杀戮百姓的事,还是听过的。 “哼!”祝公道冷冷看了董卓一眼,连半声都不想搭理,提了长枪跟在苏辰身后,路过花圃间,苏辰向背着药篓的身影拱了拱手,随即走进祠堂。 诵经的道士过来上来行了一个礼,苏辰将汉献帝的灵位交到对方手中,那道士恭谨的捧着灵位,放回供桌原来的位置。 “先帝也在……”董卓望着上面一尊尊灵位,目光落在汉灵帝刘宏的名讳上,随后又看向刘协的名字,他转过身:“长生,你可否唤来陛下,董某……想见见他。” “刚才董公没看见?外面拔草的便是。” 董卓顿时愣了一下,指了指外面:“伱让陛下去拔草?” 说完,转身冲出祠堂。 苏辰呵呵笑了两声,走去供桌前,接过祝公道递来的清香,举过头顶拜了拜,随即跪到蒲团,闭上双目,脑海中的功勋条,除去消耗的六千点数,后面救下吴子勋等人,得了两千,眼下保持在四万二,加上最近一段时间张角三兄弟给予的增涨,一共四万二千七百有余。 当真是很久没这般富裕过了。 就算解锁一位皇帝,还有剩余的点数招来吕布。 “华夏列祖列宗在上,后世子孙苏辰向你们敬香了。” 捧过头顶的长香随着拜下,功勋条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下去,到的一万二千多点时才堪堪停下。 供桌上方。 有着仿佛什么破碎的声响传来,一个个有序排列的灵位,没有任何变化。 ‘该是和之前一样,需要在梦里吧。’ 苏辰望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灵位这样猜测着,叩拜过后,他从祠堂出来,便看到董卓站在锄草的老人身前,嘀嘀咕咕不知在说着什么, 眼下,他还有许多事要做,先行回屋理了一遍有关兵马的组建,剩下如何操练之事,就交给董卓了。 兵卒每日粮秣供应、每月俸禄,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以他这些年的积蓄,结合眼下定安城的物价,只能招募两千人供给半年。 这还不算马匹、兵器、甲胄,以及修建营寨。 另一方面,还要尽快稳定定安城的灾民,得有足够的粮食才行,城中稳定,物价就会下落,那开支又会少上许多。 苏辰一边思索理好简陋的章程,一边等着董卓过来,过得小半个时辰,大腹便便的董卓带着一脸舒爽的神色大步走进厅堂,凶戾的眼睛看着纸张上内容,随后,大手呯的将纸张拍在桌面。 “长生,可先招募兵卒,弄五百套衣甲兵器,董某先练出这支兵马,之前不是要打探荒神教吗?倘若此地真有分坛,必有金银粮秣。” 他豪迈挥手,然后握拳。 “……老夫带兵找他们全部‘借’来使使。” 苏辰大马金刀坐在在椅子上,嘴角咧开,露出笑容,点头同意董卓的提议。 至于前期的花销。 苏辰想到了一个地方,那里可是藏了不少钱。 …… 天色渐暗,苏府后院。 窗棂映着暖黄的灯火,苏从芳舒服的烫着脚,一边与老妻说起在云瑱郡发生的事,嘴里骂着苏辰胡来,不懂事,对面的妻子却是抿着嘴角微笑,苏从芳骂着骂着,固执的老人也跟着笑起来,其实他话里全是对儿子的安危担忧。 不久,苏从芳还有公事要处理,在提着灯笼的丫鬟引领下,进到书房,等门一关上,他将房中暗室打开,里面都是他这些年偷偷攒下的私房钱,装满了六口大箱。 每次出门回来,他都要进去看看,才会放心。 老人举着烛火走进书架后的暗门,摸着里面一口口沉重的木箱,心里舒坦的将箱盖打开,看到里面,他脸上笑容瞬间凝固。 “彼其娘之!” 他赶忙将另外五口大箱打开,同样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纸条压在箱底,上面写了一行字:爹,钱我借走了。 “借……借……借走!” 苏从芳目瞪口呆的拿着纸条,嘴角微微抽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为父好不容易攒下的,你可要记得要还啊……” 他坐在地上呢喃。 第25章 每个人都有脚下踏实的路,也有人翻墙 入院 夜色如盖,繁星犹如一条银带与下方万家灯火相映。 苏辰沐浴后,换上亵衣坐到窗前,相隔一个小院有着董卓打鼾声呼噜噜的传来,他点燃清香插在香炉。 这才起身躺回床上,两日的路途奔波,早已是疲倦了,枕着枕头眼睛一闭,陷入沉睡当中。 幽幽的梦境再次出现。 影影绰绰的许多身影站在一座大殿前望着他,耳边有着重重叠叠的两道声音。 “选朕,朕有赤霄剑赠予你……” “一把兵器算得甚,你选朕,朕让你感受何为天可汗!” 记得上一次,是有三道声音,怎么这次只有两道? 没等苏辰做出选择,他意识已经清醒,有着轰轰的震动声传来,他睁开眼,窗外天光大亮,晨阳正斜斜倾泻进来,照在书桌呈出一片金色。 “昨晚我选了哪个皇帝?” 苏辰根本想不起来,他起床换上袍服推门出来,两道身影拿着各自的兵器,在院子舞开,董卓穿一身宽松的黑色衣袍,衣襟开敞露出浓密的黑毛,晨光之中,随他腾挪挥舞兵器,几簇黑毛微微在风里抚动。 他手中那柄名叫云文的锯齿刀,一招一式简单而直接,没有江湖武功那种花哨,苏辰隐隐能感觉到他周身上下密布一层血气。 另一边的身影是祝公道,衣袂飞扬,枪影随行,每一击都快捷有劲,这让苏辰不免联想到汉末用枪厉害的那两个。 常胜将军赵云、西凉锦马超。 不知道昭烈帝有没有这两人的令牌。 不过除了马超会有遗憾可能出现在这里,赵云是寿终正寝,应该不会有什么遗恨吧,那来这边的希望就有些渺茫。 坐在檐下看了会让,想到昨日梦中解锁的皇帝,苏辰四处扫过庭院每一个角落,除了扫地的汉献帝外,连一个鬼影都没。 ‘到底解锁的是谁呢?’ 他皱眉思索的时,那位相貌潦草的侍卫十三从外面回来,是来叫苏辰去前厅用饭的。 “伱先过去。” 打发走了对方,这边练兵器的两人也都停下,擦了头上汗水,便一起走了过来,跟在苏辰身后。 祝公道的伤势已经好了,自然要充作护卫,而董卓今日要跟他一起去城外募兵,他那张满脸横肉,时不时看向拿着扫帚从旁走过的刘协,脸上多有微笑。 苏辰有些好奇:“董公,昨日你跟陛下聊了什么?” “呵呵,不可说。”董卓摇了摇头。 苏辰偏头,看向扫着地面的汉献帝,没等他开口,也笑起来:“不可说。” “谁稀罕。” 苏辰偏回脸,负上双手龙行虎步走出月牙门,到了中庭前厅,让董卓和祝公道到偏厅用饭后,他才走进厅堂。 父亲苏从芳坐在首位,脸色阴沉的看着他进来,大哥苏雍抿嘴,一声不吭的埋头夹菜吃饭,不过二哥居然也在,这让苏辰终于感到一些欣慰。 失去手臂的打击让二哥很重,昨日回来时,将两袋一百条手臂,提到二哥的院子里,他看了一眼,许久未曾露出的笑容,终于浮到脸上。 今日一早就过来吃饭了。 吃饭的时候,苏从芳稍稍靠近苏辰,压低嗓音:“你准备用为父的那批银子做甚?别以为爹不清楚你心里想什么,私自募兵建军,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我就招五百人,朝廷真要有所察觉,我就把人往定安军里一塞,说是你的兵马就行了。” 苏从芳被说的没法反驳,对于这些事,他又喜又怕,喜的是这个臭小子终于不像之前那样混吃等死的性子,越来越有主见;而害怕的是,太过有主见,滋生超过本身能力的野心,尤其是知道他接二连三找来的麾下,一个比一个古怪凶狠,仿佛都是一群杀过无数人的主。 小儿子身边那个满脸横肉,浓须肥硕身形的男人,之前在云瑱郡对了一眼,就有种对方一只手就能摁死自己的错觉。 再这样下去,定安城怕是到处都是凶狠人,怎么得了哟。 他这定安侯当的也不安生。 吃过早饭,苏从芳心事重重的走了,苏雍看了看父亲背影,回头轻声问道:“你真把父亲私藏的那些钱财给拿走了?” “拿?那是借,打了借条的。”苏辰一口气喝完碗里的白粥,准备起身离开。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还?” “凭本事借的,为何要还?” 苏辰朝愣住的大哥摆了下手,转身出了厅堂叫上隔壁偏厅的董卓和祝公道,径直出了府邸,穿行过街道,城东已有城中的帮派等候了。 领头的便是那位陈帮主,见到带着二十骑的苏辰,他连忙翻身下马拜见。 “行了,别耽搁时辰,你呼这位董公,陪他到郊外四处转转,看看哪里地势较好,下午到城外协助董公招收一批灾民,记住只要年轻男子。” “是!” 这位陈帮主看了眼苏辰身旁的肥胖身影,对上凶戾的视线,浑身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三公子身边的那位持枪侠客都未曾给他这般心惊胆战的感觉,这个相貌凶恶,年岁偏大的胖子却是让他有种如履薄冰,仿佛随时都会被对方杀死。 “对了,之前我大哥保下的那个招供之人,被安排去了何处?” 苏辰在马背上,按着腰间剑首,上身微微前倾,看着对方:“这是我之前交代的事,可别跟我说,你没留意。” “三公子,我怎么会忘记此事。”陈帮主连连摆手,他是苏辰三年前一手扶持起来的,城中暗地里的事,都由他帮忙看着,这才让苏雍处理政务上,才能顺风顺水。 “那日世子保的那个人,出了牢狱后,小的麾下弟兄一直跟着,到了城外也有兄弟盯梢,亲眼看他坐马车去了吉县,三公子,这是那人藏身的地方。” 陈帮主从怀里掏出叠好的纸张交给苏辰,上面的吉县正是苏从芳食邑的两县之一,人口的两万左右,城中街道并不复杂,知道地方在哪就不算难找。 “行了,你随董公去办事吧。” 说完,苏辰朝董卓点了点头,脚跟轻点马肋,跃马而出,带着祝公道穿过两侧乌泱泱的灾民,奔向官道。 风迎面吹拂脸上,额前发丝向后飘舞。 奔驰的马背上,祝公道背着长枪纵马跑在苏辰一侧,身后还有二十名骑兵跟随。 “三公子,去吉县寻那人是要做什么?” “此人贪生怕死,既然能知道幕后主事,那必然也知晓关于荒神教之事,董卓把兵练出来之前,先将对方分坛在何处搞清楚。” 苏辰目光扫过秋日中的远山,荒芜的农田、山村,隐约还有裹着黄巾的百姓站在村口,跟村人说着什么,手舞足蹈的比划。 看了片刻,他嘴唇微启,声音飘在风里: “卧侧之榻岂容他人鼾睡。搅了我当清闲人,他们也别想好过。” 远去身后的定安城,被人簇拥的董卓骑马走过一段山头,看了许久,他指向一处地势较高的位置,身旁的陈帮主连忙让人记下来。 天光西斜,回到定安城外,这里已经支起了草棚,煮沸了粥水,还有一笼笼大白馒头,散发着香味,吸引不少摇摇晃晃的周围灾民,茫然、小心、惶恐的看到草棚后面坐在犹如肉山的老人,和他手中拄着的锯齿刀,没人冲动扑过去。 面带菜色的人们涌动,草棚前,一个帮会喽啰扯开了嗓门:“招人了,敢拼命的过来就有一口吃的!还有馒头,签字画押后,即刻领走五个,还有安家银,足够你们家小撑到明年开春,反正大伙都是一条贱命,不如过来,随我们搏一搏……” 不少人意动,但被家中妻小拽着,哭着不让自家男人去,也有孤身一人的汉子,实在饿得受不了,冲过去抓过一个馒头塞进嘴里,边吃边在一张契上按了手印,领着递来的一袋子铜钱,又笑又哭的蹲到墙角,他安家银已经没人可以给了。 董卓对这些画面并无感触,当初他火烧洛阳,烧杀抢夺比之还惨十倍不止,做为掌军半生的人,更没有多少慈悲。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挤过混乱的报名人群,董卓察觉到有人靠近睁开凶狠的眼睛,微微偏头,看到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正努力仰着头,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 “能用我换十个馒头吗?给我娘亲。” 胆怯的声音让董卓皱起眉头,他顺着小姑娘指着的方向,披头散发的妇人靠在树下昏迷不醒,肩头到手臂有一道长长的裂口,像是被鞭子抽开的。 “你几岁?” “三……三岁。”女童怯生生的比出手指头,乌黑黑的眼睛里,眼泪一滴一滴的滑下来,“我小吃得少……你买下我……好不好?我娘快饿死了……” 小姑娘抿了抿嘴,带起了哭腔:“求求伯伯,五个也行……我娘快死了。” 孩童流着眼泪呜咽的哭着,望着衣衫褴褛的小身板,董卓心像是被抽了一下。 “爹!” 耳中彷如幻听般,他脑海中像是听到了女儿们小时候的声音在叫他,又仿佛看到了乱糟糟的人群里,三个蹦蹦跳跳的小身影朝他跑来。 “玉儿……召儿……媛儿……” 他轻声呢喃,旁边有人见状轻唤了声:“董公?” 董卓清醒过来,他闭了闭眼,随后让人拿了几个馒头,过去将小姑娘抱在怀里,走向树下昏迷的妇人。 …… 阳光划过天际,落下云端。 通红的霞光披在半山腰上,沐浴着这片余晖的苏辰勒马停下,他望着下方的城池,再次促马奔行起来。 进入吉县,他循着纸上的地址,带着祝公道和二十名骑兵寻找过去,靠近西南角的偏僻街巷,终于找到地方。 一颗皂角树从院墙伸出些许枝叶。 祝公道上前拍响了破旧的门扇,却是半晌没有人回应。苏辰在马背抬了抬手,四名骑士翻身下马迅速跑向墙角,两人搭手,另外两人踩着人梯翻上墙头。 随后,携刀兵跳入院内。 第26章 魏武挥鞭 两个轻骑持刀降下院落,一人冲去院门打开门栓,另一人身形微弓脚步飞快靠近前方堂屋,贴着墙根下,轻轻推开一条门缝,朝里面看了眼,回头向进院门的祝公道点了下头。 “三公子,屋里没人。” 苏辰翻身下马,越过禀报的祝公道走进院子,踏着地上摇曳的斑驳,靠近堂屋嘭的一声踢开门扇,门楣上灰尘震的簌簌往下掉。 堂屋陈设简陋,能见到生活过的痕迹,一侧通往的卧房的门里,几个轻骑翻箱倒柜,连后面喂养家畜的小院子都查了一遍。 “三公子,四下都翻找过一遍,没找到丝毫踪迹。”小院几间屋子都搜查完,五个轻骑回来堂屋,朝坐在首位的苏辰汇报。 正当苏辰皱眉思索,站在卧房门口的祝公道却还在不断打量里面,他鼻翼微微扇了扇,随即,重新走了进去,就听嘭的声响,他将木床整个掀翻开来。 一具尸体赫然被捆在床板下面。 苏辰站在那,脸色沉了下来. 正是之前被大哥送到这里的那个官员,只知道他姓赵,原是太守下面一个小官,被送到这里来,除了大哥,就只有自己这帮人。 他不相信定安城里那帮三教九流的货色有胆子掺和到这种事里来,以大哥的性格更不会杀一个已经没有什么价值的人。 唯一可能就是之前逃走的那个刺客返回来将人弄死,难怪这么久才出现,期间定然是在养伤了。 祝公道将尸体放下来,指尖在颈脖、胸口、腹腔摸索片刻,压低嗓音。 “三公子,这人尚有余温,死了不到半个时辰,死因是全身经脉被人震断。属下猜得不错,应该就是之前逃走的那个刺客。” “回去。” 苏辰一拂袍袖,转身大步出了院子,那家伙又回来了,定然会想方设法报复,担心家中安危,苏辰没有丝毫犹豫,出了这处小院翻身上马,兜转马头时,忽然一道怯怯的声音响起。 “叔叔,你们是来找赵伯伯的吗?” 小院对面,也住着一户人家,两盏灯笼下,一个八岁男童扎着一对髪咎望着苏辰一行人。 “刚刚我听到动静才出来的,差点错过你们,给,这是赵伯伯留的东西。” 男童跑过来,将一张叠好的纸条交给一个轻骑,苏辰从对方手中接过展开,上面没有字,只有几座山相连,某处画了一个圆圈。 看得出是一幅简陋的地图。 “这东西怎么在你这儿?”苏辰大抵猜到应该是那个已死的官员,想告诉他,这里有什么东西。 那孩童仰起小脸,眨了眨眼睛:“赵伯伯说他有仇人,随时都会找上门,他画了这个东西交给我,说如果有天看到有许多骑马、穿铠甲的人来找他,就把纸上的东西交给他们。” 苏辰收起那叠纸,揣进怀里,朝那孩童笑了笑,摸出十来文铜子让麾下轻骑递交过去。 “做的好,这是奖伱的,天快黑了,回屋吧,记住这是秘密,说出去,别人说不得要抢你手里的铜钱。” “嗯,我不会说。”孩童数着十来文铜子,满脸欢喜的又道谢一声,转身跑回家里。 苏辰笑容收敛,一夹马腹,抖动缰绳,轻喝:“走!” 街道在铁蹄翻腾下炸开,一行二十轻骑挎刀背弓,纵马跟着狂奔起来。 此时天色已是日暮,吉县到定安城有七十多里,全速赶路走到一半,天色早已昏暗不清。 今天的夜空没有星月,远方延绵的山麓像是藏在阴影起伏的巨蛇,呈出怪异的形状,一簇簇垂下的树枝从飞驰的马队一侧向后倒退。 马蹄飞奔之中,穿过并不长的一片树林,苏辰陡然间缓下战马的速度,一只手按在了腰间剑柄,他皱着眉头,望着前方的黑色,昏暗里好似一道人影站在前方。 “停下!”苏辰勒停坐骑,抬起一只手。 身后一名轻骑举过火把点燃旁边同伴手中挽上的箭头,火光燃烧间,火箭嗖的一声飞上夜空,移动的火光,将前方黑暗照亮。 一道身影站在道路尽头,身披黑色袍子将全身笼罩,脸上戴着黑巾,随着拂过这里的风,袍袂微微摇摆。 火箭落在那人脚边,插进土里,对方站在那里片刻,缓缓迈开脚步朝苏辰这边走了过来。 “苏侯府上的三公子吧……我在这里等你好一阵了。” 脚步不停,走动的身形,响在夜色的话语阴沉而嘶哑,“这次回来,是专门来杀你……我要让你跟我阴兄弟一样,身首异处,悬尸城楼!” “吉县那个官吏是你杀的,对吧?”苏辰面无表情看着他,然后没有任何话语,拔剑而出,袍袖洒开,暴喝:“一起上!” 风忽地吹来,火光摇曳的一瞬,那人走动的身影瞬间消失在视野之中,二十名轻骑刚冲出几步,便停下来,握刀警惕四周。 祝公道解下背后的长枪,缓缓闭上眼睛,听着从耳边流淌过的风声,然后,猛地睁眼,低喝:“三公子,左边!” 剑光挥舞,苏辰抬手就是一剑,劈在空气,响起呯的一声,火花弹跳,一道黑色的人影在他眼中一闪而过,那人落地跨步,黑袍掀开,布满鳞铁的拳头,苏辰一蹬马镫,纵身跃起,挥来的铁拳结结实实打在马身。 战马悲鸣长嘶,硕大的躯体仿佛映出马状的鲜血喷涌空气里,战马沉重侧倒地上,翻滚出去,苏辰还未落地,手中长剑由上往下,和那黑影双手呯呯打了几下。 二十名骑兵合围冲来,祝公道跳下马背,脚步狂奔,用力掷出手中长枪,那人一掌打偏苏辰手中长剑,身形往下一沉,呼啸而来的长枪呯的钉在路旁的大树上。 “三公子,上马!”有轻骑冲来,伸出手去抓苏辰,将他带上马背。 苏辰性情强悍,并未去抓那骑兵的手,一转长剑,猛地插进脚下的路面,地面龟裂,忽地隆起,轰的一下爆发开,黑衣人冲了出来,苏辰被这股冲击掀飞半空,握紧的长剑还是猛地朝对方斩下,祝公道拔出枪头,长枪挥出枪身残影横扫过去,周围轻骑拔刀、挽弓,几名最近的骑兵挺枪一齐刺向半空的黑衣刺客。 黑影人双手挥舞,爪风、拳风彷如兜起风雷声,几声巨响,震荡空气,周围林木狂摇,树叶纷纷飘落下来,苏辰手中长剑崩飞,连同他一起打的落到地上,带起罡风的枪头砸在黑影人一条小腿,黑影人落地,反手一拳砸在第二下刺来的枪头,祝公道被震的向后退出几步,满口都是鲜血,顺着嘴角流出。 二十名骑兵纵马一起压上去,刀枪箭矢齐出,摇曳的火把光里,黑衣人冲进骑队,鳞铁般的双手疯狂挥舞开,人掉下来、马倒下来,纷飞的落叶仿佛都露出一道道爪痕、拳痕,激荡开的气浪波及到附近大树。 粗大的树身被撕裂开,拖着繁茂的树笼哗啦啦的倾斜倒下。 那黑衣人站定了身形,看向那边拄剑半跪起身的苏辰,转身缓缓朝他走去。 “你这种纨绔子弟,永远不明白,修习高深武功的辛苦……我阴兄弟家境贫寒,修得到如今境界,知道吃了多少苦?你竟然将他杀了……还将头砍下来……” “呵呵,那可真是辛酸,要杀我全家,我还得同情你们?” 苏辰拄剑半蹲地上,双臂都在微微颤抖。 这家伙明显比张角兄弟交手时变得更强了。他左手微张,袖里一枚‘吕’字令牌滑落掌心,脑海中的功勋条肉眼可见消减。 “手中拿的可是暗器?”黑衣人走过一匹死去的战马,瞥了一眼苏辰手中的那块金色令牌,“没用的……官宦子弟都是废物,就算给你绝世武功,也是白费。” 戏谑的话语还在传来,苏辰咬紧牙齿,抬动颤抖的手臂,撑着长剑,摇晃的站起来。对面,过来的身影站定,阴测测的话语随着苏辰起身,紧跟响起。 “不过,官宦子弟里,有你这样的,还是少见,如果不是教主吩咐,一定要杀了你们这些侯爵,不然,倒是想和你结交一番。” “温侯!” 对方说话的同时,苏辰的声音也响彻起来,风吹过林间,沙沙声里,没有其他动静传来,停下声音的刺客愣愣的看着苏辰以及他手中令牌,随即哈哈大笑。 “你可是叫人?人呢?” 他笑着抖开黑袍,抬起布满铁鳞的双手,“官宦之后,养尊处优,尔等在我眼里不过一群酒囊饭袋。” 他声音落下,祝公道一抖长枪,朝着那黑衣刺客再度刺出,黑衣人悍然转身,掀开的袍下,鳞手打开长枪,一把掐住他颈脖。 “一个六品江湖客,也敢在我面前放……” “放肆!” 刺客话语声之中,另一道苍老威严的声音响彻林间,将他的话语掩盖,刺客猛地回头,就见苏辰拔出长剑,几片飘飞的叶子打着旋儿,落在他肩头,然后莫名的被弹飞出去。 “适才是你在说官宦子弟都是酒囊饭袋……对吗?” 阴影遮着苏辰的面容,看不清他的模样,开口说出的话语声里,好似从他身后传出,威严迫人。 “吾扫平四海,内服各州,千军万马都在吾手中驱使……” 掐着祝公道的黑衣刺客愣了一下,就连几乎陷入昏厥的祝公道,以及受伤倒地的定安军骑兵都虚弱的望过去。 树林昏暗处,苏辰迈开脚步,地上落叶都在落脚的刹那吹动扩散开去,传出的话语里,渐渐带起了笑声。 “呵呵……” 笑声拔高,化作豪迈的大笑:“哈哈哈——” 一道黑色白纹常服,腰挎汉剑的身影显出轮廓,锵的拔出长剑的同时,苏辰也抬起手臂,半空横剑。 苏辰抬起脸,目光威严,他的声音与另一道声音重叠起来。 “众儿郎听令!” 两把不同的剑锋,做出了同样的动作,齐齐指向前方的刺客,声音在林间响彻起来。 “给我(给孤)杀!” ——魏武挥鞭! 刹那间,林中响彻无数战马嘶鸣的声音。黑衣刺客脸色狂变,眼中神色露出惊恐,视野前方,林中显出一道道骑马的身影,马身披着具装,上方骑士穿戴重甲。 下一刻。 犹如潮水般绕过一颗颗大树,蔓延树林,踏着震动大地的动静,向他平推而来。 第27章 虎豹 遗落路边的火把为界限,摇曳的火光倒伏的刹那,苏辰握剑挥臂,斩在空气,声音暴喝。 “虎豹骑,杀!” 第一匹奔驰的具装战马跨过光芒范围,更多的战马呼啸前行,犹如遮天蔽日的阴影,巨大的轰鸣瞬间震彻道路、林野。 那黑衣刺客睁大眼睛,瞳孔都在瞬间缩紧:“一个不到六品境界的纨绔,哪里来的秘术!” ——奔腾而来的钢铁洪流映入他眼帘。 铁骑横扫,冲锋的速度几乎眨眼即至,沉重的长矛挂在他身上,撕碎衣袍,将他挑飞起来,没等下坠,再次被后方紧跟而至的铁骑撞的空中翻滚。 整个人都在奔腾起伏的铁骑洪潮来回撞击,随后被卷入密密麻麻踏下的铁蹄之中,四品境界的强悍身躯,也在无数马蹄践踏下终于响起了一声骨折的声响。 或许剧痛的刺激下,他意识回拢过来,翻滚之中,身形陡然下沉,没入地下,恐怖的震抖也将刺客遁走的地方踩的严严实实。 轰隆隆—— 铁蹄狂奔,祝公道以及未死的定安军轻骑惊骇的看着奔涌而来的铁骑,几乎本能的抬手挡在身前,然而,落下的马蹄径直穿过他们身体,犹如魂魄一般,冲向另一边林子,渐渐在林中深处消失不见。 直到奔腾的马蹄声也消失在夜里,苏辰陡然一松,整个人都弓了起来,撑着长剑发出干呕。 吕布没招出来,竟然把魏武帝曹操叫出来了,应该是昨晚解锁的,但是为何三位皇帝,我都没有选择,就指定成曹操了? 难道是从提供的三个皇帝里随机选择一个? 也对,要是可以指定,那我直接选唐太宗或者秦始皇、汉武帝了,就没其他皇帝啥事儿。 不过唯一让苏辰不理解的是,明明花费了一万功勋,吕布却为何没有出来。 他缓了一口气,感觉那位忽然出现的曹操已经从他体内消散离开,这才将金色令牌拿在手中翻看,照着之前的经验尝试几遍,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三公子……”祝公道等人咬牙支撑,摇摇晃晃从血泊中站起身,他擦过嘴上的鲜血,拄着长枪蹒跚过来,能起来的其余轻骑则给地上还未死的同袍包扎伤口。 “刚刚,你身后那是……魏太祖?”祝公道当时看的不太真切,但身后那人影散发出的气息,比汉献帝刘协出现时要来的压抑。 “应该是他。” 苏辰反手将这名兢兢业业的侠客护卫搀着走到外面,二十名轻骑,死了七个,其余人人带伤,战马尚有十九骑,其中还包括苏辰和祝公道的马匹。 那刺客全力发威,竟然有这般强悍的威势。 看着满地伤员,还有战马的尸体,苏辰目光沉下来,接过旁人递来的水袋,猛灌一口清水,漱了漱嘴里的血腥味,看着众人眼中悲戚的神色,他吐出漱口水,性子还残留睥睨四海的威势。 “今日杀我麾下弟兄,来日兵马整装,屠他们分坛,鸡犬不留!” “是!” 一帮轻骑拱手吼道。 …… 靠近官道的土壤是平整,少有石头的,紧实的地面陡然破开,泥屑碎石纷飞间,有半道身影从地里出来。 黑巾不知何时掉了,凌乱的发髻下,是一张看不出年龄的脸庞,鼻梁以下的部位长满了浓密的细小疙瘩挤在一起,不少已经化脓泛白泛黄,看上去极为瘆人。 “呵呵……” 钻出地面,刺客躺在地上,望着漆黑的天际,有着逃出生天的笑声,他无论如何想不通怎么会有这样的秘术。 那排山倒海般碾压过来的‘钢铁洪流’仿佛能推平一切,令他此时回想起来,哪怕武功修为到达四品的境界,在这样的军阵面前都感到胆寒和独木难支的无力。 或许只有太子殿下手中那支燕山铁骑,能与其相提并论。 “等着吧……我让坛主禀报上去,让教主亲自来一趟!” 他躺在地上轻声呢喃,片刻,感觉地面传来马蹄声,一个激灵翻坐起来,他一条腿被踩断了,一瘸一拐走出两步,循着声音方向,发现是从定安城方向过来,点着火把的几匹快马沿着官道飞驰。 几名骑马的身影似乎发现这边有人,朝他冲了过来。 “呵呵,正好缺一匹马代步赶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面容丑陋的男人一瘸一拐走上官道,遇到这种情况,一般他都会第一时间动手,抢夺马匹,眼下他腿骨断了,只能等到对方靠近才准备杀人。 踏踏踏…… 马蹄声由远而近,飞驰而来的几个骑士逼近过来,黑衣男子双手缓缓呈爪,准备朝为首那名骑士出手的刹那,高举的火把光里,他看清马背上的身影,满脸横肉,狮鼻阔口,身形肥硕,背后负着一把巨刃。 马背上的身影似乎察觉到什么,还没等黑衣人先动手,战马已冲至两步距离,肥硕的身影猛地一勒缰绳,马蹄高高抬起,反手拔出巨刃。 “何方贼子,鬼鬼祟祟!” 锋口锯齿状的铁刃借着火把光,划出一道冷芒,在黑衣男子眸底拉近,他本能架起双手。 刀锋怒斩而下! 噗! 血光、残臂飞溅。 凄厉的惨叫瞬间响彻夜色,两条断臂高高抛上天空,拖着血线又飞速落地,一同落地的还怒斩出去的黑衣男子,在地上翻滚几圈后,忍着剧痛挣扎起身,迎面便是纵马飞奔而来的膘肥身形,那口锯齿刀斩下,被男子蹬腿劈开一截,张口‘叮’的一声将刀背咬住。 战马还在飞奔,巨大的冲击直接推着他坐在地上滑行,马背上肥硕的身影抬刀一挑,刺客被高高挑飞半空。 下一秒。 马背上举刀的身影,刀锋一转怒啸而下。 血光再次飚射,半空的刺客断线一般坠下地面,斩去双膝的大腿,失去双臂双腿的刺客,在地上疯狂翻滚,歇斯底里的惨叫。 “啊啊啊——” “举火把来,给他止血,然后绑上!” 董卓一刀插进地面,抬手一挥,让身后跟随的几个帮众过来将地上惨叫之人捆缚,甚至还贴心的吩咐将对方嘴塞住,避免咬舌自尽。 “长生经验还是不够,若是让人跑了,到时又有不少麻烦。” 他在城里等到天黑都未等到苏辰等人回来,便找那位陈帮主借了人马出城查看,正好碰上这人。 第28章 一个小小的请求 (三百字) 诸位看官老爷,现在章节还少,或许很多人觉得养着看会爽一些,但是春风在这里恳求,有票投票,新章节追读,追读数据少的话,就很难有下一轮的推荐了。 春风也尽量保证质量的情况下,加快更新速度,你们心中喜欢的帝王,也会一一后面的剧情出来,不要着急,太快出来,对故事架构其实并不友好,先让春风将基础打牢,让主角与皇帝们更好的互动,引发更多的趣事来调剂剧情发展。 春风也尽量让描写出场人物,不管是土著,还是皇帝、名将的性格以及一些背后的小故事。很多人可能不清楚,为什么要先让董卓出来,其实为了给桀骜不驯、野心勃勃的吕布铺路,让他一步步转变的桥接。 第一卷大概都会是汉末,到了第二卷……唔,不剧透了。 就说这么多,希望大家多投票,多追读,这样数据越好,春风写作的劲头和灵感也就越好。 所以拜谢各位读者老爷了! 有喜欢讨论皇帝,和想给春风建议,以及推送资料的,可加群(371508141) 第29章 父子同心 踏踏踏…… 马蹄声延绵漆黑的夜色,十五人二十一匹马正奔行山道,空置的马匹背上,是捆着的同袍尸首,速度较为缓慢,每道人影身上还有血腥气飘在风里。 “驾!” 鞭子抽响半空,苏辰的发髻凌乱飘散脑后,目光望着前面,心绪却在不断翻涌。 ‘回去后必须让董卓加快练兵。’ ‘衣甲兵器不可能锻造,老爹那里也走不通,那就只能求大哥帮忙,想办法从定安军那里借一批过来暂时用着……’ ‘新兵练出一点样子,就让董卓去剿这个荒神教分坛,管他娘的背后是谁!’ 拐过前方山脚的岔口,踏上通往定安城的官道,迎面几支火把光飞速而来,祝公道先一步上前勒马停下,手中长枪勉强抬起,将来人拦下。 见到火光照出的身形和相貌,祝公道微微侧脸:“三公子,是董卓。” 江湖侠客爱恨分明,对于董卓这类凶恶之徒,他打心眼是不喜的,跟武功境界高低没有任何关系。 那几匹快马停下,董卓似乎并没有在意祝公道的话,直接促马过来,简单的朝苏辰拱了下手,算是见礼。 “长生无恙,董某便放心了。”说着,挥了下手,让后面骑马的喽啰将横趴马背的‘东西’带到苏辰面前。 “这是来寻长生的途中碰上,顺手削了他四肢,省得惹出麻烦。” 苏辰促马过去,旁边祝公道接过火把,照了照,看到几近昏迷的面容,苏辰咧嘴笑了起来,“带回城,暂且让你们陈帮主寻个隐蔽地方看管。” 人被抓住,他心里松了一口气,至于四肢有没有,是无所谓的。 “董公,多谢!” 苏辰向董卓道谢一番,便过去在那刺客脸上拍了两下,抬手一招,让众人回城歇息,轻骑则带上死去的同袍返回军营。 通过城门士卒盘查,苏辰带着众人返回城中,与那几个喽啰分道扬镳后,径直回到府内,他让祝公道回去养伤,自己则在院子里四处走动,还从祠堂里捧了长香。 “长生,你这是何故?” 董卓将刀靠在檐柱上,自己坐在石阶上,看着苏辰举着清香来回走动,举止怪异,神神叨叨。 “他是在找魏太祖。”汉献帝刘协忽然出现一旁,丝毫没有帝王的架子,不过他脸上神色有些古怪,尤其是说完这句话后,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董卓。 “魏太祖?他是谁?”董卓眉头皱起。 “曹操,曹孟德。”哪怕过去许多年,重新提起这个名讳,须髯斑白的刘协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 “他当皇帝了?” 董卓没留意刘协微弱、颤抖的语气,而是声音响亮,睁大了眼眶,随后起身骂骂咧咧:“这厮与袁绍自诩汉臣,联络各方诸侯讨伐我,说我乃国贼,反倒他最后当皇帝了!!” “他是死后被追封的。”汉献帝弱弱的又说一句。 “那陛下你呢?” 刘协将脸撇去一边:“太师,还是别问了,伱俩都差不多。” 刚还义愤填膺的董卓顿时蔫下来,重新坐到献帝身边,嚅了嚅嘴,半晌才道。 “老夫……还是不同的,我为祸朝纲,一开始是存报复之心,后面才迷失……” 两人谈话里,苏辰拿着燃的只剩半截清香回来,看到檐下并坐的两人,眉头紧锁。 “为何已经曹操出现了,却请不到他显身?陛下可知道是何故?” “这……我哪知晓,曹贼……曹孟德狡诈多端,生性警惕,说不得藏在暗处观察局势也不一定。”刘协纵然与年轻时候心性不同,但那位曹操可是他大半辈子的噩梦,要说过去了,哪里那么容易。 “或许,你再等上些许时日,他便出来见你。” “那吕布又是怎么回事?”苏辰将清香随意丢到地上,也坐到檐下,挨着刘协,“我已用了功勋,他没有半点反应。” 他从衣袖取出那枚令牌递给刘协看。 后者微微蹙眉,仔细端详一阵,忽地笑道:“温侯桀骜不驯,心比天高,岂会那么容易出来,或许你可用一些激将之法。” “毕如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刘协脸色一变,连忙示意苏辰别说。 “这也是他的遗恨,你可别用这句话又提醒他再走上这条路。” “这句话是那孽子说的?当过主簿就是不同,老夫就说不出来。”董卓胡须怒张:“一个个骂我是国贼,到头来,他们却都跟老夫一样,呸!” 董卓愤愤起身,这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义父。” 苏辰听到这声皱起眉头,喊董卓义父的可不多,循着声音望去,一个穿着碎花小裙的女童怯生生的站在右侧的几间房舍前,小半个身板藏在檐柱后面,有些怯生的看过来。 “董公,这是……” “我收养的义女。”董卓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声,径直过去将那女童抱在怀里,居然亲昵的在女童脸上蹭了蹭,穿过两间房舍中间的走廊,到后面去了。 “董太师,这是想他的女儿了,便收养了一对灾民母女。” “原来如此。”苏辰这院子还是挺大,再住上七八人也足够,观董卓对那女童的亲昵,若是能捆绑住他的暴戾倒也是好事。 又和汉献帝说了会儿话,便也起身回房洗漱,遣贴身丫鬟去取了一些口服的伤药服下,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爬上床,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这一睡直接睡到了晌午,十三过来敲了几次门,等到苏辰打开门,他已经做出破门的架势。 “三公子,你要吓死我,卑职差点破门而入了。” “寻我吃饭?”苏辰一边整理衣袍,一边看了看院落,不仅没发现曹操的身影,更没看到董卓,询问十三后,他才说对方一大早就去了城外。 不用说,这是募兵去了。 苏辰今日也有两件事要忙,一个是去审讯那个刺客,第二件事,就是告知父亲刺客的事,看他如何反应。 都要杀他这个儿子了,不可能不管吧? 来到中庭,用膳的厅堂,早已摆了菜肴,苏从芳坐在首位,大哥大嫂也在,唯独缺了二哥和二嫂。 见到令他看一眼都觉得头疼的小儿子笑眯眯进来,苏从芳放下碗筷,脸色变得不好看。 “听昨日当值的将领说,你半夜才回来,去做什么了?” “出去游猎,结果被人刺杀。”苏辰也不兜圈子,坐到父亲身旁,拿起碗筷,一边夹菜塞进嘴里咀嚼,一边将昨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讲给苏从芳和苏雍听,当然去吉县就隐瞒下来。 毕竟要剿灭荒神教分坛的事,还不知道父兄的反应,所以便用遭遇刺客的事试探他们。 “还是那批人?”苏雍脸上露出关切,“三弟,你可受伤了?” “看他这般吃得香甜自然没事。” 苏从芳脸色比刚才也不好看,“那刺客最后如何了?” “被麾下人抓了。” 苏辰刨了一口饭,吃的津津有味,眸子划过眼角,看向一旁的苏从芳,“爹,对方说会一直针对我苏家,你现在怎么想?” “他们真这样说?” 老人的语气变得低沉,手嘭的一下拍在桌上,震的碗上筷子都掉落一支下来。苏雍赶忙示意妻子素寰离开,连带周围侍候的丫鬟也都一一退到了后堂。 厅里只剩下父子三人。 苏辰没有说话,而是解开衣襟,露出右肩和手臂,上面是之前与刺客厮杀几回合,被气浪震出的瘀伤。 “你儿子要是没点本事,今天家里恐怕已经摆上灵堂了。” 看着苏辰肩头,臂膀上大大小小十多处淤青,苏从芳咬紧了牙关,拍在桌上的手掌都缓缓握成拳头。 可之后又松开,他闭了闭眼,缓下语气。 “为父以为那次刺客之事过去,大家不撕破脸皮,不牵扯到上面,让那位大人物难堪,此事便揭过去了……看来是为父想错了……” “但是,为父是这家的大人,若是连儿子都守不住,还谈什么守家。” 苏从芳轻轻给苏辰整理好衣袍,拍拍他肩头。 “谁欺负你了,爹就帮你欺负回来。但是不能让他们知道是爹做的,就像他们只敢用刺客一样,你在外面招募灾民的事,爹知道,爹允许你从械库拿上一批衣甲兵器,但战马不行,容易暴露。至于其他事,爹会出面,跟上面的人周旋。” 苏辰知道这个便宜老爹所处的位置,不敢真正做出什么大事来,否则那就是举兵造反了,以一郡两县,不到五千的兵马,别说攻打,能守住周围几州进攻都不现实,尤其是现在旱情刚过,青黄不济的时候。 不过能得到苏从芳这般表态,苏辰还是挺满足的,不枉费叫了十年的爹。 “那爹怎么说?” 老人笑了笑,指头沾了沾酒水,在桌上写出两字:火并。 一旁的苏雍没有说话,只是跟着笑起来。 言外之意,就是让正在发展教众的太平道,与荒神教厮杀一场,那些教众自然不是真的头裹黄巾的百姓,而是苏辰招募的五百私兵。 这是苏从芳最大的支持了。 今天春风过生日,在外面和家人一起吃饭。 所以更新迟了。 明天四更给大伙补上! 第30章 幕后 (补偿加更14) “你想杀那批荒神教徒,为父支持你。但这事,不许你亲自去,最好不要露面。好了小事说完了,该跟伱说正事了,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在家待着,为父已经为你说了一门亲事。” 正刨着饭菜的苏辰停下来,满脸疑惑:“啊?” “就是房学士的孙女,你见过的。”苏从芳正了正神色,“那日你们在后院情投意合,为父和房学士都看在眼里,何况你俩从小就定了娃娃亲。” “啊?!” 苏辰张大嘴,筷子都从手里掉下来,‘哐当’摔在地上。脑海里瞬间泛起那女子背上负刀,腰间挎刀,眉开眼笑,大步流星朝自己扑来的画面,顿时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 这跟自己想象的大家闺秀,可不一样啊。 “爹,那房雪君……” “她怎么了?” “有点虎。” “虎什么虎,还能吃人不成?”苏从芳重重拍了两下桌面:“亲事就这么说定了,连一头母老虎都降服不了,你还能干甚?!” “侯爷,夫人叫你过去一趟。”春梅施施然从后堂过来柔声道。 “嗯,等会儿就过去” 苏从芳点点头,缓缓起身,指了指自己,“看看爹,在你娘面前地位多高?你学着点。”走了两步,陡然加快脚步,转去后堂。 苏辰和苏雍面面相觑,随即笑了两声,兄弟俩吃完早饭,便一起走出厅堂。 “其实跟房家结亲,不是你我能做主的,你看我和素寰,成亲后一样能过得相敬如宾。”苏雍怕三弟心里有情绪,边走边说些宽慰的话:“房家在云瑱郡甚有名望,又是书香门第,无论是朝中还是大燕数州都有门生故吏,对苏家终究是好的,也不辱没你苏家公子的身份,往后……” 走到府门,苏雍停下脚步,在苏辰胸口轻轻擂了一拳,“对大房心里不喜,也不要表露出来,往后大哥再给你物色几房美妾。”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反悔,我眼光可高着呢。”苏辰也说笑一句,看着大哥上了马车,看着一队兵卒护送其离开。 他脸上笑容收敛,吹了一声口哨,十三连同祝公道唰的落到左右。 “走,去陈帮主那。” 城东集偏南,街道偏僻破旧,两侧房舍高高低低沾着不少灰尘,这里多是私娼半门楼子,半掩的门楣挂着灯笼,走帮的绿林客三五成群,见到过来的三人,抱着各自兵器纷纷退让,知晓身份的,连忙上前招呼苏辰。 街道尽头,一栋大宅院,院门斑驳划痕,门梁上悬了一对刀剑,守门的喽啰一个急急忙忙往里跑,一个满脸堆笑,迎着苏辰三人往里走。 闻讯赶来的陈洛平飞速套着衣袍,擦着脸上唇印飞快出来,刚到庭院便碰上苏辰,“三公子过来,怎么派人不先通知在下,快快,三公子您里面坐。” “不用了,告诉我昨日带回来的人关押在哪,你便继续忙你的事。” “是是,来人快到三公子去侧厢!” 陈洛平知道三公子的脾气,不让他跟着再凑上去可是要挨揍的。招来的喽啰也是机灵懂事,沿路到头的闲杂人都被他打发离开,到的关押的侧厢,他将门上铜锁打开后,识趣的退到月牙门外面。 十三持剑站在檐下,祝公道先一步推门进去,屋里光线昏暗,隐约能看到没有四肢的人形被丢弃在角落。 油灯晃晃悠悠点亮,一股尿骚味让苏辰扇了扇鼻子,看着满身血污,一脸死灰的男人,径直走到对方面前。 “昨日的威风哪儿去了?” 祝公道搬来椅子,苏辰一抖袍摆坐下来,伸出步履,脚尖在刺客断开的膝盖伤口踩下,见到对方皱眉闭嘴,足尖的力道加大,在对方伤口使劲的左右拧了几下。 那刺客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苏辰。 “我爹是一个好父亲,他啊,不想让我知道的太多,我可是孝子,不可能逼迫我父,你说对吗?” 苏辰向后椅背靠了靠,“那么……唯有让你说了。” 那人披头散发,嘴角勾起冷笑。 苏辰也跟着笑了笑,从腰带里翻出一个小纸包,交给祝公道:“给这位义士涂上‘舒筋活骨’粉。” 祝公道打开纸包,一股刺鼻的气味冲了出来,那粉末灰白,有不少颗粒,滑到地上,落在茅草,瞬间将其染黑。 “要么咬牙挺到最后,要么还未尝试的时候说出来,不然等享受完才说,那岂不是白受刺激了?” 苏辰笑眯眯的看着他,勾了勾手指,祝公道面无表情的走到刺客身旁蹲下。后者听到苏辰那些话,咬牙挤出沙哑的话语。 “你全家不得好死。” “说得好像放过你,我苏家就能好很多一样。”苏辰目光冰冷,朝他摇了摇手指:“你不过是被别人牵着的一条狗,反正你死了,谁会觉得惋惜,你见过给狗哭的吗?” “你……” 苏辰脚下再次用力,疼的那刺客咬紧了牙关,脑门青筋都鼓涨起来。 “你这样的高手,其实也要面子的对吧?你说我要是把你放缸里,吊在城楼上给进出定安城的人看,被你仇家、同伴瞧见了,你会不会觉得生不如死?” 这些刺客不是江湖人,但武功高深,多少也要脸面,不然也不会戴上黑巾遮盖脸上那些密集的疙瘩。 不等他搭话,祝公道已经将那粉末倒了些许在他断臂上,粉末接触伤口的一瞬,升起刺鼻的白烟,那刺客顿时“啊——”的惨叫,像一条肉蛆在地上扭动。 苏辰架起一条腿,再次抬起手,指尖示意祝公道继续。 “一个伤口就疼成这样,要是另外三个伤口,你觉得会疼的怎样?” “疼……啊啊……疼啊……”那刺客来回扭动,不停用断掉的伤口去磨蹭地面,结垢的地方重新磨破,鲜血淋漓,将地面都染红一大片。 苏辰笑着伸出一根手指,一字一顿:“你还有一次机会,说了,让你痛快一点走。而且你死了,也没人为你祭奠,他们依旧吃香喝辣的,说不定还霸占属于你的东西,不如拖一些人下去陪你。” 这样四肢被斩断的人,生不如死,跟他说放一条生路,纯粹就是将话说死了,倒不如扭曲他的心,说出一些秘密,让他觉得临死拉几个人下水会更有快意。 那刺客脸上全是疼的白毛汗,他死死盯着微笑的苏辰,彷如看着一个恶鬼。 良久。 他蠕了蠕嘴皮,有声音低低的响起:“背后之人,是太子!” 苏辰猜到会是王爵或者燕国皇室,但听到太子二字,他脸上表情从笑容渐渐变得阴沉。 “为何要杀我苏家?” “不知道……教主只说让我们来拿《将军夜宴图》顺手将苏从芳杀了。”刺客看到苏辰阴沉表情,他反而咧嘴笑起来,像是报仇一般,感觉很爽。 “是不是觉得很无力?燕国太子啊,手握重兵,他要杀你苏家,你们连报复的能力也没有……苏三公子……你父亲是对的……不扯到明面上,太子还不好动手,一旦说开摆到明面上,定安城面临就是太子和数州的兵马。” 太子二字确实像是一记重拳打在苏辰心口上,但他没在上面过多纠结,就像这个刺客说的,只要不把这事捅出来,那自己这边还能苟上几年,等旱情过去,定安城恢复元气,自己手里也有兵马,和猛将领军,到时就能站稳一些了。 他目光盯着对方。 “定安城的分坛,坛主的武功怎么样?你们还有多少人?” “你怎么知道分坛?”那刺客明显被这句话惊了一下,随后他便看到苏辰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将上面画出的地图拿到他面前。 “被你杀的那官员告诉我的,他料到自己可能会死,所以预先画了荒神教分坛的位置,交给对面那户人家。” 那刺客沉默了一阵,低声道:“那边还有两百人,坛主武功与我相差不多。” “多谢。” 知道的也都差不多了,苏辰收起纸条,不再理会这个露出惊容的刺客,起身走到外面,“十三,进去给他一个痛快。” 十三一声不吭转身进去,将房门带上,随即就是长剑出鞘的声音,以及血肉骨骼被劈开的动静。 苏辰走出侧厢,径直越过几个等候的喽啰,话语没有停顿的响起。 “去将尸体处理了。” “是!” 几个喽啰拱手抱拳,大声应道。 第31章 烦琐事 (补偿加更24) “三公子慢走!” “三公子得空再来!” 陈洛平带着一帮喽啰前呼后拥着苏辰到了宅院门口,看到苏辰挥了一下手,他们才呼出一口气,回到驻地。 脏街上。 苏辰负着双手走在过往行人当中,对于周遭的街景并不在意,思绪一直在荒神教、燕国太子、《将军夜宴图》上面联想。 偶尔有猥琐的身影不长眼的撞过来,刚一伸手就被祝公道一脚给踹去街边,随后就被几个路过的帮派喽啰捉住当街打了一顿。 殴打的惨叫落去后方。 嘈杂的声音里,苏辰思绪不断闪烁一个个念头。 堂堂燕国太子北宫野,驱使江湖邪教,暗杀一个侯爵,这《将军夜宴图》到底是真藏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还是只是一个借口? 将来我有无数猛将,背后还有各个迷人的老祖宗撑着,以他们的经验,想要扭转局势并不难,难的是我现在目前的状况。 五百私兵还是刚招募的,一个个才经受过旱情‘鞭打’能握刀不胆怯,已经是了不得了。 何况受制于人,一个燕国诏书,说我苏家谋反,情况就变得更糟。 虚与委蛇的苟着? “三公子,小心台阶,到家了。” 听到身后祝公道和十三的提醒,苏辰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不觉都回到府邸门前,询问了门口的甲士,董卓还未回来,而大哥也在城里忙事,老爹更没说的。 索性去中庭的北厢院子看看二哥。 今日天气还算不错,走过石桥连接的北厢月牙门,正想着二哥在做什么,远远的,便听到‘咣当’一声,一口剑砸地上弹飞到月牙门这边。 “杵在那里做什么?!” “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废人了?” “……求求你,别哭了行吗!” 是二哥的声音,他穿着一件单衣,右臂的袖子空悬身侧,另一只手握拳砸在旁边的树上,将头压在手肘。 二嫂花红真掉着眼泪,轻声抽泣,瞥到进来的小叔,低垂着脸略略提了裙摆转身走进房里,将门扇关上。 或许是听到动静,苏烈抬起头来,就看到三弟站在面前,将地上那把剑放到石桌上。 “二哥,一起坐下说说话吧。” 苏辰朝稍远的廊檐下不敢过来的丫鬟招招手,让她取酒水过来。苏烈看了一眼退到月牙门的祝公道和十三,叹了口气,眼睛有些红红的坐到苏辰对面,将脸微微侧开一点。 “怎么想到我这里坐坐?” 等到丫鬟取了酒水过来,苏辰给二哥苏烈斟满一杯,“心头烦闷,过来看看二哥。” “让你看笑话了。” 苏烈仰头一口酒水下肚,酒杯重重放回石桌,他模样颇为颓废,发丝有些凌乱,嘴边长了一圈青青的浅须。 “二哥心里烦闷,正好陪我喝酒!” “好!” 苏辰又给他满上,兄弟俩你一杯我一杯,几下喝空了青瓷的圆肚酒壶,酒水的度数不高,还有酒红爬上了苏辰脸颊,不过他意识并没有醉意,反倒是对面的二哥跟他喝的一样多,却露出了醉态,叫丫鬟重新拿一壶酒过来,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灌进嘴里。 “三弟,二哥觉得自己没用,少了一条手臂,连剑都不会使了。” 二哥性子要强、急躁,没了手臂,对他的打击自然很大,苏辰叹口气,随即笑起来,“二哥说哪里话,我就算有完好的双臂,那也不是二哥的对手。” “呵呵,就安慰我吧,伱自个儿偷偷练武,你以为二哥不知道,瞒得了父亲和大哥,可逃不过我眼睛。” 苏烈拉过苏辰的右手,看似光滑白皙,却能摸到一层薄茧,“你的事,二哥在家里都听过,上次你带回来的那一百条手臂,我高兴了一晚都没睡着,还将那些手全埋在后院。” “只要二哥高兴就好,不过也别丧气。”苏辰实在不太会安慰人,“二嫂平日性情直率,刚才我看到她连哭都不敢大声,生怕让你不舒服,二哥往后有什么怨气,可来我倾诉,别对二嫂发火。” 苏烈沉默的点点头,忽地笑了一下,将桌上的剑拿到手中。 “酒喝得差不多了,回去吧,为兄也要休息了。” “嗯。”苏辰也点了下头,起身准备离开,二哥的声音在身后将他叫住:“父亲有时粗心大意,大哥又是温和性子,做事犹犹豫豫,往后家里靠你查漏补缺了。” 苏辰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听到开门、关门声后,他才举步离开,绕过中庭,大嫂殷素寰搀着母亲正从后院过来,在池塘边一棵棵柳树下散步,相隔较远,苏辰原本不想过去见礼,直接离开,可陡然发现大嫂身后有一道模糊的人影,正绕着殷素寰来回看。 似乎察觉到苏辰的目光,那道人影飞快消失不见。 莫非那人影就是曹操? 他跟着我大嫂做甚? “辰儿,你站在这里发呆做甚?”母亲萧婥过来,伸手帮他掸了掸衣襟,“都快成亲的人了,衣袍也不知整理整理。还一身酒气,成何体统。” “娘,说哪里话,我刚才陪二哥喝酒呢。”苏辰在老妇人面前,就像乖孩子,语气一点不像外面那般凶戾硬气,看得妇人一旁的殷素寰抿嘴偷笑。 要知道那日晚上,这位小叔披挂持剑带着定安军士卒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威风凛凛,现在却像一个犯错的小孩子,让她觉得好笑。 萧婥拉着儿子的手,在池塘边轻声说道:“你爹跟你说的亲事,你觉得怎么样?” “我能反对吗?” 老妇人瞪了一眼儿子:“不能。” “那还问孩儿感受做什么。”说到亲事,苏辰其实是不愿意那么早成婚,可现在是古代,十三四岁成婚的大有人在,他才年满十八,已经算是拖后腿了。 苏辰一边陪着母亲说话,一边偷偷打量大嫂周围,可惜没再看到那人影,反倒是殷素寰觉得小叔有意无意往自己身上瞥,令她心里不舒服,俏脸微红,小嘴轻啐他胡来。 不过这些苏辰根本没注意到,还以为大嫂眼睛进沙了,告辞母亲后,便把自己关到南厢,开始布置针对荒神教分坛的事,一边在府内上下搜寻曹操的踪迹。 就这样时间转眼飞快。 十月十五,苏从芳修订了婚书,备上了三媒六聘,三书六礼,热热闹闹的送到云瑱郡房府。 十月十七,回礼的婚单也由房家一位长者递送过来,然后两家开始测算对自己有利的吉日,一直推算到明年四月。 十月十八,招募的五百私兵,开始入驻新修的营寨。 十月二十一,定安军库房失窃,少了一批甲胄兵器。 十月底,苏辰带着祝公道、十三,在董卓陪同下,参观军营。 …… 转眼便过了十月,进入金秋十一。 第32章 西凉军 (补偿加更34) 攀附树干的蝉褪去了生命,在绵绵秋雨里,落在了地上。 远远的官道间,百余人护卫着两辆马车驶往定安城,后面的马车里,女子微微翘起玉指拨开车帘一角,望着缓缓移动的山丘,满目的金黄之色。 真雅啊。 “小姐,你这动作还不够雅。” 女子对面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侍女,她比出兰花指示范给女子看。 “不学了不学了!” 原本大家闺秀气质的女子陡然一变,唰的将帘子拉扯下来,跪坐的身姿变做随意靠坐,一条腿从裙下伸出,撑着手肘,莲步一下一下的点在车厢地面,这才是她往日的风范。 “哎哟,小姐啊,你这样实在让奴婢为难。”看到房雪君又变成这样,那侍女哭笑不得,在家里其实她没少教的,小姐也学的有模有样,可就是坚持不了多久。 房雪君懒得理她,不过想了想,让侍女靠近过来一点。 “有没有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让男人喜欢上你?” “啊?” 那侍女有些为难,支吾了半晌,瞅了一眼车外,于是靠近自家小姐,附耳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什么。 女子先是有些皱眉,然后,俏脸上泛起甜甜的笑容,仿佛深悟其中道理,晃着髪咎连连点头。 不久,车队入城,早已得到命令的城门守卫,自然没有任何盘查直接放行。 苏府上,苏从芳带着妻子,还有世子苏雍,两个儿媳以及家中旁亲在前院厅堂等候,由苏雍在府外迎接,算是对儿女亲家最高的礼节了。 房家这边,房文烨下了车辇,身后还有三房的儿子房进学,他是房雪君的父亲,自然要一起过来,拜会亲家公的。 自从跟侯府结亲的事定下来,做为三房,房进学的腰板就没弯下来过,跟着父亲向世子拱手还礼后,催促着才下马车的女儿赶紧跟上。 女子粗枝大叶,对侯府的气派丝毫没放在心上,跟着阿爷和父亲一路进了前院厅堂,拜见苏从芳以及未来婆婆萧婥。 不过她目光四处游移,却没见到苏辰的身影。 那边正和房文烨说话的苏从芳见她东瞟西顾的神色笑了笑,停下闲聊说道:“长生还在他院子里,最近不知道忙什么早出晚归,这就让他赶紧滚过来。” 苏从芳和苏雍当然知道苏辰在忙什么,甚至知道那处藏匿山间的军营,起初以为只不过练兵罢了,有次跟随苏辰过去,看到了那个时常出入府邸的那个叫董卓的胖老头,腰挎锯齿刀,身披重铠,威风凛凛操练新兵,仅仅一个月不到,原本印象中的瘦弱兵卒,练出了精壮肌肉,相互配合演练从未见过的阵型,两人简直颇受震撼。 此时,回到大厅里,苏从芳正要让苏雍去,房雪君忽然站起来,那身青色缀着花边的衣裙,显得格外柔美。 “公爹,让女儿去吧。” 定下了婚事,双方都交换了婚书,叫这声其实也顺理成章,不过换做其他女子或许还有些羞涩叫不出口,房雪君大大咧咧的性子,倒是没这方面顾虑。 这声称呼大方的叫出来,让苏从芳愣了一下,随即欣喜的点头:“去吧去吧,春梅!伱带雪君去南院,把那混小子给叫过来。” 房雪君低低浅笑,保持侍女教导的礼数,福了一礼,施施然退出厅堂,跟随叫春梅的丫鬟去往中庭。 与此同时。 被谈及的苏辰,正拿着手绢轻轻擦拭过锋利的剑身,阳光落在屋檐,剑身倒映出剑眉威目,他脸上黝黑了些许,自从那日听完二哥对他说的话后,每日一早便起来练武提升修为。 到的下午,带上祝公道、十三去往山间军营,跟随董卓操练兵卒,当然他也是被操练的,用董卓的话说,想做将领,先做士卒,切身体会操练的过程,方才知晓如何排兵布阵,光看几本兵书,根本就是纸上谈兵。 “差不多到时候了吧?” 苏辰抬头看了看天色,这句话是问一旁的祝公道。后者点点头:“快了,不过今日听十三说,房家的人要来。” “父亲那边会接待,他们只是过来拜会一番。但我们的事,不能耽搁。” 苏辰丢下手绢,反手一剑,唰的插进悬挂檐柱的剑鞘内,他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准备离开院子,从侧门出去。 刚一转身,就见春梅走前头,领着一个青色衣裙的女子穿过月牙门过来。 “三公子。”春梅福了一礼,随后退到后面转身出门,只留下亭亭玉立的房雪君站在那,明眸皓齿,温柔抿笑的看着苏辰。 “苏公子。”她轻柔的唤了一声。 苏辰眨了眨眼睛,感觉有些毛孔悚然,他提着剑鞘径直朝她走了过去,“你怎么跑到这边了?” 成了成了,梳青教的果然有效。 房雪君看着持剑而来的翩翩身影,心脏都在突突狂跳,赶紧闭上眼睛,感受到苏辰的气息越来越近,她嘟起了红唇。 风扑面而来,然后跑了过去。 女子睁开眼,面前哪里还有苏辰的身影,连忙转过身,就见苏辰带着那个负枪的侍卫快走到月牙门了。 此时,苏辰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赶紧溜。 前脚刚一落地,女子从他旁边唰的冲到了前面,身姿摇曳,一手翘起兰花指扶着发簪,另一只手放在扭出的曲线上,微微侧过略施粉黛的俏脸,翘起红唇吐出丝丝兰香。 “你跟谁学的?” 苏辰提剑走到她旁边,抬脚在女子歪歪扭扭的脚踝轻踢了一下,房雪君差点摔倒在地,揉了一下脚踝赶紧追上去。 “跟我一个侍女学的,她在车上就这么教,说你们男人都喜欢这样的。” 苏辰回头笑道:“她有男人吗?” “她怎么可能有男人,她是我家的仆人,没有主家允许是不能……” 女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辰打断:“她都没男人,拿什么教你?好好做你自己,我就觉得那个英姿飒爽的房雪君挺有意思,好了,远来劳顿,你还是回前厅待着,我有事出门。” “你去哪儿?我可不可……”房雪君眼前一亮,追上两步,长枪横斜,拦在她面前,祝公道冷冷瞥她一眼,随后收枪离开。 “男人的事少管。” 苏辰头也不回,提着长剑大步走出侧院的门扇,翻身上马,带着祝公道还有两个骑兵策马而出,消失在女子视野里。 “房……房小姐。”春梅一直没走远,她小心翼翼过来,生怕这位娇生惯养,有些蛮横暴力的女子拿她出气。 然而,她走过去,房雪君双手合十呈在胸前,嘴唇勾起,轻笑出一对梨涡。 “好有男儿气概!” …… 日头越过正午的云端,城外四野乏黄的颜色里,一支四人的骑队拐过官道,奔入荒无人烟的山间,沿着山脚下并不算宽敞的小路,直奔矗立两座山丘间的军营。 不久,有着‘咚!’‘咚!’的战鼓声敲响。 数百人的兵卒结群来去,一袭披风招展的肥硕身影走上高台,看着集结的兵卒,他面容肃穆,举起一只手握成了拳头。 “西凉!” 风吹过来,奔腾的战马冲入营地,苏辰一勒缰绳,嘶鸣声里,他翻身下马,一边走向高台,一边有士卒过来为他脱去衣袍,披上甲胄。 待上了台阶,系上的披风‘哗’的一下风里招展,苏辰走到董卓身旁,望着正渐渐西垂的日头,他拔出腰间佩剑指向天空。 喊出与董卓同样的声音。 “西凉!!” 校场之中,五百士卒抽刀拍响盾牌,呐喊震天。 第33章 就从这五百人开始 (补偿加更44) 坟丘,五百人的军营之中,杀气蔓延,一支写有‘西凉’二字的崭新旌旗挂上旗杆,在山风里猎猎抚响。 营中仅有三匹战马,驮着挎刀负弓的斥候冲出辕门,往东北方向狂奔而去。校场之中,集结的五百士卒在高台上董卓抬起手势,轰的齐齐原地坐下。 迅速检查身上皮甲、圆盾、钢刀,以及一条黄布带,随即在一声口哨里,起身列队,无声的走出军营。 西斜的昏黄之中,苏辰披甲上马,与董卓并肩而行,看着走出军营的五百人,他仍有些担忧。 “董公,不到一个月,真能杀得过对方?” “哼,见过血才能称为士卒,活下来才能称为精锐。”董卓抚着战马晃动的鬃毛,“五百人打两百足够了,一群教众虽有武艺傍身,但不成阵型就不足为虑……当年老夫打的羌人,可比游兵散勇强了不知多少,他们可是山中的猎人,驰骋林间的狼群。” 董卓偏过头,看向苏辰咧嘴笑起来,用力握了一下拳头:“还不是被我杀败。” 昏黄的霞光照过来,远远有马蹄声由远而近。 祝公道望了一眼,促马靠近:“张角兄弟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刚还咧嘴笑的董卓,脸色顿时呈出严肃,一手持缰,一手压着刀柄,望着远来的三骑,低声道:“长生叫他们来的?” “以防万一,毕竟打太平道的名号,终究要让大贤良师一路,才显得逼真。”苏辰回了一句,便促马迎向过来的三骑,笑着拱起手:“大贤良师。” “三公子,许久不见!” 将近一个月,张角的气色比之刚来时要意气风发,披散的发髻间,眉宇额中那块红纹阴阳越发鲜艳。 他与苏辰见过礼,目光随即落到董卓身上,毕竟修道之人,重活一次后并没有太多戾气,张角笑着,也拱起手:“董将军,别来无恙。” 张角与董卓打过一次,那会儿董卓还只是中郎将,称呼一声将军倒也不为过。 “嗯。”董卓轻应了一声,看到张梁、张宝眼光不善,自己也不想讨没趣,说了句前方汇合,便扬鞭而去。 “如此,等会儿还要劳烦三位。” 渐落的霞光里,苏辰向着他们轻声说道。 …… 天光落入山头,葱郁的林野间,一片青白的月光笼罩夜色,朦胧而阴森的光照着一座座起伏的大山,彷如蜿蜒的巨兽雌伏。 树林中偶尔有火光晃动,有巡逻的身影走过熟悉的路径。 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远处还有夜枭的啼鸣,走动的三人举着火把朝有着动静的灌木张望,露出疑惑的目光。 他们身后有脚步在走,缓缓三人贴近,锋利的匕首压在颈脖的一瞬,贴近的身影纷纷出手捂住巡逻的三人口鼻,手中匕首猛的一拉,鲜血飞溅洒在附近树上。 尸体飞快拖入灌木,有人拾起火把继续走动,吹出一声鸟鸣。 …… 青白的月色下,一座木寨立着,周围有着数栋木楼,稍远贴着栅栏还有数十个茅屋,此时寨中人影拥挤,人头攒动,围拢寨子正中一座岩石堆砌方形祭台,头戴羽毛花冠的祭祀披着彩色绸袍,沐着这片柔和的月光呜咽的叫喊。 这是荒神教的祭月仪式。 两丈高的石台上,祭祀挥舞双手,踏着奇怪的步法念念叨叨,旁边还有一张石床,上面一个穿着白袍的少女,被捆缚双手双脚,她的家人正跪伏祭台下面,跟着祭词念叨。 周围还有一大群寨中百姓,他们神色麻木,或露出兴奋,根据教中传统,这名少女纯洁的心将要献给荒月。不过其中也有一个少年捂着嘴无声哭了出来。 石床上的少女,是他心中喜欢许久的人。 祭祀台后面三层高的木楼上,坛主方思杰站在木栏后面,静静的看着这场祭祀,手中有名叫‘荒月’的令牌不断在指尖转来转去。 “太师传令给教主,让我们继续找《将军夜宴图》,顺道拿苏从芳的脑袋递上去。” 他身后还有一个分坛的高手,望着夜空的明月,“云瑱郡那边分坛被端了,其他地方不知道如何,这里恐怕也有些难办,能派出去的好手基本没有了,阳云养好伤势,吃了坛主给的灵药,这一去有大半月了不见消息,会不会已经被……” “就算遇到不测,他那飞天夜神术,足以逃遁重围。”方思杰眯起眼睛,如鹰隼般看着下方祭祀念完最后的祷词。 轰隆! 天空响起一阵惊雷,方思杰以及一旁的高手抬起头,一团黑云闪烁电光,遮去了皎月。 “秋雷不是才过吗?怎么又来了。” 他这样说道。 …… 山林灌木之间,雷声响起的一刻,数百人在黑暗的林中弓身行走,朝远处亮着火光的木寨摸了过去。 轰隆! 电光闪烁天地间,青白光芒照亮的瞬间,一道道身影纷纷掏出黄巾裹在了头上,随后握紧刀柄。 不少人开始重重的呼吸,眼睛里泛起血丝,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握刀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苏辰骑马立在不远,同样看着远方的寨子,数着雷声的次数,闪烁的电光将他眸子照的格外明亮。 “准备!” 他缓缓抬起手,轻声的话语声里,蕴起了杀气。 一旁的董卓摩挲马鬃,随后促马而出,他身边还有张梁、张宝跟随,迈开的马蹄渐渐加速,奔跑间,甲叶哗哗震响,董卓翻出一张铁弓抽出箭矢,张梁架起了长枪,张宝抽出腰间宝剑。 “准备!” 三匹战马越过隐藏的地点,董卓的声音低沉而高昂,然后咆哮:“——杀!” 马背上,他挽弓搭箭! 箭矢在‘杀’的声音出口,化作一抹黑影飞向近在咫尺的寨门! …… 祭台上,祭祀举起手中尖锐的铁锥,对准了挣扎的少女。 呼啸的声音由远而近,哨塔上的教徒噗的一声栽落下来,血光之中,箭矢还在飞行。 祭祀落下铁锥的瞬间—— 嗖的一声,箭矢直接穿透他颈脖,呯的一下钉在木楼。方思杰偏头看向旁边柱子上带着血珠微微颤抖的羽箭,他愣了一下。 顷刻。 剧烈的厮杀声响彻,战马高亢嘶鸣,上方一道高大肥硕的身影手中重刀轰的劈倒寨门,张宝挥舞长剑嘶声呐喊:“杀!” 张梁舞动长枪一马当先,大吼:“随我杀!” 数百道身影持刀持矛,提着盾牌发足狂奔,犹如卷动的涛浪扑向寨中,直接撞在观看祭祀的教众后方。 “杀——” 冲在第一个兵卒狂奔中,肌肉记忆般提起盾牌挡在身前,歇斯底里的怒吼里,高高跃起,压着盾牌撞向还未回过神来的一个教徒身上,将其撞飞的同时,那士兵手中钢刀照着第二人的颈脖狠狠劈了下去。 更多的西凉兵身影接踵而至,脚步飞快,如同雨点坠落般撞进人群。 名叫方思杰的坛主以及身旁的教中高手看得目瞪口呆。 来迟了 第34章 覆灭 盾牌、钢刀、一道道着甲的人影奔袭,撞入人堆,喊杀的怒潮席卷过闪烁电光的夜空。 张宝、张梁纵马飞奔,马蹄狂卷蔓延,人潮汹涌的狂奔,呐喊着,怒吼着,随后以最野蛮的姿态撞上了去。 密密麻麻的刀光疯狂来回劈砍,盾牌撞在荒神教徒身上拼命往前推挤,也有稀稀拉拉的箭矢高高飞过半空,落入祭坛下方的人群,溅起一朵朵血花。 刚刚组建不到一月的五百新军,在杀入人堆的一刻变得狂暴,站在木楼上的方思杰目瞪口呆望着这一幕。仅仅简单的祭祀,然后等待教主另外的命令,再等上阳云回来,重新计划一步步杀掉苏从芳。 毕竟他们背后有太子和太师支撑,又隐匿群山之中,或许之前出现过一些麻烦,没有完成交托的任务,然而,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定安城的苏家终究是逃不出他的手心,此刻,有着更大的麻烦,分坛暴露,一群裹着黄巾的人杀了进来。 这一刻,潮水般涌入寨子的身影,都在狂热的发出怒吼:“杀”“我乃太平道黄巾军也——” 木楼上,方思杰一掌震响木柱,忍不住骂了一声娘,他身旁那位教中高手说了句:“坛主稍待,我下去应付!” “小心!” 方思杰做为坛主,就算武功不弱,也不能轻易进入战团,倘若被围困、或冷箭射杀,整个分坛就陷入难以挽回的局面。 何况对方冲来的气势,已不是常理看待,更像是一群狂热悍勇的教徒。 “太平道……”方思杰想起最近送来的讯息,定安城一带确实出现了头裹黄巾的百姓,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荒神教有太子、太师扶持,根本没有对手。 然而眼下,头裹黄巾的身影打破了他心中所想…… 轰轰! 又是几声秋雷在木楼上方炸开。 聚集在祭坛四周的荒神教教徒在短暂的错愕中反应过来,层层头目嘶吼着在人群里穿梭,围拢的教众迅速做出反应,一片混乱的朝那边涌动,目光所及,寨门前方的厮杀已经朝这边蔓延过来。 外围的教徒被摧枯拉朽的砍翻,破碎的尸体带着血线飞过祭台周围教众的眼帘。 “讨死!” 迈开的脚步踩着腻滑的地面,跨过尸体,冲在一侧的张梁也不知身旁有多少人,只是怒吼:“撞开缺口——” 杀入人群的西凉军拥挤过来,举起手中的皮盾轰的撞上第二拨迎面而来的荒神教徒,无数的刀光在双方身体上带起一片片血花。 张宝骑马撞飞一个扑来的教徒,陡然张开口,一团黑烟喷在对方脸上,一驱战马,挥开长剑唰的斩了出去,那捂着脸的教徒‘呜哇’一声惨叫,被战马撞飞,凌空被一剑劈成两段。 旁边,一杆长矛刺来,他手中长剑砸开矛头,连带着的还有残肢一起飞旋上天,他身旁一名西凉兵从后方飞奔至这边,“啊!”的一声颤抖猛喝,挥刀将断臂惨叫的荒神教徒劈断了脖子。 不大的寨子里,双方合计七百多人犬牙交错的厮杀,飞上天空的火箭点燃一栋木楼,燃起火光,将整个祭坛周围照的到处都是憧憧人影。 打到此时的西凉新兵渐渐变得凶残,仗着人多和皮甲,不要命的狂舞兵器奋力向前挥砸,将缺口撕扯的更大,长兵、刀兵交击乒乒乓乓的声响绵延在血肉爆开的锋线上。 一名西凉兵持着长矛将一个荒神教徒贯穿,推着对方后退,随后也被冲来其他荒神教徒撞翻在地,又不知道被谁补了一刀,死的不明不白。 通明的火光下,木寨之中到处都是厮杀、呐喊,血肉与血浆倾洒,血肉的涟漪疯狂的推开扩散。 无数的歇斯底里呐喊声中,董卓同样冲在人群里,他浑身染血,骑在马背上手握锯齿刀,杀气四溢。 然后,杀气凝实,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权倾朝野! 周围荒神教徒没来由的泛起恐慌,迅速远离那个骑马披甲的将领。 “找到你了!” 陡然一声话语响彻,一道身影丢弃手中拍死的西凉兵,夺了钢刀看向身边呈出真空的董卓,他脚下一踏,纵身跃上半空,踩着下方一个个厮杀身影的肩头,朝马背上的董卓扑来。 “滚!” 马背上,董卓的声音暴喝,锯齿刀已经横挥斩开,钢刀被砸的弯曲爆出一团火星,连刀带对方手臂一起砸回到对方胸前,董卓抬手一抓,捏住那高手颈脖,五指凶残的陷入对方皮肉,鲜血疯狂喷涌,握刀的那只手,锯齿刀捅进对方腹部,用力撕扯,内脏瞬间流淌一地。 木楼上,方思杰几乎捏碎了木栏,仓促间,自己分坛的教众几乎被屠杀大半,难以形成有效的对抗,一拨拨冲上去,一拨拨的被打残,惊恐的四处逃窜。 他没想到那个才在定安城传播的太平道,竟然会有这般恐怖的教兵。 不能在这里站着了,分坛被拔除,就算他还活着,也没脸面去见教主,方思杰目光落向下方一处,麾下那名高手几乎被撕开了肚子成了两瓣。 血肉、脏器漫天飞洒的刹那,他猛地用劲,栅栏‘砰’的一声抓扯下来,轰的扔向那持重兵的太平道将领。 观实力,对方与他修为相差不多,就算拿不下,他还有秘术! 下一秒,方思杰冲出木楼,飞扑而下,双手呈爪蕴起风雷之声。 轰! 一丈长的木栏飞过下方人群头顶,劈飞一人的董卓,侧身抬手就是一刀将木栏斩的碎裂,四溅的木屑里,一道人影从木楼那边飞来,越过下方祭坛石床! 木寨外的山岭间,苏辰纵马跑过木林间隙,近距离的观望寨中的厮杀,看着新练的西凉兵如何配合。 “不要耽搁时间了。”苏辰低声说了一句。 祝公道吹响手中的号角。 另一边山岭,站在凸起的大岩上,张角屹立上面缓缓闭上眼,须髯、袍袂在山风里猎猎飞舞,轰隆隆的雷声翻滚天际,一道闪电划破长空。 他额上阴阳红纹更加鲜艳。 平摊的双手,有着电弧弹跳,划过天空的闪电陡然折转,飞向木寨。 …… 方思杰越过祭台,冲向偏头看来的董卓,呈爪的双手猛地聚起风声,下一刻,余光里好像有刺眼的光芒飞来。 偏头。 一道电蛇半空折转,拐进木寨,瞬间在他视野放大。 “你娘的……”他呢喃了一声。 青白的电光在下一个瞬间在寨中爆发开来,将整个夜空都照亮。 …… 苏辰闭了闭眼,将脸偏开一些。 咂了咂嘴。 “果然修仙的就是强。” 第35章 斩首禀父 青白的电光从天际褪去,黑夜再次涌入视野、 半空的身影拖着黑夜直直坠地,有荒神教徒大喊着冲来,西凉兵顶着盾牌也了冲过来,嘭的将对方撞倒。 董卓翻身下马,看了眼远方山岭,拖行重刀,举步朝焦黑的身影走去,浓须间露出一抹狞笑。 地上的方思杰还未死,一口内气吊着,焦黑的四肢抽搐着想要挣扎起身,双眼有着恐惧的情绪流露。 视野之中,高大肥硕的身影站定了脚步,刀尖升高,举了起来。 “坛主!” 周围仅存不多的教徒发疯似得朝这边冲击,方思杰扭动的更加剧烈,想要爬离这边,下一刻,锯齿刀高高扬开,然后,轰的斩了下去。 血箭飚射,圆滚滚的头颅落地翻滚。 董卓抓住发髻,将惊恐表情的人头举过头顶,暴戾的声音朝四周传开:“贼首已死,尔等投降!” 仅剩的数十名教徒齐齐止步,愣愣的看着那颗人头,有狂热之徒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出来,跪在了地上,朝那颗头颅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捡起地上的钢刀压在颈脖一抹,鲜血流淌出来,瞪着眼眶齐齐倒地。 剩下三十余名荒神教徒,慌乱的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自刎而死的同伴,或看向躲在角落的家眷,彷徨不安。 不多时,西凉兵冲过来缴去他们手中兵器,用刀柄敲打,将其打的跪到地上,随后找来绳索一一捆缚。 厮杀声终于消弭下来,周围不时响起兵卒的欢呼之声。 将整个荒神教分坛控制后,一个个西凉兵开始清剿躲在屋中还想反抗的人,或将同袍从一地尸体里拖到空地,未死的赶紧包扎止血,已死的脱下甲胄,放到寻来的板车上,等着带回军营。 踏踏…… 马蹄声过来,苏辰披甲挎剑骑马进入营寨,张梁、张宝二人先后过来汇合,大抵是清点过了伤亡和俘虏。 “伤了十七个兵卒,死了二十五人,荒神教徒两百三十六,只有三十二人俘虏,另有家眷五十七人,皆是妇孺。” 听到俘虏中还有那么多妇孺,苏辰微微蹙眉,这些俘虏还好说,原本计划里就是悉数斩首,毕竟都是教众,已被洗脑了,不可能用来充军。 但五十多个妇孺,就让他犯难,都是妇人和孩子,是难以下手的。 “三公子,不如将这些俘虏和妇孺交给贫道如何?” 这声话语自身后传来,苏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张角牵马而行,走过寨门来到一旁,“这些人留在三公子手中并无意义,不如让我带走。” 苏辰望向那边,一个个捆缚下跪的俘虏身后,是被驱赶过来的妇人和孩童,他们脸上惊恐、不安,瑟瑟发抖的站在前方下跪的俘虏后面。 他眼睛眯了眯,压低嗓音:“大贤良师,将他们带走,是有何用途?” “得他们而传太平大道,三公子莫要担心,说不得这批人,将来大有用处。” 听到张角的回答,苏辰虽然不敢无条件信任,但与其将这批人杀了,还不如留给张角做一个顺水人情。 “那就将他们交给大贤良师了,不过若是这些人偷摸到定安城作乱,就再无活命之理。” 张角点头抚须,笑着道:“自然是这般理。”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等着四百余人的西凉兵打扫战场,收刮荒神教中的财物,负责安置伤员的人们正从搜刮回来的同袍手中接过伤药给伤兵进行包扎。 人声吵吵嚷嚷的,不少西凉兵拿着收刮到的财物原本要上缴,被董卓拦了下来,大声宣布这些财物都归他们所有,人群中顿时掀起一片欢呼。 除了财物外,还有一袋袋麻布被士兵从一栋楼舍地窖里搬运出来,如同小山般堆积起来。 祝公道一枪戳开一个窟窿,白花花的米粒流到外面,他回头看了一眼马背上的苏辰。 “这么多粮秣。” 苏辰下马抓了一捧,放在鼻下闻了闻,“还是新米,董公,你拉一半到军营,剩下一半,交给我带回定安城。” “三公子,家里不缺粮。”祝公道小声提醒。 “不,给那些灾民的,到明年开春还有三个月才可种粮,这期间百姓还得果腹,听我大哥说定安城的官仓粮秣其实也不多,也就勉强撑到明年,到时还要发放口粮让百姓回去。” 苏辰将手中新米倒回窟窿里,拍了拍手上米尘,便做下决定:“总不能让百姓饿着。”随即,翻身上马,从董卓手中接过人头,“此处就交给董公和大贤良师,家里还有客人,我先回府了。” 等到祝公道提枪上马,苏辰将头颅抛给对方,一夹马腹,暴喝:“驾!”战马嘶鸣咆哮,迈开铁蹄狂奔出了寨门。 祝公道紧跟在后,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当中。 董卓望着寨门的方向,沉默不语,倒是旁边的张角笑道:“董将军这是想什么?” 两人都从未想到过,居然会有一天能携手厮杀。 “长生越来越有主事之人的风度了。”董卓收回目光,将锯齿刀插回腰间:“其实适才,我在想当年的刘辨有此风姿,或许董某顶多做一个权臣。” “过往已矣,不妨重新来过。”张角也抓了一把米在鼻下闻了闻,赞叹一声好米。 呵呵。 董卓只笑笑,随后偏过头,看向周围西凉兵:“押送俘虏,带走粮秣,此处一把火烧了!” …… 长夜深邃,城中万家灯火只剩稀稀拉拉几盏灯火亮着。 苏府依旧灯火通明。 前院摆了十来桌,宴会也接近尾声,苏家旁亲大多吃完,坐在外面闲聊,却是不敢离开。 而厅中,苏从芳与房文烨喝了几轮,小腹憋了许久,推辞一番便去如厕放放水,苏雍已经喝得差不多了,面红耳赤,两眼耷拉,昏昏欲睡。 “父亲,这苏辰怎的还没回来?”房进学来苏家已经数个时辰了,到现在还没见过未来姑爷一面。 房文烨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让他别说,其实心里也有些不满了。 桌上还有一同来的两个堂兄弟,听到堂侄嘟囔的抱怨,心里有些窃喜,随后帮腔道:“堂兄,此事进学说的没错,那苏辰到的现在还没出现,看来是不满这亲事啊。” “咱们房家不说燕国,至少云瑱郡也是数一数二,到了这里怎的就没了颜面?给人贴冷屁股。” “雪君还没过门就如此,那成亲后岂不是更不放在心上?” 房文烨听着两兄弟的话,皱起眉头。 一些情绪就像流言一般,起初不在意,但终究在人心里留下一些印象,然后,某种气氛渐渐改变,令人多想,变得不舒服起来。 直到苏从芳后堂回来,几人脸上重新泛起笑容,继续推杯换盏,好像刚才并没有说过什么话一样。 “苏侯爷,苏辰去哪里,怎的此时都未现身?”一杯酒下肚后,房文烨替儿子开口问了起来。 “房学士莫要气恼,那混小子最近早出晚归,再等会儿说不得就回来了。” 苏从芳赶紧让侍女给那边斟酒,心里也是对苏辰骂开了花,明知道今日未来老丈人要过来拜会,居然挑这个时候玩起失踪,要是等会儿还没回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将话接下去。 “酒还是不喝了,我看时辰也不早了,不如就先到这里。”房文烨推手阻止过来斟酒的侍女,笑呵呵的起身托袖拱手,“明日一早,我们就要返回云瑱,等有空了,我们再来拜会侯爷。” 屋里的气氛有些尴尬,殷素寰、花红真做为女眷在外面也看得着急,这可是小叔的婚事,要是就这么黄了,到底觉得有些可惜。 那房姑娘,她们今日也见过,虽然举止大大咧咧,但为人率直,敢作敢为,倒也不失一个良配。 “小叔不就是这性子。”花红真冷笑的偏过头,余光里此时有仆人从府门那边跑来。 素寰摸了摸感觉有凉风吹过的后颈,她顿了顿语气,还在说:“但无论如何,咱们都要向家里人,红真莫要在外人面前露出这般作态。” 远来的仆人匆匆忙忙从她身旁过去,来到门口朝里面的苏从芳拱手:“侯爷,三公子回来了。” 正告辞离开的房文烨等人愣住,苏从芳心里也松了一口气,目光望向外面,坐在外面闲聊的一帮旁亲此时都纷纷站起身。 苏辰一身戎装,拖着披风大步而来,旁边还有负枪的祝公道跟随。 “父亲!” 走过一帮亲戚目光,走过门口的两位嫂嫂视线,带着甲叶震抖的声响,跨进门槛,将手中有布巾包裹的东西,随意丢到地上,溅出些许鲜血来,苏辰重重拱起手,向对面的父亲请安:“爹,孩儿回来了。” “这……这……地上的是何物?”苏从芳一开始以为自己这儿子是去了他那个五百人的军营,没想到回来手里多了一个东西,活了这么大岁数,哪能看不出是一颗人头。 “一个贼首的脑袋。” 听到这话,房文烨等人脑袋嗡嗡乱响,愣愣的看着面前威风凛凛的身影,他两个堂兄弟原本还有些微词,可感受到钻进口鼻的血腥气,整个人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门外的殷素寰还有花红真脸色煞白,有些害怕的不敢看还在微微摇晃的人头。 “定安城旱情刚过,就有一伙贼人盘踞山中,足有两百多人,时常掳掠过往商贩、灾民,今夜孩儿带人将他们彻底铲除,还城中百姓清静,所以才来迟。” 苏辰说的这般清楚,其实也是在向房文烨做出解释,但这番话在房家兄弟耳中,让他们有些错愕失神。 “好,那辰儿可杀敌勇猛?”苏从芳重新坐下。 “孩儿不曾杀敌,但麾下健儿并不受手软,斩首两百级,得粮秣颇丰。” 哗啦。 甲叶抚响,苏辰与父亲对奏完,转身过朝房文烨、房进学拱手行礼:“长生拜见房学士、未来丈人。” 前一句是尊称,后面那句是苏辰实在找不到称呼乱叫的。听到此话,两人这才回过神来,房文烨是一介文人,骨子里有着这种纵横睥睨的向往,看到苏辰这番穿着,以及今夜去做的事,之前的心思早已一扫而空,颇为欣赏的点头。 房进学显得普通,无武功,亦无父亲那般才学,对这样的姑爷自然是满意的,笑着回礼后,偏头瞪了一眼刚才帮腔游说的两个堂伯堂叔,差点坏了他家里的亲事,而那两人此刻也慌了神,眼神飘飘忽忽,将头垂下不敢说话。 “好了好了,既然辰儿剿贼回来,那就赶紧入座,喝酒解乏。”房家人的神态落在眼里,苏从芳颇为受用,重新落座后,他让门外的大儿媳将苏雍搀扶回去休息,随即也叫人来将地上的首级带走,“找一个地方埋了。” 苏雍被搀走,地上的人头也被胆大的仆人捡起带走,厅内宴席重开,苏辰也饿了,放开吃喝,将房文烨父子喝那叫一个高兴,房进学更是拉着苏辰的手,一口一个贤婿的叫。 灯火摇曳,热热闹闹的宴席一直持续到子时才散去。 第36章 收获颇丰 宴席散去,喝醉了的房文烨和房进学被仆人搀扶回暂住的院落。 苏从芳也不胜酒力,他跟小儿子聊了几句,颇欣慰的在他肩头拍几下,随后被让丫鬟搀着离开。厅堂外的苏家旁亲也一一散去后,偌大的前院变得安静,苏辰将最后一杯酒水灌进肚里,扯下一根鸡腿丢给有些怨气的十三。 “家里有客,总要多留一点人看顾家中安危。” 潦草的侍卫咬着鸡腿,跟在苏辰屁股后面,不时向祝公道打听今夜发生的事,听到五百西凉兵冲入荒神教驻地大杀四方,手里的鸡腿瞬间就没了兴趣。 回到南厢的院子,打发走了祝公道和十三,独自走进祠堂,这个时候照看灵位的那位道士已经睡下,苏辰上了一炷香后,将袖里用过的三枚令牌放到刘协的灵位旁边,拿出张角的令牌时,他表情愣了愣。 原本黑色的令牌,此时已经变成银色,与董卓的那枚一模一样。 莫非还能升级不成? 苏辰摩挲着拇指大小的令牌,坐到蒲团皱眉思索近几日以来张角所做的事,对方大多都在灾民当中行医,和传播太平道,除了今晚并未做过太多的事来。 难道这些唤来的历史人物可以通过做事或者厮杀来升级? 那祝公道跟随我这么久,也没见他的令牌有此变化。苏辰拿着两人的令牌对比时,檐下灯笼摇了摇,一道身影似飘似走的进来。 “陛下,这令牌当如何让它有变化?” 苏辰将托起张角那枚,走来的汉献帝看了一眼,便到旁边坐下,笑呵呵的道:“各司其职,所处位置不同,就会得以提升,大贤良师今日可做太平道魁首,便有这般能力,倘若往后还有其他位置给他,是否又有变化?” 这般暗示,苏辰哪里还不明白,意思就是说,所处位置上,这些令牌可能有所提升,或许提升不明显,那位置就给错了。 “那诸位陛下呢?” “香火即可。” 汉献帝刘协性子温和,苏辰问什么几乎都会回答,唯独问他如何找到曹操,他是一字不吭,脸色都有些微变。 留下一句:“长生自己找。”便消失在原地。 “谁说大伙都作古,前事不纠的?”苏辰叹了口气,不过也没埋怨,毕竟莫经他人苦,就莫劝他人善。 那位魏太祖,还是自己去找好了。 苏辰将祝公道和张角的令牌放到汉献帝灵位前,最后看着手中那枚金色的令牌:“至于你……再不出来,我可要问董公,貂蝉是啥模……” 话音刚落,‘吕’字令牌在他手心抖几下。 不过也仅仅抖动几下,就没了动静。 看来是有刺激,但刺激的还不够多…… 出了祠堂,院里的人大多都已睡下,守夜的丫鬟还在寝房门口等他,为苏辰卸了甲胄,将她打发走,便躺到床上,看看功勋条,之前花费解锁皇帝和吕布身上的点数,只剩六千点,经过杀那刺客,整顿军备、铲除荒神教分坛,又涨到了两万四千点。 就是可惜手里已经没有令牌可用了,汉献帝也没有主动将最后一枚将领令牌给他。 皇甫嵩,还是其他的,就真不好猜了。 “不过收获挺丰厚,手里有点数,心倒也不慌。” 苏辰打了一个哈欠,枕着枕头想着如何找到曹操的办法,从他手里拿到魏国的武将令牌,其中要是有张辽、许褚等名将猛将,那心就更不慌了。 灯火微微摇晃,想着想着,疲倦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 眼睛一闭,连梦都没有,等到意识回拢,睁开双眼,晨光正从窗棂照进屋里。 光尘飞舞。 丫鬟已将洗漱的温水端了进来,苏辰洗漱一番,伸开双臂,一边由丫鬟为他穿衣系袍,一边询问可有人过来找他。 “回三公子,没有。听十三说,侯爷想让你多休息一会儿,到时间来再过去见见房学士,今日他们要回云瑱了。” 系好腰带,苏辰点了下头,走出房门,朝院里练武的祝公道打了一个响指,脚步不停的走过月牙门,小姑娘乖巧的立在一旁,朝苏辰躬身行礼,脆生生的叫了声:“拜见三公子。” 这段时间董卓大多住在军营,收养的那娘俩也是很少出门,今日倒是难得遇上,苏辰摸摸小女孩头顶,叫来不远走过的一个丫鬟,让她准备一些甜品送到那母女屋里。 来到中庭前厅用饭,父亲还未过来,大哥苏雍和大嫂倒是先来了,前者一口一口的喝着鸡汤,大抵是昨晚酒喝太多,到得现在气色还显得颓靡。殷素寰盛了一碗稀粥端给苏辰,“叔叔,给。” 苏辰谢了一声,接过碗筷在对面坐下。 “父亲呢?” 苏雍大抵在想事,似乎没听到,一旁的素寰温柔的笑了笑,嗓音温润。 “公爹陪房学士在前院说话,已经用过饭了。” “对了,大哥。”苏辰端起碗筷刨了一口饭菜,“今日有一批粮食进城,你带人去接收。是昨日那批贼人所藏,分了一半到军营,剩下一半,等会儿董卓应该会派人运进城。” 听到‘粮食’二字,苏雍顿时停下汤勺,缓缓抬起脸来,目光终于有了神采,他陡然激动的在苏辰肩头拍了两下,说了声:“为兄正愁粮秣的事,真是来的太及时,三弟伱慢吃,为兄这就去找人接收粮秣。”说完,起身就往外跑,显然这段时日官仓的粮秣吃紧,让他心头郁闷。 苏辰看着慌里慌张跑出去的大哥,快速将碗里稀粥吃完,又将大哥那碗鸡汤也一起喝了,擦了擦嘴,朝错愕的大嫂比了下大拇指,“大嫂手艺不错。”便与隔壁用过饭的祝公道赶往前院。 殷素寰抿嘴轻笑一下,随即叫来丫鬟一起收拾方桌 前院这边,苏辰过来时,房家带来的护院仆人正忙着搬运苏从芳赠送的回礼。房雪君和房进学在一旁陪衬,她今日穿了身轻粉花格的衣裙,裹着柔软的腰肢,素白纱衣轻外罩,发髻一根玉钗坠着一枚珍珠,煞是好看。 见到绕过长檐走来的一主一仆,她眼睛都快弯成了月牙,大抵是听到父亲说起苏辰提人头回来的场面。 “见过房学士,见过房伯伯。” 苏辰走过来,一一拱手拜见。与昨日一身戎装相比,此时一身简约的衣袍,少了些许沙场威武气息,多了一份风流,再配上俊朗的相貌,这才是侯府里的翩翩公子。 “今日房学士就要回去了,辰儿,你和爹出门送送。” 苏从芳说着,朝房文烨等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苏辰便跟在后面一起到了府邸门口,忽然他袖子被人扯了一下,偏头看去,房雪君正笑着看着他,她挪着莲步靠近过来,小声道:“我还没逛过定安城,让大人们先走,你带我上街逛逛,好不好?” 女子的眼神都快拉丝了。 “这恐怕有些不合适……” 苏辰话还没说完,已上了马车的房进学将父亲房文烨送进车厢,朝这边挥了下手:“为父在外城外等你们。” 呃…… 看着马车被一众护院驶离这方,苏辰还没来得及说话,手陡然被人握住,柔软触及的同时,一股大力也跟着袭来,整个人被拽下了石阶,跌跌撞撞的被房雪君拉着跑向前方街口。 “我们跟不跟上去?”十三环抱长剑。 …… “东莱的青菜,今日凌晨才拉进城的,快来看看!” “冰糖葫芦~~” “青梨咧!刚下树的脆梨!” 东门集市人声嘈杂,挂着旗幡的商铺林立,几条街上大大小小的摊贩卖力吆喝,也有挑着担子的货郎走街串巷,熙熙攘攘的行人过往,专门挑着早晨的集市,买上一些中午要吃的食材。 房雪君很少接触这样的市集,拉着苏辰漫步在拥挤的街道,一个摊位接着一个摊位的看,好奇的东摸摸,西瞧瞧,丝毫不在意周围人望来的异样眼光。 偶尔在一家摊位驻足,拿过一盏风车,笑嘻嘻的在苏辰面前摇了摇,女子嘟起红唇吹了一口气,风车转出五颜六色。 “挺好……” 苏辰笑着正要说出后面的“看”字,下一秒,笑容僵在脸上,风车被女子一口气用力过猛,只剩竹条架子还拿在手中,上面的彩纸全糊在摊贩脸上。 房雪君脸颊微红,赶忙掏了几枚铜子,数也没数放到摊位上,说了声对不起后,转身走开。 她在家中颇受规矩约束,到底对这些东西,都充满好奇,尴尬过后,好奇心重新占满了心房。 “苏公子,那边卖艺的怎么挣钱?” “卖完艺,就是卖药,什么大力丸、健效丸……” “那个呢?那个呢?怎么还把肠衣、鱼鳔拿出来卖?” “姑娘家家,还是不要乱问。” “你说嘛。” 苏辰干咳一声,走到她旁边,低声说了一句,房雪君唰的一下脸红,看着木杆上挂着的鱼鳔、肠衣啐了一口。 “是你要听的。”看着尴尬埋头往前走的女子,苏辰顺手丢出五文,从经过的一个卖彩泥人的摊位随便拿了一对,快步走到前面将泥人在房雪君眼前晃了晃,用着后世的哄女孩手段,这才打破尴尬。 房雪君看着手里相互对揖的一对小泥人儿,爱不释手,一会儿看看泥人儿,一会看看走在旁边的苏辰,眉开眼笑。 走穿东市,基本也就到了城门,车队早已等候在那里,房雪君一步两回头,依依不舍的上了马车,撩开帘子朝苏辰挥手。 马车渐渐行驶起来,帘子也被侍女放下,她看到女子拿着泥人痴痴傻笑,不由提醒一声:“小姐,明年就嫁过来。” 是啊,明年就能嫁过来了。 房雪君指尖轻捻,转着竹签上的泥人儿,似乎是想到美处,嘴角不由勾起甜甜的笑来。 望着渐行渐远的车队,苏辰垂下手,对这门婚事,他其实是无所谓的,不过这会儿的接触,倒也对房雪君有些好感。 不过想到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做,笑容收敛下来,等到十三、祝公道牵马过来,他翻身而上,一勒马头调转方向,往城里狂奔而去。 …… 天光远去千里,燕州,燕京。 皇宫之中,一片戒严,四下都是巡逻的宫中侍卫,也有东宫武功高强之人把守后宫寝殿要处。 在这个夜晚,燃烧火烛的宫殿里,龙榻帷帐之中,垂暮的老人被一口老痰呛的咳嗽,然后惊醒过来。 数年前偶然骑马摔了一跤,伤了背脊,便一直卧在床榻,太子不时会送来一些伤药给他服下,这些药丸极为有效,服下不到几日,就能下床走动,可惜每过一段时日,又会旧伤复发,几年下来,他被伤痛折磨的日益消瘦,体重从一百六十斤变成现在的七十斤。 他五岁便登基称帝,十七岁初掌皇权而意气风发,对这燕国算是兢兢业业,百姓活的也是太平稳定的,看着国库日益充盈,他心里也有过许多抱负,可惜还未施展就被朝中大大小小的事拖延,一晃就过了几十年。 夜风在檐下吹过,外面甲士的影子剪在纸窗上,飞虫围绕着静谧的火烛嗡嗡的飞着,北宫望强撑起身子,已经是满头大汗。 他看着侍候床尾的宦官,虚弱的开口。 “去给朕……舀一碗参汤来。” 年老的宦官低头应了一声,从侧面走去开门,门外一道身影矗立,手里正端着参汤,那宦官看了眼来人,连忙退到旁边。 “奴婢拜见太子殿下。” “不用去拿了,孤这里有。”北宫野穿着白色龙纹衣袍,手里端着参汤,一旁还跟着东宫的内侍,他手里捧着一个木盒。 “太子来了啊。”北宫望看到来人虚弱的唤了一声,目光随后落到木盒上,眼中闪过精芒,语气陡然变得急促,“快,快给朕拿药来。” “父皇,别着急。” 北宫野走到龙床前坐下,慢条斯理的吹了吹参汤,跟随的宦官来到床头打开精美的小木盒,取出一颗红彤彤的丹药。 龙榻上,仰起身子的皇帝,嘴唇颤抖的张开,将宦官捧来的丹药包在嘴里,喝过太子喂来的汤勺,将那枚丹药咽进肚里后,他舒服的呼出一口气,精神头比刚才好了不少。 “太子这丹药来的可是真是及时。” 北宫野坐在床边,笑眯眯的不说话,只是掏出手帕擦着手指尖。皇帝看着这个儿子,有些疑惑,正要开口,忽然肚里一阵绞痛,他捂住腹部,眉头紧皱,便是“啊!”的一声,挣扎想要起来,却是一头栽到地上。 “你这药……” “父皇啊,孩儿今年二十有六了,当了几年的太子,也当够了,现在朝廷上文武皆是我的人,皇城、燕州的兵马也都在我手中握着,就差一个名分了。” 床沿坐着的北宫野停下手绢,摇曳的烛火光芒照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看着地上艰难爬行的皇帝,轻声说道:“父皇,孩儿还希望你成全。” “你弑父……来——” 皇帝在地上回过头,怒瞪着床沿上的太子,用尽全身力气就要嘶喊,跟随太子来的那个宦官陡然上前,一把将皇帝口鼻捂住,将后面的声音堵在嘴里。 唔唔……呼呼…… 皇帝用着最后的力气,死命挣扎,双脚在地上胡乱踢蹬,过得片刻,渐渐无力的垂了下来。 北宫野冷冷的瞥了一眼,将擦过手的绢帕随意丢在地上,起身示意宦官将皇帝搬到床上,他看也不看已死去的皇帝,转身打开殿门,走了出去。 这时,太师萧文弼走来,看了一眼里面卧床的皇帝,低声道:“殿下,定安城那边出了事,分坛被叫太平道的一伙人拔除。殿下是否让我那徒儿亲自去一趟容州云瑱郡和定安郡?” “不用了,对方做法很聪明,不敢将孤在幕后的身份揭穿,用这种方式与孤对抗。”北宫野扬了扬手指,身后的殿门随即被侍卫关上,“眼下先处理陛下殡天的大祭,等我登基后,便在燕京举朝王会。” 所谓朝王会,是燕国太祖皇帝推举的一种朝会,让各州刺史长子、王侯世子入京面见君王,随后从里面选拔一些人才留在京中大用。 但显然北宫野有另外一层用意。 太师萧文弼有些迟疑:“殿下,那《将军夜宴图》……” “呵呵。”北宫野轻笑出声,将他话语打断,“那种东西没什么用处,一直都在皇宫里,孤昨日都还翻看过,那不过是一个借口,让你徒儿听命做事罢了。但是现在,不需要你徒儿做那些事了。” 话到这里,他语气停顿,望着宫宇间的夜色,眯了眯眼。 “孤登基,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剪除那些世袭罔替的侯爵,集中皇权和税赋,他们已经享受了数代,已经够了。往后孤的大燕,不需要这些蛀虫。” 北宫野拍了拍发懵的太师,负手走去一边。 “太师,好好跟着朕做事,朕不会亏待你,你那徒儿,朕也会大用,封一个国师怎么样?” 萧文弼跟在后面,擦了一下额头冷汗。 这些谋划,其实他只知道一点,就是要剪除各州侯爵,这位殿下被策立太子后,就一直在后面谋划这件事,从几年前就开始消减那些侯爷的兵权,控制在五千数量。 此时听到全盘计划,这才明白《将军夜宴图》不过是他还未登基时,随意耍的一个小伎俩,若是行刺顺利,消减侯爵,等到登基有了更多名正言顺的手段,对付那些刚刚接替的新侯爵们,就更得心应手。 不过,这个伎俩似乎并不顺利。 所以下一步,就是登基,召各州刺史长子、王侯的世子入京。 一个大章 第37章 寡妇爱好者 (求追读,求各种票) 夜风挤进窗棂,朱雀青铜柱上,灯火摇曳昏黄光芒。 香炉有着淡淡香气飘出。 薄纱抚动的帷帘,北宫野坐在书案后面,提笔书写,一笔一划仿佛都是手中的利剑,字行间充满杀伐之气。 他其实并非长子,前面还有三个哥哥,可惜无一例外都夭折了,他出生时,有高人支招,让父皇将他送到农户家寄养,还另取了一个令他至今都感到恶心的小名。 不过,那高人出的主意也确实让他顺利成长到十二岁。乡间的生活清贫而繁忙,也看到了许多在宫里看不到的东西,官官相护,侯爵子嗣仗势欺人。 记得,有一个同村要好的小伙伴,因为不小心惹到了一个踏青的侯爵子嗣,被对方护卫殴打丢进河里,而那些人站在河边,看着对方在水里挣扎,然后淹死。 从那一刻起,这些骄横跋扈的官宦子弟,让他记恨上了。 当满十四时,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被引领入宫,恢复皇子身份,原以为他能将养父母接到京城颐养天年,可惜传回来的消息,是在他入宫的当天,养父母已经被杀死在家中,然后被匆匆下葬,连一块墓碑都没有。 记得离开养父母家时,养母含着眼泪拉着他在屋里说:“皇宫里,一定要小心,一定要隐忍,要等到自己长大。” 他知道是谁做的。 不过他没有吵,也没有闹,只是躲在寝宫角落,偷偷哭了一晚上。 再后来,他确实安稳的长大了,甚至将当年为父皇出主意的那位高人收到了身边,便是现在的太师萧文弼。 从对方身上,他学到了高绝的武功,又有皇宫大量的钱财药材辅助,十七岁那年,已经到达四品境界,身边也越来越多由师父招来的高手做为随行。 也查到动手杀养父母的那些人,他亲手将这些人的脑袋砍下来。 至于幕后那元凶,他一直遵守养母的话,隐忍不发。 二十岁那年,他被立为东宫太子,一步步走向权利的巅峰,开始涉及到朝堂政事,开始暗中布局,先设计了父皇骑马跌落的谋划,随后由师兄掌控的荒神教,炼制的丹药一点一点的控制皇帝。 之后,他开始逐步侵蚀朝堂,将朝中文武打造成他想要的形状,不久之后,他下达了第一份诏令,消减世袭罔替的那些侯爵手中兵权。 这一步也花费了他两年的时间才完成,如今第二步,利用《将军夜宴图》编织一些传闻为掩护,让荒神教的高手刺杀各地世袭罔替的侯爷,造成那些侯爵子嗣慌乱,他就可以趁机一个一个的收拾。 可惜这一步并没有出现他想要的局面,到得如今只有两个侯爷被暗杀。 不过无所谓了,对于当年杀害自己养父母的元凶,在今晚也死在了他手里,接下来,他将名正言顺的登上大宝,着手朝王会。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那些侯爵世子,不得不进京。 他不需要全部杀害,将那些侯爷逼迫的狗急跳墙,而是只需要挑上一个,给足那些侯爷们一个暗示:我要收权。 不仅仅是权利,还有震慑上上下下的威望,让所有人畏惧和臣服。 …… 字迹锋利如刀,写下一竖竖内容。 “你们父辈拼命打下了燕国江山,孤心里感激,但是这么多年了,你们已经将尔等父辈的萌阴消耗殆尽,兵权、税赋该回到孤的手中了。” 籍着灯火,他望着上面洋洋洒洒写出的祭词祷文,这样声音平淡而冷漠。 “希望你们能理解孤。” 夜色之中,皇帝殡天的消息已经在最快的速度传遍朝中文武家中,然后以更快的速度传递出去。 无数快马携着讣告公文冲出燕京,披星戴月奔向各州郡,或乘坐舟船顺江水而下,或翻山越岭将这份震撼的消息送到各州刺史手中。 皇帝殡天是举国大事,消息送到定安城时,已经是十一月月底了,苏辰听到这条消息,还是容州刺史亲自登门说的,令他错愕。 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 毕竟那太子就是荒神教背后之人,虽然没照过面,但绝对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要是他当了皇帝…… 不仅他心里有这股担忧,就连云瑱侯吴会之也起了担心,他派快马送来的书信。 上面只有简短的两个字: “谨慎。” 之前在十一月中旬他们有过联系,苏辰从云瑱侯送来的消息里知道,其他州郡有两个实力弱小的侯爷被暗杀,一个被人下毒死在家中,一个被溺死在城外的河里。 对于阴谋诡计这方面见识颇多的董卓、汉献帝,仅仅简单听完苏辰告诉的所有始末,便有了答案。 “削爵,收权。”汉献帝坐在小院的花圃矮凳上,扬着手里的小锄头:“倘若我当初拿到一丝权利,要做的就是一点点削去曹孟德的权利,拿到手中。这是每一个皇帝都必须要做的事,普天之下,非帝王者,手握权柄,就该杀。” 董卓嗯了一声,指着挥舞锄头的汉献帝,一只大手放在嘴边小声对苏辰说道:“当初董某就是喜欢他这般气势,才立他为帝的。” 提起往事,刘协刚才那股气势陡然颓丧下来。 “但就是这般气势,让我皇兄死在伱手里。” “是李儒,他出的主意。”董卓这些日子倒是变了许多,很少再提及当年纵兵杀戮的事,他摆了摆手,看到养女站在对面檐下朝他微笑,起身找了一个借口便走了,不过临走时,还是提醒苏辰:“想要破局啊,最好还是找曹孟德那厮,他麾下那些谋士也都擅长这些,说不得给你送来一个,就能抵十员猛将。” 苏辰起身拍了拍袍上灰尘:“那要找得到才成,我将府里上上下下寻了一遍,这几天还盯梢我大嫂二嫂,惹得我母亲以为我觊觎两位嫂子,叫过去数落一通。” 坐在花圃小凳上的汉献帝沉默了一阵,忽然开口。 “其实我是不想教你的,但事情急迫,只得跟你说了,长生,你去城里找一个寡妇来,放到你屋里试试?曹孟德……他家中女人,一半都是寡妇。” 寡妇? 被刘协这么一提醒,苏辰脑海顿时清明了许多。 对啊,曹丞相好人妇不假,可也有许多都是寡妇,就是为何堂堂一个魏太祖,解锁出来,就往女人堆里钻? 汉献帝似乎看出苏辰心里疑惑,抖了一下袍摆。 “谁没一点喜好,何况人都已过世那么久,权利早已是过眼云烟,能重新回到世间,自然会去找自己喜欢的东西。” 苏辰点点头,随即偏头朝月牙门外喊了一声。 “十三。” 正跟祝公道吹牛打屁的侍卫十三抱着剑飞快进来,“三公子,有何吩咐?” “去城里打听谁家有寡妇,寻一个双十左右,脸蛋漂亮,身材姣好的,若是有多余的时间,就多找几个。” “啊?”十三惊讶的望着三公子,一块石子飞来打在他头上,这才慌慌忙忙的跑了出去。一路上嘀嘀咕咕,“三公子怎么开始好这口了,居然要找寡妇。” 经过一个府内女眷身边,他连忙行了一礼,便离开去了前院召集一些人手。 殷素寰站在原地,微蹙细眉,刚才那侍卫的话,她都听到了。 “小叔居然让侍卫去找寡妇……这……这也太荒唐了。” 温润的声音里,她附近空气里,一道微不可察的人影像是转过脖子看向跑远的背影,随后消失不见。 你们的追读,和投票,就是推荐位的原动力,也是春风的写作动力和灵感! 第38章 魏武曹孟德 殷素寰走过廊檐,望着池塘游过的一尾青鱼在水面吐出一个水泡,她微微有些出神,纤细的手指绞着绣有梅花瓣的绢帕。 想到之前听到的话,她心里颇为纠结。 长嫂如母。 小叔已经定下了婚事,房家那位小姐为人也好,算是良配,万一要是知晓小叔在外面胡来,坏了姻缘不说,侯府也要被人指指点点。 毕竟寡妇门前是非多。 真是找什么女人不好,非要找寡妇。 越想越觉得羞人,转身想要去找小叔说这事,走到一半又停下来,素寰觉得自己一个妇道人家找小叔说这些有些不妥,而且那院子里的凶恶胖子,总感觉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还是等夫君回来,让他去劝小叔好一些。毕竟他们是亲兄弟,没什么不能聊的。” 天光过了晌午,苏辰今日没什么事,一边等着十三,一边在院里跟汉献帝刘协闲聊,问一些关于朝廷中那些阴暗事,偶尔董卓也会过来插上两句。 祝公道抱着长枪靠着祠堂的柱子阖目假寐。 安静的小院不时还有路过的丫鬟仆人,过了一阵,苏辰抬起看了看天色,“十三也该回来了。” 话音刚落下没多久,脚步声飞快蔓延过来,十三提着他那把长剑,进了月牙门,拱手禀报一声:“三公子,找到一个。” 说完,他朝月牙门外招了招手,两个府内士卒领着一个身材婀娜的妇人进来,那妇人布衣荆钗,脸盘素净,模样尚可,她低头匆匆瞥了一眼檐下的苏辰,眼睛顿时直勾勾的难以挪开,看的苏辰都觉得尴尬,他干咳一声,朝士卒挥了挥手,让他们将这妇人带进一间厢房。 “去吧。”汉献帝刘协拿起扫帚,笑着朝苏辰挥了下手,“去房里蹲着,曹孟德说不得等会儿就过来了,我还得将这院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往后还有不少陛下过来居住呢。” 董卓在另一头的屋檐,肩头还坐着收养的小姑娘,他咧嘴狞笑:“赶紧去办,要是需要帮衬,可呼董某。” “此乃正事!” 苏辰知道他是说笑,也说笑的回了一句,过去推开那间门扇,原本想对那妇人说只需在屋里随意走动,就像家中一般即可。 结果,一进去,那妇人光的光溜溜钻在被窝里,只露一颗头出来,脸色绯红,眼睛亮晶晶的,好似泛起了一层水汽。 “三公子,要是看上奴家,派人来说一声便是,何必还派军士过来,惹得左邻右舍看我都怪怪的,不过想到是三公子相邀,奴家才不管那么多。” 说着,伸出白花花的腿来,纤足弓起,脚踝还有垂着红绳,上有一颗小铃,叮叮当当的发出微响。 “三公子,你怎么还站在那啊” 那妇人比苏辰还急,揭开被褥就那么冲了出来,一下扑到苏辰怀里,撅起红唇就往上凑。 “别冲动,退开!” 苏辰被她这一下给弄懵了,他活这么多年,哪里见过这么饥渴的妇人,一只手撑着妇人的下巴,将她嘴给推回去。 “三公子,你就要了奴家吧。” 妇人抵着苏辰的手,奋力压过来,脸都挤的变形,仍旧嘟起红唇,朝苏辰嘴上靠拢。 就在这时,苏辰余光陡然瞥到妇人身后几步,有一道影子,他手上一用劲儿,将女人抛飞到床上,连忙拱起手,朝那人影唤道:“华夏子孙苏辰,拜见魏太祖。” 唉…… 空气里陡然一声叹息,房间顿时掀起一股风,窗棂哗的一下推开,一股烟雾从那人影身上褪去,飘向外面。 那边,一道黑底金纹锦袍,腰悬四面汉剑的身影显出轮廓,身材不算高,七尺有余,头上冕旒执珪,浓髯绕颔,须发花白,那双细眼看过来,略有杀气。 “陛下……”对于眼前的曹操,苏辰可是如雷贯耳,忍不住再唤了一声,不过那边的曹操直接摆了一下手,走到床前看着上面横陈的玉体,声音低沉而威严。 “叫丞相,或者魏王、孟德也成,这皇帝,孤可是一天都没当过。” 他转过身,解下腰间汉剑,坐在床沿,然后柱在了手中,“说吧,唤孤出来,所谓何事?” 这性子倒也洒脱,跟之前想象的又有些不同。 床上的寡妇看到苏辰与空气说话,惊诧不已,还没下床询问怎么回事,就被苏辰随手一指点在颈脖,两眼泛白,直挺挺的向后倒在被褥上昏厥过去。 那边,曹操须髯抚动,咧嘴笑起来,大抵看穿了苏辰心中所想,“孤好色,但好色有度,喜好美妇不假,但亦知她乃你兄嫂,也就她出来时,在旁看看便可,从未进过卧房。孤还不至于昏聩那种地步,要不然,香火牌位还不被伱给掀了。” 听到这里,苏辰也放心下来,不过回过头来想想也是,一个雄踞北方、中原,打的胡人嗷嗷叫的世之枭雄,岂会不明不白的钻入他人闺房做龌蹉之事。 “魏王喜好美妇的事,后世之人早就知晓,而且还以你为榜样。” 曹操来了兴趣:“哦?还有这事?他们以何自居?” “曹贼。” 苏辰话音刚落,床边的曹操直接拔出那柄汉剑,冷光划过视野,剑声犹如龙吟响彻屋里,他细眼怒瞪,“敢骂孤!” “他们的自居。”苏辰轻轻拨开剑锋,“已是一种调侃的称呼了,魏王倒也不用放在心上。” 曹操毕竟是古人,显然还有些怒气未消,不过还是把剑插回鞘里,举步走向房门,他打开门扇,天光正照过来。 他忽地笑了一下。 “孤好色真是千古皆知了,该是在宛城时,孤这浊名传开的吧。” 提到宛城,他脸上表情也没了怒气,连刚才的笑意也都渐渐消失,随手抛出一物,被苏辰接住,令牌上写了一个‘典’字。 “孤最这辈子啊,心里最愧疚,最对不起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典韦,一个便是我爱子曹昂,孤倾注心血于他,却因孤好色,而丢了性命。” 苏辰把玩这枚令牌,轻声道:“那魏王还纳了那女人。” 门口的曹操陡然转过来,“为什么不纳?否则我儿和典韦不就白死了吗?” 真他娘的有道理! 苏辰发现自己无言反驳,只好默默的拱了拱手,正欲拉着曹操说正事,门外庭院里,一声暴喝,董卓放下肩头的小姑娘,大步朝这边走来。 “曹孟德!” 曹操微瞥他一眼,转过身去,与走来的董卓对视,“相国这般嘶吼,可是觉得当年不满?” “我……我只是心中有些不爽!”董卓像是在强忍,怒容一收,“当年我可待你不薄,为何还要行刺?” “国贼,人人可诛之。” “那丞相不也是国贼?”这时,汉献帝也出现了,不过脸色有着些许胆怯。 曹操冷哼一声,直接从董卓身旁走开,来到檐下拄着长剑,仰头看向天际飘过的几朵白云。 “相国,只知晓别人害你,却不知自己为啥不招人喜欢,擅杀大臣,欺压百官,夜宿后宫,视英雄如草芥。当初你若够虚伪,言词够委婉,或许就不一样了。” “这世道无论是哪里,会做不如会说,会说不如会装,相国可懂了吗?”曹操笑着从愣住的董卓身旁过去,走到刘协面前,“见你容貌,该是寿终正寝,看来我儿曹丕对你还算不错,孤心里算是踏实了,如今过往已矣,你我恩怨该消了。” 曾经的梦魇彷如又回来了。 看着直视自己的曹操,刘协下意识向后缩了缩,点了一下头。这时曹操在他肩头拍了拍,却是一副岳父看女婿的神色。 “孤的三个女儿,在我之后,过得如何?” “随我一起在山阳生活,后来我先去,便不知后面之事。” 曹操欣慰的点点头,说了句:“还算不错。”陡然转身,面向庭院,汉剑拄地,他目光扫过四周,声音响亮。 “长生,与孤谈正事吧!” 第39章 朝王会 “皇帝一病多年,太子把持朝政,图谋各州侯爵……此事原本可缓缓图之,可观今日所行,此人性情偏激,所达目的想一蹴而成,不过如今燕国皇帝死了,他顺理成章继承大统,必然会有后手弥补,到时就不是太子那般遮掩了,而是堂堂正正的阳谋,逼着你们削藩。想必过不了久,第一份诏令就会过来……” “如何破局?” “先忍。” 阳光隐去云后,苏府南厢侧院里,众人在厅堂落座,曹操坐在一侧,那柄倚天剑放在茶几,随着他话语说出“隐忍”后,董卓呯的一声拍响桌面,震的茶水都洒了出来。 “隐忍?刀都架脖子上了,还能如何隐忍?” 他说的意思是这些时日的刺杀,再加上知晓是燕国东宫太子站在幕后,眼下对方继位,怎么可能给你隐忍的时间。 “董贼休要在孤面前喝骂,耐心坐在一侧好生听着就是。”曹操点了点桌面,目光随后看向首位坐的端直的苏辰,“对方还未动作,你也不知其目的,就只能观望,这是第一个要沉住气的。其二……” 他竖起手指:“伱所辖城池兵马不足五千,还并非你所有,如若抵抗朝廷,他们可愿跟随你厮杀?整个定安城官衙从太守到员吏,是否保证能伴你起事,而没有别有用心?想当初,孤与袁绍对抗于官渡,上下也并非一心,不少跳梁小丑偷偷写信投靠袁绍,光是这些书信,孤就收缴了一筐。” “不能起兵?” “不能,此时起兵,一个反贼头衔便扣到你头顶。”曹操闻了闻茶香,起身负手走动起来,“到时谁敢跟你?更不会有人响应,长生莫要以为这是当年那风雨飘摇的大汉。” “削藩之后,难道不会再杀这苏家?”董卓忍不住开口,“当年废了刘辨,还不是将他母子毒死。” 曹操沉默了片刻。 “董相国说的也无错,不过削藩之后,长生不会有性命之忧,那位太子要做给其余人看的,倘若削藩就把人杀了,你猜其余王侯会如何想?” 厅堂里曹操、董卓你一言我一语,不过曹操不仅掌兵,还是打下北方、中原、西凉的实际掌控者,心中考量要远比董卓要长远许多。推测那位太子登基后对于如何对待各州王侯也是信手拈来。 首位端坐的苏辰低眉垂目,安静的倾听,将曹操所说的每一句都反复在心头默念牢记,这可是历史有名的人物现场教学,这种机会恐怕十辈子都难得碰上一回。 那边,曹操走过中间过道,继续说着。 “削藩保住性命,并非什么难事。哪怕迁离定安城,也没什么了不得,只是你父亲苏从芳有些不堪,做事犹犹豫豫,靠他很难再起,但有一点甚好,他名声较佳,若遭遇不公,必然会有人给予同情。而长生要做的,就是雌伏,养精蓄锐,等待时机。” 苏辰目光落在中间的曹操身上,能文能武,说的这些让他心头对削藩之事平稳了不少,对此点了下头,便开口问道:“倘若这些并没有按魏王所想呢?” “呵呵,那就更好办了。” 曹操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抓过倚天剑‘锵’的一声拔出,剑身雪亮倒映他双眼鼻梁,“倘若遭遇不公,暗害你苏家,各州王侯定然感到危及累卵,长生抓住机会若能重夺定安城,高举义旗讨伐昏君,联合各州王侯歃血为盟,那机会不就来了吗?” 倚天剑插回鞘里。 曹操坐回席位,他目光严肃,“现在最关键,就是等他有所行动,而长生这边,加紧招募兵卒,藏匿山中,不可被对方发现,否则一个拥兵造反的头衔扣在你家头上,他便能名正言顺讨伐,以定安城眼下情形,别说抵抗,能坚持一天都算你是名将之姿。” 苏辰再次点头,认可了曹操所说,“魏王说的有理,但如何让那些侯爷与我歃血为盟?” “哈哈,自古利益相通,不用长生去请,他们也自会寻你。当年我与袁绍如何联合讨董,你便能如何联合各州侯爷。” 提到董字,对面的董卓看过来,曹操横了他一眼:“孤只是为长生举例提上一嘴。” 哼。 董卓冷哼一声,将脸偏开。 汉献帝刘协坐在角落,对于讨董之事,保持沉默,反正他上半生被董卓拿捏,下半生又被曹操拿捏,还有什么可说的。 苏辰看了看他们,心里其实有感激的,随后拱了拱手:“多谢魏王提点。” 他心里此时也有了底气,和目标:“如此就先按魏王所说,敌不动我不动,观望那位太子登基后,会有何动作……董公这边,还是要抓紧招募兵卒,争取到明年开春能有一千人。” 曹操赞许的笑了一下。 “如此就好,以弱搏强,需天时地利人和,不可逞强而行。” “今日魏王所言,我心里已明了。”苏辰从椅上起身,邀请曹操、董卓、刘协走出厅堂,董卓还要回去逗孩子,就先告辞走了。刘协大抵不喜欢跟曹操待在一起,找了一个借口也走了。 庭院的屋檐下,只剩曹操和苏辰并肩在走。 “改日长生为孤,准备一些笔墨。” “魏王打算写字解闷?” “呵呵,如今重活过来,孤想将曾经烧毁的兵书重写一遍,到时就当送给长生。” 走到厢房门窗前,曹操看了会儿房里昏厥的寡妇,随即举步走向祠堂,“孤到四处走走,不用相送,长生好生想想今日孤说的话。” 这边,苏辰送他到祠堂外面,看着身影渐渐消散,心里盘算着今日记下的,转身朝卧房走去,大抵还是要用笔墨记下,省得睡了一觉,明日就忘却大半。 字迹落在纸张,还能依据内容,增添一些细节,就像给一个故事写下大纲。 接下来的时日,苏辰抓紧时间做着准备,皇帝殡天,行大丧需半月之久,应该足够了。 不过等到再有讯息过来,已是新皇登基的消息了。 …… “……先皇大行,去的仓促,有许多事未曾与朕交代,但朕知晓先帝心中想说什么。” 燕京皇宫紫微殿,燕国新皇坐在御阶之上,满朝文武身着崭新官袍泾渭分明站立,恭顺的垂头倾听。 大殿之上,檀香的清烟袅袅,正面上方的年轻皇帝,目光威凛,声音仍在持续。 “他想说燕国之振兴,百姓之安泰,我大燕雄踞北方,铁骑睥睨,不可沉浸安逸,诸卿当兢兢业业操持国事,朕当如履薄冰,使国库充盈,兵甲威武!先帝心中所念,正是朕心中所思!想我大燕建国,有多少忠臣义士冲锋在前,他们去后,亦有子孙尚存,其中不乏能力出众者,不该沉寂一隅,朕要大用,朕要赐给他们权力,为朝廷出力,为百姓谋福,兴盛大燕,南下浑河!” 北宫野目光扫过下方,慷慨激昂的话语落下的同时,袍袖哗的拂开,他站起身来,声音咆哮而出:“大燕万岁!” “大燕万岁!” 一众文武面色潮红,跟着上方举起手臂的皇帝高声呐喊,响彻大殿。 是年,开乾元年,十二月,朝王会的消息接踵而至,传达各州! 第40章 远行 朝王会是燕国自立国以来的传统,每有新君登基,便会从功勋子嗣挑选一批能臣辅助新皇,加强皇室和各方王侯之间的关系。 消息传达各州,彷如在刚起的微澜里,直接砸下一块石头,荡起一圈水浪。 容州定安郡。 苏从芳接到诏令的时候,已经两天没睡好过了,相比不知情的其他侯爷,他是知道刺杀苏家的幕后之人就是那位太子,如今的新皇。 这朝王会当年他做为世子时也参与过的,如今轮到苏雍去了,这一去,老人终究是担心的,可不去的话,那就是欺君之罪,说你不尊王号,都是轻的,要是有人进谗言,扣上一顶居心叵测,图谋造反的帽子,苏从芳可戴不了。 到的第三天,老人不能再将消息压着了,在今日用早饭时,他将这条诏令告诉了家里所有人。 平静的氛围顿时被打破了,苏辰皱起眉头,他之前与曹操有过几次商讨,皇帝接下来的动作是什么,倒是没想到会是这招朝王会。 果然,跟魏王曹操说的一样,赤裸裸的阳谋。 他目光看向同样皱眉的大哥,以及难得出来一起用饭的二哥,他捏紧了筷子,腮帮紧咬的鼓胀起来。 “不能去。”二哥低哑的说了一声。 殷素寰多少知道一些里面的事,有些担忧的握住丈夫的手,苏雍拍拍她手背,朝妻子笑了笑,便说道:“众家都去,唯独我家不去,未免惹皇帝不喜。” “他本来就不喜!”苏辰将筷子丢到桌上,“这一去,凶多吉少。” “那也未必轮到我头上。”苏雍知道这个弟弟想说什么,“但是不去的话,就真的会惹出麻烦来了。” 这件事不管后面如何,削藩是肯定的,但是不去,就有了被皇帝拿捏的理由。 苏辰将目光投向父亲苏从芳,如果他狠得下心,那就一家子索性举旗造反,若是权衡利弊,那就只能让大哥去燕京参加那什么朝王会。 老人并没有开口,沉默的吃着饭,也不看苏辰兄弟三人,过了会儿,放下碗筷叫上苏雍跟他去书房,苏辰和二哥苏烈就坐在书房外等着,过了半个时辰,大哥才从屋里出来,脸上带着微笑,在两个兄弟肩头拍了拍,叫上苏辰两人一起离开这边。 路上,苏雍笑着说了一句。 “这次不去不行,咱们姿态放低一点,应该不会有事。陛下登基大宝,总不至于盯着咱们一亩三分地。” 朝王会安排在十二月底,天气最冷的时候。 到的第四天,飘起了零星雪花,出行燕京的准备已做好了,进献新皇的礼物,拉了足足两车,苏从芳又拨了府内两百甲士护送。 定安城外,家中大大小小的旁亲,还有不知晓里面事的萧婥也来为大儿子送行,挤在一起七嘴八舌。 “朝王会啊,那可是陛下挑选贤才呢。” “世子这般有才干,性情温和,说不定真能被看上。” “啧啧,将来啊又是侯爷又是朝廷大员,咱们苏家又要兴盛了。” 一干旁亲并不知情,但话里多少都是祝福的,站在前面的老妇人看着即将远行的大儿子,心里多有不舍。 儿行千里,母担忧。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放到苏雍手里:“这是娘一直戴在身上的,你放在身上,能保你平安回来。” “夫人,孩子这是去京城,伱莫要难过,很快就回来,哭哭啼啼的做什么。” 苏从芳握住老妻的手,他不敢将里面那些事告诉妻子,省得她担忧,不过仅仅这么说,他眼眶也是有些微红。 路旁的老树沙沙的抚响枝叶,雪花夹杂花白须髯在风里微微轻摇,他将脸偏开一些,不想让旁人见到堂堂侯爷这般样子。 “快走吧,时辰不早了,说不得晚上还要下大雪,到时道路封阻,耽误进京的时辰。” “父亲、母亲,你们保重,孩儿走了。”苏雍托起宽袖朝两位老人拱手躬身,施全礼拜了下去,起身后,他看着瘦弱的母亲,挤出一点笑:“娘,孩儿不在身边,你多让素寰陪你。” 老妇人擦着眼泪连连点头。 苏雍这才转身过来,走到马车旁,看着两位兄弟,他抱了抱苏烈后,又走到苏辰面前,握住苏辰的胳膊,“为兄离开一阵,家里就靠你了,父亲那边有空便多帮衬一些,到时候大哥从京城给你带礼物回来。” “大哥,一路保重,我在家里等你。”苏辰七岁过来,从小受这位比他年长五岁的兄长照顾,此时临别,心里也是不舒服,可惜他势力不够,根本无法跟一个王朝叫板。 苏雍笑了笑,上了马车,车辕转动的声响,缓缓沿着官道往前行驶而去,两百甲士徒步随行护卫左右。 或许是有些伤感,苏雍又从车里出来,站在车辇上,朝众人挥别。 直到远行的车队消失在官道尽头看不到了,苏从芳才叫众人回城,殷素寰又看了一阵,才在花红真劝说下上了马车。 “二哥,你们先回吧,我骑马四处走走。”苏辰望着官道尽头轻声道。 “那你早点回家。” 看得出三弟心情不好,苏烈也没继续劝说,转身上了马车,与妻子同乘一辆,不久侯府的车队返回城里。 “祝公道。” 风雪飘过目光,苏辰收回视线,唤来负枪沉默的绿林侠客,“你跟上去,若有意外,尽量护我兄长周全。” 一旁的侠客缄默的道了声‘是’随即提枪上马,刚准备促马离开,忽然苏辰叫住他,祝公道勒马回头:“三公子还有何吩咐?” 苏辰走到马旁看着他,缓缓拱起手:“你也保重。” 祝公道愣了一下,脸上露出笑容,持枪一拱。 “三公子保重!” 他回头朝不远相貌潦草,持剑而立的护卫吼道:“十三!三公子安危交给你了!”说完,他轻喝一声:“驾!”一夹马腹,纵马狂奔起来,追着已远去的车队后面扬长而去,在苏辰、十三的目光里渐行渐远。 “走吧,我们也回去。” 苏辰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带着十三奔向城门。 第41章 大雪漫漫牵人心 零星的雪花在夜里化作鹅毛大雪,一连下了两天,积雪覆上定安城的墙头,鳞次栉比的房屋,一片白雪皑皑。 大雪还在下,年关将近,街上家家户户贴上桃符,商家挂上崭新的灯笼,逢人便笑着拱手作揖,讨上一个好人缘。 寒风呼啸的长街,被扰扰攘攘的人声喧闹冲淡不少寒意,沿街一个个摊位不少过往百姓驻足,拉着家人好友,看中一些礼物,与摊贩讨价还价。 “.…..这年画贵了贵了,十文一幅怎样?” “快看这边,哎哟,好大一条鱼,哪里钓的?什么,七十文?你怎么不问官府要不要!” “胭脂水粉怎么卖?我妻子正好用完,来来,掌柜的,把今年新进的包上。” “俺也一样!” ……. “.…..你们听说没有,最近很少有灾民闹事了。” 热热闹闹的街道上,吆喝叫卖的声音飘过抚动的旗幡,微开的窗棂里,有着说话声传出,这家酒肆二楼人声嘈杂,文人雅客轻言细语,偶尔见到相熟的人,起身打声招呼,过来的熟人抖了抖斗篷上的雪花,过来见礼;也有三山五路的旅人、商贾在此歇脚,喝酒取暖,大声说话,有时聊到不顺心的事,指着某个方向咒骂,引得旁人劝慰几句。 此时,一个裹着裘衣锦袍的商贾,放下酒杯,故意显露指间的玉戒,向着周围看过来的酒肆宾客继续说着话。 “七月的时候,旱情正紧,我途径定安城的时候,半道被劫过一次商货,好在他们也只拿了些银两和食物便放过我们,原以为这次还会遇到劫道的,结果怎么着?一路顺顺利利就进了城。” 他口中起了一个头,也引起邻桌几个商贩认同,附和道: “这位兄弟别说,还真是这样,我这是第三次路过,这第二次和第三次再没遇上灾民劫道的,今日不说,我还没发现呢。” 听到邻桌几个商贩附和,刚才说话的那位锦袍商人笑着朝对方举了举杯盏,喝了一口酒水,将话话头接过来。 “这事,我后来打听了,听说许多盗贼、灾民都信了一个叫太平道的教,你们谁知道怎么回事?” 这二楼上除了过往商旅行人,剩下的多是城中文人墨客,听到那商人问起,其中有人紧了紧衣领。 “兄台问这事就对了,我倒是知晓一些,那太平道啊,前些日子我还接触过,端的好啊。” 一个大抵是脏街的绿林人在角落看过来。 “有什么好的?说来给大伙听听。” 那文人站起来,朝周围人低声道:“那太平道教主,自号大贤良师,说天下为公,人间该是仙境,不该高低区分,众生当享太平富足!” 嘶—— 二楼全是一片倒吸凉气的声响。 有人低声问道:“没有高低之分,这也太胆大了,定安城太守不管?” “这不知道,但太平道似乎也不闹事,那大贤良师还常给贫苦人家医治病害,听说还会法术呢。”那文人虽说是读书人,但奇奇怪怪的传闻,也是半信半疑,他又说道:“想那大贤良师在周围村寨声望极高,太守也是不敢胡乱抓人,将太平道遣散吧,昨日我与好友出门赏雪,发现周围村寨,家家户户都挂有黄布。” 他这话一说,众人脸色有些凝重,靠窗户那边有人端杯笑了笑。 “只要咱大燕不乱,大伙何必操这份心思,喝酒喝酒,少说政事。” 经这么一提醒,不少人回过神来,连连说了声:“对对,喝酒喝酒,这些可不是咱们去操心的,太守、县尊都不管,那咱们还管什么。” “不过太平道倒也挺好,为咱底层人着想,之前还我看到侯爷的三公子,就是那位三公子跟那大贤良师在城外说话呢,两人像是相交多年的好友。” “对对…..我还想起一件事,听说三公子可不是一般人呢,往日觉着他不过仗着侯府横行霸道,可听我府衙当差的小舅子说,三公子可是会带兵打仗,八月的时候,杀了不少偷袭侯府的刺客,他当时去收尸,哎哟,告诉伱们,拉了整整好几车尸体出城。” “你这都什么时候的消息了,告诉你,前两月不是有一批粮食进城吗?官府说是从别处调来的,我告诉你们,这批粮食说不得是那太平道大贤良师送给三公子的。” “这三公子当真是三教九流都跟他熟悉……也算是厉害人物了。” 楼外相隔的两条长街。 两匹马小跑过喧嚣的街道,不久,出了城门跑在白皑皑的狂野,留下一连串马蹄印,一直延伸到远方,然后消失在某片树林的角落。 积攒雪花随着地面微微震抖,摇晃了两下,积雪‘簌簌’的坠下。 “驾!” 当先一匹战马背上,苏辰挥舞鞭子在空气抽响,纵马跑过崖边,随后沿着缓坡奔驰而下,不多时,一座栅栏挂满冰柱积雪的营地出现在视野之中,还有写着‘董’‘西凉’的旌旗在寒风里猎猎飞舞。 嗖嗖嗖…… 弓弦紧绷,箭矢划过空气的声音,一排排木桩在接连不断嘭嘭响动中震动,一支支羽箭停留在上面颤抖 “换!”有披甲的身影走过积雪路面,朝第二排的弓手大喊。 阵型轮换,二十多张弓箭抬了起来,弦音紧绷,拉弦的手指维持着动作,手臂吃力的抖了起来,侧旁喊口令的人的声音再次喝道:“稳住……” 然后,声音响亮:“放——” 嗖嗖嗖嗖……嘭嘭…… 箭矢平射,钉在对面矗立的木桩上,有的飞偏越过了木人,或钉在了别人的木桩。 喊着口号的小校冲过去,对着两个射偏的新兵屁股一人就是一脚,叫嚷:“二十步都射不准,眼睛长在屁股上了?是不是想开开眼?滚去将箭收回来!” 两个新兵红着脸,不敢反驳,在其他士卒哄笑里,踩着积雪跑去拾箭。 奔马进出辕门,小校偏头看去,两匹马一前一后冲入中寨。 这边升着十来处篝火,百余名西凉兵蹲在地上烤火取暖,战马过来时,他们纷纷起身,“拜见三公子!” “你家董将军呢?” 苏辰解下披风,丢给一个士卒大声走向大帐,十三跟在后面,如今他也穿着皮甲,威风凛凛的压着剑柄,走到帐口挺直了腰板。 “董将军在校场。”守卫大帐的兵卒连忙回道。 校场距离这边不远,一个月里已经扩建了两次,足够容纳一千人,苏辰领着十三过去时,几百个裸着上身的兵卒,挥舞钢刀随着领头的将校一招一式的操练,不时爆发出‘呼哈’的大喝。 那边高台上,一身甲胄的董卓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手中拄着那口锯齿刀,见到苏辰朝这边走来,他与一名提拔上来的副将叮嘱了几句,让他好生看着操练的士卒,便起身下了点将台,过去与苏辰见礼,两人随后并肩走在校场周围。 “招募新兵的事,眼下进展如何?”苏辰一身云纹锦袍,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捏着马鞭在腿侧随意挥舞,他看着校场里一个个赤裸上身的士卒,“这样练兵,不怕他们得了风寒?” “当年董某在西凉用兵,比这条件还要恶劣,若练不出一支能打苦仗的兵马,往后遇上胶着的战场,怕是没一会儿功夫,士兵就跑的一干二净。”董卓背着双手顺着苏辰的目光看了看校场,“不过最近招募士卒的数量已经少了许多,眼下营中已有八百多人,翻过明年,到开春或许能筹够一千人,但有一个摆在面前的问题。” “什么问题?” “粮秣不够支撑到明年,得想办法。” 苏辰沉默了片刻,开口:“董公,城里的官仓也勉强够城外的灾民和官吏的开销,眼下又是隆冬时节,哪里给你找粮食,不过,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说着,苏辰向后摊开手,十三从怀里摸出一份折叠的纸张,展开后放到苏辰手里,苏辰说道:“这是官府记录在案的一些山贼强盗据点,不过距定安城有些远,你可拿去看看,找几家肥硕的山寨,一锅端了。” “呵呵……这倒是不错,有这东西,那些山贼找起来就比较容易。”董卓接过纸张看了一眼上面内容,脸上一片狞笑,仿佛已经看到许多粮秣堆积在军营里了,“正好借这个机会让新兵见见血。” 交代事情,苏辰也准备离开,如今大哥去了燕京,二哥失了一条臂膀,根本不愿外出,如今也就自己在城里忙活。 “长生,等等。” 董卓捏着信纸叫住他,“西凉军人数虽少,但也初具规模,眼下还需一支骑兵,营里也有三十匹战马,可惜没有领骑兵之将,抽空还是将吕布叫出来吧。” “我努努力,不过……”苏辰转身看向面前的董卓,“董公不怕吕布一过来,就要与你厮杀?” “当年他哪是为天下大义杀我,如今更没有什么天下大义了,或许,我儿奉先死过一次,心中的路已经知道如何走了。” “嗯,那我抽空试试,最近有些忙,家里的事,有一半落在我肩上了。” 苏辰算是将这事应下了,之前没尽心去想办法将吕布唤出来,也是考虑到曹操、董卓、吕布之间恩怨,既然董卓都不在乎,那他也就没什么顾虑的。 告别董卓后,苏辰翻身上马,返回定安城,大嫂素寰带着几个丫鬟、仆人正清扫着前院积雪,母亲萧婥正从二哥那边出来,眼里还有着泪痕。 上前见过礼后,苏辰回到到南厢侧院,汉献帝飘在屋顶,拿着扫帚拂下一捧捧雪花,一侧书房,曹操坐在书桌后面,正奋笔疾书,处理一封封文书,忙得龇牙咧嘴。 听到脚步声,抬头见是苏辰回来,这位魏王将毛笔一丢,一双细眼微眯,泛起杀气。 “说让孤替你处理些许,长生这一去就两个时辰之久,要知,孤当年都没这么认真处理自己的公事!” “魏王息怒,你继续处理,等会儿我让十三去叫之前那个寡妇过来。” “哼哼,孤岂会信你。” 曹操一抖袍摆坐下,重新拿起毛笔继续批改参阅书桌上的政事。 …… “算算时间,大哥入京也该有几天了吧。” 走入檐下,苏辰看着满院白皑皑的雪景想着,零星的雪花飘在他俊朗的脸上,心里多少是有些牵挂的。 思绪回来,他手中多了一枚金色令牌,走进屋里,将门扇轻轻阖上。 第42章 西凉狼群 “还是不行。” 苏辰皱着眉,抛着手里的‘吕’字令牌,进屋尝试了几次,甚至一连冲它叫了几声貂蝉,就连原配严氏、女儿的名字都叫了,不过震抖几下便没了动静。 ‘这吕布还真够高傲。’ 苏辰随手一抛,将令牌丢到桌上,‘咣当’作响,门扇此时也发出‘吱’的声响,曹操大步走了进来,看了眼正皱眉的苏辰,他口鼻冷哼。 “让这头虓虎出来,不怕先取你性命,再夺这定安城?” “魏王之前不是说过,这里可不是大汉,吕布在这里可没有什么威名吓倒别人。”苏辰伸了伸手,请对方坐下,自己也转身坐到对面,“这定安城姓苏,可是经过几代人经营的,旁人不可能杀几个人,叫嚷两声,就改姓了。” “但他不一定会考虑到这些。”曹操看着对面的年轻人,“吕布当年杀董卓,也从未考虑过是否中了离间计,热血上头的人,什么事都干的出来,比如自己不喝酒,却让部下也一起不喝,还贪图美色,无法自拔。” “贪图美色这点,魏王好像没资格说他。” 咳咳! 曹操被这句呛了一下,但见苏辰神色严肃,知道也劝不住,“孤过来,其实想告诉你,知人善用,眼下你将不过董卓,外面那张角顶多算半个,伱如何降服吕布这头猛虎?” “不是还有魏王给的典韦吗?” 苏辰拿出那枚令牌,同样也是金色,耗费的点数也和吕布相同。这时,曹操伸来,将令牌压到桌面,摇了摇头:“出其不意方是势弱一方的致胜之道。” 面前这位魏王打了大半辈子的仗,所说之言自然有他的道理,苏辰也不是那种听不进去的主儿,思虑一番,也将吕布和典韦的令牌暂时收起来。 “那魏王可知晓,如何让吕布出来?” “呵呵,那要看长生知道他最喜好什么。” 最喜好什么? 苏辰倒上一杯酒缓缓挨着嘴边,陡然想到什么,仰头一口喝尽,“千里驹!” “然!”曹操笑着点点头,身形也渐渐消失在凳子上。 “魏王?公事可做完了?” 苏辰喊了一声,也架不住对方身影消失的速度,不过刚才说的‘千里驹’他倒是有了想法。 记得往西北过去,容州边界有座马场,为燕山铁骑提供战马的牧马草场之一,若是能从中找到千里马,说不得还真能将吕布招出来。 而且,西凉军正好缺马。 ‘呵呵。’ 苏辰走到窗棂前轻笑两声,咧开的嘴角,哈出一团团白气,‘打山贼也是打,倒不如劫了马场,既能解决粮秣,也能解决战马。’ 不仅仅是因为吕布,还有整个定安城和远在京城的兄长,这个时候,他必须积蓄能积蓄的所有力量,露出狰狞。 捻动的指尖停下,苏辰转身走到书桌,磨了磨墨汁,提笔写了几行字,便拿着纸张拉开门扇出去,目光扫向庭院,“十三!” “来了,三公子!” 相貌潦草的护卫从另一间厢房出来,一边穿鞋一边系着领子,那半掩的门扇里,隐约还能看到一个丫鬟正慌里慌张的整理衣裙。 “把这封信交给董卓,然后让他准备十日干粮。” 十三接过信函转身就跑,苏辰看了一眼那半掩门扇里低头出来的丫鬟,转身走回房内。 “为我披甲!” 阳光越过背影照进屋里,挂在架上的链环铠倒映银色的光泽,苏辰解开衣袍丢到床上,进来的丫鬟吃力的将沉重的铠甲抱在怀里,从前面为三公子披上,接着披膊、腰带、裙甲、步履…… “等会儿,你去告诉我娘,我有事出去十日。” 苏辰取下墙上的长剑,转身离开,大步走到南厢的侧门,举步前行间,吹了一声口哨,角落里的马棚,一匹黑色大马冲了出来。 唏律律! 战马亢奋嘶鸣,苏辰牵着它缰绳翻身上到马背,脚跟一点马腹,驱着马匹穿过街道,出了城门之后,开始狂奔起来。 到达隐匿山中的军营,西凉兵卒早已集结,董卓骑马挎刀正等着他到来,苏辰没有驻马停下,直接过来,拔出腰间的佩剑,高高举过了头顶,从一道道交织的视线中跑过。 他声音响了起来。 “我听说董将军麾下西凉兵,凶残无比,说的可是你们?!” “是!”八百多道身影拄响长兵,齐齐大吼。 踏踏踏……马蹄缓下速度,轻踏着蹄子,上方的身影甲叶摩擦,抖出轻响,苏辰目光望向他们。 “听说军中粮秣不多,你们可能会饿肚子,旱情几月,你们已经感受过饥寒交迫,可还想回到从前挨饿受冻的日子?!” 轰! 一杆杆长兵再次拄响,一顶顶黑色皮盔下是目光蕴起了凶戾,八百多人齐吼:“不想!” “.……我知道有块好地方,那里有水草丰盛的草场、有成群的牛羊,还有许多战马、放在仓中的粮食。但是他们肯定不会给我们,但没关系,我带你们去,用钢刀、用手中的长矛、弓箭,从他们手里抢过来。我们已经打赢过一次了,从那木寨里,我们拿到整个冬季的粮秣,还有分赏给你们的金银,现在……” 苏辰一勒缰绳,黑马驻足长嘶,高举的长剑向辕门指去:“让我看看你们的凶残,那里的粮食、财物、战马,都将是我们的——” “——让你们西凉军的凶残展示给这世道的人看!” 他不远的董卓捏紧了缰绳,仿佛从面前的年轻人身上,看到了他往昔的身影,凶戾的眼眶泛起些许湿润。 要是当年刘协也是这般,该多好。 某一刻,董卓拔出腰间的锯齿刀,举过头顶发出咆哮。 “西凉!” 八百多人高举兵器砸动地面,巨大的嘶吼席卷天空:“西凉!” “诸位,拿出你们凶残,随我狩猎!”苏辰咧开嘴角露出森白的牙齿。 风雪卷过旌旗,一片精气狼烟。 这一天里,八百西凉兵跨出了辕门,钻入山林,籍着皑皑白雪冲向容州西面,杀向有着燕山牧场之称的地方。 …… 天色降下。 八百人的队伍穿山越岭的同时,容州向东,有着四通八达官道连接的中心,燕州都城,此时处于兵马戒严的状态。 各州刺史长子、王侯世子都在这几天里陆陆续续抵达,入驻驿馆。 皇宫。 夜风挟着冬日的冷意,拂过升月殿。 宦官、宫女垂首立在灯火外面,燃烧的烛火之间,有着翻书的动静,皇帝坐在书桌后面,看着递上来的世子名册,皱着眉头。 而他前方,太师萧文弼知道这位年轻皇帝心情不好,便一直沉默等候。 第43章 人生天地间,例例事无常 夜深人静,几只飞蛾来回扑着灯罩。 太师萧文弼低头垂目,听着纸张翻动的声响,他朝正上方位的年轻皇帝低声开口。 “陛下,夜深了,该歇息,明日还要考校诸世子。” “还有一点就看完,太师若是疲了,就先回去歇息吧。”皇帝翻过一页名册,看着上面一个个名字,以及简约的身世关系,目光飞快扫过,随后落在一个名字上,他眯了眯眼睛,“太师,之前定安城分坛被袭,可是一伙头裹黄巾之人所为?” 正欲离开的萧文弼又站回来,“是,之前有跟陛下禀报过。” “太平道……呵呵,这些时日,朕的探子告诉我,此教仍在传播发展信徒,你猜定安城太守,还有那位定安侯,为何不重视?” 北宫野顺手拿起搁在墨砚上的狼毫,沾了沾墨汁,笔尖将苏雍的名字圈了起来。 “那就他吧,定安侯世子。他家祖上苏护也是能征惯战的大将军,当年食邑可不少,这么多年了,被历代先帝削弱许多,却还在蹦跶,朕见了心烦,他们想这样玩,那朕就陪他们好好玩。明日考校,给他试题做一点手脚,拿下大狱。” “臣遵陛下旨意。” 老人拱手一拜,缓缓后退出了这座大殿。 门扇关上了外面的风雪,夹杂的几片雪花飘在红毯化去,北宫野看了眼名册,顿时失去了兴趣,随手扔到地上。 拿苏家世子下狱,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想逼问出夜宴图的破解方法,一开始关于图中有高绝武功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只是他装作不感兴趣,毕竟太师兼师父的萧文弼,他也并不完全信任的。 ‘老东西。’ 他轻声骂了一句,随后,重新取过一张纸,写下明日的试题。 郡策、州策、国策。不过还有另外两考,统军布阵和弓马武艺,是放在后面,等策问过后,再举行。 前面的一题三问,其实为考量世子当中优秀之人,是治理地方,还是治理一国,这种题目一般没有书籍可考,全凭做为世子这些年所感。 到得翌日,三十四名公侯世子、刺史之子沐浴更衣,受邀步入皇宫,在月华池接受过宦官盘查后,便一起来到昭文殿。 这里早已摆放席位,笔墨纸砚也都准备好了。 苏雍随小宦官来到自己的座位,抚平纸张,研磨墨块,等到有声音唱名,发下考题,苏雍看了眼题目,与部分抓耳挠腮的世子不同,他嘴角微微翘起,这三问简直就是白送的。 自家父亲有些懒惰,定安城大大小小事务虽不会亲力亲为,但也会从旁处理,耳濡目染下自然有自己的心得体会。 不到片刻,他便提笔书写起来,还没等到监考的宦官搁笔叫停,他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颇为潇洒的结了尾句,将笔放下,请示收卷。 这一幕令得周围世子颇为惊讶,但时间紧迫也没人说什么,等到结束回到驿馆,看着快步回到驿馆房间的苏雍,他们微微蹙眉,有着小声的议论。 “今日提早交卷的是定安侯的世子吧?” “好像叫苏雍。” “他这么厉害?” “可能学识渊博。” 这些嘀嘀咕咕交织在一起,传来的还是嗡嗡的嘈杂,苏雍自然听得不是很真切,在房里准备写上一封书信,交给两个心腹,让驿馆文吏送到容州定安城给家里报平安。 天色将暗,他放下书册回想了一遍自己来京城到殿前考试,有无举止上的失礼后,便起身随其余世子到食署用饭。 对于今日他在昭文殿中的表现,一落座就有几位侯爷家的世子过来攀交,对于优秀之人,虽然有所妒忌,但正常的做法就是拉为好友,方便以后有事相求。 “苏公子,今日考场之举,可让大伙震惊不小。”一个面容憨厚的公子哥笑着,拱了拱手,坐到苏雍侧面。 另外三人也纷纷围绕他坐下:“这策问的题目,今日可把我急的快憋出尿来,写到一半,试卷就被收了去。” “就你脑子里装的东西,岂能跟苏兄比?” “对了,苏兄今晚可有安排?不如等会咱们去寻欢作乐,往日武平郡时,就听闻燕京青楼之地,女子个个如花似玉,肌肤水嫩,三下可出水,若是还有独特爱好,听说还有地方,有优质佳男。” 前面还好,听到后面那句‘佳男’苏雍差点呛到,与他们说笑几句,婉言拒绝,看似他脸上轻松,心里其实是很累的。 因为他知道,那金銮殿上的皇帝,可是要针对各州公侯,以防出现的各种事情,被对方抓住把柄,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要恪守规矩,毕竟家中还有许多人等着他回去。 身边,那四个公子哥还在滔滔不绝,食署之中,他州公侯世子也在小声谈论,不时有视线朝他看来。 就在这时,门口许多脚步声响起,随后传来喧闹,食署不少人抬起头,看向门口。有人放下碗筷,站起来:“拜见太师!” 门口,一身玄色衣袍的老人,大步进来,笑着朝诸人拱了拱手:“诸位世子对馆饭食可还满意?” 他笑着目光扫过周围,落到同样起身施礼的苏雍身上,“定安世子,劳烦出来一趟,有事相询。” 语气和颜悦色,可话里让在座所有人面面相觑。 苏雍心里咯噔猛跳一下,脸上保持微笑,礼貌的点了点头,便举步走出座位,随老人来到外面。 食署外的院落站了五十名皇城兵卒,着甲持矛分列左右,面露杀气的盯着他。 “太师,不知入夜唤雍出来有何事?”苏雍见识过风浪的,还不至于这样的场面吓住。 此时食署内的诸家侯爷世子也都纷纷涌到门口,刚才与苏雍闲聊的四人也在其中,看到外面这副场面,心里多多少少清楚要发生不好的事了。 萧文弼走下食署台阶,看着面前这位定安侯的儿子,过得片刻,举步从对方身边错开,“听闻定安侯的大公子才学兼备,十四岁便跟着父亲处理政务,又孝顺,又恭谦待人,定安侯被刺客袭击,养伤的时间,城中事务都是苏公子与城中太守在做……” 苏雍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一侧停下脚步的老人,抿了抿嘴:“太师,到底想说什么?” “苏公子如此贤良,才学过人,又有处政之道,该不会都是假的吧?” 那边的老人侧过身子,偏过头来看着苏雍,目光变得严厉。 “或者该说苏公子手段了得,胆大妄为!” “太师如此言语,着实让雍心里不明白,到底是何事?!” 苏雍性子温和,不代表没有脾气,被对方藏掖的话语逼的声音拔高:“雍做事向来堂堂正正,遵循规矩,何来胆大妄为?!” “看来世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老人略一抬手,有甲士走来,手中抛出一物落到地上,翻滚间能见是一颗人头,白面无须,头上还有宫中表明身份的饰品,一看便知是宦官。 “勾结收卷宦官,暗中替换试卷,当我不知!” 萧文弼陡然从袖中扔出纸张,乃是今日考题,“这就是你所答之内容,再看看这个!” 老人手中还有一份签名册,打开翻到苏雍的名字时,上面字迹竟与试卷上的字迹大体相同,可仔细辨认,又有略微不一样,明显是两个不同之人所写。 食署内顿时一片哗然。 一众世子交头接耳,嘀嘀咕咕。 “我就说他怎么写的那么快,原来是有人早已替他写好,只需要调包即可。” “欺君之罪啊,这可是大罪。” “再看看。” “太师,这不是我所著!”此时哪里还顾得上那边众人言语,苏雍知道摆明要弄他了,想要为自己辩解,话语刚落就被老人一声暴喝打断:“殿试舞弊,收买宫中宦官,这两件事随便一条都够杀头,字迹就在这里,何来狡辩,若有冤屈可到大牢递上折子向陛下阐明原委!” 他猛地一挥手,那张试卷连带名册一起飞上半空:“带走!” 两个甲士持枷锁上来,直接拿住想要上前辩解的苏雍,苏雍奋力挣扎,他没有二弟和三弟苏辰的武功,被拿住双肩后,动弹不得,沉重的枷锁此刻也扣到了他颈脖。 他口中喊着:“太师!雍从未犯错,还请查明真相!” 枷锁阖上的刹那,陡然一道破空疾响,瓦片哗啦啦的飞落,一柄长枪穿过房檐前的垂下的树梢,唰的一下穿透缉拿的一个甲士。 几乎在甲士被穿在长枪钉在地上的同时,树叶抚响。 青衣斗笠的身影俯冲而下,一掌击在另一个甲士胸口,连同枷锁一起打飞,祝公道抓过苏雍的肩头,拔出长枪,那边的萧文弼张开五指,一掌盖了过来,压着抵挡的枪杆,推回对方胸口,空气都在刹那间扭曲,直接将祝公道连人带枪,以及苏雍轰飞出去,重重撞在院墙,砖石迸裂轰的垮塌下来。 他精修数十载,武功早已跻身当世一流,能超过他的唯有宗师境界,刚才那一掌,虽是仓促打出,也不是寻常人能接住。 视野那头,撞碎院墙,烟尘弥漫间,老人须髯怒张,迎着烟尘走了过去,然而烟雾之中,两道身影交叠,忽地纵身而起,飞向屋檐,踩着屋顶瓦片飞速没入黑夜。 萧文弼大抵自持身份并没有亲自追击,而是抬了抬手,低声吩咐身后甲士:“追!另外传讯笑阎刀、风飞狸、阴阳童子,将人留在城里。” “诸位世子,安心用饭,明日还要继续考试,当好生歇息。” 他朝门口张望的众人笑着拱了拱手,转身离开时,一个麾下甲士过来,从那片废墟里捡了一物,双手呈到他面前。 是一个女人的荷包。 上面针线、颜色早已褪去了原来模样,显得陈旧,老人起初并未在意,可荷包开口处,露出玉佩形状的东西,让他停了停。 他取过荷包打开,里面是半枚玉佩。 萧文弼只看了一眼,便带着剩下的几名甲士走出驿馆,上了马车返回皇城途中,他将那半枚玉佩拿在手里,而另一只手中,竟还有半枚。 轻轻贴到一起,严丝合缝。 左右各写:文弼、文怡。 “阿妹……” 萧文弼看着手中合起来的玉佩,双手都在微微发抖。 第44章 我生则家亡 夜已深了,远方的城墙巍峨,城墙上有着点点火光自人手中移动,高高低低的楼舍房屋在马车后方延伸开去,远远地,还有捉拿贼人的嘶喊传来。 缓缓行驶的马车里,黯淡深黄色的油灯立在矮几上,被挤进车练的寒风吹的摇曳,矮几后面是端坐的老人,捧着两半玉佩,微微出神。 “哥!” 脑海里彷如回忆起久远的画面,又是一声清脆的呼唤在耳边回荡。 “哥……你看我捉到了什么,好大一条鱼!” “它自己扑上岸的!” “哥,快走,娘叫我们快跑,有坏人来家里了!” “前面是河,哥快回来!” 耳边是妹妹的声音,记得那天也是这么大的雪,她在雪里跑,追到河边摔倒,扑在雪地里,伸出小手朝河里抓来。 “哥!!” 那天的河水冰冷刺骨,他漂浮在河中,看着岸上的妹妹大声哭喊,越来越远。 玉佩在微微颤抖的手里陡然握紧。 文怡…… 那是她的孩子,我的外甥…… 萧文弼睁开双眼,车帘呼的一下摇晃,他声音低沉吩咐驾车的士兵。 “不去皇城,调头回去,老夫亲自去捉拿苏雍!” …… 马车驶过漆黑的街道,一栋栋房舍阁楼鳞次栉比延伸至远方,风夹杂雪花飘过夜空,忽地迫开四散,一道人影背着一个人,手持长枪在屋顶飞奔,全是咔咔的瓦片声。 下方房舍的百姓被嘈杂惊醒,推开窗户大骂:“谁他娘没事在屋顶上跑!” 瓦片迸裂,碎片啪的一声打在他旁边远的墙壁,那男子吓得睡意全无,睁大眼睛,看到的是对面木楼上一道人影狂奔,踏在鸱吻上高高一跃而起,犹如大鸟飞去数丈外另一栋木楼屋檐上面。 “世子,你坚持住!” 又是一段长长的飞跃,落到房顶后,祝公道背着苏雍加快了速度,他口鼻间有着鲜血流出,又飘向后方的空气。 “世子!” 身后没有声音传来,祝公道微微侧脸,苏雍趴在他后背,靠着肩头昏迷不醒,口鼻间也全是鲜血,刚才那叫什么太师一掌,比之前在府内遇到的阴柔男子还要来得恐怖。 仅仅简单的一掌,有着无匹的穿透劲力,他六品的境界,全力防御的情况下,内脏也被震伤,何况这位不通武功的世子。 “世子,你再撑一会儿,我很快送伱出城。”祝公道呼吸粗重,每一次呼吸都带出大量血沫在口鼻边。 “我答应过三公子的,就!一!定!要!送……” 前方是高耸的城墙,他脚步陡然加快踩的房舍瓦片疯狂碎裂,手中长枪随着速度加快,猛地从他手中掷出。 “……你!回!家!” 长枪划过夜空,呯的一声,插在城墙上。 上方巡逻、值守的士卒听到动静匆忙赶来,举过火把照去下方的刹那,一道黑影踩在枪杆,一跃而起,唰的一下从他们面前冲到天空,一脚踏在城楼房檐,整个人直接飞向了城外。 噹噹噹!! 城楼警讯的铜铃敲响,此时城中搜索的几道身影以及飞驰起来的骑兵朝着这边迅速赶来,守卫城门的将领连忙让麾下兵卒将城门打开,一支支一队队骑兵蔓延出去的同时,还有萧文弼麾下的高手纷纷出动,借着高人一等的轻功,踏着林木树梢四下搜索,似乎感知到了某个方向,其中一人猛地冲入下方林子里。 栖息林间的鸟群慌乱的飞上夜空,噼啪几声筋骨撞击的声音里,冲进林间的人双手交叉被硬生生打了出来,踩着泥土向后滑行。 另一边,同样飞身出来的祝公道擦去嘴角血渍,凶狠的看了一眼那人,转身背着昏迷的苏雍狂奔起来。 名叫风飞狸的精瘦汉子揉了揉刚才挡下对方一脚的手臂,看着奔逃的身影,他鼓足了声音呼喊出来。 “人在此处!“ 祝公道背着苏雍,脚步一刻不敢停歇,跃过一条小河后,钻进附近一片树林,追击的脚步声,轻身功夫的御风声已经在后方飞快蔓延过来。 追出来的大批高手足有二十人,为首的名叫笑阎刀方陌,面露微笑的抬起手中那柄锋口怪异的刀,猛地劈斩而出,剧烈呼啸带起一阵渗人的笑声,一片林子瞬间倒下数颗大树,扫清了视野,其余跟随而来的高手不甘落后,纷纷冲入林中。 外面也有战马奔行密集,嘶吼的声音响起来。 举着手中火把抛进树林,渐渐燃烧起来的火光隐约照出里面背人的身影与两个高手对了几招,然后,冲过燃烧起来的灌木,朝外面跑了出去 “追上他!”一个骑马的校尉大声地喊。 前方。 狂奔的身影也快到了极限,尤其寒冷的夜晚,体力消耗飞快,祝公道不敢停下来,顺手抓过旁边垂下的枝叶上的积雪塞进嘴里化解些许饥渴疲惫。 “放我下来。两个人,终究逃不走的!” 背后陡然传来苏雍的声音,他在颠簸里醒了过来,虚弱的在祝公道耳旁说道,后者哪里会放他,但是苏雍用尽力气撑着祝公道后背,向后仰倒,这一推,两人都摔到雪地里。 “你叫祝公道,我三弟的护卫……我记得你……”苏雍摇摇晃晃从地上起来,远方追杀的动静接近这边,他回过头看向同样跌跌撞撞起来侍卫,沾着鲜血的口鼻挤出一丝笑来。 “我走不了……皇帝不会放过我……我如果走了……就变成畏罪潜逃,家里人都活不了……” 祝公道没有说话,迈开脚朝他走过去。 苏雍颤抖着身子,回过头看了一眼,点点火光映出人影憧憧,他声音带着哽咽。 “替我给三弟带句话,我若活着,就不是世子,而是质子!死了,罪名我一人担下,家里被波及,最多不过抄家。” “世子!” 祝公道咬紧了牙关,他停下脚步,缓缓抬起沾着鲜血的手,重重拱了一下,悲呼:“保重!” 偏头转身,脚下奋力一蹬,身躯犹如猎豹般扑进了前方小片雪林,他贴着一颗雪松,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密集的骑兵涌来,那批武功高强之人涌向那孤零零的站在雪地的身影。 “我叫苏雍,苏家人,不怕死!” 雪地之上,狼藉的身影从袖里摸出一把匕首,看着扑来的一道道人影,架在了颈脖。 …… 容州西北。 这个夜晚,剧烈的厮杀在积雪的草场上蔓延开来,燃烧的草垛照出不知多少的袭击者,冲入一间间茅屋,逢人便杀,尸体被一一丢到了雪地里。 董卓、苏辰骑在马背上,咬下一口刚从锅里捞出的羊肉,一边咀嚼,一边看着那边瑟瑟发抖的俘虏,被西凉兵砍下脑袋,当中也有女眷,不过都被集中看押,对于泄欲这种事,苏辰没让董卓做。 “差不多了吧。” 苏辰看着这一幕,心里陡然泛起一丝不安,本能的看向东面,眼皮都在狂跳,感觉好像出事了。 第45章 罢侯抄家 一股心惊肉跳! 苏辰坐在马背上,目光穿过风雪交织的夜色,心里的那股不安越发放大起来。 这种感觉…… 难道是大哥出事了? “长生。” 一侧,董卓以为苏辰偏头是不忍这些俘虏被杀,狠狠咬了一口羊肉,使劲咀嚼在口中咀嚼:“董某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要练出一帮虎狼之徒,遇血而兴奋,遇令而不退怯,方才是精兵!” 燕山马场有千人看护,其中兵卒五百,其余俱是牧马放牛羊,但也随身携带兵器,八百西凉兵翻山越岭,长途奔袭,靠的就是这场风雪和夜色为掩护,平日残酷训练下,忍受半夜最冷的时候对陷入睡梦里的马场士兵发起袭击,杀破看护的兵卒,这才转头清理牧人。 “这些俘虏,是不能留的,他们见过我们,往后被朝廷盘问起来,相貌、口音、穿着对我们都极为不利。” 董卓还在说着,旁边的苏辰偏头回来,促马越过董卓,目光冰冷:“所有人听令,杀完俘虏,宰杀牛羊,剔肉装袋,牵走这里合格的战马!” 原本打算将牛羊牵走,然后再将所有马匹都带回去,但眼下苏辰感觉到可能出事了,不想耽搁下去。 回应这道命令的是西凉兵手中加快了速度,第二批二十名俘虏被推了上来,一众俘虏的哭求,也有俘虏跪在地上挣扎谩骂:“这里是陛下的马场,燕山铁骑早晚一日踏平你们!” 谩骂声里,这批俘虏被砍下了脑袋,堆积成一座座小堆。 不久,牧场明年上供的马匹被牵了出来,足有五百多匹,挑选出五百人上马,屋内二十多个女眷也西凉兵哄闹着拖上马背横在身前。 众人并不是很会骑马,再带上二十多个妇人,速度要慢上些许,出了牧场仍按来时的路返回。 “可是出了什么事?”董卓促马追上苏辰。 “心里越发不安,感觉有大事要发生,我们先回定安城。” 苏辰不可能说自己预感大哥出了事,只能这般找了一个模糊的借口,便与董卓跟随前方的骑兵,后面徒步行走的两百多人带着伤员,和一些牛羊肉,相对慢上许多。 “长生索性先领骑马的兵卒回定安城,步行便随我在后。” 风雪交加,又是夜晚,徒步长途行军,还带大批物资和伤员,体力消耗巨大,确实不适合长时间赶路。 苏辰想了想,便接受董卓这个提议,当即纵马追上前方骑兵。 “加快速度,我们先行离开。” 燕山牧场位于容州西北面与草原接壤,往东距离云瑱郡尚有两百多里路程,往南到达定安城就更远了,几乎所需五日的路程。 而此时的夜色里,都城燕京兵马调动频繁,皇宫之中一片灯火通明,时间已至四更天,皇帝还在书房没有睡下的意思。 他看着两个宦官展开的《将军夜宴图》里面每一个人物面孔、衣甲都仔细端详,大抵想要从里面看出什么东西来。 外面,有宦官的声音响起:“陛下,萧太师回来了。” “让他进来。” 北宫野直起身,略挥了下手,两个宦官识趣的将画卷起来,放入套筒内,带到了后堂。这边,门扇打开,一身玄色袍服的老人进来,朝上方书桌后的皇帝拱起手。 “臣,萧文弼拜见陛下。” “人呢?” “回陛下,人……人死了。臣赶到时,已被众人劈砍了数刀,他自己也举起匕首自刎。”萧文弼叹了口气,微微侧身,房门之外,顺着石阶下去,一辆辕车停在外面,一具身穿白色锦袍的身躯躺在茅草上,衣袍被鲜血浸得通红,颈脖划开露出里面割断的血管、喉管,脸上还有三道深可见骨的刀口,胸、腹、腿部也都有明显被长枪戳开的窟窿。 皇帝站在书房门口,沉默的看了好一会儿,举步走下石阶,来到车斗旁,看着上面的尸体,隐约还是能看出是那位定安侯世子的容貌轮廓。 忽然,北宫野将尸体的手掌抬起,摩挲了一下掌心和虎口,这才一言不发的转身回到檐下。 “拟旨!” 皇帝缓缓转过身来,又看了一眼车斗上的尸体,声音冰冷:“定安侯世子苏雍,朝王会舞弊,欺瞒君上,意图反抗,宁死不悔,今日苏雍伏法,其罪犹在,定安侯苏从芳教子无方,治下邪教横行,有渎职之过,剥夺侯爵,全家押送京城,等候发落!” “陛下!” 萧文弼连忙上前,“此诏有些不妥,苏雍已死,其罪该消,倘若此事牵连定安侯,京中那些世子会惶惶不安,各州那些公侯怕多想,陛下这是意有所指,何况依照我大燕律令,欺君之罪,不过抄家而已。” 回过头来的皇帝直直的看着师父加太师,随后‘嗯’了一声。 “太师说的有理,是朕太过心急了,那便将后面改为:念其先祖为国征战,劳苦功高,然后人愚昧迟钝,今日卸其世袭罔替,剥夺侯爵之位,抄没家产,苏家不得在定安城中居住,接诏令两日内,搬出侯府!” “朕的旨意便是这些,好好记下来,发去中书省修辞,连夜制诏,发往容州定安城,昭告各州!” “令皇城统领之一,费种率五千皇城甲士,一千燕山铁骑随行,另容州刺史汤怀元带兵一同前往,对了,以防万一,朕再派两个一品高手前去,若有顽抗,格杀勿论!” 萧文弼看着转身走入书房的背影,目光晃了晃,他微微抬手,身后的兵卒将辕车以及车斗里的尸体一并拉走。记录的宦官则转身飞跑,将这道旨意传入中书省,原本已睡下的中书令、中书侍郎等一批官员连夜乘车返回官署,直到天色蒙蒙发亮,校正修辞过的诏书由快马先行,随后是昭告书文,由另外一批快马紧跟出京。 同时昭告文书、皇城兵马紧跟出了燕京,携带的文书沿途宣读,抵达容州时已是第三天上午,听到这消息的汤怀元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与容州的两位侯爷,苏、吴相交甚好,苏雍的为人他也清楚,如此温和良善之人怎么可能做得出这样的事。 可诏书已到,他也只能领了皇帝旨意,陪同燕京来的宣读使,和皇城兵马前往定安城宣读诏书。 苏家被罢免侯爵,摘除世袭罔替,甚至要抄家的消息,犹如忽如其来的雷鸣,响彻整个容州。 元月初七的晚上,房文烨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正在家中与家里人用饭,孙女房雪君也在的,一时间,房家所有人都愣住,随即派出人手到官府打听,得到佐证后,老人将众人都招到中庭大厅。 “苏家完了。” “那怎么办?会不会连累到我们房家?要知道雪君跟苏辰还有婚约!” “应该不会连累到我们,可苏家没了势力,还跟他们联什么姻亲!” “不如退婚?” 厅里有房家人说出这个难以启口的话,但也是众人心里所想的,倒不是怕罪名连累,而是怕皇帝迁怒到房家。 “那就……”房文烨抿了抿嘴,有些艰难的点下头:“那就这样吧。” “我不同意!” 下方一排排坐着的房家人当中,女子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房雪君不顾身旁父亲的拉扯,“我的婚事,凭什么你们做主!巴结别人的时候,恨不得将脸贴上去,现在婚约定了,又嫌弃苏家没落,要把婚约撤回,你们不嫌害臊,我还嫌!” “雪君,这是大人在商讨事情,伱一个女……”二房的人站起来,话还没说完,房雪君单手托起椅子唰的向他砸了过去。 那人被砸的满头是血。 “我既然跟苏家定了婚事,那就是我自个儿的事,跟你们无关!” 房雪君一把推开过来拉她的堂哥,转过身,大步走了出去。留下一众面红耳赤的房家长辈,房文烨捏紧了扶手,脑门上青筋都在鼓跳。 …… 这天下午已进入定安城地界的苏辰,也从过往的商旅口中得知了这件事,听到兄长身死,抄家罢侯的一瞬间,变得冷漠起来,压着剑柄的手都微微发抖。 一旁西凉军副将促马靠近:“三公子,跟我们进山吧。” “我父母兄长尚在城中,你带兵马回去安顿,没有命令不得出山,顺便派快马告知后面的董将军,按我刚才说的做就行。” 苏辰望了望对方,看着五百骑兵动作起来,转道奔向山间,他方才一夹马腹,纵马冲向定安城方向,来到城门处,守卫的兵卒见到他,都露出不忍,叫了声:“三公子,您要保重。” 苏辰朝他们点点头,下马牵着缰绳步入城门,大街之上人来人往,有人眼熟苏辰的,纷纷沉默的拱起手,其中一人:“三公子,我们可不信世子是那般人!”话音刚落就被一队没见过的巡逻兵卒轰走。 他们看到苏辰,其中有人上前,从苏辰手中接过了马匹,“苏公子,这匹马也属于侯府财物,都要收走的,还有你腰间的这把剑。” 苏辰只是嗯的点了下头,没有为难这些燕京来的兵卒,将腰间的佩剑解下,递给对方。 随后,举步走向熟悉的街道。 第46章 欢迎抄家 威严的府邸人影进进出出。 一个个士卒搬着箱子出来,然后贴上白色的封条抬上门口停靠的十多辆马车,这些士兵看到苏辰,没有任何表情。 府门内是哭哭啼啼的哭闹声,住在府内的一帮旁亲抱着包袱,正被几个甲士驱赶,见到回来的苏辰,蜂拥过去,指着周围兵马说个不停。 许许多多的声音都在耳边听不真切的,苏辰没有理会,从他们中间挤出,前院的厅堂、每一间屋子都被贴上封条,里面能搬走的东西,基本已都拿出来放在檐下等着清点。 有州府的官吏认出苏辰,悄声说了句:“公子千万不可乱来。”随后又道:“侯爷还有汤刺史在中庭那边。” 苏辰没有答话,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周围兵卒、哭哭啼啼的丫鬟仆人纷纷退开让他过去。中庭那边,有更多的哭声传来。 大嫂殷素寰抱着母亲几乎蹲在了地上放声大哭,显然已经知道大哥的死讯;二嫂花红真掉着眼泪,与一个士卒争执,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首饰盒;二哥咬紧牙关,死死盯着一个穿着甲胄的将领,对方根本没有搭理他,而是在跟神色呆滞的苏从芳说话。 “苏侯爷,这是陛下的旨意,还望莫怪本将,如今事已至此,侯爷还是遵循陛下旨意,明日就搬离这里,到城外居住,那里已经为侯爷一家选了宅子。” 一旁,还有刺史汤怀元,他抚须长叹:“侯爷,莫要伤心难过……”其实,他也实在找不出安慰人的话了。 毕竟大儿子死了,侯爵也被摘除,所有家中之物也抄没充公,换做谁都难以接受这样的打击。 苏从芳耷拉眼帘仿佛精气神都在这一刻被抽走了,缓缓挪着脚步转过身就要离开。 “苏侯爷。” 这时那将军身旁,一个穿着绣花锦袍的男人伸出手拦住苏从芳,他嗓音粗哑,却长了一张二十出头的俊朗面庞,下颔光洁无须。 “你这身侯爵锦袍还有玉坠都要脱下来,庶民可不兴穿戴,要是走到街上,可是要下狱杀头的。” “那也要回房换啊,你们欺人太甚!”老妇人从地上起来,旁边的大嫂哭喊着,冲上前去抓对方,丈夫的死她几乎癫狂。 靠近几步,不知怎的就被弹回来,撞在老妇人身上,苏烈看到母亲被撞倒在地,“啊!”的一声冲上前。 那俊秀男人瞥了一眼,仅仅一眼,苏烈直接被隔空震飞出去。 随后被半空被人接住,稳稳落地。苏烈偏头看去时,苏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 “呵呵,原来是苏家三公子啊。” 那人目光看向苏辰,笑了起来,“有幸在陛下那里听过一些关于三公子的传闻,果然有些英姿。” “那还真该谢陛下赞誉了。”苏辰看着这人,袖下手掌十指练得修长纤细,小腹微鼓,呼吸间衣襟微微抚动,该是十三以前说过的一流高手了。 “既然抄家,何必为难我父亲,不会少你们一样。” 现在还不是正面跟他们冲突的时候,进城前,街上巡逻那些兵卒绝对不是定安城的兵马,呈一时气愤,那全家都陷入危险当中。 “三公子明事理,那在下也就当刚才的事,没发生过。”那狐儿脸笑着看了一眼苏从芳等人,随即哈哈笑起来,负手转身离开。 苏辰正要宽慰父母两句,陡然感觉精神有些萎靡,像是有一丝东西被剥离,他急忙试着沟通游荡府内的魏王曹操,可传来的是一片空白,脑海中的功勋条,此刻闪烁着,随时都要消失一般。 就在这时,余光之中,一股黑烟从南面飘来。 还有木头焚烧的气味。 他心里顿感不妙,迈开脚步,跌跌撞撞的跑向南厢,冲进月牙门,十三被几个甲士用长矛架着脖子,撕心裂肺的在喊:“伱们别烧了!” 十多个兵卒抱着一堆灵位正从祠堂出来,全部投进火里。 “你们干什么?!”苏辰看着被丢进火堆里一尊尊灵位,他冲过去,被数名着重甲的甲士拦住,倒退回来。 此时,一个青色锦袍的男子从祠堂走出,看到苏辰,泛起笑容过来,低声道:“三公子,祠堂这些东西,可是僭越了,要是让陛下知道,不仅仅是抄家那般简单,还好费统领和那狐狸脸秦庄没过来,我先将这些东西烧了。” 这人语气淡漠,是在保护苏家。 说完,男子背过身,看着最后一个灵位被丢进火堆,他才带着人离开。苏辰站在原地,看着燃烧殆尽的火堆,曾经那些焚香叩拜的灵牌早已化作一堆灰炭。 风吹过来,灰屑绕着他漫天飞舞。 脑海中的功勋条也不知什么时候彻底消失不见。 “三公子。”十三哭丧着脸过来,苏辰摇晃了两下,挤出一点笑,朝他摆手:“三公子就别叫了,走吧,你也自由了。” 十三摇摇头,吸着鼻子跟在苏辰身后,犹如平日那般。 天色渐渐西斜,家里人都被赶了出来,苏从芳跨过府门门槛,回头看了一眼正被摘下来的苏府门匾,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抄吧!恭请抄家!” 老人脸庞潮红,朝周围押送的甲士又是拱手又是作揖:“劳烦小心一些,别把门匾弄坏了。” 看到脚步虚浮出来的苏辰,苏从芳笑着说道:“长生啊,咱家没了。” “咱家还在。” 苏辰看着被人拿走的门匾,挤出一丝笑:“只要你们还在,家就还在,爹,我们回家吧,往后还有机会回来的。” 宽慰过老人,将他送上马车与母亲坐到一起,他最后看了一眼缓缓关上的府门,转身钻入后面的马车,与大嫂二嫂还有二哥坐到一起。 街道上,听到苏府被抄没家资的百姓纷纷涌上街头,其中不乏城中那些三教九流,沉默的看着马车缓缓驶离。 “苏侯爷!!”不知谁喊了一声。 几条街上,站在街边的乌泱泱一片人潮纷纷跟着大喊,定安城虽说不富裕,可也算安稳,旱情这段时间,世子奔走各方,接济百姓灾民,他们都是看得见的。 听闻消息的城外灾民更是将城门堵住,押送的皇城兵马如临大敌,生怕这些人作乱造反,苏从芳从车里出来,说了许多安抚的话,黑压压的人群这才散开让出一条道来。 马车缓缓驶了过去,沿着官道向南,到的五六里外,周围俱是农田、树林,紧靠林子的是一栋破破旧旧的宅子,只有六间房舍,院子杂草丛生,房顶瓦片松落,露出一个大窟窿,之前下过大雪,飘进屋里,还有一大滩积雪没化。 苏从芳穿着粗布衣裳走下马车,牵着老妻的手走进院里,看着荒凉的一幕,老泪纵横。 “我对不起苏家列祖列宗。”他看向老妻,声音都在哽咽:“更对不起你,老了,还让你跟我受苦。” 萧婥握住丈夫的手,“当年要不是你救我,妾身早就淹死了,夫君,你看这片宅子还不算破旧,修缮一番,还是能住人的。” 老妇人擦了擦眼角,回过头看向苏烈、苏辰,还有两个儿媳,以及跟来的十三和春梅。 “以后这里落脚的地方了,趁天还没黑,把暂时打扫打扫,凑合过一晚吧。” 春梅、十三二话不说,放下包袱,走进房里清理杂物、积雪,苏烈拉着不愿挪脚的妻子也走了过去。 苏辰也点点头,沉默在院子里,拔除有小腿高的野草,大嫂素寰低低的哭着,也加入进来。 天色渐暗,一家人并坐在没有桌椅的破旧厅堂内,籍着升起的篝火都在沉默。 夜随着时间深邃下去,远方的村落偶尔传出几声犬吠,同样的夜色里,翘家的女子骑在马背上,飞驰在积雪的官道上,她背后左右各两把细刀,腰间两侧也各悬着两把,借着微亮的月色映射在积雪上的光芒,冒着刺骨的寒风赶往定安城。 累了,她下马歇息,饿了,啃上一口冰冷发硬的馒头,然后继续上路。 与此同时,也有早已超出身体极限的人影跌跌撞撞走着,他浑身十多处受创,伤口都已发炎通红。 第47章 惶惶天光,是非为人说 天色亮了,日头翻过云端又落下去,破旧院子里已过去了三日,苏辰坐在门边,手里一把匕首吃力的刻着一块木牌,一笔一划勾出浅浅的刻痕。 父亲苏从芳从未做过粗活,呆呆的坐在檐下整日出神。 大嫂心情仍旧低落,但还是与春梅一起忙里忙外的清理杂物,向来要面子的二哥厚着脸去远处的村里,借了一把柴刀砍上一捆柴禾回来生火。 这天,院子里爆发争吵,母亲萧婥让二儿媳花红真去帮丈夫弄些柴禾,毕竟苏烈只有一只手,做事并不方便。 大抵没有了锦衣玉食,没有丫鬟仆人侍候,花红真收拾几件衣裳就要出门,叫嚷着要回娘家,随后被苏烈一巴掌打倒在地。 “家里风光的时候,你怎么不叫嚷着回去,现在家里没落了,就想着回娘家,你回啊,看你娘家人愿不愿意让伱回去!” 花红真坐在冰凉的地面,捂着脸哭了出来。 “二哥,别打了,二嫂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我跟你一起去打柴吧。” 冬天烧柴是比较多的,不然连被褥都缺少的家里,夜里根本熬不过去。苏辰说着放下手里的匕首和木牌,撑着门框起身,十三连忙过来搀扶:“三公子,你动不了的,又没做过这些粗活,还是小的去吧。” “再不动,我就真成废人了,你在家里多看顾一些,万一有以往的仇人来寻仇怎么办?你和我二哥也能抵挡。” 苏辰拍拍他肩膀,咬牙迈开脚步,从二哥手里拿了柴刀笑道:“二哥,你在家里好好陪陪二嫂,女人嘛,需要哄的。” “那你小心些,林子里雪滑,小心摔着。”苏烈跟到门口叮嘱。 苏辰笑了笑,握着柴刀踩着泥泞的路面,走向最近的一片山林,挥刀砍柴虽然费力,不过倒也不算太难。 等捆好柴禾从林子里出来,快到家门口,远远的,有骑马的身影朝这边飞驰而来。 “前面的等等!” 脆生生的声音从飞驰而来的马背上响起,苏辰抿着嘴唇,看了一眼,就把脸偏开,马蹄声靠近过来,房雪君勒马停住,问道:“劳烦请问,附近可有新搬来的一家?” 她仔细看着面前粗布衣裳的身影,越看越熟悉,连忙翻身下马:“苏辰?”待看到侧脸时,女子脸上顿时露出欣喜。 “真的是你!” “走开!”苏辰眼神冰冷,背着柴禾走向家门,房雪君愣了一下,还是跟了上来,有些手足无措,“你怎么了?我……我没有得罪你。” “这个时候过来,看我家笑话?” 苏辰进了院子,将背上柴禾丢到地上,走到中堂门口重新坐下,拿起地上的匕首继续雕着木牌。檐下的苏从芳,还有萧婥连忙过来迎住房雪君,后者还瞪了儿子一眼。 “雪君这个时候过来,怎么是看我家笑话。” “哼。”苏辰微微抬了抬目光,手中继续雕琢,“这门亲事,是你们选的,我可没接受,何况现在咱们也不是侯府了,这亲事就不算了吧,我向来不喜欢粗枝大叶的女子,你听明白了吗?” “长生,你在说什么?!”苏从芳低吼了声。 一旁的大嫂素寰微微蹙眉,但没有说话。二哥苏烈也没有开口,他了解苏辰,不可能说出这番话来。 “我说的还不够明显吗?” 苏辰抬起脸,看向院中的女子:“我不喜欢她,你,房雪君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那边,房雪君咬着嘴唇,看着坐在地上雕琢木牌的身影,眼圈渐渐红了起来,她抬手擦了一下眼角,吸吸鼻子,朝苏从芳、萧婥忽地笑了一下,转身就出了院门,翻身上马,飞驰离开。 “长生!” “辰儿?!” 老两口对儿子的反常颇为不解,苏辰垂下头,朝打磨出的字迹吹出无数木屑。 “这个时候,她一个人过来寻我们家,是她不懂事。但我不能不懂事,将来如何,还不清楚,就别拖累一个好姑娘。” 说完,也不再说话,苏辰重新拿起一块没有字迹的木牌继续刻起来。 然而,才过半个时辰,院门再次响起马蹄声,以及车辕的声音,苏辰偏过视线,苏从芳老两口也走出院门。 房雪君换了一身寻常人家的衣裙,身上背负的兵器也都捆在了马背上,她招呼着赶车的脚夫,将几辆驴车里的家具一一搬进院子里,还让两个工匠爬上房顶修缮窟窿。 “这个给你。” 女子拿着一个盒子,里面是木匠常用的一把锥刀,“雕东西,这个好用。” 苏辰愣愣的看着她,女子搂着裙摆在旁边蹲下,双手撑着下巴,露出甜甜的笑,“你继续雕啊,我就在旁边看着,不打扰你。” “嗯。”苏辰将目光偏开,也接过女子手里的锥刀,颇为顺手的在木牌上雕出字迹来,房雪君在旁边,手指绞着袖口:“我跟家里人闹翻了,回不了家了,以后你别这么说我了,好不好?” “那你以后跟着我可要受罪了。” “不怕。” 房雪君变戏法似的,手里多了一对泥人,正是那日苏辰送给她的,“你忘了,小女子可是天不怕,地不怕。” 她性子活泼,知道苏辰愿意让她留下后,一下恢复到往日的神色,指挥着一干脚夫搬运家具,又跳上房顶,监督工匠有没有偷懒,咋咋呼呼的在院里叫着,沉闷的气氛多了许多生气。 不久,一家人围着新买的圆桌吃饭,老妇人也将十三和春梅叫来坐到一起,房雪君大大咧咧也坐到苏辰身边,不停给萧婥夹菜,高兴的老妇人嘴都合不拢。 吃过午饭后,房雪君跟着大嫂素寰在屋里说话,二哥将砍来的柴禾重新折断,放到搭起来的棚子里堆积;苏从芳依旧在檐下发呆;苏辰脚边此时也堆了几个牌子,又将木棍削平,做出简陋的底座,将它们一一插上去。 咚! 咚! 这时院门传来急促的拍门声,苏烈放下柴刀将门扇打开,一个老农站在外面,结结巴巴的指着远处。 “有……有一个人……他要找你们……” 苏烈回头看了眼家里,随后跟着那农人出去,不多时,苏烈脚步飞快,就见他背着一个人跑进院子。 “三弟,快来,是祝护卫。” 家里人纷纷冲出来,看到背上的身影凄惨模样,素寰捂着嘴,眼眶红了起来。 苏辰急忙起身过去,从二哥背上将人搀下来,缓缓放到地上,朝闻讯出来的家人喊道:“快去烧水,家里还有没有伤药?!” 房雪君返回屋里,慌慌张张在行囊里翻找时,地上的身影忽然抬手抓住苏辰的手腕,祝公道脸色发青,微阖的双眸睁开,看到面前的苏辰,干裂发白的双唇微抖:“三公子……我……没护到……世子……让你失望了……” “没有……我没失望。”苏辰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低沉开口:“你尽力了,该是我让你失望才对……堂堂侠客,尽让你做这些事……” “药来了,药来了!”房雪君捧着一个小瓷瓶冲出来,抖出几粒杏黄色的豆丸,“这是飞花丸,能治许多外伤,还能护住五脏,快吃了它。” 老妇人端了一碗凉水过来,苏辰将祝公道搀扶坐起,让女子将药丸喂进他口中,喂了清水下去,然而,片刻,祝公道忽然一阵抖动,将药丸吐了出来,一同吐出的还有许多嚼烂掉的草根、树叶。 “……三公子别浪费药了,卑职……伤太重,拖了太久……治不了了。”祝公道微微睁了睁眼睛,抓住苏辰的手腕,用上了力气:“三公子,世子有话让我转达……给你……他说……我若活着就是质子……” “你后悔,来这里吗?”苏辰咬紧了腮帮,声音有些沙哑,喉咙间是酸痛的感觉。 祝公道虚弱的挤出一丝笑,晃了晃头:“没有可后悔的……就是往后……没机会再跟你身边……看你八面威风……好想……好想……能看到三公子你能……扭转局势……反败为胜……打死那……皇帝……” “好,我会打死他。”苏辰挤出这声。 “十三!” 祝公道望着天际,眼睛一眨不眨,那边十三走过来,他早已哭成了泪人,“你别说话,还有救的。” “……十三,我教给你的东西,好好领悟……好兄弟……三公子就交给你了。” 靠在苏辰怀里的祝公道,望着天空,眼神褪去了色彩,慢慢阖上。 “就交给……你了。” 最后的声音也此刻断线了。 日渐西沉,又起了寒风,风里夹杂着雪点,呜咽的跑过旷野,定安城里比往日冷清许多,但还是有人群在城中街巷穿行,秦庄骑马送着皇城禁军统领费种出城,一同伴随军队离开的还有名叫许长青一品高手。 到了城外,狐儿脸的秦庄拱了拱手:“五百燕山铁骑、五百禁军甲士,已经足够稳定治安了,何况还有定安军,费统领和许兄弟大可回去复命了。” “那你当心,定安军那边,由我副手韩涛接管,有何变故,可叫他援手。” 名叫费种的将军叮嘱一句,便骑马返回军中,带上部曲沿官道而去,许长青也拱手告辞,“太师那边,我会禀明情况,那么我便在京城等候秦兄归来。” “慢走!” 风雪里,秦庄衣袍猎猎,看着远去的长龙,反而一脸轻松,回到城里与麾下武者欣赏着城中雪景,路过查封的苏府,想起他们不知过得如何,或许处于饥寒当中了。 点点的灯火在庭院里点亮,苏辰从坟堆前起身,沉默的走回院子,继续雕琢起木牌,等着天光渐去,黑夜沉降,他低声对身旁的十三说了几句,拿出几封信给他,以及一块令牌。 “尽量别让人发现。” …… 转眼又是两日过去,清晨渐渐泛起鱼肚白。 苏辰一夜未睡,他抬起脸看了看东方天际,拍去身上木屑,活动了一下筋骨,转身进了堂屋,将一张打造的供桌推到了正中首位。 他走回来将地上一尊尊灵位捡起,依次摆到了上面。院子里的家人也渐渐都起床,打水洗漱,烧火煮饭,一切如常。 天气依旧寒冷,但天空已现朵朵白云,这般晴朗的天气,一辆马车和几名骑士出了南门,朝郊外过来。 秦庄撩开帘子,看着已化去冬雪的田野、山林,有着嫩绿抽芽绽放,他可不想回到京城,受人差遣,只有在这里才感觉活得像一个人,一帮蝼蚁的生命随时都在他手里握着。 没有多少温度的阳光攀升。 摇晃的马车停在了原野一座宅院门前,他从远处的村子收回视线,从车里走出,让麾下武者过去敲响门扇。 春梅打开院门,就被一个粗野的汉子推到了旁边,秦庄大步而入,声音爽朗:“苏侯爷,在这里过的怎么样?” “你来这里做什么?!”苏烈从另一间房里出来,身后是妻子花红真跟着。 苏从芳、萧婥、素寰也从房里出来,见到来人脸色微变,房雪君露出警惕的神色,门口那人给他的感觉,犹如一头凶恶的猛虎。 “哦,对了,我差点忘记,你已经不是侯爷了,该是你们拜我才对,我可是陛下身边从四品的侍卫长。” 秦庄很享受现在这种感觉,尤其是在曾经的权贵面前,看着他们脸色颓丧,惶惶不安,就有极大的满足感。 “跪下!”四个粗野汉子齐声大喝,按住腰间佩刀。 这一声暴喝,吓得花红真一下跪在了地上,苏烈气的将她拉扯起来,女人早就瘫软,如何也不敢起身。 苏从芳抿着嘴唇,咬紧牙关,双腿绷直就是不跪,一旁的妻子握住了他的手,两位老人就站在檐下,丝毫不畏惧的盯着对方。 那四个汉子上前一步,房雪君返回屋里,背负四刀,腰间亦悬四刀冲到外面挡在两位老人身前,也在暴喝:“谁敢上来!” 十三也拔剑站到院中。 “呵呵呵……想不到家道中落,还有人相随,都是忠义之辈……”秦庄笑吟吟的鼓了鼓掌,眼里却是闪过一抹寒芒,举步走向檐下的老两口时,他话语陡然被打断。 有声音从堂屋那边传来,他偏头看过去,一道身影摆放着什么东西,密密麻麻的在供桌上排列。 青烟袅袅,长香举过头顶,苏辰跪去地上,他望着上面一个个尊位雕刻出的名字,这样开口说道。 “夫天下之大,华夏之广,皆立于人,天下之人皆有本源……” 听到声音,秦庄轻蔑笑起来,举步朝堂屋走了过去,十三想要阻拦,被他轻描淡写随手打开,整个身躯轰的一下飞往檐下。 “苏公子,待在屋里做什么?” “你敢去打扰他!”房雪君‘锵’的拔出两把细长刀锋,被四个汉子拦了下来。 秦庄对身后打斗不以为意,随后他踏进屋檐下,看着跪在地上背对他的身影,颇为轻松的走到门口。 “老夫,在问你话,可有听到?!” 回答他的,依旧朗朗之声持续。 “世人未可不思其本,而忘其祖也,我华夏之地,人杰地灵、根深叶茂,历代先贤,天资骄纵,或招之,聚于华夏,或去之,散于九州……” “你想讨罪受是吗?”秦庄抬起手来。 苏辰的声音还在继续: “天水一方,皆有宗源,华夏子孙承继列祖列宗,展百世雄威,起征伐于伟烈,请英贤相聚,扬秦皇奋威,伐十四海之力,颂汉武雄图,万里筹边之烈,赞唐宗宋祖,臻于始治之能,奋明祖之威……” “讨死!” 秦庄单手呈爪兜起风雷声,轰的一下抓向前方身影。 堂屋之中,苏辰捧香拜下,声音响彻。 “后世子孙苏辰在此立誓,为我华夏列祖列宗,开宗立庙,永世祭拜!” 风声呼啸,墙面轰的碎裂,一只粗糙大手穿过弥漫烟尘,一把捏住秦庄的手腕,他偏头看去。 墙面还在垮塌,烟尘扩散之中,一个巨汉身形屹立,鼓起铜铃大眼,须髯如钢针,身披铁甲,背负双戟,面容狰狞凶煞,犹如阴府恶鬼般盯着他。 …… 辰时二刻。 鸟雀飞过山间密林,一匹火红的战马在校场跑动,发出亢鸣。 周围一拨拨皮甲的西凉兵翻身上马,董卓持刀而立,目光警惕的望向中帐,高亢的战马咆哮,帐帘掀了起来。 一道高大威猛的身影手中倒悬一柄画戟,甲叶的振动声里踏出营帐,拇指大小的石子都在瞬间踩的粉碎,阳光照来,他仰起脸望着旌旗上的字迹。 “西凉……某家好多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冬日的阳光落在他脸上,剑眉如插额入鬟,双目仿佛含有电光,说不出的威严。 那身影陡然跃起,身躯划过天空,稳稳落在校场,他伸出手一把拽住狂奔的赤红战马,翻身而上,西川红锦百花袍风里抚动,他声音冷漠而平淡。 “董卓,回头再与你叙旧!” 一勒缰绳,他身下战马仿佛在瞬间心有灵犀,调转方向,撒开蹄子冲向辕门,熟悉骑马的两百西凉兵提上长矛,纵马紧跟在后。 董卓跳下高台,也翻身上马,声音咆哮而出。 “西凉儿郎,随我出征!” …… 定安城内,大大小小街巷,多了许多无赖汉子,吹着口哨靠近府衙,推着货物的脚夫,聚拢城门附近,一边喝水,一边说笑。 名叫陈洛平的人带着一帮侠客走上酒楼,上到最顶端,望着南城门,重重呼吸着。 造反啊…… 我一个江湖帮派,真他妈有出息了。 四面街道行人来去,热闹而祥和,许许多多的人还在进出城门,更远的东面,一个个村人、闲汉裹上了黄巾,拿上自家锄头,从一个个村寨汇聚成流。 …… 破旧的小院里,是轰的一声巨响。 与女子厮杀的四个武者听到动静,回过头,秦庄的身形犹如炮弹般被打飞出来,又高空折转,稳稳落地。 俊秀的脸蛋间,青丝拂过,他视野看着的堂屋里,一道高大的汉子低头走出,拔出身后双戟,呯的碰撞,激起一串火星。 钢针般的虎髯间,厚厚的嘴唇咧开,全是狰狞之气。 “吾乃典韦,尔等受死!” 金色之令,一流虎将。 第48章 今日吾辈造反 破空疾响! 数道黑影飞过庭院,秦庄抬手挥袖挡,传来的是布料撕碎的声响,另只手反应极快在胸口将飞来的东西捏住。 是一柄短戟! 而他麾下四名武者,一人胸口直接洞穿,一人抬刀挡下,整个人都被短戟抵飞出去,撞在墙上喷出鲜血,第三人反应稍快,颈脖还是被飞旋的短戟上的铁枝,撕开了颈脖,捂着脖子“啊啊!”惨叫跌坐在地,最后一人腹部也被拉开一条口子,摔在檐下,被房雪君一刀斩下了脑袋。 “呵呵呵!” 檐下那巨汉碰撞双戟咧嘴冷笑,迈开脚步走出屋檐,那巨大的体魄让一旁的苏从芳、萧婥、素寰、苏烈、花红真看得心惊胆战,根本不知道这人是如何出现在家中的。 “你要杀主公,让我看看你够不够本事。” 巨汉迈出一步,落地的瞬间,庭院的地面陡然震了一下,双手横戟,发足狂奔起来,犹如一辆战车瞬间推进过去,几乎一步等于旁人两步,眨眼便至—— 秦庄身子向后一仰,躲开交叉横扫而过的双戟的同时,向后一翻,双脚凌空一踢,足尖接连两下点在巨汉下巴,打出闷响。 下一刻。 他就被典韦合身撞在背脊,炮弹般呼啸飞了出去。 “有点痛。” 典韦揉了揉下巴,脸上狰狞之色更盛,看着被打飞的身影落地又爬起,他抬手招了招:“再来。” …… 定安城里,聚集的闲散汉掏出了火折子,看了看天光,然后点燃桐油浸泡的衣袍,或长棍,纷纷掷去太守府,转身就跑,天干物燥,黑烟趁风而起。 警铃大作。 街道顿时掀起一片混乱,差役忙着灭火,捕快冲上街道,留在城中的百余皇城甲士听到动静,走上街头。 黑烟升上高空。 定安城外,远远的,马蹄声震动大地,一袭红袍红马的身影纵马狂奔,画戟斜斜垂在地上,划出一道道沟壑。 黑烟飘在天空,东南面的军营,驻扎的五百燕山铁骑闻讯而出,奔向东门。 聚集城门的脚夫,望着黑烟,推着板车来到城门口,然后,点燃上面货物转身就往城中跑去。大火席卷数辆板车,上面货物都是易燃之物,顿时将东门燃烧乌黑,两头进出的商贩、百姓混乱跑动起来。 赶来的燕山铁骑远远看到城门失火,纷纷减下速度,准备调头绕行南门,熟悉的马蹄声朝这边蔓延过来。 有人回头。 一团火红的身影挂戟挽弓,箭矢唰的一下飞来,射在他头上,箭头直接从后脑勺探了出来,身体坠下马背。 “尔等马术不精,跟在某家身后!” 声音雄壮响彻的同时,红马翻腾铁蹄,吕布重新拿过画戟,夹紧了马腹,望着聚集调转方向骑兵,他喉间渐渐有声音传出。 “呵呵……哈哈哈!” 风吹过原野,袍袂猎猎飞舞,金冠长束轻摇,威猛的身形发出豪迈的笑声,画戟抬离地面随臂横呈开来。 整个人仿佛燃烧起来。 “尔等放马过来吧——” 一骑当先,迎上阵列整齐的燕山铁骑,带起道道尘烟,一人一骑直接撞了上去。 距离瞬间拉近。 吕布的声音在此刻,咆哮在这片天地,令的城上的士兵,城外的骑兵都感到战栗。 “我乃九原……” 火红的身影在所有的视野之中划出一道流星,画戟划出一轮半圆,砸断刺来的长枪,劈开战马的头颅,血肉瞬间横飞四溅,一人一马直接撞进缺口的一瞬。 高速狂奔的红马驮着吕布冲进燕山铁骑阵列,画戟疯狂乱舞,带起一片片残影,挥舞的戟锋在前进的道路上砸碎一柄柄刺来的铁枪,人的身体飞起在天空、铁甲撕开、血肉飚射、头颅被敲碎、划破颈脖的战马悲鸣的扑地翻倒。 整个方形的燕山铁骑,硬生生从中间被推出一条血红的路。 声音如雷霆般再次响彻:“.……吕布,吾怕谁来——” 身后,西凉骑兵顺着缺口杀进混乱的燕山铁骑当中,半柱香不到,犹如铁壁般的山势轰然崩塌,五百燕山铁骑直接被杀破胆,在原野上四散奔逃起来。 “带路,杀下一个!” 吕布深吸一口气,促动身下赤红战马,再次奔跑起来,他口鼻间喷出森然之气。 …… 呯呯呯! 破旧的小院,响起筋骨、皮肉碰撞的击打,秦庄脸上露出骇然之色,看着犹如一堵厚实墙壁的巨汉,他接连抢攻,在对方胸口、腹部、大腿连打十多下,仅仅留下浅浅红印。 “打完了?” 典韦垂下头,声音落下,抬脚砰的一下蹬在对方胸口,恐怖力道直接将这位一流高手蹬飞出去,在地上滑出数丈,头顶抵到院门的石阶才停下。 “怎么会这样……” 秦庄翻身爬起,一时间怀疑自己这个一品境界是假的,往日就算一掌不能轻易取走五品以上武者的性命,可也不至于连面前这个巨汉一点伤都打不出。 他吞了吞口水,目光落去檐下的苏家人,想要以此要挟,可直觉告诉他,那个巨汉正等着他那么做。 对方看似缓慢,可庞大的身躯好像都将院里的人护卫起来。 这厮力大无穷,还练了一身钢筋铁骨。 不好应付。 盯着对方脚步片刻,秦庄忽然一个转身,冲向院门,跃向最近的战马刹那,铁戟飞来,直接将马匹撕成两半,滚热的马血溅在他身上,狼狈的落回地面。 听到轰轰的脚步声冲至院门,他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冲向另一匹马,翻身而上,一抖缰绳冲了出去。 小院里,苏从芳看着被巨汉撞塌的院门,脖子艰难的转动,又看向堂屋那边,苏辰径直走出,在父亲一声:“长生。”的话语里,他捡起地上一口钢刀,开口回了一句:“雪君照看下十三,还有家里。” 说完,走出院门,寻到一匹马翻身骑上去:“典韦,追上去!” 巨汉捡起插在地上的铁戟,双戟挂背,望着前方骑马狂奔的身影,脚下一蹬,巨大的身形直接将地面蹭的龟裂,身形轰的一下直冲而去。 “驾!” 苏辰一抖缰绳,持刀奔行起来。 …… 定安城中黑烟越烈,数里外的定安军大营,名为韩涛的将领压着剑柄在校场来回走动,等着燕山铁骑的消息。 不久,斥候回来,得知的消息,是一股来路不明的队伍,足有两千多人朝这边过来。 “让剩下的皇城甲士迎上去!” 韩涛如果有可能,他是不想将仅剩的四百名皇城甲士派出,可眼下手中已无兵可派,定安军虽然被他接管,但上下并未归心,一旦在战场哗变,那就彻底完了。 “敲鼓,让皇城甲士拒敌五里!” 咚!咚咚! 战鼓在军中擂响,驻扎定安军右侧营地,一支四百人的军阵缓缓而出,俱身披铁甲,手持长矛、铁盾。 他们曾是燕国开国皇帝的中护军,立国之后,负责拱卫皇城,如今数代过去了,依旧有着铁一般的纪律,丝毫不惧任何敌人。 然而,开拔五里,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批手握锄头,头裹黄巾百姓,整形凌乱不堪,根本不具备厮杀的能力。 片刻,乱糟糟的队伍打开,三骑前后走出,为首那骑手握长杖,额头有着猩红阴阳纹。 “贫道,张角见过诸位。” 上百名头裹黄巾,身材高大的黄巾兵鱼贯而出,在张角、张宝、张梁身后一字排开。 对峙的军阵一侧,两百骑兵飞速奔来,看也不看这边与黄巾对峙的皇城甲士,径直朝军营冲去。 另一个方向。 单人匹马逃窜的身影不停回头,眸子里全是一片惊恐之色。 他身后原野,那巨汉仿佛怪物一般正抓地狂奔,真的是打也不打不死,甩也甩不掉。 唯今之计,只有去定安军营,让韩涛利用军阵将对方困杀,他纵马狂奔,已看到军营的辕门,余光里,他似乎看到了什么。 阳光与如絮的白云之下,原野辽阔,一支黑色甲胄的两百骑兵队伍绕过了半圆,为首的火红身影纵马狂奔而至。 “关辕门!” 秦庄不敢停下,快至营帐的刹那,他纵身一跃,高高飞向营寨的栅栏,脚下一踏木桩,冲进营地之中。 冲击而来的火红身影也在刹那间冲进辕门,画戟左右舞开,斩飞关门的士兵,在营中横冲直撞,有身影从半空落下,吕布看也没看,当做敌军士卒一戟拍了出去。 韩涛骑马提枪冲出校场,他身后还有数名亲卫,刚一露面,下一秒,红火的马蹄踏进锋线,火焰般的披风铺开在他视线之中,迎面而来。 一杆画戟呼啸半空,怒啸而下。 撕裂的血肉溅在后方亲卫脸上,一身铁甲的将军瞬间裂开朝左右飞射出去。 “韩将军!” 亲卫大喊,周围定安军潮水般涌来,秦庄捂着被画戟拍过的胸口,想要藏身人堆,还没挪步,身后数丈外的栅栏轰的被人撞开。 他回头看去一眼,顿时头皮麻烦,那恐怖的巨汉阴魂不散的杀进来了。 秦庄转身一跃而起,踩着前方人的肩头,飞快朝营地另一边跑去。 呼啸传来。 他小腿陡然一阵剧痛,顿时掉下半空,小腿上一支羽箭贯穿了皮肉,远处,吕布冷哼一声,垂下长弓。 秦庄在地上爬行,挤开攒动的士卒,他身后一个个士兵像猴子一般被甩飞出去,巨汉迈开脚步过来,投在地上的庞大阴影迅速将秦庄遮掩。 后者撑着地面,反手一掌打出,被典韦拿住手腕,猛地一拧,整条手臂都扭成了麻花。 周围定安军兵卒想要杀向巨汉和那骑马持戟的身影,有声音陡然说了一句:“三公子!” 然后更多的声音跟着喊了起来。 “三公子!你怎么来了!” 辕门方向,苏辰骑马进来,拥堵的兵潮纷纷左右退开,苏辰没有回答他们的话语,当着数千人的面走向那巨汉身边,站在惨叫的秦庄面前,冷冷的看着他。 “我苏府守卫定安数代人,从未有过过失,为何紧逼不放;我大哥温和恭谦,从不与人为恶,为何要杀他。” “三公子,不是我……我只是奉命行事……”秦庄抱着呈麻花状的胳膊,在地上扭动。 苏辰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是轻轻的说。 “现在,我反了。” 手臂抬起,钢刀猛地挥了下去,人头噗的一声掉在地上。苏辰捡起头颅,一步步走过定安军士兵,走向大帐。 “伱们也看到了,我是如何家破人亡,新皇即位,原本等待天恩降临,百姓安泰,可是昏君无道,不防浑河南岸魏国兵马,却借卑鄙手段残害忠良,如此之君,我等何必侍奉。” 血滴从刀尖滑落。 苏辰举起手中头颅,猛地掷出,飞向天空,声若雷霆:“但君无道,当以兵戈伐之,我等举旗起事,从者随我灭亡今朝,不从卸甲归农,静候新朝昭示。” 大帐前,钢刀举起。 “吾辈造反,灭亡燕国!” …… 声音冲向天际,远方的定安东门烟火熄灭,混乱的城门已是厮杀一片。 火焰倒伏,六百西凉步卒汹涌蔓延过混乱的城门。 写有‘西凉’的旌旗在人手中招展。 厮杀呐喊,锯齿刀挥舞,肥硕的身形带头冲上城头。 城中江湖人拔出兵器,无数的脚步飞奔,杀向聚集的城中兵马。 无数的箭矢在天空交错而过。 黑烟乘风卷起长龙,冲上云霄。 第49章 做了一些修改 把昨天的内容看了一遍,当时要写的内容比较多,顺着情节就写了,今天再看,确实有些地方不妥,将争议较大的做了修改,以及境界划分也放到了第一章,后面会增加一些关于武将令牌跟这个世道的境界对比。 之前让大家不舒服了,说声抱歉哈。 第50章 列祖列宗怒了 皇城副统领韩涛,御前侍卫长秦庄悉数被杀,没人出言说话。甚至还有人将那韩涛几名心腹拉下马背,捆缚起来送到帐前,刀兵敲打,将他们打的跪下。 定安军往上数代,皆是苏府直辖兵马,饶是不如从前辉煌,骨子里还是认同的。四千多人朝大帐聚集过来,一张张面孔里有人心潮澎湃,握着兵器跟着呐喊出声,也有惶惶不安,左顾右盼。 这一切,苏辰都看在眼里,双手交叠拄刀而立:“我说过,从者随我起事,不从者卸去兵甲,归田务农,我不为难你们。” “三公子,那这几人如何处置?”激动的兵卒当中,有人持刀冲出来,将刀口压在韩涛那几个心腹后颈。 那几人抬头看向苏辰,眼里也有胆怯,不过却将脸偏向一边。 “杀了祭旗!” 苏辰直接了当开口,拔起钢刀越过这几人,有士兵将战马牵来,苏辰翻身而上,挥刀:“定安城黑烟席卷,东门已破,愿随我起事者,整装列队,定安轻骑随这位将军直插东门!” 刀尖指向过来,吕布看了眼周围兵卒,隐隐‘切’了一声,似乎看不上他们,不过还是促马挤开众人,朝苏辰点了下头,纵马狂奔出了辕门,营中五百轻骑纷纷上马扬鞭离开,地面轰鸣,两拨骑兵在原野上合为一股。 铁蹄裂地,七百余骑犹如长龙,朝定安东门那边奔驰而去。 战马奔腾的声音远去,冬日惨白的阳光下,四颗人头被挂上旗杆,苏辰举刀:“定安军何在!” 校场上的士兵们互相望了望,也有看向自家校尉,然后迅速列阵,军中大多数都是年轻之辈,此时正处热血沸腾,想要跟着苏辰干下这件大事。 “在!” “入城!” 旌旗猎猎飞舞,集结整队的四千多人砸响长兵,齐齐发出轰的一声,各列各队将校翻身上马,嘶喊的声音里,队伍推倒栅栏踏上原野,第一波遇上的便是与黄巾军硬撼的四百皇城甲士,一百多名黄巾力士举盾顶在前方,两千黄巾兵挥舞锄头、柴刀、扁担胡乱劈砍。 厮杀声浪里,苏辰勒马停下,远处的张角朝他拱了拱手,露出放心的笑容。 示意他抓紧控制城池。 “走。”苏辰发下命令。 军队转向,直接放弃了四百数量的敌军,加快脚步冲向远方升起黑烟的东城门,之前城中侠客乔装脚夫用推车堵塞城门,又放了一把火,半扇城门都被烧了起来,随后被赶来的董卓率领六百西凉兵趁乱杀入城中,从里面登上石阶,冲击城楼,将把守这里的兵卒驱散。 城门处,有商旅四散奔逃,厮杀沸腾的城楼上,有人从巨墙的外侧掉下来了。 董卓拖着肥硕的身子,冲在西凉兵最前面,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厮杀了,这种酣畅淋漓的杀人,让他大呼过瘾,提着盾牌将扑来的士兵拍飞出去,砸在墙垛,余力不惜的翻滚落下城头。 他砍出一刀,锯齿刀口陷入守将颈骨与甲胄间卡住,一脚将其蹬飞,瞥到有挽弓的十多道身影,他嘶声呐喊:“西凉!” 越来越多的西凉兵跟随他身后登上城墙,举起盾牌组成严密的盾墙为后方的同袍遮挡飞来的箭矢。 密密麻麻的箭头射在盾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箭雨一过,盾牌翻下来,六百人数量的西凉兵潮水般在城墙上蔓延开来。 高高立在城头的‘燕’字大旗,董卓双手握刀,“啊!”的一声怒吼,呯的将旌旗砍断。 ‘燕’旗轰然倒塌,直直坠落城墙。 大地震抖。 轰隆隆的铁蹄声蔓延而来,一支支骑兵冲散狼狈逃窜的商旅、逃兵长驱直入杀进城门,在街巷中狂奔。 有骑兵在喊:“定安陷落,百姓暂不得上街,待在家中静候告示!” 街上与绿林厮杀的捕快、守军看到铁骑蔓延而来,为首一骑金冠长束,兽面吞头连环铠,手中画戟挥舞间,便有人被打飞砸进附近店铺,顿时一哄而散,陈洛平半身血污,身中数刀,持着一根铁棒,指着前方街道朝吕布大喊:“这位将军,府衙往此处去,这里由我等缠斗!” 此时,府衙之中,到处都是文吏抱着公文乱跑,或堆积地上点火焚烧,主薄拉着太守孙叔武往外走。 “府君快走,城门已陷很快就杀过来了!” 孙叔武昨日夜晚给皇城统领和两个侍卫长陪酒,作为地方父母,是必做的事,今日几乎都在睡觉,到的此时才被冲到后堂的主薄叫醒,他酒还未完全醒过来,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 “到底是何人反叛?!” 那主薄看了眼已被扑灭大火的马棚,他急的快哭出来:“哎哟,苏侯爷家的三公子,城里那帮混混到处放火,听说城外的燕山铁骑也被杀散,就是不知道定安军能否赶来救援……太守,你怎的不走了?” “苏侯真反了?” “反了!快走吧,等会儿说不得要杀到这边。” “苏侯反了,我还走个屁?”孙叔武甩袖挣开对方,转身就往回走,“我跟苏侯相交二十载,我这太守都是他托人在朝廷疏通,才落实在此处,他反他,我做我的太守,又不会要我的命,慌个甚!” “啊这……”那主薄愣在原地,反应过来,他也跟了上去,“太守不走,那我也不走。” “你赶紧让人传我命令,让衙门里的人赶紧回来,别没事找事。” “是。” 那主薄闻言,急急忙忙招呼烧毁文书的官吏赶紧住手,又遣十多名衙役上街叫外面的捕快、府衙兵卒赶紧停手回去复命。 沿途街道厮杀渐熄,但也有一些地方仍旧鏖战。 驻扎定安的一百皇城甲士控制由南往北通往府衙的一处街口,借着地势与一帮粗布麻衣的闲汉无赖交手。 印象中不堪一击的这些人,此时变成这群身披重甲的兵卒噩梦。 这些闲汉无赖借着熟悉的街巷不与他们硬拼,手中也没有利器厮杀,散乱的各处穿梭,不时投来一个个纸包,里面多是石灰、砂砾,也有污秽之物。 有甲士一刀将飞来的油纸包斩开,屎尿漫天飞洒,沾满身上甲胄、兵器,这些东西都是士兵最为爱护的,不少皇城甲士怒了,不再保持阵型,直接冲向这些闲汉无赖,可冲过去,对方作鸟兽散,腿脚飞快的跑进各处小巷。 这些人都是生活里练出来的腿脚,衣着又轻便,一溜烟儿就跑的没影,甲士后退,他们又再次出现,手里还多了粘屎的木棍,犹如无人之境,直往人脸上戳。 轰隆隆的马蹄声过来,这些甲士带着一身屎尿回来摆出防御的阵型,可过来的马队只是停了停,吕布嫌弃的看了他们一眼,调转马头寻找另外的街道去往府衙。 不久,苏辰带着典韦,携定安军入东门。 夕阳在天边变成暖黄色,苏辰骑马走过充满焦臭的城门,看着半边烧焦的门扇,脸上看不出喜怒,他抬了抬手,让一名定安军将校过来,然后,对方带上百余人冲上墙头,呼喊还在抵抗的同袍放弃厮杀。 登城战尤为惨烈,好在这次是城内踩着石阶上去,六百西凉兵死伤百余人,是在苏辰能接受的范围。 董卓满身是血的下来,他擦去脸上、浓须上的血迹,抬起锯齿刀抗到肩头:“接下来,该是府衙,兵贵神速,不如让奉先拿了太守公文,直接杀向其他县城。赚开城门,董某带兵在后,接管城防。” 既然都反了,自然不可能只拿一个定安城,眼下消息还没传开,这个时候长途快袭拿几县应该没什么问题。 苏辰点头同意,随即找来传令兵赶去府衙通知吕布,待士兵骑马离开,他偏头对董卓说道: “我父亲那边,也该接回城里了,由他坐镇,好歹能稳住民心不乱。” “长生就按自己的想法去做。” 片刻之后,第二名传令兵,调头出了城门,往南原野而去。 郊外破旧小院里,许久没见苏辰回来的老两口,还有苏烈夫妻,等着也不是办法,索性将地上的尸体和血水清理,昏迷的十三被抬到房里的床上,房雪君提着刀守着院门外面,警惕的看着四周。 破碎砖墙的那间堂屋里,此时有话语响起。 “我等牌位竟然被烧了。” 苏从芳清理着破砖顿时愣了一下,缓缓靠近打开的房门,那房门内,一道道声音从供桌上回荡。 “不斩了那燕国皇帝首级,朕心中怒火难消!” “朕的李靖、李勣若在,便平了这弹丸小国!” “表侄说大话谁不会,朕韩擒虎要在,还不是一样灭他燕国绰绰有余。” “伱那大将当阎罗王去了。” “你家李靖还不是被人说成托塔天王。” 一个灵位转过来:“两位,两位,卖朕一个面子,都不要说了。” 两道声音同时问道:“你是谁?!” “大梁朱温!” “滚!” “男人的胸怀当如翱翔的雄鹰,草原奔驰的烈马……”也有一个灵位响起话语劝阻,随后被喝倒的令牌砸了一下,温和的嗓音变得低沉:“手中的弯刀当如野狼口中的利齿,飞驰的铁蹄,踏碎地上的万物!” “原来是你,你儿孙可被朕狼狈打回草原,何谈雄鹰、野狼!” 两个说话的灵位顿时静止,然后猛地来回摆动相互砸了一下,又朝各自后面摔倒,撞在一个刻有唐太宗的灵位,将其撞向隋炀帝。 “表侄,你敢打朕?”随即,也撞了回去。 一时间,供桌上的灵位你推着我,我撞了你,波及到其他灵位代表的帝王,瞬间打成了一片,激起烟尘包裹着,苏从芳在门口探出脑袋,看到的是一个个灵位不停混乱挥舞打砸。 或许见到有外人在,混乱的供桌停了停,一阵风呼的吹向门口,将苏从芳掀出几步,堂屋门扇呯的一声关上。 然后,里面继续响起混乱的厮打,那叫一个心惊动魄,天昏地暗。 “夫君,你坐地上做什么?”老妇人脸色还有些发白,亲眼看到人被杀死,脏器、残肢洒落一地,和听闻的又是不一样的感受。 “没……没事……” 面对这样古怪惊骇的事,苏从芳怕惊吓到老妻,连忙谎称不小心摔了一跤,此时,门外再次有马蹄声响起。 一院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顷刻,就见一个穿着皮甲的士兵与外面守着的房雪君一起进来,前者恭敬的朝苏从芳拱起手。 “卑职拜见侯爷,奉三公子命令,请侯爷还有老夫人,以及二公子回定安城居住。” “回定安?”老两口有些发懵。 苏烈是急性子,他走出屋檐,“到底怎么回事?” “三公子接管定安军,已经拿下定安城。” 院子里,所有人愣在原地,惊得说不出话来,包括刚出屋来的殷素寰,捂住嘴瞪大了杏目。 第51章 所见所闻 “你……你再说一次?我儿干了什么?” 从震撼里回过神来的苏从芳神色激动的走出屋檐,他不是高兴的,而是骇的双手发抖,要知道造反这二字,跟削去爵位是两回事,败了就真的会灭族。 那传令兵以为老人家是高兴坏了,又重复了一声:“三公子率兵攻陷定安,请侯爷回府。” “夫君。”萧婥看到丈夫脸色有些变化,苏从芳抿了抿嘴,握住老妻的手,“没事,为夫为辰儿感到骄傲。” 心里虽然担忧,可老人也明白事已至此,他苏家都只能硬着头皮一反到底! “那秦庄可杀了?” 苏烈就没父亲想到的那么复杂,听到三弟打下定安城,骨子里那股狂热顿时冲了出来,听到那士兵说‘杀了,头都砍下来。’时,拿过之前那四具尸体留下的钢刀,兴奋的招呼父亲母亲就走。 “爹,娘,还等什么,咱们杀回定安城!” “好!”房雪君第一时间回到屋里,兴奋的将八柄细刀带在身上,走到檐外,想到什么,又折返回来,搀上萧婥,就往外走。 之前那秦庄乘来的马车还在的,挤一挤还是能容下六口人,苏烈驾车,苏从芳老两口坐最里面,大嫂素寰和房雪君坐在老妇人身旁,二嫂花红真则坐在对面,那传令兵则翻身上马,在前面带路。 至于院中的东西和十三,便留下春梅照看,等回到城中安顿好了再派些人驾车过来。 马车缓缓驶过崎岖路面,摇摇晃晃的车厢里,除了单手驾车的苏烈,剩下五人相对沉默,大抵还没从震撼里回过神来。 “小叔,真的攻陷定安城了?”花红真对着突如其来的消息还有些不信的问了一声。破旧的小院与侯府的落差,让她每天都感觉都像是在煎熬,这下又可以回去住奢华大宅,有丫鬟仆人服侍,让她心里激动不已,另一方面,她也有些害怕,要是朝廷打回来,怎么办? “哼哼,我肯定是真的。” 房雪君就没那么多心思,甚至直接就联想到苏辰率兵的画面,该是如何威风凛凛,想想她就有些激动,“就是没带上我。” 殷素寰还没从丈夫死去的消息里走出来,不过听到小叔攻陷定安城的消息,她心里也是震撼无比的。 从她嫁进苏家,那个闹洞房听墙根,青楼流连忘返,三教九流无一不通的小叔,似乎在这段时间完全不一样了。 他身边越来越多强悍的人出现。 除了死去的那个护卫,还有肥胖汉子,现在更多了一个身材高大,肌肉虬轧,长相凶恶的汉子,还有那三个姓张的人…… 他都从哪里结识的这些人? 又是怎么攻陷城门的…… 她思绪变得混乱,偶尔看向车帘外,她想起了苏雍,心里默默念着:“夫君,家里已无恙,小叔越来越厉害了,能撑起这个家,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他,保佑苏家!” 车身摇晃继续前行,由传令兵骑马带领着没有从南城进入,毕竟城中尚未扫清的缘故,南城门还处于封闭的状态,这一路转向东门的原野上,偶尔能见到一两匹死马或人的尸体,经过定安军营,从推倒的栅栏能看到高挂旗杆的几颗人头,其中一颗,苏从芳等人都认识,正是之前来家里耀武扬威,侮辱他们的秦庄。 原本心中仅存的一丝质疑,彻底消失不见了。 从军营过去,贴着城墙下方的道路行驶,远远的,还有厮杀声传来,那是一波两千多人与数百人的厮杀,到处都是人的尸体在锋线上铺开。 驾车的苏烈认得这群人,他有些兴奋的说道:“那是张角三兄弟,那些头裹黄巾是他们的信徒,想不到三弟把他们也叫来了。” 太平道,苏从芳是知道的,也知道跟小儿子有关,但老妻,还有花红真、殷素寰知道的不太多,尤其是房雪君一听苏烈这般说,撩开帘子站到车辇上眺望。 “他们看上去不厉害啊!”女子看了半晌,厮杀的战团渐渐从她视线里过去,感觉两边看似激烈,但打了这么久也没见胜负。 “战场厮杀,走错一步可就全军覆没,谨慎一点好。不过听三弟说过,那叫张角的可是非常厉害,可以徒手接住天雷。” 苏烈这么一说,直接变成神话了,房雪君自然是不信的,就算一流的高手被天雷打到,都得半死不活,别说徒手去接。 拐过数里外的城墙拐角,几人顿时感觉车厢颠簸起来,花红真拉开帘子,一支数百人的骑兵冲出城门,翻腾的铁蹄溅起尘烟,从他们前方不远飞驰而过,往东南的官道过去。 为首那人手持一杆他们没见过的兵器,座下一匹赤红马,红袍风里翻涌,两边交错的刹那,那将领斜斜瞥来一眼,仿佛已将车里的人都看了一遍,眼神锋利的让花红真、殷素寰等女眷喘不过气来。 “这……这么多骑兵,适才那统兵之人是谁?”苏烈也被吕布那眼神吓了一跳,而且对方还是没见过的将领,不免朝带路的传令兵问道。 车里人也竖起耳朵倾听。 “刚刚那个……卑职也不清楚,还在军营里的时候,听三公子说叫吕布,让我们称呼他吕将军即可,不过他很厉害,那韩涛刚一出现,就被吕将军一戟给劈成了两半。对了,还有一个身高特别大的巨汉,手臂快跟我大腿粗……” 那传令兵在马背上比比划划,陡然他勒停战马,苏烈也跟着停下马车,还没等他问出怎么回事,城门口,有着定安军衣甲的队伍快速出城,领军之人是苏烈他们见过的董卓,后者也看到这边,略略点头示意一番,便径直过去。 “二公子,三公子此刻应该在府衙,卑职就不带伱们过去了。”说完,那士兵拱手告辞,兜转马头追上前行的定安军。 苏烈咂咂嘴,有些眼羡的望着远去的军队,回头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右臂,脸色又沉了下来,抖开缰绳驱着马车驶入城中。 苏从芳看着烧焦的城门、被铁蹄践踏过的街道,感到颇为心疼,过去的几条街上,更是一个百姓都看不到,偶尔有打开窗户探出头来的,见到马车又很快缩了回去。 途中,马车经过两次巡逻的兵卒盘查后,这才到达府衙,此时衙门外面整条街都是戒严的西凉兵,里面的庭院还有不少受伤在此休息的兵卒,城中大夫几乎都‘请’了过来,正在伤员当中忙碌。 空气里是血腥夹杂着药草的气味。 苏从芳领着一家人小心翼翼的左顾右盼,这种阵仗是他一辈子都没见过的,见到缺手缺脚惨叫的士兵时,素寰、花红真等女眷更是吓得脸色发白。 走到府衙公堂,曾经的摆设都被清理出去,只剩一张偌大的桌子摆在正中,上面放着一张容州堪舆地图,详细标注各个城池、官道、驿站。 周围,还有不少人进出,半身染血的陈洛平坐在靠墙的位置,正接受一个郎中的包扎,公堂门口还有一个高大的身形矗立,见到进来的一行人,微微低头,凶恶的面门上,铜铃大眼斜过来,苏从芳仰脸望去,正好对上视线,心脏顿时抽了一下,顿时停住脚,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这时,那大桌前苏辰的声音传来:“典韦。” 巨汉闻言,这才收了视线,身形重新站正回去。看到小儿子的身影,苏从芳战战兢兢朝这巨汉拱了下手,带着老妻和二儿子朝那边过去。 “应该很快就能拿回吉县,顺利的话,后面三个县,应该在今日晚上能拿下,抽兵筹粮就交给孙伯伯了。” 孙叔武也在这里,他酒早已清醒,起初有些后悔,不过如今再走也来不及了,既然已经上了贼船,索性就跟着造反算了,现在丢命和将来丢命,他还是分得清的。 听完苏辰的话,他神色严肃的点点头,便领了命令离开,见到过来的苏从芳,他拱了拱手,道声:“见过侯爷。”便匆匆离去。 “陈帮主,拿下定安,你功劳不小,现在有空的话,去约束你手里那帮闲汉无赖,还有一批江湖人,要是有人趁火打劫,欺压百姓,到时可别怪我,剥他们的皮拿来蒙鼓!” “三公子放心,一定不会有事!”陈洛平忍着伤痛起来,提了那柄铁棍也跟着出去。 公堂安静下来。 苏辰发完所有能发出的命令,终于有了喘口气的机会,他转过身,赶紧让衙门里的差役搬来凳子给父亲和母亲,请了他们坐下。 见到儿子后,苏从芳也安心不少,沉默片刻,他终于说出心里的困惑。 “长生呐,你……真的就不担心?” 明天结束第一卷,第二卷大幕拉起,造反之路! 第52章 起风 “担心?” 苏辰看着父亲,一旁也有母亲望来担忧的神色,他笑起来,拿过一把尺子,看着面前的堪舆地图,口中继续说道:“担心起事不利,事败之后举家被杀?还是被灭族?” 老人看着儿子在桌前地图上用尺子比划,心里终究有着担忧:“不是已经抄家了吗?朝廷势大,到时各州兵马过来平叛,你该如何应付?仅凭定安城不到五千的兵马?” “爹啊……你之前也看到了的,咱家走到这个地步,你以为皇帝真会放过我们?以为大哥死了,咱们家就能太平?” 苏辰没有抬头,一边量着地图上定安城与周围大小县的距离,一边说道: “咱们不死绝!咱们这些侯爵子嗣不死绝!金銮殿上那位天子是不会安心的。今天不过是做做样子,明日等风波过了,信不信咱们苏家男丁都会死在意外里?至于伱说的兵马……谁告诉你只有定安城的。” 闻言,苏从芳愣住。 衙役端了茶水过来,递给堂内安坐的苏家人,随后又走到老人身旁,苏从芳端上茶水捧在手中,走到儿子身旁,与他一起看着地图。 “你说的爹都知晓,所以也没拦你,说这些就让你明白,咱们跟朝廷的差距有多大,不可逞一时热血而冲昏头脑。” 苏辰也接过衙役递来的茶水,朝父亲笑了笑:“爹,凭什么觉得,我是一时热血冲昏头的?” “为父只是觉得你有些狂妄,几员将领,数千兵马就要硬撼燕国九州之地,燕国京畿有二十万兵马,还不计其他州郡,为父不仅觉得你狂妄,还感觉你有些疯了。” 苏从芳自然是站在儿子这边的,但他不希望苏辰夺回定安城后就开始目空一切,先一步扑凉水,让儿子冷静下来,再徐徐图之。 不过老人的想法,似乎都在苏辰预料当中,他脸上笑容不减,手里的尺子在地图上敲了敲。 “我造反确实有一时之快,不过这不是根本,我只是为我大哥不值,他凭什么要死,苏家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凭什么被泼脏水?一句欺君之罪,就剥我苏家侯爵?” “都欺君了,那再欺一次又何妨?” 苏辰一拂宽袖:“既然造反了,还徐徐图之作甚,爹进城的时候,可是看到定安军出城,还有铁骑开道先行?” “难道你要……”苏从芳迟疑了一下,似乎想到什么,但被苏辰先一步开口,他手中尺子点在地图定安城周围县城。 “定安军四千人,西凉轻骑七百,估计再等会儿就能拿下吉县了!” 苏从芳看着地图上尺子落在的地名上,心里泛起惊骇。 …… 吉县。 罢侯抄家的消息早在这边传开,这里曾是苏府的食邑范围,衙门中官员大多亲近,如今尚未撤换,文书昭告之后,多数人惴惴不安离开衙门回去。 城门的士卒亦如往常盘查出入的商旅行人,远远的,一袭骑兵沿官道而来,为首那人衣甲华丽,神俊不凡,以为是京城来的,不敢阻拦,驱散城门口的百姓后,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冲来,直接进入城中。 …… “用兵之道,在于兵贵神速,定安陷落的消息还未传开,我以太守的名义入城,今日之内,我能拿多少是多少!” 公堂之中,苏辰的声音铿锵有力。 轰隆! 雷声在公堂外响彻,定安城外,一道电蛇划过天际打了下来,减员至三百来人的皇城甲士,骇然的看着那马背上徒手握住闪电的身影。 青白的电光照耀原野。 片刻之后,不少人丢下了兵器,跪地乞降。 …… 定安军进入吉县,引起一片混乱。 董卓挥刀砍死一名城中将校后,抽走守城兵马,并入定安军,顿时超过五千之数,随即转道青山,向下一个县城杀了过去。 阳光已快落山。 城外,七百轻骑正以高速从西北方向,绕行西门,警惕的兵卒匆忙拉来拒马,火红的战马一跃而起,落地的瞬间,上方的身影挥开画戟,将关门的兵卒杀散。 骑兵浩浩荡荡奔入城中。 霞光落下最后一抹余晖,定安军紧跟而至,青山县陷落,抽兵入军,人数膨胀,随后继续转移,杀向下一处。 这一天,造反的军队,杀出定安城,四千多人的军队攻陷两座县城后,人数高达七千,折转北上,没有半点迟疑的扑向第三座城池。 苏家造反的消息,也在此刻以雷霆般速度传开。 …… 雷声轰隆隆滚过天际。 “事已至此,孩儿还有什么担忧的,该担忧的是那位皇帝,刚坐上江山,就开始想着削弱诸侯,他才该徐徐图之!” 苏辰的声音响彻,外面有人匆匆进来,“启禀三公子,城中有一百皇城甲士投降。” “准!”苏辰抬手挥开。 苏辰偏回目光,扫过公堂内的母亲、两位嫂嫂,还有二哥,转身走开,来到公堂门口,早已有等候的传令兵过来。 “将我命令传达吕、董二位将军,让他们小心离去的朝廷兵马反扑。” “是!” 传令兵抱拳离开,飞快出了府衙,翻身上马而去。 天色已全黑下来,苏辰手中事务交托的,也都交托完了,这才领了父母兄嫂返回原来的苏府,此时郊外小院里的东西,还有封存府衙的财物家当,也都一一送了回来,被带走的丫鬟仆人自然也在其中。 见到苏家人回来,一个个抽泣的跪在院里相迎,他们当中不少都是这家的老人,从小在院里长大的,相比前路渺茫,能重回苏府,他们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 苏从芳也感慨万千,让他们赶紧起来,将府邸重新打扫一遍,然后将家具一切物什都归原位。 一时间,空荡荡的侯府再次热闹。苏辰笑了笑,转身回去南厢,这里的物件都还未归位,他径直去了祠堂,典韦背负双戟站在祠堂门口。 里面摆放的是一尊尊雕刻粗糙的牌位,早已在苏从芳等人在公堂说话时,已有兵卒将其带回,摆放回原来的位置上。 苏辰拿起旁边的清香点燃,捧在手中举过头顶。 “华夏列祖列宗在上,后世子孙苏辰敬香。” 啪啪! 掌声在一侧响起,曹操拍着手掌从阴影里走出,“长生,越来越有君主之风了。” “主公!” 这时,站在门口的典韦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虎目瞬间湿红,快步进来,偌大的身躯呯的一下,单膝跪到地上,双手一把抓住曹操衣袍,他声音哽咽。 “典韦拜见主公!” “典韦。”曹操也有些哽咽,伸手在这粗糙汉子脸上摸了摸,替他抹去眼泪,“孤再见你,心中其实有愧的,你快起来。” 巨汉擦了擦泪渍,缓缓起身,摇了摇头:“是典韦贪酒误事,护主公不周,让主公陷入绝境,只是后来,主公可安然逃脱。” “逃脱了,孤全身而退了。” 曹操拍着巨汉手臂,当年宛城那一幕再次浮现,他鼻子都有些发酸,将脸撇到一旁。 “你和子脩(曹昂)都是好样的,是孤对你们不起。” 一旁,苏辰听着曾经的主仆二人哭哭啼啼的说话,他将清香插入香炉后,将这里留给他俩,走到外面查看起重新出现的功勋条。 造反夺回定安城算下来,已经到达四万多点,可惜第三位皇帝解锁,已经涨到五万了,也就说每一次解锁,后面都会递增。 不过眼下,他也不急着解锁皇帝,而是尽量多招一些将领过来,曹操手里还有四个令牌,汉献帝刘协手里还有一枚,就是不知道祝公道死后,会不会空一个位置。 若是来一个文官,帮忙处理后方就好了。 叮! 陡然清脆之声在檐下响起,苏辰偏头,下意识的抬手一抓,将飞来的东西握在手心,檐下站着的正是汉献帝刘协,他笑了一下,便转身没入厢房。 苏辰摊开手掌,是一枚‘荀’字令牌。 八千功勋点。 苏辰不带犹豫的,直接将点数没入令牌,一道人影赫然出现几步之外,显出轮廓时,那身影负手而走,四下打量。 “此为何处?” “苏家,敢问先生……”苏辰拱起手正要询问对方姓名,身后忽然传来曹操的声音,“文若!” 那身影陡然一僵,停住脚步,看到曹操带着典韦从祠堂出来,脸色渐冷,向后退了一步,托袖拱手。 “汉臣荀彧不敢得魏王如此称呼。” “文若何必如此,你我都已作古。”曹操见他这般动作也不好上前,叹了一声,“往事当可抛开才是。” “那是魏王所愿,彧不敢苟同。” 曹操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再多说,偏头让典韦好好跟着苏辰:“心中积怨,当在此世舒展,你我君臣已去,往后便称他为主公。” “是,主……魏王!”典韦重重拱手,垂下手后,便走到苏辰身后屹立。 “那荀彧该如何?”苏辰对于这样忠骨文臣倒是敬佩,可对方刚才语气态度,明显不容易跟着苏辰做事的。 “刘协!” 曹操一转身,脚下生风,飞快冲向刚才那间厢房,声音嚷嚷:“出来劝你家汉臣!!” 荀彧:“……” 这边,苏辰也上前朝对方见礼,告知原委后,荀彧皱起眉头,“所以,三公子将以何事征我?” “正在造反。” 哗! 荀彧一甩宽袖,转身怒气冲冲的走开,骂了句:“乱臣贼子!” “先生还听我一言。” 苏辰追上几步,身后典韦更是直接上去,他与荀彧相熟,伸手一拦,差点直接将对方撞倒在地,“荀侍中,请听我主公说话!” “造反之事,我也迫不得已!” 苏辰也不废话,他将始末讲出,希望这位曾经为曹操霸业铺路的汉之忠臣帮助,此时,汉献帝刘协也走了出来,见到汉帝,荀彧赶紧上前见礼,前者拉着他,大抵是说了什么,后者朝苏辰拱手:“还请告知书房何处,彧先熟悉此间事。” “典韦,你带先生过去。” 苏辰指了指庭院另一边的厢房,待巨汉领着荀彧离开,他走向曹操和刘协道谢,曹操摆了摆手:“有何谢的,烧孤牌位之事,心中怒气尚未消,过段时日,你兵马多了,孤再给你一些将领。不过,你可要守住此城,估摸要不了多久,此国天子必然要遣大军杀来。” “谢魏王提点。” 这点苏辰肯定能想到的,燕国皇帝绝对不会让他站稳脚跟,但燕京距离这里尚有几天路程,尽起兵马显然不可能,而且粮秣后勤还需要准备,先来的肯定是附近州郡兵马。 以及那支刚走不久的燕山铁骑和皇城甲士。 …… 夜色渐深。 渠县已陷,但苏家造反的消息也已经传开,吕布随手将这份太守手令丢弃,回头看了一眼,长途奔袭的七百骑兵。 “还有一处要厮杀,尔等可还能跟得上?” “能……” 七百骑兵声音有些摇摆,当中两百董卓训练的两百骑,御马、奔袭还不熟练,剩下五百骑虽说隶属定安军,也是常备的兵马,可许久未曾跑这长路,就算人能撑住,马也是不行了。 “无妨,我们慢慢过去,等董卓赶上来。” 吕布对身后的骑兵这样说道,也看了眼手中刚接到的信函,“呵呵,这世道倒有趣。” 他将信函一收,缓缓促马而行,七百骑慢慢跟在后面。 “就让某家看看,这世道领军之人有多大的本事!” 这章可能写得不够好,等会儿我再改改,今天这卷肯定是完不了了 第53章 伏击 元月的深夜难以见到星月,一片漆黑里,由南向北的原野上,一支七千多人的队伍迅速前行,前方还有七百人的马队,尽量压着速度与后方的步卒保持一致。 静谧里全是一片脚步声,董卓骑在马背上,让亲卫举火把过来照亮手中展开的地图,确认路线无错后,方才让他们将火把熄灭。 摘除了铜铃的红马迈着蹄子来到一旁,吕布在马背上瞥了董卓一眼,“呵呵,义父当真全心全力,当年你入洛阳时,也是这般,恐怕也没什么联军什么事。” 这明显嘲讽的话,董卓如何听不出,却少见的没有动怒,他卷好地图交给亲兵,看向身旁曾经的义子,双眸好似深邃的夜色。 “奉先,那你想如何?” 吕布捏紧戟杆,压低声音:“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他话还没说完,一旁的董卓将后面的话给接上: “……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吕布愣了一下,“你也知道了?” “呵呵,早就知晓。”董卓收回视线,转而看向从身旁过去的一个个士卒,“奉先,伱还想走原来的路吗?然后,被吊死在白门楼上?” ‘白门楼’三字,顿时让吕布勒停战马,他横眉竖起,牙关紧咬:“董贼,你还想说什么?!” “想说,你还会死一次。” 董卓也勒住缰绳,停下马匹,“说你几句脾气就上来了,如此喜形于色,做统领一军的主将也就勉强够,一方统帅就不够资格了,更别说一方诸侯成就大业。” “你不也一样。” “国相,太师,俱位极人臣,这些我都做过了,现在换一条路走走,未尝不是一件趣事。” 董卓笑呵呵的挥开鞭子,促马离开。吕布沉默的看着他,眼中是不甘的,不过想起白门楼,他本能摸向脖子。 哼。 某家岂能那么容易吓到,待羽翼丰满再做计较。 …… 夜鸟飞过阴森的老林,春雷轰轰的在云瑱地界响了起来,行了一天的军队在此立营扎寨,明日一早再启程过云瑱郡,然后向东回燕京。 临时搭建的营帐之中,费种倒了一杯酒水,递给许长青,转身回到长案后面坐下。 “此趟差事,还以为苏家会奋起反抗,陛下还特意让我领了五千甲士和一千燕山铁骑护送宣读使,没想到会这般顺利。如此一侯剪除,就只剩七个世袭罔替的侯爵,下回来,就该是这云瑱侯。” “云瑱侯性子烈,说不得会反抗……将军,你我还是莫要在此事上随意说笑,该由陛下定夺。”许长青与同来的秦庄不同,虽说也是皇宫侍卫长之一,但他是太师举荐上去,临行前,还被特意叮嘱了一番。 “是啊,此事你我多嘴了。” 费种收起刚才的玩笑,脸色严肃的点了点头,随后两人又说起定安城,许长青放下酒杯让他不用费心多想。 “定安军已让韩涛接管,又有秦庄坐镇,他是一品境界,这定安城破落侯爵安有对手?何况还有将军留下的五百甲士和五百铁骑,足够震慑宵小之辈了。” 总有时候,话语说得太满,会带来意料之外的事。 两人在帐中又闲聊一阵,明日一早还要开拔赶回燕京,便相互告辞,许长青刚一起身,外面有快马冲进辕门,来到大帐前,那斥候翻身跳马,掀开帐帘快步进来。 “启禀将军,出事了,定安侯反了!” “什么?!”许长青脸上表情凝固,与上前的费种对视一眼,后者声音低沉几乎低吼出来:“他无兵卒,如何反的?!” “不知道……”那斥候确实不知详情,他只是从另外一个县城追上来通报的,“定安城陷落消息并未传开,吉、渠、青山,三县被骗开城门,县中又多是侯府故吏,兵不血刃就拿了。” 费种脸色大变,他护送圣旨过来,苏从芳反叛,夺了定安城和另外三县,陛下那边追究,他难逃责任。 “吹号升帐!” 到得此时,他不可能还能安然坐在这里等候消息,叛乱初期是最容易剿灭的,定安城兵马哪怕被对方拿到手中,也不过四五千人,加三县那些地方兵卒,训练不足,兵甲不齐,不具备与皇城甲士厮杀的能力。 不久,苍凉的号角声响彻。 除了底层的校、队之外,几乎能来的都聚集在营帐之中,作为带兵多年的老将,费种迅速下达了一系列命令,甚至还派出数个斥候连夜返回燕京,分批次将消息汇报给天子,一来可以夸大敌人数量,二来这种环境下他平叛成功,可彰显战功卓著。 当然,若是败了,他也可推诿敌人数量太多,军队强悍,他率军奋战数日才败走,虽败犹荣。 将近五更天,粮秣辎重装车完毕,四千五百名皇城甲士整备衣甲兵器,在营外列阵,在各队列将校指挥下,调头朝定安城过去。 五百燕山铁骑作为骑兵,分成两股,奔行在队伍左右两翼的原野,迅速穿行。 大量的斥候也被费种派出,以最快的速度打探定安城的局势,摸清军队数量,和领军之人是谁。 天光渐亮,派出的斥候频繁来往,少见没有碰到任何厮杀,沿途搜索也没见一个敌人设伏,这让费种有些迷惑,对方若是造反,不可能不会留意他这支军队。 轻敌? 还是根本就忘记了? 直到天光大亮,已经返回定安地界,甚至接近城池三分之一了,一路上的平静,让费种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就在半炷香的时间,来往传递讯息的斥候里,有人身中两箭返回,带来了前方两里有军队出现的消息。 坐拥四千五名皇城甲士,和五百燕山铁骑的费种绝对不怕这些地方兵马,当即吹响军中号角,以堂堂正正的姿态,推进过去。 首先看到的便是一支衣甲寒酸的军队列阵以待,七千之数看起来颇为吓人,但这种姿态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唯有里面掺杂黑色甲胄的士兵,看上去勉强有些战力。 “准备!”旌旗下,费种抬起手。 “准备!” 同样的话语,也在严阵以待的定安军中响起,董卓骑在马背上,解下锯齿刀,握在手中,他望着对面满是杀气的军队里立着的旌旗,刀锋缓缓抬起:“列阵,拖住他们!” 此时,皇城甲士的阵列已开始变阵,一面面铁盾立了起来,步行弓手掺杂枪阵当中,边走边挽上弓箭。 到达箭矢射出的距离,弓手仰起长弓,一支支箭矢从枪阵中抛射而出,化为密密麻麻的箭雨。 “顶盾!” 定安军里,将校的声音嘶吼,众人手中皮盾翻起掩护身边同袍,顷刻,箭雨落下,一支支箭矢噼里啪啦打在盾上,弹跳起来,或密集的插在盾上、地上,也有透过缝隙刺入人的皮肉,溅起些许血花。 箭雨一过,推进的皇城兵马渐渐加快了速度。 而这边定安军垂下盾牌顶在了身前,一支支长矛下压形成枪林,不少士兵根本没参与过厮杀,面对这样一幕,一个个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爬上血丝的双眼倒映着冲来的皇城甲士,在视线里越来越清晰。 席卷而来的步伐越来越快。 两军交击的一箭之地,董卓举起锯齿刀:“扛住——” 轰! 冲击而来的军队,犹如巨浪拍礁,撞进严阵以待的枪林,盾牌与长枪相抵,盾牌与盾牌相撞,人的身体被长枪刺穿,人和人的身体挤在一起,血肉、骨骼都在瞬间发出噼啪碎裂声。 …… 冲杀的战团后方,甚至更远的一处山岗上,吕布抚着低头啃草的战马,他目光望着远方隐约传来的厮杀呐喊。 脸色沉寂如水。 ‘你还想走往日的老路?’ ‘不怕又吊死在白门楼上……’ 吕布闭了闭眼,转身翻身而上,他骑在马背,横起画戟,话语低沉:“上马。” 七百骑翻身而上,坐在马上发出轰的声响。 披风招展,他声音蕴起了杀意。 “……然后,踩死他们!” 第54章 杀崩如闪电,传遍数州之地 飞过天际的鸟儿,俯瞰过下方原野,还未发出啼鸣,一支箭矢几乎贴着它飞了过去。 原野上,厮杀的声浪响彻。 箭矢半空来去,落厮杀的人堆里溅起片片血花,这边定安军中阵也有弓手给予还击,射入第二批次推进过来的甲士当中。 原本以为一击即溃的战场,竟陷入胶着,第一波冲锋被对方挡了下来,令费种有些惊愕,他收起刚才的轻视,接连发下几道命令,第二批一千人的军阵以步盾、枪阵、强弓的混合阵列从右侧推上去。 他麾下这些甲士拱卫皇城,衣甲兵器俱精良无比,每月都会进行操练、阵型演练,岂会输给郡县这种地方兵卒。 第二批一千人军阵进入战场,一直观察对方军阵的董卓,也同样做出应对,保持前阵抵抗同时,拉出一千五百人的阵列,在战团右侧扎下防御阵列。 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用人数的优势,将对方牢牢钉在这里。 “没郭汜、李傕在这里,老夫总觉得不够得心应手,若是飞熊军也在,哪里还需要吕布。” 目光之中,这边一千五百人已经和对方一千人厮杀到了一起,长矛林立隔着中间的步盾疯狂捅刺,也有胆小的县卒从人群里挤出来,尖叫着逃走,随后被黑甲的西凉兵砍翻在地。 “不堪大用。” 董卓望了一眼一百多丈外敌军阵列,以及左右两翼各五百骑兵,他这边是没有做护翼的,必然会被奔袭。 沉吟了片刻,董卓做出令周围亲卫、传令兵惊骇的事,他提刀叫来军中的一百名西凉兵。 “随我去往前阵,可敢?!” “敢!” 这些西凉兵被操练许久,用杀戮养出来的脾性,此时接阵杀红了眼,哪里还有不敢的。 董卓咧嘴勾勒出凶恶的笑容,促马奔出了旌旗范围,一百西凉兵跟在后面狂奔,从左翼绕行,直接杀向前阵战团侧面。 锯齿刀由下而上,撕开一名步盾,连人带盾都被撕成了两半,他握紧刀柄,声音雄壮嘶吼:“西凉!” ——嗜血残忍! 双目泛起一丝猩红,身体膨胀了些许,将衣甲绷紧撑开,陡然加重的身体,座下那匹战马,直接尿崩腿软栽倒在地。 “西凉!” 百人的西凉兵同样大吼,一张张脸孔凸起青筋、血管,不要命一般轰的撞进前阵的厮杀当中,拉住对方阵中长枪,欺身上去就是几刀将人剁翻。旁边,一个弓手急忙弃弓拔刀,刀身出来一半,就被飞扑来的西凉兵撞翻,颈脖被划了一刀,割开喉管不停喷血。 那西凉兵连杀两人,随即也被刺来的长枪捅穿小腹,他“啊!”的嘶吼,红着眼珠,顺着枪杆从肚子里穿透过去,逼近那名枪兵,一刀劈在对方面门,才咽下胸腔最后一口气。 随着董卓从左侧下场,绕行奔袭正前方的厮杀,那边旌旗下的费种眼中露出凝重,他是第一次见到有这种秘术,可用在身旁之人。 “苏从芳是从何处找来的人,排兵布阵经验老道,要不是兵马不强,还看不到对方竟展露这般秘术,许兄弟,可曾见过?” “以前听闻齐国有一将领会,今日在这里算是亲眼目睹。”许长青抚须说着,“费将军,这个时候,对方主将亲自出来,正是斩杀贼首的好时候。” “呵呵,是这个理!” 费种一直按着骑兵不动,就是在等待机会,毕竟用骑兵冲阵,尤其布下防御的阵列,极容易陷入其中而被乱刀砍死。 燕山铁骑每一个都珍贵,若是损失过大,他无法向陛下交差。 眼下,确实好时机了。 费种缓缓举起手,命令自他口中发出。 …… 后方,有斥候纵马飞奔。 …… 得到将令的燕山铁骑一抖缰绳,夹住马腹,保持队形缓缓移动起来,随着移动,迈开的马蹄渐渐加速,五百铁骑分成两拨从左右迂回。 董卓将刀从一个步盾胸口拔出,回头看了眼,沾染血迹的浓须舒展,笑的狰狞。 “来了便好!” 他举起刀锋横在了身前。 五百铁骑犹如巨人的双臂从左右合抱而来—— 长矛探出的一瞬,战马逼近,董卓错开一个身位,双臂挥开,锯齿刀带着风声呼啸,一刀斩在奔来的战马前肢,硕大的马身发出悲鸣,往前坠倒,上方的骑士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摔在前方厮杀的锋线里,砸倒数人。 下一刻。 董卓斩飞第二名燕山骑,侧面一匹战马冲来,他空出一只手抓住点来的矛头,单臂猛地一撬,将人从马背上扔了出去,不过他也被冲来的战马,撞的后退几步,拖地上的锯齿刀抬起,直接将马头斩下来。 呵呵! 董卓双脚下陷,双手握刀呈在身侧,大吼:“再来!” 声音传去周围。 费字大旗后方,飞奔而来的斥候刚一张嘴,发出:“有伏……”一支羽箭紧跟而来,贯穿他后颈,箭头直接出现在他嘴里,剩下的话断在了喉咙间。 大旗下,费种听到了这声,本能回头,便看到了那斥候坠马的画面,他眸子陡然缩紧,视野尽头,尘烟飞扬,一支数百人的骑兵朝这边奔涌而来。 下一秒。 又是一支羽箭飞来,被他躲开,却将前面一个亲骑射翻坠马。 费种伏在马背上看了一眼,惊骇的直起身调转方向,望着奔来的那支骑兵。 “这支骑兵……何时绕到我后方?” 天光延绵的照过来,他慌忙拔出腰间的佩刀:“中军列阵,后阵为前!” 他尚有两千五百人,对面粗略六七百骑,真要敢冲进来,他也有信心将人留下。命令下达,飞快在阵列间传开,军阵迅速变动,一面面铁盾轰的立在地上,一支支铁矛撑地,矛头斜斜向上形成枪林。 弓手脚步飞快,迅速上前挽开弓箭。 “如此逞英雄,可惜啊,骑兵如果多一点,我倒还惧你!”费种从惊骇恢复过来,变得严厉,猛的举起一只手臂,披风掀了一下,立在半空的手掌握成拳头。 阳光下,那道火红像是燃烧起来,静谧的尘土,随后在马蹄轰踏下溅起。 望着疯狂奔驰而来的身影越发清晰,站在前列的一个个甲士发出凶戾的嘶吼,双腿迈成弓步,将盾牌死死顶肩头。 望着越来越近的骑兵,他们发出嘶吼! “啊啊啊啊——” 下一秒。 铁骑席卷而来。 马蹄踏进锋线的一瞬间,为首的骑士一转马头,贴着枪林刺出的边缘奔行,画戟随着转动的身影划过一道轨迹,便是啪啪啪数声,上面月牙小枝刮在一面面盾牌,将其从人手中拉翻。 赤红的战马奔行成圆,迂回来,吕布一夹马腹,战马嘶鸣跃起,撞入枪林,上方挥开的画戟呼啸怒斩,抡出半圆,刺来的数柄长矛悉数断裂崩飞。 七百骑兵犹如潮水般撞入缺口,夹在腋下的一柄柄长矛在人的面门擦过去,挑起一片血肉横飞,战马高速推进,撞在人身上,甲胄都在瞬间凹陷。 一道道人影被撞的掀翻倒地、长矛挑出一片片血肉,吕布冲在前面又杀过数人冲过了三丈的距离,快要杀穿后阵。 费种瞪大了眼睛,不停挥舞刀锋怒吼:“围过去啊——”回答他的,是冲击阵列中的吕布插戟挽弓,一箭射了过来。 周围密集的人群将枪林压了过去,箭矢正中大旗,旗杆迸裂,发出‘咔’的断裂声,拖着旗帜轰的倾倒下来。 “杀,敌首伏诛!”董卓在另一边,嘶声大喊。 减员至六千来人的队伍,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随着将领的嘶吼,士气一振,纷纷压着锋线上的敌人向前推进,也有挤出锋线的定安军士兵发足狂奔,跟着董卓缠住敌军骑兵。 两支各一千人皇城甲士,被突然振奋的定安军吓了一跳同时,看到自家大旗倒下,后阵一片混乱,情绪顿时变得惊慌,片刻间,被硬生生的推开了锋线,数千定安军潮水般涌了出来。 血浪与尸体顿时铺了一地,溃败的士兵试图逃向本阵,有的往周围跑去。 听到后方传来的动静,费种整个人吓得差点直接升天,前线崩溃,后阵混乱,整个军阵几乎失去控制,变得瘫痪。 眼下,他只有中阵一千五百人,再等下去,溃兵冲回本阵,一切都完了。 撤! 他脑中此时浮出这个字,而他身旁的许长青,早就远离军阵十多丈了,正纵马飞奔。费种“啊!”的一声大吼,一抽鞭子,促马狂奔起来。 一千五百人犹如崩塌的山崖,再没有任何队形,跟随主将在原野上奔逃,前后两阵,还在组织溃兵的将校看到这一幕,张开嘴久久难以合上。 不约而同的骂了一声:“你娘的!” 崩溃如山倒,已经没有任何挽救的余地了。 原野之上,密密麻麻的逃兵奔向各处,也有冲往云瑱郡,将这股恐怖的信息传达出去,不久后,听闻造反消息的房家那位老人失手打碎了手中茶杯,目瞪口呆里,又是巨量的消息冲击而来,皇城五千兵马、一千燕山铁骑尽数覆没。 造反、数县陷落,平叛的军队覆没被拧成一股庞大信息越过了容州,往东冲向了燕州,此时的朝王会已经接近尾声,得到提拔的两位才俊将等到皇帝亲自召见。 一匹匹快马百里加急,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燕京,冲入皇城。 此时大殿之中,皇帝亲自召见了筠州、汾州两位侯爵世子,百官位列,皇帝北宫野正拿燕山马场被袭的事,作为两位世子的考校,询问他们应对之策,延伸出如何提高战马数量,或与西戎人如何互市。 然而,大殿中的和谐,随着第一份情报传来打破了。 整座大殿,一片哗然。 第55章 厄事接二连三所有闻,朝中帝王起兵锋 百里加急送达皇宫的前一段时间。 聚贤殿。 莺莺燕燕的宫廷舞姬长袖飘飞,伴随妙妙清音,轻柔的摇摆纤细的腰身,婀娜千娇,顾盼回眸,生出百媚。 编钟、丝竹之声轻柔,檀香的青烟袅袅。 北宫野穿着玄色龙袍,衣领微高,绣有云纹龙爪,他下方两侧,文武百官依次而坐,太师萧文弼也在当中,坐在左侧首位,最靠近御阶,他表情肃穆的看着这场歌舞。 待到歌舞完毕,御前一个宦官,将舞姬挥退。 左右两边,走出这次朝王会文武夺魁的两位侯爵公子,二人来自靠近浑河的筠、汾两州,能得到皇帝亲自召见问对,两人一早就沐浴更衣,跟随百官入殿,在席位上等候。 此时,两人走到中间跪下来,“高庭、王怀义拜见陛下!” “起来吧。” 龙椅上,北宫野看看着两人,嘴角勾了勾,坐正身子,双手搭在扶手上。 “你们都是这次夺魁的世子,朕的年轻才俊,往后就在朕身边随行,听朝文,讲武略,过个几年下到地方历练,不可学某人,辜负朕一片善意。” 这‘某人’不用明着说出来,高、王两人也明白指的是已死的定安世子苏雍,他俩连忙又跪下,伏首触地。 “臣等绝不辜负陛下恩典。” “怎么又跪下了,起来说话。”这位年轻的皇帝语气严厉,脸上却是一片微笑,显然很满意两人战战兢兢的神态,这才显出他帝王之威仪。 “正好,朕这里有件事,想让你们听听,看尔等有什么见解。” 北宫野将几日前送来的消息,让宦官转交给两人翻阅,乃是燕山牧场被劫,驻守兵马悉数被杀,一匹上贡皇帝的红烟飞云马也被劫走。 “朕这牧场并不大,但是也有许多良马,每年八月上交朝廷,今年冬月,却被人劫了,若非有人在外面看到有马匹乱跑,寻到牧场一看究竟,恐怕到现在都还没人知晓。” 燕山牧场处于燕山山脉尾端的山脚下,地势连接草原,气候寒冷,水草也异常丰盛,冬月天寒地冻,这段时节很少有外人过来,附近农家也是等到冬雪化去才出来,发现外面有驽马、种马四处觅食,才觉察牧场出了事。 消息经过几日传到京城,北宫野愤然大怒,当即派人前去调查,不过眼下还没有回讯,就当做问对的题目,考校这两人。 “回禀陛下,此不过一撮蟊贼罢了,借寒冬而潜伏,其心大,却也胆小,只会藏匿暗处。” “陛下,臣觉得此事可大可小,袭宗室牧场,不露身份,显然其身份影响较大,怕引来陛下怒火,但又劫马场,必然缺少战马,此有聚兵图谋不轨之嫌。而往小来说,马场靠近燕山,臣早有听闻,燕山大盗呼啸山林,聚众数千人,看似势力庞大,但缺衣甲兵器,更无辎重支撑,又无纪律可言,袭马场尚可,攻城略地则欠缺,不足为虑。” 高庭武功尚佳,但在马场问对之上,王怀义明显说到皇帝心坎里了。 北宫野笑着点点头,对王怀义的分析,颇为满意,随即招近侍给二人倒了御酒赏赐。如今八个世袭罔替的侯爵已除其一,心情大好,再有两人入到麾下来,可分化两州之地世袭罔替的侯爵。 酒宴再起,舞姬入场。 快过午时,皇城宫道,马蹄飞扬,皇城卫士见其马背上飘荡的令旗不敢阻拦,还让前方同袍赶紧疏通道路,让快马先行。 踏踏…… 马蹄翻腾,踏着紧密的地砖冲往皇帝此时所在的宫殿,片刻之后,战马停靠大殿前方,斥候直接跳下马背。 聚贤殿外的殿前宦官飞快下了台阶,看到神色疲惫的士卒,宦官不敢怠慢,接过漆封的竹筒小跑进了殿内。 正与高、王两人说话的北宫野抬了抬视线,宦官已从武将席位那边绕行过来,上御阶微微发抖的交到皇帝手中。 看到竹筒前后沾有的鸡毛,皇帝脸上笑容凝固,一般这种百里加急非边关危急是不会使用,难道是西戎人犯边? 皇帝拆开漆封打开里面纸张,才知这是来自云瑱郡驻扎的费种所部传来的讯息,看完内容,他脸上笑容迅速褪去,下方一侧的太师萧文弼见他脸上表情已经开始变得阴沉。 “陛下,出了何事?”他起身走出席位,站在两个世子前面拱手问道。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他将消息下意识的塞回竹筒,朝众文武笑道:“百里加急,诸爱卿可猜到是何事?” 众人你看我,我看伱,这个时候谁也不敢接过话头去触天子的霉头。 还没过两息,北宫野呯的一声将竹筒摔地上,压着怒意,低沉的说了一声。 “苏从芳造反了!” 大殿之中,一帮文武顿时掀起一片哗然,惊骇的看着上方的皇帝,萧文弼上前将滚到御阶下的竹筒捡起,将筒口塞着的纸条展开,上面言明了苏从芳造反,杀皇城副统领韩涛,以及御前侍卫长秦庄,驱定安军拿下城池。 “苏从芳不该有这个胆子!”事态变得严重,萧文弼心里也惊骇不已,他想法里,尽量在削藩中保住妹妹全家即可,眼下那个有些懦弱无能的妹夫竟然造反了,他哪来的魄力和勇气!! 那边,北宫野心里也是满是怒火以及疑惑,原本的计划当中,先将这个没什么实力的侯爷除名,消除一些阻力后,再着手对付另外七家,没想到对方还真敢做出这事来。皇帝沉默的思索、疑惑间,萧文弼捏着消息上前道:“会不会是魏国暗中怂恿,出兵扶他为傀儡?” 这种也不是没可能,几月大旱,数州民不聊生,民心军心惶惶不安,魏国那段时间还陈兵浑河南岸,军队一度到达五万,听说在浑河其他也陆续增兵。 北宫野此刻正与殿中文武商讨消息背后出现魏国影子的可能时,第二份消息再次从外面送来,这也是费种在云瑱地界特意安排的,原本以此来彰显战功卓著,没想到让殿内的文武还有御阶上的皇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仍旧是百里加急。 北宫野看了眼宦官手里的竹筒,拂响龙袖,大声道:“念!” “启奏陛下,臣费种拜上,闻苏从芳起兵造反,夺定安城,又袭吉、渠、青山三县,臣心中大怒,停下回城脚步,欲与反贼决一死战,收复四城!” 吉县被夺! 渠县被占! 青山县被抢! 北宫野听到城池接连丢失眼里都蕴起了怒火,好在后面听到费种率军返回定安平叛,他才没有发作。 “费将军拱卫皇城,带兵之道颇为老成,朕还是信得过的,那朕与众爱卿就在燕京等……” 他话还没说完,外面又有宦官慌里慌张的跑进大殿,手中还是一个竹筒,殿中文武顿时头皮发麻,纷纷站了起来。 北宫野笑了笑:“一来一去,军情匆忙,该是常态,这份情报或许是费将军凯旋之声。” 随即让那宦官打开竹筒,大声念出来。 那宦官看了一眼内容,有些犹豫的说道:“陛下,这封百里加急非费将军所写。” 什么?! 殿中文武露出惊色,北宫野上前夺了情报,上面内容在视线里展开。 自费种带兵平叛,在定安城北面五十多里,全军被定安军击溃,费种携溃兵逃走,半途集结,又再次被击溃!云瑱郡下长川县尉领兵救援,中途遇敌骑伏击!县尉段治被敌将斩首!溃兵逃窜,一路被追杀到云瑱郡城下! “啊!”北宫野怒吼,一掌打翻了御阶侧面摆放的青铜灯柱。 萧文弼将这份情报拿过手中翻看,脸色大变,随后有朝中官员上前接过念了出来,从信上内容不难分辨,费种所率兵马被对方击溃,在原野上扑杀,直接杀到长川,一刻不停的推到云瑱郡才退走,也就说长川县也可能落入敌手。 大殿里顿时炸开了锅,有些不明白苏从芳哪里来的兵力和将领,能有如此姿态杀崩皇城兵马,但还是有不少朝中将领站出来请战。 “作乱反贼,岂能容他!” 到了这个时候,必须要将造反之火直接扑灭,否则一旦成事,各州恐怕也有烽烟升起。北宫野收敛了情绪,转身回到龙椅上。 “抽调京畿兵马,粮秣辎重尽快安排上日程,朕要月底见到粮秣先行出发,京中龙骧军、虎贲军准备,燕山铁骑待命,生奴军待命。另,责令容州刺史、怀州刺史、岺州刺史,聚三州兵马八万,先行平叛……” 皇帝一拂袍袖,手掌呯的砸在龙椅扶手:“……铲除贼首,诛其三族!” 第56章 战争阴云 容州位于燕州西南,战争杀伐之气先一步过来。 最先接到诏书的是容州刺史汤怀元,之后就是云瑱侯吴会之,他刚送走宣读使,后者紧跟着就来了他府上,还带了一百名甲士,将府门给堵上,然后带着两个三、四品境界的护卫,直接进了后院,揪住他袍领压在桌上,恶狠狠的瞪着他。 “你要是敢发兵,本侯现在就弄死你。” 汤怀元也是一员大吏,可面对这性情火爆、粗粝的云瑱侯,他是一点脾气都不敢有,毕竟对方真敢将他杀了。 而且也知道云瑱侯和苏家那位三公子交情不浅,苏家造反的消息传过来,这位云瑱侯还在家里摆宴设席,甚至专门派人来请他过去喝酒。 汤怀元哪里敢去,只得寻了托词婉拒,不过眼下被揪着领子逼迫,实在是躲不开了,他脸挤压在桌面,急忙开口。 “云瑱侯息怒,我与苏侯爷也相熟,交情不浅,哪里真舍得发兵讨伐。可不发兵,朝廷那边,我也无法交差,到时候云瑱侯不杀我,陛下也要砍我脑袋。” 吴会之也冷静下来,松开他,走去旁边一抖袍摆,大马金刀的坐下,抬起双手半空虚抓几下:“你不会做做样子?” “样子谁都会做,可别人也会看的。”汤怀元赶紧让仆人端了茶水过来,“云瑱侯还不知,不仅我容州,旁边的怀州、岺州也得发兵,我若作假,他们看出来了,也会捅到天子御前。” “三州兵马?” 吴会之当即愣住,光容州就有四万兵马,除去防卫地界,可调动之兵,也有两万多人,加速另外两州怕是有将近八万人。 虽说比不得燕京天子脚下的精锐,那也是实打实的八万之数,凭一郡四县哪里抵挡得了,除非苏家抽丁强制服役。 他看了看一脸苦相的汤怀元,哼了一声拂袖离开。汤怀元将对方喝过的茶水直接扑去门外,也冷哼了一声,不过坐下来,想到对老友动手,他也不由叹了一口气。 府衙外。 吴会之上了马车,里面还有一人,急忙凑近询问,正是吴会之的小儿子,吴子勋。 “爹,怎么样了?” “那老小子不答应,为父还能真逼着杀他?那不是也跟着造反了。” “可爹之前也说了,皇帝早就想对我们动手。”吴子勋看着父亲沉默的模样,犹豫了片刻,索性直接说出心里话。 “爹,干脆咱们也反了,反正那皇帝早晚都会咱们动手,不如和苏家联合起来,爹不是还跟另外两家相好吗?一起反了算了!” 回答吴子勋的,是他爹一巴掌拍在头上。 “反?伱拿什么反?朝廷昨日已经下令,大军正在聚集,粮秣也在筹备,到时候必然要走云瑱,咱们现在跟着反,那就是第一个挨打。” 吴会之是粗人,不代表他是傻子,苏家若是能顶得住朝廷两波平叛,那他跟着起事,就没有太大问题了。 到时再联系另外两家,也能跟着闹上一闹。 一百甲士护送马车驶过长街,同样的城池里,偏安一隅的角落,房家此时已经炸开了锅,平叛的兵马将来。 他们与苏家有着姻亲关系,对方这一造反,连累起来也能算进三族之内。 关系到家族存亡,房文烨拄着拐杖在一众房家人面前不知来回走了多少遍,一双双眼睛看着他,都等着老人拿主意。 “爹,这事还犹豫什么,带上解聘文书递给苏家,再把雪君带回来。”作为大房,房家将来大半都是属于他们的,要是被牵连造反之事里,全家人都得上菜市口做无头鬼。 厅堂里,嗡嗡的嘈杂。 房文烨停下身子,沉吟了片刻,看向三房:“进学,你手书一封,着几个人去一趟定安城,信里就写雪君娘亲思女成疾,卧榻多日,让她速归,另外将婚书悄悄拿给苏侯爷,他想必也明白我房家苦楚。” “听父亲的。”房进学心里也很不舒服,他是极满意苏辰这个姑爷,那日见他身着铠甲,手提贼首威风凛凛从外面回来,别说自家女儿,就是他一个老丈人都觉得这男子不错。 可眼下累及到房家,他只是家中老三,根本没有话语权,只能听父亲安排。 他从宗族会议里出来,便找来三房乖巧听话的几个侄子,让他们带上写好的家书,又叮嘱几句。四个男子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胆子也大,领了差事后,一人一马飞快出了云瑱郡,沿官道快马加鞭赶往定安城。 一路上,往日南来的商贩行人变得稀少,偶尔遇上一两个都是行色匆匆捡小路前行。进入定安城地界,远远的,原野上铁蹄呼啸,一支百余人的骑队巡视而过。、 东城门外,静谧的老树摇曳着光斑,大量兵卒进出、百姓聚集,或离散,战争的气息笼罩这座城池上空。 不少拖家带口的人从外面进城投奔亲戚,也有家中富裕之人,驱着数量大车,装载家当带着家眷仆人匆匆离开,去往别处。摇曳的树荫之下,江湖绿林抱着刀枪剑戟看着这些人离开,脸上露出不屑。 定安城苏家起事,三州兵马将来的消息已经传开,令人意外的是,侯府并没有强制所有人留下,想要离开的悉数放行,愿意留下的,可躲到城中,官府划地集中居住,等兵锋过后,可在城中永久落户。 此时苏从芳的重要性便体现出来,他性子软弱,可在百姓当中颇具威望,那日布施遭遇刺客行刺差点伤重而亡,早在百姓当中传开,当世子苏雍死讯传来,不少百姓为其伤感,如今朝廷兵锋压境,留下来的百姓大多穷苦,却也最感念恩德,愿意跟定安城共存亡。 定安城眼下紧锣密鼓,筹备对抗朝廷兵锋,大量百姓自发奋勇,到山间帮忙采集木头,做为守城的擂木,热血之人则报名入军,第二天就跟着队伍来到郊外军营操练。 操练新兵的事落在董卓肩上,几乎每日他都住在军营,还要兼顾定安军的训练,每到夜晚稍有空闲,便写书送到苏府,让苏辰再招一些将领过来,就算当年有仇的,他也认了。 郊外,张角身边已经聚集不少信徒,还有更多从四面八方赶来,不久之后,他们将跟着大贤良师一起赶赴定安城。 城中还关押了一批降兵,总计两千七百多人,其中两千两百人是皇城甲士,被卸了兵器甲胄,关押在城墙角落的俘虏营,每日都会有府衙官吏过来劝说,当然,大部分是不愿加入造反的,到得眼下,不过寥寥百余人被说服。 另外五百骑兵,倒是显得好说话,尤其是见识过那身穿兽面吞头连环铠的将领威风后,他们当中大部分想跟其驰骋沙场。 收罗之前战事过后的战马,配上降兵,吕布手中已握一千一百多名骑兵。大抵是嫌弃这些骑兵参差不齐,每日都会让他们分成数股绕着定安城巡视,让他们适应长途奔袭。 而侯府上,苏家搬回来后,曾经被赶走的旁亲也都一一回来,他们也在三族之中,这边若是兵败城破,他们难逃一死。 眼下城中缺少人手,他们也在当中帮衬奔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整个苏府上,除了萧婥,就属苏从芳最闲,自搬回定安城,他几乎很少出门,往日府衙中的事务,如今都不用他过问了,一手提拔上来的太守孙叔武每日过来,只是向他请安,然后就去了南厢找小儿子苏辰。 只要眼睛不瞎,都知道定安城是谁在做主。 不过眼下苏辰很少出面,都是由太守过来汇报,他倒不是躲清闲,而是在书房跟着荀彧学习,听对方讲授军略、后勤、民生。 没有人是生来就会,苏辰也不例外。 “想要一己之力打下燕国,自身仍是不足,若有三五年,无需他人相助,但燕国朝廷绝不会等到那时候……” 荀彧坐在灯下,他一身青袍玄衣,手中捧着一卷空白书册,另一只手握着毛笔,一边书写,一边讲解:“……借他人之手,则需让众人看清朝廷强弱,一旦朝廷久攻不下,气焰受挫,必然滋长各州诸侯之心,到时只需一纸檄文,群雄定然奋起而追,那时,外结联盟,内里行屯田之策,遣众家之兵,长驱燕州,毁良田断商道,一战可定乾坤。” 记下来!记下来! 苏辰连连点头,笔尖刷刷的在纸上写着,这不同于排兵布阵的打仗,长远战略才是一个主事之人需要虚心求学的。 “先生可还有其他教我?” 写完上面那些话,苏辰神色严肃,继续问道:“眼下定安城需要调度之人,不知先生可愿意坐镇?” 荀彧沉默下来,只是专心的写着自己的东西。 “先生能来此,心中定然有怨,敢问先生之怨可是当年匡扶汉室之心未灭?” 听到苏辰这番话,荀彧手中书写的笔尖悬停,忽地笑了一下:“汉室……我已无汉禄可食。” 他吸了一口气。 “我如无根之萍矣。” “那为何不铸大汉?” 荀彧愣了一下,眼中略有些神采浮现,不过随即又颓黯下去,摆了摆手:“重铸汉室,可还是原来之大汉?不过自欺罢了。” 不过他随即起身,将书本阖上,“眼下此处之事,城中官吏尚能运作,还用不着我,待此战过后,我再与长生谋划,彧当尽全力。” 苏辰不难听出,对方这是观察他,是否值得辅助,也对,这样的大贤,都有自己的风骨,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纳头就拜。 “那我定不会让先生失望!” 苏辰拱起手,今日听课也差不多了,便转身出门,刚一出来,就看到吕布一身常服,手里按着剑柄,盯着花圃间散步的曹操,典韦双手握着双戟站在一旁,汉献帝刘协两边挥手调和。 “典将军,这边怎么回事?” 典韦见苏辰出来,双戟插回后背,瞪着对面的吕布:“吕布这厮一回来,碰上魏王就质问当年的事。” “什么事?白门楼?”苏辰有些好奇。 典韦摇摇头:“那会儿我都死了,这如何知晓。” 此时,那边的吕布瞥了一眼苏辰,哼了声,松开剑柄转身就走。曹操笑着朝苏辰摆手:“莫要跟置气,虎也,兽也。” 苏辰跟着笑起来,“魏王骂人,都不带脏字。” “唉,刚才吕布质问孤,当年在白门楼上,他说都已伏身我之下,为何还要杀他。” 苏辰对那段历史自然也知晓的,不过从当事人口中说出来,肯定不同。 “当年他说,孤领步卒,他统骑兵,天下唾手可得。”曹操眯起眼睛,前一刻还笑呵呵,后一刻双目已显杀意,“他说出这句话,不就暗指,他与孤二分天下?呵呵,那就非杀他不可了。已做俘虏,却没有俘虏的觉悟,这等人不杀,往后必反。陛下,你觉得呢?” 曹操看向一旁的汉献帝,刘协吞了吞口水:“魏王觉得是就是。” “哼,过了这多年,还是这般唯唯诺诺,没一点长进。” 曹操偏过头,随手将抛出三枚令牌,都被典韦一只手接住,然后摊在手心,递给苏辰。 离开的背影负手而行,走去祠堂,也有话语传来。 “紧要关头,孤也不藏着掖着,他们都是跟随孤南征北战之将,好生用他们吧。” 三枚令牌,一金二银。 分别写着‘乐’‘张’‘郭’。 今晚最后一章,然后酝酿一下明天的气氛,就开搞了 第57章 开战 曹操已经离去。 留下的三枚令牌,苏辰大抵都能猜到是谁,乐这个姓在当时魏国属少见,又跟随曹操南征北讨,不用说也是乐进。 对于此人生平,苏辰了解不多,只知道是五子良将之一。 至于‘张’,猜测可能是张郃或者张辽,毕竟前者好不容易熬到巅峰时刻,结果死在了剑阁,心中不甘定然很大。 ‘张辽也有可能。一身勇武南征北战,最终被病痛拖累……’ 猜测中,苏辰将目光落到最后一枚令牌,那郭字很有可能是另一位谋士郭嘉。 三个令牌,一金二银,共两万六千点。 想想都觉得肉疼。 苏辰眼下知道长远战略,此刻想听听如何面对八万州府兵马该如何破局,八千点数没入‘郭’字令牌。 距离七八步外,一个病恹恹的消瘦身影出现,摇摇晃晃的坐到檐下,靠着檐柱晕晕乎乎,其面容凹陷消瘦,长须几缕,发髻间能见些许白迹,浑浑噩噩闭着双眼,嘟囔着让人拿酒来。 “取酒……来……奉我服下神仙散……我还能为主公……出谋划……策。” 苏辰微微蹙眉。 他记得郭嘉就是时常服五石散……放在那个时代,兴奋、成瘾、损耗身体,等同于吸毒了。 “郭祭酒?” 苏辰过去将搀他起来,那人掀开苏辰,脚步蹒跚走出几步,微微睁开眼睛,晃晃悠悠的打量周围。 “琼楼云雾……仙境亦有人焉?” 吱~~ 就近的厢房打开,荀彧探出半个身子,正说“长生与何人说话,声音如此熟悉。”时,他目光落在院里四下打量的摇晃身影上,顿时愣住,失口叫了声:“奉孝?” 那边身影闻声回过头,看到檐下站着的荀彧,顿时笑起来。 “哦?文若来了,你也死了?咦,典韦?也在呢。来来,与我一起服神仙散,说不得就能回去,见主公,平江东!”郭嘉翻找着衣襟、宽袖,一旁脚步声靠近,他起脸,巴掌瞬间在眸底放大。 啪! 荀彧走出屋檐,过来陡然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当年你怎么死的,你不知晓?还服这些东西!”说着从他手中抢过一个小纸包扔到地上。 荀彧脸上泛着怒气,拖着失神落魄的郭嘉就往屋里去,边走边说:“跟我进来,让伱清醒清醒!” 呯的一声,随后房门关上,只剩苏辰和典韦站在院里大眼瞪小眼。 “主公,你好像还没问郭奉孝计策。” “等会儿他清醒的时候再过来。” 苏辰怀抱双臂这样说着,月牙门外面,十三快步进来,他修养半个多月,今日终于能下地了,伤还未好完全,就匆匆过来护卫,一进月牙门就见到苏辰,以及苏辰旁边高大魁梧的巨汉。 “三公子,侯爷请你过去用饭,他是……” “我的新护卫,你伤还没好完全,回去躺着。”苏辰轻轻拍了下十三的胸口,后者就疼的龇牙咧嘴,“放心,有典韦在,我不会有事,他武艺极好,也凶残的紧。” 十三摸着胸口抬起脸,仰望从面前走过的巨汉,他还没对方肩膀高,看到对方浓眉下斜来的铜铃大眼,他吞了吞口水,小声嘀咕:“这体格、相貌,说他吃人,我都信。” 一路来到中庭,亦如从前那般用饭,不过席间多了四人,跟房雪君坐在一起,女子垂着脸沉默的吃着饭,不像平日咋咋乎乎叫着苏辰给她夹菜。 首位的苏从芳也沉默的吃着,良久,他才开口说道:“长生,那个……嗯……这四人是房家过来的,带来家书,特地接雪君回去。” 家书在苏从芳这,他将书信交给苏辰,这一幕落在那四人眼里,心里都有些惊诧。 一家之主不是苏侯爷吗? 怎么还要这般谨慎的询问自己的儿子? 苏辰哪里理会这四人心思,展开信封看了看,便叠好放到一边,看向女子时,房雪君也正好望过来。 “你跟他们四个回去吧,你娘想你想出病了,做儿女的该回去尽孝。” “嗯。” 房雪君默默的扒着饭粒,乖巧的点点头,她是想留在这边的,可母亲生病,作为女儿必须得回去探望。 吃完饭后,女子回到厢房收拾了行囊,临走时,她将自己最喜欢的那把‘雪见’交到苏辰手中,一句也没说,翻身上马,与四个堂兄弟飞快消失在街上。 “爹,下次这些事你做主就行了,房家想要悔婚,你大可不用生怕我知晓。” 门檐下,父子俩遥望街尽头,老人苦笑出来:“爹不是怕你心里不舒服吗?” “放心,你儿子心宽着呢,都敢造反,还怕心里不舒服?趋利避害人之常情,房家这么做虽然不齿,但也无错。” 苏辰转身错开父亲一个肩膀,低声道:“何况云瑱郡距离定安也不远,等忙完了朝廷军队,我再亲自上门拜会房家。” 说完,径直走回府里,想到房家这事,他笑着摇摇头,根本没时间去管,还是对付即将杀过来的三州兵马才是正理。 南厢。 郭嘉浑身湿漉漉坐在椅上,神色清明的看着对面看书的荀彧,又低头握拳,感受握力带来的真实感,他眼中有着惊色。 “我……活了?” “死了,不过又活了。” 荀彧微微抬起脸,笑了一下:“奉孝啊,这辈子就好好活,尽展你才华,可莫要再酗酒服散,糟蹋身子骨。别又弄一个英年早逝。往后有空,可到那边祠堂,去找曹公。” “此话当真?” 郭嘉眼中闪过惊喜,正要起身,外面似乎响起脚步声,荀彧放下笔,笑道:“正主来了。” 话音落下,房门‘吱’的一声拉开,苏辰携剑走了进来,看到郭嘉已清醒,上前拱起手:“这位先生,不知该如何称呼?” “姓郭,单名嘉,字奉孝。”文士正了正脸色,起身拱手还礼。 “郭祭酒请坐。” 苏辰伸手请对方坐下,也报上自己名讳,便说起正事,寻求如何应对三州八万之兵的计策。 这边,郭嘉没有荀彧那般执着,听完事情始末,和三州兵马后,他开口问道: “你方有多少可用之兵?” “一万二千,外加一千余骑。” 苏辰说的是实话,这一万二还是算上新兵和招降的俘虏,如果要把张角那边的信徒算上,也有一万四五左右。 说完,他又补充一句:“若战时,骑兵口粮、马匹口粮只能用上两日,步卒可撑五日。” 郭嘉点点头,又问:“那何人统兵?” “董卓、吕布,还有张角兄弟,典韦也可以算上。” 听到‘董卓’‘吕布’‘张角’三人姓名,郭嘉看着面前皮肤有些黝黑的苏辰微微咋舌,“他们也在?” “已来了许多时日。” 苏辰点点头,补充道:“祭酒若觉得人手不够,乐进、张郃或张辽也可邀过来。” “乐进、张辽也能来?呵呵……那此战定胜。”郭嘉尤为兴奋,主动拉着苏辰来到墙前堪舆地图,寻到容州与另外两州位置,“敌军数量庞大,但你手中数将,俱是身经百战,打八万乌合之众足够了。” 他望着地图,双袖翻卷,负到身后。 “嘉让他们有来无回。” 元月十五。 咚! 咚咚!咚咚咚—— 密集而震慑人心的鼓声定安城四面城楼敲响,鼓面震荡的节奏一声又一声,清晰的传来这里,让人全身血液忍不住颤抖沸腾起来,整座城都在蒙蒙天色里醒了过来,大量青壮辞别家小出门,赶往预定的地方,帮忙装卸粮秣,妇人老弱把守家门,看着一匹匹骑马飞驰过街道的骑兵,朝他们挥手呼喊。 俘虏营里,仅剩的一千多名俘虏,从睡梦中惊醒,蜂拥着出了陋舍,拥挤在栅栏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观望。 有人惊呼出声:“这是要开战了!” 战争的鼓声持续不断的响彻,远去四面城门楼上,架起的大鼓上,鼓槌一下又一下的在挥舞的双臂中敲击,传遍城墙,传去城内大街小巷时,城外驻扎原野的军营,也有苍凉的牛角号吹响与它遥相呼应。 大量兵马进出辕门,铁骑呼啸而过,嘈杂营地之中,孤零零的帐篷里,油灯摇曳,映在一道身披甲胄的威猛身形上,转过身时,兽面吞头的轮廓在金色光线里依旧显得狰狞森严 外面有士兵进来,“吕将军,升帐了。” 男人嗯了一声,走去取过架上的长兵,他叫吕布,封爵温侯,有人中吕布、虓虎、飞将这样的称号,也有一些不好听的,但那些已经不重要了,徐州下邳一战,已在回忆里了,如今他想要更好的活着,也有了新的目标。 距离七八丈外,名叫董卓的老人,捧起清水洗了一把脸,妇人温柔的替他穿戴好盔甲,坐在榻上的小姑娘跑过来,抱住他的腿:“义父,要把坏人都打跑!” “哈哈!” 董卓大笑起来,曾经他就是被打的坏人,如今从一个小孩口中听到这番话,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痛快。 “好,义父一定把坏人打跑!” 他揉了揉小姑娘发髻,转身抓过锯齿刀扛在了肩头,大步走出帐篷,朝中军大帐过去。 天光渐渐升高。 一队队骑兵向东南面军营延绵过来,简陋的茅屋、帐篷的轮廓里一个个灾民涌出看着铁骑飞腾,四方的驮载辎重的辕车正不断汇集过来。 远方的军营里,工匠紧锣密鼓的准备一些战事需要的东西,或修补甲胄兵器,这是进入战前的姿态,显然接下来的不久,就有大动作要掀起。 不久飞驰的骑兵进入辕门,数十人翻身下马,朝营盘中央的帅帐过去,那里透着明亮的灯火,周围巡逻、警戒的士卒见到大步而来的身影,轰的拄响枪柄,挺直了背脊。 帐中两边将校以吕布、董卓为首,将帐内挤得满满当当,不多时,帐帘掀开,典韦率先进来站到一侧,声音低吼:“升帐!” 苏辰挎刀大步而入,身后还有三人紧随在后,然后站到吕布、董卓身旁,右侧持戟屹立的吕布微微侧脸,看到其中一人,他眼中闪出一丝惊喜。 “文远。” 目光之中,那人身长挺拔,面容威严,略略长须,身披铁甲,腰挂环首刀。听到这声轻呼,那人偏头看向吕布,也笑了起来。 “奉先,多年不见了。” 两人相貌都不似年轻时候了,可再次对视,又仿佛回到当年初遇。 …… 火盆烈烈燃烧。 苏辰拖着甲胄摩擦的金属声,站在长案后,目光严肃扫过帐中一员员将领。 “准备开战!” 第58章 焠刀之火 “诸位将军请坐!” 长案后面,苏辰着银色锁子甲,一双覆有甲叶的步履,大马金刀的分开两侧,落座的同时,董卓、吕布、张辽、乐进、郭嘉纷纷坐下,身后一众中层将校也跟着坐下来。 典韦负双戟站到苏辰一侧,他声音清朗而中正,在帐中响起。 “三州兵马共计八万,放在何时何地都是庞大的压力,但是我们避无可避,只能迎上去与他们厮杀,我相信只要足够凶悍,哪怕他们长着三头六臂,一样被我们斩在马下!” “八万乌合之众,我不放眼里,全权交给诸位去打,让他们看看,一隅之地,也有劈开天地的锋芒。” 苏辰面无色冷峻,语气淡然的说出这番话,经历多次磨难,早已褪去青涩的面庞,他眼中闪出凶戾,伸手将长案上的铁盔戴上头顶。 “众将士听令!” 或许受到气氛感染,曾经桀骜不驯的一群人,仿佛回到当年的金戈铁马,下意识的轰一声站起身。 “诸位将军放开一搏,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刀口不仅能杀人,铁蹄之下,亦无完骨!” ‘锵’的一声拔刀出鞘,雪白的刀身在燃烧的火焰里绽出冷芒。苏辰冰冷的扫过一张张面孔。 “全军开拔——” 杀气蔓延。 呜!! 集结的号角吹响,整个军营全是人的脚步声、兵器碰撞声,帐中将领三三两两出来,去往各自队伍。 吕布走到外面,回头看向紧跟而出的张辽,脸上露出许久未有的笑容。 “文远,还能随我长途奔袭否?” 某一刻,风灌进眼里,张辽有些干涩的揉了揉眼角,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奉先尽管前行,辽绝不慢上一步。” “好!” 牛角号正传遍原野、天空,吕布大步走向辕门,一身金锁兽面吞头铠,披西蜀锦红披风,目光之中蕴着金戈铁马的杀戮,他翻身上马,看着同样上马持刀的张辽,画戟缓缓抬起,声音雄浑:“烽火已起,文远可要跟上——” 一转马头,红烟飞云马嘶鸣咆哮,扬开蹄子狂奔。张辽哈哈一笑,一夹马腹,紧随在后,枕戈待旦的一千一百骑,在一片“驾!”的呼喝声里,追着前方二人飞驰起来。 轰隆隆! 马蹄践踏大地,铁骑纵横,朝东面吉县过去。 原野上,一批批黄巾信徒簇拥,张角骑在马背上,望着多达万人的兵马开拔出营,犹如一条黑色翻卷的长龙。 他回过头,有数人骑马过来。 张角沉默的拱了拱手,苏辰也在马背上无言的朝他拱手,两人都没有说话,与其余人一起注视着军队远去。 稍后,老人的声音才道:“我们也该去了。” 说完,张角纵马回跑,高举过手中木杖,划过一个个头裹黄巾的信徒,声音高亢。 “北方玄水,天显木相,其燕昭昭,将亡之兆。黄天之下,厚土重生,以驱魍魉,斩朝堂妖魔。” 兄弟三人从黄巾信徒前方奔马而过,两千多道身影狂热的跟在后面辗转青山县。 风吹着披风猎猎作响,春日寒冷的天空下,苏辰坐在马背上看着离开的太平道,“祭酒,咱们也走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发丝在风里轻拂,郭嘉笑着点了点头。 开乾二年的元月。 苏家罢侯抄家、随之造反不过短短半月,朝廷震怒,不顾旱情余波,责令三州兵马齐动,发兵八万前往容州定安平叛,两股兵锋率先浩浩荡荡地推进而来 但不久之后,被小觎的叛军,直接抛却防御,以震惊整个燕国的姿态,硬生生的撞了上去。 这一天是元月十八,青山县,这里再过一座县城便是岺州地界,此时山野间都是翻山越岭的身影。 山林间,长龙似的兵马由东向西穿行山岭,风里招展的旌旗飘荡‘燕’‘杨’二字,这是岺州刺史杨俊的兵马。 接到圣旨后,他携七将,两万六千兵马,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大有撵平一切的威势。除此之外,还征调四万青壮劳力押送大车,或挑着担子,运送一应粮秣辎重。 他略懂一些用兵之道,还没进入容州疆界,就已派出大量斥候,和三千人的先锋探路。到得此时,两万三千人的主力已经进入青山县范围,根本就是前途无阻。 这一路上,不时能看到被斥候或先锋所清除的荒野行人、商贩,对此杨俊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大军征伐,所过之处当隐匿行踪为上。 “王将军可有消息传回?”刚出来那股带兵的劲头已过,又是春寒时节,山间水汽较重,杨俊坐在他的战马上,随口询问身旁的心腹一句,随后又道:“让秦将军过来,暂代我指挥。” “是。” 那传令兵促马在山道上跑了起来,长长的队伍延伸二十多里之外,地势已接近平原,但仍有起伏的坑凹、密林。这里还有一处村子,大抵是听闻有大军过来,里面的村人早已离开躲进山里了。 名叫王兴虎的将领,看了看天色,在搜过村子过后,便下令推倒房舍,就地取材,搭建临时驻扎的营寨,负责防卫的副将孟立,颇具勇力,武艺也是五品水准,未当军之前,曾在山中一刀劈死过猛虎,而被乡人推举入了岺州公府。 营地搭建正热火朝天,他领着两百人在农田、山道巡逻,又命麾下士兵时不时去林间拔除可以蹲人的灌木、草丛,以此避免被夜袭。 远远的。 一双双视线盯着山道上领兵步行的将领。山林间,一道道身影蹲伏,正是从定安城全力行军,花费四天时间赶到定安军和西凉兵,领军的是董卓、乐进两人。 “打吗?还是等到晚上?”董卓插下刀,问去一旁的副将。 “现在就打!” 乐进吐出嘴里的草根,将一张铁面戴上,拔出地上的铁枪,喉咙间低喝:“准备!” 他身后一道道身影拔出钢刀站起身,挪着脚步开始上前。擅长弓箭的兵卒挽上了箭矢,指向林外那山道正清理过来的敌军。 董卓也拔起了锯齿刀。 发下最后一声命令:“杀——” 第一波箭矢唰的冲出山林的同时,乐进提枪持盾冲出林子,另一边的董卓也紧跟而出,踩在石头上跃了起来,跳过一块大石,刀锋一挥,万余数量的士兵涌出林间。 箭矢咻的飞过半空,插在一个提刀拨开灌木的岺州士兵颈脖,尸体倒地的瞬间,山道上巡逻的两百岺州士兵发出警讯的嘶喊,更多的箭矢射来,掀起血花的同时,乐进、董卓冲下山坡,脚步越来越快。 “结阵!”孟立看着潮水般涌出密林的身影,他大声嘶喊。夺过身旁一个士兵手中长矛,助跑三步,唰的掷了过去,被乐进抬手一枪打飞,他冲在最前面,身影飞奔而下,然后呯的一下顶盾将最近一个岺州士兵狠狠撞飞出去,脚步不停,跨过翻滚的身躯,对着刚刚掷矛的敌军将领便是一枪刺出。 ——逢战先登! 孟立自有勇力,一把将铁枪抓住,然而乐进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松开枪柄的刹那,拔出腰间环首刀,并不算高大的身躯半空转了一圈,刀锋毫不犹豫的猛挥,噗的将对方颈脖割开,收刀归鞘,重新抓过铁枪,双目赤红地带着身边的士兵杀向两百岺州士兵。 平日里他沉默少言,到了战阵上,战将的戾气和凶狠顿时激发出来,几名岺州士兵来不及反应就被他刺倒在地。 “杀——” 乐进单脚踩在一具尸体上,提盾抬枪怒吼,来不及组织出阵型的两百岺州士兵转眼就被蜂拥而来的定安军吞没下去。 “继续!”董卓将一人连同双臂斩断,他犹如浴血魔神,扛着锯齿刀嘶吼,周围一群人仿佛被他感染,有着同样的狂热。 乌泱泱的人潮涌动,沿着山道蔓延向那边正修建的营地。 王兴虎此时正督促营寨修建速度,他领着数十名亲兵在营中巡视,周围是大量的兵卒、工匠正忙着搭建栅栏。厮杀声响起的一刻,已有几拨岺州士兵赶了过去,他也带着人赶到营寨边沿观望,然而冲下去的兵卒像是被战马撞翻一般,一个接着一个的倒地,他眸底倒映的全是黑压压的人潮蔓延过来 “什么人?是定安军!” “这里有埋伏,射响箭示警!” 响箭射响天空,山道间的士兵也被蔓延而过的兵锋吞没,最先冲来的定安军将领,掷枪拔刀,将一个校尉钉死在木桩,持刀顶盾与身旁定安军士兵贯入还未建起的营寨当中,刀光起伏,长矛疯狂捅刺,鲜血溅上半空、人的残肢掀上半空。反应过来的岺州先锋士兵蜂拥过来,与冲进来定安军士卒狠狠撞在一起,然后被不要命的钢刀、长枪撕开缺口。 这边王兴虎看着对方将领带着一群士兵劈波斩浪般杀过来,麾下的兵卒直接一拨拨的被杀的混乱,他脑袋里嗡嗡的一阵乱响。 “挡住他们!”他还在大喊。 营寨另一侧,激烈的厮杀也爆发出来,他回过头,一股股定安军洪流般的冲进空缺的侧面,数十名亲卫迎上去,然后轰的被冲散,一道肥硕身影战车般冲开人墙,沾着满身血污,朝他砍来。 王兴虎无声地张了张嘴。 “我投……” “投你娘,把你首级给我!” 挥开的锯齿刀映着天光呼啸斩下—— …… 大片大片的尸体倒下,丢下兵器乞降的身影没有人理会,在瑟瑟发抖的工匠视线里,不要命杀来的定安军士兵犹如转道的洪水,朝山上扑了过去。 山间来回奔波的斥候,看到挟着鲜血和冲天杀气的人潮,正疯狂地在山林狂奔,吓得汗毛炸了起来,抽着鞭子,飞快冲向本阵。 更多的斥候相隔较远,听到动静,疯狂促马在林间奔行,越过高耸的灌木,看到的是一支几乎发疯的军队,没有任何阵型,在山间、林间发足狂奔,数里之间,斥候不停发出警示的讯号。 然而,缓缓过来的两万岺州兵马还是与他们相遇,这支杀红眼的队伍,没有丝毫停顿和呐喊,以两员将领开道,直接在狭窄的山道间发起冲锋,杀入岺州兵马当中,推着人的身体、马的身躯不断朝两边翻腾坠下悬崖,或倒在山林边沿。 姓秦的将领带兵反扑,坐骑被一枪刺死,他在地上翻滚两圈被亲卫拖了回去,直接被吓破了胆,转身就跑。 不多时,前阵在山道上被杀败,大量溃兵向后挪动,后方兵马还在往前挤,杨俊骑在马背上,被亲兵牵着缰绳,原地兜兜转转,叫嚷:“怎么回事?!杀回去啊!” 他声音淹没在乱糟糟的各种嘶喊、喊杀声里,不到一炷香,这支许久未经历战阵的岺州军队整个崩溃,漫山遍野的奔逃起来。 随后召集溃兵,反扑,再被杀崩,收缩兵线回撤,发出讯息,一刻不停的朝另一支军队求援。 携裹书信快马翻山越岭前往吉县东南方向,来自怀州的军队正在驻扎,怀州刺史蒋封义召集五名将领在帐中说话,在接到讯息后,帐中六人愣住,久久说不出话来。 “岺州杨俊的兵马在山里被埋伏……损失惨重,向我们求援。在山里……真是疯了,定安侯苏从芳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魄力!” 蒋封义捏着求援信喃喃地说着。 “刺史,我们是否派兵救援?”一名将领拱手打断他的思绪。 “救,必须要救,少了一路,后面就不用打了。” 蒋封义将纸条烧了,当即让两名将领,领一万兵马抄小路赶往青山县东面山中。他敢这样做,是因为定安城不会太多兵马,能袭击一路,已经是倾巢而动了。 过得一阵,怀州军营嘈杂喧哗。 领命的两员将领带上本部兵马,以及刺史拨的五千人,举着火把照着夜色中原野飞快奔向北面的群山之中。 位于原野南侧的山麓间,有着大量的马匹口鼻喷气的动静,黑暗里,吕布哈了一口气,拔起插在地上的方天画戟。 夜风吹着百花袍轻轻抚动。 “一群比人高的草芥。”话语自他口中轻声说道,“现在该轮到我们了。” 一侧,张辽促马过来,脸上没有之前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临敌的冰冷,他望着夜色里远去的怀州兵马,目光转向仍有火光的军营,轻声说了一句。 “直接烧粮秣吧。” 吕布嘴角勾起,调转马头,抬起画戟,林中一道道身影翻身上马。 那一瞬间,杀气盈野! 四千字,够不够多,别说短了。 第59章 狂夜 初春的夜里是没星月的,远方延绵起伏的山麓阴森森的映在人眸底。 远方偶尔响起几声苍凉的狼嚎。 苏辰接过旁边典韦递来的酒水,猛灌了一口,驱走身上的寒意,偏头看到一侧盯着他手中酒袋的郭嘉,笑着就要递过去。 郭嘉伸手去接,哪知典韦在旁干咳提醒,苏辰唰的收回手,将酒袋还给典韦,笑着说道: “祭酒,你还是别喝,英年早逝!” 典韦也点点头:“荀侍中说的。” “你俩!”郭嘉哭笑不得指着一唱一和的苏辰和典韦,却也拿他们没办法。只得偏过脸,说起战事掩饰一下尴尬。 “这会儿,那怀州刺史应该接到求援去救人了,一旦分兵,吕布和文远就有机会给他们致命一击,一旦烧了粮草,没了供给,只能退回,这一路便解除。至于岺州,呵呵……” 郭嘉轻笑出声。 “没了遥相呼应,又损失惨重,士气必然低落谷底,根本无法再战。三路兵马剪去二矣,那容州刺史听说与长生之父有旧,知道二州兵马退去,自然顺水推舟罢兵。” 苏辰顺着他的话,脑中不断分析对比,难怪曹操爱惜贤才,有这批人在身边,自己省事省力。 “长生,此事还未完,最难的还是那燕国朝廷的兵马,此战过后,你只有一点时间恢复,嘉建议招降这批降兵!” 郭嘉脸色严肃的说着。 …… 夜风吹过数十里。 吉县东南方向,驻扎军队亮着斑斑点点的篝火。士兵保持警惕围坐火堆般取暖,哨塔上的弓手,视线不停在原野扫过去。 到了睡觉的时辰,怀州刺史蒋封义并未卸去甲胄,他坐在帐篷里翻着一部前人著作的兵书,心绪早就飘去了远方,自从麾下两员大将领一万兵马离开,他心里就一直不踏实。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愿是我多想了。”他望着油灯呢喃。 与此同时,夜色中的原野,一拨拨骑兵下马,牵着缰绳悄然而行,直接绕过了这处容纳两万多人的军营,去往后方。 早在这股怀州兵马入吉县范围,骑兵的斥候们早已将他们盯上,眼下他们要去的,就是怀州兵马至关重要的地方:辎重营地。 数里的距离,两座丘陵之间,远远能望见黑夜中的明火。 微弱的火光映在眼帘,悄然而行的马队开始上马列阵。 披风抚动间,吕布提着画戟,抚了抚躁动的千里驹,眯起眼帘望着远方营地中不时走动的人影,“这么点兵马,瞧不起谁啊。” 他抬起手,身后一只只马蹄压过低伏的青草,陷入泥土,行进的骑兵队伍静静的蔓延上前,一排排马头喷着粗气,不安的刨动蹄子。 张辽一身厚重黑色鳞甲,左套长白大单袖袍促马上前,与吕布一起打量眼前的营寨,手中黄龙钩镰刀缓缓下放,垂在地面,用着轻松的语气。 “奉先,还是用当年的老法子?” “呵呵,我去破阵,文远率军厮杀!”吕布抽出一条红巾将戟杆与右掌缠裹到一起。他声音轻促:“走。” 马蹄缓缓迈出一步,下一个刹那,红马掀起泥泞,直接飞驰而出,一道道整装的骑兵点燃了火把,齐齐纵马飞奔在后。 另一边,黄骠马缓缓挪动蹄子,张辽望着冲向营寨的背影,脸上有着淡淡的微笑,他没有说起当年吕布死后,自己的事,更没有提起逍遥津。 因为根本没有必要了,能重聚一起,比什么都好。 张辽促动战马向前,他身后五百骑兵也跟迈开马蹄,架起了长矛。 他张开口,简单的字眼低喝出来。 “杀!” 杀气弥漫自字眼弥漫开来,淡淡的声音里,仿佛蕴着万千尸骨。 不久大地从黑夜中苏醒,一千一百名骑兵分成前后两拨,密密麻麻的原野起伏推进,翻腾的铁蹄踩陷了泥土,踏出,带起泥屑,发出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轰隆隆,大地微微颤抖。 矗立黑暗的淄重营地四周,潜伏原野上的哨探,趴在地上倾听,陡然的地面震动,让他抬起脸,目光之中一片火把光芒延绵。 “夜袭……”探子呢喃出声,疯狂的回奔,翻出响箭,扣上弓弦,还没射向夜空,呼啸声紧跟而至,顷刻就觉背心一阵剧痛。 一支羽箭直直钉在他后背,巨大的力道贯穿胸腔,余力不息的推着尸体往前飞出两丈。 赤红的马飞驰,吕布在马背上左手挂起弓箭,目光之中还有许多斥候在跑。 不过他视野里,只有那扇紧闭的辕门。 响箭还是从斥候手中射向夜空,哨塔的弓手,望着原野上起伏的火海朝这边飞快蔓延,他脸上有着惊慌的表情,转过身朝营内歇斯底里的声音呐喊:“骑兵!敌袭——” 高亢惊恐的声音传讯而至,军营之中,休整的士卒慌忙的拾起兵器站起身,有人趴在地上听着动静,大部分人脸上带起了惊恐,嘈杂、嘶喊的声音仓促的响起,正在帐中歇息的将领一边穿戴甲胄,一边冲出大帐发出抵抗的命令,有人上前结阵,也有往辕门跑去与那边守卫的同袍合力抵上门柱。 营中一片混乱,一道道身影在营寨中仓惶奔走。 “辕门守好!”有人大喊。 “结阵!不要乱,随我来——” 哨塔上,弓手挽弓搭箭,紧张的看着越来越近的骑兵,抬起双臂。 轰隆隆…… 铁蹄仿佛震碎地面,带起的轰鸣让大地都在颤抖,红色的披风招展,吕布再次挽弓,照着箭塔上的人影就是一箭过去,弓手惨叫着坠下地面。 上前结阵的一群怀州士兵颤抖在捏着长矛,看到箭楼上的同袍中箭落地,有人想要逃跑离阵,被督战的将领斩杀,凶神恶煞提剑大吼:“此乃辎重后营,不得有失!众儿郎尽力抗敌!” 他视野尽头,延绵的火海前方,仿若一团红云的身影急速冲来。 “顶住辕门!” 轰鸣的马蹄声将空气震的颤抖起来,“快顶住啊——”辕门附近的怀州士兵奋勇抱住门柱,十多人在呐喊,惊慌的士兵蹬着地面,奋力死死的将辕门顶住。 片片火光之中,火红的战马、画戟、束发金冠的身形纵马飞驰,吕布咧开嘴角哈出一口气。 五十步! 捏紧戟杆! 十步! 画戟猛地抬起,吕布促动战马再次加快速度,脸上凶戾之色更盛。 “啊啊啊!!”顶住辕门的兵卒瞪大了眼眶,张大嘴发出恐惧的呐喊。 一名怀州军小校还在喊:“用力推……” 奔袭而来的铁骑瞬间拉近距离。 轰隆隆的马蹄踏入辕门两步的一刹那,方天画戟自马背上抡出一个大圆,轰的咂在巨大的辕门,辕门震抖,抵住辕门的十多名士兵被震的直接后退,最后面的几人更是倒飞出去,然后便是巨大的断裂声响起,四周结阵的士兵视线之中,辕门破碎横飞,抵门的同袍也在横飞,那道火红的身影没有丝毫停歇的踏过人的身体冲了进来。 坍倒的辕门上方,黑压压的一千余骑犹如长龙踏着残骸、木屑、人的身体蜂拥进来,跟随前方冲阵的吕布,向营中蔓延开来,手中举着的火把纷纷抛了出去,落在帐篷、辕车、粮袋之中,悉数点燃。 火焰点亮了军营,黑烟冲天而起。 下一刻,更多的骑兵夹着长枪跟随张辽冲入营寨,兵器与兵器,呯呯呯——的碰撞发出声响,兵器捅进血肉、擦在甲胄上,爆出的鲜血和火花不断闪烁溅开,长枪如林般抽刺,穿着鳞甲、单袖袍的身影风驰电掣从骑兵队伍里杀出,一口钩镰刀,将一片枪林打的东倒西歪。 “尔等也敢挡我——” 张辽声音暴吼,马蹄重重的踏下,踩过一具惨叫的身体,双臂猛的发力,呯的巨响,将一名校尉从马背上向后斩飞出去。 他勒马偏头,看向帐前上马的营寨守将,目光杀气四溢。 后者在马背上,直接打了一个冷颤。 …… 怀州军驻扎的营地,蒋封义握着书卷,撑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的瞌睡,隐隐约约听到帐外掀起混乱的嘈杂。 帐帘陡然被人掀开,一名将领大步进来,“刺史,不好了,后营被烧!” 瞌睡的身影惊得手掌错开下巴,差点磕在桌面,听到那将领重复一句,他睡意直接被吓醒,急忙起身挤开对方,冲向帐外,营中兵卒仓惶奔走,或愣愣的站在原地望着东面。 东面的夜色被火光映的通红。 “伱们快去救援!”怀州刺史气急败坏地跺脚大喊,他眼泪急的都快掉出来,招呼剩下的三个将领,张佑、许振、徐庆虎中的两人赶紧带兵过去。 三人没动,其中徐庆虎的小将拱手向刺史解释:“辎重定然无存了,若是派兵救援,可能中调虎离山之计!” 名叫张佑的将领也上前一步,拱手附和:“启禀刺史,敌暗我明,此时该拱卫营寨要紧,待到天明,再做计较!” “我是刺史,还是你们是刺史!若是不救,我大军吃什么?!那边尚有三千人,能救回多少是多少!此间营地尚有万余人,不差你们两个!” 蒋封义脸涨的通红,歇斯底里的怒骂,拿出刺史的身份压过来,徐庆虎、张佑二人只得点头,各自领了本部两千人出营,赶往屯扎粮秣的后营。 此刻火光滔天,可见火势之大,隔一两里都能隐约看到熊熊烈焰。 ‘吁!’张佑拉住缰绳,停下战马,他抬起手让身后部曲停下,“有问题。” 徐庆虎也抬手阻止兵马前行,偏过头,目光扫过四野,夜风徐徐拂过原野草木,沙沙声里,有着令人不安的气氛正在蔓延。 黑暗的颜色里,吕布摩挲着晃动的马鬃,拽着方天画戟垂到地上,“文远,随我再杀一次,”他低声说着。 风带着声音犹如涟漪般传开,周围骑兵脸上衣甲还残留着鲜血、熏黑的痕迹,此时都没有说话,着黑色鳞甲的张辽促马上前,马脖下系着一颗人头来回摇摆,他声音温和:“这次,由辽先来!” 不久,黑暗中马蹄踏响大地,驻守原野正警惕的张、徐二人汗毛倒竖,叫出:“结阵!”的刹那,震抖的马蹄声在原野化作滚动的雷鸣! 微弱的火光照来,昏暗之中,一道道身影骑马推进,犹如海潮汹涌,以锥形狠狠撞了过来。 …… 同样的时刻。 往青山县群山之中,隐隐能听到厮杀。赶往救援的一万兵马遭受到了伏击,衣衫褴褛,头裹黄巾的信徒们藉着山林地势,冲出藏匿的位置,不要命的扑向对方首尾。 两三百人的黄巾力士跟随骑马舞枪的张梁山间绕行,朝立有旌旗的位置狠狠撞了进去。 轰! 山中的夜空响起第一声春雷。 站在山林凸起的大青石上,张角须髯飘飞,摊开的双掌间,夜空不时闪过一道道青白的电光。身旁的兄弟,名叫张宝的男人披头散发,张口吹出一道黑烟,飞向那山道上指挥厮杀的将领。 视野受阻,那将领咳嗽着挥手扇开黑烟时,几名黄巾力士扑来,撞入结阵的亲卫当中,一匹战马紧跟而至,上方的张梁从马背跃起,手中长枪唰的刺向对方。 不久之后,这支求援青山县的队伍,全线崩溃了。 …… 原野上。 翻腾的马蹄踏着尸骨在旷野盘旋。 大量怀州士兵被切割成两个部分,地上到处都是被射杀的尸体,站在阵型当中的徐、张二将,看着不知多少的骑兵汹涌环绕,不时朝他们挽弓搭箭射来。 虽然这边也给予还击,但骑兵优势在于机动,射出的箭矢大多没入黑暗,或跟不上对方速度,落在了地上。 杀戮持续了片刻,张佑忽然将手中钢刀插进了地面,咬牙大喝:“投降——” “投降啦!” 主将放弃了抵抗,周围兵卒也跟着放下武器,朝四周环绕的骑兵举起手,示意已没有了武器。另一边被切割的战场,徐庆虎双眼闭了闭,骂了一声:“娘的!” 也丢下了手中铁枪。 怀州士兵呐喊,纷纷放下了武器。片刻,二将便看到了身着兽面吞头连环铠的身影骑马过来,身旁还有压着钩镰刀,鳞甲单袖袍的张辽。 不久之后,张、徐二人带着残兵狂奔回军营,骗开辕门的刹那,二人带兵忽然反扑,杀散寨门周围士兵。 “蒋封义!!” 两人纵马在营地狂奔,冲向中帐,朝着满脸惊骇的身影嘶吼:“你不知兵事,陷我等于危难,今日不再奉陪,我兄弟二人也反了!” 原野上,骑兵汹涌突入营寨。 数天集结,两州之地将近六万兵马,一夜倾覆。 一位刺史死于乱军之中,一位刺史被俘。待到天明,这道消息以惊人的速度传播扩散。 大燕举国震动! 第60章 暗流 “捷报!” “大伙快来!” “好消息,定安军大捷!” 十多名差役大声嘶喊,脚步飞快的穿梭在各条街巷,原本忙活的街上百姓一个个愣住,然后有人反应过来,欣喜的跟着呐喊,或将消息告知家中有人入伍的乡邻。 消息是第二天凌晨就传到了定安,最先接到消息的是坐镇府衙太守孙叔武,军队出征的这段时间,他几乎没有睡踏实过,虽然之前有过胜战,但面对是人数相近的兵马,眼下不足两万的定安军对抗的可是三州近八万军队。 听到消息的刹那,他仿若做梦一般,拉起妻子的手在自己脸上拍打几下,感受到火辣辣的疼痛,他这才抓住那传消息回来的斥候又询问了一遍,然后,满脸通红,哈哈大笑的冲出后院,连衣袍都没来得及系上,就乘车赶往苏府,他要将消息第一时间告知苏侯爷。 他过来时,苏府亦如往常平静。 只不过家中众人大多心不在焉,这段时间苏从芳每日都会派人去府衙询问消息,老妻萧婥整日诵经为儿子祈祷平安归来;殷素嬛也陪着婆婆祷告,也为去世的丈夫祈福,望他能保佑小叔平安,有时服侍婆婆睡下后,便去南厢帮忙打扫一下院落,只不过那里不管何时都干净整洁。 二哥苏烈性子急躁,弟弟出征之后,他便时常喝酒,令自己忘记是一个废人的事,对于妻子花红真也变得不闻不问,女人有时埋怨他几句只会喝酒,便惹来一阵喝骂。 今日上午,府门才刚刚打开,定安太守发了疯似得跑来,一进到院落就大喊大叫。 “胜了!” “苏侯爷,打赢了——” 闻讯而来的苏家人听到这个消息无一不兴奋的叫喊起来,大军压境的巨大压迫感,让他们这些时日差点喘不过气来,其中几家旁亲里,好几个年轻人最为高兴,他们在城中四处奔走、游说那些富户凑粮,或在城中宣扬此战胜利,朝廷不敢小觎我等……一通言论。 “大伯,苏三哥带兵打赢朝廷了!”一个叫苏庭的年轻人又跳又叫,原本白皙的脸蛋,在这些日子的奔走,变得黝黑。 苏从芳连连点头,脸上全是笑容,连说了几声:“好!”后,急忙邀太守孙叔武到前厅说话,询问战事始末,关心战事的苏烈、以及旁亲中的年轻人纷纷涌到厅里,听着太守讲诉。 相比男人,女人们就想得简单许多。 打了胜仗,苏家就不会倒,不会家破人亡,她们也不会像货物一样被收刮,然后分赏给一个个陌生、粗野的男人,遭受残酷的未知命运。 看着满院一张张喜庆的脸孔,殷素嬛也难得跟着高兴,她第一时间去了后院,将好消息告知婆婆;花红真站在檐下,望着丈夫坐在厅里,傻笑的听着太守讲述战事,让她心里升起莫名的火气。 “这么说军队要入城了?” 厅里,苏烈亦如之前的急躁性子,听到军队马上要开拔回城,嚷着父亲带上一家人前去迎接。 此时城中是有不少朝廷的探子,但刺客几乎不会有了,三教九流之徒比府衙的捕快都盯的严实,眼里有没有杀气,他们比谁都敏感。 眼下军队进城,更没有人敢闹出乱子来。 苏府顿时热闹一片,男男女女换上崭新的衣饰,被大量府内兵卒护卫着,乘坐马车、马匹,或结伴步行,来到东城门内的主街,站在街边茶厮二楼驻足观望。 眼下的街道上,早已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站满了人,后面看不到的,只能垫着脚伸长了脖子朝城门张望。 原野上,一匹匹战马飞驰入营,仅有百余骑跟着四位将领前往集结的位置。苏辰和郭嘉带着百来人早已等候,见到奔驰而来的四人,苏辰翻身下马,无言的拱起手。 张辽也下得马来,拱手还礼,随后就是降将徐庆虎、张佑跟着下马,拖着披风半膝下跪,“降将徐庆虎(张佑)拜见三公子!” 吕布在马背上犹豫,在张辽一声“奉先!”的轻呼声里,方才下了宝马,随意的拱了拱手。苏辰知道吕布为人和脾气,也不恼,一一还礼后,又请了两个降将起来。 此时,还有队伍回来,正是董卓、乐进二人,将指挥权交给一个副将,让他带兵卒回营后,只带些许兵马自觉的拱卫起苏辰。 不久,凯旋的军队自东门入城。 城中百姓拥挤街边左右,安静的看着促马而行的几人,苏辰一身银色锁子甲,头戴银盔,腰间悬刀,脸庞微黑,身子骨结实,完全撑起了甲胄,让人忘记了当初公子哥的模样。 “长生这些时日变化可真大!”苏烈站在父亲身旁,望着从视线过去的身影羡慕的说了一句。 “越来越好了。” 苏从芳脸上只是微笑,心里却高兴不得了,以前一直埋汰的小儿子,眨眼间撑起了家里,成为了顶梁柱。 听着公公和丈夫夸赞,花红真看着骑马过去的苏辰,想起以前处处冷言嘲讽,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也有些不安。 长街上,拥挤街边的百姓望着数骑。 “那个披红袍,穿兽面甲的将领是谁?好威风啊,他手里拿的是什么兵器?!” “难怪能打胜仗,有这样的将领在,还怕那朝廷?” “就是旱情几月,他们不管我们死活,要朝廷何用!” “唉,真不知道三公子从哪里招来的猛将,竟然如此之多。” 随着一声声话语响起,最前方再次掀起喧哗吵闹,就见数骑后方的兵马入城,虽然人数很少,可每一个步卒、骑兵身上甲胄斑驳刀痕擦痕,有些半身血污,挎刀持枪一片杀气,令得原本喧哗的几个士兵看过来时,顿时安静下来。 混入人群中的探子,看着这一幕,心里也是惊骇不已,短短的时日,定安城居然有这样的虎狼之兵。 不久,消息自他们手中以最快的方式流传出去,最先送达的是云瑱郡,奉旨出兵的第三州刺史汤怀元磨磨蹭蹭聚集了兵马,在养伤半月的费种催促下,还没开拔长川县就收到了这股令人惊骇的消息。 费种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将记载消息的纸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一屁股坐到地上,目瞪口呆的望着定安方向。 汤怀元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同时也感到震撼,久久未回过神来,过得好一阵后,他才出了一口气,叹道:“苏从芳,你有一个好儿子啊!出息了!” 云瑱侯吴府上,同样从震撼中回过神的吴会之,激动的连连拍响扶手,他负着双手在厅内来回走动许久后,叫来小儿子吴子勋。 “为父记得咱府上还欠定安一个商户一批粮食,你晚上的时候,就把外面两个庄子的粮秣一并拉去。” 话里意思,吴子勋自然听得出来,激动的朝父亲拱起手,大声说了句:“是!”转身,兴奋的就朝外跑。 吴会之看着小儿子那激动的样子,不由摇摇头。 “要是你有苏辰一半,老子就算现在死了,都能含笑九泉。” 不过,他脸色笑意又沉了下去,击败两州兵马,还杀了一个刺史、俘虏一个刺史,这无疑给朝廷,以及金銮殿上的皇帝一个响亮的耳光。 接下来该是大军压境。 “窝囊气,我也受够了。伱要是能打赢,朝廷大军,老子就跟你一起造反!” 他这样想着。 …… 房府。 房家再次聚在了一起,听着管家从外面带回来的消息,一大家子数十口人变得鸦雀无声,有人问道:“可打听确切了?” “打听确切了,官府都张榜,让大伙尽量不要去定安城呢。” 那管事站在厅堂中间,双手比划的说道:“现在到处都传遍了,怀州、岺州六万兵马一个晚上就被打的溃不成军,死伤两三万,俘虏更是一串串的被捆着带回定安城,还有岺州刺史杨俊都被活捉。” 房文烨微微张着嘴,听着这些消息仿若天方夜谭,定安城他去过,兵马极少,粮秣因为旱情接济灾民的缘故,根本没有多少,如何维持一支军队与六万兵马厮杀?还是一夜之间杀败。 “都不要担心,朝廷军队应该很快就会来……而且,这一切跟我房家无关,听懂了吗?雪君与苏家的三公子联姻的事,你们半个字都不许说出去。” 厅堂话语徐徐,外面也有听墙根的丫鬟,带着消息跑向后院,隔着封闭的门窗朝里说道:“小姐,苏公子大胜!” 砰! 原本挂上铜锁的门扇直接被一脚,连门带框一起蹬飞到院里,房雪君从屋里冲了出来,抓住丫鬟的瘦弱的肩头,使劲摇晃两下。 “真的?” 丫鬟感觉脑子像蛋黄一样都快被摇散了,她连忙叫道:“是真的,刚刚奴婢听到大人们在说。” “这么厉害……” 房雪君收回手,负到身后,原本有些萎靡的神色一振,望着天上的日头笑的出酒窝,“果然是我看上的男人!” …… 两州战败的消息一刻未停的穿过云瑱郡,驿站的快马披星戴月连夜狂奔,再跑死一匹马后,终于将这条消息带进皇城。 春雷在皇城上方炸开,看到消息的皇帝“啊!”的一声推倒了能推倒的一切,甚至还将书案都一起掀翻。 轰--哗-- 闪电划过阴沉的天际,淅淅沥沥的春雨落在了繁华的城中。 一辆马车带着水汽穿过一条条街道进入皇城,太师萧文弼听到皇帝大发雷霆,一早便赶来皇宫。 进到宫里,询问了附近过去的宦官,得知天子今日不上朝,正在文华殿批阅奏折,便匆匆赶了过去。 外面到处都是侍卫,还有一批等到召见的文武,许多宦官拿着公文进进出出,老人拉过一个眼熟的宦官,询问昨晚怎么回事。 对方看了看周围,小声道:“两州兵马战败,刺史杨俊被俘,昨晚陛下把寝宫打砸了一通。” 萧文弼心中一惊,然后瞪大眼睛,低声道:“造反的苏家?” “可不是嘛,六万人,定安军一夜之间就把他们全打没了。” “一夜之间……”萧文弼惊骇的说不出后面的话,看着离开的小宦官,他有种荒唐的感觉。 愕然,然后沉默,老人随即迈开脚步,走向大殿,让宦官进去通报,不久,出来的宦官让他进去,一同进去的还有几位将领。 跨进门槛,里面已经有一批文武站在殿内了,皇帝北宫野将一些奏折丢进筐里让宦官带走,随后起身说话。 “……一帮老臣,一州大吏,往日自诩如何了得,反过来被打的损兵折将,简直丢人!” “……一郡数县,能有多少兵马,能有多少精锐?你看看递上来的消息,不足两万地方之兵,就如此猖狂,你们不感到害臊?!” 上方怒骂下来的话语,没人敢接着,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任由天子训斥,唯有大将军贺近臣性子倔强,他已是五十有五,岂能咽下这口气,上前拱手:“陛下放心,京中兵马已经整训完毕,臣即刻点兵拨将,亲自带兵杀向容州,将苏家父子头颅献给陛下!” “下去准备,朕许你十万精锐!” 北宫野手指点了点桌面,“败了,摆在朕面前的,便是你的头颅!” 又交代了几句,处理完军务,皇帝挥退了众人,一直待在旁边的萧文弼才有机会过来拜见。 “这里没有外人,师父不用行礼……朕……” 北宫野揉了揉鼻梁,按了按手,让老人垂下手,他坐回到龙案后面,“朕知道师父过来要说什么,问什么,但今日朕已经疲了。” 老人欲要开口,接着就被北宫野打断:“朕已昭告天下,容州定安苏家,满门反贼,人人得而诛之,大军过几日便开拔,朕必须要拿下定安城,否则……” “否则削藩之事,恐怕无力推行,各州侯爵难免生出他心来。” 萧文弼看着精心培养的天子,眸底是有着复杂的情绪。 下午,昭告天下的公文送达各州。 苏家杀官造反的消息在张榜之后,各州都轰动起来,也坐实之前传闻里二州兵马被杀败的事。 各州有近有远,多是道听途说,如今张榜告示,对许多人来讲都是震撼的消息,无疑是在太平数十年的燕国可谓掀起巨大的波澜。 那些从燕京回来的各州世子,也在路上,或家中听闻,惊愕的说不出来,家中的父辈更是沉默不语。 整个燕国暗流汹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盯在朝廷这支讨逆的十万军队。 元月末。 燕京兵马涌动,朝容州开拔。 后面还有一章,马上写 第61章 白幡 二月二,龙抬头。 一场春雨、一场大胜,定安城变得与往日不同,热闹充斥大街小巷。对于外界传来关于朝廷大军讨伐,虽然有人担心,但多数百姓还是保持乐观的状态。 城外的灾民陆陆续续在衙门官吏帮扶下,领了口粮、农具、种子返回乡里,趁着春耕季节忙碌起来。 苏府下上同样忙着,名叫苏庭的旁亲带着同族里的年轻一辈,游走邻县,跑去更远的地方凑集粮秣、镔铁、药材,供军队中用。 苏从芳写着一封封书信让人送去各州熟悉的好友手中,帮忙调集物资,或诉说苏家的遭遇,在情理上试图博得同情。 一切都紧锣密鼓的做着准备。 刚从城头巡视一圈回来的苏辰,来不及吃上一口午饭就要赶回南厢,累的典韦肚子响的跟雷鸣一样。 十三也饿的不轻。 过了石桥,意外的看二嫂花红真一身锦绣簇花衣裙,亭亭玉立在石桥那边灯柱前,手里拿着食盒。 “小叔,这个给你。” “谢过,二嫂。” 苏辰有些奇怪,往日泼辣不对付的二嫂怎么关心起他来了? 但心里还有事,便让典韦接过去,又道声谢后,拖着披风大步回到院落,他功勋条已来到六万,可以解锁下一个皇帝了。 至于解锁哪一个,他还没想好。 此时,他进了祠堂,重新被‘请’回来的道长,看到苏辰回来,揖了一礼,翻着白眼走了。祠堂内,已经坐到了数道身影,魏太祖曹操、汉献帝刘协,左右依次又是董卓、吕布、张辽、乐进、郭嘉、荀彧。 不过刘协小心的挪了挪脚步,跟曹操拉开一段距离。 “苏辰见过诸位!”这边,苏辰大步进来朝两侧拱了拱手,跟在后面的典韦卸了双戟也走到郭嘉旁边站定。 “我要不要也站过去?”十三小心翼翼的凑到苏辰后面问道。 苏辰看他一眼:“你站外面。” “哦。”十三低着头,提上佩剑走到外面站定。 祠堂内,苏辰取下铁盔放到地上,从荀彧手中接过一捧长香,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呈出肃穆,缓缓上前,躬身三拜。 插进香炉后,跪在蒲团,声音中正清朗。 “后世子孙,拜见华夏列祖列宗。” 袅袅青烟摇曳,忽地偏斜散开,犹如一张地毯铺向供桌上陈列的一尊尊灵位,曹操和汉献帝刘协微微闭眼,吸了一口气,随后舒坦的呼出。 这时,供桌上的灵位开始微微摇晃,左右分坐的吕布、郭嘉等人纷纷起身,惊讶的看着这一幕。 苏辰也颇为惊讶,他记得之前不是这般画面。 “终于还记得来上香,朕差点被憋死,可算是能说话了。”陡然一道声音从上方灵位上传来,那灵位木牌刻着明太祖朱元璋。 “那个姓朱的,草原的勇士从不畏惧敌人,上次还没有分出生死……” “可否卖朕一个面子?” “草原还有勇士?当年朕的将军们可是把草原犁了几遍,寇可往,我亦可往!” “可否卖朕一个面子,都别说了。” 周围几个灵位陡然转动,声音齐响:“猪瘟,还想讨打!” 这是怎么回事? 苏辰眨了眨眼睛,看向曹操和刘协,后者也一脸不知,他俩那会儿还不是这种情况。 “或许是那日灵位被烧,他们都恼了。”曹操说出心里猜测。 既然能说话,那就能说话,苏辰恢复过来,朝上方的灵位拱起手:“苏辰拜见诸位陛下!” 下一刻。 数十道化作重叠,化作一声:“起来” 然后,一尊尊灵位看了看左右其他灵位,顿时闹哄哄响起一片“他是在唤朕”“明明是叫朕?”“跟你们有何干?” “都别说了,还是长生说吧。”曹操忽然开口,供桌上相互推搡的灵位纷纷停下回到原位。 苏辰朝曹操感谢一番,面对这么多位皇帝,他还是头一次,平稳了下心绪,便说起眼下定安城的局势,希望他们指点一番。 “当然是打,还用过问?”这是宋太祖赵匡胤说的。 “三军远道而来,当以逸待劳,先杀一阵,再断粮道。” “……伱这情景,朕的一个孽子熟悉,老四!老四!”朱元璋叫了两声,“忘记了,你还没摆他的灵位。” 这时,一道声音响起:“稳民心,收俘虏,宣徼文,乱国根基,各州尘烟必起。” 苏辰抿着嘴唇,将这番话记下来,随后朝诸灵位拜了拜,顷刻,嘈杂的供桌上变得安静。 “稳民心,收俘虏,孤倒是有一人选。” 曹操轻声说了两个字:“刘备。” “曹公说的不错,此关头,光有领军之将还不成,当募集敢战之兵!”郭嘉捻着须尖,然后竖起指头:“刘备此人素有仁德之名,可让百姓、俘虏归心。其麾下之文武,多是心中不甘而亡,若能团聚于此,定然欣喜若狂,全力一战!” 苏辰点了点头,眼下将领并不缺,缺的是可用之兵,解锁刘备的话,倒是可解燃眉之急。 当即也不再犹豫。 他恭敬拱手拜下,脑海中的功勋条迅速消解归零。 …… 下过一场春雨的缘故,定安城数里之内道路泥泞,大量的灾民拖家带口重新返回故地,官道上到处都是人的身影,也有汉子拉着车斗,上面是他的妻女还有几把锄头、一袋种子,转动的车轮碾过坑洼缓缓在人群里前行,陷入深坑时,汉子难以拉动,他正准备让瘦弱的妻子下车帮忙。 有数道骑马的身影过来,为首的年轻人跳下马背,径直过来,那车斗上的妇人以为是来训斥他们赶快将车拉走。 然而,过来的身影踩进泥水,将车斗往前一抬,木轮顿时过了坑洼,拉车的汉子回头准备感谢,看到是他有幸在城门口见过的熟悉面孔,正要喊出声。 年轻人朝他‘嘘’了一声,随即转身上马。 “三公子!” 那汉子赶忙将车上的女儿抱下来,拉着她跑到路边朝促马离开的身影跪下来,“三公子,我一家感谢你活命的大恩大德!” 旱情几月,苏辰一直都在奔走,从遣城中三教九流杯水车薪的找水,到剿荒神教分坛送来应急的口粮,一开始众人都以为是官府和苏侯爷在做,可后面他们渐渐才知,这位三公子出力也不少,而且从不显耀出来。 如今帮忙推车,那汉子这么久压抑的情绪终于藏不住了,跪在地上让懵懂的女儿一起磕头,周围乌泱泱前行的灾民,听到这声呼喊,纷纷偏过头,看着纵马冲向原野的身影,有些动容起来,他们大多也都知道的。 “三公子,感谢你的活命之恩!”有人也跟着喊了出来。 人群涌动,放下手里的东西,在原地嘭的跪了下来,然后,一个接着一个,黑压压的跪了一片。 唏律律! 远方,苏辰勒停战马,战马扬了扬蹄子,他在抖动的马背上,侧身回望大片跪下的身影,声音响彻:“诸位乡亲,快些起来,回去吧!回到家里,一切都会好起来,苏长生在的一天,绝不让你们饿肚子!” 说完,拱手一拜,一勒缰绳,纵马奔向东南面的军营。如今营地扩大数倍,专门修建了看押俘虏的地方,还把城中之前的皇城甲士俘虏一起送到这里。 搭建的一个个棚子连成一片,这里聚集了三万多人,要不是几天前,云瑱侯送来一批粮食,他真不敢将这些俘虏留到现在,至少有一半要处置掉。 天光暖曦。 大群俘虏在围栏里走动,有些懒洋洋的躺在地上晒着阳光,还有些坐在地上抓头发里的虱子,周围有个箭楼,看守的士兵握着弓箭注视着他们。 此时,有定安军士兵过来驱赶,将他们赶到前方靠近高台的栅栏后面,一群人并不惧怕这些士兵,甚至还想过去厮打一番。 片刻,有人走了过来,衣袍并不光鲜,走上高台后,不少人还发现他身上布满许多泥点。 “刚才在外面,不小心摔了一跤。” 这话引得下马一帮俘虏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也不算摔跤,就是这天老爷下过雨,外面灾民返家耕种,过去帮了下忙。”苏辰朝他们笑着,脱下满是泥点的锦袍,丢到地上,就穿了一件单衣走到高台边,忽然坐下了下来,两只脚悬在外面。 “有何好笑的,你们都是贫苦人家出身,大抵也知道下过雨后,这路有多难走,坑里全是水,不小心踩进去,鞋全部浸透。” 说着还把步履抬起来,让俘虏们看。 “那些人啊,在定安城过了好些时日,每天只有一顿饭,还吃不饱,可你们知不知道,仅仅一顿饭,每日都要消耗多少粮食,但不管吃掉多少粮食,这顿饭定安城都必须要让他们吃上,谁叫他们活在这里呢。” 随着话语传开,原本还有些嬉笑的俘虏渐渐沉默下来,旱情如何他们知道,家中也多是种地的农人,这几月他们在军营当中还算不错,可家里、村里的人就遭了罪,甚至饿死了人。 听到苏辰的话,有人埋下头抽泣起来。 “我爹就是饿死的,他把家里能吃的,都留给妹妹和娘……” 也有人哽咽的说道: “……家里是岺州的,官府只开了半月的粮仓……我媳妇把弟弟卖了……换了几顿饱饭……” 高台上,苏辰听着断断续续飘来的话语,他抿着嘴,缓缓站起身。 风吹来,恍如一道人影贴在了他背后。 ——布施仁德! 他声音持续。 “我苏家是侯爵,但从不忘百姓,我大哥还在时,每日都为灾民奔波,到处凑粮,官仓里每一粒米他都记在心里,想着如何分发到百姓手里,让他们能挺到今年开春,可这样的人在去年死在燕京,他是一个刚正纯良的人,因为一个欺君之罪被皇帝杀了,所以我苏家反了……” “如今大军压境,我并不怕战败被杀,也不怕满门被灭,我怕的是一城的百姓被兵锋波及,遭到不公的待遇。我来这里……就是想拜托诸位!” 无数交织的视线之中,苏辰拱手缓缓朝下方乌泱泱的俘虏拜了下去,“求诸位,帮定安百姓免受刀兵之苦,他们不能再背井离乡了,求大伙让他们能够活命。” 话语飘过营地,或站或坐的一个个俘虏,望着拜下的身影微微动容。 有人拍拍屁股转身就走,挤开人群却是走向出口的方向,朝外面的士兵说道:“开门,我入定安军!” 声音里,更多人朝这边走来。 出口的铁链抽去,丢到了地上,栅栏的门扇打开,一道道身影走了出来,人是从众的,大批俘虏离开,剩下的人也跟着走出,就连当初那批皇城甲士,或许是受够了俘虏生活,或是被苏辰话语感染,也走了出来。 三万多人,多是地方兵马,常年缺乏操练,经历上次厮杀,胆气多少比之前大了不少。 不久,乐进、董卓带人过来,归还他们的兵器衣甲,打乱编队,重新归纳军阵,便再留在军营进行朝出常规的操练。 除了演练阵型,更多还是在原野上绕着定安城奔行,让他们适应长途奔袭。 苏辰每日也都会来,与这些士兵接受董卓、乐进二人的操练。之后,又会去太平道那里与张角商讨一些事,随后送来大批皮甲、钢刀、长矛。 稍有空闲,加紧督促粮秣的筹备,运往军营交给郭嘉调配。 二月初七,自燕京开拔的十万大军快至容州地界。 初八这一天。 军营中的三万多降兵少见的没有操练,聚集到了东城门外,一万多人的定安军、骑兵也都过来。 吕布、董卓、乐进、张辽等一批同时代的将领也其中,就连张角领着三千黄巾兵抵达附近。 无数的目光望向城楼。 一杆白幡忽然出现在了城头,高高立了起来。 苏辰走过周围亲人目光,将一条白布缠到了额头,系上麻绳,径直走向石阶,登上城头。 完成承诺!熬夜也要写完! 第62章 悠悠天地,以祭浩荡兵锋 天光缓缓升上云端。 进出定安地界的商旅行人相隔东城门外的军队两百丈停下,眺望远方的城楼,嘀嘀咕咕,好奇的人越来越多,凑过来看起热闹。 城中百姓也蜂拥至城东市集,将地上的空位、街道、茶厮酒楼占据,无数目光望着的城楼上,一杆白幡陡然立起,顿时一片哗然。 “这是要干什么?” “难道是要祭奠世子?” 不少人纷纷猜测,也有眼界的文人雅士,心里泛起了一股莫名激动的情绪,很有可能今日会亲自见证一段历史时刻。 这样的氛围迅速蔓延,定安官府这边其实早有了准备,严加戒备街道可能出现的乱局,定安太守孙叔武为此熬了数夜,白发都多了几根。 戒严的街道上,此时一辆囚车被捕快衙役要送至城头,囚车里的人,街上的百姓大抵知道是谁,围观中有江湖人、闲汉捡起石子朝囚车扔了过去,还有从茶厮二楼上扑下滚热的茶水,差役连忙过来喝止,倒也未为难他们,只是将人驱走作罢,甚至一些得了便宜的浪荡子们,爬到街边树上,朝囚车里的人接连吐了几口吐沫。 杨俊脸上、头上传来疼痛,缩在囚车里抱着脑袋,哀求着外面街上的人别打了。 不久,囚车在东门城楼停下来。 一侧的石阶,全身披甲,系着麻绳的苏辰,对于身后家人疑惑的声音并没有理会,交织而来的视线里,他神色肃穆、冷峻的跨上阶梯,抬起步履落下的瞬间,他停了停。 踩去,一切都将不同了。 苏辰抬起脸,望向延伸而上的石阶,微微有些出神,没人能看到他眸底泛起了情绪的波动,以及往昔的记忆,和兄长微笑的面庞。 “……变成小孩子了……” “这叫燕国吗?不是慕容氏的燕国啊……北宫氏,没听过。” “辰儿,你又干了什么,那些牌位你放在家里作甚?!” …… 思绪一闪而过,苏辰目光凝聚,悬停的步履稳稳踩上石阶,身形缓缓走去上方。 …… “小弟,到大哥这里来!” 树荫下,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朝着他招手,笑的温和。 “放心,大哥会保护你!” 饭桌上,成婚已久的兄长笑着他在肩头拍了拍。 …… 苏辰缓缓走过一阶又一阶,眼角微微有些湿痕。 …… “那就拜托三弟了。” 离去的身影停下脚步,在他胸口轻轻擂了一拳,“对大房心里不喜,也不要表露出来,往后大哥再给伱物色几房美妾。” 长途漫漫,远行的兄长站在道路间拱起手:“为兄离开一阵,家里就靠你了,父亲那边有空便多帮衬一些,到时候大哥从京城给你带礼物回来。” 将死的护卫挣扎着捏紧他的手:“三公子,我没保护好世子。” “我叫苏雍,苏家人,不怕死!” 记忆里的画面停了下来,那是雪地之上,狼藉的身影从袖里摸出一把匕首,看着扑来的一道道人影,将兵器架在了颈脖。 思绪回转,苏辰已站在城头上,前方素白的旗幡写着一个大大的‘奠’字。 他回头看了一下走过来的石阶,下方的家人、街上的百姓变得渺小,抿着嘴唇大气也不敢出的望过来。 “大哥,今日后……”苏辰转回头深吸了一口气,走向前方墙垛,“……今日后,我为你报仇,这片燕土也将在我脚下。” 低喃的话语在唇间说着,走近墙垛,一侧的郭嘉、荀彧朝他拱手躬身。 天光照着人的影子映在城墙地砖上,步履沉沉站定,‘雪见’的红絮轻摆间,两侧是甲士齐步走来,甲胄、刀兵发出碰撞,哐哐直响。 刀兵剑戟,分列左右。 有士卒端了木盘过来,苏辰接过酒杯捧过头顶,望着下方黑压压一片人影,然后将酒水横倒下去,他声音在沉稳而厚重。 “这一杯酒,敬这片天地,为我乃至城中千千万万百姓开辟存活之根基!旱情数月苍天无情,但也有雨露细润无声,也有大地葱郁,为我等撑起房舍、田野!” 空杯放下,再举过一杯,望向城外数万大军,酒水缓缓倒下城头。 “第二杯,敬列祖列宗在天之灵护佑,以及近日以来为抵抗朝廷兵马而战死的英灵,在此间为他们道一声:饮胜——” “这第三杯……” 苏辰端着酒水,声音停顿了一下,“当祭旱情数月死去的百姓,祭为旱情奔走的世子苏雍,也祭这片天地间四方神鬼…….” 双手捧起的玉杯再次倒下,然后咆哮而出:“祭……这次将来的战事,或途中、或沙场、或伤痛可能逝去的,为定安能有安宁而奋勇作战的数万敢战之士——” 高亢的声音在原野、城中上空回荡,苏从芳想起了死去的大儿子、素嬛闭上眼睛小声抽泣、苏烈沉默着捏紧了仅剩的一只拳头;郭嘉、荀彧满意的笑着点头。 空旷的原野上,董卓咧嘴笑起来,抬手在战马头上拍了拍,眼中全是欣赏之意;吕布目光复杂,他扫过周遭,不少兵卒正偷偷擦拭眼角,一旁的张辽神色肃穆,眼中有着回忆的光晕,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曹公站在铜雀台举酒舞槊,威赫四方;乐进捏紧刀柄,浑身微微颤抖。 阳光攀上云间,淡淡暖意的光芒照在脸上。 城楼上,苏辰的声音再次缓缓响起。 “你们知道我苏辰,其实没什么宏图大志,只想在定安城里嬉笑怒骂,在父兄庇佑下,清清闲闲的过完一辈子。我祖上骠骑大将军苏护,立下偌大功劳,福泽子孙,但自旱情以来,朝廷不管不问,全靠不多的粮秣支撑嗷嗷待哺的灾民……” “……数月啊,树皮刮没了,草根也掘尽了,飞禽走兽吃得也差不多,这数月当中,有多少人饿死,有多少人易子而食!朝廷呢?他们在做什么?!他们在明亮的奢华大殿之中,纵情歌舞饮酒取乐,他们还召开朝王会,有那些时间,他们也不愿多看一眼数州饥饿的百姓!” 苏辰目光冷漠,声音却格外响亮。 “数州百姓何时落的如此饥肠辘辘,衣不裹体,食不果腹,何时落的如同蝼蚁般轻易死去!” 天光耀眼,一声声咆哮的话语响彻城墙。 “……尔等也出自百姓之家,家中父母妻儿若是饥饿而死,眼睁睁看着家破人亡,你们是否能咽下这口恶气!” “杀!” “杀!” “杀!” 天光明媚照过一道道人影,呐喊的声音从城下数万兵海中整齐的爆发开来,一支支长矛轰砸地面,形成一股惊涛骇浪冲上天空。 巨大的声响,响彻城里城外,街道上的百姓眼眶微热,也跟着呐喊起来,声音徘徊,久久不散。 荀彧按着剑首,转身走到苏辰一旁,接过旁人递来的绢帛,举起展开。 “开乾二年,定安侯苏从芳告功勋王侯,诸地刺史、太守、部监、郡卒正、连率、大尹、尹、尉队大夫、属正、属令: 吾苏氏高祖燕国从龙功臣,官至骠骑大将军,封定安侯是也。受封以来,惟知循分守法,今新皇嗣位,尊任残贼,信用奸佞,诛戮忠正,太师文弼,诸文臣武将,不加阻止,横起大祸,屠戮吾子。 吾长子良善厚德,学识渊博,却诬陷于收卷宦官,替换试卷,欺君之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焉。又以教子无方,治下邪教横行,渎职之过污吾名矣。 吾治下饥民少矣,一城之安定,河清海晏,未损一城之草寸也,非新皇之说辞也。实乃夺功勋之权,分裂郡国。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斩荆棘,方有尺寸之地。如今家国乱贼当道,为祸天下苍生,亵渎列代大燕君王……” …… 定安城,苏府上方,三道身影立于房顶青瓦之间。 “苏家子,有此风范,当像孤也。就是为何这徼文,听起来有些耳熟。玄德公,你说呢?” 曹操身旁一人,两鬓斑白,身长七尺有五,双耳颇大,着帝袍,脚踏云履,腰系印玺,听到问来的话语,脸色如常,只是轻说了声。 “讨曹操檄文” 曹操:“……” …… “……今朝无正臣,内有奸恶,民以兴兵而伐之,以清君侧之恶,今祸迫予躬,实欲求生,不得已也,忠与奸恶不共戴天,必奉天讨,以安社稷,有不从命,武军平之。 驰命天下,复吾爵号。然后还师振旅,橐弓卧鼓。申命百姓,各安其所,庶无负子之责。本藩仁义素著,赏罚久明。先机者有不次之赏,后至者有不测之诛。一身祸福,介在毫芒;千古勋名,争之顷刻。师不再举,时不再来。 广宜恩信,布告海内各州并举义兵,同匡燕国社稷,亦告知家国之念,免袍泽相残、同室操戈。” 徐徐读檄文声音里,苏辰紧抿双唇,望了一眼‘奠’字的白幡,缓缓拔出佩刀。 旌旗招展,苏辰抬起刀锋,映着天光举过头顶,随着檄文的声音停下,他话语雄浑:“今日吾自领骠骑大将军,尔等整兵备武,要万千百姓享得太平,只能挥兵继续北上,你们!!可惧死否?!” “不惧!” 无数的声音汇聚,冲上云霄,震响天云。 刀锋在阳光里划过一道轨迹,苏辰望着城外黑压压的兵马,刀身颤出轻鸣。 “——北伐!” 咆哮的声音里,披风徐徐抚动。 城墙上,岺州刺史杨俊按跪下来,典韦上前,一戟将其头颅砍下祭旗! 整个定安城的天空下兵马鼓动,无数的人在官道间、山林间奔走起来,一道又一道消息也都在奔走中汇聚,又以快马通往各州传讯,真正的大战开始了。 不久之后,苏辰立于定安,发出檄文的消息传遍各州,十万大军开拔自容州地界,作为这支军队统帅的贺近臣感受到的将是前所未有的压力。 刚刚编辑让春风限制下字数,每天最多五千字,这两天要申请三江,不然字数超过了就不能申请,等上了三江后,春风再给各位爆更 第63章 战争起始 容州地界,自开战的消息传来,从燕州至云瑱郡一带,官道、乡间小径到处都是躲避战事的身影。 “快走啊!要打仗了!” “夫君你在哪儿……” 崎岖的路面,驾着车马富户不停驱赶前方拥挤的人群,抱着孩童的妇人一边退让,一边寻找被挤散的丈夫,浑身补丁的书生站在高处,破口大骂两边擅起兵事;也有跌跌撞撞的老人拖着不明所以的孩子,这中间也掺杂着绿林侠客、三山五岳的走镖之人。 张望的视线之中,偶尔能看到马队扬起的尘埃,轰隆隆的马蹄声里,朝远方奔去。 距离云瑱郡最近的长川县东北面,相隔七十多里,大大小小三十多个营寨矗立原野、山间、河流旁,相互形成犄角,延绵的旌旗林立,风里猎猎飞舞。 营寨连横,士兵巡逻、车马驮着粮秣、草料频繁进出,远方回来的骑队吆喝着冲进辕门,一名身材魁梧的北方汉子跳下马背,手里捏着一张抄录的纸张匆匆走过一百多步,与中帐两旁的亲卫打过招呼,掀帘进去。 “大哥,出事了,你看!” 大帐铺砌毛毯,两侧兵器架显出兵戈之气。正中的长案后面,身挎长刀的贺近臣正在桌边看一张地图,他身上甲胄华贵,甲领镶了一圈白貂毛。 他正跟营中几名将领查看地图,选定适合的战场,听到声音,抬起目光,是他的族弟贺言,也是颇有能力的人。 贺言过来,将手中的消息递了过去:“大哥,这是探子从定安城送来的,苏家发檄文了。岺州刺史杨俊,被砍头祭旗。” 这边,贺近臣仔细看过上面内容,脸色也呈出凝重。 尤其檄文最后那一段中的‘各州并举义兵,同匡燕国社稷……’等同于邀请另外七家世袭罔替的侯爵一起造反。 若是此仗胜了还好说,一旦稍有败迹凸显,恐怕各州真会有其他烽烟升起。 压力瞬间就来到他肩上,只能赢,不能输。 “此檄文陛下定然会看到,你我也阻止不了,陛下性子急,我等最好尽快解决苏家叛逆。”贺近臣在皇帝面前做了保证,但眼下收集而来的情报,多少让他感到有些棘手。 定安城原本不足两万的兵马,一下变成了将近五万人,从城中反应来看,百姓没有怨声载道,反倒热切支持,起初以为是苏从芳在造反中呈主导地位,如今才知是对方的小儿子。 从斩杀韩涛、秦庄夺定安城,又抢数县在手,此人既有胆魄,原野上正面击溃费种麾下皇城兵马,又有韬略。 很难看出这是一个不足双十之数的年轻人所为。 麾下还有几员领兵之将,更是从未听说过他们名讳……九原吕布、西凉董卓、雁门张辽、阳平乐进。 这些地名,他压根就没听过,地图上寻遍也不见踪影。 难道真如太师所言,这些人来自魏国,扶持苏家以乱我大燕根基? 不管形势如何,堂堂十万大军,还能功败垂成? “好了,都不要乱想,眼下局势明朗,定安城有多少兵马,有多少将领,我们也都清楚,剩下的,就是稳扎稳打,针对这些领军之将,以优势压制,缩小其行动范围,困死在定安城这弹丸之地。” 啪! 贺近臣猛地拍响长案,震得油灯摇晃,“还有,后营辎重不可让人摸到,怀州军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 “是!”帐中数员大将齐齐拱手。 贺近臣摆了下手,语气放缓:“看看还有什么补充的?” 这些将领都是他大将军府中都尉、参军、裨将,下面还有各军中层将校,他们都是行伍多年的宿将,自有一些见解。 “当心盘踞定安城附近那叫太平道的邪教……听闻擅邪术,此次大战,那苏家定然会邀这伙人牵制我军一阵。” “……大将军,卑职觉得还要提防容州刺史汤怀元还有云瑱侯两人。” “小心夜袭,和设伏,他们兵马较少,必然会以奇兵制胜!” 贺近臣点点头,目光扫视一圈:“还有吗?” 见众人不再说话,他才起身低头将一面小旗子放到地图上去,“尔等切记,不要逞一时血勇,小心被阵前斩首,导致军阵无首被人击溃。” 他将更多的旗子插上地图。 “这次我们是带着十万兵马南下,有足够的兵力和辎重。他们绝对不会跟我们硬碰硬的打,所以,五千燕山铁骑为先锋,先一步袭扰定安,搅乱他们步伐,主力步步为营,一点点推向定安城,进行合围,断粮十日,再拿城墙,就不信他们能饿着肚子打仗!” 贺近臣一番计划下来,帐中诸将俱兴奋的摩拳擦掌。大燕已经有许多年不曾有过战事了,偶尔发生战事还是几年前西戎遭受寒冬,西戎人寇边劫掠,不过那是边军的活,身为京畿兵马,也只能干看着对方立功。 如今功勋已经被大将军摆在了面前,谁不想建功立业,往上攀升,将来开牙建府,光宗耀祖? 贺近臣看着他们一个个兴奋、激动,显然挑动手底下将领的情绪已经成功,随即,声音拔高,目光露出凶戾。 “好了,尔等下去准备,龙骧、虎贲拱卫中军,燕山铁骑先行开道,生奴军为前阵、涉谷军为左右两翼,剩余兵马殿后,明日四更造饭,五更……” 他砰的一拳轰在桌子上:“……三军开拔!” 阳光划过天际渐渐西沉,再到翌日天色蒙蒙发亮,连横原野、山间的一座座军营喧嚣起来。 十万大军拔营推进,浩浩荡荡的兵锋,惊起漫天尘烟仿若遮蔽初阳,林立的燕国旌旗前后左右蔓延,在尘埃里猎猎翻卷,漫山遍野前行的身影一眼望去,像是一条黑线连接天与地。 这次出征军队数量之多,俱是燕京精锐,虎贲、龙骧曾是高祖皇帝亲设番号,极擅阵战,虽无皇城甲士那般多铁甲大盾,可行动敏捷,数量庞大;前阵生奴军多雪原老林野人善打硬仗,涉谷军跋山涉水,战力强悍。 贺近臣站在战车上,目光越过华盖的边缘,看着明亮的东方天际。 如此多精锐,想来不会有问题的。 他踌躇满志的想着。 …… 东方一缕金光绽放出云层。 定安城苏府。 院中老树又重新焕发出新芽,微风拂过这里,一片片的嫩绿在阳光里随风轻摇。阳光在庭院铺开照进房间,早早起来洗漱完毕的苏辰走到铜镜前,服侍的几个丫鬟小心翼翼的为他披上甲胄,随后推门而出。 守在门口的典韦打着哈欠,捡起一对大戟紧跟在后。 曹操立在院里,朝他笑道:“战事不决,可让孤来!” 汉献帝刘协也点头附和:“不可意气用事!” 有身影走出祠堂,神色谦和,手中之物放到苏辰掌心,“备,祝将军得胜归来。” 苏辰捏着手中几枚令牌,朝面前的曹操、刘备、刘协拱起手,四周厢房门扇一一打开,董卓放下义女扛起锯齿刀走出来;吕布站在檐下,系好了披风;张辽插好环首刀,提上长兵,走来向曹操抱拳半跪而下,一同的还有乐进,他沉默不语,只是重重拱手。 荀彧望着庭院里的曹操三人,犹豫着要不要过去,郭嘉倒是没有顾忌,颇为洒脱的上前与诸人见礼。 曹操抿着嘴唇,拱手朗声喊道: “孤,盼诸位凯旋!” 不久,苏辰被众人簇拥走出南厢,前院里,家中亲人都在这里等候,苏从芳只说了句:“早去早回!”便转过身去。 母亲萧婥走到苏辰面前,双手轻轻替他理了理披风,低声道:“娘为伱日夜祈福。” “刀剑无眼,你小心一些。”苏烈走过来,单臂将苏辰搂了一下,随后朝董卓、吕布、张辽等人垂首:“诸位将军,也平安归来!” 众人拱手还礼。 苏辰目光看一众旁亲侧面,屋檐下两个妇人站在那里,大嫂、二嫂朝他微微福了一礼。 “走!” 苏辰转身掀开披风,大步走出府门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双脚夹住马腹,口中喝了声:“驾!” 纵马而去,明媚的清晨,城池里无数的人涌上街道,望着飞驰而过的数名骑士,穿行过一道道街口,冲出东门。 呜~~ 苍凉而威严的号角在原野吹响,一支支一队队兵马犹如溪流分流过来,汇聚成一股江流。 晨风拂过大地。 数万士卒、骑兵静静的立在原野,旗帜在风里猎猎作响,看着骑马过来的诸位将军,竖着长枪,下一秒,枪柄轰然砸在地面,激起泥土,前方身披铁甲,红披风的徐庆虎、张佑二将,狠狠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声音拔高。 “拜见大将军!” 成千上万的身影挥舞兵器、刀鞘拍响盾牌,看着对面驻马按刀的苏辰,声音一个接着一个,形成一片片嘶吼呐喊:“拜见大将军!” 苏辰压抑着心里的躁动,抬手下按,一时间嘈杂的军阵,渐渐安静下来。 只有他的声音在晨光里传开。 “诸将军归位,开拔——” 他身后,除了郭嘉留下,其余人飞马奔向各自军阵,那边两千骑阵前方,黄骠马嘶鸣,张辽安抚了一下躁动的马匹,偏头朝并列的吕布,笑道:“奉先,你此行绕后,你可别受伤。” “哈哈哈哈——” 红马刨了一下地面,吕布提着画戟,大笑着回过头,望向昔日一起纵横睥睨的兄弟:“一群痩犬,焉能在猛虎面前狂吠,就算千军万马,布如履平地!” 他笑声渐停,缓缓抬起手:“正面,靠你了。” 这边,张辽也抬起手,与他呯的握住。 天舒云卷,旌旗在惊起的尘烟里渐渐向北延伸开去,密集的马蹄呼啸踏过新长的青草,碾出一只只马蹄印。 张辽望着远去的火红身影,又望向天空,须髯微微抚动:“十万啊……” 呢喃里,他想起了当年。 二月初九,在发檄文、誓师祭旗的军队露出了爪牙,焠火过后的利器,终于在第七天后,朝南下的十万兵马劈出第一刀。 第64章 猎猎风吹 日头被阴云遮去。 温润的庭院,萧婥由大儿媳陪着走进儿子常居的南厢小院,这里仆人丫鬟较少,众人出征而去,这里显得冷冷清清,只剩那边的祠堂还有诵经的声音响起。 这是最不听话的小儿子所盖,为此老两口争执过一段时间,跟丈夫闹的有些不愉快。 萧婥这是第一次进这座祠堂,看着里面一面面用粗糙木头雕刻的牌位,她放开素嬛,在道长横来一眼的视线里,双手合十,在供桌前缓缓拜了三拜。 “我儿奉迎诸位,虔诚供养立为祖宗。还请你们保佑于他,保佑诸位将士!” 那位道长停下声音,起身向老妇人行了一个道揖。 “萧福主莫要担忧,大将军已算经历战事,知晓取舍。”道士邀着老妇人往外走去,他道:“此处祠堂还需安静,除大将军外,旁人不可随意参拜。” 道士虽为方外之人,可身在红尘,也要遵循一些权势人物的规矩,苏辰掌握数城百姓生死的权势之人,他自然要避免一些麻烦。 “旁人不能参拜?”殷素嬛有些疑惑和惊讶,没想到这座藏在南厢的小祠堂还有这般规矩。萧婥年龄大了,也看的开,朝那道士笑道:“道长提醒的是,既然辰儿立了这规矩,那就好好遵守。” 三人出了祠堂离开。清香袅袅的供桌前,一尊尊灵位渐渐有了声音。 “大将军?还是保守了。”赵匡胤先开了口,语气有些可惜。 “……打北边?这个朕熟,就该让我出来打,我那批将领,对这也熟的很。” “朱家天子,你老朱家一堆破事,出来不怕惹人笑?”唐太宗的灵位转过来嘲讽一句。 明太祖的灵位也面向他,不甘示弱。 “你李家破事不也一样多,关系可真够乱,记得还出了一个女皇帝。这可独一份啊!” “朱老八!!” “李老二!!” 汉献帝的灵位飘出一缕青烟,化作烟雾状的人形,朝又要开始吵架的一个个皇帝灵位摆手,将话头引开。 “诸位陛下,都别吵了,要不还是说说这场仗怎么打?” 曹操径直从灵位走出,将倚天剑一压,目光冰冷:“孩童终究要学会自己行走,哪有一直搀扶的,此仗都胜不了,那就是扶不起的阿斗!” 刘备:“……” 片刻,刘备一拂袖口,走到祠堂外面,双手在袖里握紧,“北伐!二弟、三弟,子龙、军师之宏愿……亦是备之宏愿,能再见伱们,心中说不出的高兴。” 天空阴云越来越厚,好似又一场春雨要来。 定安城东北面尚有五十多里,一支总数五千骑兵密密麻麻的奔行,无数翻腾的马蹄扬起尘埃升向天空,身上轻薄的甲片在震抖里哗哗作响,不久,他们开始在这里分流,化作五支千人的马队环绕定安方向。 铁蹄翻飞震动大地如雷鸣。 燕山铁骑! 大燕太祖立国之本,倾于轻重两种骑兵中间,人、马皆有铁甲,甲叶呈分段编织,较薄,具有一定的防御和缓冲效果,又不失快速机动。 成为燕山铁骑条件苛刻,祖上曾是这支骑兵一员,自身也要达到一定的骑术门槛。作为这支骑兵的两位统领之一的凌骁,心中蕴着怒火,之前覆没的一千燕山铁骑,就是出自他麾下,这次出征他主动请缨,就是为一雪前耻。 只是可惜命令里,他的任务是袭扰定安,打断他们的后勤粮队,这样的作战对于燕山铁骑和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轰隆隆—— 不同方向的马蹄震动远去后,凌骁领着一千燕山铁骑又行了两里,来回奔行不断传递情报的斥候开始出现伤亡,说明这里有一支定安城兵马存在。 再次派出大量斥候搜索,终于发现了这支兵马,同样也是骑兵,一个面容长须,黑色鳞甲,半身筒袖袍的将领所率,对方也注意到了他,率领一千骑兵直接威逼上来。 双方在原野上打一个照面,然后相互错开,纷纷挽弓搭箭,朝对方展开骑射,箭矢在半空交错而过,两边都互有死伤,纠缠了几轮,在第五交错互射的刹那,张辽陡然扯缰调转马头,黄骠马半道完成一个甩尾,拖着刀锋划在地面,朝燕山铁骑后面冲了上去。 刀身映着天光挥开,斩飞一个燕山铁骑的瞬间,交错开的骑兵纷纷折转方向,以张辽为箭头,直插这支千人的燕山铁骑后面。 局势一下变成一个在前狂奔,一个衔尾在后追杀。 这统领凌骁本就是皇帝帐下骑兵,武艺都是相当了得,麾下燕山铁骑更是精锐,在京畿诸多军队里,有着极高的地位。 陡然变成被人追在后面,心里更加憋了一口气,随即抬起手,打了一个变阵的手势。 奔行的队形陡然变化,后队拖着定安城这支骑兵前排同时,凌骁带着前面骑兵化作一条长蛇,在奔行中划过长长的弧度,回击咬向后面的定安骑兵。 “奉陪!” 张辽早已察觉对方马队变化,对方率前队燕山铁骑扑来时,也领着定安骑兵正面迎了上去。 飞驰之中,张辽看着对方将领咧嘴笑了起来,拖行地上的钩镰刀脱离地面,轰然朝前方斩了过去。 原野上,两边密密麻麻的骑兵铁蹄翻腾,汹涌如潮水般,在阴霾的天幕下,相互冲撞上去。 张辽的声音响彻沸腾的蹄音里:“握紧兵器,夹紧马腹——” 轰隆隆! 铁蹄裂地! 凌骁手持铁枪感受到这样骑兵的真实冲撞前的感觉,他紧咬的牙关松开,张大嘴歇斯底里的叫出声:“杀!” 然后,形成撞击。 轰—— 两边高速冲锋的骑兵撞上了彼此,战马与战马轰轰轰的撞在一片,皮肉筋骨、甲胄之间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不断的有战马悲鸣扑倒,背上的人影被各自刺来的长矛刺入身体推飞出去,惨叫着扑向天空随后落下。 一时间,冲撞一起的骑兵群落掺杂纠缠一起,落马的骑兵在马蹄下化为肉糜,残肢卷在狂奔的马蹄间。 钩镰刀起舞,斩开刺来的长矛,刀身压在一名燕山铁骑肩头,张辽随手一拉,血光唰的掀了起来。 周围呯呯……的金铁交击响成一片,对冲的骑兵中,有的长枪穿着尸体还在马背上狂奔一截方才掉下来。有的在碰撞的一瞬,双方都错开彼此的兵器,从马背上将人扑下来,在疯狂迈动的马蹄间抱做一团,厮打啃咬。或在马背上射出一箭纵马游走。 冲撞渐渐停下,纠缠的混战里将领与将领碰上。 呯—— 铁枪自马背上刺出,然后,被钩镰刀挡下,凌骁猛地发力,将铁枪往下一压,他嘶吼:“反贼!” “朝廷无道,兴兵伐之!” 张辽面无表情,一抬钩镰刀,将对方连带战马都推的向后晃了晃,凌骁双臂顿感有些发麻,他心里惊骇,陡然想起大将军叮嘱,不得与对方将领厮杀,当即一转马头奔向战团,身边亲卫也跟着发出吹响号角。 呜! 原野上奔走厮杀的燕山铁骑直接弃了各自对手,有序的朝自家将领汇集,迅速从这边撤退。 “清点伤亡,救治同袍。” 张辽抬手让定安骑兵停止追击,他知道双方骑兵还有一些差距。 周围骑兵闻言,有人戒备,有人下马,搜寻还活着的同袍,对还未死的敌人补上一刀,顺便搜刮钱财甲胄。 之后留下一点人照顾伤员,张辽带上八百余骑,纵马飞奔赶往本阵。 延伸而去的方向,斥候战越来越频繁,一对一,一对多,不时在山林、原野上发生,过于激烈则引来两边小股部队厮杀。 一拨拨厮杀的消息不停在双方阵线间传递,明眼人都能看出定安城的反贼是要硬碰硬。 跟之前贺近臣与诸将商议的大有不同。 四万多人对抗十万大军,简直是在挑衅,没人能容忍。 “……兵力不足五万人,却来势汹汹,小心有诈,以用兵之法,想要以少胜多,他们只能斩将逆转战局!” 军队浩浩荡荡前行,涉谷军大将陈放说出自己的推测。 大将军贺近臣眯起眼睛,手指一下一下点在剑柄。 “不足五万就敢对阵朝廷十万精锐,有如此胆气,那我就放心了!” 定安城方向,地平线上一条黑线自天地尽头蔓延而来,数万兵马安营扎寨,在做最后的准备。 苏辰一身甲胄骑着战马,与祭酒郭嘉望向北面,典韦手握双戟站在一侧警戒,说了接下来一些布置后,他回过头看向后方忙着下寨的士兵。 董卓带着张佑、徐庆虎等降将说着明日的战场。 乐进巡逻营中,检查士卒衣甲兵器。 “这是一场硬仗了,没有任何退路。”苏辰呼出一口气,抬起手,“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嘉已死过一次。”郭嘉笑了笑。 典韦咧嘴笑起来:“说的谁没死过一般。” 苏辰无语看了他俩一眼,紧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不少。 不过他心里,想着另一支绕行远方的队伍,不知走到哪儿了,但很快又将思绪拉回来,摸着袖里的几块令牌。 这里才是真正的战场。 翌日天还没亮,位于长川县外的原野率先响起的是一阵接着一阵的战鼓。 南面方向,休整一夜的军队随着鼓点的敲击列阵缓缓而出。数万兵马呈一个个方阵,在广袤的大地延伸展开。 苏辰骑战马狂奔而出,来到中军大旗下,“锵”的一声,拔出佩刀举了起来。 他望着对面天与地相连的尽头,海潮般的黑线正席卷而来。 “厮杀时刻到了!”苏辰策马跑过一个个方阵,无数视线里,他声音嘶吼:“准备迎敌——” 旌旗猎猎,杀气盈野。 第65章 兵锋硬撼! 咚! 咚咚!咚咚咚! 阳光斜斜照着广袤的原野,震动的战鼓声伴随天与地尽头那条黑潮缓缓而来。 庞大的尘埃弥漫天空,灰蒙蒙之中,浩浩荡荡的军阵漫山遍野的推进,旌旗延绵数里,遮天蔽日,下方保持阵型前行的军队左右横呈展开,长达十多里,占据平原、林野、山坳…… 十万大军推进,最先而来的是生奴军。 无数穿着布靴的双脚迈过干燥的大地,挂有野兽绒毛的皮甲,镶嵌兽牙、爪尖皮盔的生奴军都尉举起一柄长矛呼喊,他身后成千上万的生奴军士兵都在跟着嘶喊,一万生奴军分作数层、两个方阵朝前推进,该阵多是步卒。 层层叠叠的身影,攒动的人头后方、左右,布置的是龙骧、虎贲两军护卫中军、再接着左右是涉谷军,最后就是各支军阵多余出来的士兵列为后阵,遮掩后路,燕国大旗,以及贺近臣的帅旗,此时正立中军,伴随偌大的一辆战车缓缓前行。 浩浩荡荡十万兵马徐徐推进,脚步声连成一片轰轰的齐响,数辆马车拉动的大鼓也在这片金色的早晨缓缓前行,敲出有节奏的鼓点。 推进之中,不时有斥候骑马飞奔大阵左右,报告周围的情况。 衣甲奢华的贺近臣,站在战车上,他抬了抬花白的脑袋,望着手中刚刚传递过来的情报,是微微皱眉的神态,随即嘴角有着笑容。 “看来他们是想将我十万兵马钉在此处,用其他方法破局。骑兵绕行?可他们后路已断了,五千燕山铁骑就在他们背后,他们难道还不知道?” 情报上的内容经过连夜的分析、商讨,大抵已经将眼前这支叛军打的算盘摸的一清二楚,但对于一军统帅,朝廷的大将军,贺近臣不敢放松丝毫警惕,对方没有出现的骑兵,还有那支太平道信徒,终究还是要提防。 中护军兼虎贲军统领李敢骑马靠近过来:“大将军,燕山铁骑传来消息,他们已经在定安城五里游荡,清扫一切出入定安城的车辆。” “呵呵,那就由燕山铁骑在那边驰骋,估计今日一过,这支叛军知晓后路被断,应该自乱阵脚。” 听到对面远方枕戈待旦的叛军,有喊止步的声音响起,贺近臣戴上金色边纹的铁盔:“.…..不用与他们讲道理,将鬼门砲拉出来,准备好,先给对方一记下马威!” 传令兵绕着大旗挥舞手中令旗,打出旗语,延绵的方阵中,准备的号角声在天际下吹响,中军保管器械的龙骧军,一名校尉挥刀嘶吼,上百名龙骧军士兵推着十多架名叫鬼门砲的器械缓缓移动,其下方有四个木轮,上方一张大弩,青面獠牙的鬼脸张开大口,粗大的弩矢正探出尖锐的箭头 “吼!吼!”生奴军分开十多道缺口,让这批鬼门砲上前,他们举起钢刀疯狂拍打盾牌发出凶戾的嘶叫。 他们视野远方,写有‘定安’二字的旌旗下方,董卓、乐进、张佑、徐庆虎等将聚集在苏辰和郭嘉左右,静静听着后者的部署,随后返回各自军队里,待人都离开后,大黑马背上,苏辰抚了抚马脖上的鬃毛,望着远方推出弩砲的军阵。 “他们多年不曾打仗,与新兵无异,只是比我等多了上好的兵器甲胄,和人数,我人少,骑兵也少,骑兵必须要用到实处……定要给吕布、张辽创造机会!”苏辰望着那边安静的说着,其时他紧张的将缰绳捏紧。 这是他第一次带兵,与朝廷十万兵马对抗厮杀,心里不紧张才怪。 与对方比较,他也输不起的。 “给乐进、董卓二位将军带话,尽量不要直线推进!” 郭嘉没有说话,只是招来传令兵,后者骑马飞奔而去同时,对面,朝廷大军前阵举着盾牌护送弩砲缓缓推进过来。 这边,乐进在马背上观察着对方移动的速度,心里盘算距离,就在四百丈左右,他翻身下马,重重拍了下马屁股,让其离开。 短兵相接的阵战,他不需要骑马了,从旁边接过递来的一面盾牌,与身边的亲兵走上第二排,反手取过背后的铁枪,架起铁盾,与麾下一万步卒列阵以待。 “分阵!” 他低喝一声,命令迅速在阵列一层层传达,顿时化为两阵,阵型之间,人与人左右间隔两步,乐进命令再起,“出击!” 话语出口的刹那,前方推进的生奴军响起号令。 嘭嘭—— 弦音接连绷响,十多道黑影,成排横飞过来。这边举盾的步卒阵列迅速前行,听到呼啸声时几乎是下意识的缩紧身子,长矛般的弩矢直接钉在盾牌上,下一秒,碎裂溅开,连带后面的同袍一起被穿透过去,钉在第三人盾牌上将人击飞出去,才掉落地上。 十五支弩矢瞬间杀死十个人,其余因角度和间隙打空,无力的插在苏辰中军前方五十丈外。 “居然还有弩砲这玩意儿……”苏辰望着那支斜斜插在远方地面的弩矢皱起眉头,稍待他偏过头,朝传令兵吩咐:“催促乐进加快推进,让董将军做好准备。” 一切计划有条不紊继续。 前方推进的战场,又是一轮弩矢呼啸而过,带起十多道血花和生命后,双方距离非常近了,那十五架弩砲迅速撤走,生奴军恢复阵列,顶起盾牌徐徐推进,弓手步行两侧,挽上箭矢纷纷朝天空仰射,箭矢划过天空,落入定安军推进的交战线上。 两边各五千的定安军,阵型疏散,箭矢飞来时,乐进呐喊一声,前两排的步盾翻起手中盾牌挡住落在锋线的箭雨,遮挡视线的一瞬,箭矢落在盾牌上,呯呯呯的弹飞砸出声响,周围全都是这样的声音,也有人惨叫中箭倒地。 箭雨一过后方夹杂枪阵里的弓手迅速上前,同样挽弓给予还击。 推进而来的生奴军阵型密集,顿时溅起一片片血花,不少人发出惨叫一片片的倒下,那头戴兽牙装饰皮盔的生奴军校尉绷紧了身子,盾牌挡下一支箭矢,挥剑斩断,大声呐喊“迎敌!” 对面,乐进站在人群当中,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铁面戴上,血丝在他的眼里涌了起来,抬起长矛用力的嘶吼出来。 “逢战!” 下一刻,整个军阵仿佛都知道后面的话语,紧跟嘶吼:“先登——” 声音汇聚,震得原野嗡嗡作响。 顷刻,双方军阵加快了速度,迈开脚步飞快踏过地面,怒如潮水般狂奔起来,逼近数丈距离,顶盾、持刀,后方枪林架了起来。 接触的瞬间—— 定安军前排步盾,全身的肌肉绷紧到了极致,乐进挤开前方的部下,冲到了前方,喊道“——杀!” 声音随后淹没在轰隆隆的响动里,一面面盾牌冲撞,盾后的士卒脚下都蹬出一层泥土,双方的长矛、钢刀在这片刻里朝对面疯狂挥砍抽刺,鲜血爆裂飞溅、头颅掀飞、残肢断裂掉在地上,被推挤的脚掌踩进泥土里。 “随我杀!” 一片血光里,乐进高高跃起,手中铁盾挡下刺来的长矛,落下的瞬间,用盾牌将下方一个生奴军步盾砸的倒下,踩着对方的身体,直接撞进对方枪阵,手中那柄铁枪穿过一人身体,推着对方疯狂往里冲锋。 刀光、长矛刺来,他松开枪柄,相对短小的身躯躲进铁盾下,刀锋、长矛,劈砍捅刺盾牌,他拔出腰间环首刀,从下马照着周围人的膝盖抡上一圈冷光,人群中,一圈人影倒下、兵器落下、残肢拖着血线坠地。 搅动阵线的无数厮杀声延绵不绝。 定安军中,前排的同袍受伤或战死,随后被后面的人补上,松散的阵型此时靠拢缩紧,乐进从地上爬起,他的亲卫也都此刻杀进缺口,他随手一刀砍翻从旁扑来的生奴军士兵歇斯底里的嘶吼:“冲破防线!” 歇斯底里的声音充斥人的听觉,冲来的亲兵拉着乐进退回锋线,被乐进一脚踹开,然后反手一刀,将斜斜刺来的长矛砍断。 “随我杀!” 乐进的声音再次呐喊,顶盾冲入生奴军阵列。 乱舞的刀光、枪林里,盾牌猛击,撼动阵线,一名生奴军士兵一刀劈进缝隙,带出鲜血溅眼眶里,对面盾牌后的定安军步盾倒下时,有人冲上来接过位置,顶盾将那生奴军士兵再次推的后退随后,一刀照着对方脑门砍了下去。 “招呼后面跟上,随我杀入敌军队列!” 乐进脸上的铁面不知道掉到哪里,他用力的推挤盾牌,不停挥刀,劈开一名生奴军士兵后,晃动的视线里,似乎看到了一名正在指挥的校尉,他一抹脸上血水,咧嘴笑出白森森的牙齿,然后朝对方杀了过去。 定安军旗下,苏辰双眼一眨不眨盯着前方已变成犬牙交错的锋线,片刻,他抬起手,轻声发下命令:“差不多了,掩护乐进,让董卓顶上。” 中军左右两翼,各五千人的阵列从地上站起来,董卓骑马上前,吐了一口唾沫在手上搓了搓,取过锯齿刀,“轮到我们了。” 他策马奔行而出,然后呐喊:“西凉!!” 两侧各五千的军阵动了。 “西凉!!” 整齐呐喊响彻的同时,浩浩荡荡的奔行的两个方阵五千兵卒如怒潮般的朝前方扩散开去。 北面。 燕国旌旗卷动,贺近臣稳稳的站在他的战场上,身姿挺拔的观望战场局势,看到对面两支阵列杀过来,彷如下棋一般,也抬起手。 “苏家那位大将军还真沉不住气啊。” 他同样不会吝啬,抬起手,传递信息的号角吹响,庞大的中军两翼,涉谷军同样动了起来,跨过战场两侧,直扑杀来的董卓麾下两个方阵。 军阵之中,苏辰看了看天色,看着已经交上手的董卓,微微偏头,看向身旁的典韦。 “……你也上吧。” “郭祭酒,主公交给你了!” 身着铁甲的巨汉翻身下马,翻出身后一对大铁戟,犹如魔神一般,迈开脚步,朝着前方走去。 第66章 碾磨 天光收敛,不知何时没入云后。 长川县外发生的战事一刻,消息早已传至云瑱郡,奔马而来的斥候,递上大将军贺近臣的信函,要求汤怀元带兵绕行侧翼,进攻叛军中阵。 接到信函的汤怀元,在家里来回走动,一直在城中修养的费种急急忙忙过来拜见,言辞凿凿的让他出兵,汤怀元自然不敢拒绝,他是一州刺史不假,可朝廷兵马就在外面,若是收到命令而不行动,战事结束后,难免不会兴师问罪。 论权势、地位,他都不及大将军贺近臣。 而费种想得就简单许多,催促这位容州刺史出兵,他也好戴罪立功。 “此时长川县外已起战事,刺史身为一疆大吏,岂能袖手旁观,何况还有大将军的书信。若是将来陛下怪罪下来,恐怕讨不得好的,再则刺史还能降贼乎?” 对方这番话,汤怀元哪能听不出对方暗中威胁之意,毕竟之前三州出兵,他磨磨蹭蹭已让费种起疑,若是将来告发上去,他要受天子的怒火。 刺史从事赶忙上前圆场,“费将军安心,我家刺史定然会出兵助大将军讨逆,这帮叛逆格局甚小,万人就敢造反,真是不体恤燕国安稳,百姓生活来之不易,贺大将军用兵稳重,那帮叛逆想来也支撑不了多时。” 费种显然对这话比较受用,他点点头“朝廷十万大军,平一城造反之徒,本就轻而易举。不过,刺史与在下若能锦上添花,岂不美哉?” 听他说完,汤怀元笑了笑点头称善,随即出了刺史府,聚集城中两万兵马,与费种仅剩的七百名皇城甲士合为一股,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长川县东面。 此时已至正午,长川县外原野的锋线还在剧烈的厮杀,兵器碰撞、呐喊的声音仿佛刺痛人的皮肤。 定安军阵还在不停冲击前方的生奴军阵型,刀锋、枪林落到呐喊的人的头上,血线蔓延,乐进将一个生奴军校尉拉下马背,手中已经缺口的环首刀插进对方脑袋、拔出,另一只手中的铁盾拍向又扑上来的一名生奴军,顺手又是一刀,朝对方面门挥斩,鲜血带着白色粘稠的液体噗的溅在他脸上。 两边阵型上方,不断有箭矢交错飞过,一片歇斯底里的厮杀里,朝着人群落了下来,有的落在后方响起惨叫,有的钉在盾牌,在双方队伍间掀起一道道血花。 乐进听到后面有亲卫在喊:“将军!乐将军,董将军压上来了!”,乐进向后跨过几具尸体,扭头望向一个个攒动的身影间隙,左右两侧都有军阵推进上来,分出一拨朝这边交战线杀过来,一拨直接迎上冲来的涉谷军。 他脸上露出喜色,回头吼叫:“现在!” “推!” 周围定安军的人听到将领在前方敌人堆大声嘶吼,他们士气一振,跟着嘶吼:“推!” 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间往前推挤。 犬牙交错的战线,顿时被拉扯平展,压着对方锋线上的步盾向前推移。 左右两侧的战场,也陷在厮杀的巨浪里,董卓骑在马背上挥舞锯齿刀,刀身沉重呼啸,带起扇形的刀影,接连斩翻数人后,他身下战马也被战力凶悍的涉谷军士兵剁翻,他落到地上,仗着肥硕的体魄,巨大的刀身,犹如海中礁石屹立战线上。 冲击上来的涉谷军衣甲颇为古怪,皆是半身皮甲,或硬麻编织的胸甲,下身均为布料或裸露双腿,腰间短剑,双手间,一面藤盾,一柄弯刀,奔行速度极快。 一个张嘴嘶叫的涉谷军步卒合身撞开定安军步卒手里的皮盾,目光凶戾的盯着对方:“哇啊——”的怪叫,劈出弯刀的同时,唰的拔出腰间短剑,掷射进前方定安军人潮。 刀口压着盾牌回落,那涉谷军士兵手中刀口偏斜贴着盾牌边沿,唰的在定安军步盾颈脖割开一条血口,这人脸上刺有花纹,发出兴奋的怪叫,下一刻,呼啸声传来,沉重的刀身呯的劈在他颈脖,戴着皮盔的脑袋抛飞起来,又坠倒地上。 董卓收回刀,目光凶戾扫过前仆后继冲来的敌人,吐出一口口水。 一群野人也敢称兵……. “董将军!”一名亲兵与一个涉谷军步卒厮杀,将对方逼退时,正看到一个涉谷步卒从侧面摸了上来。 董卓斜眼瞥去,抬手挥刀的一瞬间,一道庞大的黑影冲入战场,轰轰的脚步声,让董卓都感到脚底都有微微震抖声。 吱吱嘎嘎的铁甲摩擦的声音里,那想要偷袭的涉谷步卒偏头,一个体魄巨大的汉子挤飞周围厮杀的兵卒,发足狂奔,巨大的阴影瞬间占据他的视线,脑袋里嗡的一声响起,整个人都被掀飞起来,视野翻转,大地上犬牙交错的战线,汹涌推进的兵潮都映入眸底,然后视野不停翻转,重重落到地上抖动几下,彻底黑了下来。 “老董,看我的!” 典韦摸出腰间悬挂的数支小戟,朝厮杀对冲的锋线掷了过去,反手拔出背后的两柄铁戟,碰撞了一下,浓密的虬须怒张,犹如一辆战车直接杀进人堆。 “典韦,朝中间杀!” 董卓喊出一声的同时,那边的巨汉直接撞倒一个涉谷军步卒的盾牌,踩着对方胸口一蹬,挥舞大戟往里面杀去,此时,有士兵扑来,典韦随手将一柄大戟掷出,钉在对方胸口击的倒飞回去,空着的左手顺势一抓,拎过一人充作盾牌,将劈开而来的数柄弯刀、短剑挡下。 典韦将人提在手中,彷如回到当年的宛城,守住城门的画面,眼睛渐渐发红起来,口中渐起癫狂的语气。 “我要杀了你们——”“尔等都得死!” 对这些身高堪堪到达胸口的涉谷军士兵,就像成年人站在一群半大小子当中,巨大的体型覆盖狰狞的铁甲,举着残破的尸体站在那里凶恶咆哮,就像一尊魔神让人胆寒。 声音如雷鸣在人群中接连炸开,手中残破的尸体和右手里的大戟左右挥舞猛砸,呯呯的砸在人堆,一道道围过来的身形就像破布娃娃般打飞,周围惶惶不安的步卒当中,涉谷军裨将程放,身形敏捷、飞快的在麾下步卒当中穿梭,绕到那巨汉的一侧,在混乱、呐喊、被打飞的人群里凶狠的斩出一刀。 呯! 弯刀在典韦背后铁甲上划拉出一连串火星,落到甲胄缝隙处,撕开布料,划出一道浅浅的红痕。 “嘶,有点疼!” 典韦微微偏头,斜眼看向对方,后腰传来的疼痛让典韦咧开嘴角,露出吃人一般的狞笑。 随手扔出手中残破的尸体,在砸翻一人的同时,血淋淋的手掌一把拍开对方劈来的弯刀,左手直接伸了过去,手掌盖住那校尉面门,死死捏住对方皮肉和头盔,硬生生将人提了起来,手背上的青筋、血管鼓胀起来,粗大的手指猛的一捏。 涉谷军校尉嘶叫挣扎着,只感脑袋在这瞬间缩紧,传来剧烈的疼痛,下一刻,口鼻眼睛、耳朵全是粘稠的脑浆、血水流出,尸体就那么在典韦手中垂着,微微摇晃。 典韦凶戾的眼神扫过周围,“还有谁!!” 咆哮声中,原本围上来涉谷军直接吓得停下脚步,望着自家校尉的尸体,脸色发白。 ……. 无数的声音汇集成嘈杂围绕这片天地。 披风在风里卷动,苏辰坐在战马上,目光平静,却又死死的盯着战场每一处,前方的斥候将消息不断的传递回来,不论轻重,他都会看上一眼,脑中不停盘算对面朝廷那位大将军的想法,以及如何扛到最后。 ‘这几枚令牌,看来要先……’ 嗯? 思绪短暂的飘了一下,他偏过目光,视线之中,一支军队出现在了战场左侧,微微眯起眼睛,“数量还不少,那个方向是云瑱郡。” 忽然插入战场的军队,也引起大将军贺近臣的注意。不过他知道,这是应邀他前来的,抬起手让一个传令兵骑马过去传达他的命令。 “命汤怀元进攻叛军中阵。” 传令兵飞奔,号角吹响。 矗立战场边沿的军队动了起来,汤怀元原本还想磨蹭一段时间,观察战场变化,可一旁的费种拔出了半截刀身。 他只得咬牙下令:“所有人听令,前阵杀向叛军中阵。” 令旗舞动,两万人的阵型顿时摆开,步盾上顶,长枪成林,黑压压的一片的两个方阵共计一万步步压向苏辰这边。 “果然奔着我们来的,给典韦、董卓传令,不得回救!中军改向,防御西面。” 苏辰语速飞快,几乎没有停歇的将所有命令发下去,他拔出‘雪见’将刀鞘一丢,纵马奔跑起来,郭嘉也拔出汉剑跟在后面。 他是文人,身子骨不好,不代表他不会武艺。 君子六艺,岂会不全。 苏辰纵马上前,站在军阵后面,举起长刀:“定安军!” 前列五千人,提盾拔刀的士兵组成密集的阵型,望着出现的这支云瑱郡兵马,他们呲牙欲裂:“在!” “与我一道!” 战阵之中,苏辰猛地压下刀:“杀!” 五千对两万,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 好像更快点!多写一点,半个月就写了别人一个月的量。 编辑又给我发消息,叫我慢一点…… 啊啊,纠结纠结~! 第67章 援兵 “擂鼓!!” 郭嘉朝留下的张佑叫了一声,纵马飞奔向推进中的方阵,战鼓有节奏的响起,他冲上去拦住苏辰。 “一军主将,不可冒险,你见对面那支兵马,他们将领可出阵了?其主意就是要用兵力压制我们。” 苏辰勒马停下,手中那柄细长的刀身也缓缓垂下,他看着列阵缓缓迎上云瑱郡的兵马,忽地哈哈一笑,随后偏头看向郭嘉。 “若今日败,定安上下必不得安宁,苏家也必定满门被杀,随我起事兵马更难有存活之理。我知祭酒话中含义,但生为一军之将,若没有奋起之心,没有与众将士一起厮杀之力,何以服众,金戈铁马、草席裹卷,大丈夫当有此一日。” 苏辰重新举起刀锋,嘶吼:“谁愿与我同去同归!” 飞马奔来,一人持枪在马背上大吼:“徐庆虎愿往!”披风猎猎,越过苏辰和郭嘉,冲到前方军阵,与五千人并列而行。 “郭祭酒,让我这后世之人领略一番泱泱大汉文人风姿吧。” 苏辰笑了一下,脚跟一点马腹,暴喝:“驾!”单手持刀,纵马奔驰,郭嘉愣了一下,跟着呵呵轻笑。 随即跟着大吼:“那长生可要看清了!” 天光偏斜,下午的阳光里,从侧面插入战场的云瑱郡兵马,先行的一万余人徐徐加快了脚步。 如蝗的箭雨黑压压的互相抛射。 一波过后,两边靠近锋线距离,大地陡然震抖,脚步声怒如潮水,在长达里许的阵线上,一道道身影持盾、持刀发足狂奔踏动地面。 “杀——” 无数人喊出这个简单的字眼的瞬间,便是身体与盾牌延绵的轰响,喊杀、刀兵、惨叫的声音响成一片,两边枪林架在盾牌后面、人的肩头有序的抽刺。 苏辰骑马奔过阵型边缘,一刀将跑出阵线的敌军士卒劈死。下一刻,就有十多个云瑱郡士兵围了过来,照着他座下的战马劈砍,苏辰从董卓、张辽那里学来的控马之术,尽量操控战马抬起前蹄,避开劈来的刀锋,或兜转马身,挥刀砍翻一人的同时,操作马匹抬起后蹄将另一人踹飞出去,尽管如此,身下的大黑马,马腿还是挨了两刀。 好在此时,冲来几十个定安军士兵,将对面十几人拦下,郭嘉也纵马赶来。 和苏辰相比,他是久经战阵的人,虽然很少杀敌,但一手剑术也颇为厉害,他从后面杀到旁边,接连杀了三人,护住苏辰的侧翼, “大将军,可见到大汉文人风姿了。”他手中那柄汉剑已被鲜血染红。 看似文弱之人,实则武艺也不差。 “哈哈,郭祭酒!随我杀!”苏辰点点头,眼下到了这份上,已经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领着周围士兵,与郭嘉一起抵挡住锋线。 中阵掀起厮杀的一刻,远在数百丈外的战团之中,锋线的推进还在继续,双方脚下堆积的尸体、受伤的士兵越来越多,到的这一刻众人都在比拼意志,看谁先崩溃。 右侧的交战线上,周围被挥砍一空的典韦,满身都是滚热的鲜血,升着腾腾白气,他将手中挥砸的看不出人形的尸体丢下,从另一具尸体上拔出大戟,回头看到中阵一侧发生战事,浓眉皱起,转身就往回走。 董卓砍倒两人,拖着一身血气冲过来,将他拉住:“杀中阵,后面的事不用你管!” “不,我要回去救主公!” 典韦力道恐怖,仅仅略抬了一下手,就将董卓推的后退几步,这时,从后方令骑飞奔过来,第一眼就看到满山血污的巨汉。 “典将军,大将军有令,你与董将军不得回援,协助乐进,冲击朝廷中阵!” 那边,董卓抬刀挡下飞来的一记冷箭,回头叫道:“伱都听到了?与董某再冲杀一次!” “滚,我要回去救主公――” 典韦红着眼睛望着自家中阵侧面爆发的厮杀,低吼:“……我已失职一次了,不想再重蹈覆辙!” 他寻到另一支大铁戟,准备冲开涌来的定安兵卒,刚迈开脚,忽然停了下来…… 战场上神经紧绷,视线极为敏锐,余光之中,他隐约看到了左侧的土丘上飘荡黄色的旌旗,他偏过头,目光正视,西面的厮杀战团背后山林,有着一道道身影出现。 战场另一边,燕国大旗下的战车上,贺近臣正与李敢说着话,随后又发下几道命令,其中一道是让容州刺史将剩下的一万兵马交给费种。 就在令骑离开,说了一句:“叛逆军力悉数已尽,只剩……”他话语陡然停顿,像是被什么惊了一下,偏头看向西面战场,容州兵马后方山岭显出人影幢幢。 呜呜呜. 短号的声音响起在山林当中传来这边。 霞光里,一条黑线蔓延进人的视野,杏黄的旌旗招展猎猎,数千之众浩浩荡荡的推进过来。 天际之上,烧红的霞云里隐隐响起雷声。 一道道身影冲出山林,在原野上狂奔,后方山林边沿,有人抬起双臂,念念有词。 张梁一展杏黄色的披风,夹杂在奔行的黄巾信徒当中,他夹紧长枪,大吼:“杀! “杀——”张宝举起长剑也在大喊。 上千人狂热的嘶喊,迎着晚霞的天光,没有任何阵形的朝那边厮杀的容州兵马后方,以最野蛮的方式冲杀过去。 轰隆! 一道粗大的闪电从天际落下,蜿蜒过半空,从容州刺史汤怀元和费种头顶一闪而过,两人直接吓得从马背摔落下来,躲在焦躁不安的战马身下。 巨大的雷声吸引。 正厮杀的容州士兵也发现了身后的异状,想要回身结阵时,冲来的黄巾兵轰的撞进了拥挤的人潮当中。 “杀!” “前后夹击!” 苏辰坐在马背上不停嘶喊,挥刀指向锋线,指挥着还在后方的兵卒从两侧环抱锋线。 …… “太平道……”贺近臣双唇呢喃,望着远方蔓延而来的兵锋,想起之前麾下将领所说对方会邪术一事,他砰的拍响战车护栏,“传令……今日收兵!” 李敢大惊道:“大将军?!” “收兵!”贺近臣再次拍响护栏,发出低吼。 发下这道命令,是艰难的选择,但身为主帅,必须要考虑周全。 虽然他中军未动,对手所有军力都已被牵制,可太平道的出现,恐引起变数,对方若是杀来他中军,倒也还好,这边已做有准备。 可太平道从后方扑向容州兵马,这支地方军队,被妖术所惊,必然会崩溃,一旦出现溃逃势必影响主战场正厮杀的阵列士气。 那还不如趁早抽身,明日再战! 他让战车调转方向时,太平道两千多人杀进那容州一万兵马身后,与苏辰、郭嘉前后夹击,杀得人仰马翻。 地方兵马,死就死了。 不久,收兵的鸣金声响了起来。 阳光西斜落下,沸腾的战场随着军阵收拢队形,渐渐安静下来,黄昏与黑色交接的一线里,中间、左右两侧的双方军队警惕着对方,有序的后撤,两边派出数百名兵卒开始搬运自家伤员和死去的同袍。 相互间打上一个照面,也没人动手拔刀。 天色彻底暗下。 第68章 辽之眺望 斑斑点点的篝火延烧照亮黑夜,远方有巡逻的马蹄声环绕军营奔行。 营地之中血腥弥漫,伤兵营里四处可见哀嚎的兵卒,随军的十多个郎中来来回回奔走。 而中军主营,围在火边的士卒望着火焰垂头没有说话,另一部分躲在营帐里,拿着石头打磨着刀锋,偶尔听到风吹草动,紧张的捏紧刀兵贴到帐口。 听到的是风从帅帐里传来的隐约话语。 “大贤良师为何这般晚才赶来…….” 成方形立起来的大帐内灯火通明,坐在帐中的人影,重重叠叠映在帐篷上,擦着甲叶上血迹的苏辰看了一眼坐在右侧第一位的张角。 后者笑呵呵说了句:“……来的路上,顺便招了一些信徒。” 见帐中诸将,如董卓、典韦脸色有变,张角笑意更浓,他摆了摆手:“戏言耳,大将军莫要当真,这可是郭祭酒让贫道掐这个点赶来。” 嗯? 帐里众将偏头看去长案一侧,正悄悄倒酒的郭嘉,后者端起酒水的动作顿时僵住,便干咳一声: “一朝之大将军,用兵多年,做事谨慎小心,奇兵不出,他心里就不会踏实。果然如嘉所料,大贤良师带兵抵达战场,他便撤兵,估计是担忧奇兵带来军阵不稳,影响士气。” “祭酒,那如何打胜对方?容州兵马一来,他们可是十二万了,还有云瑱为后托,有粮秣供应!”张佑心里多少没有底气,紧挨着他的徐庆虎也担忧的点点头,这般大阵仗,他俩根本就没见识过。 “闭嘴!”董卓陡然一声暴喝,回营后未卸下甲胄清洗直接进帐了,身上还残着不知谁的肉沫,“才这么点阵仗,就吓倒尔等?再啰啰嗦嗦老夫一刀劈了你们。” 砰! 长案上,苏辰一掌拍在上面,“听郭祭酒继续说!”。 这边,董卓瞪了那两人一眼,冷哼着重新坐下,那张佑、徐庆虎也不敢吭声,落座后将头垂下。 郭嘉放下陶碗,像是得到极大的满足,他清了清嗓子接着道: “此人谨慎,兵力雄厚,为将者很好,然,一军主帅,太过谨慎,便草木皆兵,忧心我等是否还有奇兵,或伏兵。” “吕布和文远?对面应该早已知晓了吧。”很少开口的乐进拔下插在肩甲上的断箭,“他们奇袭可会奏效?” “以对方那位主帅的性格,定然是知晓吕布和张辽尚未出现。”他目光扫过众人,眸子含着笑意:“但嘉要的就是他知其名而不知其踪,经大贤良师奇兵忽然杀来,其必疑窦丛生,排兵布阵也会瞻前顾后,估计这会儿要夜不能寐了。” “那就让姓贺的夜不能寐。” 苏辰缓和了一下军帐里的气氛,随后问起军中伤亡,得知将近三千死伤,心情顿时沉了下来,当初老爹手中不足五千的兵马,都觉得数量庞大,这一仗没想到就伤亡三千余人。 “死者名字都要记下来,往后回去多抚恤家眷,伤者也一样,名字写上战功簿,残缺之人往后由大将军府拨钱赡养。或为他们谋一份差事,为我等打仗,不可寒了士卒的心。” 这条不需要让诸将同意,便让一旁书记官记下来,然后继续军议,提到定安城那批燕山铁骑,诸将都是身经百战之人,大抵认为对方可能会抽调一半赶回来,从后方袭击本阵。 “先按郭祭酒的计划执行,拖住他,让他继续犯疑心,露出破绽……诸位将领,就给他好好上一课吧。” 苏辰看着今日描绘的战场地图,双方进攻的锋线,他手掌在上面按了下去,“十二万又怎样,那位朝廷大将军的脑袋,我砍定了!” “是!” 帐内,众将轰的站起,齐声喝道。 夜风漫卷。 距离这边七十多里,十多个营地组成的巨大军营同样灯火延绵,作为主帅大帐,又是大将军,中军大帐要显得大气、奢华许多。 还有虎贲军士兵拱卫四周,再往外就是作为运作器械的龙骧军,对于白天里的一战,各军士卒收起了对那支叛军的轻视,神色格外低沉。 远处的中军大帐里,贺近臣的声音持续着。 “.……定安军的步卒,感觉不比我们差…..厮杀意志很强,若是兵力对等,恐怕今日战场的局面就变了,这不是好事,还有那些藏匿起来的骑兵,我很好奇,他要将那些骑兵藏到什么时候……” 自收兵后,贺近臣站在地图前,盯着每一处地形,眉头都快拧出水来。周围都是各军主将,也有人战死了,便由下一级将校暂时顶替,他们都不敢随意接话,站在原地安静的倾听。 “之前我还有些怀疑太平道妖人装神弄鬼,愚弄百姓,今日看到闪电劈下来,我心里是惊骇不已,可它并没有劈中,是为何?我推测那太平道的张角只会引雷罢了。观其信徒,虽然狂热不惧生死,可对战阵搏杀,终究差了一些,知晓情形,便不足为虑,唯一担忧的还是对方那支骑兵。” 贺近臣嘶哑低沉的话语里,他身后的虎贲军统领兼中护军李敢沉默了片刻:“那支骑兵人数颇少,就算趁机袭击中军,卑职有信心将他们拦在中阵之外。” “万一不少呢?” 贺近臣迈开脚步,转过身走动来,他披着单衣走到帐口那里,遥望营中燃烧的火光,深吸了一口气:“传我将令给凌骁,让他带三千骑兵赶回,从后方直插叛军中阵,明日,费种率容州一万六千兵马依旧从侧翼进入战场,所有兵力都压上去!” 想起今日的折损,他眼睛就变得都有些浑浊。 七千多人伤亡,涉谷军主将陈放战死,两军将校更死了七个……战损之高,恐怕自十年来,最为惨烈一次。 远方有马蹄声正往驻扎的军营赶来,一连串马蹄声轰隆隆的响动,涌入打开放行的辕门,直奔中军这边。 守卫大帐的虎贲军甲士上前阻拦,那几名骑士勒停战马,跌跌撞撞的下马跑来,他们脸上多有伤势。 见到走出营帐的老人,他们上前半跪拱手。 “拜见大将军,我等……我等是后营兵将!” 听到‘后营’二字,再见他们脸上乌黑、甲胄斑驳刀痕,贺近臣心里咯噔猛跳一下,“后营怎么了?” “被……被烧了。” 老人赶忙追问:“可是一支骑兵?” 地上几人点了点头:“一个穿兽面吞头甲的敌将,领了不知多少骑兵夜袭,营中主将被他一戟斩了。” “后来呢?” 几人多数不知,只有一人结巴的说道:“卑职看到这伙骑兵烧了后营,去往北面……” 去往北面? 那是燕州所在! 想到这里,贺近臣顿时瞪大了眼眶,军中诸位将也大气不敢出,这他娘烧了粮秣,还想领一千骑兵攻打燕京不成? “这伙叛军中的将领都他娘的是疯子!!” 想到今日交战中,那戴铁面持枪冲阵的小个子敌将,不要命的往前杀;还有一个那身材肥硕,年龄不小的敌将,却猛地让人胆寒。 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个全身重甲的巨汉,简直就不像人。 涉谷军主将陈放也是四品境的高手,一个照面就被对方给弄死,这是许多士兵亲眼看到的。 众人想起陈放的尸体被带回来时,他整个脑袋就被挤碎的画面,就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尤其上面清晰的五指捏出的痕迹。 “回帐军议,既然他们骑兵去了北面,那明日就好办了。”贺近臣让那几人起来,脸色凝重的快滴出水来,对方骑兵的布置有点超出他的意料。 居然跑去燕州! 不过有意义吗?一支孤军罢了。 …… 夜色深邃,堪堪到的下半夜,距离战场尚有十多里的山林,黑色鳞甲,左套长白大单袖袍的身影站在丘陵眺望前方的原野上,斑斑点点火光延绵的军营。 他身后还有一众就地休整的八百骑兵。 “人真多啊……” 张辽咧开嘴角,冷漠的眸子在黑色里眨了眨,回头看向身后跟随的副将,面容在夜色里又显得温和。 须髯在风里微微抚动,他轻声问道: “.你说他家主将怕死吗?” 谁叫我宠粉呢,又给你们更新两章 第69章 我也不在乎待不待在新书榜了 好看就多看,你们多支持,我就拿出劲头来写。 只要你们跟随追读和投票,有闲钱就打赏一些,春风就不会让你们失望。 第70章 浩瀚尘烟,重现当年壮举 容州地界,云瑱郡、长川县外东边天际泛起鱼肚白,推着青冥的颜色迅速包裹广袤的原野,和远方的山麓。 休整了一夜的人和战马伴随战号的声音再次集结,北面的朝廷十万大军率先展开了攻势,初升的晨阳自云间照下第一缕阳光,厮杀悍然在两军锋线上爆发开来。 天空下,生奴军、涉谷军在两位主将奴颜、赵升率领下结阵奔涌,歇斯底里的声音盖过了一切,两支军队化为四个军阵,延绵三四里,在阵线接触的一百丈,脚步声陡然加快,发起了冲锋。 远远近近,对面延绵数里战线的还是由乐进、董卓二人统领的两万兵马,当中有不少人还带着伤势。乐进骑在马背上,望着推进而来的兵锋,他将铁面戴上。 “董卓,往日你是国贼,如今你我在此重聚,过往不再提及,今日厮杀,还是如昨日那般规矩,你替我遮掩,中阵我来冲杀。” “哈哈,老夫现在听伱们骂一句国贼,心里其实还挺舒坦,都是旧人啊。今日一战,若是胜了,老夫请你喝酒!” 董卓牵着缰绳走出阵列,看着对方笑了笑,“前提是,你可不要轻易战死。” 说完,他翻身上马,身形绷紧撑起甲胄,一夹马腹,纵马冲出的一刻,身后分成两个军阵的一万定安军跟着奔涌起来,随着董卓纵马撞进敌阵,他们紧跟扑上。 “国贼,你也别死了!” 乐进低喃一声,前方随即响起的是海潮一般延绵撞击声,紧接着无数歇斯底里的声音都喊起来,他们视线前方的军阵,后面的弓兵不断挽弓朝天空抛射,也有一些用脚抵住地面死死撑着前面的人,张开嘴连连怒吼。 长枪戳地倾斜,鲜血顺着枪柄缓缓流淌,密密麻麻的箭矢飞蝗落入双方阵地,层层叠叠的人浪犹如海潮汹涌, 前方锋线上已经厮杀一片。 喊杀声如潮汐卷动,长矛如林刺来,挂出一片片血肉,人的怒吼声、惨叫声、金铁交击的一片片金鸣炸响,在人潮中剧烈沸腾。 大半个原野,双方步卒、骑兵加起来四五万,将两军对阵的原野堆的全是人、马飞奔的身影。 战场一侧,费种替换了汤怀元,率领容州一万六千人插入战场,想要冲击定安军中阵侧翼,被两千多人的黄巾信徒挡在了外面。 在战团侧面还有容州轻骑游弋,不时挽弓射箭,或寻找机会突破这道防线,切入苏辰所在大旗,随后被对方后阵飞来的箭矢射中,坠落下马,一只脚被蹬绳绞住,被惊慌乱跑的马匹拖行地上。 “上啊!冲开这帮匹夫!”费种在后面军阵中大吼。 远方的燕国大旗下,贺近臣正与李敢以及一帮将领谈笑,对于眼下的战场,他基本已掌握了局势,只要消磨一段时日,挫了对方士气,剩下的时间就是合围,全歼对方。 至于昨晚后营粮秣被烧,虽然颇为打击士气,可还有云瑱郡在,他便能暂时无忧,至少比对方多坚持几日。 听到战场侧面容州军里传来的吼叫,他笑容里带着不屑,“为军主将的沉稳都没有,这费种也就这样了” 老人抿唇轻声说了一句,目光抬起望向定安军的方向,“终于来了。” 原野之上,大地都在震响。 轰隆隆的马蹄声自后方定安城方向过来,苏辰勒马回头,尘埃弥漫升起天空,一条黑线视野所及的尽头蔓延过来。 “燕山铁骑?” “让后阵变前阵。”郭嘉这样说道。 昨晚帐中商议,诸将都已猜到对方会抽调骑兵迂回后方发起突袭,当即也没显出惊慌失措,降将张佑立马率后队变阵,五千人迅速以中阵大旗为中心,在外围形成密集的阵列。 三千燕山铁骑横推过来,在一拨骑兵箭矢掩护下迂回锋线两翼,朝中军后背发起冲锋,凌骁夹紧长矛,极力到嘶哑的呐喊声里,踩出雷鸣般的铁骑,如同雨点般冲入从左右横插张佑所在阵列两侧。 “变阵!” 张佑嘶喊的声音之中,麾下步卒如林的矛阵朝左右轰然探出,刺在冲击而来的骑兵铁甲、战马细甲之上,枪锋刺破了甲胄,马匹悲鸣长嘶人立而起,有的直接在冲锋中,连人带马撞进密集的长矛,数支矛头钻进血肉、从背后穿出,将后背的鳞甲都顶了起来。 一名定安士兵咬紧牙关,手中长矛在冲击下弯曲,然后呯的一声折断,人在后仰倒下时,受伤的战马倾倒下来,抛飞上方的骑士同时,也将他一起卷入马身下。 浩浩荡荡的燕山铁骑撕破张佑麾下军阵两侧,犹如荡开的潮水从战阵两边顺流下。 奔袭中有骑士中箭坠马,滚在地上。紧跟而至的同伴抬手一枪斜斜刺在盾牌后的一名长矛兵颈脖,战马奔行的惯性,随他手臂一挑,那定安军士兵,在步盾后面被直接挑了起来。 “冲击中阵!” 写有‘定安’二字的大旗已在眼前,凌骁大声嘶吼发出命令,掷出手中长枪刺穿一名步盾时,他翻弓、抽箭、挽起,一气呵成,只听砰的弓弦崩响,箭矢嗖的一声,飞过无数人的头顶,朝旗下侧身回头的苏辰射去。 几乎四五步的距离,旁边,有人跨步伸手,箭矢连带箭头直接被大手抓住,那魁梧高大的汉子手掌微微用力,箭矢啪的在他手中掰断。 “贼将,讨死!” 典韦须髯如钢针一根根舒张开,那是凌骁无法形容的怒容,只见对方丢了断箭,拔出双戟犹如一头洪荒猛兽一般,朝这边冲了过来,交织而过的燕山骑朝对方刺出一枪,连人带马都被对方拱翻在地。 凌骁瞪大眼睛,直接拨马转身就跑。 “贼将,休走!” 恐怖的嘶吼响彻这片厮杀场地,典韦那庞大的身躯横冲直撞,有不少冲过来的骑兵,都被直接掀翻,或顺手一戟给砍下马头。 烟尘、血气弥漫。 一时间,所过之处到处都是骑兵乱窜…….后阵的定安军也向推过来,隐隐有合围骑兵之势,无数的撞击,有人倒下,也有战马倒下,偶尔有轰的雷声响彻,青白的电光充斥了视野,只剩几匹无主的战马悲鸣。 …… 远远的山林间,树枝、灌木晃动,一个斥候中箭落马,拖着鲜血向林外爬行,随后被一枪钉死在地上,片刻,一匹匹战马探出脑袋喷出粗气,迈开蹄子走出。 一个个骑兵前后衔接走出林间边沿,为首那人身披厚重鳞甲,钩镰刀压在黄骠马侧面,目光直直望着原野上交战的锋线,目光随后向北,落在高耸的燕国大旗上。 “当年也是这么多人啊,比之孙权十万众又如何……” 张辽望着旌旗下,那辆战车上的华盖,缓缓抬起手臂,黄龙钩镰刀举过头顶:“诸将士,敌军势大,必先折起威势,方可扭转战局,今日一去有死无生,可敢否!” “敢!” 他身后,一个个骑兵压着嗓音低吼,手中长矛夹紧在腋下,双腿固定在了马腹。 须髯风里微微抖动,张辽笑了一下,双脚一点马腹,再无多余的话语,随着战马迈开蹄子冲下山坡,鳞甲哗哗抖动起来,一撇长兵,纵马加速。 “杀!” 身后一名名骑兵跃林而出,顺着缓坡开始加速。 远方,近四万两军守卫的大纛前方,战车伞盖下,贺近臣招来令骑,布置合围的命令。 …… 轰隆隆! 成百上千的马蹄疯狂翻腾,溅起无数烟尘升腾。 …… “责令费种也带兵上去,绕过那支太平道,与凌骁麾下骑兵配合……” 他声音徐徐说着,耳中隐约有熟悉的铁蹄声响了起来。 贺近臣话语停下,循着声音的方向偏头望去,目力所及的前方,远远的一道身影飞上半空化作两段。 尘埃翻涌,铁蹄席卷而至—— 轰隆隆的马蹄声之中,数百名骑兵冲破烟尘,已经杀进了中阵右侧的龙骧军一个千余人的小阵,鳞甲、半边筒袖袍的身影纵马踏过落下的两节残尸,一口气凿进人堆。 ——登锋陷阵! 黄龙起舞,挥、斩、劈……一个个还未反应过来的龙骧军士卒,砍瓜切菜一般,拖着血线左右横飞。 黄龙呼啸,惊人的力道斩飞一个龙骧军士兵的身体,黄骠马撞开人群,张辽带着八百余骑劈波斩浪杀穿眼前的千余人的小阵,温和的面容泛起从未有过的狰狞凶悍之色,抬手就一刀劈斩,刀光直接砸爆阻拦的士卒头颅,红白都在四下飞溅。 “朝廷敌将,你怕死否!” 张辽声音咆哮,响彻燕国大军左翼。 ——威震逍遥津! 跟随的八百余骑,连人带马精神抖擞,直接冲开近旁的龙骧军士卒,跟在主将身后,疯狂朝龙骧军大阵杀了过去。 第71章 古之召虎 突然的厮杀蔓延的一刻,吸引大旗周围待命的所有将领注意。 视野之中,战马倾倒,人在飞。 右翼密集的龙骧军阵响起的是延绵的撞击声,好似遭受万马奔腾碾过一般,被杀的节节后退,一拨骑兵呈一道直线杀入龙骧大阵,直指中军大旗这边。 “叛军的骑兵不是北去了吗?!” 贺近臣压着战车护栏嘶吼,他并不怕对方杀过来,而是不喜超出掌控的感觉,看着为首的那骑,挥舞刀锋将拦路的兵卒砍倒,他牙关紧咬,随后朝周围将领挥手,指向龙骧军那边:“拦下他!” “卑职立即过去!” 龙骧军主将姜骅领上亲兵、副将、都尉纵马飞驰,回到龙骧军阵,两万人的军阵此时已经动了起来,层层叠叠的身影几乎挤成密不透风的墙壁,一杆杆长矛斜刺冲杀来的这拨骑兵,然而,前方开道的将领,手中钩镰刀每一次起落,四周长矛俱被斩断。 鲜血掀过眼帘,张辽望着远处高耸招展的燕国旌旗,促马再次冲杀上去,劈波斩浪的在人群中挥舞钩镰刀,一支支长矛断裂、人头翻落。 以致命之兵,击贪墯之卒,其势必胜! 对于战场的掌控,他已非当初跟着吕布东奔西跑的那个张辽了,当初能领着八百敢死之士,冲杀孙权十万兵马,直斩大旗,如今再来,他一样能做到,而且只会更娴熟。 一个军司马持矛步行冲出众人间,跨过一具麾下兵卒的尸体,一跃而起,暴喝掷矛。杀散前面数名士卒的张辽,刀锋一转,由上而下轻描淡写的将人从半空斩落。 “杀!” 张辽视野晃动,浇下的鲜血染了半张脸孔,他视野之中,还有几道骑马的身影冲上来,手中黄龙呼啸,照着对方几人直接劈斩而出。 更多的将校领着亲卫冲来,一名校尉骑马冲上挥开手中刀锋,骑都尉半途拦截,马背上斜身斩出刀光,裨将促马飞奔怒吼抬枪猛地一刺。 混乱战场之中,人马盘旋交织,龙骧军主将姜骅直接跳下马,将一个士兵从鬼门弩挤开,搅动弩弦,转动角度瞄准那边骑马挥刀的身影。 嗡! 带起呼啸的刀势,呯的几声,将那校尉从马背上斩飞,裨将手臂连带枪柄断裂掀上半空,骑都尉半个肩头也被削平。 下一秒,粗长的弩矢‘砰’的射出,穿透一个龙骧士兵后背,直接插入张辽身下坐骑,从另一边贯穿而过。 唏律律! 战马发出悲鸣,轰的坠地,张辽落地翻滚,拖着钩镰刀周围扫开,逼退靠近过来的一圈敌军士兵,看到弩矢射来的方向, 他暴喝:“鼠辈!” 伸手一把抓过刚才那裨将坐骑的缰绳,钩镰刀往地上轻轻一拄,翻身上得马背,也不停下,直接纵马朝那鬼门弩冲去,身后八百骑兵以他为箭头继续推进,扩大。 姜骅还想射第二发,便看到张辽直接朝他冲来,人还未到,战马已到,褐色的战马人立而起,黄龙钩镰刀带起一片刀光轰然斩下—— 姜骅往旁边扑出去的瞬间,刀光划过一道弧形落下,那辆鬼门弩车便轰的一声,被劈的四分五裂,当即一圈气浪涟漪,崩飞的残骸砸的四周龙骧军士卒头破血流。 画面落在眸底。 这名龙骧军主将脸色发白,他连滚带爬起身,拔刀与再次斩下的刀光呯了一下,整个人都被推的向后滑出十多步,撞倒几个士兵后,转身躲进汹涌而来的兵马里。 战车上,贺近臣脸色沉如水,手指将护栏都捏的爆碎开,他一生勇武,武艺高强,岂会惧怕冲阵而来的敌将。 他伸出手大吼:“取我兵器来!” 身旁中护军李敢促马上前劝阻,将领命的亲兵喝退,随即说道:“大将军,眼下中阵已不安全,还请移往虎贲军那边。” “我就在此处!!” 老人一甩披风,拔出腰间那柄名叫白鹿的宝剑,“老夫乃天子之臣,朝廷统兵之将,尔等反贼,要来杀我,老夫就在这里!” “哈哈!老贼,我这就来杀你!” 冲杀人群中的张辽笑声响亮,披荆斩棘纵马冲出重围,缰绳往右一勒,调转马头冲向右边,撞开顶过来的步盾,追上正要翻马而上的姜骅,照着他背上就是一刀,直接从马背上劈飞出去。 张辽侧身扬刀向下一压,将一名龙骧步盾击倒,身后八百骑跟着从大阵的小角杀穿出去,奔向中军战车时,一窝蜂的护帐兵马、各军将校涌来。 “吾岂怕尔等草芥!”张辽低吼,率八百骑直接撞了上去。 虎贲军主将兼中护军李敢跳上战车,拉着持剑要驾车过去拼杀的老人就往车外走,毕竟这里距离厮杀的战团不过二三十步,一旦真让对方突破,杀到面前,不管对方伤不伤得了贺近臣,作为中护军,李敢不可能冒这个险。 大旗下,涌来的兵卒、将校拦下冲来的骑兵,厮杀里,数名副将、都尉合力擒拿这支骑兵为首的敌将,刀枪齐出,压在刀柄,随后被齐齐推开。 袍袂飞舞间,张辽顺势一刀斩落一人,撕开缺口,奔马冲出缺口,绕行几人背后,跃马撞开护旗的兵卒,手中黄龙呼啸,映着天光化作一抹冷芒呯的砍在粗大的旗杆。 刹那间,格挡、杀人、斩旗一气呵成。 战马嘶鸣咆哮,张辽兜马转身,钩镰刀斜斜垂下,血珠沿着刀锋滚落滴下,风里拂过来,筒袖袍猎猎作响。 他身后,旗杆‘咔’的断裂声,拖着写有‘燕’字的偌大旗幡,轰的一声坠落下来。 …… 此时,正面战场,董卓领着一万定安军步士兵推着涉谷军一寸一寸的后退,他浑身鲜血,手中锯齿刀已经看不到刀身本来的颜色了,一边徒步杀人,一边观察前方,朝廷军阵发生嘈杂时,他便注意到了。 此刻,看到一拨骑兵杀入龙骧军大阵,又冲出来,在中军大旗不远游走拼杀,他顿时扯开嗓门大喊:“冲阵斩将,敌首已死!” 声音里,一名涉谷校尉冲上来,还未吭声,一个照面就被他刀口拦腰斩断,半截尸体喷着血还奔跑了几步才摔在地上。 坐镇中军的郭嘉听到这声,他脸上顿时一丝狂热,“长生,快让士兵跟着喊!逆转战局之机已到!” 苏辰促马上前,眺望远方的燕国旌旗正倾斜坠下,隐约还能看到一拨人在厮杀,他急忙发下命令,自己也跟着在嘶喊。 “敌首已亡!” “敌首已亡!” 中阵万人齐喊,声浪重叠,直达云霄,侧面厮杀的战场,听到这话的费种心里一惊,急忙偏头看向北面,那大旗下的战车上,哪里还看到主帅的身影,而不远,还有数百道骑兵飞驰,与中军的兵将厮杀。 被偷…… 后面那个‘袭’字还没出口,更多的声音响彻,“杀啊!”“大旗倒了!”“冲啊——” “我家大将军的兵马已经杀到尔等中阵,你们还拼什么,你家主帅死了!” “先投降者免死!” 一片歇斯底里的嘶喊声,让拼杀的容州士兵疑惑不定,纷纷看向自家本阵的位置,主帅不见了,一拨不知哪里的骑兵正在那里厮杀,帅旗正在倾斜倒下。 厮杀的容州士兵心里顿时惊骇。 第72章 山火崩碎,去势浩汤 天空传来悠长的鹰唳。 远方的真实情况,是看不太清楚的,然而一道接着一道的喊话声,让这支地方军队里不少人犹豫的晃动身形,变得心烦意乱。 心气松懈的一刻,锋线终于被撼动起来,不知为何越杀越勇的黄巾信徒,忽然挤开了阵线,上百名身形壮硕的黄巾力士提着钢刀、大盾直接冲入人群里疯狂乱砍。 刹那间,原本低沉的士气直接崩溃,纷纷转身就跑,撞在后方的同袍身上,挤在一起,瞬间就被人砍死。 费种回过神来,赶紧让督战队上去,他也在喊让士兵们回去厮杀,然而撕开的口子越来越大,根本堵不住了,有兵卒的在抵抗,有的干脆逃跑,人挤人根本逃不了,索性直接弃了兵器双手抱头跪在地上。 而锋线后方的容州士兵见状也大多不敢上前,有人逃跑,被执行了军法,可越来越多从锋线逃回来的溃兵直接将他们劈翻,然后朝四面八方溃散。 “不许退,转身回去杀啊!”费种气得在马背喝骂,拔刀朝从旁边跑过去的士兵劈砍,连杀两人后,溃兵犹如潮水般席卷过来,他“啊!”的一声怒吼,策马跟着奔逃起来。 潮水不断前推,在原野上逐渐扩大。 郭嘉纵马来回奔跑,兴奋的挥舞汉剑:“杀!全军掩杀上去!” 不远的苏辰明白郭嘉的意思,这是制造更大的混乱,打破双方兵力数量的差距,一旦混乱起来,各方都是乱兵,吃亏最大的就是人数多的一方。 他拔出刀,将刀鞘丢了,目光冰冷扫过周围步卒,片刻后,他举起长刀,发出命令:“进攻,直冲中军——” 呜!! 冲锋的号角声响彻,张佑拖着长矛,左臂全是鲜血,他在军中坐着,大口大口的喘气,紧缩的防御阵线,在燕山铁骑下眼看就快崩溃,此时号角传来,不仅他惊讶的起身,就连外围徘徊寻找突破的燕山铁骑纷纷望向已经发起冲锋的定安军中阵,吓得他们急忙放弃了这边,往回救援。 “杀!” “别让他们赶回去!” 张佑一只手已不能动弹,还是奋力翻身上马,四周仅剩三千余人的军阵化作三人一队扑向就近的骑兵。 此时溃败的容州兵马,半数从两侧逃出战场,但仍有大量的溃兵被黄巾信徒携裹,朝最中间的锋线杀过去。 还在与定安军交战的生奴军、涉谷军被前方巨大的混乱,以及各种嘶喊带起了慌乱,整个阵列都在不断后缩,随后雪崩一般的人海从前方冲击过来。 他们看到的是成千上万的容州溃兵、定安军、黄巾兵冲上锋线。 这边也有定安军遭殃,被波及着一起冲向生奴军的锋线,鏖战中的董卓被忽如其来的溃兵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指挥前方锋线的士兵往左右挪动。 奔行逃亡的溃兵夹杂锋线中与前方的人拼杀,也有的反身杀回去,或跪地投降,随后又被驱赶回去,延绵冲击生奴军的交战线。 “冲杀中军大旗——” 董卓歇斯底里的声音贯穿了一切。周围无数士兵蹬着地面,刀兵碰撞的声音中,几乎都在同时大喊:“杀啊!!” “杀——” 抵挡生奴军的乐进将手中盾牌掀开,喊出声音的刹那,重重叠叠的定安军也在发出嘶吼,长矛兵冲出盾牌的掩护,铁枪、长矛、刀锋疯狂的在锋线碰撞,嘶叫中,有人倒下,后方的同伴捡起长矛,及时顶回去。乐进挥刀从盾牌间隙中将一人捅死,蹬翻前面的盾牌,呐喊:“尔等主帅已死!” 周围无数士兵不断前涌,混杂乱兵之中,嘶声呐喊:“贺近臣已被斩首!” 延绵的锋线都在摇晃了。 顷刻,更大的海潮冲刷而来,苏辰领着一万定安军没有任何阵型,与典韦、郭嘉涌上战场锋线,随之而来的,还有追杀在后的燕山铁骑,骑兵四周还有追逐扑杀张佑所部。 这一刻,彻底的混乱了 大旗倾倒,已引起巨大的不安,虎贲军主将李敢将贺近臣送上马背,让一群虎贲军护卫,在对方怒骂声里,准备点上两千人先将面前这支数百骑围杀。 这时听到战场那边传来巨大的动静,彷如海潮拍礁一般,他抬起视线,眸子猛地缩了一下;骑在马背上的贺近臣也偏过目光望向声音的方向。 倾倒的大旗附近,金铁交鸣的声音炸开,张辽劈过一刀,勒马停下,那几个将领也都停下来,纷纷偏头,他们看到眼前的一幕,也愣了一下,张辽眉头皱紧,策马就跑,大声叫上还在厮杀的麾下骑马,赶紧逃离。 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人潮,步卒、骑兵,无序混乱的朝蔓延冲击,贺近臣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切,颤抖的张大嘴,艰难的说不出半句话。 李敢也只是骂了一声:“娘的……” 下一秒,他大声呼喊,策马冲向贺近臣,两人连周围的虎贲军也不管了,直接往后冲去,六七万人的交战线上犹如海洋震响了这片天空,携裹更多逃窜的身影席卷而来。 形成滔天巨浪—— 一片片、一群群铺天盖地的身影重重叠叠冲在虎贲、龙骧两只兵马,偌大的战场,瞬间被吞噬下去,十多万人的身影搅合在一起,厮杀、怒吼、尖叫,随后又向着漫山遍野蔓延。 人潮汹涌。 那面巨大的燕国旌旗,随后被无数只迈开的脚掌踩的凌乱不堪。 …… 天光下沉,已过数个时辰,混乱的人潮还在不断席卷、碰撞,又分散开去,漫山遍野都是人的身影。 原野四处尸体延绵铺开,远处人声、脚步声混乱交织,兵器的碰撞还在持续。苏辰半身血渍,握着‘雪见’疲惫的走向前面的石头,准备坐下歇息。 山林乱石边,忽然有人冲出,苏辰停下脚步,本能的抬起手,横刀挡下,细长的刀身顺着对方兵器擦过去,从对方颈脖一抹。 尸体倒下。 苏辰取过水袋拧开灌了一口,目光搜索周围,他不清楚被之前的混乱携裹到了哪儿,但应该没出长川县地界。 按上木塞,他有些出神的看着地上摇曳的斑驳。 ‘难怪说江湖高手碰上军阵都是有多远避多远,想不到军队混乱起来,这般可怕,就算轻身功夫都差点不顶用。’ ‘其他人倒是不担心,郭嘉可别出意外……’ 不久,典韦提着双戟回来,腰间多了一颗人头,像是某个将领的,不过苏辰也认不出是谁。 陆陆续续有不少定安军回来这边,他们都被苏辰派遣出去收罗兵马,眼下亦有六七千人聚集到身边。 “可看到对方主帅了?” “回大将军,没有瞧见对方,到处都是人,还有好些兄弟在跟溃兵厮杀……不过卑职看到张将军了,他带着几百骑像是搜寻谁,正朝云瑱那边过去。” 张辽冲阵斩旗,距离贺近臣最近,应该是看到对方逃向何处。 “派五百人继续聚集兵马,寻到乐、董两位将军,还有郭祭酒也留意一下,若是碰上朝廷兵马,能将他们逼降就逼降,顽抗的直接杀了!” 苏辰拍了拍那士卒肩膀,叫上典韦一起到林间将战马牵出来,翻身上了马背,已有五千余人整队等候。 “随我去云瑱!” 第73章 流火岁金,凛凛春雨 “驾!” 踏踏…… 纵马飞奔出山坳,平原上的风声渐大,吹在脸上,是浓郁血腥味。 周围荒草、原野卷起的烟尘中都是人的尸体,从衣着上其实很难辨认出是定安军、容州兵还是朝廷兵马。 苏辰勒了勒缰绳,缓下速度,坐在马背上,视野扫过周围,无主的战马甩着尾巴,低头舔着地上的主人,远处还有形单影只的士兵,看到这边数千人队伍,露出警惕的目光,握着折断的兵器,转身就跑,没入后面的缓坡,然后传来一声惨叫,随即一支小队提着刚才那士兵头颅,冲上缓坡,朝这边跑来。 来人是董卓训练出来的西凉兵,如今在定安军里当校尉,他将人头放到地上,半跪拱手见礼。 “拜见,大将军!” 苏辰促马上前:“你家董将军在何处?” “回大将军,卑职也在寻他!” 听到回答,苏辰也没多余的话,让身后兵卒匀出一些伤药给他,“扩大搜索寻找董将军,和其余同袍,告知他我在云瑱附近。” “是!” 那校尉双手一拱,随即招呼数十人跟他朝北面搜索过去。这边,苏辰偏回视线,继续赶往云瑱,经过长川县,城楼上一排排兵卒戒备,站在墙垛后面挽弓立盾,墙垛上还立着燕国的旗帜。之前朝廷十万大军压境,城中县令没得选择,只能拨乱反正,重新投回朝廷。 或许是气不过,跟随苏辰的兵马当中,一个校尉上前朝城里大喊。 “朝廷十二万大军尽败,消息很快就来,尔等好生思量!” 城楼上警惕的士兵,以及守将闻言先是一愣,随后露出惊骇的的神色,又看向远方的原野,顿时陷入十二万兵马溃败的消息里,难以平复过来。 凌晨时,他们或多或少听过一些,也有兵马过来叫门,但天色还未亮,怕有诈,所以便没开门放行,然而,眼下听到此话,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一切都感觉不真实起来。 就算是十二万头猪,几天都能撑住的吧。 这才交战两日啊。 …… 与此同时,一支四五千人左右的队伍也在向云瑱过去,旌旗耷拉、列队前行的士卒垂头丧气,他们衣甲凌乱、神色仓惶,一点风声草动便紧张的看向四周。 斥候在原野上来去。 “大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我等也不算败,叛贼兵马也携裹乱军之中冲散。”费种领着几骑跟在一侧,看着失了铁盔,发髻垂散肩头的老人说道:“只要云瑱尚在手中,以此为基,洒落的兵马都会重新聚集。” 花白的胡须、发髻在风里抚动,贺近臣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移开,令得费种讪讪笑了一下,不过他还是继续道:“这云瑱城坚墙固,粮秣充足,那些叛孽想要攻打几乎妄想,他们要是自不量力……” 他话到这里便没说下去,因为前行的队伍停下了,前方云瑱郡已在面前,南城门紧闭,上方城楼的士兵像是没看到他们,立在原地不动。 气氛呈出凝重。 “尔等快开城门!”费种促马上前喊道。 回应他的是从城墙上射出的一支羽箭,费种趴向马背躲开,箭矢斜斜插在地上,羽毛余力不息的微微颤抖,后面一点的战马背上,贺近臣握着剑柄,抬起脸来,目光露出错愕,随后变得冰冷。 那城楼上,披甲持矛的吴会之走到墙垛后,他身后涌出上百名弓手,一字排开,挽弓搭箭对准了下方。 “哈哈哈……城门恐怕开不了!” 这位云瑱侯看着下方数千兵马,咧嘴笑起来,“朝廷欺我等侯爵,一逼再逼,如今云瑱郡反了!” 他曾想过跟苏辰一块起事,可面对十万大军,他又犹豫了,眼下却未曾想到,只有几万拼凑的定安军,竟然敢如此凶残的与朝廷军队正面硬撼。 而且,还他娘的和朝廷兵马打成这样的局面。 他在府里听到消息的时候,身体的血液都仿佛燃烧起来,当即拍了桌子,就决定要起兵,有家人过来劝说,被他按在地上几拳几脚打了一顿,拉上被夺了兵权的刺史汤怀元,两人一合计,便先将府衙、军营中清洗一遍,直接控制了云瑱郡。 吴会之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般威风,他抬手一压,“射箭!” 箭雨落下,靠前的兵卒有人举盾挡下,有人胸口插着几箭倒在地上。城楼上,汤怀元看着这帮兵马,尤其看到当中贺近臣、费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指着下方惊慌失措的队伍,大吼:“开城门,杀!” 不等城门打开,贺近臣低沉一吼:“走!” 他调转马头沿着云瑱郡城墙往北纵马奔驰,数千人也跟着仓惶奔逃,途中这位老将渐渐从兵败的事实里恢复过来,他重重吐了一口气后,第一件事就是叫来费种。 然后‘呯’的一声,响亮的耳光扇在对方脸上。 “若不是你治军不利,我十万大军焉能有此大败!若非念你乃皇城副统领,不归我管辖,老夫定拿伱治罪!” 费种脸颊涨得通红,捂着火辣辣的五指印,他看了看周围望来的兵将,便低下头不敢与老人对视,也不反驳 老人指着他喝骂几句,气咻咻的转身领着残兵往北又行了十多里,寻到一处小山丘,便让兵卒在此扎营歇息,派出数百人出去,召集散落四处的兵马向他靠拢。 渐渐昏黄的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浇灌大地,升腾的水汽之中,有数百道身影相互搀扶走过雨幕。 “那边好像有人……” “咱们的人?还是朝廷兵马?” “看不清……” 又走了几步,有人看到了土丘上的兵马,以及他们身上的甲胄。土丘上休整的军队里,老人披甲坐在一块石头上,手里拿着水袋,他也看到了这数百人,缓缓起身,周围虎贲军士卒也摇摇晃晃拿起了兵器。 贺近臣! 乐进眯起眼睛,松开搀扶的伤兵,将他交给其他人,随手从腰带上取过缺了一角的铁面戴在了脸上,手中铁枪猛地一砸地面。 除去十几个伤兵,数百人迅速组成了厮杀队形,一起砸动长矛,或拍打刀鞘,这是一种鼓舞士气的方式,无论何时都是有用的。 乐进望着土丘一个个站起来的朝廷士兵,他歪了歪头,对身后的部下问道:“怕吗?” 没人回答这句话。 只有一小段声音在说:“乐将军,小的妻儿望你能赡养。”也有声音在后面说道:“孩儿不孝……未能给二老送终。” 这些话像是有千斤重,却又无比轻松的从人身上解脱出来。 乐进吐了一口血沫,提起铁盾,握紧长枪,只朝他们简单的说了两个字:“活着。” 声音陡然一转拔高,怒吼出来:“冲!” 数名步盾持盾并在一起的刹那,乐进已经冲到了最前面,脚步飞快蹬上松软的缓坡,踩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猛地跃起,身形借铁盾遮掩,轰的一下撞进人堆,直接将两名虎贲士卒撞的吐血向后倒下。 “杀!” 数百定安军冲上来,与数千朝廷兵马在坡上杀成一片,虎贲军手中钢刀呼啸,刀光交错,鲜血飚射,残臂掀上半空,有人惨呼,箭矢飞来,有人挥刀斩断……乐进低头躲过从头顶过去的钢刀,一枪捅进对方腹部,一拧,搅着一肚子脏器拉出体外。 又有虎贲军士兵杀来,乐进错身翻滚,拉开距离的瞬间,不远,坐在石头上的老人丢掉水袋,锵的一声拔出白鹿剑。 白色的披风掀起,贺近臣手中划出一抹近乎完美的剑光。 噹! 铁盾震抖,切出平整的断口,半边铁盾掀上了天空。乐进保持格挡的姿态被推的向后平移几步,剑气抵消化作气浪,将他头上铁盔一并掀飞。 乐进看了眼手中只剩半块的盾牌,随手丢了地上,左臂咧开密密麻麻纤细的血口,开始流出鲜血。 视野对面,贺近臣一身甲胄,披风猎猎飞舞,那口宝剑自他手中缓缓抬起。 “反贼之将,给尔一次机会,投降!” 呵呵…… 乐进撕下布料,将手臂缠裹勒紧,提上铁枪,将对方的话还回去:“给尔一个机会,投降免死。” 话音落下,直接与朝廷大将军杀到一起。 第74章 苏家不曾有孬种 春雨绵柔纤细,落在房舍、花圃细润无声。 安静的苏府庭院,陡然响起一段争吵,书房的门扇吱嘎一声推开,独臂的男人大步走了出来,紧跟在后的是苏从芳朝他吼道:“外面还有朝廷的骑兵,你能做什么?!” “就是因为有骑兵,粮秣运不出去,三弟那边几万人吃什么!!” 苏烈转过身朝追出来的父亲嘶吼,他向来就是暴脾气,哪怕胳膊断了一条,也改不了,他指着外面:“几万人,要是都没了,定安城就跟着没了,苏家也没了,爹!你怎么坐得住!” “爹不是怕你有危险,伱出去又有什么用?!” 父子俩的争吵引来家里人赶来,萧婥推开大儿媳的搀扶,父子俩中间,看着苏烈:“去,娘支持你去,苏家人少,但不是缩城里的软弱之辈,你大哥不怕死,你弟弟不怕死,你也不怕死,我三个儿子都是好样的。家里兵将不多,你尽管带走,但守城两千兵卒,万不可动!” 苏从芳急的过来说话,被老妻偏头瞪了一眼:“不管家里还是家外,存亡一系,辰儿军中若断粮超过两日,谁还卖命打仗?还不如让苏烈去搏一搏!” “谢娘!” “苏二哥,我跟你一起去!”旁亲中名叫苏庭的年轻人带着几人跟来。 苏烈有了母亲支持,心里高兴的很,朝苏庭几人也点点头,说了句:“跟上!”便看也不看望来的妻子花红真,直接出了后院叫来府中管事,将所有甲士叫来,才勉强凑够一百二十人。 太守孙叔武听闻此事,过来劝阻一番,见无法说动苏烈,只好将运送粮秣的差事交给他,又调了府衙三十名捕快。 三十多辆大车,装满了粮袋,看着缓缓出了城门的车队,苏烈明白这也仅仅只够几万人吃上两日,到时还要回来继续运送。 定安城外条条官道、小径,已是难见人迹,残破的车辕摆在路边,烧毁的车架子残留着些许焦臭,远远的,还有已经发臭膨胀的商贩尸体,被吊在靠近官道的林子边沿。 十万大军进入云瑱地界后,五千骑兵碾压过来,当时还有许多商旅正在处理货物准备离开这里,被他们一一驱除或杀死,顺手抢夺了财物,尤其针对有大车的商队,不管里面是否有粮食,直接杀人放火,悉数烧尽。 刀锋威胁之下,没人敢冒险,往日频繁来往的商旅行人,基本停留在定安城交界处,或转道去了别的城池,不敢再往这边过来。 短短一两日,定安城外风声鹤唳,没人敢郊外走动。 能活动的大多都是一两个骑马的身影,这些都是燕山铁骑的斥候,从吉县、青山再到这边都是他们的活动范围,一旦发现有路上车队出现,他们便将消息传达给雌伏下来的主力,要是人少,便叫来其他斥候,直接奔袭过去展开屠杀。 这天下午,蒙蒙细雨里,他们便看到了一支车队出城,往北过去,车队庞大,不想也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运粮的车队往北走出二十里,苏庭歪歪扭扭的骑马到车队前面,带来不好的消息,“苏二哥,我看到几个骑马的斥候,他们打量车队一会儿走跑了,会不会燕山铁骑就要杀过来?” “加快速度。” 苏烈没有直接回话,要是说了,估计车队里的人不知要跑多少,一百二十名甲士应该能阻挡片刻的,他捏着缰绳落到后面,让苏庭领着车队先行,自己则带府中甲士断后。 果然,一支两千人左右的骑队从东面几条大道奔驰而来,距离数百丈的距离停下,那为首的骑将看了一眼苏烈这边,抬起手,骑队攒动,分出数百骑在原野上朝运粮的车队冲去。 轰隆隆的马蹄声震动原野,缓缓前行的车队顿时一片惊慌,押送车辆的捕快们根本不敢接触这样的阵仗,不少人直接转身就跑。 苏庭持剑喊着他们回来,可没人停下脚步,就连其中一个捕头也跑了。 就在骑兵逼近的一刻,忽然有响箭在天空射响,原本奔袭而来的骑兵忽然调转,奔回本阵,令得站在甲士后面准备开战的苏烈愣住,视野对面,那支骑兵当中为首的将领似乎在听一个斥候说话,随后带头往北狂奔而去。 铁蹄裂地,两千骑兵浩浩荡荡的在原野上奔涌起来,扬起的尘烟里迅速消失在黄昏里。 “苏二哥,怎么回事?” 苏庭从前面的车队骑马跑来,他脸上全是冷汗,刚才直面骑兵冲锋,自然是害怕的,眼下骑兵撤走,他浑身都还有些发抖,“这些敌骑,为何忽然跑了?” “我上哪儿知道。” 就在苏烈话语落下,车队前方也有几匹快马奔来,上方的骑士看到这边停靠的车队,迅速靠拢,上前打听是苏烈后,有人下马拱起手,凑上前在苏烈耳边便说了前方的战事。 苏庭在一旁听得不是太真切,只听到“变成乱军……”“好多人生死不明……”“十二万大军与我方混作一团,漫山遍野在跑……”的一些话语,他脑里嗡嗡的混乱,然后便看到苏烈脸色不停的变化。 “苏二哥……”他唤了一声。 苏烈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大笑起来,“我三弟能跟十二万兵马杀成这样,若是没活下来,就算我这个二哥再无能,怎么也要替他捡回尸骨!” 周围奔逃的人并没跑太远,听到他这话,一个个又走了回来,沉默的继续护送车队前行。 去往北面的路上,四处能见逃亡南下的兵卒,三五成群,或孤零零一人,但能往南面逃的,大多都是定安军,偶尔相互遇上,问上一句:“兄弟哪位将军麾下的?” “我是大贤良师麾下信徒。” “走,跟我们一块儿,再凑二十人,我杀回去!身上又没有干粮,先来半块……” 往更北面,这样的场景越发频繁,有成群结队的骑兵呼啸山林,随即在林中爆发惨烈的厮杀,到处都是跑散的双方各军,挂着号角的令骑不敢胡乱吹响集结的号角,不仅引来自家兵马,也会吸引附近的敌人。 大多都会互相招引同袍,结伴南下,或探听到主力位置前往投奔。 此时,苏辰身边的队伍已经达七千多士兵,源源不断还在赶来,少则几人十几人,多则数十上百。 抵达云瑱郡后,他也见到了城楼上的吴会之和汤怀元,两人此刻也不敢将苏辰当做往日那位侯府三公子看待,当即让人开了城门,出来跟苏辰见面。 时间紧迫,苏辰知道贺近臣领了一拨残兵往北走了,便没继续多聊,当即邀请这位云瑱侯带上府内兵马一起追杀。 灰蒙蒙的春雨,苏辰将队伍里的伤兵托给汤怀元后,与云瑱侯合兵一处,兵众已达上万,迅速沿北面穿行泥泞路面,往前搜索。 穿过长川县后方原野,接下来就是崎岖的山道,远方还有起伏的丘陵,就在这片水汽当中,山坡下方传来马蹄、兵器的碰撞声,两拨兵马在山坡前厮杀,人数少的一方是数百骑兵,还有一百多名步卒,另一边显然是燕国兵马,足有两三千人,两边的甲胄兵器多是不同,应该是来自其他军阵,并没有形成有效的阵型厮杀。 苏辰促马上前,望着下方山坡,很快在数百骑兵里寻到了张辽的身影,他麾下战马伤痕累累,早已疲惫,领着骑兵协助一百多个步卒避免被对方合围。 “典韦!”苏辰回头喊了一声。 人群里,身材魁梧的巨汉挤过前面人走来,陡然站在吴会之旁边,那狰狞的模样,浑身血腥气,尤其腰间还挂着一颗人头,这画面差点把他吓得坠马。 苏辰指向下方:“带人下去,杀了他们。” “来几个人!” 典韦只是这样喊了一声,拔出双戟直接跳下山坡,后方人群呼啦啦的涌动,哪里是几个人,当即冲过来跟着跳下山坡的便有七八百人,都是经过之前混战的兵卒,能活下来,基本都算是精兵了。 云瑱侯看着那名叫典韦的巨汉下了山坡,他才回过神,赶忙促马到苏辰身边,“这也是你部下?” 见苏辰点头,他又想起去年见面,对方身边那个的董卓。 “贤侄……要不匀我一个?” 就在说话里,山坡下的厮杀还没开始就已结束,统领三千兵马的是虎贲军主将李敢,见到巨汉带兵跳坡时,就发出命令,让麾下兵马撤走。 以至于典韦冲下来,只来得及砍翻两人,对方带着人已经逃出十多丈。 “文远,可还能再战?”典韦收了双戟,朝那边的张辽走过去,还掏出伤药递给对方。 苏辰促马下了山坡,朝张辽拱起手,后者在马背上拱手还礼,随即指着李敢逃走的方向,“我追击贺近臣至此,便在这里与对方相遇,若所料不差,此人应该是带兵前去与对方汇合!” “趁他现在立足未稳,不如冲杀一波?”典韦将双戟磕的冒出火星。 “那还等什么?!” “走!” 兵马再次合拢,张辽领着骑兵一马当先冲在前方,苏辰与吴会之携步卒紧跟在后,这般高强度的战斗,苏辰亦有数个时辰未曾吃过东西,作为一军主将,他尽可能的表现出强悍的一面,这也是曹操教给他的。 到得眼下,胜负已经平衡了,只需要他比对面多迈几步! 第75章 春雨之末,最后的喧嚣(结束) 云瑱郡北面,长川县西北。 铅青的雨幕之中,定安军士兵踩着泥泞的地面与山坡上凶残的虎贲军对冲拼杀,下雨的关系,两边没有再射箭。 冲上山丘的缓坡一段路面,雨水混着血水形成几股溪流正流淌下来,人的尸体躺在地上,断开的残肢落在不远,有虎贲军的,也有定安军士兵的,混乱之中的厮杀,有人爬起来捡起刀,扑向自家将领前方,照着那身材高大的老家伙就是一刀劈下,那老家伙也同时挥剑,挡下他刀口的同时,力道丝毫不减的连刀带人一起斩飞出去。 乐进将一个虎贲军士兵一枪戳死,回过头就看到副将从视野里飞过去,他再度朝对方冲过去,身形伴随双脚左右腾挪推进。 晃动间。 贺近臣一剑刺来,擦在乐进肩甲,激起一道火星,震荡里肩甲脱离肩膀,之前陷在里面的箭头也都崩飞出来,乐进猛地跨步向前一冲:“宰了你!” 他身体、铁枪几乎同时撞了上去,对方一脚蹬在乐进腹部,而乐进刺出的一枪也钉在他胸口,擦过胸甲往上推开,胸口至右肩的甲叶被硬生生戳的崩开,露出下面的布料和单衣。 身形倒飞,乐进砰的撞在一颗树上,震得大片雨滴从树叶滑落下来,浇在他身上,腹腔是火辣辣的疼痛,感觉鲜血都在肚里翻涌往上窜。 “老夫师承剑神元白圣,得白鹿神兵立于朝廷五十载,杀过宵小之辈,数不胜数……”贺近臣将挂在甲片和铁线间的长枪取下,扔到地上,“今日却遇到你们这帮疯子!” 乐进摸了一下泥泞的地面,最终没摸到铁枪,还是艰难的坐起身,手臂的伤势又崩开了,鲜血将布条全部浸湿,渗到外面染红了半条手臂,他吐出涌进嘴里的鲜血,活动了下右手,紧紧地握住腰间的刀柄,缓缓拔出环首刀。 他似乎觉得自己还能继续厮杀,撑着环首刀从树下,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他上一辈子跟随曹公南征北讨,逢战必先,从未有过畏惧,大大小小的厮杀,他都没有真正的、迫切地,想要杀一个人,然而眼下…… 他只想杀了面前这个老头。 纵马一生,还能被此世道的人压下去?! …… 远远的,马蹄声、脚步声混杂,朝这边土丘蔓延,然后是激烈的拼杀、撞击,碰撞声里,有熟悉的人大叫:“文谦!!” 苏辰的声音也在喊:“典韦,扔我过去!” 踩过马背身形冲上天空,落到前方奔行的巨汉上方,典韦扔出一戟,插在前面虎贲军士兵胸口,举手一撑,稳稳抓住苏辰一只脚底,猛地挥臂一甩,苏辰持刀半空翻滚,高高划过下方一道道攒动的身影。 …… “啊啊啊——” 乐进发丝散乱,口中发出嘶吼,微微发抖的双腿猛地迈开,步履踩进泥泞,朝对面摆正剑势的贺近臣直冲过去,泥里积攒的血水、雨水都在瞬间激飞开来。 老人双手持剑举到身侧,咬紧牙关,眸子里露出凝重之色,然后挪步,猛地挥剑而出。 狂奔而来的身影,猛地一蹬地,乐进轰的一下撞了上去,手中环首刀同样凶猛怒斩而出。 ——砰! 刀锋磕碰剑锋,气浪自两兵之间迸发,刀身断裂向后激射,在乐进脸庞划出血痕,他身子向后退去的刹那,苏辰从半空降下,合身顶在他后背,这才稳住身形。 而对面的贺近臣垂散的发丝向后倒伏,身躯跌跌撞撞的向后挪出数步,显然没料到对方那股决死之意能爆发出这般可怕的力道。 加上身子骨已老,不是巅峰时候,被乐进一刀劈的双臂酸痛发麻,五脏六腑都有些疼痛。 “乐将军?!” 苏辰看到一刀过后的乐进没了意识,他赶紧摸出伤药,这是之前房雪君的那瓶,出征后他一直都揣在身上,眼下倒是及时,连忙给乐进喂了一粒,将他拖到树下平躺。 随后起身拔出‘雪见’直接奔向贺近臣,他境界不高,但缠住对方没问题,那贺近臣见苏辰冲来,他撑剑起来,一边后退,一边大叫附近的虎贲军士兵过来保护。 有两人弃了厮杀的定安军士兵,转身扑向苏辰,苏辰脚步不停,避开那两人手中落下的刀光,直扑贺近臣,手中细长的刀锋充作长剑瞬间舞开。 在这片刻之间,叮叮当当金属碰撞声接连响起,苏辰在悍不畏死的搏杀中在他身上划过一刀,被甲叶挡了一下,甲叶裂开,割开对方腰肋的皮肉,贺近臣捂着伤口“啊!”的叫出声。 那两个虎贲士兵从侧面挥刀扑向苏辰,下一秒,两人瞬间离地而起,一个巨汉站在他俩身后,抓着两人脑袋,将他们提在半空,典韦两手一合,掌中两颗脑袋狠狠撞在一起。 此时,贺近臣忽然直起身,跨出一步,手中白鹿剑朝苏辰劈下,苏辰抬刀格挡的一瞬,月牙小戟呯的打在白鹿剑,剑柄顿时从老人手中飞离,旋转着插在不远地面。 战马嘶鸣,冲出缓坡上的人潮,张辽跃马而来,撞在贺近臣身上,将其撞飞两丈,他翻身下马看也不看对方,直接跑向树下的乐进。 “文谦!” 呵呵! 呵呵呵…… 被战马撞在泥水里翻滚的贺近臣,这时狼狈的挣扎起身,摇摇晃晃的站在那里,口鼻间也都是鲜血流出,他看着苏辰这群人,声音沙哑而虚弱:“苏家三公子!今日就算你战败我,伱依然撼不动大燕……” “你几座城,几营兵马啊……今日一仗,就算朝廷损失十万兵马,可陛下那边还有十万……再不济边军也能抽调回来,而你呢……看看……今日过后,你还有多少……拿什么打?” 贺近臣指着周围还在厮杀的一个个身影,目光最后落在苏辰身上,“陛下不会给你休养生息的机会……不过……你若肯低下头,放下手里的兵器,给天子一个台阶下,我会向陛下求情!你一己之力凭四万之众,以这种方式破我十万大军,也是难得的将才,陛下想必会网开一面!” “放下兵器?”苏辰看了看周围,奋力厮杀的一个个身影,地上已死的定安军士卒,还有树下昏迷不醒的乐进,他目光重新回来,提着刀举步走向老人,摇了摇头:“你也看到了……放不下的。” 看着身影走来,贺近臣跌跌撞撞又后退了一步,疼痛让他咬紧牙关,深吸了一口气,低沉道:“有什么放不下?!” “是啊,为什么呢?谁也不想造反的,要是能过上平安富贵的日子,这里许多人都想的。包括我也想的,悠悠闲闲的在定安城当一个三公子,没事逛逛青楼调戏头牌,没事抓几个街边浪荡子撒气,没事的时候,跟那老爹斗斗嘴,气得他吹胡子瞪眼,这日子多好。” 细长的‘雪见’拖行泥水划出沟壑,苏辰盯着他的眼睛边走边说。 “而且我也明白你,一把年纪了,还带兵出征,人在高位嘛,身不由己……有人造反了,替君分忧,也是常理,换做是我,也会带兵杀过来……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造反?好好的清闲日子不过,为何要拿起刀跟你在这拼得你死我活?” 脚步站定,刀身呯的拄在地面,苏辰笑起来:“现在大家都死了这么多人,你跑来问我,有什么放不下?那好,我告诉你,有什么放不下!” 他笑容收敛,目光冷了下来,一句一顿。 “我放不下与我厮杀前行的诸兵将!” “我放不下满地的尸骸,这片染红的土地!” “……放不下,雪地上被你们杀死的兄长!” “……放不下,抄家罢侯,尔等嘴脸、做派!旱情数月,等待救济的百姓!” 老人想要说什么,可听到这里,他下意识的想去捡地上的白鹿剑。 “更放不下……” 语气停顿的一刻,苏辰忽地举起长刀,紧咬的牙关挤出低沉声音,“——更放不下亡尔等国祚!” 几乎低吼出来的话语响彻,苏辰跨出一步,刀锋横挥劈在贺近臣颈脖,握紧刀柄猛然拉向下一拉,身后所有人视线里,人头飞落,血箭喷上天空。 “大将军!!” 厮杀的人潮里,费种大声嘶喊,坡道间挥刀的李敢也朝这边看来,随后发疯似得带着麾下兵马冲杀。 苏辰一抖刀锋,站到前方,下一刻,典韦、张辽走到他旁边举起了兵器,微微醒转的乐进,摇摇晃晃的过来,捡起他的长枪。 四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沐着纤细的雨幕,没有任何言语背靠着背,一起迎上潮水般汹涌扑来的敌人,双戟横挥打飞扑来的身影;‘雪见’带起刀光斩开抵来的盾牌,黄龙钩镰刀呼啸怒斩,扫起大片血花、雨花;长枪奋力捅刺…… 鲜血染红地面,一个个扑来的士兵化作尸体在他们锋线上堆砌起来。 剧烈的厮杀引来周围,更远的敌人、定安军,不久之后,号角声响彻雨夜,董卓带着郭嘉,领着从远处杀了过来,与云瑱侯的兵马杀上土丘。 鲜血、雨水、金铁都在这一刻搅动起来。 …… 还处于大军出征入云瑱郡地界消息的朝堂,在二月十七这天,会同这道噩耗传来的还有一支千人的骑兵杀入京畿的消息。 正上朝与众文武说起贺近臣攻到哪儿的皇帝北宫野,以及一干大臣懵在了各自席位上。 (第一卷完) 写完第一卷,总结一下,剧情还算流畅,有些地方读者给了很多意见,春风也一一看了,准备明天将部分章节再修改下,比如关于训练的地方,让后面打仗不会显得突兀。 第76章 侃侃兵锋盛,不知脸颊红 大燕立国之初,经历西戎劫掠,幽燕山延塘关自燕州都城七百里,沿途俱设烽火,每百里一驿,驿中多良马,三日可送达军情。 下辖州郡亦是如此,容州长川县往东北四百里与燕州交界,再往北行两百里可达燕京。二月十六这天,噩耗自驿站进入燕州,此时距离都城燕京仍有一百七十里路。 道路两侧山势葱郁,播种庄稼的农人躬身田间,偶尔直起腰来喝斥田边玩耍的孩子,目光之中,看着背负百里加急的快马飞驰官道,沿途商旅退避, 这样的一幕,上个月便时常看到,也没觉得多少稀奇,随即继续开垦农田,道路上退避的商旅也纷纷回到道路中间继续前行。 然而,道路另一个岔口,烟尘长卷,有数骑沿田边道路飞驰而来,过往的商旅视线之中,那背负公文的快马顷刻间直接被对方从马背上连人带公文一起被劫走,只剩无主的马匹懵逼的停留原地,眨巴眼睛。 “这……这……怎么回事?” “燕州也出现马匪了?” “这劫的是百里加急的公人呢……不会是容州那边的反……反贼的骑兵?” “快报官啊!” 一道道惊呼的言语之中,被劫走的公人和那几骑早已消失在了他们视线之中。 穿林翻山,飞驰的几匹战马渐渐停在一条小溪旁的树林边,这里人迹罕至,四下到处都是鸟鸣,偶尔还有小鹿立在溪边,歪着脑袋好奇的看着下马的几人,拖着一人走进林里。 他背上的竹筒,随即被人扯下来,上面的封漆撕开,里面信函被骑兵取出,呈到林子阴影中,一道背坐的身影前。 “呵呵……十二万军队,还以为能打出多厉害的仗,看来也就这般。把信装回去,让这位差役还是消息带给他们燕国皇帝。” 那公人发抖的站起身,将丢过来的竹筒以及里面的信函接住,对面,那坐在大青石上的背影拖着甲胄的摩擦声,缓缓站起,猩红的披风,金冠束法,将地上插在一柄画戟拔出。 “是什么让他们以为这场战事就结束了?接下来,该轮到我们了。” 一声口哨在林间响起,一匹火红战马奔来,鬃毛晃动间,他翻身上马,树林之中,一道道身影牵马而出,他们当中部分曾是燕山铁骑。 吕布横戟促马前行,看了眼捧着竹筒的公人,随即径直出了树林,天光照来,他眯了下眼帘,这样轻说:“把这燕州给他搅烂。” 不久,骑兵跃出山林,奔袭燕州,那位公人怀抱竹筒,被丢到了官道上,徒步奔向一百多里外的燕京,途中搭上一支车队后,才在卯时二刻到的城门。 此时的皇城大殿之中,早朝的对奏已过去,君臣之间眼下说起容州平叛的事。 心情大好的皇帝让宦官们推来地图架,走下御阶邀殿中文武一起看容州局势,上面标注的城池、兵马布置都是最近几日送来的,按时间推算还是大军刚入云瑱那会儿。 “月初,容州定安城那伙叛军传檄数州,讨朕之罪状,言朕乃昏君,君侧多奸佞,邀各州侯爵共讨,如今大半月过去了,可有人响应他们?” 金銮殿上,皇帝的话语带着笑意在说,他已没了那日听到檄文时那般愤怒,毕竟十万军队压境,这是无法阻挡的,拿下定安城十拿九稳的事,只要苏家人没有战死,有一个算一个,带回燕京,亲眼看着他们被砍下脑袋,这口恶气也就出了。 当然,若是战死也是无所谓的,作乱犯上被抄家灭族,能让收到传檄的其他诸侯得到警示,兵锋威赫在前,往后削藩便更容易一些。 “定安军总计兵马不超五千之数,这是五年前朕就布好的局,就是让这些心怀鬼胎的侯爷们,想造反都没兵可用,这一步朕是走对了,数城兵马加起来,外加之前二州降兵,也不过几万之数,东拼西凑的兵马根本不具战力!” 靠近皇帝背后多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也是皇帝在太子当政期间,扶持上来的,除太师萧文弼外,如五部尚书、皇城统领、中书令、门下令、燕京令……都在安静倾听。 “从之前大将军送回的消息,叛军出定安直扑云瑱郡,这是要硬撼朕的十万兵马,抛开造反身份,朕还是颇为欣赏苏家人的血勇,还有追随他们的那帮兵卒。” 北宫野的话虽有赞赏之意,但作为朝中文武,哪能听不出暗含讽刺的意味,天子话语稍停,皇城统领车缙在其后面,紧跟开口:“陛下高抬他们了,这些叛军说难听点,不过是些没打过仗的粗莽匹夫,以为打赢二州地方兵马,就能与朝廷争雄。 殊不知,他们面对可是当朝大将军,贺将军用兵稳稳,从图上标明的军队,可见大将军仍旧老成持重,北原蛮人为前阵,他们厮杀成性,越战越勇;涉谷为左右两翼,可随时穿插战场,就算叛军悍勇无敌,挡住生奴军,也随时会被涉谷从两翼穿插打乱阵脚,从旁,还有汤怀元的州郡兵马为援,臣推断,苏家这支叛军撑不过几日。” 面无表情的皇帝等他说完,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微微侧身露出赞许的目光,“车统领分析透彻,但战场之事瞬息万变,不可轻视。不过朕还是相信大将军的能力,他乃朕之忠臣良将,左膀右臂,带兵数十载,必不会让朕失望的。” 太师萧文弼抬了抬目光,并没有说话,朝廷出兵平叛他也是支持的,毕竟苏家公开造反,那就是乱臣贼子,这个节骨眼上,他怎么可能站到皇帝对面说一些泼冷水的言论。 而且贺近臣带兵许多年,他也是知道,又有十万兵马在手,岂能会输?本身武功出众,在燕京都鲜有对手。 “陛下圣明。”一帮文武当即朝皇帝恭贺。 “尔等也莫要拍马屁。” 北宫野笑呵呵的指着他们:“众爱卿坐在朝中,处理燕国事务,朕也是极信任你们的。”说着,他负着双手站到巨大的地图前,仰头扫过一个个标注的兵马,以及进攻路线。 “这个时候,应该有结果了吧。” 这时,宫门外有宦官站到门口:“陛下,有加急军情!” “陛下果然是陛下,一说到这,好消息就来了。”燕京令刘炳笑着说了一句,皇帝也跟着笑了笑,抬手让门口的宦官将送军情的人带进殿里来,大抵是要亲自召见,以显示殊荣。 很快,一道衣裳些许破旧的身影迈着小心翼翼的脚步走进大殿,在门槛前面一点跪下来,他垂着头,不敢抬起,双手捧上装有情报的竹筒。 上前取情报的宦官,看到竹筒的封漆已被撕开,涂抹粉黛的老脸上,神色微微一变,赶忙取过竹筒,快步走到正与众文武说笑的皇帝身边,小声道:“陛下,这情报被人撕开过。” 皇帝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只要是百里加急,无论任何人都不可私自拆开,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弄不好驿站中大小官吏都要下狱问罪。 一般来说,不可能有这种情况出现。 “你去询问那人竹筒为何被拆开过。”北宫野吩咐了一句宦官,便转过身将筒内的情报取出,纸张显然也有过被打开的痕迹,这令他心头怒火越发盛了。 宦官离开后,他将情报展开,看到上面的第一眼,他身子就晃了晃,差点栽倒在地,好在近旁的萧文弼眼疾手快,将皇帝搀扶住,才没有倒下来。 周围文武一个个面面相觑,难道不是容州战事?或者……他们大抵也能猜到皇帝为何忽然这样。 “朕……朕的十万大军……啊!”想起北宫野挤出一句,陡然觉得心口绞痛,捂着胸口大叫了一声,直接倒在萧文弼身上昏厥过去。 “陛下昏倒了!” “……掐人中啊!”“让我来,让我来!” “前面的让让……” 朝堂间人影拥挤,顿时混乱成一片。 春风存下稿,下周PK三江,到时爆更了! 大家多支持! 第77章 朝堂惊论 “陛下!”“快掐人中!” “快传御医!” 一片惊呼叫喊的混乱声音里,萧文弼急忙抱着皇帝放到龙椅上,运起内力为他梳理内气。而殿中的文武,急忙将落地上的纸张捡起传阅。 整座大殿,上百道身影渐渐化为一片死寂。 有人不相信的将纸张又拿过来看了一遍,双手都发抖起来,上面一字一竖写着:十二万兵马压境,兵势受阻,与叛军交锋两日,溃败。 军情向来简约,短短几言,想要知晓后面必然还需要更多情报拼凑起来才知道事情缘由。 不是十万兵马? 那里多出来的两万,应该是容州地方郡兵。 大殿里一众文武脸色有些惴惴不安,等到御阶上的天子悠悠醒转过来,才有人上前宽慰:“陛下莫急火攻心,此消息不过是两三日前的,说不得现在大将军已经重新集结溃兵,整顿兵马反攻回去,陛下与臣等,还是安心等候。” 萧文弼也点点头:“吏部尚书说的也是,陛下安心等候消息就是,贺近臣是军中老将,当朝大将军,岂会没有手段。两军交战互有胜败实属正常不过。” 其实老人的脸色也难看,之前檄文中将他比做凶恶爪牙,就让他怒火难出,不过对方是外甥,而且对方还不知他身份,可眼下朝廷平叛大军受挫,胜败未知,这就更让人难受了。 “朕……朕心痛将士……”北宫野按着扶手,渐渐恢复过来,他定了定神后,怒火也跟着再起,他是有武功的,纯金的扶手都被捏的变形:“十万兵马,皆是朕京中精锐,竟连一地叛军都杀不败,贺近臣还有何颜面回来见朕!” 就在商讨平叛之事的这天下午,一支南归的兵马再次将沉寂的皇城打破,是虎贲军主将李敢,跟随他回来的是四千余残兵,个个带伤、衣甲破败,好在另外两千燕山铁骑,监制完好,没有太大的损失。 他本人身负数创,一只手臂还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一到燕京,兵马归营,他被皇帝召见,满朝文武也在。 北宫野看着李敢跪在大殿中间,他甲胄尚未脱去,上面斑驳血垢、刀痕,披风都撕裂的只剩半边,可见当时战事之激烈,完全超出了这里所有人想象。 “……贺近臣现在何处?可是没脸回来见朕了?!” 李敢抿了抿嘴唇,垂着头盯着地板:“回陛下……大将军战死了。” 两侧文武们瞪大了眼眶,龙椅上,北宫野表情瞬间愣住,很快又恢复过来,嗓音有着明显的波动,“告诉朕全部……其他将领呢?朕的十万大军如何败的!” “陛下……”李敢这才抬起脸,他发丝散乱,双唇嚅了嚅,声音哽咽:“原本大将军与叛军交战已占优势,容州两万兵马也加入战场,协助大军,可当晚后营粮秣被夜袭烧了,军心浮动,大将军以免军粮短缺,想一鼓作气将叛军击溃,省的拖长时日发生变数,可第二日开战,容州兵马战场不敌,被叛军携裹冲杀到前阵,造成全线溃败……我们与叛军卷在一起,漫山遍野的厮杀……” “臣后来寻到大将军时,他被叛军围困在一座土丘上,被叛贼斩首……臣见状拼死冲杀一波也没能抢回大将军的尸首,只能引残部退走,中途碰上赶来的两千燕山铁骑,这才返回燕州……此战燕山铁骑统领凌骁战死、生奴军主将奴颜和涉谷军主将陈放、赵升战死、龙骧军主将姜骅战死……” 听着一个个战死的将领名字,殿中文武百官的眼皮都在跳,这是他们从官几十年,第一次亲耳听到战死这么多大将。 李敢顿了顿,接着说出后面一句让众人惊骇的话。 “……陛下,还有一事,云瑱郡侯爵吴会之,和容州刺史汤怀元也反了!” “啊!!!” 北宫野听到这最后一句,直接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抬起手发抖的晃着:“朕……朕要杀了他们……传朕旨意……再起十万兵马,朕要平了容州,寸瓦不留!” “陛下使不得!”人群中,王怀义连忙走出,他是汾州世子,朝王会后被留在皇帝身边充常侍,眼下听到要再起兵马,他拱起手:“陛下,京畿之地兵马已不充裕,倘若再次征剿容州叛军,燕京便无兵可用了。” “你要违逆朕?!”北宫野上前两步,拂响龙袖,朝对方怒吼道。 王怀义急忙下跪,拱手低头:“上君为父,臣不敢违逆!只是道出实情。” 掌管户部的尚书此刻也赶紧站在出:“陛下,王常侍说的是,燕京兵马除去守卫京畿,仅有七万余人,而且粮秣也不多了,去年数州旱情,各地上缴粮秣已是不足,今年开春大将军征讨容州,又带走大批粮食,眼下京中库粮也仅够一年所需。” “难道放着反贼不管,等着他们日益坐大?!” 文臣中,一名御史走出,站在王怀义身后:“陛下,眼下十万大军征讨失利,各州诸侯也要防备,浑河南面的魏国也在虎视眈眈,若一旦再失利,那就……” “闭嘴!”北宫野朝刚才劝阻的御史吼了一声,抬手叫来侍卫:“把他拖出……” “慢。” 这时,萧文弼走出来,挥手让那两个入殿的殿前侍卫出去,随后朝御阶上的皇帝拱手说道:“陛下,诸位大臣说的不无道理,燕京不可有失,但陛下所言不能叛军坐大也是防虎,并无错。” 皇帝呼出一口气,压下怒火,回到龙椅坐下。 “太师可有什么良策?” “臣有三策。” “讲!” “一策,陛下恢复其侯爵之位,修复关系,不吝封赏,其麾下兵将也一律封赏升官,调往京城,或去他处,不管接不接,叛军诸将心中定然离心离德,一旦羽翼剪除,容州叛军不过一隅蟊贼。” 萧文弼竖起第二根手指:“其二,贺近臣师承剑神元白圣,听闻此人已处大宗师境界三十年,常年隐居冰天雪地的狱白山,若是听闻弟子被杀,定然出山。” “今年多大?” “一百二十九。” 北宫野愣了一下,“你让一个百多岁的老人出山寻仇?” “呵呵,陛下莫要小瞧其年龄,元白圣一百岁时,臣有幸见过他一次出手,仅仅一掌,就将二十丈粗的雪峰打的迸裂倾斜。” 皇帝抿了抿嘴,“第三策呢?” “第三策,许诺西戎一些好处,让他们出兵。容州西北连接延塘关,跟边关守将打声招呼,放西戎人入境容州,让其两犬相争,陛下只需隔岸观火,休养半年,便可再次出兵,到那时,苏家几近残兵败将,既平了叛,又杀了西戎一波,还不用将剩下的好处给对方。” 放西戎人入关? 这让朝中许多文武脸色都变了,他们虽说都是北宫野亲手扶持,可真要这么做,那就有违燕高祖抗胡的祖训。 正有人站出来指责萧文弼,御阶上的皇帝先一步有了动作,他站起来沉吟片刻:“太师的三策相互并无冲突,不如就三策一起用上,总有一个管用的。” 皇帝看向众人,“尔等也别大惊失色,西戎蛮夷,不过癣疥,容州叛军在内疾,要命的!” 说完,不顾其余文武,一拂袍袖,回到龙椅,大马金刀的坐下。 “就按太师所言去办。另外传朕的旨意,各州加快上缴粮食,燕京粮库今日起,不再供应皇城所用,加紧清点封存……” “陛下!!” 陡然一声话语,打断北宫野的声音,一个侍卫飞快从殿外石阶下方跑上大殿前,拱手叫道:“陛下,出事了,燕京东北面的瓮城粮库着火,一支来路不明的骑兵忽然袭击了那里!” 殿中百官的脸色从没像今日变来变去,那边,北宫野脸色都涨红起来。 “瓮城墙厚城高,怎么会着火?” “那伙骑兵半道劫了瓮城巡逻的骑队,用令牌诈开城门,直接杀入城中,四处放火,有三十六座粮仓被点燃。” 萧文弼赶紧问道:“那支骑兵有多少人,现在又在何处?” “粗略千余骑,他们烧了官仓,直接冲出瓮城,又向西面去了。” “定是叛军的骑兵……” 北宫野面容憋的发紫,他坐回龙椅好一阵,咬紧的牙关将腮帮都鼓了起来,艰难的挤出沙哑的声音。 “派燕山铁骑去追剿……朕不要活的!” …… 同样的天空下,风过西南数百里。 长川县。 苏辰迷迷蒙蒙徘徊在梦里,那天的厮杀、呼喊、惨叫,无时无刻在梦中划过。 第78章 纵横天地,如苍雷席卷 金戈铁马画面又袭来。 整个身体都在酸痛里,昏暗的梦中,淅淅沥沥的春雨占据视野,如潮水一般的敌人朝这边涌来,刀光、铁枪暗涌、铁戟挥舞,迎着潮水般的敌人,四人屹立土丘犹如海中礁石。 不知道多少敌人涌上来,然后化作尸体堆积脚下,远方,还有熟悉的声音,带着士兵冲来救援。 “全军掩杀……都掩杀上去啊!” 郭嘉的声音陡然在耳边响起,苏辰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洁白的围帐,房里弥漫药味,周围一切都显得陌生,不是在军中。 “醒了?”这是一声老人的嗓音。 苏辰动了动四肢,身子骨仍旧是酸痛的,但不妨碍坐起身,声音的方向,是张角的背影,他坐在床尾的角落,拿着蒲扇摇着炉里的小火,药罐‘呼呼’的冒着热气。 “娘的,还以为又穿越了。” 见到熟悉的身影,苏辰靠着床头看了看窗棂,外面春日正媚,几只飞鸟落在外面的梅花上摇晃着枝叶。 脑中的功勋条此时已回到六万,也就说解锁昭烈帝的六万点数,经过这场厮杀一口气全回来。 终于有富裕的点数可用了。 定了定神后,苏辰目光望向那边的老人。 “大贤良师,我睡了多久?” “三日。”张角一身道袍,披头散发,眉心那团阴阳纹越发鲜艳,他倒了一碗药放到床头,就着床边坐下来,“那晚你跟张辽、典韦、乐进杀了不少人,董卓他们找到你时,已经杀到脱力昏厥,这一睡就睡到现在。” 睡了三天,苏辰愣了愣。 “现在情况怎么样?张辽典韦他们在何处?” “死伤太多,眼下咱们只有两万多人,伤者七千一百三十二人,不过俘虏有六万多,收缴战马三千多匹,甲胄、兵器数不过来,对了,还有七八架鬼门弩。” 张角一边给苏辰检查身体,一边将这三日的统计出的伤亡和俘虏说给他听,随后将药碗递过去:“这是保元汤,先喝了,再出去找他们吧。” “多谢,大贤良师!” 喝下苦涩的汤药,苏辰眼下肯定是待不住的,军中甲胄已被卸下,拿去清洗擦拭了,屋里只有一套常服,套上鞋袜后,便拉开门扇,然后,再次愣住。 视野前方,水塘边的凉亭里,几道身影横七竖八的或躺或靠在那。 这是县衙后堂,县令的家眷暂时搬出了这里,没有外人过往,苏辰忍着酸痛,一步一晃的走到凉亭,看到亭里的身影,顿时乐了。 董卓亮着包扎绷带的肚皮,坐在长椅上仰头呼呼大睡;张辽一身常服,坐在另一侧长椅,脑袋靠着亭柱呼吸均匀;郭嘉坐在正中的石凳上,脸色潮红的趴在石桌,手里还拿着酒杯,想来又贪杯了;乐进也在,不过全身包扎,脸上也敷了药,背靠石桌,两只脚放在董卓大腿上响起鼾声;张梁坐在亭外的石阶抱着酒坛睡了过去,张宝在外面的一颗树下坐靠,撑着脸颊,脑袋一点一点啄。 “他们回来后,将养了两日,昨日便在此处喝酒,一直喝到现在才睡着。”张角跟着过来,抚着须髯笑着说起昨日几人畅饮说笑,“他们聊起当年之事,论黄巾成败,言董卓残暴之举,说着说着骂起来,随后又笑又哭,像群疯子,很难想象他们当年都是叱咤一时的豪杰。” “那大贤良师呢?” 张角抚须仰头笑起来:“贫道修行中人,不参与。” 呵呵! 苏辰也跟着笑了笑,见到亭中诸人没事,他心里也松了口气,正要唤典韦,这才想起醒来到现在都没见他人。 大抵是猜到苏辰在找谁,张角指了指后院的出口。 “他在军营,守着那些俘虏,还有缴获的军械,那位云瑱侯来了几次,想取走一些,可见到典韦矗在营里,便不敢造次。” “大贤良师不如与我一起去看看?” “正好,贫道在此间无趣,随长生到城外走走也好。” 苏辰看了凉亭里呼呼大睡的几人,伸手一摊:“大贤良师,这边请!” “请!” 两人谦让一番,便一起出了县衙后院,前院这边衙中差役、文吏照常忙碌,此间县令姓李,因为之前投回朝廷,现在又开城门降了苏辰,有些没脸面过来拜见。 “长川县还是我强夺来的,他投回朝廷,也属正常,眼下又投我,显然知晓难以抗衡,这种人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但保全城中军民倒是做好事。” 出了衙门,苏辰上了护卫牵来的马匹,与张角并行街头闲聊了一会儿,顺道也打量这座长川县城,眼下兵锋过去,泥泞的街道还是少有人出来,街边店面除了米铺还开着,基本都是紧闭门窗,四下还有定安军士兵在巡逻,见到苏辰与张角打这里过,纷纷退到一侧行礼。 “都不要行礼,起来起来。”苏辰翻身下马,将第一个士卒搀扶起身,其余兵卒也都跟着起来。苏辰揭开他们衣襟,看着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势,有些都已结了血垢,却未用药,心里不由有些发酸。 往日他只觉得领兵冲锋陷阵厮杀将领如何豪迈,却是有些忽略了这些底层的兵卒。 “你们都没有涂药?军中伙食可能咽下?” 一连两个问题,让这队兵卒抿着嘴唇,迟疑的没有说话,过得片刻,中间一个身材较矮的士兵,年龄比苏辰还要小一些,他有些结巴的开口:“大……将军,饭食能吃……就是每日只有一顿,草药也不够,弟兄们都匀给伤势重的兄弟了。” “大虎子!”一个年长的士卒瞪了他一眼。 “一顿……不能怪他,这位小兄弟说得是对的。” 苏辰忽然拱起手:“苏辰谢诸位将士!” “大将军,伱这是做甚……”那几个兵卒吓得不轻,连忙摆手,或直接闪身躲开。 “你们受得起一拜。” 苏辰拱手一拜,随即转身回去,上了马背,朝他们道:“诸位放心,我绝不会让我麾下部将打了胜仗,还要饿肚子!” 说完,一甩鞭子促马穿过街道,往城外过去。那几个兵卒看了一会儿,年长的士兵在刚才说话的矮个子士卒屁股上踹了一脚:“让你多话。” “我又没说错。” 不过那年长的兵卒脸上却没有生气的表情,而是笑着拍拍他肩膀,招呼大伙继续一起巡逻。 这边,几匹战马飞驰出了长川县,五里外便是临时搭建的军营,所用木头都是从朝廷兵马之前驻扎的营地拆运过来。 关押六万多人,还有数千马匹,军营建得不可能小,驻扎在这里的有一万多定安军,俘虏全部集中在中间圈起来的空地,四周都是士兵的帐篷,距离空地边沿还有高台,方便士兵从高处查看。 最右侧则是伤兵营,一个帐篷连着一个帐篷,里面几乎躺着的都是伤重的士兵,时有时无的发出痛苦的呻吟,或惨叫连连。军中郎中,还有长川县的郎中大部分都带到这里帮忙救治,七千余名伤者,城里的郎中就算全部拉过来,也显得有些不够用。 痛苦的呻吟、抽泣里,也有一些轻伤的士卒低声交谈的话语夹杂在里面,不时也有吹嘘的声音在说。 “……你们不知道,那天我有多勇,砍了那家伙一刀,居然没死,还想反抗,我恁是不给机会,直接冲上去抱住他,使出全身的劲儿咬他脖子,才将那家伙咬死。” “你属狗的……” 哈哈哈…… 一帮伤员顿时发出笑声,也有人笑的扯到伤口:“嘶……疼死我了。” “……活该,谁叫你冲那么快,老子还在后面呢,董将军之前说啥来着,尽量靠在一起,相互帮衬,你倒好,脑子一热,追着一个四条腿的跑。属狗的都没你跑得快。” “嘿,你骂人!”最先说话的那伤兵朝邻床的同乡也是同袍呸了一口。 他转过头也看到了站在帐篷外的苏辰还有张角,连忙闭上嘴将脸转到一边,周围也有士兵看到外面情况,有人胆大的叫道:“大将军,那天打的如何?是不是把朝廷那帮狗娘养的撵跑了!” 苏辰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和善,跟着笑道:“打得好,我就没见过你们这么厉害的士卒,多打几次仗,要是还能活下来,我升你当都伯!” “我本来就是都伯,皇城甲士!被关了半个多月,在定安城入的董将军麾下!” 苏辰也被他们情绪感染,笑着保证道:“那就让董将军提你当都尉!” “大将军说话可算数……不过大将军放心,咱们绝不会丢你的颜面……”那谈价还价的士兵也没想到苏辰真的点头答应,他想撑起来道谢,被苏辰过来伸手按回去躺下。 那士兵脸上收起了刚才的说笑表情,换上的是质朴的笑容。 “……卑职在燕京守了十几年的皇城,对那里熟悉的很,将来要是攻到皇城,卑职知道哪里好打,城中也有好些兄弟,说不得愿意开门呢,哈哈!我家世代都是守皇城的,爹死了,传给儿子,反正就一直传下去,直到没儿子断代。我爹传到我这里,拿着俸禄天天吃喝嫖赌,婆娘也没娶,就是不想再让子嗣跟我一样,将来天天守着皇城。我入定安军,就是那日大将军说的话,让我觉得当兵的就该为百姓挥刀,而不是坐视不理……” 他旁边,瞎了一只眼的士卒撑起身子:“你现在才晓得?不过也不算晚,等你当了都尉,我到你麾下,兄弟可要罩我!” 这边说话的声音传开,许许多多的伤兵听到这处的动静,也看到了站立许久的身影,一个个激动的仰起头想要说话,远处还有巡逻的兵卒也赶过来,生怕会有伤兵袭击大将军的事。 一时间,周围帐篷之间都站满了士兵,典韦在营地另一边,听到消息急忙冲过来,挥手将前面的士兵拨开,这才挤到苏辰身旁。 “主公,怎么不在城里多休息?” “在房里休息,就听不到下面士兵的声音了。” 嘈杂的声音嗡嗡嗡的躁动,伤兵的诉说、或兴奋的叫喊,身形渐显得壮硕的苏辰,走动两步,看着众人一阵,缓缓抬起手,周围嘈杂的声音随即跟着消弭下来,一双双视线交织在这位年轻的大将军身上。 “击败朝廷十万兵马,全赖诸位将士奋勇杀敌”说到这,苏辰拱手一圈,然后对着伤兵营里的士卒拜下。 这一幕让周围兵卒都看傻了眼,密密麻麻的身影拿着各自的兵器,或吊着手臂,或与相熟的同袍互相靠着,远处走来的士兵,都在躬身拱手拜下的身影里停下脚步,呆呆的看着。 …… 云瑱郡。 房雪君从屋里取了刀出来,踏过踹倒的门扇,走出月牙门,丫鬟在旁劝说,被她无视,来到前院这边,听到父亲房进学的声音在跟人喝骂。 “现在怎么样?朝廷军队败了……要不是你们大房、二房怂恿,我家会退婚?现在云瑱侯也反了,刺史也反了,房家现在该怎么办?!” 大厅里,房文烨坐在椅子上,闭目听着大房、二房、三房吵架,没有一丝表情。 房家经营在云瑱经营百年,算得上是大族了,除去云瑱侯,可以说在地方颇有势力,家中多文人,各州也有许多门生故吏,年前苏家遭遇祸事,抄家罢侯,他急着摆脱干系,后来苏家造反,朝廷十万大军压境,他觉得退婚是对的。 然而,前些天,十二万军队两日破灭,大将军战死,云瑱侯跟着造反,令他难以接受,可如今婚事也退了,他是房家的大人,总是要想着房家的出路。 “你们谁再欺负我爹老实,我一刀劈了你们!”房雪君站到父亲身旁,拔出一截刀身,吓得对面大房二房的人后退一步。 砰! 正中首位的老人拍响了桌子,将闹哄哄的场面镇住。房文烨沉默了片刻,然后目光看向老三房进学和孙女房雪君。 “分家吧。” …… 伤兵营里,风带着声音在每个人耳边飘着。 营中还有许许多多的身影朝伤兵营靠近,捆缚的俘虏们好奇的看着这些地方郡兵在走去做什么。 远方。 无数身影聚集一起,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望着前方的苏辰,四周安静的能听到风声,伤兵刻意压抑的呻吟,风吹着帐篷、人的衣袍。 天上的白云浮动,遮去了明媚的阳光。 苏辰直起身,将双手放下,视野之中是一张张爬满污渍的脸孔,刀伤的脸孔,他声音中正而清朗的响起来。 “今日我在营中看到了许多,心里有不一样的感受!” …… 县衙凉亭,遮去的光阴正从亭中缩回外面,郭嘉趴在石桌上,嘴角微微勾起。 朝廷十万大军战败的消息,有着无数快马、舟船在这几天里冲往各州,掀起无数波澜。 押运粮秣的车队终于抵达了长川地界,独臂的汉子远远望着城池的轮廓,在途中他听到了一些消息,脸庞终于了露出高兴的神色。 坐在车上的苏庭兴奋的跟车夫、捕快讲诉苏辰小时候的事,大抵他从小就觉得苏三哥就是干大事的人。 …… “我从来以为,统领一军是很简单的,只要在马背上指去一个方向,士兵完美的服从,然后将敌人杀死,得到胜利,拿到应得果实,就算完了。但是今日我路过城里,从一个巡逻的将士口中知道,你们打了胜仗,却一口饱饭都没吃上,身上的刀伤、枪痕,只要不严重,忍一忍就过去了。” 旌旗猎猎飞舞,苏辰站在众人当中,他声音有些哽咽,然后拔高:“但是对我来说,这是做为将军的失职!” …… 云瑱郡,换上甲胄的吴会之,骑上他心爱的战马,领着征为从事的汤怀元穿过繁荣的集市,在商贩们的吆喝声里,出城来到军营,一个个士兵在校场奋力的操练,马队踏着尘烟在原野上飞驰。 房家,刀锋将吃饭的大圆桌劈成了两半,性情彪悍的女子,还没开口答应,她的父亲拉住她摇了摇头,大抵是舍不得一家人分开。 气得女子丢了兵器,转身气咻咻的离开。 往南,平坦的原野上,一亩亩田野间,青绿的嫩芽冒出了土壤,旱情数月得以存活的百姓,拄着锄头擦去脸上的汗水,望着定安的方向,露出温和的微笑。 …… 安静的伤兵营里,郎中还在忙碌,取暖的篝火在风里摇曳火光。 “……旱情数月大伙都知道,接济灾民,定安城已经没有多少粮食,朝廷不管我们,这没什么,大不了反了他北宫氏的燕国……两州兵马打过来,他们灭了,得到了一些粮秣,我们又可以撑一段时间,原以为这次打败十万大军能得到更多的粮食,可惜打败他们之后,才知道这些人的粮秣已经被烧毁,仅剩的一点只够大家一日一顿,我的士兵打了胜仗,却连肚子都填不饱—— 咆哮出来的声音,在周围视线交织的身影里发出,苏辰站在无数士兵中间,他的声音回荡这片营地上空。 “……我的将士们不该有这样的待遇,我的将士不该这样卑微的活着,那跟从前有何区别!” 苏辰双手握拳,袍袂在风里微微抚动,扫视着周围一张张面孔,他的身躯站在众人中间,彷如给人一种擎天之柱的错觉。 “……如今这面前的城池,都是你们一刀一枪拼出来的,脚下所站的土地,是你们身上的热血浇灌出来的,拥有了土地和城池还让你们饿肚子,那就是天大的笑话……谁再让你们饿肚子,我就杀谁,就算是皇帝,我也要砍下他脑袋……” 苏辰望着他们,重重吐露一声:“你们信我吗?!” 风吹过一顶顶帐篷,哗哗的抚响,燃烧的火焰摇曳间,飘起斑斑点点的火星袅绕他升上天空,更多的士兵涌过来,抿着嘴唇沉默的看着,脸上微微动容。 …… 十万兵马大败!所有的消息通过快马、舟船送达各州,又秘密传入州郡送入一家家侯府当中。 有人畅快大笑,取过兵器,领上府中甲士,上马出城;有人看着消息,将大手在桌上拍响,随即又缄默下来,望向北方的燕京;有人捧着先帝赐予的圣旨,猛地撕碎,憋屈多年的情绪爆发出来,红着眼睛,叫来兵将聚集,也找来文士写下檄文! 燕州,烽烟四起,又一处粮库被点燃,黑烟如龙升上天际,呼啸的铁骑穿过平原继续奔驰。 一抹火红身影停了停,仿佛心有所感,他望向南面。 …… “我们信大将军——” 海潮般呼喊的声音席卷营地上空,凝出一片肃杀之气,身材高大的巨汉搓着手掌,兴奋的跟着嘶吼,远远的,聚集的俘虏也被这无数呼喊震慑,又静静地听着看不到身影的人的言语。 “……我们还会得到更多的土地,大燕这块偌大的土地,它有高山雪原,盛产各种皮毛、人参,还有可以种植粮食的肥沃土地,西面的幽燕山的地下更有无数的铜铁。跨过延塘关,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可以放牛牧马、成群的羊,将来的某一天,我会带着你们过去,向他们索要,不给,就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 你们已经打败了十几万的敌人,这天下还有多少这样的敌人是你们对手,我们席卷大燕、拿下草原,跨过浑河,不在乎再跟十几万人打上一场,我们的子嗣将不再饿肚子,脚下的土地都是我们种出的粮食,你们想不想!!” “想!!”众人齐声大吼,呈出一片精气狼烟。 …… 定安郡,天云缓缓在走,名叫荀彧的文士接过仆人递来的茶水,瞥了一眼过来说话的曹操,转身回到书房,拿过笔墨,接着在未写完的纸张上落下墨渍。 他的开首一竖:《平燕策》 清幽的小院,刘备负着双手走在院中,也来到府门的檐下,望着繁华而热闹的街道,脸上有着笑容。 十三打着哈欠,看了一眼干着急的苏从芳,环抱长剑提起精神继续守护,偶尔想起那位已死的好友,露出惆怅。 搀扶老妇人的素嬛,忽地捂着嘴跑向墙边呕吐,不久,家里的郎中匆匆忙忙赶来。 军营。 张角看着人群中的苏辰,欣慰的点了点头。 …… 阳光重新露出浮云,天空下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枪林、旌旗立在风中,骑兵绕着营地奔行。 苏辰仰起脸,感受着阳光在照在脸上的温度,然后睁开双眼,声音犹如雷霆般响起。 “为了不饿肚子,那你们就要跟上了,用刀枪告诉他们,燕国的土地是属于谁的?!我告诉你们,是你们的!如果敌人不给怎么办?!” 周围,无数的人举起臂膀,舞动兵器,“撕碎他们——” “好——” “那就让他们在兵锋下瑟瑟发抖,让这片土地在我们脚下轰鸣震响,所过之处的田野、土地、城池都将属于我们,今日,我苏辰用生命起誓,凡随我攻城掠地,开疆扩土之兵,凡抛头颅洒热血,建功立业之士,封侯拜将!” 苏辰话语停顿了一下,腰间长刀拔出,声音嘶吼:“让那些躲在厚实的城墙后面的达官贵人看看,纵横天地间的是兵卒——” “——该是怎样的勇武!” 明媚的春光照在刀锋,映出刺眼的光芒,在所有人的视线中斩下,“你们当所向披靡,纵横天地!” 他周围,张角脸色泛起潮红,他已经许久未曾这般激动了,典韦浓须舒张,举起双戟,营中无数兵卒延绵开去,高举兵器砸动地面,巨大的怒吼混杂一起席卷天空。 “大将军万岁!!!” 天地将变色了。 直接一个大章 第79章 我来借粮,允不允? 下午时分,营中士卒、伤兵还处于亢奋激昂的气氛里,一支五百人的兵马自城门奔出,向西北去往云瑱郡的官道。 三百步卒衣甲并不统一,有厚实的铁甲,也有薄薄的皮甲,两百骑兵是张辽那支马队里分出来的,眼下由苏辰带着一起前往云瑱,身后还有张角、典韦跟随。 “今日这番话,你讲得很好,也讲得及时。”张角促马上前,在苏辰旁边说道。 “打了胜仗还是吃不饱,就失了军心,无论如何都得做点事出来,讲那番话就是要拖延一点时间,好过来向这边借点粮食。” 张角对此是深有体会的,黄巾军刚起事那会儿也是这般亢奋而无敌,可惜后来饥饿仍旧存在,渐渐亢奋一过,士气、军纪变得大不如从前,许多人开始烧杀抢掠,彻底偏离了他原来的初衷。 “往后,你可要实现对他们说的。” 苏辰点点头,“该他们得的,一丝一毫都不会少。” 说话间,已至云瑱郡城门外,守城的士卒认得苏辰是谁,而且带的兵不过几百人,自然是放心的让他们进去。 云瑱没经历过战事,入城之后,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见到队伍过来赶忙街边退到一侧,间隔七八步都能闻到甲胄上斑驳血腥气息,胆小的人,脸色当场就是白了。 “这就是打赢朝廷十万大军的定安军?” “好吓人,这些人简直就像一群恶鬼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我见过云瑱侯的士兵,跟他们一比,简直就像稚童。” “看看那汉子,好高大,我家那废物最多才到他胸口,这要是压到女人身上,谁受得了啊……” “哎哎,那个领头就是苏府的三公子?好俊朗……他旁边的老头子是谁,看模样倒是慈眉善目的,就是眉心画的什么,感觉不像好人。” 市井言语纷纷杂杂的街道两侧说着,直到五百人的队伍消失在街尽头的拐角,他们才一哄而散,继续各做各的事。 而苏辰这边,队伍又走过一条街,在城西北的一处府邸停下,把守府门的护院看到数百人整齐顿住,然后面朝过来,一双双眼睛看来,彷如一股杀意将他们笼罩一般,就觉得腿肚子都有些抽筋。 他们战战兢兢地上前朝下马大步走来的苏辰拱起手:“三……公子,稍……待,小的这就是去寻主……” “不用,这里我熟!” 苏辰径直从那护院身旁过去,旁人还有过来阻拦,被走来的典韦撞了一下,直接飞出去撞在厚重的门扇上。 张角瞥了一眼另一侧的两个护院,仅仅一个眼神,他们就觉得浑身冰冷战栗,动也动不了。 附近听到动静的仆人过来查看一眼,就见到进来的十多道身影,连忙转身就往前院中庭冲去,此时已经吃过午饭,房文烨留下三房儿子在厅里说话,大抵还是因为苏家的事。 “既然老三不想分家,那我们搬走吧。”房文烨看着三个也上了年龄的儿子,对于他们多少觉得有些失望的。 此时,仆人飞快跑来:“主家,不好了,苏家那位三公子带兵来府上了。” “什么?!” 大房、二房、三房的人都站起来,房文烨拍了下桌子,让他们坐下:“大惊小怪,莫失了我房家颜面!” 说着,老人问向外面的仆人:“他带了多少人?” “四五百人左右,小的没看清,就赶紧过来报讯。” 房文烨唰的站起身,正要开口,外面,苏辰的声音紧跟传来:“文烨公这是要出来相迎?那晚辈可要折寿了!” 房家三兄弟,还有老人目光所及,走过风水墙的苏辰带着一个凶恶巨汉,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以及十几个兵卒朝这边龙行虎步而来。 与当初在定安见面时,相貌、气势已有所不同,肤色有些黝黑,身材比之前壮硕挺拔,举手投足间,隐隐一种上位者的气势,苏辰直接跨过门槛走进厅堂,来到房文烨面前拱了拱手。 “晚辈苏长生,见过文烨公。” “大……大将军请落座。”老人原本想直接了当询问对方来他家里做什么,可与苏辰目光对视,那眸底,他仿佛看到了千万人的尸骸般,让他背脊发了一股凉意。 房进学这时也过来拱手:“长生。” “伯父,近日可还安好?”苏辰自然认得对方,笑着给予回礼,便与张角一起在右侧落座。房进学笑的连连点头,紧跟着说道:“好好好,雪君在家里也很好,这些时日她脾气改了好多,不常出门了。” 说着,他赶紧到门口让站在典韦身旁战战兢兢的仆人去后院将小姐请过来,后者如蒙大赫,一溜烟儿跑的没影了。 首位这边,房文烨干咳一声,提醒三儿子赶紧去坐下,他才看向苏辰开口:“大将军来老夫府上,当真蓬荜生辉,就是不知大将军来此,有何贵干?” 苏辰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的回道:“军中粮秣告急,特来向房家借粮。” “大将军说笑了,将军麾下儿郎刚破朝廷十万大军,岂会没有粮草可用?”房文烨笑呵呵的说了一句,便让仆人过来斟茶,待仆人离开,他接着说道:“大将军有所不知,房家如今也粮食短……” “文烨公!”苏辰声音淡淡,将老人话语打断,他喝吹了吹茶盏漂浮的茶梗,抿上一口后,看向老人:“你我两家交情深厚,何必这般推脱,房家在云瑱经营百余年,粮食也吃不完,庄子里的粮仓估计也是新粮盖旧粮,借我一些应急,我打欠条,将来双倍还伱。” “没有。”房文烨犹豫了一下,将脸偏开,嘀咕一句:“乱臣贼子。” 苏辰抿着嘴笑了一下,他将茶盏放回桌上,搓了一下脸,然后站起身,缓缓走到中间看看着外面昏色的天光,“我麾下兵马要是没饭吃了,我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我再问一句,借还不借?” “苏辰你放肆!” 房家在云瑱名望甚大,就算到了外面,别人也对他们客客气气,此时苏辰这番话带着威胁的话,让家中一些当即炸毛,二房那边,有人当即叫了出来,“这是房家,就算你有兵将如何,尔等作乱反贼……” 轰! 坐在对面的张角看了一眼,外面轰隆隆的滚过雷声。陡然的惊雷,震的门窗都嗡嗡作响,厅内的众人惊得都抖了一下。 “刚才谁对我家主公说放肆?!”典韦微微低头从外面走进门扇,完全站直了,犹如一座山岳站在他们面前,斑驳各种擦痕的黑色甲胄,散发狰狞之气。 “苏公子!”这时,房雪君的声音从檐下传来,女子的脚步声飞快,火急火燎的冲到这边,脚底踩着地面都平滑了几步,见到回头看来的苏辰,她连忙站定,整理了一下跑得有些散乱的发丝。 苏辰朝她笑笑,重新回过头来,也朝对面脸色难看的老人笑了笑。 “晚上的时候,我希望能看到房家的粮车,提供三日可食即可,车来我打欠条,如果看不到,我亲自过来取,谁敢阻拦,我杀谁。” “你……”老人咬紧牙关,狠狠盯着对方。 房雪君绕开像一堵墙的巨汉,走到苏辰身旁,眨了眨眼睛:“军中缺粮,怎么不派人直接寻我?房家有的是,他们不给,我给,我在城外有两处庄子,七个粮仓,等会儿我让那边装车送到长川县。” 看着面前的女子,苏辰是打心眼里的感激,现在想想,粗枝大叶也挺好。 “好,我等你的粮食。之后,想来定安,就过来,我娘也挺想你的,谁要是不让你出门,我让典韦来跟他们讲理。” “啊?我什么时候会讲理了?”典韦愣了一下。 苏辰知道事情说的差不多了,便拱手告辞:“军中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便先回去了,文烨公最好将我的话,记在心里,别忘记了。” 留下一脸铁青的房文烨,与张角走出厅堂,女子连忙追出来。 “留下来吃饭再走。” 房雪君送着苏辰一路到府门,还想挽留几句,被苏辰婉拒,他翻身上了马背:“吃饭就不了,你也看到,门口还有许多将士等着,他们吃不饱饭,我哪里咽得下,就先走一步。” “贤婿等等。”房进学也跟着过来,他战马旁低声道:“退婚之事,非我所愿,可父亲之言又不得不听,不过三房还是有些积蓄,除了雪君庄子上的粮食,我这里还有一些,等会儿一起你送来。,不用偿还,往后啊,你对雪君好点就行。” 苏辰看着这个普普通通的老人,倒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能这样做,抬起视线又看了看俏脸通红的房雪君,轻‘嗯’了一声,说道:“这是自然。” 说完,一抖缰绳,促马离开。张角、典韦,五百兵卒也都一一跟上。 “爹,刚才你唤他什么?” 房雪君凑到父亲身边小声问道。 “贤婿啊。” “不害臊!”房雪君听到这话,脸上绯红更浓了,令得老人哈哈大笑,“你心都快贴到别人身上了,还说为父!” 父女俩站在门口说说笑笑一阵,返回府里后也没去见房文烨,而是让三房的仆人赶紧出门,通知名下的几个庄子,将仓里的粮食全都装车。 而房府内的那位当家老人起先还有些固执,想看看不借粮给他们,苏辰会拿他怎样,可架不住已经吓破胆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哭求,看着两个儿子在他面前差点跪下,房文烨这才点头同意。 不久,另外两房也相继派出人来,到各自的庄子开始装粮。一时间,运粮的车队,火把林立,犹如长龙一般蔓延长川县。 …… 回到长川县的苏辰,意外的在军营外翘首以盼的二哥苏烈,见到自家弟弟完好,苏烈心里才踏实。 老大一个男人,眼眶都湿红起来。 “二哥,你哭甚,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苏庭,你在营里照看卸粮,我带二哥回城。”苏辰朝统计粮袋的年轻人喊了一声,便带二哥回到县衙后院,请了军中诸将过来一一喝酒吃饭。 席间,苏烈跟苏辰讲了这些时日定安城如何,家中如何,还有那位荀先生每日都会去找太守孙叔武问一些燕国的事,还有风土人情等等。 一路劳顿的缘故,苏烈草草吃喝完,就下去睡觉了。这边,郭嘉小抿了一口酒水,忽然开口问道:“长生,觉得这次你指挥的有何不足?” 苏辰肯定不知晓哪里领军有问题,毕竟当局者迷,放下酒杯连忙拱手请教。 “还请祭酒告知。” “用兵不懂变通,不分强弱之别。”郭嘉手指沾了沾酒水,在桌上划出水痕,“这次你算侥幸罢了,若非张文远半路杀出,冲到对方帅旗下,这场仗你想要打赢绝非易事。长生要知晓,用兵之道,当避敌之锋,搜寻弱点,一鼓作气击之。数倍之敌,不可硬撼,当先剪除一路,或两路,使其失去阵脚……” 这时张辽悄悄往这边移了移,低声道:“是郭祭酒授意辽半道杀出。其实辽早就来了。” 苏辰终于算是明白,那日大战,郭嘉很少开口,这是以前人的身份让他历练。 “哦,对了。” 听了一阵,苏辰忽然拍响桌面,他想起一个人来,“诸位,我们是不是忘记一个人了?” “吕布?!” 张辽、典韦、张角兄弟,还有乐进、董卓、张佑、徐庆虎一个个愣住,这几日忙得昏天黑地,竟然把他给忘了。 “这厮就是记不住打的。”典韦双手握拳压在桌面,差点把桌子给压翻。 灯火摇曳照着董卓脸庞,他摇了摇头。 “董某当年被他所杀,却也能改变,我不信奉先不能放下!” 一旁,张辽沉默的喝了一杯酒。 …… 冷风吹着绵绵细雨 远在距离燕京七十多里的原野上,土地泥泞不堪,一处牧场残留着血腥味,这里的人大多已被杀散,留下许多战马和牛羊。 草棚里,数十头山羊被剥皮,串起来架在火上灼烤,吕布灌了一口酒水,驱走寒气,他走到檐下,望着黑夜里的雨幕,哼了声。 “.…..燕国人的骑兵,真是太慢了。” 今天两章一万字 章 春寒倒流,五侯已起 二月二十,距离十万兵马战败的消息送达燕京又过去了三天,杀入燕京那支千余骑兵在燕州四地烧杀抢夺的信息仍旧不断地送入皇宫。 皇帝北宫野为此发了几次火,两处粮仓、一个矿场,昨日夜晚还有一座牧场也被洗劫,大量牛羊、战马被屠杀,本就粮秣拮据,眼下更是雪上加霜。 他气得连夜招来燕山铁骑另一位统领,劈头盖脸的将对方臭骂一顿。 后者自悔一番,随后在二十一的这天亲自率领两千铁骑杀出燕京,汇合之前派出的骑兵,分析地形后,大致确定了对方可能行进的路线,一路千骑由北向南追杀,一路两千骑在下方拦截。然而追杀的一千铁骑沿牧场南下,直到碰上拦截的统领,也没见到对方踪迹。 顾兆武是一万燕山骑中另外一个统领,如今皇城里算上之前逃回的两千,只剩六千骑兵,带出三千骑,要是再有折损,他不知要心疼多久,可眼下皇命不得不从,一路追寻过来,却没发现敌人踪迹,派出大量斥候,俱无功而返。 感觉对方反侦骑的能力比他强太多。 “顾统领,接下来该怎么做?”副将黎元英上来询问,他是典型的北方汉子,嗓门大,骨架大,身材壮实。 “对方身边绝对有熟悉此地的人。”顾兆武促马来回走动片刻,挥了挥鞭子:“千日防贼,只会被他牵着走……观他袭击的地方,都是与朝廷有关,此处还有一处与生奴人集市,一处龙骧军的器械所。” “器械所戒备森严,有两千龙骧军驻扎,此人俱是骑兵应该不会过去,反倒是生奴人的集市,连外围护栏都没有,只有一顶顶帐篷,袭击那里是简单的,还可抢夺补给。” “不可大意,你我分头行事,我去龙骧军那边看看,你去生奴人的集市!” 两人一合计,便各领麾下骑兵分别离开,顾兆武去往燕京西面的龙骧军器械营地,黎元英则去往西北面的生奴人集市。 这里从前是贩卖生奴人的,后来雪原里的生奴人有了意识开始反抗,多次袭击边军,先帝执政期间,见他们英勇善战,有意招来组建军队,于是授予生奴人族长一堆好听没什么用的官衔,每年还送一些米粮奢侈之物,两边逐渐开通互市后,便有大量生奴人涌入燕州,渐渐形成租赁性质的军队,不过主将大多由生奴人来担任。 这里就此变成了生奴人的集市,每年都会有许多雪原、雪林中的珍贵药材、皮毛,野兽筋骨、矿石进入燕州贩卖。 黎元英领着骑兵过来时,这里仍旧繁华嘈杂,在外围巡视一圈后,就在距离市集一里左右歇马,顺道也让部下们喝水吃些干粮补充体力。 他咬了一口肉干,从石头上起来,跟一个部下打过招呼,便去了前面草丛撒尿,刚揭开腰带,脱下裤子,远方陡然有细碎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偏过头,远远的,有尘烟漫卷,脚下的地面顿时传来微微震感。 黎元英牙关一紧,双目暴张,也不等尿完,提上裤子边跑边系,“上马!上马!”他招呼周围部下,他堪堪才冲到战马,脚下的震感越发震抖,翻身而上的刹那,一匹火红的战马拖着斜斜的尘烟急速逼近。 周围燕山铁骑仓惶集结整队。 他右手猛然拔出插地上的长枪,一夹马腹,纵马迎了上去,黎元英武艺还算不错,境界达到四品,比统领顾兆武还要高一出,可惜并不精通统领骑兵,两边冲击交错的一瞬,他手中长枪,穿过挥来的画戟,枪尖点去对方面门的同时,那红马背上的身影手中长兵陡然下压,直接卡住黎元英的枪头,他松开一只手迅速摸到腰间,刀光唰的横斩而出! 钢刀划过一抹冷芒—— 却是斩空! 那马背上的身影坐正回来,画戟擦着枪头哗啦摩擦火星,戟锋顺势挥斩开,披风洒开的同时,血光如箭冲天而起。 ——虎步江淮! 短短一息,两匹战马交错而过,黎元英的人头已在空中旋转,壮硕的身体坐在马背上,伴随马匹冲出几步,才从马背上倒下来。 红色的战马兜转返回,粗重的马蹄踏在地面停下,一杆画戟插去人头,挑在了半空。吕布望着一个个惊骇看来的燕国铁骑,下一秒,一千定安军骑兵从他左右奔涌而过,雨点般冲向停留原地,阵型散乱的骑兵当中。 突如其来的动静,引来集市上的商贩、生奴人,纷纷涌到市集外面,然后,调转方向的骑兵集群朝他们冲杀过来。 不久之后,得到逃回来的燕山骑带来的消息,顾兆武瞪圆了眼眶,带着两千骑赶到生奴人集市,这里遍地都是人的尸体,一顶顶帐篷全部踩踏,尚存的人躺在血泊里,抱着被铁蹄踩断的小腿哀嚎连连。 “啊啊……” 见到副将无头的尸身,顾兆武几欲发狂,他让人拿来地图,陡然发现对方袭击了生奴人集市,正好将燕京围成了半圆。 难道说……这支骑兵最后会到燕京南门外? 这支骑兵烧杀一通跑这里要做什么? 望着地图失神了片刻,顾兆武当即让一拨人留下为死去的兄弟收尸,“其余人上马跟我去宣阳门!” 到南门,击溃那支骑兵! 此时晨光升上云端,快至晌午。 一千九百多名燕山骑迂回南门的同时,脚下的道路延伸的方向,并入通往宣阳门的主驿道,此刻进出京城的商旅、行人、达官贵人繁多,关键时期,大多都要盘查。 长龙似的入城队伍,忽然有声音疑惑的在说。 “那、那边是什么……” 也有人低下头看了看脚下:“地怎么在抖?” 燕京宣阳门上,站在城楼前的兵卒抬起手放在眉眼间望向远方,阳光与如絮的白云之下,交织的各条道路间还未过来的商贩正在奔逃,西边辽阔的原野上,如潮的骑兵队伍在这片天空下,往宣阳门而来。 “那是……燕山骑?” “不对!” “下面的人快走……” 城楼上的士兵发现不对,朝下挥舞双手大喊,宣阳门下的兵卒拿着长矛驱赶,也有一队士兵拖着拒马摆在城门前,不时大喊:“关城门!关城门!所有人离开!” 城门处,商旅、行人、豪绅的马车都在此刻惊慌四散奔逃起来。 不久,轰隆隆的马蹄声冲至宣阳门,距离四百步时,飞奔的红马嘶鸣咆哮,人立而起,马背上的身影披风向后招展。 吕布挽弓搭箭,嗖的一声,箭矢直接飞向城楼,正奔到城楼墙垛的将领拔刀一斩,箭矢断裂,箭头砰的一声钉在城楼檐柱上,直接洞穿过去,在窗棂上打出一个大洞。 那将领、周围兵卒看着钉出的两个触目惊心的大洞,微微咋舌,他们再望去外面,那骑并未冲击城门,而是抬起手,让身后的骑兵奔去稍远的位置停下,而他提着一柄画戟缓缓望着城楼。 然后,雄浑的声音响起。 “燕国皇帝——” “北宫野!!” …… 皇宫。 北宫野正坐在书房吩咐挑选好的三个使者去往北面雪山,寻找狱白山那位一百二十九岁高龄的剑神,另一边是前往西戎的使者,还理出了一份礼物清单。 最后一个使者,则是要前往容州定安城,向苏辰宣旨。 灯火摇曳着照亮书房。 北宫野坐在龙案后面,再次确认了一遍所有书信言词没有错误后,便交给宦官拿去用印,便打发走了三个使者,忙完事情后,他准备回后宫别苑见见皇后,逗一下刚满四岁的皇子。 屋檐外响起脚步声,宦官小心的门外说道:“陛下,太师来了。” 正欲离开的皇帝停下脚步,皱起眉头:“让太师进来吧。”说着又坐回龙椅上,不多时,萧文弼走了进来,他神色有些难看:“陛下,有件事你需要知道。” “何事?关于叛军那支骑兵的?” “是……不过,他们直接现身宣阳门外,一直在叫陛下的名字!” 北宫野皱着眉头起身,他也有着北方男儿的高大身材,沉默的了一阵,“叫朕,那必然是有事相说,去城墙,朕要看看此人想和朕要说什么!” 他说了这句,便和萧文弼一同出宫,轻车简便,七百甲士开道,直接从朱雀门而出,沿只有御辇或凯旋将士能走的城中驿道,一直到宣阳门下,大步上了城墙,周围兵卒纷纷半跪的同时,外面的声音更加清洗响亮。 “燕国皇帝!” “朕,在这里!” 北宫野在老人陪同下,径直走到守城将领身旁站定,他两袖一拂,双手按在墙垛,声音同样雄壮:“朕听闻过伱,带领骑兵席卷京畿,烧杀抢掠,来去如风,是一个厉害的骑将,现在来宣阳门叫朕过来相见,可是有什么索求?” 哈哈哈! 城外,吕布策马奔跑一段,距离四百步又停下来,仰望着城头大笑,“某家无索求,就是想看看燕国皇帝是何模样,以免将来杀错了!” 这是当年他在濮阳时,犯过的一次错误,否则那时他已经将曹操给砍了。 城楼上,皇帝笑容僵住,脸上肌肉都在微微抽搐。周围一帮兵将,就连萧文弼也忍无可忍,当即叫城上士兵放箭射杀。 一旁的将领颇为尴尬:“陛下、太师,那人在射程之外。” 他话语落下时,城外的吕布俯身将马脖系着的一颗人头扔了出去,“此将头颅还给你们!某家另送你一礼,好生记住,我乃——” 声音响彻的瞬间,横马挽弓,弓弦扣着羽箭拉到极致。 ——辕门射戟! 弦音崩响,箭矢自“——九原吕布!”的暴喝声里‘嗖’离弦,直接冲向城楼,速度快的几乎一个呼吸还未完,瞬间就飞上城头。 破空疾响! 萧文弼伸手去推皇帝,北宫野陡然双手下压,衣袍鼓胀,气浪迫开的瞬间,箭矢震得往上偏斜,还是传来‘呯’的一声。 头顶系戴的竖天冠被钉在城楼房檐上面。 “哈哈哈……燕国皇帝,下回来,某家就真的要杀你了!”吕布收了弓箭,看了一眼西面,有马蹄声赶来,一勒缰绳拔出地上的方天画戟,调转马头奔回一千骑兵当中,带着他们往南离开,阳光里,只剩那红色披风在风里翻卷。 北宫野披头散发站在城楼下,嘴唇都咬出丝丝血来。 还以为对方见自己,有何索求,拜服他身下,没想到却是如此奇耻大辱! “太师,立即执行你那三策!” 他咬牙挤出一声,转身直接往城下走去。 然而,就在这支骑兵离开的第二天,数匹快骑从两个方向,沿着驿道疯狂冲入燕京,不惧守城兵卒的阻拦,直接奔入御辇行驶的朱雀大道,冲向皇城、冲向皇宫。 这是来自其他州更加令人恐惧的消息,没有人敢耽误,接到信息的皇宫侍卫长,柳长青直接在宫里使出轻身的功夫,直奔皇帝所在的大殿。 东南靠海的莱州海兴侯造反! 燕州下方,西靠容州的岺州长岺侯造反! 毗邻岺州的怀州永怀侯造反! 眼下只剩距离最远的汾州、筠州、漳州还没有消息传来。加上云瑱侯、定安侯,已有五侯造反。 整个朝廷震动,整个燕国震动,无数的人都在惊骇、茫然,然后四处奔走,用上手中可以利用的一切。 皇帝北宫野目光呆滞地坐在龙椅上,然后发疯似得将殿中文武全部赶出了大殿,他“啊!”的掀飞龙案,奏折、笔墨纸张都在漫天飞洒。 …… 班师回到定安城的苏辰,在三月初听到了这个消息,以及几家造反侯爵的信函,邀约结盟共同北伐! 第81章 成败一举 这周能否上三江,就在诸位手里捏着了。 各种票,追读,都麻烦各位了,拜托! 第82章 祖宗们等急了 三月春光里,自长川向南通往定安城的官道上,旌旗在风里卷动,一支支兵马缓缓向南前行,队列不算整齐,精神却相较饱满,士兵之间多有说笑,也有因为死去的同袍显得相对沉默。 六万多名俘虏缷下了兵器和甲胄,只穿着单衣反捆双手连成一串走在中段的位置,不时还有十多名轻骑从旁飞驰而过,巡查中途想要逃离的人。 落在最后面的便是粮队,由房家、苏烈送来的粮秣,车队也显得庞大臃肿,但是不用那么着急赶路,便在后方缓行。 前方定安军大纛下,大黑马甩着鬃毛,迈着蹄子悠然前行,马背上,苏辰一身锁子甲,正看着手中今日上午送来的三张信函,分别是长岺侯、永怀侯、海兴侯。 “皇帝做的这些事,看来不用宣扬,其他诸侯都看在眼里的。”苏辰将信函一一看完,递给张角。周围还有张辽、典韦、张梁张宝、郭嘉,董卓在后面押送粮草,和俘虏,而乐进因为伤势缘故留在长川县,连带七千余名伤员也都在留在那里,分给五千士卒协助守城。 “这是好事情,几家诸侯跟着起事,朝廷便无暇他顾,正好给长生喘息之机!”张辽独掌一军多年,自有他的见解,“当年曹公得三十万青州黄巾而有百战之兵,此间俘虏六万多人,若能尽数招降,加上原来的兵马,就有八万可用。” 苏辰其实在伤兵营时就有想过这些,但最重要的还是粮草问题。 “八万人,三千多匹战马,每日口食,一郡四县,想要养活有点困难。” “这个你可以向曹公求教屯田制,至于战马……三千多匹,还不算难事,草料混杂的豆、谷之物便能饲养,每日交替让骑兵带去绕城跑上几圈。” 张辽骑在马背上,思索一番,补充道:“往后兵马最好能区分,每万人一军,下设五营,每营两千人左右,往后战场调动,便顺畅自如。” 马背上,苏辰安静的倾听张辽传授的掌军经验,这可不是光有年龄才行,还得有对方那般的经历。 时间快到晌午,前队已进定安地界,这时苏辰才想起黄巾信徒,“大贤良师,大战过后,为何没见他们?” “道与军还是要区分开为好,打完仗后,便让他们去传太平道了,贫道既然选了当年不同的道,那就好生的走完。” 张角望着前远方渐渐显露的城池轮廓,眼中神采灼灼,笑着回过头来,看着苏辰说道: “刚来的那会儿,贫道其实想过再起黄巾之势,可看到那祠堂中一尊尊灵位,贫道便看破了,就算今日我张角得一席之位,将来仍然会出现王朝更替百姓受苦,那贫道又何苦去争呢?倒不如传我太平道法,让世人谨记,让世人传颂,延绵不尽,不失一种大道,就如长生曾言,后世之人知我张角之名,那不妨让此方之人世世代代谨记太平道。” 看看,修道之人思维就是开阔。 “大贤良师,既然来这世道,要传播太平道,可有想过传到他国?” 苏辰握着缰绳,说出自己忽然想到的想法:“这燕国终究是小了,外面还有更多的国家,太平道以燕国为基,朝他国传播,这样不更好?” “长生真有此心?”张角笑了起来。 那边,苏辰的话语铿锵有力的落下:“我若将来立国,太平道便为国教,大贤良师便为国师!” 听到这话的郭嘉眼中满是赞许,但他并未开口打断两人的对话,只是在一侧静静的听着,看得出这些时日苏辰在这方面的成长很快,已经知道如何利用和捆绑了。 “一国之大,光有武、有文不行,还要有人心中寄托,燕国境内虽也有庙宇道观,但我只信大贤良师的太平道!” 苏辰伴随马背起伏,他抬手握拳:“华夏之人,先以华夏同袍为念。” 言语平淡,却隐隐露出噬人的凶戾。 张辽、郭嘉、张角泛起笑容,点了点头。 “善!” 一旁的典韦歪了歪脑袋,随即也跟着点头,粗大的嗓门叫了声:“善!” 抵达定安城外,时间已过了晌午,日头微微西斜,张角领着两个兄弟,骑马离开了队伍。乐进在长川县养伤镇守,定安军与六万多名俘虏便交给张辽和董卓,以及张佑、徐庆虎二将带回军营安置。 “那就劳烦两位将军!” 长长的队伍从面前走过,苏辰带着典韦、郭嘉,还有从后面赶来的二哥苏烈,朝队伍一侧的张、董二人拱了拱手,两人点点头,便领着骑兵奔行在前行队伍侧面,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我们也回去,估摸家里该等着急了。” 回城带的人并不多,捡着行人较少的街道穿行,回到府邸时,母亲萧婥领着一大家子站在外面,见到两个儿子都回来,她脸上多是笑容,苏从芳像是陪衬般站在旁边,不过看到苏辰苏烈完好,他脸上也是笑容不断。 十三站在众人右侧,多日不见,相貌更加潦草了。 “平安回来就好,素嬛,快拿柳枝来!”老妇人这时开口吩咐道。 柳枝在民间有扫除晦气的说法,眼下三月,河边柳树早已抽枝发芽,大嫂连忙从丫鬟春梅手里接过枝条,落落大方的走到众人面前,麻利的在苏辰周身上下挥了挥,又给苏烈、郭嘉扫了扫,不过就是典韦体格大,费了一点时间,随后众人方才被迎进家门。 “长途跋涉,定是还没吃饭,娘啊,已经让后厨准备了,辰儿快和郭祭酒、典护卫回去洗漱一番,换身衣裳过来一起用饭。” “那娘先去中庭休息,我们等会儿就来。” 告辞母亲,苏辰与郭嘉一路说笑回到南厢,几名仆人丫鬟恭候两侧,早已准备好了洗漱的热水,和衣裳。 郭嘉意气风发走向檐下的荀彧前拱起手,随手就从他手里拿过纸张,惹得荀彧拿着笔墨追着他撵。 典韦走回自己的房间,看了看木桶,又看了看自己,索性捧点水擦了擦,便出屋来到苏辰房外守着。 这边,苏辰听着两人一个戏弄,一个正经的喝骂,便让丫鬟过来帮忙卸甲,然后打发走了对方,脱去衣袍,走到屏风后,跳进木桶,哗的水声里,整个人浸在热水当中,舒坦的枕着桶边,闭着眼睛呼出一口气。 隐约的,忽然觉得被人注视。 苏辰猛地睁开眼睛,就见曹操负着手站在他旁边,一侧还有刘备,汉献帝刘协,苏辰赶紧捂着下面,整个人都缩进水里,只露一个头出来。 “各位祖宗,别那么急,能不能等我洗完澡……” “你有的,我们都有,有何稀罕的。”曹操不屑的瞥了一眼水里,“孤常年行军打仗,常在河中洗澡,典韦、许褚哪一次没看到?” “两位主公叫我?!”门扇猛地推开,典韦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直接探了进来。 苏辰嘴角抽了抽,洗一个澡,都被几个人盯着。 门扇重新关上,刘备面无表情的杵在那,缓缓开口:“我二弟和三弟怎的没出现?” “刘皇叔,等会儿我再给各位祖宗解释,劳烦先让我洗完澡,你们先到祠堂等我!” 大抵是看出苏辰的窘迫,曹操这才挥了挥手,邀着刘备和刘协出去,路上曹操还在说:“玄德公,云长来的时候,借我几日,孤想和他叙叙旧。” “孟德还挂念我二弟呢?” “那可不,最后一次见,就剩一颗脑袋了。” 刘备:“……” …… 后面的声音,苏辰是没听到了,想着曹操说这番话,刘备会不会跟他掐架? 还是先赶紧洗完澡,去一趟祠堂,给各位祖宗汇报下战果吧,估摸着都等急了。 想着,苏辰也不继续泡了,搓洗一番,便从木桶里出来,擦干身子,换上舒适的常服,让丫鬟进来梳拢头发,戴上冠帽。 出屋朝典韦打了一个响指,也叫了理着纸张的荀彧,大步走向祠堂。 第83章 老祖宗们开大会 祠堂位于南厢西北角,面朝北,形状四四方方,内里只有一张大贡桌,往上是十多道木阶,用来摆放各朝代皇帝灵位。 堂内四角由杉木支撑,下方垫有柱础,整个祠堂刷成褐黑,显得庄严肃穆。 苏辰跨上石阶进来,典韦、荀彧自去了两侧,曹操、刘备、汉献帝也在,不过那边的道长是看不到的,他点燃一炷香过来交给苏辰,便自觉去了外面,途中与提了一个酒壶的郭嘉撞上,后者快近祠堂,连忙将酒壶放到外面的檐柱后面,这才悠哉的进来。 “诚告华夏列祖列宗,后世子孙破朝廷十万而回。” 这边,苏辰高捧长香,恭敬的跪在蒲团叩拜三次,随后起身将长香插进香炉,回到原位时,上方一尊尊灵位在袅袅青烟里,渐渐复苏,有了声音响起。 “打的臭。”第一句话便是唐太宗的灵位传来。 “初次打仗,能赢便是好的,要求不要太过严苛。”朱元璋的灵位往前挪了挪:“说说这小小燕国的消息,朕喜欢听这个。” 苏辰也没多解释,而是掏出那三份信函当场烧了。 片刻,朱元璋的灵位啪的在上面拍响,传出大笑声:“哈哈,朕就喜欢听这些,太他娘好笑,堂堂一个皇帝,把家里闹成这般模样!” “嘿,老朱。”一旁的宋太祖的灵位顶了顶他:“这不跟你那孙子差不多嘛。” 嘎…… 笑声凝固,朱元璋的灵位陡然叫骂起来:“老四!你这个孽子,朕又想抽你了!” 新放上去的灵位微微抖了一下,朝旁边蹦了蹦拉开距离。 “莫谈家事。”隋文帝灵位响起声音,“以朕的经验,到了这个地步,朝廷定然不会把所有精力放在定安城,不过按照之前那燕国皇帝的做法,该有其他脏手段,不让伱休养生息,你当谨慎一点。” “诸位陛下,可有想到对方会用什么阴险手段?”放着这么多聪明绝顶的人不问,苏辰那才叫傻。 “呵呵,出兵自然不敢,朕觉得他会借势。”汉灵帝小声插了一句。 汉献帝刘协干咳一声,示意父亲别插嘴。 “要不,你让朕出来,打北方朕在行,再不济让老四来也行。”朱元璋插口进来,“老四,你说句话,不然爹要问你,允炆去哪儿了。” 面对朱元璋,那新雕的灵位不知是否有些怕。还没说话,就被唐太宗的灵位打断:“说好的抓阄三选一,上次让刘备出来,那是情况所迫,急需招揽降兵,眼下可要回到正轨!” 上面灵位你一言我一语时。 许久没说话的那位邙山大盗朱温开口:“换做朕,只要不正面打,无所不用其极,能拖你几分就不会短你分毫。暗杀、绑票、对你身边亲人、将领下手,再不济送你美女、金银、官爵,降低你的提防……” 铁木真的灵位幽幽的说道:“小人手段,放在草原上,雄鹰一般的勇士永远不惧,但是你要小心,这里也有草原……我很想念纵马驰骋那一望无际的绿茵了……” “别提你的草原,尔等胡虏,凡有敢犯者,必亡其国,灭其种,绝其苗裔!” “行了,行了,说正事!” …… 外面,十三走进南厢,见到偌大的庭院里没人,就知道三公子在哪儿了,他走到祠堂门口,就被道士拦了下来。 十三知道规矩,也不硬闯,就那么站在外面眺望里面,看见的是那几个三公子招的麾下跟之前一样站在两侧,三公子则跪在蒲团上,像是失了魂儿,呆呆的不说话。 “难道跪在那里魂魄会飞还是咋的?” 他想着时,视线里的苏辰动了动,恭恭敬敬的朝灵位叩拜,随后起身,与典韦、郭嘉、荀彧等人走出来。 “三公子,老夫人叫你和诸位一起过去用饭了。” “嗯,你让后厨再准备一些,在祠堂摆上一桌,然后就不用管了。”说完,苏辰让十三先离开,待人出了月牙门,他才停下脚步,朝一向沉默的刘备拱起手:“刘皇叔,二爷和三爷,过几日,我便招来,正好我要新起几营兵马,二爷性情孤傲,劳烦到时你帮忙劝说一番。” “能见我二弟、三弟,备心里感激不尽,何来帮忙一说。”听到这里刘备终于有了表情,一旁的曹操也点点头:“长生要快些,先让云长过来,估摸文远也是想见了。” 刘备瞥了他一眼:“是曹公想见才对吧。” “哈哈,孤是那种人?来来,玄德公,你我好好说说,当时汉中你是如何打的。”曹操做了一个请,邀着刘备就往祠堂那边过去。 苏辰也朝汉献帝拱手作别,便邀了众人一起去往中庭,那边厅堂早已备好了宴席,原本典韦要站在门外,被苏辰拉着就往里走。 “今日在家里,又非外面,没有那么多规矩,往日你们都是分席而食,但在这里,不分桌,典将军,郭祭酒、荀侍中请!” 典韦一个人就占了桌子小半,再加上郭嘉、荀彧,苏辰一坐下来,首位就只剩萧婥一个老妇人了。 “父亲坐哪儿了?” “你爹跟素嬛她们一桌。”老妇人指了指厅里另外一边,苏从芳也坐在首位两侧是大儿媳和二儿媳,其余皆是家中旁亲也有男女,倒也不显得尴尬。 “你不在家,你爹优柔寡断让娘气愤,这几日就让他好好闲着。”萧婥小声说了句,随即起身,豪迈的端起酒杯,转过一圈:“老身虽是妇人,但也知诸位都是英雄豪杰,苏家能撑到现在,全靠你们了,老身敬你们一杯!” “老夫人!”郭嘉、荀彧起身回敬。 典韦端起大碗一扬,也跟着叫道:“老夫人好酒量,韦先干一碗!” 牛饮一般,仰头一倒,喉结上下滚了滚,偌大的海碗就喝的一干二净,放下碗后,却是不再喝了,只拿筷子不停夹菜往嘴里塞。 苏辰跟老妇人说上两句后,也端起酒杯先敬向郭嘉:“那日一战,辰还未向祭酒道谢,若非暗中安排张将军雌伏一侧,冲击中军,否则胜负未知。” “往后长生如何用兵,现在清楚了?” 郭嘉向来行事、用谋大胆,敢将近五万人交给苏辰指挥,一旁的荀彧听得也是一头冷汗。 另外一桌,苏庭的声音咋咋呼呼,一点不像之前的文静性子,他拿着筷子向苏从芳,还有素嬛、红真将送粮过去所见所闻兴奋的讲出来。 “……当时,我和苏二哥差点回不来,好多朝廷的骑兵朝我们冲过来,以前听骑兵如何如何,那天亲眼看到,就算是几百骑那阵势也叫人心肝都在颤抖。” 苏从芳看了一眼二儿子苏烈,忍不住问道:“后来呢?你们如何化解危机的?” “他们冲到一半忽然就停下了,大伯,你是不晓得,那些骑兵是听到前线出事了,调头就跑,两千骑兵啊,浩浩荡荡的就那么过去。” “后来我和苏二哥在几天后才到,那一路上到处都是尸体,还有好多定安军的士兵也在搬运尸体,也有咱们的人在里面,死状什么都有,掉脑袋,断手断脚,肚子破开……” 战场上的惨烈,让桌上众人皱起眉头,光是听到描述,他们就觉得手脚发软,尤其苏从芳,他看向苏辰那边,难以想象十八的年纪,是如何沉住气面对千军万马的厮杀。 呕! 苏庭的描述里,素嬛不由捂着嘴,飞快起身,由丫鬟搀着跑去后堂。苏辰自然也是看到了,作为后世之人,对这方面比较敏感和熟悉,第一时间,就看向大嫂的小腹,此时三月,气温回暖,穿的比冬日少了许多,隐约能看到微微隆起的小腹。 算算时间也有三月半,跟大哥离开时差不多,这个确实有些显怀了。 想到没问题,他才继续招呼郭嘉、典韦他们吃喝。 待到吃过午饭,回到南厢,见到荀彧坐到檐下写字,便好奇凑上去,看到《平燕策》时,表情有些愣住。 “文若嘴上说不帮忙,却是心软,这可是帮你写如何拿下燕国!” 郭嘉笑呵呵的悬了酒壶过来,被荀彧瞪了一眼,“把酒壶放下,回房睡觉!才多久,又开始酗酒。” “是是!”郭嘉笑了笑,朝苏辰眨了一下眼睛,摇摇晃晃的走去房里。 这边,荀彧也没解释,埋头写着内容,不时拿出一些书籍翻看查找线索,然后继续书写。 见对方心思都投在那纸张上的内容,苏辰不便打扰,正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就传来荀彧的话语。 “……此策,等写完过些时候给你。” “谢,荀侍中!” 不管如何,这声道谢苏辰还要说的,离开这边,忽然觉得有些闲的无事可做,总不至于又去解锁一位皇帝吧? 手里这点功勋,他还要留给刘备给的四个令牌,就是为何第五个总是留着不给? 想着时,曹操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坐在祠堂边上的台阶,他声音平缓。 “原本第五枚令牌……想给你的是子脩的,可是,孤又怕见到他,毕竟宛城发生的那些事,孤就觉得内疚,所以,就准备换一人。” “谁?” “能统帅全军,敢打硬仗的,虎步关右!” 第84章 朝廷使者 “他随我起事,跟随多年,河北一战后才独领一军,逐马超,破韩遂,灭宋健,横扫羌、氐,虎步关右,可以说,孤将关西之地交给他,心里是极为踏实,却是没想到被一老卒给砍了。” 曹操瞥了眼那边拔出双股剑的刘备在那比划,顿了顿语气。 “……不过,他跟玄德公的三弟是亲戚,大伙聚在一起也能热闹热闹嘛。”他笑呵呵的从袖里拿出一枚金色令牌,放到苏辰手里,“之前不是说过,领军之将,放到合适的位置,便能更近一步,如今你已檄文各州,自领大将军,可开府建牙了,将这些骄兵悍将放到大将军府属,该是适合了。” 如果说汉献帝是引路者,那曹操就是一盏明灯,瞬间点亮苏辰的思维。 正说间,十三急匆匆跑来,他脸色有些古怪,见苏辰一个人坐在檐下,急忙上前见礼。 “三公子,朝……朝廷来了使者。” 嗯? 这次居然还给朱温给猜中了,苏辰眯了眯眼睛,这神态跟一旁的曹操学的十足十的像。 “让他们去府衙候着,叫孙太守随便招呼,家里可不是谈话的地方。另外,派人去军营让张、董二位将军回来,有些事还是让他们听听,朝廷这是唱离间计,还是准备徐徐图之。” “是!” 十三飞快的跑了,穿过月牙门,跑过石桥,前院厅堂里,名叫赵冲的使者坐在右侧席位,还有一干副使、随从等待在院落中,他们与苏从芳见过面了,可惜对方只是客套几番,便去了后堂,根本不理会他们。 毕竟主事之人是谁,大伙心里也清楚,便耐着性子等着。 不多时,离开的人又回来,正是那相貌潦草的侍卫,过来邀他们去府衙,“我家大将军说了,家里不是谈公事的地方,几位挪步府衙,在那里等候大将军处理完公务。” 赵冲也不敢拿出脾气,听说这边的人都是一群疯子,两边都撕破脸皮打了几仗,自己把调子拿高了,谁说得准会不会被拖下祭旗。 “行,那我等就去府衙等候大将军。” 言罢,赵冲起身带着一行随从出了苏府,来到府衙,太守孙叔武早已知晓情况,还是保持礼节的将他们请到公堂偏厅落座。 衙役端了茶水进来,给他们一一上了,便拿着木盘离开,到了外面同僚们围着他,叽叽喳喳的议论。 “真是朝廷的使者?居然这个时候敢过来。” “说不定是来求和的。” “求和?我看是有别样心思,听说其他州的侯爷也起事了,正攻略州郡呢,估摸是想把咱们大将军稳住,腾出手对付其他侯爷。” 窃窃私语的议论里面自然是听不见的,不过在外面等候的一众随从可就颇为尴尬。偏厅,赵冲跟孙叔武说了一阵,后者因为公务要忙,便辞别离开,他在席间坐了好一会儿,便有脚步声进来,他起身便看到公堂内,苏辰带着一众武将大步而来,进了偏厅直接走向首位。 “赵使者你坐。”苏辰按了按手,便大马金刀的坐到长桌后面,典韦走到旁边站定,张辽、董卓、郭嘉一一落座后,那名叫赵冲的使者这才敢坐下。 赵冲三十余二,样貌端方,对传闻中十八岁便起兵造反的这位大将军,心里非常好奇的,眼下终于是见到真容了,他拱手见礼,便开口说起此行目的。 “下官临行前,特地受陛下叮嘱,言令兄之事,是场遗憾,考场舞弊确有其事,罢侯抄家也是事实,陛下言事已发生,难以追悔,念燕国太平几十年,百姓安宁,重启战事让百姓受苦,非帝王所行之事。” 说到这里,赵冲停顿一下,继续道:“与大将军发生战事,陛下心中颇有些懊悔,特地让下官带来诏书,还有一些薄礼。” 苏辰喝了一口茶水,想了想,也说道:“擅起战事,对百姓而言确实不好,两边打过仗,撕了脸皮,如今陛下还能遣使者过来,我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赵使者,不妨把诏书念来给我们听听。” 一侧的张辽、董卓露出冷笑,郭嘉闭着眼睛,品着茶水。 苏辰以及这些将领的神态,赵冲都尽收眼底,他抖了抖袍摆,站起身,从副使手中接过诏书,神色肃穆的展开。 余光里,苏辰仍旧坐着,周围他那些将领也都不动弹。他也不在意,赶紧开口念出诏书内容。 “开乾二年,帝制诏曰:闻容州定安侯反乱,朕痛心疾首,错综误会种种,深感懊悔,想及定安侯祖上开国之勋,忠心耿耿,岂能从窃国之贼事,朕反复思虑,两相交战,生灵涂炭,为民不妥,为兵者可惜,望能与定安侯重归和睦,朕昭告天下恢复侯位,其子辰作战勇猛,腹有韬略,可为车骑将军,不入朝堂永驻容州,其部下皆有封赏……” “这诏书我接了,你直接念薄礼清单。” 苏辰懒得听后面的话,朝赵冲招了招手,让他将诏书递过来,看了一眼,随手丢到桌上。 看到这一举动,赵冲敢怒不敢言,还是让副使将礼物清单拿来。 “飞燕金丝甲一副,东海珍珠七十枚,珊瑚树一扇,雪山寒铁八十斤,黄金二十斤,白银六十六斤,玛瑙、翡翠、红玉各有一箱,雪原天鸟一只……” 这些东西,苏辰身在侯府都不是什么稀罕物,就是给的数量有点唬人,唯一感兴趣的就是那什么鸟了,以前他听人说过,生奴人的草原有一种大鹰,展翅可达两丈(将近五米),喜食雪鹿、雪狼。 生奴人一般是不敢抓成年大鹰,大多会在其繁殖期,偷偷爬上山崖,偷取幼鸟养大,充作贡品送到燕国皇宫换取更大的报酬。 “这些东西都在外面?” “回大将军,都在外面。”赵冲见苏辰脸色缓和,心里一喜,趁热打铁:“大将军这是算接下诏书了?” 苏辰拿过清单,一一看下来,连连点头:“接了接了,东西我很喜欢,伱家陛下真是费心了。” 你家陛下…… 赵冲皱起眉头正欲说话,外面响起脚步声,十三和苏庭带着一个人走来,苏庭看了看里面的赵冲,犹豫要不要说话,苏辰无所谓的招了下手,让他进来。 “直接说。” “苏三……启禀大将军,海兴侯的使者来了。”苏庭看了眼脸色微变的朝廷使者,便侧开身,后面一人急忙进来拜见:“大将军,小的是海兴侯使者,特来送信。” 说完,他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交给走过来的巨汉。 苏辰理开看向上面内容,比之前两家还要长许多,但内容相差不大,信里还约定四月初二,各州诸侯前往岺州会盟。 “回去告诉海兴侯,我会准时带兵前往岺州与各家汇合!” 听到这句话,赵冲大变,急忙道:“大将军,你不是……” “是你娘!!” 陡然一声暴喝,声音携裹内力爆发出来,将屋里震响,苏辰拿起桌上的茶杯直接咂了出去,那赵冲只觉耳朵嗡鸣,茶杯飞来,在他额头碎裂,一旁的副使急忙冲过去,张辽随意伸出一只脚,将对方绊的扑向地面,摔成狗啃泥,门牙都磕掉半边,满嘴都是血。 赵冲捂着破皮的脑袋,吓得脸色发白。 “大将军,你为何这般做……” 那边,苏辰接过苏庭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水渍,“不要激动,你看你家天子的好意,我都收下了,诏书我也收下了,皆大欢喜。好了,你们可以走了,记得把东西留下。” 说着挥了下手:“十三,送赵使者出城。苏庭,派些人将东西拉走,铠甲、大鸟、寒铁留下,其余的你想办法组建车队,拉去魏国卖了,换些粮食回来。” 苏辰随即走出长桌,眼下他身高又长了些许,站在赵冲面前,高出一个肩膀,伸手在对方后背一拍,赵冲便忍不住往下弯了弯膝盖。 “就这样吧,你跟着我这个护卫出去,不会有事发生。我就不送了,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赵冲捂着头深深看了一眼苏辰,便和那满嘴是血的副使一起被十三带了下去。 这边,苏辰笑眯眯的看向张辽、郭嘉、董卓,“这么多好东西送到面前,不要白不要,诸位可有看上的,趁还没卖,尽管拿一些去。” 三人,还有典韦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对于钱财如今早已不再看重,笑着摇了摇头。 “既然都不要,那咱们说正事了。” 苏辰让衙役取了笔墨纸砚,将长桌上的水渍擦干,纸张便在上面铺开。 “一起拟定大将军府属官吧。” 第85章 大将军府行员匹位,从属则生 大将军属,放在华夏历朝历代都是长置的,或有变动改名,但终究一直占据军队统帅的位置,眼下这燕国境内同样如此。 为了方便往后更多来自不同朝代的将领有熟悉的感觉,苏辰拉上张辽、董卓、郭嘉,先在大将军属置下汉朝的文武职位。 如长史、从事中郎、主簿、都尉、大将军掾、部曲将…… 往后其他朝代将领出现,苏辰再另行添置。放下笔墨,苏辰端起茶水:“……之前曹公所言,开大将军府,诸将放在合适的位置,当有另外提升,谁不知是真是假,倒是可尝试一番。距离会盟北伐,还有一个月时间,接下来,主要精力还是放在降兵、粮草、兵甲之事上!” 说话之中,桌上烛火摇曳,晃着映着苏辰的人影在后方屏风摇动,他重新拿起笔墨,看到诸人望来的目光,随即在另一张空白的纸张书写,不久,他将写好的内容,拿起吹了吹,随后递给张辽等人看。 “眼下人不多,我便暂时这样写下。” 递去文书上面写的都是现有的名字及司职,墨汁尚未干透,郭嘉小心翼翼捧着,走到灯火下观看。 “长史:荀彧;从事中郎:郭嘉;主簿:吕布;都尉:张辽;大将军五部校尉:董卓、乐进” 字迹一个个从眼中过去,房间陷入诡异的安静,张辽瞅到上面主簿写的是吕布,憋起了笑意,片刻后,郭嘉将纸张放回桌上,笑着托袖拱手一拜,“嘉,遵大将军之意!” 张辽、董卓跟着笑起来,效仿郭嘉的动作,拱手拜下。 接下来的时间里,苏辰将城中事务全权交由郭嘉和荀彧打理,太守孙叔武,还有征为郡尉的陈洛平从旁协助,定安城四周耕种、货物买卖,以及西面幽燕山的一座铁矿拿到手中。 之前那里,一直由朝廷的人把守,后面苏辰起事夺了定安城,那里的几百驻军早已逃之夭夭,去了云瑱郡,眼下收回来开凿矿石,运往城西郊外二十里堆积。 荀彧召集一郡数县大部分铁匠,就近规划占地二十五亩的锻炉坊,这里将做为兵器、甲胄作坊,还发文各城,鼓励家中有青壮想学手艺者,官府将免费为他们送去当学徒,短短几日,就有数百人报名,进入锻炉坊。 因为燕国多铁甲的缘故,第一个开造的便是破甲用的锥矛、短斧。 一时间从城头望去,远远的,西郊天空整日飘荡黑烟,走近几里就能听到延绵不绝的打铁声。 做为当年曹魏的奠基者之一,荀彧的能力不止只如此,有时也会使出雷霆手段,调集衙门差役、捕快从各村到镇,再到各县,最后是定安城,普查人口,规划田亩,让无田之人也能有用两三亩地,同时,嘱托苏家旁亲前往各县购买各蔬类秧苗种子,分发农户让他们在田埂栽种,做到一地多用。 荀彧做事,也不忘将躲在宅里的郭嘉拖上,后者无奈,也只得每日跟着到府衙点卯,日子久了,也开始拿起笔墨,梳理了一些事情,让郡尉陈洛平招来一拨三教九流之人,前往燕州各县散播流言,或落脚燕京、其他州郡,充作细作打探情报,形成一条或数条有效的消息脉络。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庭与几个苏家年轻人,终于组织起了一支商队,三月十一这天,浩浩荡荡的一百多人车队,由二十名江湖人护送下,向南过漳州前往浑河以南的魏境,途中他们还传回漳州浑侯也起兵的消息。 苏辰看到这则消息笑的嘴都合不拢,眼下算上他和云瑱侯,就有六家侯爷反了,估摸这会儿另外两家也坐不住。 不过眼下,他没心思搭理这些,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降兵身上,将近半月,陆陆续续已一半降兵加入定安军,毕竟这天下烽火四起了,皇帝江山稳不稳,众人也都看在眼里,当兵吃粮,到哪儿都一样是吃。 随着军队数量庞大,按照之前张辽提的建议,除了原来的定安军一万人保持不变,其余全部打散,分拨一万给董卓让建西凉军,马步混合,全军驻扎曾经那几座山中。 张辽也领一万人马,原以为他会建魏相关的军队,可送到苏辰面前的是一个并州二字。 主将的位置却是让给了吕布,他甘愿为副将。只是眼下吕布尚不见踪影,并州军的组建、训练全落在他一人身上。 远在长川县的乐进也得到五千人的补充,县中原来的七千伤兵,除去伤重、残疾的仍有三千人一并归到他麾下,加上苏辰临行前拨给他五千,眼下他手中握着一万三千兵马,其中挑出精壮敢死之辈,组成三千人的先登军。 而苏辰身边,典韦领一营千人,挑选的都是定安军中身强力壮之辈,大多都是原来的皇城甲士,身披铁甲,腿裹行缠、脚踏步履,手提大盾,与原来不同的是,这些人手持长戟,腰悬短柄利斧。 就连二哥,苏辰也找了一些事给他做,调配粮草、收罗草药,磨成粉末做成止血散,用一张张小纸张包裹,每名士兵三包。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在这个月里正有条不紊的推进,有些太过庞大,需要更多的时间。 苏辰望着又下起的小雨,他放好笔墨,拿起写好的两份大将军府征招文书,一份在祠堂烧掉,一份他去往军营宣读。 纤细的雨幕下。 捧着文书的官吏,站在苏辰一侧,高声宣读:“既三军起事以来,诸军将士奋勇杀敌,击溃朝廷十万之众……” 一滴滴雨点落在众人面门,那声音持续。 “……有功劳者皆有升迁,如荀彧入大将军府长吏!” 远方,府衙当中正规划城中行商的荀彧,手中毛笔忽然停了停。 ——居中持重。 他看了眼刚写的文书,随即弃之不用,拿过新纸,从头再理,他脑中此时多了一些新的想法。 …… “如郭嘉入大将军府从事中郎……” …… 纤细雨幕里,郭嘉站在高台之下,闭目倾听,脑中思索的却是远在燕州的局势。 ——运筹帷幄! “当给燕国一个背刺才行……”他这样想着。 …… “征吕布,入大将军府主簿!” …… 岺州与容州交界的山林,辗转燕州厮杀几回的吕布坐在林间,望着雨点一滴滴落在叶上溅起水花。 偶尔有动静传来,他微微偏过头,周围歇马瞌睡的骑卒也被惊醒,纷纷起身的刹那,一道人影从林中深处走出。 吕布看到的身影的轮廓、相貌,手中干粮‘啪’的落脚边。 “高顺……” 两人站在林间对视片刻,忽地抬手,在空气互击一掌。 …… 广阔的军营之中,站在一众兵马前面的董卓看向远处的营帐,有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那人一身甲胄,拱手拜了下来。 “董公,许久不见。” “哈哈哈!我之飞熊军统领来矣!”董卓跳下马背,奔向那人,将其搀扶而起,再见旧部,脸上是从未曾有过的喜悦。 张辽看着他们抚须笑着,身旁也有靠近,一个身形壮硕的将领,拱手拜下。 “牛盖拜见将军!” 长川县。 乐进站在城头,他身旁多了一人,姓李,名典。 “曼成,往后有你在背后,进当可放心先登厮杀。” 身材挺拔的汉子笑着朝他拱起手,两人一起看向远方,周遭变得熟悉起来,他轻声叹道:“又可以并肩杀敌了。” 时间转眼快至月底,苏辰终于明白所谓的提升,文士得到秘技,武将得到从属,他乐见其成,有了熟悉的副将,这样一来,打仗就显得格外得心应手。 二十七这天下午,苏辰去过一趟云瑱郡拜见吴会之,约定一起前往岺州,又到房家见了房雪君,随后才赶回定安,第一时间去往锻炉坊。 第一批破甲锥、短斧开始运往各军装备了。 第86章 璀璨星雨划过危楼 (求票!) 一缕缕黑烟飘出炉囱,黑压压一片彷如雨云。 空气里木材、石炭燃烧的气味,苏辰带着典韦,以及五十名甲士走在坊间,每座作坊有两到三座锻铁炉,铁匠、学徒裸着上身,只穿一件露背的皮围挥着铁锤不断敲击,砸出一片片火星,打出预想中的轮廓,随后,淬火、回炉,再打…… 周围一片叮叮当当的声响。 坊间的匠作,原是定安城府衙属官,荀彧见他略懂一些铁器锻造,便调来此处。此时他陪着苏辰巡查坊间,脚步小心翼翼的迈着,怕走快了超过大将军一个脚尖。 “进去看看!” 步入一间作坊,右侧空地上整齐的堆积数十柄铁锥,拿在手里掂量,约两三斤,不及一米,锥头细长锋利,握柄有三手之握。 “可破甲?”苏辰端详片刻,看向匠作。 “大将军请放心,这些都是经测试过的。”说着,那将作连忙让一个铁匠将测试的一个铁甲放到三步左右,他拿起一柄铁锥,举在手中,吸了口气后,跨出一步,猛地推手掷出,呯的一声脆响,那根铁锥直接破开甲片,插进后面木桩小段。 典韦上前将破甲锥拔出,摸了摸破开的甲叶,回头朝苏辰点头,确信没问题。 “赏!” 苏辰这才满意的转身离开,跨出坊间院门,边走边对跟上来的匠作说道:“凡参与锻造者,铁匠发五两白银,学徒二两,若有创新者,可推荐上来,成品可用,追赏城中宅院一栋。” “哎哟,感谢大将军赏赐!”那匠作连忙跪下,不过走到前面的苏辰停了停,微微侧过脸,眸子划到眼角:“今日我所赏,若被尔等贪墨,自己就准备把脖子洗干净。” “是!下官一定将赏赐悉数发到众匠手中。” “如此便好!” 出了坊间,苏辰翻身上马,典韦徒步而行,他身材高大,体重超出常人,一般的马根本驮不动,一上去就被压的趴地上,尿都崩了出来。 “往后给你寻一匹好马,堂堂护军之将,整日步行可不好。” 看着典韦落后七八步,苏辰觉得有些不妥,但真要说寻一匹好马,匹配得上典韦,就有些伤脑筋了。 唳—— 天空之上,一抹黑点发出凶戾的啼鸣,随后朝这边扑来,下一刻,典韦上前抬手,展翅两丈的雄鹰拍着‘呼呼’的风声,锋利的双爪扣在巨汉右臂上。 巨汉手托巨鹰倒是显得搭配。 “该去军营了。” 苏辰在马背上,摸了摸鹰头,从典韦手里接过鹰爪上捆缚的纸条。这只雪原大鹰正是北宫野送来的,一道送来的还有驱使这只鹰的生奴人,一个月里,典韦基本将驯鹰的本事学到,已经能娴熟的上手。 此时飞过来,自然是传递消息,苏辰将纸条丢下,纵马一喝:“驾!”随即,飞驰而出,典韦手臂一掀,那雄鹰展开双翅发出‘唳’的一声,高高飞上天际,顺着下方队伍,绕过定安西门,冲向南郊并州军军营。 郊外原野,轰鸣的马蹄声,成群的骑兵队伍举着‘苏’字大旗飞奔,在军营外的旷野集结,目光之中由西过来的队伍,战马驰入辕门,停在帅帐前下马,将解下佩刀丢给过来牵马的士卒,步入大帐时。 帅帐之中,董卓、张辽、郭嘉,以及新出现的面孔,如李傕、牛盖等将俱都来齐,分坐在两侧。 苏辰大步进来,所有人齐齐起身拱手,声音整齐洪亮:“见过大将军!” 大帐里,猛兽的皮毛、刀枪剑戟的兵器装饰,将气氛衬托出杀伐。 “坐!”苏辰扯过披风,坐在虎皮大椅上,两侧将领便跟着落座,发出‘轰’的整齐一声,诸人正襟危坐,握着拳头放到膝盖上,目光严肃呈出一片杀气。 “三月将过,四月初要前往岺州与诸侯会盟,然,新军刚组,还有许多部分降兵未入定安,我意……” 某一刻,鹰飞过天空,发出啼鸣。 帐外掀起一阵嘈杂,马蹄声由远而近,来到中军辕门。苏辰微微蹙眉,望去帐帘,诸人也都纷纷偏头,就见帐帘猛地掀开,吕布带着一身风尘踏入大帐,往前几步,朝苏辰拱了拱手:“布,绕袭燕州,燃烽火十七处,特来交令!” 好家伙,时隔一个月,才回来。 苏辰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抬手一请,“将军入座。” 对面的吕布却是没动,而是笑着看向张辽:“文远,你猜谁来了?” “谁?”张辽已经知晓从属可来,又见吕布这般欣喜,不由试探一声:“嫂夫人?” “高顺!” 吕布说着转身朝帐帘那边喊了声,帘子抚动,一道并不算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身材壮实,身披铁甲,腰间一柄环首刀,面容英武,唇、颔皆有须髯,一进来,他先朝周围的苏辰拱手一拜:“见过大将军。” 或许性子少言,他看向张辽,只是简单说一句:“文远,你样貌看上去老了许多。” 张辽笑容温和,却是说笑一声。 “辽,死的迟。” 高顺愣住、吕布眉角挑了挑,三人对视一眼,随后都笑起来,落座后,吕布才知道并州军已建,他为主将,原本就高兴的心情,此刻更乐了。 “奉先,再告诉伱一个好消息,你当大将军府主簿了,官复原位。” 吕布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合着,某家走了一圈,又转回来了?” 或许是高兴之事太多,也忍不住顺着张辽说笑一句,令得坐在他身后的高顺,有些感慨,当年那个刚愎自用的吕布,似乎在这里变得不一样了。 帐里,众人都跟着笑起来,唯独李傕仍旧警惕的看着吕布的身形,低声问道:“董公,那吕布……不是……” “闭嘴,往后再给你解释。” 董卓保持笑容,声音却如当年那般低沉冰冷。换做旁人,对这声敬而远之,或不爽起来,可李傕却最吃这一套,当即闭上嘴重新坐正回身形。 帐内众人窸窸窣窣的声音,苏辰望着已经聚集而来的众将,与高顺交谈几句,随后,目光渐渐严肃,话语冰冷的开口,接上之前的话。 “我意带西凉军入岺州会盟,吕布、张辽继续操练并州军,还有三千骑兵就交由二位。北面长川由乐进、李典继续镇守,从云瑱回来时,我已到长川与二位将军会过面了。” 见到吕布目光看来,苏辰知道他想说话,索性话语不停,拳头砸在地图上标注的城池名字。 “……容州有三郡,云瑱侯占据北面,数县已归了他,眼下定安南面紧挨漳州那边,还有古浪郡,下辖四县,我想留下来的几位将军有的忙活。会盟期间,我期待几位将军,能拿下大半个容州。” 听到这里,吕布脸上露出了笑容,随即站起身,他身旁张辽、高顺也一并起来,拱手:“是!” “董将军!”苏辰偏过目光望向另一侧。 董卓拖着肥硕的身形站起来:“在。” “西凉军拔营,粮秣装车,随我前往云瑱,然后转道岺州!” “是!”董卓、李傕也站起身来。 苏辰站起身来,朝诸将拱起手:“那就拜托诸位将军!” “诺!” 十多道声音齐吼,大帐为之震动。 站在首位上的苏辰走过长案,大步走向帐帘,嗓音浑厚:“出征——” 这一天,军营躁动,响起延绵的号角,碧蓝的天空,云卷过人的视线。 风卷云动,林立的旌旗移动起来,这一天,三座军营齐动,一万西凉军拿到了两千破甲锥,一千副铁甲,李傕骑马奔行在犹如一条长龙的队伍间,他身后是六百名为飞熊的骑兵。 黑压压的‘长龙’蔓延通往云瑱郡的官道,苏辰领五千定安军紧随在后,押送粮草,他朝过来相送的张辽、吕布拱了拱手,给他们留下两枚刻有‘渊’‘马’的令牌,便被戟士营护卫着离开。 “这是夏侯渊……某家见过,箭术还算不错,只是这马是谁?” 望着遮天蔽日的旌旗远去,吕布收回视线,看向张辽手里的两枚令牌中的一个。 “西凉马家?” 张辽摩挲手里那枚令牌,笑道:“当年曹公言西凉马儿有吕布之勇。” “哼,我死之后,什么人都拿来与我比较,当某家是什么?”吕布冷哼一声,调转马头,招呼高顺离开。 …… 苍鹰飞过云瑱郡,两日后,前行的军队已至云瑱地界,这边早有一支万人的兵马等候,正是云瑱侯吴会之,他看着远远行来的西凉军,以及奔行而过的铁骑带起漫天烟尘,微微张着嘴,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上前与苏辰见礼。 目光扫过一旁的铁甲巨汉,还有周围大盾戟士,不由赞叹一声。 “一月不见,大将军麾下兵马越来越强盛了。” “我观云瑱侯麾下将士也是精兵良将。” 两人客套几句后,吴会之也不再多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大将军请,两军合并转到岺州,让其他人看看西北将士的雄壮!” “请!” 苏辰在马背上也伸手一摊。 就在这时,云瑱方向一匹快马飞驰而来,来人身负八刀,上身白衣套皮甲,下身裙甲随着马匹起伏,抖动开合,冲到苏辰面前,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上方的女子露出微笑。 “苏公子,还缺护卫吗?” 一旁,云瑱侯凑过来低声道:“房家管不住她了。” “缺啊。” 苏辰笑了笑,对于屡次都在帮自己的女人,也不再婉拒了,“走吧,就是长途跋涉,你可别耍大小姐脾气。” “不会,练功可比这苦,我都能吃下来!” 房雪君促马过来,与苏辰并行,不忘抬手在典韦手臂上擂了一拳,以示友好,然后,就疼的她抱着右手,疼的龇牙咧嘴,眼泪都快掉下来。 典韦那张凶恶的脸上,露出无辜的表情,看向苏辰:“我动都没动。” 哈哈! 苏辰直接笑起来,挥开鞭子,抽在马臀,沿着队伍奔向前队,女子吹了吹通红的拳头,也赶紧促马跟上。 …… 天光逐渐暗淡,夜色如水慢慢流逝,远去北方,茫茫雪林。 一支数人的队伍,已来到目的地,入眼处,白皑皑间,只有些许绿色夹杂在积雪当中。 前方的雪白山林里,有着人烟的建筑,一栋高阁矗在一处断崖下面,覆满了白雪。 他们原本过来有七八人,到的这里后,只剩五人了,他们将贺近臣死讯传达过去,那山门中的人一进去便没再出来。 眼下已经在这里等候整整两天。 又过了半个时辰,就在快要熬不住时,有人从雪林中走出,“师父说了,贺近臣私自下山三十载,享尽荣华富贵,该有此劫,身为朝廷军将,马革裹尸,为国而死,也是他宿命,与仇怨无关,还请你们回去吧。” “这……”为首那人上前拱手,还想再说,那林子的身影已经退了回去,似乎并不愿和朝廷的人过多接触。 “陛下交代的事,看来没办法完成了,这下回去怎么交差。” 返回的路上,几人商量着回到燕京后的说辞,然而,就在前面不远,一道雪白的身影站在他们前方雪地。 那人年岁三十有余,面容消瘦,下颔一撮短须,全身白色衣袍,手握一柄长剑。 “听说贺师兄战死了?” “是,不知阁下……” “剑神的弟子之一,顾龙城!”那人转过身来,脚下积雪唰的呈圆迫开,“如今我师兄死了,朝廷可有意,再添一位大将军?” 那使者也是精明之人:“壮士只要能杀了叛军之首,陛下自然龙颜大悦,这大将军之位,顾大侠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在何处?” “定安,不过听闻反贼会到岺州与诸贼会盟,想必已去往岺州,壮士放心,就算他有军队,在城中也是施展不开的,在下倒是有些人手,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那人微蹙眉头,大抵也觉得面对军队,以寡敌众没什么胜算。 “哪些人手?” “荒神教……我家教主,说不得也会亲自出手。” “哼,荒漠邪教,不过搭手还是勉强可用!”顾龙城携剑转身就走,那人脸上一喜,赶紧让人跟上。 几乎同一时刻。 往西而去,苍白的雪原褪开,露出的浅青的绿野,巍峨的山势间,雄关坐落,关内道路交纵,不少附近村寨百姓,沿途摆上茶摊,供过往草原的商旅歇脚喝茶。 延绵数里的关隘,城墙古朴,斑驳的刀痕、擦痕,诉说着许多年前这里发生过一场惨烈的厮杀。 城楼下,齐保国看着一份手谕,威严的面容,有着青筋鼓跳。 “陛下怎么这么糊……”他后面的‘涂’字终究还是咽了回去,看着对面战战兢兢地的使者,“放西戎人进来,你知不知道意味什么?” “齐将军,下官也是奉皇命办差,你别为难我。”那使者一脸苦相,“下官也知道将军一家世代镇守边关,劳苦功高,但陛下要这么做,下官小小一个宣读使,哪里敢开口劝说。不过就算放西戎进来,他们也不敢在将军地盘撒野,到时候见差不多了将军将这延塘关一闭,来一个关门打狗,也算为之后那些百姓报……” 砰! 那使者话还没说完,面门上就被狠狠打了一拳,顿时眼肿鼻塌,瘫软在地上,幻觉般眼里到处都是星星在飞。 “我齐家世代镇守,没想到有一天会亲自放西戎蛮夷进来!” 城墙上,许许多多的士兵看着这一幕。 良久,这位汉子咬紧牙关,在墙垛上狠狠又砸了一拳,朝地上那满脸鲜血的使者低声道:“回去告诉陛下,臣齐保国会遵旨的。” “我会遵旨的……” 今天又是将近一万字…… 第87章 西戎野郎部 “父亲!” “爹!” 三道不同的声音自城下传来,是齐保国的三个儿子,他们上来时,那位使者已经下去了,见到父亲一手按着墙垛,一手压着刀首望着城关外面草原、官道。 “爹……”小儿子齐幼虎走过大哥二哥,指了指下城的阶梯,“皇帝的使者说了什么?是不是让咱家把蛮夷放进来?” 见父亲不答话,他气呼呼的转身就走:“我去宰了他!” “幼虎!” “三弟!” 一旁的齐威、齐宣朝他叫道,那边的齐保国适才偏过脸,皱眉喝道:“给我回来!” 走出几步的齐幼虎站定原地,气咻咻的吐露粗气。 “爹,咱们家有多少人死在西戎蛮夷手上?城关里的士兵和百姓就更别说了,每家每户都有亲人被西戎蛮夷杀过,现在他们就不费一兵一卒就进咱们延塘关了?以后城关里的父老乡亲怎么看我们!” 少年人咬着牙狠狠瞪过去:“爹,所以你答应了?” 见父亲沉默,齐幼虎迈开脚步就下了城楼,齐宣连忙跟了上去:“父亲,我去劝劝幼虎。” 城关上,士兵巡逻而过,齐威较年长,今年也有二十二了,比起两个弟弟,他相对成熟许多。 “父亲,你是怎么想的?” “唉……”齐保国望着城关外走过官道的商队,长叹了一口气,“皇命难违,齐家四代镇守延塘关,你大伯六年前战死,留下一对孤儿寡母,伱二伯连同他儿子也死在那年西戎犯边,齐家二房彻底断了香火……” 他咬紧牙关在墙垛上狠狠拍了一下,“齐家与西戎蛮夷血海深仇,恨不得将他们全族碾杀,可齐家也是大燕忠臣,世代忠良啊……不遵皇命,你让为父如何是好?!” “可是一旦放西戎过去,先不说延塘关百姓和士卒怎么想,一旦这些蛮夷进入容州,他们可是一寸一寸的烧杀抢掠……父亲就忍心看到?” “你让为父怎么办?不遵皇命还是跟容州的两位侯爷一样造反?!”齐保国骨子里是传统的幽燕男儿,受父辈影响,对燕国的忠诚是齐威这辈年轻人无法相比的。他望着儿子,笑了一下:“那就是反贼,齐家清清白白一辈子,到为父这里就抹上污秽了!” “但是放西戎人进来,齐家也是一身污秽!” 齐威明白父亲心里所想,不想逼他,可一旦放西戎进容州,那就万千的百姓被杀,就算那边是反贼占据之地,可百姓何辜? 眼下,他只能想一个折中的法子,低声道: “父亲,不如这样,你让西戎进去之前,派快马通知云瑱郡,还有定安郡附近百姓,让他们撤离,这样一来,齐家总算做了一件好事,良心也过得去。” 齐保国紧抿嘴唇,拳头都捏的咯咯作响,猛地又是一拳,墙垛都迸裂一道裂纹蔓延开。 “为父……齐家之耻。” 他咬牙低声说道。 …… 风吹过原野,迈过这道雄壮而古朴的关隘,沿官道延伸,是葱葱郁郁青草延绵无尽,连接天地尽头,过往的商旅间,能看到翱翔天际的苍鹰发出悠长的啼鸣。 蔚蓝的天际飘着朵朵白云,远方还有牧马放养的牧人骑在马背上,唱着只属于他们的歌谣,草毯在微风里荡起涟漪,犹如微微的波浪扩散远方。 低伏的牛羊抬起头,扇了扇耳朵,马蹄声轰隆隆的踩踏大地,一匹、两匹……逐渐变成数十上百匹,一群穿着皮袄,头戴皮帽的骑兵发出粗野的‘呼嗬’飞奔而过。 他们奔行的方向,是密密麻麻结群而居的帐篷,回来的骑兵在部落里下马,帐篷里的西戎女人、孩子热烈的迎上来,接住从他们手中劫掠而来的食物,小到一袋米粮,大到一条牛腿,还有一颗颗敌人的头颅堆放地上,女人们围绕一圈,跳起古怪的舞蹈。 这只是西戎众多部落中较大的一支,今日部落里停了数量大车,出现不少燕人正忙着搬卸一个个奢华精美的物品,而前方最大的白色圆顶帐篷,有着徐徐的说话声传出。 “野郎王,这只是一点点的礼物。事成之后,还有更多送给您。” “你们燕人的皇帝,对自己的子民真狠啊……既然你们来求我了,我很愿意带领我的勇士,在燕国的土地上奔跑,狩猎属于勇士的猎物。” 大帐之中,数张羊皮完美铺砌的毛毯上,坐着的是一个肥硕的身形,唇上一对粗硬的八字胡,头顶茂密的头发梳着数十条小辫,他同样穿着皮袄,不过手上带着许多不同颜色的玛瑙、宝石镶嵌的银环。 他叫乌达奴,这支西戎部落的首领,年轻的时候,身材高大雄壮,单手轻易放倒最烈的野马,三十年过去了,成为了一座肉山。 不过他威信从未减退过,带领下的小部落,经过三十年,已经变成草原东南部最强大的部落,周围还有许多小部落依存。 而不听话的,都已经被他和他的部落子民杀死,抢走所有的牛羊和女人。 乌达奴擦了擦嘴上的油渍,继续手撕一条羊腿,示意对面的燕国使者,后者赔笑摇头,“下官已经吃的够多了,多谢野郎王的款待。” “你们燕人太瘦了,就像你一样。”乌达奴放下羊腿,“我知道你已经迫不及待等着我的回答,现在我答复你,部落的勇士时刻都准备狩猎。” “如此就太好了,延塘关那边,我家天子已经跟守将打过招呼,野郎王的勇士随时都可以出入关内。” 看着微微低头与自己说话的燕国使者,乌达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伸手让一旁的侍女将他搀扶起身。 “延塘关的齐保国一定恨死你们了,哈哈!” 那使者垂着头,脸都红了起来。 这时,走过来的乌达奴越过地上的燕国使者,朝帐外拍了拍手:“邪车牙,两日后,集结部落三千勇士,率领他们在夜晚进入延塘关,去看看燕国的土地和他们的百姓!” 之前率领骑兵回来的年轻人,面容黝黑,身材高大挺拔,穿着芢直襟式短衣,下身合裆裤,肩领一圈狼绒,头戴圆延帽,下垂两支狐尾,随着走动一摇一晃。 他在帐口停下,朝乌达奴半跪下来,单手捂肩,“邪车牙会很快带着族中的勇士回来。” 不久,燕国使者被热情的送了出来,他坐在马车上,望着天边飞过的苍鹰,抬袖擦了一下眼角,“堂堂燕国使臣,在蛮夷面前卑微如家犬!” 他望向的天际,朵朵白云飘着,感觉曾经那个大燕回不来了。 翻过延塘往东南八百里,灿烂的天光下,一万西凉士卒已经出两州交界的大山,踏入岺州地界。 岺州数郡,已燃起了烽烟。朝廷十万大军溃败之前,长岺侯段进察觉到了朝廷的疲软,早早在岺州固丘城内潜伏一千兵马,十万军队溃败的消息传来,他直接带兵袭了城门,与城外等候的三千兵卒里应外合拿下城池,整合城中兵马,连夜攻下三个小县。 苏辰一行兵将进入岺州地界时,第四座县城已经在他掌控当中。 此时固丘城外,已有怀州、莱州两位侯爷兵马集结,加上苏辰和云瑱侯两支万人兵马,一时间城外旷野,密密麻麻全是军营,无数旌旗林立飘卷。 立营之后,不用苏辰吩咐,董卓、李傕在这方面经验丰富,只是李傕望着远方的固丘城,忍不住叹道:“要是能纵兵劫掠一番,就更好了。” 他在来的路上,董卓已经在约束他,告知了一些事情,虽然有些惊骇,李傕还是庆幸,自己又能活上一次。 ‘连董公,都能有所变,我为何不可?反正大司马也做过了,没啥稀罕。’ 他望着城池的轮廓,曾经的野望,感觉好像也就那么一回事。 下午,日头偏斜。 长岺侯段进带着几个护卫骑马来到军营。 西戎那边的情况也在这章一起说了,剩下的,明天差不多就能见到关羽,还有其他人 第88章 月黑风高 营地的木材、位置早已是固丘城安排好的,位于西南边角,与云瑱侯的营地相隔半里左右。 ‘苏’字的旌旗猎猎飞舞,李傕全身披甲,带着重取了名号的飞熊军已在寨外巡视,观察地形,董卓指挥西凉军立栅栏,搭建士兵的帐篷。 不断的喝叫声里,驮着粮秣的车辆进出辕门,持长矛的士卒队伍巡逻而过,中军帐外,卸了八柄刀的房雪君捧着滚热的汤碗,飞快跑过外面的典韦身旁,钻进帘子里,典韦习惯的挪了挪身子,将帐帘的缝隙全部挡住。 “烫烫……”女子双手捻着碗边,脚步飞快来到长案,将汤碗放下,“喝,我特地给你煮的糖水。” 长案后面,正看着地图的苏辰闻言回头看了眼不停吹手指的房雪君,“你武功不低吧,也怕烫?” “不怕啊。”房雪君吹着指头,随意说着:“我那侍女说,女人就要表现的柔弱一点……”说到这里,她连忙闭上嘴,抬起眼睛见苏辰正笑呵呵的看着自己,不好意思的把手放到身后,又点了下头:“那……你说是怕还是不怕?。” 苏辰没在这上面跟她多说什么,端起糖水吹了吹,喝上一口,“长途跋涉过来,伱也累了,没必要还特意给我煮糖水。” 蜜糖水下肚,苏辰将碗放下,见女子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皱了皱眉头:“回帐篷歇息,等会儿长岺侯要过来。” “我是你护卫,在这里合情合理!”房雪君站在原地不动。 “有典韦在,四周还有一营盾戟士,外面更有一万西凉和五千定安军。”苏辰将空碗递还给她,“哪能出事。” 房雪君拿着碗,手指扭捏的扣着碗底,“典将军又不能贴身保护,但我能啊。” “嗯?” 苏辰伸出手,用手背贴到她额头,房雪君一个激灵,往后躲了躲,红着脸:“你做什么?” “有点烧。” “烧?”房雪君自个儿摸了摸额头,“没有啊。” 见她没反应过来,苏辰也不好继续逗她了,正要叫外面的典韦将她带出去,巨汉的声音先一步响起来。 “主公,此间的那什么侯过来了。” 旋即,便听到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大将军,段进前来拜见!” “请长岺侯入帐。” 苏辰朝房雪君嘘了一声,示意她乖乖在旁边站好,当一个护卫即可,随即转身走回长案坐下,对面帐帘掀开,一道身影穿着甲胄进来,腰间没有兵器,大抵是交给了外面的守卫,来人身高七尺左右,长脸高鼻,约莫四十左右。 见到首位上的苏辰,他脸上没有‘苏辰竟如此年轻’的表情,而是神色自若的拱起手:“终于见着大将军了,比段某想象的还要年轻呐!” “哈哈,谢长岺侯赞誉!” 苏辰请了对方坐下,让房雪君取了酒水过来倒上,寒暄几句后,才知对方来这里之前,已经去过永怀侯和云瑱侯的军营。 “诸位能来岺州,段某如何不尽地主之谊,今日过来,看看大将军还有什么需要的。” “需要的就不必了。”苏辰与他碰了一下酒杯,“就是不知,何时结盟?” 帐帘放下,帐里有些昏黑,女子点燃了油灯,将灯盏移到长案,一侧的段进看了眼房雪君,又见她穿着修身的皮甲,便没再多看。 接上苏辰询问的话:“……估摸要等上两日,海兴侯还在路上,他前些日子刚将一个太守赶走,整顿兵马耽搁了些日子,漳州浑侯需绕道筠州,与筠州五趸侯一起穿怀州到达,汾州的聊乡侯没有传讯,但派了一名心腹领兵五千过来,他长子王怀义眼下还在燕京,被皇帝留在身边当质子。” 留在京城? 那应该就是朝王会那段时间。 如果兄长不死,估计会被丢进天牢,留做质子,那苏家就真的只能忍气吞声,不敢造反了。 毕竟一旦造反,可能就会逼死苏雍。 就如当年马超那般,令其父亲兄弟全部被杀。 苏辰叹了一口气,对面的那位长岺侯还以为他在唏嘘王怀义,便笑道:“皇帝那点心思,各州郡的侯爷眼睛又不瞎,都看在眼里的,那聊乡侯也是有苦难言,就只能将麾下仅有的五千人派出来。不过就算如此,七侯兵力,加上聊乡侯的五千,那也是八万多人,一起杀到燕州,就不信那皇帝能撑得住!” 长岺侯断断续续的又说了一些话,他便准备告辞。苏辰送他到辕门外,“长岺侯慢走!”看着对方翻身上马,侧身过来拱手道别促马离开,苏辰的目光冷了下来。 他意识到一个问题,往后兵锋推到燕州,拿下燕京,这七个侯爷恐怕不会乖乖的带兵回各自封地,到时候再说。苏辰摇摇头,转身朝中军大帐走去。 还有三个诸侯,一个聊乡侯心腹在途中的缘故,接下来两日,苏辰、云瑱侯吴会之、永怀侯、长岺侯多是待在自己军中,偶尔也会互相串门,毕竟苏辰与朝廷打过数次,几人通常都会过来,询问一些关于朝廷兵马布阵、士卒素质的事。 到的第三日,海兴侯赵广威、浑侯周亨,聊乡侯的心腹将领钟季,三方分别在上午和下午相继抵达,围绕固丘城扎下营寨。 黄昏时分,长岺侯段进遣使者,给七家诸侯送去邀请,前往城中商讨会盟之前的一些事务,酒宴设在长岺侯的府上。 入城的关系,众人都默契的配合此间主人的规矩,只带五百兵马,同样苏辰只带典韦、房雪君,以及五百盾戟士,董卓、李傕不卸甲、不歇马,全军营中待命,以防不测。 夜色降下后,固丘城各个街道都已实施宵禁,百姓不得上街,方便各侯兵马过往。到了长岺侯府邸,里面一片灯火通明,苏辰带着典韦进去,房雪君则跟五百士兵在外面。 一是为安全考虑,二是诸侯商议,有女眷在终究不好。 府内庭院几乎全是戒严的兵马,议事的厅里,丫鬟仆人在上完饭菜酒水后,退离前院,任何人不得再接近。 “明日祭天结盟,但今晚咱们得将一些事商讨清楚。省得三军动起来,手忙脚乱,不知如何自处。” “说得也是,那大家就拿出章程来。” “那要不要一个领头的?咱八侯会盟总得有一个人指挥不是?” 灯火通明,侯府前院的大厅之中,随着众人的落座,作为主家长岺侯段进先开了口,其次是海兴侯跟着附和,顺道他还看了一眼对面的苏辰,最后永兴侯跟着说出自己的想法。 虽说八家都已经反了,但各自距离终究太远,各州同时出兵倒还可以,但集中兵力直接北上,显然需要一位盟主,真要那样做,估摸谁也不服谁。 房间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苏辰坐在席间并不显眼,他年龄比他们小了十几二十岁,但兵力是最为强悍的。这是众人心里都清楚的,但要服从一个年龄比他们小的,自然并不是很乐意。 等席间的话语稍停,苏辰缓缓开口,说出刚才的想法。 “那不如各打各的,我与云瑱侯同在容州,直接北上燕州西面,提防延塘关边军同时,往东挺进燕京。海兴侯沿海岸北上,击燕州望海郡,过飞云港,然后转道向西。长岺侯、浑侯、永怀侯以及那位钟将军,四家兵力出岺州北上,直插燕京南面!” 苏辰目光扫过席间众人,在座都是最近才开始打仗的侯爷,对于这样的提议,其实还算不错,不用受人节制,全凭各自本事。 对此他们思虑一番,大点其头。海兴侯赵广威目光严肃:“但这也有弊端,朝廷京畿仍旧有不少兵马,装备比我等地方之兵精良,分兵击之,朝廷也会分兵抵抗,就如之前二州伐定安,被大将军一一击破,该如何?” “瞻前顾后,那就不用打了。”云瑱侯放下筷子,他性子粗野,重重拍响桌面,“合兵一处,顾虑又多,分兵同进,又怕被逐一击破,优柔寡断,还不如躺在家里,多玩会儿女人,享受够了,等朝廷来砍你脖子!” 他说到这里,看向苏辰,众人也大都顺着他视线,看了苏辰一眼。那聊乡侯的心腹将领钟季,抿了抿嘴唇,朝众人拱手:“在下其实觉得,大将军的建议不错,哪怕一路被破,还有其他路可以杀到燕州,都城暴露在我等兵锋之下,皇帝必然大惊,召回其他兵马,受挫的那路侯爷,压力骤减,仍可挥兵燕京。” 其他人沉默了一阵,也都纷纷表态,同意这样行事。 至于利益,眼下众人都默契的没有提出,摆在明面上,眼下八字刚有一撇,谈及这个内容很容易将结盟的事谈崩。 众人又补充了一些进兵的细节、时间、路线,快至亥时才撤了酒宴,从厅里出来。 长岺侯笑着送到府门,朝众人说道:“诸位真不留宿?” 他望向走回队伍的六侯一将,指了指府里。 “家中房舍舒服,诸位长途跋涉而来,途中辛苦,家里还准备了侍妾,若是不满意,我还可招几个青楼头牌过来,给诸位解解乏。” “哈哈,谢长岺侯款待,那些美妾就算了,夜已深,就不必相送!”云瑱侯拱了拱手,向那边上了马车的苏辰作别,纵马带着麾下兵卒先行离开。 其余人也纷纷拱起手,从不同街道分散而走。苏辰也朝府门的段进拱了下手,便坐回了车里,站在一侧的典韦抬起手:“出城!” 车轮压着地面缓缓而行,五百盾戟士迈开脚步,迅速上前拱卫马车四周行进。 …… 亥时二刻。 城中已少有灯光,漆黑的天色下,一道道身影踩着瓦片无声的掠过半空。像是观察过其他地方后,选定了这条街道。 夜空上的弯月,渐渐被黑云遮掩。 长街上,风声呜咽的跑过,吹拂街边檐下的灯笼,吱吱嘎嘎的摇出呻吟。 夜猫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远来的队伍拐过街口朝这边过来。 车厢微摇,掀起的帘角,女子跪坐,倒上一杯清茶,苏辰端起茶杯放在唇边吹散热气。 第89章 云黑虎声啸,月下青龙吟 踏踏踏…… 夜色幽静,摇晃的灯笼间,是整齐而过的盾戟士,他们沉重的脚步声夹杂着甲胄上的铁片震动,响彻街道。身形高大,背负双戟的护卫走在马车一侧,夜风徐徐吹来,某一刻,他微微抬了下脸,耳中似乎听到了不一样的声响。 用着只有马车里的人能听到的话语轻声说:“主公,街上有问题。” 帘子轻轻掀开一角,苏辰放下茶杯,眸子划过眼角往外瞥了一眼,灯笼在檐下摇曳,房顶偶尔有猫的嘶叫声传来,隐约间,好像还有瓦片挤压的声响。 “记得被刺杀,好像是去年了吧,现在又来,这帮家伙真是黔驴技穷了。” 苏辰放下帘子,从车厢角落拿过一个木牌,抽出手帕擦拭起来。一旁的房雪君正将挂在厢壁上的兵器插在背后、腰间,她看到苏辰手中擦拭的东西,眼中露出疑惑。 “带一个……灵位做什么?” “哦,带这位老祖宗出来看看世道,顺便跟兄弟相见。” 轻轻的话语里,马车四周,有发出的命令在五百士兵之间悄然流转,两边盾戟士摸向腰间。 …… 马车、五百甲士迈着沉闷的脚步声、甲叶摩擦声,从一双双视线中经过。 长街两侧屋檐之上,有着许多黑色的人影蹲伏,手中各式兵器都用布条缠裹起来,身子缓缓前倾。 风吹过长街,街上的旗幡,檐下的灯笼都在摇晃的刹那间!房顶两侧密密麻麻的黑影微微弓身,最前方的人影猛地朝下方扑去瞬间,一支小戟‘唰’的飞来,溅起血花的同时,典韦的声音响彻街道:”斧!“ 车队两侧士卒,前排举盾,后排拔斧,跨步一扔向两边屋檐之上,猛扑而下的一个个刺客瞬间被数十柄短斧劈中胸口,鲜血呈一排飞溅开,身影顿时半空翻落坠下地面,或直接倒在房檐上。 飞斧、鲜血掀起的一刻, 房顶之上也有几张渔网抛下,将一些士卒连同兵器罩在网兜里,更多的黑衣人影跃下屋檐,冲向前排的盾戟士,一把把钢刀、长剑、铁枪落在盾牌上,也有刺客直接从房顶跳入甲士后方直扑马车,迎接他的是整齐刺来的长戟,下一秒,整个人被挂在了戟尖 士兵不断爆发嘶喊,聚集士气,立盾结阵,迅速形成一个四方形,将马车牢牢围在中间。 挥舞不同兵器的刺客下饺子般从屋顶跳下,他们沉默、目光凶戾,冲向大盾的同时,甩出身上的暗器,打在大盾上是一片呯呯乱响,盾后的兵卒咬紧牙关,稳稳踩住地面,忍受对方超出常人的劲力,彷如捶打牛皮大鼓一般,一面面大盾被拍、劈、砍,发‘噹噹’的声音。 给予回击的,后排的同袍刺出长戟,有刺客躲避不及瞬间被捅死,也有刺客被迫开,随后又冲上来,踩着地上的尸体一跃而起,在前方同伴肩头借力,再次一跃,半空翻转,持枪冲向马车。一直坚守着马车另一边的巨汉,两步助跑,一撑车顶,猛地拔地而起,跃空,小戟飞射而出。 噗! 接近马车的刺客拖着血线轰然坠地。典韦落地微微侧脸,向抚动的车帘低声道:“主公勿忧。” 往背后伸手一拔,将一对大戟拿过手中,声音猛地拔高。 “收缩阵线。” ‘线’字落下一瞬,寒气上涌,一股杀意悄然袭来,典韦眯起凶戾大眼,挪步、挥臂、转身,大戟划过半圆。 呯! 金铁交击的炸鸣,一道身影双手挡下戟锋,保持格挡的姿态横飞一段距离,脚尖一点地面,躲开刺来的长戟,纵身落到附近房舍鸱吻。 这才看清对方相貌,约莫三十左右,系着一件黑披风,头发垂散两肩,裸露精壮的上身,有着古怪的刺青从胸口蔓延至后背,他浓眉长目,眼神冷漠的看着典韦,粗壮的双臂前方,两手戴着银白缀纹的金属手套,手指舒张几下。 “去年杀了本座那么多手下,今日该你们还债了。“那人拖着披风从鸱吻跳下,抬手一扇,铁手直接将旁边顶来的大盾打的粉碎。 典韦嘴角微微咧开,‘呵’的一声,却是守着马车寸步不离,待到对方缓缓走来,巨大的身形猛地推了过去,两支大戟挥舞之中,那人身形敏捷,躲避划过的戟锋,两人脚下的夯土地面接连被踩的碎裂,双戟的狂暴攻势里是‘呯呯’两声硬受下来的碰撞,那男人一只手金属手套捏住戟锋,然后,另一只拳轰然打在典韦胸口,武功高强之人一击得手,招式变幻极快,拳头瞬间化为爪力,戳穴位、截筋脉。 震得巨汉身形抖动不止! ”讨死!“ 典韦反手唰的就一戟,那人向后一跃,躲开劈来的戟锋,典韦迈开脚追出两步,胸口、小腹的肌肉、经络传来拉扯的疼痛,并且这股疼痛还在迅速蔓延全身,关节好像被插了梢,难以动作。 整个人被定在了原地。 附近盾戟士见状冲了过来,有人站到典韦前方,有人贴到马车,然而下一秒,呼啸之声由远而近,半空之上一道白色身影跃下房顶,脚下一点房檐,刹那间朝这边冲来,贴着车厢的盾戟士回头举盾—— 盾牌四分五裂飞散开去的同时,还有那士兵被剑光劈斩过的身形轰的一下撞在车厢,白色身影在下一个刹那,凌空持剑撞破车厢杀入里面。房雪君拉开苏辰,悍然拔刀,身上八刀齐出,剑光、刀光瞬间在车里互相撕裂开来。 “啊啊啊啊!” 听到身后的动静,典韦须髯钢针般一根根竖起,双目爬满了血丝,原本动弹不了的关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肌肉、骨架都在一刻膨胀了些许。 ——古之恶来! “啊啊——” 歇斯底里的怒吼咆哮而出,巨大的身形猛地一震,恢复自由,他转身就奔向马车,此刻,车厢里呯呯一片金属交击。 车顶‘哗’的一声破碎,两道身影纠缠冲出,娇柔的身躯半空疯狂拔刀、挥刀,一刀刀狂风暴雨在她手、足间飞向对面白袍刺客,刀锋悉数斩飞,白袍身影凌空挥剑,房雪君身双刀回架,被剑光扫向街边商铺。 他身形落下,不理会冲来的巨汉,身形在双戟砸下来的瞬间,纵身脱离原地,落到车辇,挥袖洒开,庞大的劲力凭空将破损的车厢轰的掀飞。 然而,他对面,要刺杀的那位大将军,就那么站在那里看着,没有想要逃走的意思。 “知道我为何站在这里等你?” 苏辰将一尊灵位放下,几步之间的刺客皱了下眉头,手中剑锋猛地抖开刺了出去,在空气中发出‘嗡’的一声颤鸣。 “云长、翼德!” 白袍刺客视野之中,站回身的年轻人背后一道人影浮现,说出的声音与刚才的嗓音完全是两个人的。 他还没来得及想是怎么回事,刺出的剑锋快至对方颈脖的下一个刹那,那是漫天杀意瞬间席卷而来。 一道雄浑刚烈的声音陡然响彻街道。 “还我头来——” 一轮刀影从天而降落在两人之间,刀锋砸在剑身,带着巨大的力道连剑带车板,轰的一声斩成两半,车厢断裂崩飞,漫天残骸四射。 苏辰冲出残骸落到后方,目光看向街道一侧;白袍刺客握着断剑连连后退站定,视线之中,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拖刀,摇曳的灯笼光芒里,能见金甲半青袍,一张若重枣的面容。 周围兵卒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房雪君持双刀从那边的商铺走出,也是愣了一下;典韦看到那道轮廓,咧嘴笑了起来,随后转身冲向刚才点他穴位之人,直接杀到一起。 摇曳的灯笼光芒里,刀身还在地上拖行,划长长的沟壑,发出沉重的摩擦声,以及低沉的话语。 “记得……关某是死了……为何听到兄长唤我……” 拖行的重兵划过空气,长柄猛的顿了在地面,刀身蜿蜒青龙在空气中隐隐轻吟,周围门窗都被瞬间震的哗啦啦响,声音也跟着重重的传开:“……想起来了……东吴鼠辈……” 远处,巨汉和另一个刺客高手厮杀到一起,典韦听到重重传开的声音,跟着嘶喊起来:“关云长,杀敌啊!” 苏辰站在不远,他的声音,和刘备的声音重叠响了起来。 “云长,杀敌!” 屋檐下,青袍金甲舒展开来,身形一手拄青龙,一手抚过须髯,凤目微阖,目光落在那白袍身影。 后者被对方盯着,只感觉颈脖有些发凉,顾龙城晃了晃脑袋,看了眼手中的断剑,咬牙骂了一声:”哪里来的红脸鬼!“ 骂声里,檐下的身影缓缓睁眼。 顾龙城这把剑是师父元白圣送给他的,谈不上贵重,却极为珍贵的,如今被毁了,他哪里受得了,就那么捏着断剑,转身忽然冲向苏辰。 那边,关羽猛地睁眼,杀意凛然。 跨步。 手中青龙抡开! 几乎在顾龙城扑向苏辰的瞬间,青龙偃月刀带起怒啸,通红灯笼光芒里,斩出一道扇形的刀光。 噹! 断剑砸在刀锋崩飞出去,顾龙城扑地翻滚,冲向檐下石阶,一掌拍向面若重枣的男人。 拍上去的瞬间,他手腕被擒,关羽双目怒瞪,单臂挥开,将面前这人甩出一道弧线,轰的在商铺门板,木屑爆碎。 “插标……” 刀锋‘呼’地再次抡开,擦过檐柱,呯的斩断,径直怒斩而出。顾龙城捡起遗落的断剑起身,横斩而来的刀口在视野放大。 雄浑的声音再起,“……卖首之辈!” 顾龙城抬剑一挡! 呯—— 断剑再次碎裂飞溅,挥来的青龙刀势减缓,顾龙城双手鼓起内力捏住了差点抵到颈脖的刀口。下一秒,关羽横握青龙刀,迈开脚步狂奔而起,刀口压着顾龙城双手和颈脖,轰的撞碎铺中的墙壁,推进下一间商铺,撞碎墙壁,再下一间商铺,墙壁再碎。 冲势之中,被刀口压着双手、颈脖的顾龙城,陡然一缓,刀口挪开了些许,他正准备运气迫开,然后,青袍抚响,双臂扬开,稍离开一点距离的青龙偃月刀带着破空声,直接再次贴上来,压着顾龙城的双手、颈脖。 关羽抚过须髯,右臂斜拉一刀,在对方手、颈间拉出一连串的血花! 沉重的刀锋‘嗡’的一声,带着血珠毫无阻碍地斜斜垂地。 下一秒,对面的身影砰的跪在地上,圆滚滚的东西从颈脖掉下来,鲜血‘噗’的冲天而起。 …… 呯呯! 几掌打在强壮的身躯,发出砰砰的闷响,系着披风的男人听到动静,避开劈来的戟锋,向后退出几步。 偏过视线,就见那个清冷高傲的剑客跪地掉下了脑袋。 惊骇的刹那,背后忽然泛起惊悚的感觉,转身回头,一道壮硕的身影,豹头环眼,虎须怒张,双目通红地盯着他! 第90章 桃园一炷香,半生兄弟情 咻! 响箭射向夜空。 去往东、西、南三门的队伍里,奔行的骑队,听到夜空响箭,纷纷勒紧缰绳。 ‘吁~~’ 云瑱侯一勒缰绳,猛地回头望向夜空,大喝:“城中出事,调头——” 唏律律!! 左右步卒、骑兵调转方向的同时,其余诸侯也都在此时,在街道转向,朝升上响箭的方位冲了过去。 有侯爷猜测是长岺侯趁机想要诛杀他们;也有人拔出佩剑,厉声大喊:“跟我过去!”披风掀起,纵马直奔过街头,周围兵马跟在后面狂奔起来。 长街上一片肃杀。 刺客在灯笼下游走,甩出暗器,打在大盾、铁盔、弹开,随后有短斧飞来,劈在附近檐柱。五百名大盾戟士堵在街道,犹如一道厚实的墙壁,挡下了大量刺客,有身影扑上来,又被大盾顶回去,摔在地上,几柄长戟刺来将他戳死。 这群刺客,不知是江湖绿林,还是门客死士,从武艺上来说只能算得上是好手,但互相配合给盾戟士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而真正让苏辰知晓这些人身份,还是那戴铁手套汉子的一句“本座!” 荒神教! 一般来说只有一教中地位崇高者才会这样自称。 而且跟苏辰有仇隙的只有这个教派。 苏辰捡起掉落地上的灵位,身边还有两个盾戟士跟随,他一手灵位,一手持刀走向那边的房雪君时,远处是砰的一声震响,自称本座的刺客双手交叠胸前,硬生生被打出街巷的黑暗。 对方身形划过灯笼的光芒,半跪落地,然后弓起身,脚下猛地一蹬,踩碎地面的刹那,身形炮弹般轰的冲了回去,与对面的豹头环眼的黑汉撞在一起,皮肉筋骨‘呯呯’碰撞,附近几个黑衣刺客持利器趁机侧面扑向黑汉。 “我乃燕人张翼德——” 蛇矛呼啸横挥! 自黑汉手中扫出扇形的冷芒,血光化作扇形飞溅开来,扑来的刺客一一倒飞回去,墙壁被蛇矛波及,划出长长的沟壑溅起无数残屑;檐下的木柱也被拦腰打断,拖着房檐倾倒,瓦片哗啦啦的洒落一地,将坠地的灯笼覆盖。 那名领头的刺客仓惶躲避,双掌几乎带着残影挡下疯狂倾泻的蛇矛,铁手与矛头间每一次触碰,溅起一道道火星,霎时,就见塌陷的檐角阴影里,无数火星在四下升起,又溟灭。 呼啸的声音一过,那刺客待到蛇矛去势已过,他直接伸手,铁手猛地抓紧蛇矛,臂膀鼓足内力一拽,将黑汉拉扯过来的瞬间,他另一只手握拳,猛地挥开,打在对方脸孔。 铁拳移开。 那刺客此时才看清楚眼前黑汉那张脸充斥着“愤怒”二字,下一秒,张飞一记头槌直接还回去,压着刺客阻挡的铁掌,砰的一下撞刺客面门,鲜血飞溅。 刺客在撞击的巨力下捂着口鼻向后猛退。 “你……” 刺客捂着口鼻,露出的眼神看着对方那股决死的气势微微变了,他往后退一步,身材魁梧凶恶黑汉横着蛇矛前进一步。 步履落地的下一个刹那,身形轰的推上去,硕大的脚底蹬出,刺客双手回架,还是被抵退几步,他最后重重一踏,稳住身形,视野之中,黑汉犹如战车般持矛冲来,他双手几乎本能的抓握。 如蛇信般的矛头,被他一双铁手握住,擦一连串的火花。那边蛇矛猛的一扭,恐怖的力道直接将握住蛇矛的刺客,推飞起来。 苏辰说了句:“走!”拉着房雪君转身就跑,两名盾戟士举盾跟着移动,离开的刹那间,张飞怒吼连连,推着刺客轰的撞进后面的店铺,柜台、货架都在这瞬间被气浪爆开,挂在矛头上的刺客,随着蛇矛抡开画圆,犹如破布娃娃一样被甩在屋檐,砸下瓦片,又重重砸在土墙,墙面直接向外凹陷,露出砖石的缝隙。 “呵呵!” 典韦嘴角露出狞笑双手提戟绕行,顺手劈死两个刺客,回到苏辰这边护卫,“张翼德还是那么猛!” 那边,无头下跪的尸身一侧,倒悬青龙的身影也望了过来,看到黑汉的刹那,他低喃:“翼德……” 提上偃月刀大步过去,似乎并不确信的又唤了声:“翼德?!”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然后,狂奔而来。 那边挥舞蛇矛的身形停了下手,循着声音的方向回头,斑驳白迹的虎须微微发抖,张飞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大步走来身形,怒瞪的虎目,渐渐湿红起来,粗大的嗓音带起了哽咽。 “二兄!” 随即,他像是高兴一般,哈哈大笑,猛地将头偏回来,挑着矛头上的刺客,“啊!”的一声砸向地面,后者双手松开,踩在蛇矛扑向张飞,后者直接弃了矛柄,双手直接将对方那双铁手抓住,扭住铁手拉到面前来。 然后,对着满脸鲜血的刺客,张开嘴。 ——喝断当阳! “滚——” 短促,却恐怖的声浪出口的瞬间,仿佛化作虎吼般响彻,相隔数丈的苏辰、房雪君,以及那些盾戟士都下意识的捂着耳朵。 而那直面张飞的刺客,直接被震得抽搐,向后仰倒,口鼻、眼角,耳朵都是鲜血流出,但他并未死,跌跌撞撞后退中,合身撞向另一间店铺,苏辰的一声:“众戟士杀了他!”的命令里,又冲街边。 刺客纵身一跃,上了对面茶厮三楼的屋檐下,一只手抓着梁木,看着城中越来越多火光朝这边蔓延,他朝街上的其他刺客吹了一声口哨。 “蟊贼,下来与我决一死战!”张飞的声音响彻长街。 那刺客头目瞥了眼虎须怒张,朝他嘶吼的身影,顿时打了一哆嗦,目光落向下方的苏辰,留下一声:“本座还会来找你的!”身形在檐下一摆,唰的腾空而起,落向最近一处屋顶,借力又是一跃,披风抚响间,跃上夜空。 “聒噪!” 下方,张飞助跑,手中蛇矛轰然而出。 夜云游散,露出弯月。 清冷的月光下,丈八蛇矛冲天而起,跃上夜空的身影瞬间被刺穿,拖着“啊——”的惨叫,直直坠下街道。 “下次别多废话!”黑汉走到尸体前,拔出蛇矛,砰的又是一脚,将尸体踹飞。 长街上,仅活着的二十多名刺客望着持盾逼近的甲士,他们纷纷张嘴做出咬合的动作,下一刻,嘴角溢血,双目瞪圆,一个接着一个栽倒在地。 “荒神教蓄养死士还真有一套。”苏辰拉开一个黑衣刺客面巾,是一个年轻男子,捏开他嘴,发现舌头都被剪掉,后槽牙凹处有一颗细小的黑粒,苏辰小心的将那东西挑出,这就是那毒药了。 “雪君,用手帕包着,好生保管。” “哦。”房雪君乖乖掏出手帕,将黑粒包好,至于会不会将这东西压破,沾上皮肤引来中毒,女子压根就没往后想。此时,灯笼光芒在余光里阴了阴,女子偏过目光,一青一黑两道身影站在檐下,吓得连忙起身就要拔刀,刚摸到刀柄,就被苏辰按住了手背。 她看着两张一红一黑雄伟面容,心里没来由的感到压抑,还是挪步站到苏辰旁边,小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又结识了这两人。” 苏辰没有回答,插刀归鞘,他将另只手里的灵位捧起,还没开口,对面两道高大壮硕的身影看到灵位上的名字,浑身一颤,手中兵器不自觉的松开落到地上,然后,‘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大哥!” 关羽对着灵位跪了下来,双手伸半空颤抖,“弟方才被鼠辈暗算,今日才见翼德,为何又见伱灵位啊!” “兄长!我兄弟三人相约同年同月同日死,可弟实不愿你跟着一起死!”张飞也哭嚎出来,“汉室未兴,你怎么能跟我和二哥一起死啊!” 苏辰正要说话,身后陡然一股风起,吹在他后背,本想说出的话语陡然一变,对于周围人而言是陌生的,但落在面前嚎啕大哭的关羽、张飞身上,是再熟悉不过的语气。 “云长、翼德莫做妇人姿态。” 跪在灵位前的关羽、张飞顿时停歇哭声,双目湿红的看向灵位,以及捧着灵位的苏辰,眼花般看到了兄长的轮廓,正温柔的看着他们。 “待回去,为兄再与你们详说,暂且先听他安排。” 此时四周街道,兵马涌来。 云瑱侯、海兴侯先一步赶到,他们声音在喊:“大将军!”另外几条街道,离开的诸侯也都率兵赶来。 见到一地黑衣尸体,他们纷纷下马,命令麾下兵卒戒严街口,闯入四周房舍搜查,随即大步走向这边,便看到已站起身来的两个大汉。 “大将军,可受伤了?” 苏辰将灵位交到关羽手中,后者恭恭敬敬的捧过灵位,与张飞一起将兵器捡起,拄在地面站在屋檐,彷如当初站在刘备身后一般。 “遇到一拨刺杀,跟去年一样,早已习惯了。”苏辰走出屋檐,朝赶来的几位诸侯拱手一圈,感谢他们听到动静赶来援手。 被问及是不是长岺侯的人时,苏辰摇了摇头,“不可乱猜,长岺侯请我们入城乃地主之谊,不可乱猜坏了关系,眼下,刺杀我的人,云瑱侯该是知晓的。” 吴会之皱了皱眉,随即想了起来,“荒神教。” 听到他说出这个名字,其余人或多或少,也知晓一二,去年有两个没什么权势的侯爷莫名其妙死了,就有听到云瑱侯传来的书信,有提到这个教派。 而且教派背后,暗指向朝廷。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用暗杀,可见那皇帝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本事了。”海兴侯赵广威一脚踹飞地上的尸体。 聊乡侯心腹将领钟季,也笑起来。 “那北伐燕州,我们就势在必得!” 众人说了一阵,大抵将这场刺杀当做对方能用的最后手段了。 此时,长岺侯段进也带了兵马赶来,见到这么多尸体,他脸色很不好看,要知道人是他请来城里的,出了暗杀的事,很容易让别人以为是他指使,好在过来时,苏辰将话讲开,诸人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 不久,长岺侯的人留下来清理街道,其余诸侯索性结伴出城,到了外面才各自带兵返回军营。 苏辰被李傕带骑兵迎回营地里,待命的西凉军这才全体卸甲。 夜色已深,军营变得安静,苏辰将房雪君打发回旁边的帐篷后,领着典韦返回中军大帐,里面,关羽张飞屹立两侧等着他过来,眼中全是着急。 “两位稍待!” 知道二人的意思,苏辰让典韦把守帐口,他翻出随身携带的长香点燃,插到地上,徐徐升起的青烟里。 摆放长案的灵位一道人影浮现。 本来这章是昨晚十二点后发的,结果写着写着,脑子不够用,直接趴在电脑前莫名其妙的睡着了。 第91章 徐徐烽烟燃容州 青烟袅袅,有人影走出。 帐外守着的典韦看了看摇曳的火盆,又瞥了眼帐篷里,凶恶的脸上,也是一阵唏嘘。随后正了正神色,严肃的看着周围。 大帐之中,关羽嘴唇微嚅,凤目湿润起来;张飞瞪着眼眶,激动的迈出半步,低低地唤了声:“大哥!” 帝服,挂印玺的身影缓缓转过来,看着面前两位兄弟,仿佛隔世般让他一阵恍惚,再见两位兄弟面容,心中酸楚再次涌了上来,可惜眼中是无法流下眼泪。 “备……能再见二兄弟,此生之憾,去其一也。” 刘备上前拱起手,然后直接搂住关张,声音哽咽:“当年闻二弟兵败身死,为兄哭断肝肠!誓与东吴鼠辈决一死战,为二弟报仇,奈何为兄仇恨蒙蔽理智……最终功亏一篑……为兄对不起云长和翼德,未能给你们报仇雪恨!” “三弟……三弟如何死的?”关羽擦去眼泪,看向张飞。后者哭声更大:“二哥,弟还未替二哥报仇,就被宵小所害,跟二哥一样被割了头!” “三弟!” 关羽抱着张飞,再次大哭出来,他挥起拳头捶响胸口,“大哥、三弟……可是我失了荆州,才累及你们也跟着……羽之过矣!!” “云长莫要自责,天下哪有完人!”刘备拍着二人肩头,声音温和:“荆州不过一地而已,哪能与我兄弟相提并论,如今兄弟团聚,比什么都好,莫哭了,云长、翼德都莫哭了!” 帐里,苏辰看着兄弟三人抱在那又哭又笑,心里也是高兴,也不打扰他们,默默退出大帐来到外面。 沐着夜风走在营地中,典韦也跟在后面。 “忽然间,我觉得让他们出现在这个世道,不仅仅是让他们一展曾经的才华,弥补他们的遗憾,未尝不是一种令人高兴的事,你说对吧?” 典韦站在后面一步,浓须舒张,咧嘴笑了起来,对于苏辰这句话,心里是认同的,当初醒来看到曹操的刹那,仿佛曾经的缺少,都在一瞬间填满。 那种感觉是旁人无法体会的。 “好了,去歇息吧,明日结盟誓师,咱们也该回容州了。”苏辰从巡逻的士兵旁边走过,转身去往歇息的营帐。 典韦没有离开,依旧跟在后面,然后把守营帐。 篝火静谧燃烧,顺着吹拂的夜风升起斑斑点点的火星飘向夜空,同样的夜色下,容州西北,连接草原的关隘之中,家家户户早已熄了灯火。 一片黑暗里,城楼上还有火把摇曳,照出下方一道道骑马的身影进入城门。 数量为三千的西戎骑兵,穿着皮袄、皮帽,手持长矛,腰间弯刀,呈三列促马穿过城关,从关内一栋栋房舍间前往东面的城门,出了那里向南,就是容州地界了。 犹如洪流的推进的队伍当中,有人在路旁勒停战马,回头看向上方的西城楼。 用着并不顺畅的燕国话在喊:“感谢齐将军放我等西戎入关,定不会让伱齐家失望,西戎会多杀你家百姓,哈哈!!” 城楼上,齐家幼子齐幼虎提着兵器就要冲下去,嘴里大叫:“放开我,我要下去杀了他!” 齐宣死死拉着弟弟,他脸上也有着愤慨的表情。 “幼虎,不可,爹是怎么吩咐的?” “他只顾他的官位,只想着他的世代忠良!”齐幼虎去拨抱住他的手,偏头朝城楼边的背影大吼:“百姓都保不住,还有屁的忠良,一辈子都洗不清!齐家祖宗要是能听到,能认你才怪,齐家的忠良,全毁在你手上,这狗屁的朝廷,狗屁的皇帝——” 齐宣抱着三弟,朝那边也在喊:“大哥,你也说句话啊!” 齐威紧抿双唇,他转头看向父亲,背对的身影肩膀微微抽动,像是极力压抑着情绪,他捏紧拳头,面向城关外,低沉开口。 “齐威、齐宣把你们弟弟,带下去休息。” 两个儿子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将挣扎的齐幼虎从城头拉走,后者挣扎扭动里,不断朝城楼下的父亲嘶喊,甚至叫骂! “齐保国,朝廷把你推到前面……往后放西戎人入关的罪名,是齐家在扛!” “你越来越糊涂了!” “……这个朝廷没救了,你还守着它作甚,帮助仇人杀自家百姓,你睡得着,吃得下啊!!” “齐保国——” 儿子最后的声音消失在城头,齐保国闭着眼睛咬牙切齿,拳头上全是墙垛压出来的粉末,他转过身走到另一边,看着西戎人尾队,陡然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夜色沉降,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 飞鸟过去的下方地面,衰草随灰尘飞溅,渐露的春日之中,一道道骑马的身影带着浑身血腥气,连夜进入百余里外的容州西北地界。 顺道来的路上,他们把一个叫燕山牧场的地方,洗劫一空,将里面的士兵和牧人杀死,女眷剥光衣物发泄一番,然后挂在梁下吊死。 残有鲜血的刀锋在袖上擦过,邪车牙舔了舔嘴皮,看向广袤的林野、田地,还有一座座起伏的山林,深吸了一口气。 “燕人的地方,真美啊,有着跟草原不同的美。” 他周围西戎骑兵聚集过来,望着有炊烟升起的地方,笑出声来,这里将是他们的猎场了。 视野的前方,是晨风吹过田野间的景象。 接到警告并未离开的农人,站在田地里,远远看见了一道道骑马的身影站在西北面的山岗朝这边眺望,连忙丢下锄头,转身跑向村里。 进村就在大喊:“西戎人来了——” 村里只有十几户人,接到通知后有十户人家先行离开去往云瑱大城躲避。 眼下从家里出来的村人并不多,起初他们听到这话大抵不信的,更舍不得刚播下的庄稼离开,此时,听到村人带回来的消息,每个人的脸色全都唰的变得惨白。 “你可看清了?会不会是朝廷的兵马。” “有多少人?!” 那人气喘吁吁的摇了摇头,“看不太清,但密密麻麻的全都是骑兵,穿的也全是皮袄,肯定不是朝廷的军队。” 话语之中,他们察觉到了脚下的地面微微震抖起来。一张张脸庞,露出惊慌,不知谁喊了声:“逃啊!” 二十几人惊恐的各自逃散,奔回家中带上孩子,或拿上家里值钱的东西,就往村外小路冲去,村外,西戎骑兵发出野蛮的‘呼嗬’蔓延过田野、树林,潮水般涌进村子,来不及奔走的人被他们追上,一刀劈死,点燃房舍。 黑烟升起时,呼啸而过的骑兵群落在原野上地毯似得铺开,犹如席卷的洪流吞没一个个村子,遇上巡逻的小股容州兵马,冲上去展开骑射,打乱对方阵型,然后将其分割碾碎,杀死士兵,砍下他们的头颅系在马脖下,继续推行。 警讯的烽火点燃。 闻讯而来的一拨拨士兵赶来增援,又一拨拨的在半途被来去如风的西戎骑兵击溃,像兔子一样在平原上被追杀。 浩浩荡荡的三千西戎骑兵,穿过西北简陋的防线,直扑云瑱郡地界,此时城外的百姓大多已赶往城池,云瑱侯的两个儿子已经开始做出守城的准备,小儿子吴子勋在城中大户间奔走相告,又让人带了书信,快马奔向岺州和南面的定安城。 坐落城中的房家,原本准备举家搬离,不想与反贼一伙。可听到胡人骑兵入境肆虐后,家中的老人先是惊愕,随后沉默了片刻,将准备行囊的各房招到了前厅。 “老夫虽不喜反贼,但也容不得蛮夷欺负!”房文烨望着家中所有人聚集在厅里,将青壮分出来,站到一旁,“组织家中护院仆人立刻到城外庄子,搬不走的粮食,一把火烧了,不能便宜蛮人。” 虽然有人害怕,但老人的话没人忤逆,家中直系旁亲,男女老少上百人,分出三十多名年轻力壮的后生辈,带上护院、仆人,拉着驴车、马车、板车,手里拿上各种兵器,叫嚣着出城。 快马奔向定安,还需要的一天的时间。 而此时的岺州,城楼上的战鼓声响彻旷野。 咚…咚咚..咚咚咚咚—— 数面战鼓在城楼左右排开,士兵光着上身挥舞双臂,鼓槌雨点般敲击在牛皮大鼓上,随着风去往更远的方向。 城楼远方的旷野,旌旗猎猎。 八个五千人的军阵依次并列,数万道身影围绕前方的高台延绵而去,那高台上,长岺侯的声音在上面响起了好一阵。 “……当今之世,奸臣当道,昏君持国,旱情刚过正当百废待兴,此时昏君暗害忠良,就在昨晚,他们还派出刺客,当街行凶,要置诸侯于死地。” 一层层台阶往上延伸,长岺侯段进披甲而立,他声音渐渐由低沉变得激愤。 “……他这个皇帝算得什么?!尽用肮脏手段,他这大燕国土,也是我等祖辈一刀一枪拼杀出来!一国帝王,卑鄙无耻,登基以来,可有为百姓做过一件益事,可为大燕将士添置过一件冬衣——” 他声音停了一下,立在高台之上,风在吹着,慷慨激昂的声音传去更远。 “……今日我等八州忠义之士,为家国兴、安百姓乐业,聚盟在此,献上三牲起誓,以民而兴兵戈,起义师,而讨朝堂之贼,昏庸无道之君!” “杀!” “杀!” 那声音激昂回荡在天地间,漫天遍野的旌旗攒动,士卒拍着刀盾呼吼,刹那间,杀声犹如铺天盖地的海浪席卷过大地,声浪直掀天际。 之后,段进在高台之上宣读了八州兵马的司职,风卷过盔缨摇摆,他握着手中令箭,望着下方的精气狼烟,刀枪林立。 然后,将令箭抛向天空。 “各州兵马返回,择日北伐!” 他声音回荡在众人头顶。 …… 定安军阵里,苏辰沉默的看着远方高台上嘶喊的声音,随后派出李傕前去接令箭,其余阵列,也有将领过去。 在他身后,关羽望着周围,抚须昂首,有些微微出神。 “这般情景,让关某想起当年讨伐董之时……” 旁边的张飞没有回答他,而是瞪着不远肥硕的身影,后者被盯的不耐烦了,转过脸来,摆了下手,“看董某做甚,当年你们讨我,我又看不到那场面。” 前方,苏辰调转马头回来,发下命令。 “收拢营寨,准备拔营回定安!” 拔营的消息开始传递,苍凉的牛角号吹响在天空,一营营兵马从军营中走出,集结、整顿,董卓带着李傕骑马奔走在阵前。 关羽抚须阖目,低声提醒,还在看向董卓的张飞,低声道:“三弟,莫看了,此间世道,与当初不同了,董卓也死过一回,你我也死过一回,早已过眼云烟。” 随即将兄长的灵位放在衣襟,一抖缰绳,点过马腹,跟上前方的苏辰,张飞望着董卓哼了一声,也促马狂奔起来。 四月十八,誓师已毕,军队离开固丘,转道西进,返回容州。 此时的途中,快马正穿山越林而来,手中正是西戎入境的消息。 先得到消息的是云瑱侯吴会之,看到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了,看到上面写着西戎入境肆虐,以为谁在作弄他,可从传讯的令骑口中得知,一伙三千人的西戎人杀入云瑱,眼下正朝南奔袭定安,他急忙让将这份消息交给其他令骑以最快速度送往后面的西凉军。 令骑飞奔从前面山道穿行,从旌旗林立的队伍一侧,奔向中间被拱卫的身影,苏辰正与房雪君说着话,便收到了云瑱令骑送来的消息,脸上的表情迅速收敛,处于在身旁的女子仿佛在这一刻,感觉到男人的情感都在瞬间消失。 “怎么了?”她轻声问了一声。 苏辰将纸条随意的丢去马背,“没有,只是有一些小麻烦。”随即派人找来董卓,询问了一句:“粮秣可供长途奔袭?” “打哪儿?”董卓也颇为干脆,“不够就找前面的军队借嘛。” “延塘关。” 苏辰抚着战马的鬃毛,轻声说了一句:“这么重要的地方,可不能留给别人,不然往后让我们背腹受敌。反正都出来,不如就打了吧。” 他回过头,看向骑马捉刀、提矛上前来的两道身影。 “关、张两位将军,要不要试试带这世道的兵马打一仗?” 第92章 神威天将军 西戎是一个迁移性的草原民族,有着强烈的掠夺性,他们的足迹遍布北方三千多里大草原,北至冰湖,西至荒漠,都能看到他们的足迹。 遇到大雪灾荒时节,不仅对连接边境的各国展开掠夺,也会对草原上其他弱小的部落劫掠,杀死男性和孩童,劫走有生育价值的妇人。 苦寒的环境,造就了他们掠夺成性,对待妇孺老人没有丝毫的怜悯。 距离上一次,他们进入燕国已经有十七年了,这一次,他们代替父辈们又踏上这片土地。 四月二十,上午,云瑱郡,四下都是烟柱升起,杀入地界的西戎骑兵,化作数股洪流由北向南,将这片大地梳理了一遍,但对于城池,他们直接选择绕过。 然后,杀入没有防御的村镇,放火劫掠,将里面的百姓驱赶到原野,追逐屠杀。引来容州的兵马,若是数量少,他们围猎上去,从各个方向进行分割,消磨步卒士气,然后发起一次冲锋,将小股兵马一片一片的被冲散,在原野崩溃奔逃,他们再从后面追杀上去,享受追逐猎物的快感。 烟火警讯的时候,乐进站在长川县城头,看着一股西戎骑兵追杀过去,李典带上三十骑,外加三千步卒接应被追赶的百姓躲入城中。 面对枪阵,这些西戎骑兵便停止追杀,转道向南离开,这也是他们习以为常的生存策略演变出的一种骑兵战法。一旦遇上城中大股兵马出来拦截,便会默契的化作数股,分散开来,继续往周围扩散,肆意对四周村寨乡镇烧杀,继续往南蔓延。 四月二十的前一天,西戎人入境的消息已经送达定安城,接到消息的荀彧,叫来了郭嘉,随即将消息传去军营。 随后派出城中几乎所有的衙役,将西郊作坊里的工匠悉数撤回城中,而郭嘉拿上地图,叫人请来郡尉陈洛平,在地图上标注几处水源。 “截住源头,把活水变成死水,买上一批猪羊,弄死丢进水里。” 陈洛平今非昔比了,从一个地方帮派,摇身一变,成了定安城郡尉,手里那帮喽啰也变成了郡兵。 他知道眼前这位跟里面那位,都是大将军倚重的的人,心里就算有疑惑也不会质疑出来,而是小声提醒道:“郭祭酒,这不是让西戎人看到了,他们肯定不会喝……” “就是让他们看到。”郭嘉让他靠近过来,在耳边轻说:“将附近村子的人撤走,往水井里投毒。往后再给他们重新打井!” “嗯!” 陈洛平点点头,当即拿上他那根铁棒转身就走,出衙门的时候,小声嘀咕:“真毒啊……” 另一边,消息传至东南的并州军营,接到消息的是高顺,看了一眼记载消息的纸条,他让训练的八百士兵继续,拖着披风转身走向中军营寨,此时营中大部分已空,一万并州军,被张辽带走八千,副将牛盖、徐庆虎去征讨南面的古浪郡数县,权当是练兵。 而吕布正带着三千骑在外面练长途奔袭的耐力和在马背上如何节约体力的技巧。骑射、控马也都在奔跑中一并教导。 这些都是他当年从鲜卑南侵时学来的。 来到大帐前,周围是正在休息的令骑,他们一般不参与训练,大多数都在帅帐周围待命,高顺带着几名亲卫过来,他们纷纷起身站定。 “快马通知吕将军,将这消息带给他,告诉他就不用回来,直接杀过去!” 高顺将手里的消息,递给一个令骑,后者领命翻身上马狂奔出辕门,直奔那位吕将军常训练骑兵的地方。 望着令骑离开,高顺回到帐中,看着帐中长案,摆放的两枚令牌,他径直过去拿起一枚,这是张辽征讨古浪前留下的。 既然交给他,定然是能用上的。他麾下皆是步卒,帮不上忙,那就……高顺手中这枚令牌抛去了地上。 …… 快马奔行二十里,东南山脚下,兽面吞头连环铠的身影骑着大红马,居高临下的看着分成五拨的三千骑兵来回奔行缓坡。 这是他自己的一套练兵方式,当年的并州,山道、陡坡极多,跟随他那支并州精锐骑兵,便是在那样的环境下练就出来。 令骑过来时,已经是晌午时分,众骑下马在歇息,便看到快马奔到山脚,传令兵跳马徒步跑上来。 “尔等看到了?若是这令骑会控马上坡,冲势不减,能节约十多息。”话语之中,那令骑已过来,将消息呈到吕布面前,他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咧开,‘呵’了一声,“西戎?” 随手又将纸条扔到地上,转身偏头,看向那边乌泱泱一片歇息的士卒。 披风抚动间,他声音响彻:“上马!” 原本坐在地上的一道道身影,本能的从地上起来,冲向旁边的马匹,翻身而上,响起一片轰的整齐声。 吕布走向红马,翻身而上,拔起地上的画戟,带起一片泥屑,沉寂的双眸,蕴起了埋葬万千尸骨的杀意。 “跟上我,你们的长矛和钢刀,该染血了!” 下一秒,声音暴喝:“走!” 唏律律! 赤红的战马原地人立而起,西川红锦百花袍风里展开的一瞬,马蹄落下,唰的狂奔而出,马背上的身影声音高亢:“让那些草原上的蛮夷骑兵看看,什么是狼骑!” 浩浩荡荡的三千骑兵,提枪、牵缰,无数的马蹄发出轰轰轰的沉闷声响,冲下缓坡,随后,在平原上汹涌如海潮般推进开来,密密麻麻追逐着前方披甲持戟的身影往北面而去。 …… 时间回到原点。 由北而来的西戎骑兵,分成数股进入定安地界,飞驰在几条官道之间。 来往这边的商旅行人,早已在昨日接到通知,慌慌张张连夜离开此地,附近村中百姓也在郡兵、衙役强制下拖家带口逃向城池,或躲进山中藏起来。 在云瑱郡厮杀了几场的邪车牙带着一千西戎骑兵,停靠山脚下一座村子,有些不适应的看着空荡荡的房舍。 不过这些也在他意料之中,这一路南下烧杀,这里的人不可能还不知道。 “不过那又怎样!” 他让麾下勇士灌满水袋,重新上马,继续往南推进,与之前战术一样,扫荡沿途村子,驱赶燕人百姓,往往总有舍不得家园、田地的人被逼了出来,惊恐哭喊的跑在原野上。 狰狞狂笑的西戎骑兵远远吊在后面,也有起了凶性的骑兵纵马上去,放箭射杀几个落在后面的百姓,引得奔逃的队伍哭声更加凄惨响亮。 燃烧的黑烟在原野升起,被风吹的斜斜划过天际。 道路上、田野间,偶尔能见到倒在血泊中的尸体,风里还有焦臭的气息飘荡,马背上的身影微微仰起脸,阳光照在他脸上,犹如玉质般俊朗,狮子盔上白色盔缨摇摆,手中一杆硕大的铁枪斜斜垂在地面。 远远近近,惊慌、凄惨的哭声传来。 他策马转过方向,人群正朝这边道路仓惶奔走,老人被亲人搀着颤颤巍巍的走动,不慎摔倒地上,搀扶他的老伴吃力的拉拽;抱着孩子的汉子,在人群东躲XZ,肩头趴着的孩童正哇哇大哭惊恐的望着后面;也有惊慌失措的年轻人跌跌撞撞的冲出人群朝旷野跑去,后面有轻骑奔行过来,挽弓就是一箭射在那人后背。 看到人影倒下,那穿着皮袄的骑兵朝后面的同伴哈哈大笑,下一秒,是空气带起的呼啸声,正大笑的西戎人瞬间从马背上飞了出去,落在地上时,胸口赫然一支羽箭没入他胸膛一半还多。 周围西戎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邪车牙骑马出来两步,目光之中,一个骑黑马,着银甲的身影持枪逆行过逃难的人群朝他们过来。 一路南下,不是没有厉害的将领,通常他们并不与对方,以及对方的士兵正面厮杀,然而,眼下对方只有一个人,还射箭挑衅他们。 邪车牙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缓缓抬起一只手。 他身边顿时奔出数骑,都是部落中以一挡十的勇士,南下途中表现也极为凶悍,面对一个燕国将领,他们兴奋的扬起弯刀,或挺起了长矛。 也不知对面那人是不是吓傻了,竟还没有促动战马,只是缓缓在走。 “呼哈!” 七骑凶戾的发出一声呼喊,顿时加快了速度朝对方冲了过去,刀锋、长矛纷纷递出。 白色盔缨抚动,狮子盔下面容抬起,目光凝聚的一刻,忽然出手一把抓住刺来的长矛,另只手唰的投出手中的粗长大枪,直接将前方挥刀的西戎骑兵钉飞出去,左臂一拉,将抓住的长矛夺下,反手一转矛柄,矛头呼啸,直接将错开的那名西戎人脑袋打碎。 长矛再次飞出,将第三个骑马冲来的西戎人戳飞的刹那,那白袍银甲的身影双脚猛地一点马腹,战马轰的一下狂奔而起,迎着第四人,腰间长剑出鞘,剑光唰的从对方腰间划出血线,几乎同时,探出右手一把将插在第二个西戎胸上的大枪拔出。 刹那间,掷枪、夺枪、出剑一气呵成。 单枪匹马的身影,一手长枪,一手剑,纵马飞奔,直接穿行过剩下的三个西戎骑兵,战马相错的刹那,大枪仿佛龙蛇起舞,剑光四起。 血光、血肉、皮袄撕裂飞溅 仅仅一个呼吸,战马冲出三人的一瞬,三道身影直接从马背上拖着血线坠落。 “尔等蛮夷——” 疯狂迈开的马蹄刨起一层层泥土,黑色的战马风驰电掣般朝更多西戎骑兵冲了过去,那声音自那一手长枪,一手长剑奔来的身影上响彻。 “——可识得西凉锦马超!” 前方,一千西戎骑兵前面的邪车牙止不住的打了一个激灵,眼神露出惊慌,挥舞弯刀,让身后一众勇士杀过去。 天空下,狮子盔缨须飘荡,一人一骑,拖着长长的尘烟,向着冲击而来的一千骑兵,直接迎了上去。 ——神威天将军! 道路上,奔逃的人群回过头来,天光里,单枪匹马的身影,凶残的贯入西戎骑兵当中。 筋骨敲碎、皮肉撕裂的声音疯狂响彻。 第93章 风行骑杀,不及最后至毒 风行草偃。 青草倒伏,尘粒渐渐从静谧,震抖跳动起来,一只只马蹄轰鸣如雨点密密麻麻的震动地面,怒潮般朝着迎面而来的独骑碾压过去。 那一抹银甲白袍,仿若流星划过大地,冷峻的脸庞上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咧开唇角有着灼热的气息呼出、吸进。 思绪里,他有着一些话,在心里念出。 ‘父亲、诸兄弟……还有……令明……当年我做过太多不好的事……现在……我要重新来过了!’ 飞驰之中,马超咧嘴笑了起来,随后紧咬牙关,目光凝实蕴起了杀意,双持的剑、枪,猛地朝前方斩了过去。 “呼哈!”西戎骑兵汹涌而来! 躲过射来的七八支羽箭,虎头湛金枪呼啸抡出半圆,轰的砸在人的身体、战马的头颅,破裂的声响炸开,血肉飙飞。 黑色的战马穿插交错一匹匹草原马,单手舞开的大枪下,左手四面汉剑几乎不停地劈砍刺过来的一根根长矛;扫开的枪锋如柱‘呯’的砸飞马背上的骑兵,剑光劈碎头颅、划破颈脖的战马悲鸣的扑地,四肢挣扎,扬起尘埃。 一时间,银甲白袍的身影与一匹匹冲锋的西戎人交错而过,长枪砸断的声响,剑锋撕开血肉噗噗的爆开,马超呈一条直线上冲杀过人群,战马身影、皮袄的身形都在坠倒。 “拦住他!拦住他!”邪车牙用着西戎话嘶声大喊。 他视线之中,那抹银甲白袍的身影从前一直贯穿至后阵,长枪、汉剑鲜血滴落,手臂上全是敌人的鲜血,一路杀穿过来,有数十骑倒在他冲锋的路线上。 血滴从枪、剑滑落。 兽头披膊、胸甲全是刀枪劈砍过的痕迹也尤为明显,背后的披风也变成了破烂的布条,马超微微偏头,散发一股狰狞杀伐之气。 从实际来看,西戎骑兵并不具备冲锋陷阵,但是欺凌单人匹马,他们还是能做到的,不过没想到的是,对方骑术、武艺高的离谱,左右手还能同时挥舞两种不同的兵器。 西戎骑兵交错过去,还未调转方向回来。马超已经看向那嘶喊的邪车牙,一抖枪、剑上的血渍。促动身下的黑色战马,朝对方再次奔行起来。 “射!” “射死他!” 邪车牙带着部落勇士征服过许多小部落,也遇到过一些勇力出众的人,但没有今日这般来的让人恐惧。 他身旁还有几名心腹,听到命令,纷纷挽弓搭箭,弦音颤动,羽箭划过天空,飞向奔驰来的白袍身影。 枪、剑挥舞。 响起的是一片叮叮叮……射去的箭矢接连不断的被拨落打飞, 看着对方迅速逼近,那张俊朗的面庞染着鲜血在视野里越来越清晰,邪车牙趁着几名心腹挽弓拉弦,调转马头奔向,那边正调转回来的九百余骑。 回头之中,那人已杀了过来,挽弓的西戎像草人一般被劈砍下马,有人促动战马,挽弓射箭也被对方,掷出长枪钉死,随后抓住枪柄拔出枪头,继续朝邪车牙追过来。 “走!”“射箭!” 邪车牙钻入回援的九百余骑,有些语无伦次的发着命令,不过最终的目的,还是带着麾下这拨骑兵调头,远离身后那个疯子。 正常人哪有这样的,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远处道路间逃难百姓,愣愣的看着天光下,一个人追着一群骑兵往远处而去,原本还悲伤和恐惧的心情,霎时变成了一股迷茫。 就像凶残的盗匪,见到了前来抓捕的捕快一般。 九百余名西戎人拥着邪车牙没命的奔逃,不时回望身后,那银甲白袍的身影依旧死死追在后面,好在对方身下坐骑,并非世上少见的良马,否则这会儿已经追杀上来了。 不过马超不时挽弓搭箭,每一箭射出都会有西戎人翻身坠马,吓得前面的西戎恐惧尖叫,顿时再次加快速度,超过前面的同族人。 这一幕,仿佛变成了跟之前他们放箭驱赶定安郡百姓一样了。 远远的,前面奔行的西戎骑兵响起声音,邪车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有数百骑的轮廓正朝他们这边狂奔而来。 “转向!”“调头!” 邪车牙用西戎语言放声大喊,提醒那边的骑兵跟他汇合朝前面奔逃。然而,回答他的,是对面奔来的西戎骑兵也在喊:“邪车牙,调头!我们后面有燕人的大股骑兵!” 听到这声话语,邪车牙在马背上神色怔住,两边相错的一瞬,是更多的铁蹄声响彻这片天空,映入邪车牙眼帘的,是一面写‘并州’二字的旌旗,下方、四周,是乌泱泱的大片铁骑席卷而来。 下一秒。 密密麻麻的箭矢从那边密集的马群平射而来,迎面上去的九百余骑里,血花疯狂飞溅,邪车牙急忙伏在马背上,才躲过一劫,看到身边不少人中箭坠马,他伏着身子拉动缰绳,调转向北,残余的五百骑,连同那边奔逃的几百人也都跟着汇合到一起,往来时的方向狂奔。 眼下,邪车牙只想跟后面那支千人骑兵汇合,然后一刻不停的远离这个定安郡。 “吁!” 吕布勒停战马望着对面独自一骑过来的身影,他抬了抬手,奔涌的骑兵在四周缓缓停下,或在附近奔行警戒。 “西凉马儿?” 那边,独自追过来的马超微微蹙眉,看着面前兽面吞头连环铠的身影,他记忆里是没有这个人的。 吕布一手捏着缰绳,一手持戟,在马背来回打量面前的人,相貌俊朗如冠玉,确实有他年轻时候几分风采。 “某家听文远提起过你,有吕布当年之勇,我想看看,你有他当年之勇几分。” “吕布……” 马超愣了一下,目光也在端详面前这人,“你便是吕布?” “某家便是!” 吕布点下头,再次抬手,他向周围的骑兵喊道:“过去一千骑。”随后对马超说道:“予伱一营骑兵,让某家看看你是否当得吕布之勇!” 三千并州骑兵涌动,随着一名校尉领头,带着一千骑兵来到马超周围,后者微微侧脸,余光扫过他们,便朝对面的吕布笑了一下。 “马超勇否,不屑用他人来衡量!” 说完,一转缰绳,调转方向的同时,一千并州骑兵也跟着转向,跟随马超往北面的云瑱郡狂奔起来。 “呵呵,够狂!” 吕布一夹马腹,率剩下的两千骑从另一边赶往北面。 …… 云瑱郡靠南的郊外,一处处村镇、庄子燃着大火,奔涌的乡民来往道路间,仓惶奔往大城的方向。 周围有着一片片战马奔驰的身影,这是另一支尚未南下的千人西戎部落骑兵,看到这边的庄子燃起大火,便赶了过来。 “再杀一波,然后往南与邪车牙他们汇合!” 随后,草原骑兵发出野蛮的嘶喊,纵马奔涌起来,直插这边混乱的人群,战马撞在百姓身上,挥舞的弯刀落下人的头顶、颈脖,短短接触的瞬间,数百人被砍翻,血肉乱飚的画面引起更大的恐慌,道路两头的百姓惊慌哭喊,混乱的在道路上奔逃。 靠近庄子的道路上,房家的人也在这里,有些拉着车辕,上面是装载的粮食,心想着不能全烧了,家里那么多人,总要留一些口粮的。 大房的二子房陵比房雪君大上两岁,从未经历过战事,看到骑兵冲入人群的一幕,心里就慌了,跳下辕车就想冲入燃烧的庄子躲避,然后被一个老仆拉住。 “躲车底,快啊!” 远方,凿穿的西戎骑兵再次调转了方向,朝这边有粮车的队伍杀了过来,先是一阵箭雨,随后斩瓜切菜般直接将车队的人冲散展开屠杀。 房陵躲在车底,外面厮杀一片,有人“啊!”的惨叫,然后倒下来。他看着跟随自己的老仆满脸是血的趴在车轮附近,瞪大眼睛看着他,吓得捂着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片刻,他还是被一个西戎骑兵发现,野蛮的喝骂声里,粮车轰的直接被几个骑兵用长矛挑翻,看到胆小如鼠的燕人男子,他们一个个发出大笑。 就在其中一个骑兵挽弓准备解决这个懦弱的燕人,弓弦还未完全拉开,一支羽箭唰的飞来,直接将他脑袋射爆。 手中弓箭偏斜,箭矢还是射了出去,插在房陵大腿上,疼得他捂着伤口惨叫打滚。 周围,乃至追杀原野上的百姓的西戎骑兵纷纷停下手,望向南面,一拨同样的骑兵狂奔而来。 “走。” 不与硬碰的战术一直都有的,这拨西戎骑兵吹响号角,迅速脱离。 “天兵啊!”房陵捂着大腿,看着奔涌而来的骑兵嘶声大喊:“将军,这位将军,一定要为云瑱郡的百姓报仇啊!” 他视线之中,黑马银甲,狮子盔的将领缓下马速,低头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下头。 再陡然加速,率领这支叫并州狼骑的骑兵加速跟进。 天光下。 马蹄蔓延大地,奔逃的西戎骑兵打出手势,凭借之前的战术分散,然而后面追袭的骑兵里,马超也有同样的命令发出,同样分散开,只不过是三人追一人。 一人在后展开骑射,射出的箭矢落在西戎骑兵左右,对方尽量在马背上躲避,战马渐渐缓下速度,两侧还有并州骑兵以长矛逼近。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散开西戎骑兵数量锐减,重新聚集已不足七百人。 此时,他们侧前方,一支两千人的骑兵浩浩荡荡的推进而来,正是从侧面穿插到前方的吕布。 “不留活口。” 他抚过战马的鬃毛,轻声说道。 身后,两千骑兵像是得到命令,潮水般沿着吕布身旁两侧汹涌而出。 两支并州骑兵犹如巨人的双臂,朝中间奔逃的这支西戎骑兵环抱而去。 箭矢飞舞,然后,形成撞击。 …… 更远的方向,邪车牙从马背上下来,浑身无力的坐到一块大青石。 手下人解开水袋递给他。 “难怪燕人的朝廷要让野郎王出兵,还送了那么多礼物。原来他们撒了谎,他们打不赢这里的士兵和将军,却从未告诉过我们……” 邪车牙灌了一口凉水,他说着又咂了咂嘴,感觉嘴里有一股淡淡的怪味。 “歇息的差不多了,我们赶紧离开,回到草……” 唳—— 一声响亮的鹰鸣响彻天空。 邪车牙抬头看了一眼,疑惑的呢喃:“生奴人的天鹰……” 下一秒。 周围有人陡然发出“呃啊!”的大叫,五官扭曲,双眼通红,砰的一下栽倒。 更多的西戎骑兵此刻纷纷发出惨叫,捂着肚子满地打滚儿,口鼻渗出一丝丝鲜血,脸色都在瞬间变黑。 “怎么回事?”邪车牙手中水袋落地,他走出两步查看亲卫,剧烈的疼痛瞬间从体内撕裂般蔓延全身。 “啊——” 他牙关紧咬,青筋鼓胀,身子弓成了虾状,又是“啊!”的大叫,直接扑到地上,双脚在地上来回踢蹬几下,死死绷直,再也不动了。 唳! 天空之上,凶戾的鹰眸俯瞰大地,一只只无主的战马甩着尾巴,四下啃食青草。 地上全是横七竖八,密密麻麻的尸体。 下周三江!终于拿到了,今天都在修改之前的文章,包括关张出现的那章,添加了那个逃走的人被杀的描写。 吃完饭,晚上继续写,三江后加更! 第94章 骄兵悍将 鹰击长空。 高亢的嘶鸣划过渐渐昏沉的天际,一面面旌旗自山中跃出直奔云瑱,早已接到消息的长川县,兵马齐出。 乐进、李典二人摆开迎接的阵势,等候前方兵马的到来。 山峦延绵,葱葱郁郁之间,云瑱侯的一万兵马先行出来,他坐在马背上,望着广袤的原野和山林,仍有着余烟在远方升腾,缓缓飘在半空。 “我的云瑱郡啊……” 他低喃的喊了一声,已有斥候飞马而来,告诉他眼下云瑱数县遭受的损失,气得那张老脸都憋红,猛地挥开手臂,‘锵’地一声拔出剑来。 “那些西戎蛮夷可还在?” “回侯爷,卑职之前见他们被定安郡的骑兵追杀!” 云瑱侯脸上怒气终于平复了些许,露出疑惑:“定安城的骑兵?” 唳—— 天空上,一道鹰唳传来,众人抬起头时,渺小的黑点陡然收拢羽翼,如同一道利箭俯冲而下,近至空中数十丈,‘哗’的一下展开双翼,巨大的羽翼带起的阴影迅速从众人头顶划过,飞向前方缓缓而出的定安军。 一个彪形巨汉抬起手臂,那大鹰稳稳落下,不时扇动几下翅膀。、 写有‘定安’二字的旌旗伴随五千定安军走出,苏辰带着房雪君、典韦、董卓、李傕鱼贯而出,来到云瑱侯身旁勒马站定,苏辰朝乐进、李典拱起手。 “辛苦两位将军守城了。” 话语中,董卓、李傕、房雪君也跟着拱手行礼,这是慰劳守城之将该有的尊敬。 “进(典)不敢居功!”乐进、李典二人拱手齐声回礼。 一旁的云瑱侯看得羡慕不已,乐进就不说了,这叫李典的看上去颇有领军能力。他就不明白这位大将军哪来的魅力?就算他第一个起事,第一个敢跟朝廷叫板,长得年轻俊朗,胆气魄力都比同年龄的人强,那也不是这么多人投靠啊? 他跟着起事也有一段时日了,没见多少有本事的人来投。 思绪间,那边拱手的二将放下手,其中名叫乐进的将领,上前请苏辰去长川县。 “大将军,车马劳顿,还请到长川县下榻歇息。” “不,我想看看被西戎人糟蹋的惨状……”苏辰一点马腹,率先去往前面,他声音在说:“……我这人很记仇的,必须要将画面记在心里,往后好还给他们!” 乐进转身翻上马背,偏头朝一旁的老伙计说道:“曼成,你带定安军儿郎们先去长川驻扎,此行一路,让他们好好歇息。” 都是老搭档了,李典点头应下,又朝云瑱侯吴会之、房雪君拱了下手,见到董卓和李傕,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抬了抬手,算是表示过了。 对于这两人,刚来的李典还是有些膈应的。 不久,兵马分离,李典领着定安军返回长川,云瑱侯也让部将把一万容州军先行带回军营,随后,他促马跟上苏辰,也想看看自己的云瑱郡被糟蹋成了什么样。 长川县范围还算好,村中百姓被乐进和李典保护的不错,只是冒出青苗的田地有部分被骑兵践踏,补救一番,应该不会影响今年的收成。 随着往云瑱郡的地界,众人的心情逐渐沉了下来,苏辰脸上一直保持冷漠,但对于经常在他身边的房雪君,她知道男人的心里此刻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 沿途的道路上四处能见伏尸,男女老少都有,少则数人,多则数十人被杀死,有些相貌、身材姣好的女子衣衫凌乱,抱着自己的男人死在一起。 林野间还有未烧完的焦木,里面的草屋只剩几根木桩残留,应该不会有活人了。仅仅走了几里,途中见到的惨剧,做为深闺中的小姐,房雪君已经受不了,她脸色发白,浑身颤抖,眼里全是泪水。 再往前,道路、田野间终于能看到人迹了,多是普通百姓,听到西戎人退走,第一时间赶回家中,有人走到半道,看到路边的尸体,便停了下来,然后抱着尸首嚎啕大哭。 其中一个老农却是众人相反的方向,他扛着锄头,面无表情的走过众人。 或许是年龄相近的关系,董卓开口将他叫住。 “你扛着锄头,干什么去?” 那老农见到众人骑马,多有甲士护卫,不敢就这么走了,他停下来,指了指前面不远的林子。 “挖坟。” “给你老妻?” “还有儿子、儿媳。”老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神有些麻木:“……两个孙子,一个孙女,准备全埋在一起,以后上坟的时候,就一起上了,在下面他们还能有一个照应。” 说完,老农扛着锄头朝那边的林子走了过去。 苏辰盯着马鬃,没有回头看对方一眼,但老人的每一个字都诉说这场惨剧。他低声问道:“董公,当年火烧洛阳,是不是比这更惨烈?” 董卓一旁的李傕,心一下提了起来,全身紧绷。董卓望着远去的老农,他沉默了片刻:“怎么又提这茬,当时老夫身居高位,发下一道命令,全是下面的人执行,离开洛阳时,他们才开始放火杀人,迁移百姓,到底有多惨,我是看不到的。不过稚然(李傕)清楚。” 旁边的李傕汗毛都竖了起来,做为西凉一系,他们最怕的就是提到洛阳和长安。 不过,苏辰没有问李傕,而是肯定了一声。 “应该比这惨十倍不止。” 又行了一阵,便转道云瑱郡的官道,那里有一处房家的庄子,惨状跟其他地方没什么两样,只是眼下尸体已经有亲人过来辨认、收敛。 而距离庄子不远,还有数十上百人聚集,群情激奋的围着什么,叫叫嚷嚷,前排的人更是拿着刀劈砍。 典韦带着两个盾戟士上前驱散人群,一个西戎人的尸体被绑在木桩上,身上全是拿刀的百姓劈砍出的一道道伤口。 那尸体脑袋,还插着一支羽箭。 “雪君!” 此时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喊房雪君,女子在马背上循声望去,就见一道身影坐在路边,原本奢华的锦袍破了好几道口子,发髻也凌乱不堪,显得颇为狼狈。 “二哥!” 房雪君翻身下马,飞快朝对方跑去,尽管大房在房家有些趾高气昂,但终究是亲人,经历此劫后相见,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把庄子烧了……阿爷怕西戎蛮夷抢粮食,让我们把所有庄子里的粮食带走,带不完就全烧,说不便宜他们……我……我的腿就是西戎人一箭伤的。” 房陵从小没受过这种罪,但眼下还是努力没让眼泪流下来。这些话苏辰也听得清楚,他回头朝典韦使了一个眼色,巨汉挥了下手,一名盾戟士放下兵器盾牌,上前查看房陵的大腿,颇有经验的将箭矢前后掰断,再将断杆从血肉里取出,最后洒上止血药,撕下房陵袖口死死勒紧。 这一动作里,疼得房陵脸上都没了血色,身子筛糠似得发抖。 此时,远方响起一片铁蹄犁地的声音,轰隆隆的朝这边蔓延过来,感受到地面震抖的周围百姓脸色大变,以为西戎人又杀回来了,急忙跑到苏辰这支五百人的盾戟士侧面。 “御!” 一众甲士反应迅速,上前挡在苏辰和云瑱侯前面立起盾墙,一杆杆长戟探到外面。 远远的,冲来骑兵粗略六七百人,在五十丈减速,苏辰眯起眼帘,看到为首的两骑,便抬了抬手,周围盾戟士这才收了大盾和长戟有序的向两侧退开。 为首二人,正是吕布和马超。 前者促马上前,拱起手:“布前来交令,犯境蛮夷,悉数已亡,其中一千余骑,皆中郭祭酒之计,中毒而死。” 吕布身后的马超,并没有说话,而是仔细端详这个年纪轻轻的大将军。 这边,苏辰促马上前,与对方相隔一个马头,拱起手:“两位将军辛苦,还有诸位将士辛苦,此间有伱们才能将这些蛮夷尽数诛杀!代云瑱、定安两郡向诸位道谢!” 说着,翻身下马拱手,朝着吕布、马超,以及他们身后的数百骑兵躬身拜了拜。 吕布抿了抿嘴唇,忽地做出下马的动作,七百多名骑兵也纷纷下马,马超看着这一幕,也跟着下了马背,随后一起朝苏辰拱手躬身。 “我也不矫情了,诸位!” 苏辰垂手直起身子,重新翻身上马,声音响亮:“将所有西戎人脑袋砍下,收集起来。余者随我前往云瑱!” “喏!” 众人齐声暴喝,片刻间,吕布发下命令,七百骑兵四散而开,或收集遗失郊野的尸体,或将命令带去给其他并州狼骑。 苏辰一转马头,朝云瑱侯做了一个请,便带着诸将前往云瑱郡,那房陵也被房雪君送到马背上,她另骑了一匹马在旁照应。 回到城中后,她向苏辰作别,先带二哥回去疗伤。 “去吧,顺道也给家里报平安。” 房家能做出烧粮不便宜胡人的举动,还是让苏辰有些好感的,语气也显得温和许多。 待房雪君带着房陵从另一条街口离开。苏辰挪开目光的瞬间,从温和变得冷漠,与吕布、马超、乐进、董卓、李傕进驻云瑱府衙,吴会之是城中主人,眼下都被这群虎狼之将气势所迫,自觉得站到门口去了。 他儿子吴子勋和从事汤怀元匆匆赶来,也被他拦住,然后,父子俩加一个汤怀元站在门口愣愣的看着里面。 然后,他们便听到‘轰’的一声,公堂之内,数员大将在左右齐齐落座的声响。 “原本,我对延塘关的齐家,还抱有好感,几代人镇守关隘……但眼下,我的想法是错的了。” 苏辰站在案桌后面,目光扫过一张张,“原本我还打算,结盟之后,好好休养一段时日,等粮秣足够支撑军队开拔,再北伐燕州,但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一向厮杀成性的李傕,露出狞笑,忍不住揉了揉手掌,他觉得这样的苏辰才对他胃口。 “既然要打,那就要快,回来之前,我已派关张两位将军率一万西凉军抄捷径,先行出山。两支军队的口粮都给了他们。” 苏辰按着案桌,身子微微前倾,看向吕布和马超:“并州骑兵只带五天的口粮,多得没有,粮不够就抢,出了云瑱郡,他州官仓还是有的。二位将军,可办得到?” 右侧席位,吕布、马超起身,抱拳一拱:“喏!” “好,我要齐家人跪在三军面前,等会儿歇息一阵,便立刻出发!乐进与张辽调防,徐庆虎、张佑协守,兼顾吉、青山三县,李典依旧守长川。” “最后……” 苏辰一拳砸在桌面,嗓音低沉:“最后……敲打一下那支西戎部落,告诉他们,我要打燕州,最好老实一点别添乱。” 军议定下。 又有仗打了,堂中诸将一个个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站在堂外的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群骄兵悍将,汤怀元几乎不相信的看着那边的苏辰,往日记忆里的那个侯府三公子,完全被眼下的大将军形象替代了。 “苏从芳……你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人还在外面,就看到了白银打赏,真的是激动万分。 明天……加更吧! 第95章 带上所有祖宗(为暖阳1314白银盟主加 更15) 得了将令的一帮骄兵悍将们,大步走出府衙公堂,看了一眼云瑱侯父子,还有汤怀元,便径直离开。 躲在旁边的三人见到苏辰最后一个出来,云瑱侯从这帮悍勇的将领气势回过神,上前邀苏辰到他府上下榻。 一旁的儿子吴子勋也连连点头,那眼中全是崇拜的眼神,用他的话说,当年他还跟这位大将军一起踏青,一起遭受过刺杀,关系可不一般。 “不用了,眼下大军开拔在即,我得回一趟定安,筹集粮草的事。” 长途跋涉返回容州,苏辰巴不得能好好歇息一晚,眼下西戎刚刚虐境,回去路面给定安城吃一颗定心丸是必做的。 然后,就是将领调防、粮草、屯田,处理完这些,就要马不停蹄与西凉军和并州狼骑汇合。 “刚才听贤侄与诸位将领谈及出兵,我也听得热血沸腾,原本还想跟贤侄一道出兵,可云瑱郡刚被蛮夷肆虐,粮秣也不多,难以支持军队北上,若是贤侄不弃,我从府库匀出一批粮秣,一并予贤侄北伐!” 送到府衙门口,五百盾戟士将这里挤得满满当当,云瑱侯吴会之看着这些兵将,他满眼都是羡慕,“顺道,让我这不成器的儿子跟在贤侄身旁,做一个使唤人。” 苏辰大抵明白这位侯爷为何要这么做了,“吴兄贵为侯府公子,随军辛苦,他可……”目光看向云瑱侯身旁,话才到一半,吴子勋小鸡啄米似得狂点脑袋。 “不辛苦,不辛苦,大将军你是知道我才华的,这小小云瑱郡难以让我施展拳脚了,好男儿志在四方,跟着大将军才能威风八面嘛!” 大军需要粮秣,就当是收钱塞一个人进来,充当随行好了。 苏辰也没过多纠结,说不定这种侯府二世祖也能别的地方能用上呢?随即,朝对方笑了一下:“吴兄既然不怕行军之苦,那就先在我身边,做一个随行!待立了功勋,拨一营兵马给你带带。” 这时,府衙这条街尽头,响起车马声音,五百甲士拖着沉重的甲胄,‘哗’的整齐动静里调转方向。 那边行驶过来的马车在车夫‘吁’的吆喝里缓缓停下,两侧几个步行的身影先一步过来,都是房家的人。 房雪君也在里面,她脸上还有泪痕,周围都是大房、二房的人,房进学在后面搀扶房文烨从车上下来。 一大帮子人,看到静候的甲士有些胆战心惊,不过还是老人带头走到前面,他们才一起跟着过来。 见到府衙门口,一身甲胄的苏辰,老人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他还是缓缓抬起手,然后躬身拜了下去。 “龙腾阁大学士房文烨感谢大将军搭救我房家子嗣!” 他身后的大房、二房的人也一一跟着拜下。 今日房雪君带着房陵回去,才知道家里在这次西戎蛮夷入境死了不少人,家仆、旁亲就死了十多个,侥幸活下来的,也大多带伤或致残。 房陵是大房那边的,平日虽然有些纨绔,但也是知恩图报之人,回到家里,他将定安郡的骑兵救援云瑱,驱赶蛮夷的事一五一十的讲给家里人听。 老人当即就带了大房和二房赶来府衙,又怕对方还记着之前与房家的不愉快,便让三儿房进学和孙女房雪君一起过来,这才有了眼下的一幕。 “大将军,老夫虽不喜欢叛军,可你救了房家子嗣,特领了家中三房向伱道谢,也备了一些薄礼。” 他让雪君将礼品单子递给苏辰,颤颤巍巍的上前拱起手:“听雪君说,大将军要挥兵北上,惩戒蛮夷,老朽没什么可送的,之前拉回城里的一批粮秣,就权当礼物送给大将军。” 房文烨将拐杖拄响,他神色有些激动:“……蛮夷欺我燕人,杀我云瑱百姓,还望大将军麾下兵将能给蛮夷还以颜色。” “还有延塘关的齐家!”大房长子房进游咬牙切齿的说道,房陵是他儿子,一条腿被箭矢射穿,看在眼里,疼在他心里,都是成年人,活到这般岁数,如何看不出西戎人能这般轻易进到容州,延塘关齐家‘功不可没’。 而齐家几代镇守边关,可谓朝廷忠臣,若无朝廷旨意,他们岂能会放蛮夷入关? 但是房家人终究没开口提及燕国朝堂。 府衙檐下,苏辰看着女子递来的清单,粮秣并不算多,仅能支撑两万人半月所用。加上云瑱侯提供的军粮,一个月不成问题,若是半月内拿下延塘关,又能支撑军队所需,继续向东挺进,近逼燕州东部。 “这份大礼,我代三军将士收下了。” 苏辰将清单交给一旁的吴子勋,便走下石阶,与房家人说几句勉励的话,这才道:“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和诸位多谈了。” 随即又和跟上来的房雪君叮嘱。 “你家此时也遭受蛮夷肆虐,这段时日,你便在家中好好待着,我要先回一趟定安城处理公务。” “嗯,我在家待着。”女子知道男人有很多事要忙,自然不会给他添乱,站在苏辰跟前替他整理了一下披风,“待你领军出征,我没事就到定安陪老夫人说说话。” 待到开始有令骑过来,苏辰又和众人,还有云瑱侯、汤怀元说了一些话,才带着典韦,以及五百盾戟士去往城外。 日暮昏黄,蛮夷尽灭,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各种叫卖声里,无数交织的视线望着这支队伍穿行过一道道街口。 到的城外时,三千并州狼骑整顿完毕,将一个个小袋装的口粮系在腰间,等到苏辰骑马过来,他们整齐翻身上马,吕布、马超各持兵器,在马背上拱起手。 “拜见大将军!” 苏辰促马上前,扫过一张张或许熟悉,或许陌生的脸孔,冲他们抬起手:“此次北上,你们当中或许有人会死,或许有人建功立业,但记住,我希望你们都能旗开得胜,活着回来!” “喏!” 三千狼骑大声喊出,吕布一身金锁兽面吞头连环铠,披锦红披风,他转身缓缓抬起画戟,看向周围兵将,目光之中蕴着金戈铁马的杀戮,声音雄浑:“狼骑!随我杀向延塘关——” 马超没有任何话语,沉默的一转马头,率先奔行而出。下一刻,三千骑兵踏着铁蹄,犹如洪水般翻涌起来。 吕布回头看了眼苏辰,朝他点了点头。 “告辞!” “将军保重!”苏辰朝他拱起手。 吕布呵呵笑了一声,一转马头,口中喝了声:“驾!”纵马而去。 …… 目光之中,骑兵越行越远,苏辰收回视线,跟着说了句:“我们也走吧!” 身后,董卓、李傕、乐进、典韦促马跟上,先去了一趟长川县,带上五千定安军,以及从城中分出七千兵马给乐进,之后便转道朝南,返回定安城时已是第二天下午。 苏辰返回定安的消息已传开。 日光倾斜 城墙上士兵身姿挺拔,旌旗猎猎,名为陷阵营的士兵,在浑身铁甲的将领下,在城外一字摆开,呈出迎接的姿态。 一支六百人的飞熊军风驰而来,在他们对面站定,李傕在马背上嘶喊:“大军回城!” 城楼上,战鼓敲响,城头一拨拨兵卒,拄着手中长兵。 乌泱泱的军队,延绵无尽般过去,几道身影骑马朝这边过来。 城楼下,百姓站在左右,荀彧、郭嘉与一众苏家人上前迎接,老妇人萧婥走在最前面,岁月留下的纹角已湿润起来。 “辰儿”老妇人低低唤了一声。 黑色的战马停在数步之外,昏黄中那位驰骋两州的大将军翻下马背,身后董卓、李傕、乐进等将领也都下马大步跟随。 老妇人看着翻身下马,领着诸将走来的小儿子,她上前摸了摸脸颊,“瘦了,黑了,但身子骨也结实了!” “嗯,孩儿瘦了,也壮实了……” 苏辰站在单薄的母亲面前,笑的露出牙齿,随即又看向跟来的一众亲人,父亲苏从芳、苏烈、苏庭、两位嫂子,目光最后落在荀彧、郭嘉身上,朝他俩拱起手:“定安郡完好,全赖两位!” “非我一人之功,定安上下奔走,每人都有功劳!”荀彧依旧温和谦让。 郭嘉性子放浪、跳脱:“那大将军,可要拿出奖赏才行!” “定会有的!” 苏辰垂下手掌,目光扫过城下、城上城下一道道身影,随即转身回去,翻身上马,声音雄浑:“有劳诸位!” 不久之后,另一支军队从南面征讨而回。 张辽接到快马传讯,已经在带兵返回的途中,一同回来的还有古浪郡的太守,以及一干重要的官吏。 一万并州军过去,几乎是碾压的优势,仅仅打了一场,古浪数县悉数打开城门投降。 眼下,他正在南厢的院子里对苏辰说着那边的详情,随后便听到关羽带西凉军北上,他眼中都有精光绽出。 “云长,也来了?” 相比张辽的含蓄,曹操在檐下搓着手,兴奋的来回走动,片刻他看向苏辰:“这次,你带孤灵位过去,孤要好好与云长叙旧!” “不,这次北伐,我要带所有祖宗过去。” 苏辰从檐下起身,掸了掸袍摆灰尘,走向祠堂,“之后,我要将华夏诸位列祖列宗,摆上庙堂!” 他站定在祠堂门口,望着供桌上一尊尊灵位轻声说道。 原本还说存稿,好在三江爆发,现在怎么爆发~~怕是天天爆发了! 第96章 老祖宗们的毒计(为暖阳1314白银盟主 加更25) “诚告华夏列祖列宗,后世子孙苏辰将要挥军北上!” 祠堂之中,苏辰虔诚捧香叩拜,行了大礼之后,他将长香插进香炉,望着渐渐复苏的一尊尊灵位,他将结盟回来,西戎蛮夷入境之事讲出。 话语一出口,密密麻麻的灵位地动山摇一般,差点全部蹦下来。 “一帮草原蛮夷,真是到了哪儿都不安生。”汉武帝的灵位,响起雄浑的声音:“当年他们时常寇边,劫掠我大汉百姓,到了这里还死性不改,当杀之立威,剿其部落、掘其草、断其根!” “若朕的大唐兵马在此,随便一个将军都能灭其种!” “李老二,你就吹吧,光有将军,没有大唐的兵马,你能灭谁?”明太祖歪了一下灵位,磕向唐太宗的灵牌:“给你一帮寻常兵马,咱就不信伱还能打败突厥。” 唐太宗的灵位蹦起来,基座一甩,砸在将朱元璋的灵牌打回去。 “朱老八,你太小瞧朕那些将领了,没灭一国都不好意思站在朝堂上讲话。” “老四,你爹被人打了,过来帮忙!” “皇曾孙,这个朱老八要叫人,你也过来帮忙!”唐太宗灵位左侧,有一个灵位微微往前探了探,随即叹了一口气又缩回去。 朱元璋的灵位传出笑声:“哈哈,一个打压自己儿子的皇帝,朕可不怕!” 一旁,朱棣:“……爹,咱不提这事成吗?” 下方的蒲团,原本过来是汇报一下,西戎人入境的事,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建议,没想到他们又是闹哄哄的一片,苏辰只觉得一阵头大。 不过那唐明皇李隆基,较真起来他不怎么熟悉,之所以刻上去,还是因为杨贵妃的缘故,想不到是唐太宗的曾孙。 “诸位陛下,可否停一停。我在想对付西戎,有什么简单有效的办法?” “当然是直接打!” 几乎所有打过草原的皇帝都是这般开口,“利用骑兵优势,再配以步卒推进。” 唐太宗李世民收敛了刚才跟朱元璋打闹的语气。 “草原之人,最忌寒夜,若能克服寒冬,趁夜厮杀,必然一战功成!” “孤以为分而打之,才是长生目前最好的办法,他可没有诸位陛下的兵力和后勤补给。”一直在旁老神在在的曹操,睁开眼,也插口进来:“当年孤南迁匈奴,算是彻底制服他们,眼下长生不妨想办法给他们制造内部矛盾,让他们自己打起来,便可放心攻打燕州!” “你们不是草原飞驰的骏马,不是雪中嚎叫的野狼,要论对付草原上的勇士,我认为只有来自草原天空的雄鹰才更有资格。” 成吉思汗的灵位响起了他的话语。 “草原一旦饥荒,各部就会分裂,互相吞并,消灭其他部落的成年男人,就等于少了一张嘴,就多了一份食物,当年的蒙古就是这样度过一个个灾害。想要分裂西戎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毁掉草场,让蝗虫漫天飞舞!” 瞬间,整个贡桌上的一尊尊皇帝灵位沉默下来。 然后,一群皇帝的声音纷纷杂杂。 “果然还是自己人最了解自己人!”“当年朕怎么就没想到这茬!” “久旱必有蝗,数州大旱,土壤之中必有蝗卵,当可掘部分土壤送到西戎人部落附近倾倒!” …… 果然都是当皇帝的,一个提出了建议,一群人就想到了关键点。 利用蝗灾! 现在正值四月份,还有两个月时间可以利用。苏辰赶忙叩谢了这帮老祖宗们,刚走出几步又回来,“各位老祖宗,过几日,你们当随我一起出征!” 一尊尊灵位猛地一震。 “打仗?” “又可看到金戈铁马的场面了!”“哈哈,朕要附身,朕手痒了!” 这边,苏辰可没理会这些七嘴八舌的皇帝们,朝那边翻着道经的道士打了一声招呼:“道长,好好看顾我这群祖宗,到时候你也跟着随军照料!” 一出了祠堂,苏辰去往前院,叫来正打瞌睡的十三。典韦担当起护卫的缘故,他便留守家中,此时听到苏辰叫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唰的蹦过来,站的笔直。 “拉两辆马车到城西郊外的作坊,找几个匠人把车改了,两车前后并为一车,八个轮子一个也不能少,上面加装木梯格子,格子都要开口,就说用来插放灵位。车内装饰要多奢华就多奢华,木料要多好就多好,轮子能加大就加大……” 十三一边听着一边掰手指头,等到苏辰一口气说完,他愣愣的眨了眨眼睛,全是迷茫。 “这么详细都没记住?” 苏辰回头看向典韦:“你记住了吗?” 典韦摇了摇脑袋。 “算了,就捡我刚才前面说的那些做就行,带上一人手赶紧去,监督他们在两日内做完!” 苏辰打发走了十三,又去跟母亲萧婥请安,之后,又来到府衙,见了荀彧,后者忙着规划屯田的事。 见到进来的身影,他就要起身,大步而来的苏辰从一旁走过抬手随意往下按了按:“坐下说。”随后,荀彧便放下笔墨开口。 “屯田之事,是眼下关键,田地我已让人开垦好了,在城南十五里,有一千七百八十亩,那些俘虏安置过去已经是日程上的事了,但还他们大多都是顽固之辈,就算被刀枪逼着,估摸也会偷奸耍滑。大将军不妨过去一趟,若能说服一批人,那就最好不过。” “看来是没有其他选择了。”苏辰靠在椅背,捏着手指,沉吟片刻:“长吏说得不错,屯田是当务之急,影响到明年军队用度,这些时日,我可是到处收取别人粮秣……脸都红了。” 说罢,屁股都没坐热,带着典韦匆匆忙忙骑马来到并州军营地,这里还有两万多名俘虏,每日两餐稀食吊着,不少人饿的皮包骨,但意志仍旧坚定,既不自裁,也不加入定安军。 奔马入了辕门,直接去了关押俘虏的地方,苏辰翻身下马,朝那边一个连着一个的简陋棚子走去,有着各种恶臭的气息飘来。 周围巡逻、警戒的士卒见到大步而来的身影,轰的拄响枪柄,挺直了背脊。 关押的俘虏眼神麻木的望过来时,苏辰拖着披风大步走上高台,之前他也曾在这里用刘备的仁德秘术,招降过许多俘虏。 然而眼下,灵位不在身边,全靠本事了。 “烽火将至了!” 苏辰走上高台,望着棚里一个个消瘦的身影,便这样简单的开了一个头:“可能你们当中有部分人已经猜到,马上就要挥兵北伐,数州诸侯也将起事。” “但是有一件事,你们可能都不清楚。” 冷峻的面容淡然的说出这番话,眼中闪出凶戾,苏辰取下头上的铁盔夹在腋下。 “西戎人,你们都知道吧,草原上那般来去如风,喜欢烧人房屋,淫人妻女,劫掠粮食的那帮蛮夷。他们凶残成性,但被挡在延塘关外,几乎没有机会进入燕国。”苏辰的声音回荡在这片关押之地,目光冰冷扫过那些麻木的脸庞。 张辽、高顺、乐进听到苏辰来的消息,已经赶了过来,随即便是徐徐的话语,飘进耳朵。 “……但是如果,他们杀入燕国,来到容州了呢?你们知不知道前些日子,他们来了,在云瑱肆虐,如入无人之境,他们烧杀抢掠,我回来的途中,全是百姓的尸体,还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如花年纪的妇人……我堂堂北地男儿,焉能受此辱?” 草棚里,一个个俘虏站了起来,他们都是朝廷兵将,到现在都未投降,或许不屑和反贼一路,可对于异族杀进来,意义又不一样了。 “……不过,诸位放心,并州狼骑的两位将军,将他们全杀了,脑袋全部割了下来!” 苏辰这句话一落,俘虏当中,不少人叫出声:“杀得好!” “我喜欢听你们这一声‘好’!”苏辰缓缓抬起手,朝他们拱去:“这些西戎人在侮辱我们的姊妹,杀害我们的兄弟!就算当初咱们兵戎相见,可那也是我们自己的事,兄弟之间打架,哪有隔夜的仇………可是换做外人,那就不一样了,他们是在我们兄弟脸上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天光里,一个个俘虏摇摇晃晃的靠近过来,也有在地上爬行的,他们脸上爬满污秽和虚弱,衣衫褴褛,臭气熏天,但此刻都聚集在栅栏附近。 苏辰望着他们,慢慢将铁盔重新戴上。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们,烧我家园,屠我兄弟姊妹,这笔账我们不会忘记!不管有多远,路有多难走,他们有多少军队,有多么强大,我都会拿起刀,让他们看看,谁的利刃更加锋利!” “但在那之前……我要先平了延塘关,西戎人进来,延塘关的齐家亲手打开了城门,而齐家是朝廷的忠臣良将,你们在京城时该是听过的。若没有朝廷的命令,他们会开城门吗?!” 风吹过高台,在他周围是无数猎猎飞舞的旌旗,挺拔高大的身躯捏紧了拳头。 “放异族人进来,屠杀我们自己人,这样的朝廷昏聩到这种地步,还有什么值得你们为它守节!我也不为难你们,战事我和追随我的兵将去,而你们只需要做两件事,养好身子,种好地,让我等前线的弟兄们能填饱肚子!” 苏辰张开双手。 “而我们,则替你们多杀几个!” 俘虏营里,乌泱泱的身影沉默的看着高台上转身离开的身影,然后,有人躬下了身子,跟着更多的人躬身,恭送着苏辰走下木阶。 这边,苏辰拖着披风大步走向张辽等人,随后从他们中间径直越了过去,诸将随即紧跟在后,便听到苏辰的声音接连响起。 “俘虏已定,可以屯田了。” “大军也可放心离开,今日换防之后……”苏辰走到前方,铿锵有力的话语也跟着落下:“明日一早,开拔北上!” “喏!” 张辽等人拱手大喝。 四月二十六,乐进、张佑、徐庆虎率七千定安军进驻军营与一万并州军完成换防,长龙般的队伍蜿蜒过官道顺着定安城往北推进而去。 伴随队伍后面的是一辆古怪的大车,上面青烟袅袅,以及只有苏辰,以及张辽等将能听到的一连串怪声。 哈哈哈! 一尊尊灵位在车身摇晃里,发出渗人或豪迈的大笑。 第97章 杀气溢四方(为暖阳1314白银盟主加更 35) 燕京,太师府。 大红灯笼高高挂,身材高挑的侍女端着宵夜走过彤红的光芒,轻轻敲了敲书房门扇。 “进来。” 萧文弼放下笔墨,随着羹汤放到桌边,他挥了下手,让侍女出去,看着写好的一副字,重复了一句:“我叫你进来,你本事都是我教出来的,岂能瞒得过为师。” 屋外有风跑了过去,一道人影被灯笼光剪在了门窗上,随即响了两下敲门声,那人声音有些沙哑。 “萧摩逅拜见师父。” ‘吱嘎’一声,门扇打开,一个身形挺拔,年纪约莫二十多岁的男子走了进来,一身宽敞的黑色金边衣袍,肩头到胸口有着祥云的纹绣。 他将门扇关上,走到老人的书桌前,拱起手:“师父。” “深更半夜的跑来见为师,准没好事。”萧文弼抬起脸,却是带着笑容,让他到旁边椅坐下,“是教中出了什么问题?” 眼前的年轻人,是他二十多年前收养的义子,抱回来时无名无姓,便跟了自己姓萧,取名摩逅,寓意师徒的缘分。 后来,老人将教中事务都全权交给了他,便所有精力放在了朝堂,帮衬第二个弟子北宫野成为皇帝。 “师父。” 萧摩逅二十有六,他的武功除了面前的师父外,教中无人可敌,就算是做为皇帝的师弟,也只能跟他战不出五十回合。 但在老人面前,他没有教中那般威严,而是显得小心翼翼,只有他明白这位老人看似慈祥,其实杀人如麻。 甚至当今皇帝的养父母的死,也跟老人有莫大的关系。 “赶紧说,说完赶紧回去。” 老人偏头看向他,轻声的话语,使得一旁的灯盏都忽地摇晃。萧摩逅抿了抿嘴,看了一眼师父贴在墙上的人影。 他不再犹豫,抱拳说道:“那位剑神的弟子顾龙城行刺不利,反被杀了。” “还有呢?”老人拿起那副字吹了吹上面的墨渍。 “教中哑士死了五十人,祭堂首座铁指阿九也被杀了。” 老人停下动作,倒映墙上的人影忽地挥开手臂,响起‘呯’的一声,书桌前的萧摩逅直接侧翻倒地,捂着脸颊垂着视线不敢抬起头来。 “为师之前跟你说过,荒神教关于叛军,一律不得参与!伱是我的爱徒,连师父的话都不听了,是吗?” “弟子不敢!”萧摩逅赶忙跪到地上。 “不听话的人,该受到什么惩罚?” 老人淡淡的声音传来,萧摩逅目光挪动,落在放大腿上的手掌,他一咬牙,将左手的小指‘啪’的一声掰断。 他咬紧牙关,浑身都在颤抖,尽量不让自己发出惨叫。 “去将邀请你掺和进去的那个人杀了,然后滚出太师府!” 萧文弼放下那副字,直接从萧摩逅身边走过,打开门扇径直离开,他之所以生气,乃是这个徒弟有些不听话了,居然不经过他私自与皇帝联系。 书房里,萧摩逅跪坐那里,紧咬牙关,他回过头,手臂遮掩着面庞,露出的目光仿佛是受伤的狼,死死盯着离去的背影。 夜风吹着庭院的老树哗哗作响。 离去的老人走在小院一条隐蔽的碎石小径,穿过两旁摇曳的青柳,前方有着几个江湖好手看守,他们见到萧文弼过来,迅速退到附近阴影里。 推开紧闭的拱门,里面又是一处小院,院中清幽,正中有颗大槐树,一条枝丫好似云团遮着一栋黑瓦房舍。 窗棂里,还有灯火亮着,老人走到门窗,透过缝隙看到一个书生的背影正坐在灯火下翻看书卷,似乎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 里面那人,停下翻书的动作。 “太师,既然来了不妨进来坐坐?” “不了,就过来看看你。”萧文弼看着里面的背影,声音温和:“你弟弟越来越厉害了,联合七家诸侯起事,如今大燕的江山岌岌可危。” “这不是拜太师和陛下所赐?” 萧文弼没有回答这句,沉默了片刻:“你不想知道,老夫为何要救你?” “还能有什么,无非在下还有用处罢了。” 老人抿了抿嘴,有些话他很想走进去跟对方讲清楚,并将那对玉佩给他看,可是想到如今两边的境地,萧文弼又犹豫了。 沙沙…… 院里安静的只剩树枝抚响的声音,片刻后,又有脚步声过来,有人低声道:“太师,陛下派人来请你入宫。” “嗯。” 萧文弼又看了一眼,屋里的身影,转身离开房檐。 房里,听到脚步声走远,矗在昏黄灯火中的身影方才侧过脸来,脸颊赫然有几道刀伤,将原本俊俏温玉的脸庞毁的狰狞可怖。 他望着窗棂外面,低喃一声:“三弟……干得好!” …… 马车驶过深夜的街巷,周围灯笼光芒里,又转道驶进朱雀大道,不久之后,进入皇城。 泰安殿内。 一排排铜兽灯柱火光明亮,将殿内带起暖意。纬纱的帘子里,皇帝捻着棋子有些出神,他对面的姜皇后看得出他心情不好。 “陛下心中所烦何事?不妨跟臣妾讲讲。” “军国大事,你一妇人怎能懂。”北宫野随手落下一子,“朕已让人宣太师进宫了,下完这盘棋,你就先去歇息吧。” 殿外,此时有宦官过来,在门外低声道:“陛下、皇后,太师来了。” 姜皇后随即也起身走到棋盘外,朝皇帝福了一礼,便跟随挑灯的宫女从后面的门扇离开。片刻,殿门打开,萧文弼进来见礼,他看到棋盘,以及闻到残留的香气,大抵猜测到皇后或者其他嫔妃在这里陪天子下过棋。 “陛下,不知深夜召老臣过来,可有何事吩咐。” “太师过来坐,坐到朕对面。” “老臣斗胆了。” 萧文弼走进围帐,来到天子对面坐下,宫女过来添上茶水离开后,老人看着一直盯着棋盘沉默的北宫野,“陛下召臣过来,可是计策都已落空?” “也不全是。” 皇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睛眯起来,“什么剑神弟子,脑袋都被人砍下来。没用的东西,那个剑神元白圣躲在雪山里不出来,他也是大燕子民,燕国如今地步,不该挺身为国吗?都是一些惜命之人!” 他啪的一声捏碎茶杯。 “……还有容州那帮反贼,朕送了那么多东西,朕示好了,低头了,结果东西收下,把朕的使者像狗一样撵回来!” 碎裂的茶杯被他扔到地上,“唯一的好消息,西戎人已经出关,这个时候该是肆虐容州了。既然容州那些百姓跟着叛军,那就好好跟着吧,死了也是情理之中!” 北宫野说了一通,感觉心里那通火终于发泄出来了,让人重新端来茶水。 “如今燕国九州,有七州起事,正肆虐各州全境,有北上的意图,太师以为该如何应对?” “既然两个计策已败,西戎人那边还没消息过来,那就是好消息,他们若能缠住容州,陛下此刻可以专心对付另外七个诸侯的兵马,调遣京中有能力的将领带本部兵马奔赴岺州、莱州,调动各郡、各县地方兵卒。 一来不用朝廷兵力,二来防止那些太守见事不对跳到叛军那边。这些还不够,征招雪原的生奴人,继续扩充京畿兵力同时,加紧操练现有士卒。” “那容州那边呢?” “老臣以为延塘关的齐家还能一用,等容州叛军赶走西戎骑兵还需要一些时日,不妨让齐家按兵不动,等到叛军北上东进燕州地界,与朝廷兵马前后夹击!” 老人拿起一枚棋子,随意的落在棋盘上,将皇帝那边的棋子通杀。 “旱情数月,容州乃至其他州的叛军,粮秣根本撑不到七月份,粮秣告急,士气必然下降,陛下反击的机会就来了。” 这个夜晚,有些消沉的皇帝,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也是这个夜晚,远在八百里的西面。 幽燕山,延塘关西南。 走出山林的队伍,在原野上重新聚集,身形魁梧的张飞在地上插下蛇矛,解下腰间的酒袋猛灌一口。 而他前面不远,骑在马背上的关羽眺望远方的城关一角,美髯在风里轻抚着,一双凤目微阖,有着睥睨一切的威势。 “一群勾结外族的鼠辈!” 淡淡的话语,杀意凛然。 第98章 关某奉令,斩!(为暖阳1314白银盟主 加更45) 西凉军一万人进入延塘关地界是根本藏不住的,关羽、张飞也没打算藏匿,天一亮,便立起了让二人有些不适的西凉旗号。 没想到打了半辈子的仗,有一天会带着西凉军打仗。 此时的延塘关,也已经发现了这支从南面翻山越岭过来的军队,顿时呈出了紧张的势态,城上兵马箭不离弦纷纷在墙垛站成一排,听到消息的齐保国也从家中骑马赶来东面城墙,三个儿子随后也跟着上来。 入眼处,那支打着‘西凉’旗号的一万兵马已在城关外三里摆下阵势,原本常年在城墙下摆摊的商贩们正慌忙收拾家当离开,过往的商旅行人也都慌乱里选择别的道路。 一片混乱当中,就见两骑越众而出,一人骑枣红马,着兽膊锁子甲外罩半身青袍,手握一柄青龙偃月刀;另一人豹头环眼,虎颔浓须,全身黑甲,持一柄扭曲的长矛,骑一匹黑马陡然冲过来。 那黑汉冲至在城关下,一勒缰绳,甩出小段飘逸,扬起尘土。张飞抬矛指着城关上,露出半截身子的齐家父子。 “城楼上的齐家父子听着,私开关隘,放蛮夷进来,当死罪!”张飞的嗓音粗野响亮,传上城墙,他蛮横的继续叫道:“速速投降,给容州死去的百姓跪下,说不得能饶你们父子四人一死!” 声音传开,慌乱逃窜的百姓闻言,表情纷纷愣住。 他们大多都居住附近村寨,耳中听到的也多是齐家几代人镇守边关抵御草原蛮夷的入侵,陡然听到这话,顿时觉得有些可笑。 可城墙上的父子四人,毕竟做了亏心事,脸色顿时起了变化。 “……这股叛军从南面过来,难道西戎人已经被他们杀败了?” “父亲,这让百姓知晓,我齐家往后如何还有颜面在延塘关待下去!” “没颜面也好,既然听朝廷的,那就赶紧弃了关隘,全家搬到燕京去投靠皇帝。” 最后一句是齐幼虎说的,言语充满嘲讽。之前放西戎人入关,他被父亲呵斥,早已生出不满,可到底是父亲,他又能如何? 难道还真拿起刀将自己父亲杀了? 一旁,齐保国此时心里本就烦躁,听着三个儿子说话,心头更加复杂,“都别说了,这些叛军长途劳顿,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攻城!” 随后,他让大儿子齐威和副将把守城墙,将齐宣、齐幼虎赶下城墙,便去了城楼,招来幕僚询问计策。 那幕僚是一个中年人,有着魏国那边的口音,年轻时候屡第不中,便学起了到关外做买卖,一车货物在关外被劫,他只身逃了出来,稀里糊涂的走到延塘关,齐保国见他有些才学,便留在身边,这一留就是七八年。 “将军莫慌,城外叛军不过万人,今日观之,不见其辎重,可见是远征而来,我们只需坚守关隘,仗着城坚墙高,拖上几日,他们自会退去。” “既然远来劳顿,为何不趁夜晚出关偷袭一次?好让灭其嚣焰。” 幕僚连连摆手:“将军不可,今日城外那二人面相雄异,又身强体壮,定然不是那般易于之辈,若偷营不成,反而折损兵将,属实不智!” 齐保国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确实没必要跟他们硬拼,四万多人打十万朝廷兵马,外加两万容州军,两战而胜,还将当朝大将军贺近臣给砍了,战死许多朝中大将,自己这齐家不过两万人,将不过八员,真冲出去跟对方厮杀,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外面,那黑汉的声音还在辱骂,每一句都极为难听。 “什么几代忠良,放外族入关,几辈子都洗不白!” “假装忠犬,实则卖国之贼!” “守冢之奴……可敢出来与我决一死战?!” 齐保国就算待在城楼当中,也能听到外面那大嗓门,气得脸都憋红,城墙上的一众兵将更是咬牙切齿,可谁也不敢私自下去。 骂了好一阵,张飞朝城楼上呸了一声,调转马头奔回二兄身边,瞪着那双虎目指着城头。 “这家人当真耐得住性子,骂得那般难听就是不出来。” 回过头叫道:“二兄,索性攻城吧!” 关羽打量城关,又看了两边的山势,抚须摇头:“不可强攻,此关几经数代加固,常防西戎蛮夷,与当年的樊城一样,城防之坚决然不低,强攻没有益处。” 想起当初强攻樊城时,身边还有许多将领可用,但眼下这里只有他和张飞。若是到了最后关头,说不得还是要打上一次。 “先后退五里扎寨,砍伐林木,打造攻城器械。” 这一动静,自然落在来往城外的斥候眼里,收到消息的齐保国一开始并没在意,他打算就这么坚守。可入夜后,有三个武功颇高的将领过来请战,今日城下那黑汉一番话,让他们颜面无光,眼下对方刚刚立寨又远道而来,必然是要让士卒抓紧时间休整。 若是这个时候夜袭,定然有奇效。 一开始齐保国是不同意的,可到了后面架不住三个将领劝说,渐渐心动起来。 夜晚降下至深夜后,齐保国给三人配置三千兵马,用厚实的布将脚和马蹄包裹,在漆黑的城楼下,悄然出城。 籍着对地形熟悉,和夜空的月色,那三将领着三千人沿着树林、草木缓缓靠近,望着斑驳篝火的营寨,斑斑点点的火光,只有寥寥几人,刚立起的哨楼上,坚守的弓手似乎在打瞌睡,站在那一动不动。 “准备!” 那三人见到这幅画面,心里激动不已,然后打出手势,一众兵卒蹲伏地上,持着兵器缓缓朝前方靠拢。 接近辕门的刹那,一名将领抬手挽弓,一箭将哨楼上的士兵射翻落下,另外两人顿时站起身,举起长刀:“杀!” 下一秒,密密麻麻的身影冲出黑暗,迈开脚步疯狂的踏过大地,朝那边杀过去,撞开辕门的刹那,兵锋汹涌的鱼贯而入,然而,三人看到落下哨楼的身影,竟是一具草人时,脸上顿时一变。 视线越过涌出营地的延塘关士兵,前方的中军大帐,一匹枣红马驮着上方高大的身躯,提着青龙刀缓缓走出阴影。 一双凤眼微开 “尔等草芥,也敢在关某面前放肆!” ‘肆’字落下,军营四周西凉兵的身影蜂拥而来,将营地围的水泄不通,朝冲进来的三千延塘关兵马围杀过去。 厮杀的呐喊响彻的一瞬,关羽一勒缰绳,枣红马陡然人立而起,发出亢奋嘶鸣,那双凤眼猛地怒睁,手中青龙偃月‘嗡’的擦着空气垂去地面,战马亢鸣铁蹄翻腾,落到地面的刹那,奔行而出,直接撞翻几个延塘关士兵,沿着辕门笔直的泥路,拖刀纵马。 ——阵斩颜良! 有士兵扑来,被高速奔行的战马撞飞回去,辕门前的三将武功高强,自是不怕,几乎同时迎了上去。 踏踏踏踏—— 铁蹄翻腾,以极快的速度狂奔而至,面若重枣的面容下,目中杀意在这瞬间化为实质,古钟般的声音,雄浑响彻。 “插标卖首之辈!” 声音响起的同时,青龙偃月呼的抬起擦出一声刀吟,狂奔的战马穿过层层兵将,枣红马仿若心有灵犀,后肢一曲,战马嘶鸣咆哮,一跃而起。 三将举起了兵器,面容狰狞,发出歇斯底里的嘶吼:“啊啊啊!!” 仿若铜钟的声音再起。 “关某奉令!” 马背上,关羽手中长兵猛地横挥,‘嗡’的擦过空气,厚重的刀锋呼啸扬开,战马落地的刹那,刀吟也在瞬间化出一声高亢龙吟。 唏律律—— 在枣红马咆哮嘶鸣声里,刀锋轰然怒斩而下。 “——奉令,斩尔等首级!” 噗! 噗! 两颗头颅瞬间冲天而起,鲜血溅在另一人脸上,他心惊肉跳的看着四五步的红脸敌将,仿佛看到鬼般,调头就跑。 黑夜之中,无数火光忽然照亮郊野,一匹黑马黑甲的将领,骑马狂奔,手中一杆丈八蛇矛,发出凶恶的嘶吼,朝他撞了过来! 火光里,两马相错而过,那延塘关大将,直接被挂在了蛇矛上推离了马背。 …… 齐保国立在城头上,等着袭营的兵将们回来,然而,听到的是外面远方的黑暗里隐约传来兵器交击的声响。 不久,有战马跑动的声音,城墙上有士兵点燃火箭射向夜空。 看到的是三匹战马跑了回来,颈脖下骇然挂着三颗头颅。齐保国脸色一白,顿时站立不稳,两眼一翻,砰的一声,倒地昏厥过去。 着不住了,第四章写完六点半…… 还剩一章等睡醒再补,然后就是正常的一两更 第99章 此去天光刹那,只为心之悔(为暖阳1 314白银盟主加更55 清晨的空气湿冷而清新。 浑浑噩噩里醒转过来,齐保国在榻上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意识还未回拢,手便被人握住。 他睁开眼,视野模糊到清晰,床边坐着的,是陪自己走过三十多年的妻子。 “城上如何了?” “敌军今日在关外叫骂一阵就退走了。”妇人握着丈夫的手,心疼的流了下眼泪,“那三位将军的头颅,齐威已命人拿去安葬了。夫君莫要担忧城防,三个孩儿还是能将城头守住的。” “嗯。” 齐保国拍拍妻子的手背,他靠着床头,喝了几口汤水,便要下床,让老妻为他披甲,始终是不放心三个儿子的。 尤其齐宣和齐幼虎,性子刚烈,因为放西戎人入关,与他已有了间隙,再背着做出什么事来,那齐家就全毁了。 他穿戴好甲胄,说了一些让妻子安心的话,径直穿过庭院去往府门,然而,才到庭院中间,齐保国忽然停下步子。 缓缓偏过头,目光望向右侧正中的祠堂,那里供奉的都是齐家几代战死的父辈和兄弟,他慢慢挪着脚步过去。 吱~~ 门扇拖着陈旧的呻吟朝里推开,黄绸为帘悬挂两侧梁木垂下,正中首位的墙面一张硕大的表框悬挂,里面没有任何图画,只写有短短几竖字: ——山河家国,齐家先烈以身守之,儿孙后继。 这是齐家几代人遵守的家训,延续至今,也从未出过差错,只是到了今日,齐保国看着这些字,他忽然有些无法直视了。 家训之下。 更是十多尊灵位并列,从最开始的齐家先祖,到的齐保国战死的大哥、二哥都在上面。 他点燃一炷香,捧在手中朝着这些灵位躬身拜了三拜,插进香炉后,他看到香炉后方,一个檀木方盒,犹豫了一下,他将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张素帛。 那是阿爷齐修写给他父亲齐怀民的家书。 以前,他看过一次,后来就放在这里多年,如今不知为何,他想打开再看一次。 父亲书,予吾儿怀民。 “离家多日,家中尚安?,吾儿尚幼担起家中事务,父心中有愧,然家国安危、百姓危亡,为父身为守将不能不顾,望吾儿将来也有此念。 西戎蛮夷攻城数日,悍不畏死,城上每日都有兵卒永倒下,厮杀之惨烈,为父期盼吾儿,乃至儿孙们都不用触碰,望战事能在为父这一辈结束。 吾儿收到此信,为父或许已去,吾儿不用难过,为父镇守边关而亡,死得其所,为身后城池、乡间的百姓身死而无憾,你只需好生奉养母亲,照顾家中兄弟姊妹。 若吾儿想我,可来边关,朝城关看上一眼,为父及众兄弟的魂魄仍守在上面。” 最后落笔:齐修。 长香袅绕青烟,徐徐飘过齐保国,他缓缓将素帛重新叠好,不自觉间,他双手竟有些颤抖,好似这素帛有千斤之重。 重新从屋里出来,齐保国深吸了一口气,站了片刻,平复心绪后,他才举步离开庭院,出了府邸,翻身上马,带着心腹亲卫赶往东面城墙。 三个儿子此时也都披甲持矛,指挥兵将加固城防,搬运擂木,他这才放下心来。 “叛军眼下可有什么动静?” 齐保国招来大儿子齐威,走到墙垛后面,望着城关外询问了一番情况。视线之中,偶尔有几匹斥候在原野上跑动,或站在山岗朝这边瞭望,书写地势、城防兵力等等,这边也有斥候冲过去,两边随即在林间、原野展开斥候战。 “回父亲,叛军除了在制造攻城器械,没有任何其他动作,想必接下来,必然是攻城了。”齐威从怀里将最近送到关内的信息一并交给齐保国。 他将几张纸条翻看,对照一下时辰,便交给副将收起来,“传令下去,征调关里的青壮,帮忙加固城墙,修补守城器械!” 一般来说不到万不得已时,是不会动员百姓协防城墙,齐威想要劝住,可见父亲脸色严肃,只能将话语咽了回去。 不久之后,消息发出,关隘定居的百姓,不少青壮被抽调城头,战战兢兢地帮着兵将做事。见到此景的齐宣、齐幼虎朝父亲的位置匆匆赶来。 幼子齐幼虎语气也越发不善:“爹,你这是做甚?要是叛军忽然攻城,这些百姓来不及撤下去,会死很多人!” “他们不会攻城,至少今日不会。”齐保国回过头,眼神凌厉:“现在城防极需劳力,若不抓紧加强防御,此关如何守得住!” 咚! 咚! 话语落下的时候,远方已有战鼓声传来,城头上忙碌的青壮、士兵、齐家父子三人也都一一偏头望向关外。 写有‘西凉’的黑色旌旗猎猎飞舞,万人分成五个军阵,伴随鼓点的声音缓缓朝城墙推进过来。 “攻城了!” “叛军要攻城了!”齐幼虎大声嘶喊,他在城头奔跑起来,挥舞手臂:“城中百姓速速下城墙躲避!” 齐保国站在原地,表情愣愣的望着外面。 “真的就攻城了?” 他视野之中,城关外的原野上,五个两千人的军阵浩浩荡荡占据数里之地,朝这边蔓延而来,每个军阵左右都有几十上百不等的轻骑或斥候,在两翼山林、田野间飞奔。 密集的阵型之中,是一架架云梯在人手中抬着,正中还有一架巨木做的攻城锤,被数十人推着前行。 关羽阖目抚须,坐在马背上,记忆里,他攻打樊城、败亡麦城才不久,没想到再次睁眼,竟又率兵攻城了。 “二哥,你想什么?”张飞少见的没有急躁嚷着立刻攻打,“在想前世仿若梦一般?还是现在是梦?” 关羽闭着眼睛,脸上却是泛起笑容,“都有,只要跟兄弟在一起,羽倒是希望这场梦能更长一点。” “嘿嘿。”张飞跟着笑起来,他拉着缰绳,重重点下头:“俺也一样!” “不过若能与兄弟重来一次,倒要好好再活一番。”关羽在战马上睁开眼,望向渐近的城关,“能和这世道的英雄交手,呵呵,关某心里也是高兴!” “二哥说的,我心里也是这般想的,不过这城关的齐家可不算英雄……嗯?”张飞豪迈地扬了一下蛇矛,浓眉忽然皱起,扬开的蛇矛指向南面,“二哥,南面有骑兵过来,应该是定安城的援兵……嘶,领头的那人衣甲好生熟悉!” 话语落下,关羽也偏头望向张飞所指的方向,尘烟四起,一群骑兵推进犹如海潮汹涌,三千之数放在哪里都是让人不敢小觎的存在,像是潮水涌起的一波波巨浪。 待近的时候,张飞看到为首两人,其中一人金冠束发,兽面吞头连环铠,座下一匹红马时,张飞声音拔高:“三姓家奴也来了!” 关羽猛地下压青龙刀,凤目微眯:“翼德不可莽撞!” “二哥,是吕布那厮,他身旁那白甲之人好似子龙……等等,是马孟起,当年我与他厮杀过几场!” 张飞激动的促马就要过去,可那边奔袭而来的骑兵并未过来,而是直扑延塘关下,上面的兵将一个个顿时如临大敌。 还未等齐保国发出命令,轰隆隆踩踏蹄声的骑兵群落延着关隘飞奔,手中抛出什么东西,雨落般丢在城墙下面。 吕布的声音嘶吼起来。 “关上的人听着,尔等放入容州的蛮夷,皆杀于此!” 五更终于弄完了……晚上再更了! 六点半才睡!一点就起床,就开始码字 第100章 吾以吾身,化去家中厄难 天光照在城墙,向西推移落到墙垛后一个个士兵脸上,视野前方的原野,是轰隆隆的震动,起起伏伏骑兵群落犹如洪流,由南向北沿着城关下疾驰。 溅起的烟尘之中,有圆滚滚的东西自他们手中抛出,划过半空落在地上滚动。 待到滚动的东西停下,暴露在众人视野里的,是一颗颗被腌过的人头。 “放入的西戎蛮夷,悉数还给你们!” 铁蹄往北而去,红色披风,兽面吞头连环铠的身影勒马驻足,遥望城关这边,抬起画戟指来:“尔等自诩镇守边关忠臣良将,却因私欲而放蛮夷入境,祸害容州百姓而不知羞耻,哪里来的颜面还站在此处,对得起协助尔等守城的百姓?!” 吕布声声铿锵有力,犹如雷霆响彻关内关外。 城关上,正撤离城头的青壮停下脚步,朝齐家父子望去;周围警戒的士卒也都望了过去。 他们当中有绿林人,有寻常人家子弟,大多受齐家镇守边关数代影响,闻其刚烈忠勇,为百姓奋战至死而慕名来参军。 起初之前的黑汉说的那些话,他们不屑相信,如今上千颗头颅被扔到城关下,那些人头编织的发式,一看就是西戎人的。 “齐将军,城外叛军说得可是真的?”一个小校从下方收回视线看向那边的齐保国,随后就被副将拉走。 但更多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啊,齐将军,那些人头怎么来的?” “大伙不要相信贼人的挑拨离间……” “放屁,那些西戎人的脑袋自个儿飞到叛军手里的?” 此时也有那日值守,看着西戎骑兵入关的士兵,从沉默里爆发出来,他将手中的长矛呯的咂在地上,卸下衣甲,边走边脱。 “我本绿林,崇齐家忠烈而来,也对齐家失望而去!” 兵器丢在地上的还有十几人,他们也多是江湖绿林,性子本来就是敢爱敢恨,眼下对齐家所做之事失望透顶,脱去衣甲后,跟着前面那边同道直接下了城楼。 齐保国抿着嘴唇,站在那边一动不动,齐威、齐宣向周围人辩解,可被周围兵将问到下方人头时,终究是难以开口解释了。 城楼下,吕布眼睛眯了起来,伸手摸向箭筒,他当年虽说反复无常,不择手段,可对于外族他是痛恨的,他出生九原,时常遭受匈奴、鲜卑骚扰,幼时,他也曾随父与鲜卑厮杀过。 对于边界的惨状,他比任何人都痛恨胡人。 见城楼动静,吕布手中画戟猛地插进地面,挽弓搭上三支箭矢,他握着弓身一抖,聚集一撮的羽箭陡然化作三支整齐的扣在弦上。 弓弦猛地拉满,只听‘咻’的齐响,三支箭矢一起飞向城楼。 破空疾响! 最先反应过来的齐幼虎,他一直留意城关下那叛军骑将,弦音颤响的瞬间,他抓过盾步手中盾牌往身前一挡,将二哥齐宣遮住;齐威见弟弟的动作也反应过来,两步化作一步,扑向父亲。 盾牌砰的炸裂,四下飞散开来,齐幼虎、齐宣直接向后跌倒;齐威扑开父亲,横斜的身子被第二支箭矢穿过肩胛,直接撕开血肉骨头透过去,射在另一边的墙垛上;第三支箭从女墙中间斜斜向上射在城楼檐下,挂灯笼的绳索直接断开,灯笼摔的稀烂。 “最后那支箭下回可不是射灯笼了,若还有良知,明日此时献关乞降!”吕布收弓拔戟,一转马头,奔向回旋的并州狼骑,随后朝西凉军阵过去。 他是知道关张二人已来,自然不会感到意外,不过关羽、张飞心里还有些膈应,毕竟三人当年可没少矛盾,可以说是从第一次见面,一直打到最后吕布吊死白门楼才算结束。 见到还是死之前的那个吕布,这边的关羽、张飞捏紧了兵器,就在气氛迅速拔升,吕布瞥了两人一眼,故意炫耀了一下马技,一个急转带着骑兵从他俩面前呼啸而过,还留下一声:“二位头还在呢。” “啊啊啊!!” 张飞瞪大眼睛,挺起蛇矛就要追上去,战马刚一迈开腿,旁边厚重的刀锋几乎贴着马的鼻子落下,把黑马吓得直接原地崩尿。 “翼德莫要跟他争斗,之后看情形再说。”关羽看着远去的骑兵轻声劝了一句,不过还是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 哼! 张飞兜转着战马,有些气不过的朝远去的骑兵嘶吼,他嗓门儿极大,“好马算得甚,你骑过的,我二哥也骑过!” 奔去远方的骑兵前头,是吕布歇斯底里的怒吼:“环眼贼,待战事过去,再寻你厮杀!” 这时,那边一骑从三千并州狼骑分离出来,在关张二人面前驻马停下。 “张将军别来无恙!” 狮子盔下,马超俊朗英武的脸孔泛起笑容,随后目光看向关羽:“第一次见关侯,想不到会是在这个地方。” “马儿,伱来多久?”张飞与他当初厮杀过几场,较为熟悉,他过去见礼,又问了一些情况,马超也一一回答,随后他便告辞,纵马返回并州狼骑那边。 “翼德,暂且收兵回去。” 关羽皱着卧蚕眉,招来传令兵下达命令,摆开的阵列开始缓缓后撤,他垂刀立马,遥望远去的骑兵,轻声呢喃。 “这吕布与当年有些不同了。” …… 城头外,能看到占据数里的兵锋正从视野中往后方缓缓退去。 此时的城墙上已一片混乱,包扎的士兵飞快跑来,将止血的粉末洒在齐威被穿透的肩胛上,用布条勒紧后,被数名兵卒抬下城头。 齐宣、齐幼虎跟着一起下去。只剩齐保国一个人还站在原地,呆呆看着手上属于儿子的鲜血,他整个人都处于失神的状态。 周围也没人过来向他询问什么,也没人汇报,周围兵卒垂着头,沉默的从他身旁走开。 不知过了多久,他怎么回到家中都不知道,失魂落魄的坐到椅子上,老妻哭着过来数落他,也置若罔闻。 那位幕僚过来见他,也都没有答复。 天色渐渐在堂外沉了下来,二儿子齐宣过来,告诉他大哥的命保住了,只是往后那条胳膊拿不得重物。 到的此时,他眼中才有了神采。 夜色深邃下来,寂静的延塘关里偶尔能听到有人破口大骂的话语,也有哭声、犬吠在夜里传递。 不久,齐保国从梦中惊醒,坐在昏暗的房间里,老妻被他动静也惊醒过来,虽然责怪丈夫打开城门放西戎蛮夷入关,累及儿子手臂被废,可眼下她也知道自家夫君面临的是何种压力,她下床取过一张绢帕,坐到床边为他擦汗。 “……我对不起齐家。” 昏暗之中,沉寂的齐保国忽然开口,他声音低沉:“……刚才我梦到父亲和阿爷了。” “今日回来……为夫想了许多,有些事该去做了。” 他拍了拍妻子的手,起身穿戴好衣袍,换上甲胄,只说了句:“我去城上看看,不放心。”系上佩剑便推门而出。 走过各院的屋檐,打量周围,又从窗棂缝隙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儿子们,最后回到院里,在那张《家训》上了一炷香,这才离开府邸,骑着战马穿过安静的街巷,直接走上城墙上,他身边站满了心腹亲卫。 风扑过人的脸孔,胡须在风里抖动,双唇微微张了张,目光望着远方斑驳的点点火光。 这时身后有人走了过来,朝他拱了拱手。 那是他的幕僚。 “敬宾,咱们相识有八年了吧。”齐保国没有回头,望着城外轻轻说道。 “有,我记得那年我落魄到此,还是将军收留,才得以苟活至今,还得幕僚身份。” 骆敬宾朝他笑了笑,“将军忽然说这些话,想要做什么?” “今日城头你也看到了,军心已不在齐家了,再守也守不住的。我当了一辈子忠臣,却被朝廷所误,我之愚钝害了齐家和容州百姓。若再继续反抗免不了家破城亡,若投降献城,我不愿从贼,就算从了叛军,我一身污点也会累及家人!思来想去唯有一法可解了。” 齐保国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看向面前这位中年男子,笑道:“临到最后,想不到是你来送我。” 不久之后,延塘关兵马调动起来,齐保国骑在马背上,看着集结他面前的数百身影,这是他自己最为依赖的一支骑兵。 冷风正从长街吹过,他望着这支队伍,轻声说道:“你们往后不必跟随我了,这封信替我交给幼虎,告诉他,他是对的。” 队伍攒动,五百骑兵沉默的分开左右。 齐保国笑着点点头,随即一转马头朝西面城关纵马而去,到了那边,城门已开,骆敬宾骑在马背上,等在那里。 “你该留下来。”齐保国在他身旁勒马停下,目光里没有了平日的威严,“你多少有些才学,留在这里,还是有用的。” 那边的马匹上,骆敬宾只是笑着,他在马背上拱起手,声音有些哽咽:“若无将军,既无敬宾,士为知己者死。” 齐保国沉默的看着他好一阵,此时天色已显出青冥的颜色,东方天际已泛起淡淡的红云,以及隐隐约约的战鼓声。 他笑了笑:“既然不惧,那就随我来!” 穿过城门,冷风吹过天空,两百余名骑兵跟随齐保国冲往关外,他在马背上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巍峨的城关,以及渐渐关闭的城门,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回转,陡然开口:“走吧!” “走!”骆敬宾鼓了鼓胆气。 马蹄震动原野,带起烟尘冲向远方。 …… 渐渐明亮的天空下, 天与地的尽头,一条黑线缓缓而来,浩浩荡荡的西凉军亦如昨日带着攻城器械逼向城池,远处还有一支三千人的骑兵徘徊,不时派出几百骑穿插战场像是故意显摆似得跑在军阵前方。 张飞气得咬牙切齿:“这吕布就是存心的!” 一旁的关羽闭着眼睛,根本不理会前面的那支骑兵。 前方,吕布垂着画戟,安静的可怕,过了片刻,他睁开眼睛,“看来他们已经做了选择,传令给关云长直接攻城,原野交给我来,他若第一时间控制城门,此关可定!” 传令兵快马飞奔而出。 后方的关羽听到吕布的建议,思虑片刻,便没有任何犹豫,让令骑将他命令传达。 “抵达城关两里,组建器械——” 他望着远处的关隘,“两个时辰之内,拿下此关,反抗者杀。” “是!” 顷刻,号角吹响! 然而,此时延塘关里,乱成了一团,齐宣、齐幼虎在府内四处寻找,又去了母亲那里,得到的也只是那句:“有些事该去做了。” 最后,还是寻到齐保国的那支五百名骑兵,才知道父亲深夜出关杀向草原了。 并给他兄弟俩留了一封书信。 上面短短一行字:吾死后,可献城,让齐家从头再来。 “爹……” 兄弟俩看着书信上的字迹,听到一名骑兵转告的话,齐幼虎眼泪流了下来,抬头望向天空,渐升的晨阳,阳光正是温暖的时候。 暖曦的阳光下。 “我已无颜面苟活,更愧对齐家先烈,唯有一死可解。” 齐保国立在土丘上,望着荡起涟漪的草原前方,是密密麻麻的帐篷,他翻身上马缓缓拔出剑。 “敬宾,来生见!” 他朝一旁的幕僚骆敬宾轻声说着。他一夹马腹,马蹄旋起泥泞、草皮,冲了出去,他声音高亢响亮:“杀蛮夷!” “杀!” 幕僚鼓起勇气跟着大喊起来,两人一前一后沐浴着这片晨阳,冲向延绵无尽的西戎营帐! …… 不久,延塘关打开城门,举关投降。 撑不住了,精神透支。 只能明天给各位加更!就是不知道这章关于齐保国的处理,你们觉得如何? 第101章 荀论 “杀了他……杀了他……” “把他尸体吊起来!!!” 歇斯底里的西戎语响彻,肥硕如山的身影来回走动,戴满玛瑙、红玉戒指的手掌挥舞着,数名西戎勇士将地上浑身染血尸体拖起,捆上绳索,拖向远处的旗杆。 几顶帐篷塌陷,十多个西戎勇士倒在血泊里正被族人带走。周围乌泱泱的站满了西戎青壮,他们露着强壮的身躯,显露身上的刺青,也有凶悍的西戎女人一手弯刀,一手抱着孩子,母狼似得恶狠狠盯着被地上还存活的一个燕人。 “把他带下去,别让他那么容易死了。” 野郎王朝周围族人摆了下手,“都散了。”目光也看向来族中做买卖的燕人商贩,肥硕的脸庞顿时爬上笑容:“跟你们无关,好好做买卖,不要生事!” 他望着被升上旗杆的尸体,这具尸体是谁,他很清楚,没想到堂堂齐家的当家人,延塘关主将,带着一个随从就杀过来。,当时他还在蹲坑,就听到厮杀声朝他蔓延过来…… 心里此刻不仅惊讶、疑惑,隐隐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延塘关发生什么事了?我的邪车牙和三千轻骑呢……” 他视线越过旗杆上的尸体,望着蔚蓝的天际,努力想要在丝丝白云间找到答案。划过天际,向东数百里之外,延塘关内,一支支西凉军进驻关隘,替换了城门的守兵,接管了城墙。 街道间,不少百姓站在檐下,或躲在家中,搂着妻女,透过门窗观望,一支支铁骑持矛巡视而过,眼中露着些许担忧和畏惧。 齐家府邸前。 成百上千的兵卒,将偌大的府邸团团围住,齐家大大小小都在府门前站着,纷纷敬畏的低头,不看前方并列的几名将领。 “齐家直亲出来!”飞烟红云马上,吕布斜垂画戟,目光冰冷的扫过走出的齐宣、齐幼虎,以及齐保国的妻子,还有大房一对孤儿寡母。 “来人!”吕布微微侧脸,几个狼骑滚鞍下马,压着战刀大步走向齐家人。 那对孤儿寡母吓得瑟瑟发抖,她抱紧怀里的儿子往后缩,孩童紧紧搂着母亲眼中全是惊慌的神色:“求求你们,我家什么都没做啊,我丈夫几年前战死城墙,凭什么要抓我们母子!” 齐宣、齐幼虎赶忙站出来,挡在母亲和堂婶前面,望着对面四个叛军将领。 “诸位将军,我们都已降了!” “慢!” 另一边,枣红马上关羽微微睁眼,声若铜钟。他最看不得这些,微微偏头,看向吕布:“吕将军,怎能擅自处置,还是交给大将军为好。” 张飞促马上前,不等吕布开口,先一步扯开嗓门:“齐幼虎,带你家人全部撤回府邸,不得命令,不准出来,一切用度可询问守卫兵卒向我四人汇报” “伱俩!” 吕布眼中聚起冷意,马侧的画戟缓缓抬起。关羽、张飞也不惧他,一拨马头齐齐面向过去,青龙刀偏转垂地,丈八蛇矛嗡的一下横挥开,被张飞横在战马一侧。 “我二哥说的,就是俺说的。” “三位将军!”马超皱着眉头看着两边,他先挥手让士兵将齐家人带进府邸,毕竟在外面闹出这个动静,属实有些不合适。 他促马来到中间,虎头湛金大枪呯的一下,斜斜插在中间,他拱起手:“关将军,眼下不适闹出矛盾。”他又朝吕布说道:“吕将军,超明白你痛恨这些人,但如何处置降将,还是由大将军来才合适,你我只需收押,不可意气用事。” 周围兵将望过来,吕布垂下画戟,盯着关张二人冷哼一声。这一段时间,他看着董卓都在变化,他也尝试着努力将以往那边缺点完善,直到听到马超的规劝,心头的怒气才慢慢压下去。 “那便听孟起的!” 言罢,调转马头带着几百狼骑离开。 关羽也跟着哼了声,缓缓阖上眼,开口对身后的令骑说道:“估摸大将军也快到这边,你将此处消息,送达过去,不可遗落分毫。” “是!”旁边一个令骑拱手领命,翻身上马,冲向街道。 “此事干系复杂,还是让大将军头疼去吧。”关羽抚过须髯笑了笑,随即让此地留守兵卒看顾好,便邀了马超前往城中驻扎的别馆,“孟起入我兄长帐下,却从未见过,今日当要畅饮一番。” 张飞一勒缰绳调转马头跟上,走在马超另一边,大笑起来:“昨日见到孟起,就想到那日关下一战,如今想想,好似才过不久,哈哈,以后咱们又可并肩杀敌了,只可惜对手不是曹贼了。” “刘使君也来了?”马超也是高兴,话语刚一出口,立马意识到说错话,连忙改口:“陛下可是在大将军处?” “在俺二哥那!”张飞浑不在意对方口误,指了指关羽胸口,马超这才发现,关羽那半斜青袍间,塞着一尊灵位。 他嘴角抽了下,不过还是对着灵位持枪拱手:“拜见陛下。” 空气里若隐若现的传出一声。 “孟起不必客气,你与云长和翼德叙叙旧吧。” 随着刘备的声音消散,三人来到下榻的别馆,下马后相互道了一声“请!”便一起走进馆舍。 眼下延塘关都在西凉军掌控之下,暂且封闭了来往草原的买卖,原属于齐家的两万兵马全部缴械,集中城关一角,紧靠山势。 此时通传的快马出了关隘,延官道十里后,转道向南,天色沉下,便在林中露宿,待到天稍亮立即上马赶路。 到的第二日,传递消息的令骑终于在延塘关与容州边界见到了长龙似的队伍蜿蜒道路。 旌旗林立,呈两列而行的并州军步卒踏着尘烟,两侧不时有骑兵奔行而过,远远的,队伍中间,一辆奇怪的大车在崎岖道路间缓行,一旁,身材高大的典韦穿着铁甲,背负双戟步行,不时伸出大掌,扶一下摇晃的车厢。 车厢内犹如阶梯,一尊尊灵位嵌在槽里,无论如何摇晃都不至于掉落下来。 最下方,一张矮几摆放,一袭甲胄的苏辰盘坐后面,正翻看《孟德新书》,这些都是曹操当初南征北战的一些心得,除了一些排兵布阵,还有关于地势的运用,士卒如何穿插推进等等…… “主公,外面有令骑过来。” “让他过来。” 车厢里,传出苏辰淡淡的声音。片刻,远来的令骑在车厢一旁前行,隔着帘子将延塘关投降,齐保国单人匹马送死的始末一一讲给里面的苏辰的听。 里面,兵书阖上,苏辰抬起脸向后靠了靠,渐渐眯起眼帘。 “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 想起云瑱郡一路看到的惨烈景象,他恨不得将那齐保国五马分尸、鸡犬不留,可正要下达命令,话语又收了回来。 “去请张将军过来。”他冲外面的令骑吩咐。 令骑去了没一会儿便回来交令,一同过来的还有张辽,他被苏辰请到车上,听完讲诉,张辽微微蹙眉。 “大将军没想好如何处置齐家的人,最好先不要进驻延塘关,毕竟进去了就要表态,不妨派人回定安询问长史(荀彧)。” “为何?” “这种事,荀长史比较熟悉,他或许能给大将军解惑。” 苏辰点点头,随即招来另一个令骑,写上一封书信,让其快马返回定安,至于延塘关,确实如张辽所说,现在不适合进去。 按他之前想法,齐家人直接杀了算了,可后面细想,这当中还有涉及到许多方面。 之后,抵达延塘关,直接在关外下寨驻扎,这一动静使得关内那些降将战战兢兢,不知道苏辰是何用意,关羽、张飞等人也有些疑惑,便来营寨询问,都被典韦挡在外面,说是苏辰长途跋涉染了风寒需要静养。 直到下寨后的第四天,奔驰驿道的快马带着荀彧的书信返回。 书信自典韦转达一入营帐,苏辰迫不及待的将其展开,上面第一句便是:“大将军询问,彧亦不知如何解答,只是常思楚汉之时,汉高祖与项籍,高祖统兵不及霸王,却如何能坐天下。” 第102章 杀意涌西戎 大帐安静,有着纸张展开的轻微声。 “……伏尸千里;海纳百川,俱帝王手段。天子一怒,威凛四海,令人畏惧胆寒;厚德之君,恩威并施,令人敬服。项羽骁勇善战,天下无出其右者,然,钢极易折,紧弦易断,不懂屈伸,不明人心手段;戮人屠城,令人惊悚而无敬畏,高祖不及他,却坐拥天下,乃是得众人心。” 案上油灯微微晃动,苏辰顺着信纸往下看,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 “大将军起兵为民伐天子不公,乃仁德也。边将齐保国听命朝廷,私放蛮夷致云瑱百姓惨死,他死不足惜;然燕国守城之士繁多,若因一人而杀其全家,与暴徒无疑,将军兵马前途将无人敢降,俱守城死战,将军手中纵握百员可战之将,一路北伐东征,能存多少可战之兵?上下官吏战战兢兢,可否尽心做事?致使燕国皇帝梦中笑醒!” “将军欲行王道或霸道,皆在一念之间,彧不能左右,只想提醒将军,杀一人而失他人投降之径,西戎笑矣,燕帝笑矣。” 苏辰将纸张递到油灯处,燃起火苗丢到地上看其燃尽。 信上自然看得出荀彧这是在劝他先接纳齐家,将此事引导指向西戎和朝廷。 效仿汉高祖? 他回头瞥了一眼帐内的众灵位当中,刻有‘汉高祖刘季’的灵位,灵牌随即响起闷声。 “没错,效仿朕,先笼络,然后再算账,该用到的时候,什么都要物尽其用,不用了,该杀的杀。” “汉高祖深得我心!”朱元璋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苏辰没有继续听他们唠叨,继续琢磨荀彧的话。 罪魁祸首确实是朝堂上的皇帝,齐保国只是中间一个听命行事的愚忠棋子罢了,若说他齐家与西戎私通卖国,齐家人得到卖国的好处,那杀他全家不为过。 但显然上面的条件并不成立,而且从消息看来,齐家人并不赞成齐保国的做法,可也无力阻止。 思绪定下,心里有了主意,苏辰起身叫来帐外的典韦。 “将命令传入延塘关,我午时入城!” 不久,消息自快马奔入关隘,得到消息的关羽、张飞,还有马超、吕布开始带兵上街,在各条街口要道布防,被禁足几日的齐家人也接到消息,被士兵蛮横的带出房间,聚集在府邸前院,其中也有许多旁亲,一个个害怕的快要哭出来。 “早就说了,放西戎人入关要引来灾祸!” “我家跟着齐家打过不少仗,就因为齐保国,连累我家都要被问罪,这道理哪里可讲!” “……我儿子也战死了啊!” “现在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齐幼虎转过身朝他们低吼了一声:“我齐幼虎活得堂堂正正,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齐家人在这里打了无数的仗,就算埋骨此处,也算英魂守土。” “幼虎,你爹他……”妇人看向年幼的儿子,心里虽然猜到大半,可终究是丈夫,心里多少是想知道他的下落。 被问到的齐幼虎还有齐宣相继沉默下来。 “爹……可能已经不在了。”齐幼虎犹豫了片刻,还是照实说了。 妇人垂下头,抽泣起来。 …… 午时,苏辰入城。 五百盾戟士持盾扛戟拱卫左右,整齐的队列,泛着铁锈血腥气的兵甲,让街道两侧房舍里偷偷张望的关中百姓紧张不已。 延塘关里面并不算大,经过两个街道,便抵达齐家府邸,关羽、张飞、吕布、马超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 四人翻身下马,持兵器拱手一礼。 马背上,苏辰也拱手还礼,随后下马带着典韦走进齐家府门,关张、吕马也大步跟上。绕过风水墙,张飞那嗓门直接一吼:“静下来!” 原本窸窸窣窣说话的声音顿时在齐家数十口人里瞬间死寂,齐幼虎、齐宣见到被拱卫的身影,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惊讶。 想不到那位大将军相貌竟然如此年轻,看模样也大不了他们多少,甚至可能还会小上一两岁。 “齐幼虎(齐宣)拜见大将军!” 两人回过神来,连忙掀开袍摆,跪去地上,拱手拜下,身后一帮亲戚,以及母亲也都跟着跪了下来。 有士兵过来,将一张裱字在苏辰旁边举起。 “山河家国,齐家先烈以身守之,儿孙后继。”苏辰看着上面的字迹,点了点头:“齐家先烈说的好啊,儿孙后继!不知齐保国可继了?” 这句话令得跪伏的齐家旁亲一个个颤抖起来。 “大将军!”齐幼虎抬起头来,他年岁也不满双十,目光清澈,正是血勇的年纪,“我父做的事有大错,让许多百姓惨死,齐家羞愧难当,无颜面对这幅裱字!” “我北上第一件事,就是攻下延塘关,拿下你们齐家上下,押到云瑱郡,当着有亲人丧命西戎人之手的百姓,一一砍下脑袋告慰亡灵。但是齐保国自个儿跑去西戎寻死了,你齐家又开关投降,这一手算盘打的太精明,这个坑,不得不让我往里跳。” “大将军,齐家不敢!”齐幼虎伏到地上,额头触地,“家中上下,都不知我父齐保国去往草原寻死,更不知我父临死还设下此计。” 苏辰抬手挥了一下,让士兵将那副字带下去:“这幅字伱们暂时用不上了,什么时候,我觉得你们再能配上这幅字,再还给你们。” 这是齐家祖上的题字,意义非凡,被苏辰没收了,心里彷如滴血一般。 “是!”齐幼虎低声回道。 “齐保国乃齐家大人,他做错了事,但人已死,再追究无辜显然不合适,可尔等也非寻常人家,乃一地父母,此关守将家眷。” 苏辰负着双手走动几步:“若不做出惩罚,难以给云瑱百姓交代,以为我苏辰因为你们家世而袒护你们!” 齐幼虎看了一眼二哥,还有母亲,他跪着上前一步:“齐家愿意接受惩罚!” “好。” 苏辰看着面前的齐幼虎赞赏的点点头,随即看向关张等人,“几位将军,可有想到什么办法惩戒?” “绑在桩上,当着城关百姓的面抽十鞭!”张飞本能的叫嚷起来。“翼德!”随后就被关羽拉扯一下甲胄,示意他不要说话。 吕布、马超也没有开口,只是看着苏辰。 “既然大家无话,那我就说了。”苏辰转过身来,目光扫过齐家几十张脸,有老人、孩子,也有青壮,“除齐幼虎、齐宣,其余人迁至云瑱,苦役三年,为失去亲人的父老,开垦田地,栽种庄稼,修缮房舍,期间不得离开云瑱,所有钱财充公。三年期满,再回延塘关充作普通百姓,若有才干通达者,可提携上封。” “铸你父铜像,面朝容州而跪,为容州云瑱遭受此难百姓日夜赎罪,以此警示燕国大小官吏。” 苏辰声音停顿,“可接受?” “齐家接受大将军惩罚!”齐幼虎再次叩谢,直起身后,他犹豫的说道:“我大哥伤势颇重,可否让其伤愈,再行苦力。” “到云瑱养伤,准其伤好后服役!” 至于留下齐幼虎,苏辰还需要他全盘接收齐家在延塘关全部家当,也给燕州那边守城的兵将释放信号。 荀彧信中一句话,让他听进去了,再多的武将,无兵可用,又有什么意义。 实行屠戮,不知要等到哪年哪月才能重新聚集兵马。 “将齐家受惩戒,齐保国身死的消息传往容州,布告百姓听之!”苏辰让兵卒遣散齐家人回房收拾东西,他走进齐家前院厅堂,开始逐步接收延塘关,原有两万余人的兵卒全部打散,编入西凉和并州两军,再抽调万人,填补关隘防御。 至于五百骑兵留给齐幼虎听用。 不过最让苏辰感到心动的,还是延塘关的税赋,每年来往草原的商旅多不胜数,一年的税赋能胜过两个定安城一年的收入。 关税放到何时都是暴利。 苏辰坐在齐家翻看每年关税时,关张、吕布、马超也在厅里喝茶闲谈,或看着厅里属于这个世道的字画、花瓷。这时外面有士兵匆匆过来:“启禀大将军,关外一支商旅经过,向兵卒诉说齐保国尸首被挂在野郎部落里。” 正陪着苏辰,说着关隘事务的齐幼虎,手都抖了一下,他不敢表露出来,只是静静的坐在那,拳头捏的紧。 周围关羽、张飞、吕布、马超脸上各自露出了杀意。 “一进关忙这忙那,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没办。”苏辰瞥了眼一旁的齐幼虎,将账簿丢到旁边桌面,“之前那三千颗脑袋没扔吧?” “扔了,不过又捡回来了。”马超说笑一句。 “回营,该给那什么野郎部落一记教训了!”苏辰起身大步离开,声音传向:“齐幼虎,你也跟上!” 不久,回营的号角在城中吹响。 骑兵犹如溪流从城中各个街道角落汇集过来,化作一股洪流跟随苏辰,以及身后的吕布、马超、关羽、张飞浩浩荡荡奔出城外。 骑兵盘踞原野,四位将领跟着苏辰走进中军大帐,他揭开披风扔给随从吴子勋,帐中董卓、李傕、张辽、牛盖轰的起身。 跟随进来的关羽等将也都各自在左右站定,张辽看了一眼关羽,后者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只是眼下两人都默契的没有说话,然后将目光望向前方。 “诸位将军,请坐!”苏辰大马金刀的坐下的同时,帐中诸将也齐齐落座,跟着进来站在末尾的齐幼虎,饶是血气方刚,也从未见过这种阵仗,看到帐中满满当当的将领,他大气都不敢喘,就在帐口的一张椅子坐下来。 “西戎草原,民风彪悍,但是那里水草丰盛,还有不少牛羊。” 两侧坐席上,众将咧开嘴角。 “北伐燕州刻不容缓,但也不能背腹受敌。”苏辰目光如鹰隼般的眼睛扫过帐中诸将,养出的凶戾气息正在凝聚。 “……既然他们来容州杀人,我觉得来而不往非礼也……诸位,我想在他们的帐篷里吃烤全羊了。” 淡淡的声音蕴着杀意,帐中摇曳的火盆,映着典韦、关羽、张飞、吕布、高顺、马超、董卓、李傕、牛盖等人一张张脸孔,狰狞冷笑。 齐幼虎吞了吞口水,他这才明白什么叫精气狼烟。 第103章 狂蹄踏西戎 夜色如水慢慢流逝,东方再次泛起晨阳。 阳光推着光的边沿,照在延塘关城墙时,关内兵马已频繁调动,骑兵踏着烟尘来去如风,兵马车辕进出关内关外,大量的辕车正从南面驶入城门,随后穿过街道又去往西城门集结等候。 昭告的公示贴在了市集,也有奔马在街上呼喊。 “齐保国擅开关隘,放蛮夷入境,致云瑱百姓死伤,铸跪像,警示后人。今昭告众人,齐保国虽死,但齐家众人仍有余罪,抄没家产,罚云瑱三年苦役,为这次死伤亲人的百姓修房耕种,期间不得逃役、不得懈怠,若有上述一条,尽数株连!” 声音传遍关内街巷,听闻消息的百姓,刚烈之人当街鼓掌叫好,也有感恩齐家几代人守护的百姓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不多时,他们便看到一群换上寻常人衣裳的齐家人哭哭啼啼的从街道走过,相互搀扶着走向城门,不时回望热闹的街巷,这一去,路途遥远,还不知能否撑到那里。 他们走出城门后不久,一拨拨骑兵飞驰入关,然后在西门郊外集结。吕布坐在飞燕红云马上,眺望前方,隐隐在望的原野,他脸上多了怀念的神色。 “自九原出来后,我已经很久没再见到草原了。” 一旁的战马背上,高顺性情刚正,就算是吕布,他也向来直言不讳,“温侯当年,要是有几分现在的脾气,估摸能在史书上留下浓浓一笔。” “哈哈,那是死过一次之后,我才有今日性子,换做当年白门楼,某家照样是不惧天下英雄的吕布。”对于高顺的直言不讳,吕布大笑起来,偏头看了看左右:“文远呢?” “寻关云长去了。” 高顺指去不远,那边五千并州军正在集结队列,附近还有各种辕车,关羽和张辽正在并肩走在车辕附近,来到一个小土丘站定。 “能再见云长,我心中甚慰,那年听到云长罹难,辽气得半月未曾下床。”再见这位故人,张辽心中难免感慨万千,他从远方收回视线,看向老友。关羽也望向他,两人已不是当年那般年轻了。 风吹着两人斑白的须髯,对视片刻,两人在风里拱手对揖。 “对了,文远又是如何……”关羽想说如何死得,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刚准备转过话头,张辽反倒笑起来:“南征东吴病卧床榻,便遗憾而去了。” 谈及东吴,关羽、张辽目光顿时冷了下来,齐声恨恨两字:“鼠辈!” 随即相视一笑,又走向别处。 大量停靠的辕车几步,张飞揭开上面掩盖的粗布,看到里面堆积的全是泥土,眼中露出疑惑。他旁边的马超抓了一把,细细搓开,松散的泥壤间,能见密密麻麻的细微颗粒。 “大将军乱西戎之策,此泥中全是蝗卵,待到六月,必然蝗虫四起。” 张飞看着数十辆大车,他微微咋舌。 “这般法子,不得将草原上的草全给啃光,西戎人的牛羊连吃的都不剩下。” 他正继续说话,余光里瞥到吕布骑马朝二哥那边过去,转身迎了上去,生怕关羽吃亏。 “吕布,你跑来做甚?!” “跟你无关。” 吕布也不下马,目光盯着步行而来的关羽,“关云长,布有一事问你。” “请讲。”关羽神色肃穆,并不惧怕与他对视。 “我想问……”吕布摸了摸马鬃,声音到了这里压低些许:“我想问某家身死之后,我妻女如何了?” “吕将军这要去询问曹操才行。” 闻言,吕布眼神些许暗淡,沉默的调转马头离开。 呜~~ 城楼上,号角响彻,苏辰披甲骑马而出,集结的三千狼骑纷纷上马,并州军已经做出开拔的准备,他们每人身上只带数天的口粮。 “齐幼虎!”苏辰偏头唤来跟随的齐家小儿子,“伱熟悉此地,那野郎部也是知晓,你带麾下五百骑前面引我并州骑兵前往。” “是,大将军!”齐幼虎深吸了一口气,他是第一次带父亲麾下的这支五百骑兵,无论如何都要表现好一点,想着,他一点马腹,率先冲了出去,跟随出关的五百骑兵也齐齐抖动缰绳,夹住马腹飞驰而出。 陷入思绪里的吕布听到马蹄声,抬起脸来,低落的情绪陡然一振,双目再次露出凶光,低吼一声:“并州——” “——狼骑!” 密密麻麻的骑兵嘶声大吼,踏着缓缓的步子在金色的晨阳下铺展开去。马超一抖缰绳,脸上神色兴奋到了狰狞,他纵马一跃,冲到吕布那边,两骑在原野上并肩奔驰起来。 关羽翻身上马,一旁的张辽、高顺也都一一上马,苏辰带着盾戟士,来到前面,抬起手,“给野郎部送上这份大礼,今日夜落前,在他们帐篷里,灼烤牛羊,慰劳三军!” 五千并州军,还有押车的一帮青壮,顿时兴奋的嘶吼。 呜…… 呜呜呜…… 苍凉的牛角号在缓缓流动的步卒、车辕阵列中再次响起,追着远去的尘烟开拔前行,脚程明显比北上时加快不少。 毕竟杀蛮夷,他们心里还憋着一口气呢。 …… 远去延塘关,羊群悠闲的啃食青草,放牧的西戎人骑在驽马背上,悠闲的晒着渐渐升高的晨阳。 叮叮叮叮…… 是铜铃的声音自远方过来,懒散的牧人伸手遮挡阳光,朝远方的铜铃声望过去,那是一支渺小的尘烟朝这边蔓延过来,他正疑惑哪里来的骑兵时,陡然间有更多的蹄声响起,他猛地偏头看向另一个方向,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骑兵跃过前方的山丘,纵马飞驰,然后他便看到一支箭矢在眸底放。 噗的一声,箭矢贯穿他的颈脖,直接从马背上摔落下去,他贴在地面的最后视野里,羊群惊慌四散,无数迈开的铁蹄冲去的方向,正是他所在的部落——野郎部。 总有些时候,战争就是来的毫无预兆。 示警的牧人还在草原上奔行,下一秒,就被人随手一箭射下马来。 狂奔的赤红战马上,吕布插上弓,抬起一只手,马超拉扯缰绳,马头偏转,奔向另一个方向,浩浩荡荡的骑兵随即分裂,化作两股跟随一红一白两位将领,犹如潮水般分流开去。 千军万马般左右环抱,迅速穿行这片草场。 西南十五里。 一顶顶毛皮缝制的帐篷错落成不规则的圆形聚集一起,这是一支数百人口的部落。 明媚的晨日里,西戎牧民忙着自己的事,有的驱赶着牛羊回到圈里,发出喧嚣的嘈杂,也有正玩耍的两个七八岁大的西戎男童晃着辫子与小伙伴拿着木枝当做刀剑比划。 有密密麻麻的马蹄声传来时,两个孩子停下手中的比划,偏头望向东南面,部落里忙碌的妇人也都停下手里的东西,纷纷驻足张望。 马蹄如雷般逼近。 一支上千人的骑兵拖着尘烟冲了过来,为首一人银甲白袍,狮子盔缨飘荡中,挽弓搭箭瞄准了这边。 嗖—— 箭矢瞬间飞来。 站在原地的男童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玩伴直接倒飞出去,鲜血便溅在了他脸上。这一瞬间,部落顿时一片混乱,失去孩子的妇人哭喊着冲上去抢孩子的尸体,部落中的青壮、老人叫嚣嘶喊钻进帐篷取出长矛、弓箭。 还在呆呆站在原地的西戎男童,眨着眼睛,视线里,一匹战马奔袭而来,刀锋唰的一下挥砍而下。 带着懵懂表情的脑袋飞上了天空,翻转的最后视野里,是密密麻麻的骑兵犹如潮水般席卷进了部落。 一匹匹战马高速推进,拔出的钢刀,照着部落中的人的脑袋疯狂劈砍,头颅、头皮、血肉都在飞溅开来,抱着死去孩子的西戎妇人被砍上一刀倒地死去,随后被紧随而来的马蹄踩踏。 愤怒冲出帐篷的西戎青壮,发出“哇啊!”的大喊,捅向冲来的一匹黑马,马上的银甲骑士一勒缰绳,黑马嘶鸣咆哮,人立而起,披风招展的一瞬,马超腰间一抹寒光唰的拔出,直接将那西戎人脑袋劈成两半。 他一手持枪,一手举起宝剑,坐在马背上朝周围席卷这支小部落的狼骑嘶吼: “西戎人在云瑱做的事,悉数奉还,凡蛮夷者,无论妇孺老弱,一概不留!” 周围奔涌追杀的骑兵之中,有人点燃了帐篷,火焰片刻间窜起来,浓烟随着风卷上天空,整个部落小部分陷入火海,着火的身躯在乱跑,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随后引燃了更多帐篷。 黑烟席卷天空。 也有从部落中逃出来的人,骑马在草原上狂奔,奔向依附的野郎部。听闻消息的野郎部落瞬间炸开了锅,他们在延塘关西面的草原,从未有过遇到这样的事,就算是燕国边关守将,尸体都还挂在他们旗杆上呢。 乌达奴威严被人挑衅,他是无法容忍的,尤其是听说是燕人的骑兵,他也丝毫不会畏惧,草原上,他的族骑才是最厉害的。 “邪奴呼!呼喊族里善战的勇士,有多少唤上多少,跟随这个懦弱的报讯者,去他弱小的部落看看,顺便让敌人知道这片草原谁才是主人!” 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从帐篷里钻出来,他身材高大,皮肤黝黑,颈上挂着数颗粗大的狼牙。 他是邪车牙的哥哥。 邪奴呼吹了一声口哨,一匹白色的骏马冲到面前,他翻身上去,用着西戎话大声呼喊,不多时,有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在部落中回应。 不久,他的身边聚集了两千多人,他们既是牧人,也是善战的骑兵,听闻一支小部落遭到燕人骑兵袭击,发出最为勇武的呼喊,调转马头跟随邪奴呼纵马狂奔而去。 天空之上,有着其凶戾的鹰鸣。 大鹰飞扑而下,落在巨汉手臂。 苏辰收到典韦递来的纸条看了一眼,他只回了一句:“让吕布看着办吧,只有一个要求:告诉这支野郎部,往后我说了算。” 片刻,雄鹰展开翅膀再次腾空而起,飞向远方,它目光俯瞰大地,找到了一片歇马坐地的身影,它发出啼鸣,扑了下去,落地上后,爪上的纸条被人取走。 红色的战马上,披风猎猎飞舞,吕布看了一眼递来的纸条,随后抬起手臂,用力握掌为拳,或坐或卧的一千五百骑翻身上马。 缓缓移动里,骑兵群落加快了速度,数里之后,翻过一个草丘,远方那支庞大的部落营帐映入众人视野。 “跟着我!” 吕布轻声说了声,座下的战马踏出一步,然后冲下草丘,拖行的画戟划过弧形,他声音又说了一句:“跟着我——” 记忆往昔,仿佛这一刻,他回到了草原面对的是当年凶悍的鲜卑人,那张充满野性的脸孔化出狰狞,声音陡然暴喝 “跟着我……踏平此处!” 身后一千五百狼骑铁蹄犹如雷霆翻滚,草屑卷起在翻腾的马蹄间,发出轰隆隆震响,朝远处的西戎人营地猛扑而去。 “杀!”吕布缓缓抬起画戟。 身后奔袭的骑兵挽起弓箭仰上天空,然后,密密麻麻的箭矢冲天而起,飞向还在生活的部落营地。 第104章 圈套 万余户的野郎部落放在延塘关以西一直都是庞大的势力,周遭还有十几个依附的小部落。 一眼望去,大大小小的帐篷仿若河滩铺开的鹅卵石,邪奴呼带走两千多名勇士,偌大的部落并没有掀起多少波澜,亦如往常的过着日子。 牧人骑在马背上挥着手与妻女告别,驱赶着牛羊去往水草丰盛的地方;部落中的妇人晾晒着马肉、牛羊肉,或坐在帐篷里,用着从燕人商贩那里换来的针线缝制皮袄;烧红的炉子前,铁匠挥舞锤子,打造蹄铁,或给造一把适合劈砍的刀刃。 各种喧闹的声音交织出一片欣欣向荣的生气。 野郎王乌达奴亦如平常坐在无顶的轿子上,由四个其他部落的奴隶抬着,带上十几个护卫在部落巡视一圈,得到无数人的行礼后,适才心满意足的回到属于他的王帐。 看了一眼挂在旗杆上已经散发臭味的尸体,他准备蹲坑之后,让人将尸体放下来,然后叫人用马拖着丢回延塘关。 真是惬意的生活啊! 他解开腰带,坐上从燕人商贩手里买来的木桶,舒服的呻吟一声,“这回该没人来打扰了。” 低吟的话语出口不久,脚底感觉到了丝丝震抖,乌达奴保持坐着的姿势挪到帐口,拉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 外面忙碌的部落妇孺、青壮站在原地,偏头望向东北面;玩耍的孩童也都停了下来,守卫的大帐亲兵也都抬起脸来。 交织的目光之中,有东西飞上了天空,然后,黑压压的落在了前方延绵的帐篷,瞬间响起一道道凄厉的惨叫。 “袭击!” “野郎王,有人偷袭!” “拿上兵器!” “上马上马!” 反应过来,没反应过来的西戎人,都在瞬间奔走,冲向自家的帐篷,或大声呼叫孩子、丈夫、妻子,速度快的青壮已经拿了长矛、盾牌、钢刀,到的此时,混乱的所有人听到了犹如雷霆的震抖声。 大量的骑兵来了! 警讯的嘶喊在部落中响起时,高空俯瞰而下,平坦的草原烟尘升腾,尘埃溅起的大地,是无数铁蹄翻飞,带起草皮、泥屑。 明媚的晨阳下,披着皮甲的骑兵、战马,犹如怒潮般发起了冲锋。 ——并州狼骑。 这是曾经那位驰骋疆场的虓虎吕布从并州带出的骑兵,或许在历史的长河里微不起眼,可在当时世代,也是叱咤一时的精锐。 铁蹄呼啸前行! “准备!” 冲在最前方的那抹火红的身影在马背上嘶喊起来,他身后奔涌的骑兵们听到命令,本能的夹紧马腹、夹紧长矛。 吕布看着前方西戎部落的栅栏越来越近,他紧咬的牙齿缓缓张开呼出灼热的气息,画戟的小钩在地上划出长长的沟壑。 箭矢从栅栏那边的西戎人手中射了过来,被他偏头躲开,第二支箭射来时,吕布伸手一把将其抓住,然后在手里直接掰断。 张开的嘴唇顿时咧开狰狞的笑容,他视野中的栅栏,以及栅栏后面的十多个西戎人都在下一刻拉近,能看到他们脸上露出的惊骇。 “呵呵呵……尔等蛮夷虽有万千,也休挡得住我吕布!” 飞烟红云马嘶鸣咆哮,照着栅栏直接冲撞而上,吕布“啊!”的一声怒吼,画戟由下而上轰的砸在栅栏,木头断裂,栅栏瞬间从中心破开掀飞出去,一同飞出的还有栅栏后面的几个西戎人直接砸向附近的帐篷。 战马越过地上滚动的尸体,跃入营地,吕布单臂挥开,画戟呼啸带起风雷般,数名西戎人围上来,然后又像猴子般被一一打飞。 “蛮夷,某家来杀尔等了——” 下一秒。 一千五百名并州狼骑鱼贯而入,借着战马高速奔行撞入人群,到处都是噼噼啪啪的撞击声,随后追随前方赤红的身影呈三列,犹如一条长龙般疯狂冲撞、踩踏一顶顶帐篷,两侧的骑兵用矛、用刀劈砍捅刺冲上来的西戎人,中间的狼骑挽弓在奔行间见人就射。 厮杀的呐喊、人的惨叫、狂奔的蹄声瞬间席卷这片万人的部落,冲击的骑兵还在不断往部落正中延伸,推出一条到处都是尸体的路径出来。 冲刺的并州狼骑里,有人和战马被两侧探来的长矛的冲刺倒,翻身落下的狼骑身负数创,爬起来还想再战,数柄长矛捅刺而来,将他扎成了刺猬。 巨大的震动,部落中也有统兵的都尉、当户领着部落勇士冲杀上来,一名都尉骑马迎上最前面的敌人,挥开的弯刀尚未来得及斩下,抡开的画戟,朝他削来,整个人都泛起了血光。 身上的皮甲爆出碎,鲜血四溅,尸体被劈飞马背,朝人堆那边砸去两丈远,砸倒一片西戎士兵。 远远的,吕布望到了一顶最大的帐篷。 …… “多少燕人骑兵?” “野郎王,还是赶紧走,那伙燕人骑兵朝这边杀来了!” 西戎话语正着急的响起,乌达奴提上裤子从帐篷里出来,手中还有一柄镶有宝石的弯刀,他如今年老肥胖,但仍有一战的气魄。 营地之中,一千五百骑,杀穿了厚厚一层帐篷,冲开仓促拦截过来的西戎人,怒潮般的蔓延过来,吕布在马背上,疯狂挥舞画戟,撕开数人的刹那,他看到了王帐,以及王帐前面空地站着的百余道身影。 “西戎贼首,某家看到你了!” 陡然杀过来的骑兵,为首那人面容狰狞的可怕,乌达奴吓得手都在哆嗦,名贵的弯刀也不要了,一声:“牵马!”拖着肥硕的身子艰难的爬上马背。 他的亲卫上前将他顶上去,其余人拦截在前面举起盾牌,悍不畏死的抵上去,视野之中,赤红色的战马冲撞上来。 是砰的一声巨响,百余人组成的阵线被撼动的向后退了退,一名当户直接被画戟挑飞,落向附近帐篷,巨大的震荡终于让吕布减下速度,停在了原地。 “追那人!他是这部落的王!” 减员至一千三百多名的并州骑兵,听到命令不再理会两侧涌来的西戎人,在吕布阻挡的瞬间,以惊人的爆发贯穿过人堆,朝吕布所指的那人冲杀上去。 这边,吕布一戟扫开两个持盾的西戎精锐,调转方向追上已冲杀到前方的狼骑,一路上一个个钻出帐篷的西戎人直接被画戟劈开颈脖,身体飞回帐篷,或栽倒地上。 重新回到队列前面,那西戎野郎王已经追丢,未免骑兵损失严重,他目光扫过周围,改变方向,朝北面杀过去。 “跟上我,杀穿西戎部落营地!” 兵器呯呯呯交击,混乱厮杀的营地之中,并州狼骑紧紧跟在吕布身后,就像一叶扁舟逆行江海,带着剧烈的碰撞杀到北面,冲出野郎部落。 组织起来的一伙西戎骑兵,也紧跟而出,追杀上去。 …… 阳光升到正午。 邪奴呼带着两千多骑跟着那个牧人匆匆赶到对方的部落,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一顶顶帐篷还残着的火焰,里面的西戎人被砍下了脑袋,插在了栅栏上面,并行一排,有数百之多。 “这些燕人,我要扒了他们的皮,砍下他们的脑袋!” 呜~~ 一声牛角号陡然响彻,邪奴呼勒马偏头,朝侧面望去,草丘上一排排骑兵并列,一骑缓缓而出,马超戴上狮子盔,不屑的吐出一口气。 “终于等到你们了,马不错!” 他偏过头看向,同样在骑兵队列里的齐幼虎,“待会儿可别死了。” 说完,挺枪跃马直接冲下了草坡。 齐幼虎重重呼吸两下,举起长枪,嘶喊:“杀!” 周围,一千五百并州骑兵加上五百延塘关骑兵,缓缓迈开马蹄,冲下草丘的一刻,铁蹄犹如雷霆翻滚起来,草屑卷起在翻腾的马蹄间,踏出轰隆隆的震动,朝那边聚集的西戎人猛扑而去。 “挽弓!” 邪奴呼在马背上举起手,对方竟然就这么冲过来,让他感到好笑,又很不爽,“这伙燕人瞧不起谁呢?” 他举起的手按下:“射死他们。” 箭矢飞上天空的刹那,奔涌而来的并州骑兵也挽弓给予还击,两边箭矢交错落下时,双方人堆里都溅起血花。 “环形!” 马超的声音在前方嘶喊,后面狂奔的并州狼骑放下长弓,扯过缰绳,左右齐齐分开,划出一道巨大的弧形。 “用马匹结阵,继续射箭!”邪奴呼也同样下达了克制的战法。 分流的骑兵群落,犹如巨人的双臂,冒着射来的箭矢,朝他们环抱而来。 下一刻。 马超一马当先,拖着飘荡的盔缨、披风,直接杀向还处于前列下达命令的邪奴呼。 令邪奴呼有些发懵。 ‘这么不要命了?’ 黑马冲进来的刹那,马超双臂挥开虎头湛金枪左右横拍向探出长矛的西戎骑兵,战马悲鸣侧倒,人的身体飞向一侧。马超纵马杀进空当,掷大枪的同时,‘锵’的一声,拔出腰间的汉剑。 邪奴呼瞳孔猛地缩紧。 他一刀劈在飞来的大枪,将枪头劈的偏斜,刀身也在他手中拿捏不稳里掉落马下。 顷刻。 轰隆的马蹄声瞬间拉近,他视线里,燕人将领的身影勒马人立而起,剑光自上而下,夹杂马嘶、风吼,剑光怒斩而下! 血光、皮袄、残肢都在这一刹那互相撕裂开去。 …… 与此同时。 追击那伙燕人骑兵的西戎人惊慌失措的停留在了原地,看着陡然出现的数千步卒,架着大盾、长矛三面合围而来,惊慌的用西戎语嘶喊后撤时,一个浑身铁甲的巨汉带着一批身材同样高大的甲士将后路堵上了。 “吕将军辛苦了。” 草丘上,苏辰让人将水袋给一旁歇息的吕布递去,然后翻看了一下手里的兵书,笑道:“就不用什么围三缺一了。” 他偏过头朝一旁的令骑吩咐:“去北面看看,张将军他们倾倒泥土,还有需要多久,告诉他等会儿烤全羊可不等他们了。” 天光下。 四面箭雨倾泻而下。 被合围的西戎骑兵尸体重重叠叠一起,有人冲出重围,也有人连同马匹在边沿被枪林刺出无数血洞。 第105章 擒王 箭矢划过天空,战马发出悲鸣,重重侧倒下来,地上翻滚的西戎骑兵刚撑起半个身子噗噗两箭射在他胸膛。 周围,尚存的几百骑兵在箭雨下被分成了两拨,一拨冲向西面,被盾戟士用大盾挡下了冲锋,一柄柄长戟犹如斧钺劈进血肉,一拉,铁枝拽着筋骨将人或战马撕扯的皮开肉绽。 另一拨两百多人的西戎骑兵看到四周,只有北面有一支七八百人的小阵,为首的一名当户,率先冲了过去。 那边名叫高顺的将领举起手,做出指令的手势。 一个个穿着铁甲,持长矛铁盾的步卒发出‘呼!’的低吼,迅速以圆形摆开阵势,长矛架在铁盾探出矛尖,一张张弓箭在后面挽上弓箭,高举过前方人的头顶。 高顺观察着那西戎当户后面的骑兵移动速度,见差不多时,他拔出环首刀,大吼:“射!” 嗖嗖嗖—— 箭矢冲天而起,划过天际时,高顺盯着冲来的西戎当户,对方接近的刹那,矮身躲过头上挥来的钢刀,他反手也是一刀斩在马腿。 唏律律—— 战马前扑,上方的西戎当户高高飞起,迎接他的是下方林立的铁矛,瞬间将穿过他身体,被众士兵举在了半空。 高顺一抖刀身,上面鲜血尽数洒落地面,望着冲来的两百来骑,他声音再起。 “陷阵之志!” 轰! 步盾上前,像是一堵墙横在了前面两百西戎骑兵冲锋的路线上,一支支长矛架在铁盾上面,枪尾抵在地面。 众人呈出马步的一瞬,齐齐吼道:“有死无生——” 声音落下,两百西戎骑兵直接撞了过来,战马撞在铁盾,后方的步卒向后推移,抵在同伴身上又被挤回锋线,挥舞钢刀照着战马、马背上的身影疯狂劈砍,盾墙后方的一杆杆长矛同样疯狂捅刺,顿时一片人仰马翻。 天色已过正午偏斜,苏辰将兵书交给一旁的令骑,看了眼天色后,望向那边仅剩不多的西戎骑兵,皱眉道:“给那边高、典两位将军传令,别浪费时间。” 令骑飞奔离开。 “温侯,我要去野郎部的大帐,可愿一起?” “呵呵,好!”吕布翻身上马,他也歇息的差不多了,“正好再杀他一个回马枪!” 他向后举起手来,或坐或卧的并州轻骑纷纷起身给战马喂了一些补充热量的豆类,便上马提枪跟着吕布再次奔向野郎部。 铁骑呼啸而过的包围圈里,仅剩的一百个西戎骑兵下马跪地磕头,做出乞降的姿态。苏辰不等令骑来询问,眼神冷漠的看了一眼那边。 “一个不留。” 合围过去的并州兵不再保持队形,直接一拥而上,无数长矛疯狂刺在这一百人身上,直到全部彻底不动了,才散开重新回去集结阵型。 战场上有专门的士兵上去收刮财物和兵器,顺道将头颅也砍下来。 苏辰收回目光,等到典韦提着一颗都尉的脑袋,及五百盾戟士回来,他策马缓缓前行,他声音传向四周正集结的并州军。 “整队逼向野郎部,今晚我要在那里过夜!” “是!” 周围五千道声音呐喊汇到一起响彻天云,见过血之后,士气都不一样了。 …… 微斜的天光下,北面的草原上,一道长长的沟壑已被容州运来的土壤填满,士兵们颇为贴心的将草皮盖上新填的泥土,将其遮的严实,以防夜晚气温过低。 不久,令骑从南面过来。 关羽、张飞、张辽这才开始整队,青壮民夫拉着大车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将收刮的兵器一一丢上车斗,然后循着人马走过的痕迹追寻主力。之所以这里留他们三人,下蝗虫卵是未来一年的大计,容不得有失。 “哎!又是一仗都没捞到,从被割……”张飞微微张了张嘴,后面的话觉得有些晦气,索性跳过:“……一眨眼到了这边儿,就杀了一个跟猴子一般到处乱窜的家伙,让我手痒的紧。” “翼德,莫要乱发脾气,没仗打才好啊。”关羽倒是抚着须髯,懒得笑起来。 一旁的张辽也点了点头,不过他却说:“这燕国不过一隅之地,辽看过此间堪舆,还是很大的,听闻极西之地,还有更多蛮人,东海之上,诸多岛屿,一群矮子挥舞兵器犹如猴儿舞弄竹竿,倒是想亲眼去看看!” “文远往后想去,羽与你一同前往!” “二哥要去,俺也要去!”张飞骑着马到两人前面,捏着蛇矛比划:“还要带兵去,管他甚的猴子矮子,不遵教化,不遵王道,全赶到海里喂鱼!” 哈哈哈! 三人并马而行,陡然的笑声让后面押送车队的民夫、士卒觉得心安不少。 车队前行的方向,越过还在途中五千并州军主力,数十里之外的野郎部,高空俯瞰下去,密密麻麻的帐篷之间,有着被推出来的一道弧形沟壑。 眼下不少西戎人重新聚集起来正准备修缮家园,乌达奴也被亲卫从某个破烂的帐篷里寻到,他拖着一身肥膘出来,昂起脑袋跨上轿子,让奴隶将他抬回王帐。 一路上乌达奴一声未吭,显然觉得之前逃跑让他丢了颜面,做为许多年的上位者,部落里的王,从未像今日这般出丑过。 ‘那时我还未准备好……年轻时候,我可是亲手打下了这野郎部,让它成为延塘关外这片草原最大的部落……’ ‘那该死的燕人将领……如果你敢再来,我绝对要让你……’ 念念叨叨的思绪还在心里翻滚,耳中再次隐隐有马蹄声传来,乌达奴晃了晃脑袋,“这是有幻听了……怎么还有马蹄声。” 然后,他便听到,不知哪个方向传来一连串惨叫,以及帐篷倾倒的啪啦声,紧接着部落百姓的嘶喊、嚎哭、尖叫一片一片的掀了起来。 声音的方位确定了,他正好回过了头,乌达奴眨动的视野之中,一个接着一个的帐篷顶正飞快的朝左右倾倒下来。 抬着他的奴隶见状不对,直接丢了轿杆,拔腿就跑,周围的亲兵拔刀冲了上去,刹那间一顶帐篷砰的倒塌,后面跃出金冠束发、兽面吞头铠的身影,后方还有许多铁骑跟随,瞬间将迎上去的十几亲兵淹没在浪潮里。 吕布一戟挥开,血花随着一声惨叫声,西戎亲兵打飞出去的同时,一条断臂拖着血线冲天而起,划过一段轨迹,落到坐在轿椅上的乌达奴怀里,他捧着断臂,呆呆的望着冲到面前来的身影。 恍如梦魇的脸庞,露出狞笑。 “抓到伱了!” 第106章 往后这里我说了算 上万人的部落,一旦混乱起来,到处都是人的身影在奔跑,拿走能拿走的一切,抱着孩子,拖着羊冲出野郎部在草原上朝西狂奔起来。 并州骑兵四处出击,纵马捉拿、驱赶,也只是抓到一小部分。 一个时辰后。 苏辰带着主力过来,看到的是大多都是被战马践踏过的帐篷,满地都是西戎人的尸体,当中也有冲击进来被杀的并州骑兵,不过并不是很多,苏辰让步卒将自己人的尸体收敛。 陷阵营在高顺领着,第一时间将周围要道控制住。 苏辰翻身下马,在典韦的陪同下,拖着披风大步走向王帐的位置,这一路上,到处都是西戎妇孺老人,以及一些青壮被下马的狼骑用钢刀压着颈脖在两侧跪成了两排。 俘虏加上两次闯营杀的也有三千多人了,这还不算马超那边,还有被围杀的那一千多名西戎骑兵,若是再算上去容州的三千骑,怕是将近一万人了。 “人太多了,一千多骑抓不过来。”吕布此时已在王帐外面坐着,手里拿着酒袋,他招了招手,一个狼骑拖着一个肥头大耳的身影过来,丢到苏辰面前。 “他叫乌达奴,我们说的他听得懂。” “原来你长这幅相貌。”苏辰也在对方面前蹲下,在肥硕的脸上拍了拍,“我还以为入容州杀我百姓的,是一个身强体壮的彪形大汉,徒手能搏狮虎,想不到竟是你这样。” 乌达奴不敢表露愤怒,只是趴在地上,看着周围一柄柄刀,他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苏辰站起来,望向对面方形的白色大帐,又望了一眼四周破败的帐篷,还有跪下的一两千个西戎妇孺。 这些在两侧下跪的人群低着脑袋,身子瑟瑟发抖,妇人低声抽泣,也有年轻人愤怒的瞪着眼眶盯着望来的苏辰。 “你看……”苏辰的声音淡淡,走到乌达奴身旁,旁边有士兵过来,将这个肥硕的部落王从地上拉起,然后按跪到地上。 苏辰伸出手在乌达奴的头顶拍了拍:“伱看,你子民的眼神很不善良,我不喜欢……他们还没找准自己的位置。” “以前你们自诩是狼,别人就是猎物,现在呢?谁是猎物?你猜猎人打到猎物后,会干什么?” 乌达奴抬起脸来,他还没开口,按在他头顶的手已经抬起来,苏辰轻轻一挥:“杀!” 冰冷的‘杀’字令落下。 两侧第一排的狼骑猛地挥开刀锋,数百颗脑袋顿时滚落在了地上。 第二排狼骑上前,拔刀出鞘,第二排跪着的俘虏,看着前面一具具无头尸体,抽泣起来,也有害怕到极致的人抿着嘴唇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浑身都在发抖,随后被人压低、冰冷的刀锋切过皮肉、筋骨。 狼骑抬起刀,然后落下。 砰砰……接连数十声人头落地砸出动静,那边跪着的乌达奴面无血色的看着自己的子民就这么被处刑。 “是不是很心痛?” 旁边,苏辰敲了敲他头顶,语气淡漠:“我也很心痛,我治下的百姓也是被你的骑兵这样杀的,现在我都还给你,而且是双倍,你应该庆幸,我的兵不多,没有将这里的人全部抓到,不过啊,没关系,来日方长,等我处理完燕国,再来跟西戎人好好玩玩。” “可惜……你是看不到了。” 苏辰转过身走向王帐,典韦直接上前,捏住乌达奴的颈脖,后者吃痛回过神来,张嘴说了一声:“我想向你投……” “闭嘴!” 典韦一句喝骂,另只手抓住乌达奴的头顶,双臂一扯,直接将他脑袋连同脊骨从身体内抽出来,引来周围狼骑大叫一声:“好!” 那边,吕布陪着苏辰走进王帐,苏辰踩着羊皮毛毯,走到柔软的大垫坐下,看了看四周,“也没什么特别的。” “一群蛮夷,还能指望他们能在这里摆上几本书卷,几幅画吗?”吕布取过兵器架上的一柄弯刀拔出来看了看,无趣的插回去随意丢到地上。 不久之后,马超带着齐幼虎还有两千三百多骑回来,以及两千多匹无主的战马,每匹马脖子下都挂着一颗人头。 他带着齐幼虎过来交令,也说了一些损失,还有缴获的战马,苏辰只是听着,没有表态,等到后续的车队过来,关羽、张飞、张辽进帐见礼后。 苏辰召集所有兵马过来,他起身走到帐外。 “宰杀牛羊,所有兵将随意吃喝,这里能找到的财物,除了战马,都归你们所有!” 将近一万兵马顿时沸腾起来。 当日夜里,收集到的牛羊悉数斩杀,血水横流,万人的部落营地,到处都是架起的篝火,一只只全羊、一个个牛扇烤的油脂乱滴,还有大锅翻腾牛骨肉汤,几乎每人都能领到一碗。 至于那些尸体,全都被拖走丢到了角落堆积,在场的将领哪一个不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对于治下百姓或许还面露不忍,可对于眼下蛮夷,如关羽、张辽性情温和的将领,只是随意一笑,并不会太关注。 “齐幼虎,以后这延塘关姓苏了。”苏辰一路杀伐过来,俊朗的相貌渐渐显出威严和凶狠,眸子里透出的目光,让只经历过一次战阵的齐家幼子,不敢直视,哪怕他们之间的年龄相近。 “不仅延塘关,脚下这片草原,将来就是我的牧马场,你明白吗?” 让这个齐家幼子跟着出来,苏辰就是让他见识到麾下兵马的凶狠,有意敲打他的。 “卑职明白。” 齐幼虎连忙起身拱手,随即就被苏辰抬手打断:“坐下说话,以后就在帐下听用,延塘关,我会交给其他将军留守。” “是。” 这位齐家幼子不敢异议,他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下,低声询问:“大将军,不知可否,让卑职收敛父亲的尸骨,卑职终究是他儿子,想为他安葬。” 苏辰闭了闭眼睛,随后点头:“准!” 两人的说话声,被大帐里的喧闹压了下去,张飞喝了几袋酒,看到吕布时,脱了甲胄,裸着膀子上去质问当年徐州时的事;张辽过来劝架,又不停朝关羽使眼色,后者抚须起身过去;吕布拽着张飞,两人走去了帐外,马超赶紧也跟上,张辽跟上、关羽也跟了过去。 然后…… 就是乒乒乓乓一通乱响,令得苏辰愣了愣,‘好家伙,这是群殴了。’他目光看向典韦。 后者须髯怒张,将叼着肉片的大鹰放到地上,正要追出去看看,几人前前后后的回来了,张飞闷闷不乐的坐到二哥身旁,一只眼睛青黑,关羽正理着凌乱的青袍;马超被乱拳波及,嘴角擦破了皮;吕布坐到张辽身边,冷哼一声,然后抓过披风擦了一下鼻子下的血迹。 沉寂一阵,几人又像没事一样,继续喝酒吃肉,偶尔提起往事,免不了骂上对方几句。 夜色渐渐过去,天亮之后,营中尚有血腥弥漫,苍鹰的影子飞过云梢,俯瞰大地,凌乱的西戎营地里,并州军、狼骑已经醒过来,将一颗颗人头立在木桩上,仿若长城一般延绵数里。 野郎王帐的帘子掀起,睡足了的一众将领勾肩搭背的走出,张飞发现自己竟搭着吕布肩头,两人目光都凝实起来,相互朝对方冷哼一声,飞速收回手臂转身各自离开。 “全军上马,带上战利品回延塘关!” 苏辰声音响彻营地时,带着讯息的令骑已经先一步冲往关隘的方向。 对于征讨野郎部,关隘之中其实有着一片微词,甚至有部分人是不信的,在戒严撤去后,关内的街道相继开张,得闲稍坐的百姓对这支叛军出关征讨西戎,免不了有些闲言碎语私底下交谈。 “这支叛军很是凶悍,朝廷十万兵马都奈何不了,说不定真能跟草原上那些蛮夷厮杀一番。” “打得过朝廷军队,未必能胜得了西戎人,杀到容州那些蛮夷,应该是不熟悉地势,在草原上,我看这支叛军有些玄乎。” “就是啊,齐家几代人守在这里,要是那么好打,他们早就杀过去,何必还守着。” 闲聊之中,众人对叛军征讨西戎是不看好的,说着说着也会谈起燕国哪支兵马强悍,但免不了又要拿来跟这支叛军相比较,然后就在这天下午时分,快马冲入城关,他声音在喊: “西戎野郎部打下来了!野郎王乌达奴授首!” “……斩贼首万级,悉数插在草原以做京观。” “大军已在回城途中!” 无论酒肆茶楼中的众人的脸色,顿时都有些复杂,相继说不出话来。而长街上,痛恨西戎人的百姓,像是发疯似得冲上街欢呼相庆。 消息像风一样吹遍城关内外,外面官道上的茶厮,一道穿着简朴衣袍的男子,听到这声,第一反应是惊愕,随即眼中露出丝丝恐惧来。 他从燕京过来的,领了皇命前来给齐保国宣旨的,还未到这里就听说叛军已经拿下延塘关,齐保国死在西戎部落。 原本想调转回去,可来都来了,索性乔装一番,来到关隘外,打探可用的消息。 眼下听到这道讯息,他哪里还能坐得住,急急忙忙结了茶钱,寻到自己的马匹,沿着官道狂奔,出了延塘关地界,奔入驿站,写了书信后,与这里官员说明事态严重。 八百里加急再次在这条官道上驰骋起来,翻山越岭,接一个接着一个驿站交替传递出去,到得第二天下午,送到皇宫。 皇帝正与朝中文武拟定好前往三地统兵将领人选,消息传来的刹那,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刚刚你们听到了什么……” “怎么……可能……” “西戎野郎部……被灭了……” 好半晌,朝堂里隐隐约约的,细细碎碎的声音在人群里响着,太师萧文弼站在首位,他表情复杂,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 御阶之上,北宫野摇晃了一下,朝前走了一步,望着下方交头接耳的文武大臣们,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话语像是卡在喉咙里,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他抬了下手,不知道表达什么意思,就那样在众人的注视里,摇晃的走回龙椅,脚下一个踉跄,陡然扑到龙椅上。 终于有话从他口中呢喃出来。 “这……怎么可能……” 看着手里还捏着的消息,北宫野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第107章 郭嘉的背刺,及齐家的双重背刺 西戎人有什么本事,朝堂内的文武在几年前西戎犯边,多少知道一些。 对方攻城或许不行,但原野上,行进如风,不跟你硬碰硬,遇上朝廷大军转身就跑,当年先帝遣三千燕山铁骑,四万步卒也未尽全功,反被西戎人吊着后面,转攻别处,令得当时征讨草原的军队疲于奔命,最后损兵折将之下,不得不退回延塘关。 眼下,朝中文武也没心情去猜测对方如何打的西戎,只得想办法尽快平下这场内乱,否则拖太久,浑河南岸的魏国说不得也要来咬上一口。 “延塘关被对方拿了……靠近延塘关的那支西戎部落也被打掉,这次容州叛军彻底没有后顾之忧。” “叛军兵行险着,却也看得出,兵将之悍勇,属实少见。” “容州兵锋太盛,必然要先挫其锋芒,陛下,当务之急,立刻派出能守之将,扼住容州叛军东进之道。” 最后一句是兵部尚书秦修闻的声音,他年过半百,是先帝时期的臣子,先帝驾崩后,他一直未曾出言半句,明眼人都能看出,早已站在还是太子时期的北宫野那边。 “扼住?谁去?兵部尚书,你去顶吗?”皇城统领车缙并非性子急躁,如今叛军之势如野火燎原,燕京岌岌可危,坐在皇城统领这个位置上,换做谁都会急。 “老夫向陛下出策,你有何资格出言不逊?!” 秦修闻上前朝御阶上的皇帝拱手,“还请陛下准许老臣与他放对!” 右侧首位的萧文弼闭了闭眼,这些都是什么文武,能打得过老夫那外甥才有鬼。 “够了!” 内力携裹的声音猛地荡开,吵吵嚷嚷的话语顿时被压了下来,一片安静里,北宫野闭着眼睛,对于下面这些臣子,他已经完全不能指望了,走过几步后,他抬起手指。 “宣朕旨意,前殿将军王成武西驻隆阳郡扼守容州叛军。” 大殿之外,一道魁梧的身影着甲而入,取下头顶虎头兜鍪,夹在腋下,大步走到殿中,半膝跪地:“臣王成武拜见陛下!” “爱卿请起!” “谢陛下!” 王成武重新起身,带起一片甲叶摩擦作响,笔直端正站在那,他一身重纹掩膊,兽头披膊,后是鱼鳞背甲,鱼鳞裙甲系红披风,仿若殿中支柱。 此人是北宫野还是太子时,初入皇宫的贴身侍卫,武艺算不得高强,比之宫内的那些高手差上些许,但胜在忠心耿耿,也颇有主见,一直护卫文昭殿十余年,对于用兵一道,他重防御,正是能派上用场的时候。 “容州叛军势大,兵锋正盛,如今拿下延塘关,又平了西戎野郎部,没有了后顾之忧,下一步必然东进燕州西界,爱卿可有把握将其钉在隆阳郡,为京畿兵马争取时间?” “陛下派多少人手给臣?” “一兵一卒都没有,但朕让伱可调遣隆阳郡在内五县之兵,包括征调百姓青壮,现在还有多少把握?” “八成!” “好!”北宫野看着这个跟随自己十余年不曾有怨言的将领,重重的点了点头,当即让近侍取来他随身帝剑,交给对方,“此剑乃朕御用之剑,朕现将它予爱卿,另赐假黄钺,督隆阳战场,若有阳奉阴违,抗命不遵者,可先斩后奏!” “是!”王成武面色一肃,双手接过这柄帝王剑。 皇帝见他接剑,龙袖一拂,转身回到御阶上,站在皇位前,大声道:“传,骁骑将军刘进臣、武功都尉林光远进殿。” 顷刻,有二将并肩入内,拱手半膝跪下:“拜见陛下!” “你二人如王将军,各派战场,制地方之兵,阻挡东路反贼赵广威;南路段进等反贼!” 二人也都是骁勇善战之将,只是京畿诸军多是皇帝嫡系,他们很难有机会胜任,如今有机会下放地方,督领战事,已是难得机会。 “陛下放心,我二人必肝脑涂地,以报陛下!” “别说死之类的话,朕要你们凯旋!” 北宫野说了一些勉励的话,让三人下去准备,今夜就赶往地方,待王成武三将离开。龙椅上的皇帝说出接下来的吩咐。 “京畿兵马已新补空缺兵员,然,朕要给容州叛军给一个教训,待他们攻打隆阳之时,让雪原的生奴人绕到后面给予他们一击!” 北宫野不等下方臣子们开口,他接着说道:“生奴人不同西戎,他们常年出入京畿,虽然野蛮但还算懂礼貌,攀附我大燕多年,也算一支兵马,尔等想说不可引外族的劝解,就不要再……” “陛下,大事不好了!” 大殿之外,一个宦官急急匆匆的绕过殿侧,来到御阶前,脸上多是惊慌的神色,引得满朝文武都看去对方。 北宫野不好发作,低声道:“出了何事?” “生奴人反了!” “什么?!” 刚还说花钱让雪原上的生奴人南下,袭击容州叛军侧翼,生奴就反了……北宫野差点气得跳起来,他都怀疑这张嘴是不是开了光。 “到底怎么回事?” “驻雪原的司衙校尉,把生奴人现任首领的女儿给睡了,还把人给杀了。生奴人首领囚乞带七百族人攻占司衙,杀了那校尉,如今联合其余部落驱逐那边的官吏、兵卒。” “朕……” 北宫野手都捏成了拳头,这个紧要关头,那边司衙校尉做出这种事,简直就是在他背后捅了一刀。 “调虎贲军监管生奴军,军中生奴人不得随意离开军营……今日早会散了,都下去!” 皇帝坐在龙椅上,声音低沉的挥了挥手,朝中文武面面相觑的退出大殿时,萧文弼被皇帝叫住。 “太师,朕要你办一件事。” 萧文弼转身回来,走近御阶:“陛下,有何事吩咐老臣?” 眼下大殿已无他人,有些话北宫野可以开口说了,他精神有些萎靡,低声道:“望太师让师兄尽出教中高手,潜伏隆阳,叛军攻不下则罢,若是攻下必是一番血战,他军中兵将定然疲惫,到时可让教中众高手趁机一鼓作气杀了苏辰。” “朕知道你一直想要《将军夜宴图》,办成此事,朕将它给你。” 老人看着斜靠龙椅正望来的皇帝,萧文弼眼中也略起冰冷,沉默了片刻,轻声说了一句:“好!” “那太师就退下,尽快安排人手。” 清冷的大殿,一君一臣拱了拱手,相继走出殿门。 生奴人造反的事,封也封不住的,这比叛军打到燕州还要来的惊慌,毕竟京畿就驻扎有一万生奴军,不过里面只有七千之数是完全的生奴人,但也实实在在的燕京附近,要是一旦生变,弄不好会袭击都城。 这股消息还未传出燕京,远在燕州以西的延塘关,整顿兵马,准备东进的苏辰却是第二个收到。 前来告知消息的竟是定安城的一个挺眼熟的浪荡子。 对方没了定安城那嬉皮笑脸的模样,皮肤也粗糙不少,从他口中得知生奴人造反,苏辰也吃惊不小。 要知道生奴人一直都被朝廷雇佣,之前的朝廷十万军队里,就有一万生奴人为前阵,跟乐进率领万人打的难舍难分。 “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军中诸将此时也从地图上收回视线,纷纷看向这个面相猥琐黝黑的汉子,后者被这么多军中将领看着,顿时吓得两股战战,努力组织起言辞后,他才开口。 “是郭祭酒……早先一个多月前,就派了许多兄弟前往各州,祭酒觉得小的机灵,就让小的跟几个相熟的兄弟去了生奴人那里。并且交给我们一个锦囊,说是到了那里可照上面的计策行事,若没达到条件,就让小的想办法创造条件……” “所以……你们就把那个生奴人首领的女儿给绑了,然后塞到那校尉卧房?”苏辰对于这些浪荡子的手段,比谁都清楚。 “郭祭酒的锦囊里就是让小的这么做,锦囊里说,那首领的女儿生得面相丑陋,身材高大,生性残忍好斗强抢路过商贩,还失手杀过几人,都被司衙按下去。 如今年芳二十仍未有良配,是男子不拒,若是丢到那校尉房里,那校尉将其解救,定会被女子强要,成为夫妻。 生奴人生性好斗,身材高大,但女子终究是女子,肯定打不过那校尉,校尉失手杀人就成定局。” 苏辰对郭嘉还真有点佩服,相隔这么远,就能左右这么大的事。 “不过,我有一个疑问,郭祭酒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小的就不知。” 一旁,张辽走到那浪荡子身边,朝苏辰笑道:“这个我知晓,是文若告知的,他写平燕策时,常与走南闯北的商贩探听各处要闻,也常翻你书房里那些地理怪志,两相结合,再有郭奉孝那脑袋里剑走偏锋的奇思妙想,必然酝酿出这么一条计策来。” 苏辰点了点头,这点他定然是佩服的,让那浪荡子出去后,回到椅子上,沉默了片刻。 “不如咱们东进前,给燕国朝堂再添一把火吧。” 董卓最喜欢这种事,拍了拍大腿,坐到一边:“长生可讲来听听,杀人放火,老夫和稚然可熟悉的很。” 帐里,关羽、张飞、张辽、吕布、高顺斜眼看向他俩,纷纷冷哼一声。 “齐幼虎!”苏辰在椅子上朝外喊了一声,那齐家幼子从外面飞快走到帐口,拱手躬身:“大将军有何吩咐?” “我要你亲笔书写,写给各州官吏,你父亲故交好友,告知他们,你父是为何开关放西戎人入容州,他又为何赴死!” 伤口上撒盐,但这盐还必须得洒。 齐幼虎沉默了一阵,拱手应下! 1号上架 第108章 燕国烽火四起 “诸位列祖列宗,又入军营,感觉如何?营中兵卒可入诸位祖宗法眼?” 袅绕青烟的一炷长香插进香炉,中军大帐之内,苏辰恭谨后退,抬起头来,望向前方摆开的一尊尊灵位。 帐内拥挤,条件有限,显得拥挤了一些。 香火一燃,上面众多灵牌扭动,挤来挤去,一旁的道长停了停道经,闭上眼睛,侧了侧身子,装作没看见,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距精兵悍卒,还差得远。”唐太宗的灵位往前挤了挤,将朱元璋的灵位撇到后面:“想朕起兵之时,玄甲军何等厉害,三十六路反王,七十二股尘烟,皆被平灭,朕居功甚伟。” “说的哪个开国皇帝,居功不伟?”朱元璋蹦到前面来,“朕起家时,就靠一个破碗,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还不是让咱把蒙古鞑子给赶走了?” “姓朱的皇帝,那是你没遇上骄傲的雄鹰!我曾战败过,当过奴隶,又重新展翅飞……” “你先别急着飞。”汉武帝声音雄浑:“诸位皇帝在说兵卒,在说哪位皇帝厉害。” “哼哼,开国之帝王哪一位不厉害?”宋太祖也出来凑热闹:“朕当初也是四方征战,打着打着,一觉醒来,黄袍自个儿就穿上了!” “你厉害,那怎么是伱弟当了皇帝,不是你儿子?”宋武帝刘裕的灵位也渐渐有了声音,他灵位左右晃了晃,“司马家的皇帝来了吗?” “还没有,你可以让长生给他们雕出来。”曹操现身站在一旁,脸上全是冷意,“正好,孤也想找司马懿好好谈谈被屠家灭族是啥感受。” “又扯偏了。”朱温的灵位悄悄提醒。 回答他的是一群皇帝齐喝一声:“闭嘴!” 这时,光武帝刘秀的灵位叹了一声,他向着苏辰道:“你麾下兵卒其实已经算不错了,比朕那会儿厉害许多,唉~~” 他声音有些惆怅。 “打天下打天下,朕也算开国皇帝,用兵过几回,打着打着,天下就拿到了,一点都没尽兴。” 一众皇帝的灵位顿时鸦雀无声。 “咋的,一颗陨石还不够,你还想落两颗啊!”朱元璋牙痒痒:“朕当初有你这般运气,天下早定,百姓也早日安生,多好。” 果然,一群皇帝聚在一起,不是扯皮就是吹嘘,整个听下来,就属光武帝有些凡尔赛了。 不过,苏辰听他们七嘴八舌,意思还是肯定麾下两支军队,不说精兵,也贴近悍卒了,若能再经历几场厮杀,才够格成为打天下的精锐。 苏辰现在功勋条差不多十万之多了,解锁一位皇帝需要的花费已经涨到了六万,就是不知道会随机哪个皇帝,又从里面随机哪一位。 要是抽到朱温怎么办? 他秘技……要是跟他嗜好一样,苏辰估计要有吐血的冲动。 目前手里,一个夏侯渊没拿出来,刘备这边,还有赵云……至于最后一个还没给他。 不急不急,稳住! 苏辰从众灵位前起来,然后招来帐外的亲卫,“将这些灵位全部搬到祖柩车内一一放好,小心一些,不可碰损了。” 回头也朝那边的道士吩咐道:“道长,交给你了,你也挪步到车上吧。” 言语之中,苏辰走回长案,随行吴子勋拿来笔墨,“大将军,咱们时候打到燕京?” “二世祖的性子耐不住了?” 苏辰没理他,将大将军府属的名目翻开,在部曲将后面填上关羽、张飞、马超,正好凑齐五部曲。 一侧,吴子勋讪笑了一下,待在军营鼓噪乏味,连延塘关没机会进去看看,确实有些心烦气躁。 “这……这倒没有,就是想问问。” “打仗的事,你少打听,好好看着就行。”苏辰写完字,将名目丢给他,取过披风系上,大步走出大帐。 外面,关羽、张飞各持兵器站在左右,刘备坐在中间不知哪儿弄来的干草,娴熟的织鞋。旁边,是飘出大帐的曹操笑呵呵的看着关羽,一会儿拱手,一会儿邀他去营中逛逛,不过关羽只是斜了他一眼,便将视线转了回去。 这时,一道身影走在阳光里,朝这边过来,那人一张黑脸,剃刀眉,下颔一圈浓须,身材膘壮。仿佛有所感觉,关羽缓缓睁眼,看到对方身影的刹那,须髯伴随嘴唇抖动了两下。 “老兄弟……” 关羽开口出声,刘备、张飞也都望了过去,脸上也泛起笑容。 “君侯!”那人奔走过来,唰的跪到了地上,黝黑粗糙的大脸上,眼泪落了下来:“在此再见君侯,仓三生有幸!!” 关羽越过曹操,径直来到对方面前,看着熟悉的脸庞,他凤目也有些湿红。 记忆仿佛都在这一刻涌了上来。 “周仓仰慕将军大名已久,今幸得见,愿追随将军左右,早晚执鞭,牵马坠凳!” 黑脸的汉子趴在赤兔前,甘做脚凳。 “关将军,请上马!” “关将军,仓来为你扛刀!” “单刀赴会,仓随将军去!” 那年麦城,大雪纷飞,黑汉牵着赤兔缓缓走过府门外,慢慢半跪而下:“君侯……仓恐怕是最后一次为你扛刀牵马了。” …… 记忆回拢,关羽一把将面前须发花白的黑脸汉子搀扶起来,凤目含泪,“世人常说我关羽忠义无双,你又何尝不是忠义无双之人,我的好兄弟!” 两人抱在一起哭了出来。 “二哥!” 张飞哭得也是泪流满面,上前也要拥到一起,被关羽抬来一只手按在脸上推回去。 “大哥,你看二哥他!” 这时,一声:“张将军!” 一个着两档铠,长披膊的将领走了过来,先是看到一旁的刘备,他拱手跪下:“雷铜拜见主公,拜见张将军!” 他死的那会儿,刘备还未进汉中王。 “怎么是你……唉。”张飞一脸嫌弃,“不说我儿过来,范疆张达也好,正好将他二人割下脑袋!” 这话顿时惹得众人大笑起来。 哄笑传去周围,马超摩挲着一匹白马,查看口齿,眼中全是喜爱的神色;吕布牵着飞烟红云马过来,两人比较起来,对着面前的马匹指指点点,互相交流时,陡然一人走到白马旁边拍了拍马背。 “穴目平脊,大腹肉多,可行千里,兄长这是又找了一匹好马。” 正与吕布说话的马超顿时一僵,偏过头,正见马岱笑吟吟的看着他。 “伯瞻!” 马超欣喜若狂,双手把住这位堂弟的肩头,使劲摇晃两下,令得马岱哭笑不得,不过兄弟两人对视片刻,抱在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李傕看着他俩,撇了撇嘴带着六百飞雄军骑马离开。远方的延塘关里,已经没人的齐家,齐幼虎站在家祠,望着历代齐家先烈,上了一炷香,跪下磕去三个响头,便走到外面,将门扇缓缓关上。 走上街道,关内的兵马正在调动,一个名叫董卓的老将,正指挥着征招的五千青壮押送大量粮秣着源源不断的用辕车、推车送往城外军营。 两万延塘关守军,有一万五千名被抽调出来,与五千民夫组成后营。 风吹过中军大纛猎猎作响,明媚的天空下,两千多名狼骑正在集结在营外旷野,并州、西凉两支军队分做十营列队。 一尊尊灵位在士卒手中摆上大车上的贡桌凹槽。 苏辰大步拖着披风大步走向祖柩车,站在宽敞的车辇上,:“全军开拔,东进燕州!” 而后,他的目光看向另一边,关羽、张飞、董卓、李傕、高顺、周仓、马岱、雷铜等将并马排开。 “诸位将军,咱们出征!” 众将或笑或沉默的点了一下头,勒过缰绳,一匹匹战马随后冲出辕门,返回各自队列,将近四万兵马踏上东进燕州的官道。 这天下午,马岱、雷铜留守延塘关,大军开拔东进,齐家的书信早在两天前,通过郭嘉安置的渠道,传往燕州、岺州,信中关于皇帝诏令齐家打开关门放西戎进容州屠杀百姓的消息,犹如在滚油倒进了一瓢冷水。 民间几乎炸开了锅,一时间街巷、茶厮酒楼,到处都是关于此事的闲谈,也有容州那边亲戚的人,更是肯定了这件事。 之后,齐保国死了、西戎野郎部被叛军所平,两州之地的百姓拍手叫好,有性子烈的百姓,在乡间遥相呼应,聚集数百人冲击官府;官府派出差役、兵卒弹压,死了人,更多的百姓蜂拥而起,一时间燕州西北、东南两地数县变得动荡。 而两州中下层官吏,他们不敢谈及此事,唯独在无人时,在房中跟妻妾愤慨说上几句朝廷的不是。 不过,他们眼下要应对的还是燕州、岺州民间爆发的动乱,以及关于三地叛军攻城拔寨朝燕州杀来的消息。 五月十二,数县爆发起义,席卷西北、东南。生奴人捣毁燕国驻雪原司衙,派出千余人赶往燕京,呼吁那边的生奴人一起反抗燕国压迫! 五月十七,东路叛军海兴侯赵广威,三战三捷,吞望海郡直达飞云港,厉兵秣马准备西进。朝廷遣大将刘进臣督东路战场,携两万四千兵马与对方一番大战,暂时稳住局面。 同月十八,中路叛军痛斥皇帝勾结外族,不顾燕国之威严,残害自家百姓,长岺侯段进、聊乡侯心腹将领钟季、浑侯周亨、怀州永怀侯、筠州五趸侯,五路并进直扑朝廷大将林光远布置的阵线。 与此同时。 进驻隆阳郡的王成武持假节钺,天子剑,整顿城中内部的同时,征调青壮加固各县城墙,赶制守城器械,摆出坚守的姿态。 不久,容州来的叛军,下寨扎营,打造攻城器械,观察城防半日后,苏辰下令,发起一次试探性的进攻! 今晚最后一章。 春风要存稿,还有一天看能存多少 第109章 试探交锋 街道响着一连串的脚步声,一个个隆阳郡士兵跑过长街,杂乱的街道两侧,面带惊色的百姓正匆忙归家,站在街边的军中司马压着刀首,看着落在队伍后面的麾下士卒催促:“上城楼,快点!快点!” 咚咚咚! 战争的鼓点已在西、南两个城门楼上敲响,厮杀的声音,正隐隐约约的从那边传过来。 西面城墙上,一面面大盾架在了女墙上,城头上的隆阳士兵皆是统一的戎服,上身披半截皮甲,此刻正紧张的看着城头外,黑色的人潮正从数里外推移过来,横跨三四里,将他们视野占据的满满当当,这还是四万人。 他们听闻对面这支叛军,打败朝廷十万兵马,攻下了城坚墙厚的延塘关,连草原上的西戎人也打败还筑成了数里长的京观。 想到这里,不少人都感到一股寒意爬上后颈。 “立盾,冷静应对!”各城段的小校在城头上吼着。 王成武是第一次统兵,就拿着假节钺督一方兵事,放在哪朝哪代都不曾有过,他知道如果不是京畿兵马缺少训练,需要他来拖延时间,他哪怕再等上十年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但现在他等到了,一战证明自己的机会。 城头上的士兵、司马、校尉还在奔走,不断的调整城段防御的位置,有人嘶喊:“城下有骑兵,立盾!” 下一刻。 哗啦啦一片颤响,一拨密密麻麻的箭矢飞上城头,钉在盾牌、墙垛全是一阵呯呯乱响,也有箭矢穿过盾牌的缝隙射在人肩头、颈脖,响起士兵的哀嚎。 城头上的弓手上前,步盾挪开空间,箭雨同样飞上天空,朝城外狂奔马队倾泻而下。 可惜收效甚微,箭雨落下时,名为并州狼骑的马队早已跑出两百步之外,只在对方后面留下一连串插在地上的箭矢。 “留意这股骑兵!”王成武带着亲卫站在盾牌后面,看着远去的马队拐出一个长长的弧形,他微微蹙眉,偏头望向推进过来的军阵,扎下阵型,过了一阵都没有丝毫动静。 “怎么不动?” 他是有武功的,境界四品左右,目力极好,视野之中,那支叛军人数密集,排开的阵型也中规中矩。 但是总有一股令他不安的气氛。 王成武连忙回头,叫来传令兵:“那支骑兵在试探防御薄弱,告诉各门守将,只需立盾,用弓箭还击,其他一律不准!” 传令兵转身飞奔。 王成武一刻也不敢耽搁,催促着身边将校布置好防御,周围尽是奔跑来去的士卒,他们脸上多少有着紧张惶恐,城楼两边的阶梯上,大量城中青壮正搬运着擂木,士兵抱着一筒筒的箭矢放到靠城的那扇墙垛下方。 正想着叛军试探四门之后,会选择哪扇城门进攻时,一旁的亲卫忽然开口:“都督,叛军又动了!” 顷刻,沉闷的脚步声直城外郊外传来,远方,那叛军的阵列又开始往前移动。 “这叛军在做甚?”王成武有些疑惑的呢喃。 呜呜! 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回荡这片天空,因不是野外对阵的缘故,军阵之间不用排列的太远,一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身影,迈着脚步缓缓往前,朝着对面巨大的城郭过去。 “止步!” 不久,李傕策马阵前,抬起手,挥舞令骑传递旗语,各阵司马、校尉在高喊的命令声中,浩浩荡荡的军阵‘轰’的停下。 “齐幼虎领着你齐家骑兵,奔行大阵两翼,监视城门!” 五百骑兵纵马飞驰,披着铁甲的年轻将领高亢的嘶喊,带着麾下骑兵绕行两三里的阵线,目光扫过城墙,随后落到城楼下方的城门。 而整个阵列方向,传令的骑士在前阵各个小阵列里飞驰,有声音响起,怒吼:“御!” 伴随号令,前方两个万人军阵里,董卓、张辽纷纷抬起手,打出手势发下命令,两人周围的阵列顿时变化起来。 一个个身影踏着沉重的脚步,左右挪动,腾出了间隙,走动中盾牌、刀兵碰撞发出轻微的呯呯声,两个万人军阵,迅速化为十个营级阵列,大量的云梯在中间的士卒人群中抬着。 大纛招展卷动。 一辆硕大的祖柩车上,一身银甲,披着红披风的苏辰坐在车辇上的大椅上面,他放下《孟德兵书》,望向着前方的城墙轮廓。 “燕国那位太子派来的大将,督一地兵马,应该是有能力。” 顷刻,苏辰发出命令:“传令,周仓、牛盖二将各领一营,试探的打上一次!” 令骑飞奔而出。 不久,鼓车自后方拉过来,战鼓顿时敲响,澎湃的声响,令人震耳发聩。 听到鼓声的城墙上,无数的人影在晃动,战争的临近让一张张脸孔上带着紧张和惊慌的情绪,长矛兵在将校的一声声命令里,飞快的奔向大盾后面,弓手背着箭筒在上中下三个城段聚集,每一段只有两百弓手。 他们尽量调整呼吸,捏着弓身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再往后,越过城墙,是城中鳞次栉比房舍组成的街巷,战鼓声敲响的一刻,停留街上的行人惶恐的奔行,待在家中的人更是将门窗紧闭。 这一刻许许多多人心里泛起同一个念头。 “打仗了!” “叛军攻城了!” …… 咚咚咚—— 战鼓声里,并州、西凉各一营,共计四千人,踏着轰轰轰的恐怖声响推向城墙,一面面大盾连接成片,掩护下方弓身而行的步卒、云梯,夹杂当中的还有弓手,前行之中,他们不时冲出阵型侧面,朝城头挽弓射箭,对城头进行压制。 两边推行的阵列靠近城墙。 箭矢雨落一般啪啪打在盾牌弹落地上,稍停的刹那,盾牌翻开,盾下弓身的一道道身影犹如洪水决堤般奔涌而出,提着云梯的士兵脚步飞快冲向城墙,箭矢还在不断射下,冲锋的路上,不断有人倒下。 贴近墙面的瞬间,盾墙再次架起,一营八架云梯被数十人立了起来,呯的一声挂靠墙垛,数十人抱着云梯,身子齐齐往下一坠,巨大的拉扯力道,将云梯上的铁钩直接陷入砖石当中固定。 “并州儿郎(西凉儿郎)杀!” 周仓、牛盖不同的声音在两个城墙下发出相同的嘶喊,口中含刀的并州、西凉士兵犹如蚁群沿云梯攀爬而上! 第一波,试探的登城战开始了。 第110章 一日破城 天光变得惨烈,火箭从下方飞上城墙,燃烧的尸体、木盾,卷起一股股黑烟,飘过城楼又吹向远方。 “堵上缺口!” “枪阵,将上来的叛军推下去!” 城墙上得到命令的一队队隆阳士兵奔行支援,箭矢从城下飞来,刚才还跟同袍奔赴下一个城墙段救援的士兵陡然中箭,变成了一具尸体。 下城墙段,口含刀锋的并州兵跳上墙垛,随后被一枪刺落下去,拖着“啊!”的惨叫,从云梯旁边直直坠下城墙。 战鼓声里,彷若蚁群的并州、西凉两营士卒,顺着云梯朝城墙延伸而上。 枪林围过来疯狂往下捅刺,有人惨叫坠下,也有矛兵中箭,一个西凉军老兵顶着身上血洞抓住刺来的长矛将人拉下城墙,他爬上墙垛取过嘴里含着的钢刀一跃而起,扑向刺来的枪林! 片刻的空隙,云梯上的西凉军冲了上去。 一个防守这段墙的校尉带着几个亲兵增援过来,刚将一个西凉兵劈翻,他肩头也被人劈了一刀,那人面容黝黑满脸浓须,抬手又是一刀,捅进他肚子从背后贯穿出刀尖。 周仓带着几个西凉兵凶残的挥开环首刀,接连劈死几人后,朝周围嘶吼。 “站稳城头!” 远方,苏辰看着西凉军已有三十人站上城头,对于董卓训练出的士兵,可谓凶狠,越杀越是凶戾,相对并州那边,死伤较少,哪怕攻城这样惨烈的厮杀,也在尽量做出配合。 “朝廷派来的大将,就这点水准?” 两个营都能登城打成这样,他这边还有诸多将领还没出。苏辰微微蹙起眉头:“别试探的打着打着,就夺城了。” 白刃战已经在城墙上厮杀了一阵,王成武坚守城楼,目光死死望着城墙两段的厮杀,听着令骑反馈的各种信息,随后发出一道道命令进行调整应对登上城头的两支叛军。 做为总督一郡五县的统帅,完全没有必要站在最危险的城墙上指挥,但王成武知道这些地方兵马的能耐,若他人不站在这里,不给予士气上的鼓舞,这叛军的试探,可能直接变成夺城战。 他麾下也有冲锋陷阵的几名猛将,此时都被派了出去,将登上城墙的两个叛军将领缠住,先打退这次试探,再宣扬一番,经历这场厮杀的地方兵卒,能堪大用了。 “不过这些叛军真的很能打啊……难怪朝廷十万兵马,西戎蛮夷打不过他们。” 沸腾的厮杀呐喊在耳中响着,王成武看着城墙两头厮杀开来的战场,站上城墙的两股叛军以凶残的姿态顶着枪阵推进,对于叛军战斗的意志、悍勇,他感到一阵心惊肉跳,片刻,他伸出手轻轻空气里挥了一下,“传我将令,让第二营的士兵接替前营,前营不得恋战,后撤后立即返回城下休整!” 传令兵拿着令旗飞快摇晃,将这道命令传往两边。 “一定要守住,至少也要拖到陛下的援兵赶来。”王成武拄着手中的帝王剑,看向城外的其他方向:“其他几县这个时候,千万别来增援,被围点打援可就麻烦了!” 之后,得到命令的城中后备队,迅速上了城墙,加入锋线,替换下了之前的同袍,适才有人大喊:“援兵来了!大伙杀啊!” 周围隆阳士兵士气大振,也拿起城防的器具更加猛烈的反击,一时间仅仅隐隐占到了上风。 ‘苏’字大纛下。 苏辰望着那边城墙上的攻防,从斥候搜集的来讯息,粗略得到了弓手的数量,这是他从兵书上学的,结合燕国的弓手比例,通常能得出眼下这道城墙上的士兵数量。 六百弓手,步盾应该在一千七,枪矛两千人左右。 从吕布探查的其他三门来看,对方有意遮掩,显然不想让苏辰知道虚实。 苏辰似乎感觉出了城墙上传来隆阳士兵欢呼的声音,便叫来令骑,“试探已过,传令城头收兵。” 典韦有些不解:“打上城头了,让其他将领直接上去就行,要不让我去,好久没杀人了。” “今天只是试探他们守城的意志,还有兵卒的战斗意志,现在还是很强的。”苏辰阖上兵书,听着收兵的鼓声,目光之中,周仓、牛盖二将正从云梯退下来,:“而且对方想将我们钉死在这里,给燕京那边争取时间,虽然我们也可绕道直接攻打燕京,但这座城不拔掉,始终不妥。” 苏辰语气顿了顿,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城中兵马除去四门,应该还有两万左右待命,若强行攻打任何一门,他都有来回替换的喘息时间,对攻城可不利。” 如今东进燕州,第一仗就啃到了硬骨头,那北宫野这会终于做对了一件事,不过都无所谓了,城中的兵力数量大抵已经清楚,明日直接杀过去就好了。 “待器械准备好,到时三门齐攻,让他兵力难以支撑!” “另外,着人抄录书写,皇帝勾结外族,入关残害容州百姓捆在箭上射进城里!” 苏辰洒开披风,插着腰,望着正退下来的两营兵马,眯起眼帘:“毕竟攻心为上嘛!” …… “退了!”“叛军退了!” 看到叛军如潮水般撤走,城上还活着的士兵一个个筋疲力尽的坐到地上,仅仅厮杀一个多时辰,就累得瘫软,握刀的手都在打颤。 王成武也松了一口气。 自容州这伙叛军抵达隆阳,断绝了他们对外界的联系,派出的斥候,被对方骑兵在原野上、山林间展开追杀。 其他各县的兵力其实很少,几乎被他抽调走了大部分,城中做为后备队的各县兵马,并不是苏辰推算的两万,而是三万多人。 不过王成武并没有高兴太早,当天夜里,轰隆隆的马蹄声再次响起,就在城头士兵反应过来,黑夜之中,一支打着火把的骑兵绕着城池外面飞奔,片刻,密密麻麻的箭矢飞过夜空落入城墙,一些钉在士兵身上,一些落在城头,还有部分直接越过了城墙,落入城里。 攻城夜袭,基本是不可能的。 王成武的心腹校尉正奔走呼喊,陡然察觉地上的箭矢有些异样,他将其捡起,才发现上面系着纸条,他打开一看去上面字迹,脸色顿时狂变,立即朝左右吩咐,不许任何人拾箭,所有纸条收缴上去。 说完,他转身下了城墙,纵马奔向临时都督府。 他冲入府邸时,王成武还未睡下,他手托烛火,正看着城池地图,推演着城防的布置,心腹进来,从对方手里接过纸条看了一眼。 脸上顿时显出凝重。 “敌人的攻心之策。那些箭矢、纸条可都收缴了?” “回禀都督,已经收缴了。” “估摸还是有人看到了,你立即撤换防御,让第三营上去,第二营下来休整!” 心腹离开后,王成武已没了推演城防的心思,脸色阴的快滴出水来,那纸条传达的讯息,就是陛下让齐家打开关门放蛮夷入容州屠戮的事,对于在朝廷早已知晓的他来讲,心里早有预期,所以并没有什么感觉。 可对于城中士卒,还有百姓而言,就是天大的讽刺,守城的意志怕是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他看着摇曳烛火。 “陛下,臣守不住,但尽量为你拖一天算一天,以报知遇之恩!” 天光渐亮,王成武依旧在城楼巡视,士卒、青壮并没有任何异样,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放松。 只是这天,叛军并没有攻城,从打探的消息来看,他们似乎在准备攻城器械。 他知道一场大战要来了。 …… 五月中旬,燕京,仍处于一片紧张、焦虑又嘈杂的气氛当中。 三面战场传回的战报,并不让人乐观,东、南两个战场虽然扼住了叛军,但最强的西路容州叛军尚未有大动作,只是隆阳驻扎,听说已有两日按兵不动了。 加上燕州西北、东北两个方向民变时有发生,生奴人在雪原造反,大有南下之意。 朝堂上下变得焦躁不安,而燕京民间同样到处都是流言蜚语。有关皇帝勾结外族杀自己百姓的事,一度对北宫野造成巨大的困扰。 此时,朝堂上又掀起一股支援中路、西路战场的争议,兵部尚书秦修闻请求皇帝下旨,让隆阳周围郡县增派援兵,与隆阳形成倚角之势;也有反对的大臣站出来,指责秦修闻擅自左右战场局势,不利三方都督统兵云云。 听着满朝文武扯皮,北宫野坐在龙椅上,听得头昏脑涨。 不过,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稳住生奴军,断绝外面的生奴人造反的消息传入军中。 之后,皇帝下旨,撤换生奴军主将! 争吵纷扰的燕京之外,西面的隆阳郡郊野的容州大营之中,入夏的热风,正在呼啸着吹拂旌旗,中军大帐,苏辰与一众将领,正在布置合围三门的将领调遣。 张飞来到这边,还未上过战场,着急的第一个站了出来。 “……到了这边,总得给我和二哥打仗的机会,你们先来的就别争了,北门我和二哥来打,另外两门伱们随意……” 大帐里点缀不少刀枪剑戟,充满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 做为主将的苏辰端坐在帅位上,渐渐养出了不怒自威的气势,两侧一排排座位依次是吕布、董卓、张辽、关羽、张飞、马超、高顺、牛盖、周仓、李傕等将军,就连献关投降的齐幼虎也有座位居于末席。 “张将军既然开口,我自然应允的。”苏辰让传达过来的另外两个战场消息,交给下方将领传阅,然后继续开口。 “海兴侯、长岺侯两路兵马被扼制在了燕州地界,我这西路也停滞不前,恐怕朝廷中那些文武,以为我们打不下这隆阳郡,那他们就错了,现在城防摸得差不多了,器械也在这两日打造完毕,接下来,诸位将军,就拜托了!” 他说到这里,拱起手,周围众将便是一团哈哈大笑,笑完之后,他们脸上眼神变得凶戾吓人。 帐中首位的供桌上,一缕旁人看不到的烟气从曹操灵位飘出落到苏辰肩头。 霎时,一声威严的暴喝响彻。 “众将听令!” 苏辰眼神微眯,露出一丝凶残的眼神,他站起的刹那,帐中诸将也都轰的站起身。 “诸位都是身经百战之将,哪一个不是攻城拔寨如履平地,莫要被这等小国君臣嘲笑,一座隆阳城,挡住我等进攻!” 苏辰举起手,他身后曹操的身影也举起手,“今日一鼓作气,拿下此城!” “是!” 众将齐齐拱手,随即转身大步走出帅帐,去往各自军列。 “呵呵!” 曹操的身影飘出,站到苏辰一旁,口中啧啧两声:“这阵容,孤真是觉得过瘾。” 第111章 上架感言,以及春风的感谢 上架感言这东西,春风已经写了很多份,有时候都不知道该写什么,说些什么,硬要说的话,就说说这本书吧。 这本列祖列宗,其实构思并没有多久,但不妨碍我写它的热情,对于历史人物我一向都是钟爱的,而且春风看历史人物,并不是黑就是黑,而是习惯性的去看他另一面,毕竟每个人都有两面的。 所以看这本书,尽量不要把历史人物固有的、熟悉的那一面套进来,比如曹操,死过一次了,会不会放下往日的性子,专心去喜欢他的爱好? 董卓年轻时候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剖析一下另一边,看看他的想法,在这个世道想要活成什么样子。 如果招来的历史人物还是以前那一套,没有独特的想法,没有自我,那就死板的召唤类小说。 毕竟设定上,他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大部分已经走到了权力的巅峰,人欲上基本已经得到了满足,所以给他换一条路走,或者完成当年的不甘,未尝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看着曾经兄弟团聚,看着他们因为往日恩怨,打架斗殴,借着春风的笔写出来,未必不是一件啼笑皆非的故事,对吧? 当然,故事并不成熟,也有许多不足之处,希望大家也能多多包涵,比如之前齐家的事,其实挺闹心的,这是一个单向的选择,你选择其中一条后,必然会失去另一条路。 很简单,杀了整个齐家,对于没有参与过这事的人,岂不是无妄之灾?齐家几代人的努力也被付之一炬,也堵上后来者投降的门。 如果不杀齐家,那西戎人入境,这事就过不去。 所以,这是一个选择题,不是说春风把剧情写差了,如果看到这里就不想看了,只能说这个剧情不是你喜欢的而已。 再说说其他的吧,比如大明天子、大唐天子、大汉天子他们什么时候出来,春风只能说快了,但不仅限开国皇帝,先拿起皇帝来铺垫一下,毕竟出来的太早,国战就没剧情张力了。 不过说起来,这本书最让春风激动的,还是诸位的支持,不断的让追读上去,让春风将推挤全部走完,顺利拿到三江。 春风在这里向所有支持过的读者表示感谢,由衷的感谢! 同时也感谢暖阳和白开水两位大佬的白银打赏,这是我写书几年来,第一次收到这样的打赏,再次表示非常感谢! 这里我也要期望自己能越写越好,用故事将所有出现的历史人物都无缝加入进来,尽量做到不少一个人。 不让他们成为NPC模版。 展望一下自己,再来几个白银,最好再来一个黄金!哈哈哈哈哈—— 好了,春风就不做白日梦了。 还是那句老话,我写,你们看! 咱们故事里见! 第112章 登城战 天光照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隆阳城中的百姓看着街上一支支一队队的兵卒冲往四面城墙,感觉气氛变得有些不同。 快至晌午,王成武骑马来到西门城楼,下马后带着一帮亲兵迅速走上城头,城楼上已架起了火堆,硕大的铜锅里,桐油正袅绕热气,步盾们正用小锤、石头敲打盾牌,做着最后的检查和修补,大量青壮扛着滚木、礌石等守城物件一一堆积在墙垛下。 视线延伸开,最后的准备都在这片城墙上延绵开。 收到消息,叛军大量砍伐林木,制造攻城器械,从数量来看,王成武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妥,这种数量的攻城,不可能仅限于西门。 他上城墙时,已派出另外两名心腹将领去往南北两门。 对方作战意图,已经越发清晰的在脑海里生成,两边几乎相同的兵力,但守城一方来说,就显得更有优势。 “分兵击三门,叛军主将还真有自信啊。” 他站在城楼下往外看去,已有兵马行动的动静,朝这边蔓延了,于守城的战术运用到极致,王成武之前早有预料,他把一切都做好了,只等对方开始攻城。 风吹过来,王成武站在城楼投下的阴影里,望着渐渐出现的旌旗,四处奔行的一股股骑兵。他沉默许久后,忽然哈哈的笑了出来,引得周围兵将、青壮朝他望来。 “今日敌军尽出,已无他策,我等一战,马革裹尸,大丈夫当如是也!”王成武笑着喊了出来。 远处,叛军旌旗过来,卷起的烟尘弥漫,然后立在城外,最前方的是一万人的军阵,乃延塘关的降兵做为搭建云梯,掩护攻城器械的先锋。 并州、西凉军分出的四营兵马,计八千人为攻城主力,由张辽、董卓两人统领。 大量的工匠、民夫拉着辕车,将攻城器械的部件带来阵前,以最快的速度组装。 苏辰站在车辇上,眺望远方的城头,似乎看到城楼上屹立的身影,他笑了笑,朝一旁的吴子勋吩咐:“传令给吕将军,骚扰此处城关!” 呜呜——呜呜呜—— 号角声吹响,护卫军阵一侧的吕布仰了仰脸,然后竖起方天画戟,他身后枕戈待旦的并州骑兵踏着轰轰轰的马蹄声,从他身旁一一冲刺而出,两千多匹战马齐奔,瞬间掩盖了城上城下的嘈杂,朝着城墙那边直接冲过去,然后,在马背上挽起弓箭。 “骑兵,小心箭矢!” 风吹过城头林立的旌旗,城墙上将校呼喊的一刻,密密麻麻的黑影升上天空,遮天蔽日般的覆盖上了一段城墙。 防守这方的校尉、军司马都在大喊:“御!” 箭雨飞上城头—— 周围全是噼噼啪啪的声音,钉在盾牌上、城墙上,也有隆阳士卒被箭矢射中坠下墙头。 并州狼骑持弓在城墙外十多丈距离游弋,奔行挽弓,箭矢不时冷不丁的飞上城头进行骚扰,这个时候,弓箭的准度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只要将箭矢射到城头,给予对方一些威胁和压制,便是他们的目的。 骑行奔射,还在持续。 …… 北门。 两营西凉兵,一营并州兵,计六千人已在城楼外摆开了阵势。军阵之间的空地上,关羽、张飞、周仓、李傕各自做着攻城前的准备。 关羽摩挲了一下刘备的灵牌,轻说了一句:“大哥,今日兄弟三人又可一起杀敌了。” 他将灵牌揣入衣襟,接过周仓递来的青龙偃月,一踩马镫,翻身上到马背。 两侧,张飞、周仓、李傕也纷纷上马,李傕朝三人拱了一下手,随即带上六百飞熊军清理城外敌人斥候。 张飞一马跃出阵列,冲至城楼前方。 “你家张爷爷在此,尔等小辈殊不知战事一起,必身首异处,何必为那昏庸无道之君白白送命,他乃乡野皇帝,屁事不懂……” 句句劝降,又骂着皇帝话传上城楼,一帮兵将沉默的看着他。 …… 南门。 高顺仰头让阳光照在脸上,许久后,他睁开眼,朝两侧的马超、牛盖说道:“等会让我的陷阵营,先上去吧。” 马超抚着马鬃,笑了笑:“可以,记得先拿城门!” “呵呵,想不到在这里还能混一个从龙之功,要封侯了。”牛盖跟着笑了起来。 高顺嘴角微微有一丝笑意。 “那就看谁先破城!” …… 一声鹰鸣响彻天空,几乎所有人抬头望向那抹翱翔的身影。 所有的思绪、念头几乎同一时间定格下来。 原野上,一身甲胄的苏辰缓缓拔出纤细的长刀:“——进攻。” 咚!咚! 战鼓声骤然敲响,齐幼虎骑在马背上回头看了一眼,他拔出佩刀,发下了命令。 “攻城!” 令骑飞奔间,各种旗语打出,万人大阵的延塘关边军顶着盾牌护送同袍、云梯冲往城墙,跟在他们一侧的,还有一座十丈高,可推动的箭塔,数十上百人推着箭塔两侧横木,缓慢的在平原上移动,上方平台,一个个弓手,矛、步盾蹲伏。 西城门楼下,王成武骇然的看着那个庞然大物,不断发下命令调整布防的位置,“再派几队兵卒严防那边,别让那东西靠近!” 命令传达,传令兵飞奔间,箭矢犹如飞蝗,在空中交错落下。 城头上、城墙下不断有人中箭溅起血花。墙垛后面,大盾下的弓手侥幸躲过了一支飞来的箭矢,咬紧牙,从背后箭筒翻出一支羽箭扣到弦上,大吼一声站起,探出半个身子朝下方涌来的叛军士卒就是一箭射出。 奔跑吼叫的边军降兵搀扶云梯跑出盾牌掩护范围,还未将手中的梯子竖起,脖子上羽箭噗的扎了进去,他模糊的视野之中,同伴的身影一道道的从他旁边过去,接过了云梯,继续朝前冲锋。 随后,又有人倒下,更多的身影过来接替。 城墙上那名弓手射死一名敌人,缩回到盾后搭箭,起身的瞬间,吕布挽弓搭箭,一箭将这弓手从上面射下来。 那名守城的弓箭手尚未立即死去,手足抽搐的扭动,口中发出几声凄惨的呻吟,过得几息,方才痛苦的静止了。 不久,一架架云梯挂在延绵数里的城墙上。 齐幼虎骑在马背上,挥刀一指:“登城!” 边军降兵犹如蚁群涌上云梯攀爬而上,抓过口中的刀锋,疯狂与刺下来的长矛对拼。 王成武握紧天子剑,偏头躲开射来的一支箭矢,探出头去往外看了一眼,延绵数里的城墙,叛军士兵正朝这边涌来。 “守住!”他大吼 攻城的木楼,此时被掩护、推行着朝远处的一段城墙靠近,那长长的木桥轰的翻下来搭在了墙垛上,守城的士兵奋力去推,楼车里蹲伏的十多名西凉、并州兵蜂拥而出,踩着摇晃的木桥直接与守城的隆阳士兵杀到一起。 后面的木梯,还有更多的士兵攀爬而上,顺着楼车冲向城墙。 撞击城门的冲车被持盾的边军降兵护着往前走。 各种滚木、礌石落下来,砸在盾牌上,连人带盾压在地上,蚂蚁般来来去去的城头上,烧沸的桐油、金汁,在城墙倾泻而下,响起一片撕心裂肺的惨叫。 下方,数十支燃烧的火箭飞上城头,有的钉在墙面或人的身上,也有落在城楼,点燃了房檐,大火顺势而起,黑烟席卷,弥漫天空。 北门。 “啊——” 歇斯底里的厮杀呐喊充斥城头,鲜血溅进人的眼眶里,眨了眨,然后被冲上城头的西凉兵劈翻在地。 挂上云梯的墙垛间,刀光疯狂的推动,守城的隆阳士兵枪林被砸的东倒西歪,不断的朝后面移动,涌上城头的叛军士兵不要命的往前推挤。 这边的守将亦是勇猛之人,但不能轻易上去,他不断指挥预备的兵马上去支援,话语落下的瞬间,视野的另一边,七八个士兵犹如猴子一般被打飞。 一杆粗大的蛇矛横挥开,黑甲黑袍的壮硕身影正哈哈狂笑,随手抓住刺来的长矛直接将人单手端起来,“一边玩去。”然后,将其丢去城墙外面。 “三将军,敌将那边——” 带人从另一架云梯杀上来的周仓,指向右侧的城楼下被亲兵拱卫的身影。 被拱卫的将领偏过头,穿过层层亲兵拱卫的间隙,与一双铜铃大眼对上,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心里发毛,连忙指挥周围兵卒朝对方冲去。 “拦住他!拦住他!” 张飞一矛将扑来的军司马打飞,带着几个西凉兵轰然朝一里远的城楼那边冲去。 南门。 “将军,敌人登城了,滚木、礌石都不够了!” 南面城墙,叛军的攻势犹如海潮一段承接一段拍击,这边的隆阳兵遭受的压力,让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就连征召的城中青壮也都被拉到城头上来协助守城。 然而城墙上的防御,仍旧捉襟见肘。 南面这支叛军只针对整段城墙某两个点发起剧烈的攻势,率先冲上城头的八百人就像旋涡一样,将周围的守城兵马牢牢吸附,用着不断改变的阵型,将扑来的枪林、盾阵杀的七零八落,这种默契的配合,都在沉默而冷静的高顺手中的小旗下完成。 做为统兵将领,高顺从不会以身犯险,冲在前面,而是指挥身边的陷阵营兵卒以怒涛般的攻势站在城墙上,站稳脚跟后,吸引更多的守军来围攻,从而减轻另外一边的压力。 牛盖也随后登城,带着七百名士兵朝内城墙的石阶冲杀过去。 震动天际的战鼓声里,吕布率领的并州骑兵,不断绕行三门,驱散试图在后方制造混乱的隆阳郡斥候,不时也会骑射城墙,压制对方弓手。 短短一个时辰,三门守军奋力抵抗,数量锐减下,急忙由城中待命的士兵替换下城墙进行休整,补充建制兵员。 轮番替换的好处很快就体现出来,新上来的几营隆阳士兵接替了前面的同袍,凭借完好的建制,将西面城墙的叛军杀得不断后退,不少边军在厮杀里被挤的掉下城头摔死。 城外原野的盾戟士方阵里,苏辰眺望不断有掉下士兵的城头,对于这样的惨烈,他已经没有多少感觉了。 “典韦!” 他眯了眯眼帘,轻轻唤了一声,祖柩车外的巨汉走近,“可是该轮到我上去了?!” “你带一营并州兵,董卓带一营西凉兵,增援城墙,齐家的边军多年不打仗,有些让人失望。” “那主公小心,典韦取了守将脑袋就回来。” 看着厮杀惨烈的城墙争夺战,典韦早就手痒了,拱手一礼,转身挤开几个盾戟士,粗壮的双腿渐渐加速迈开,越过并州军阵列时,他吼了声:“来一营,跟我上!”随即奔向楼车,两营并州军在张辽手势下,分出两千人顺势跟上。 避开几支射来的箭矢后,他将木梯上的士兵刨落下来,踩着梯子爬了上去,拔出双戟的一瞬,他大吼:“尔等躲开,让我来!” 怒吼的声音犹如炸雷,巨汉的体魄压的木桥都向下沉了沉,然后,犹如一辆战车般冲进城墙上厮杀的战团。 刀兵、长矛、箭头落在他身上,被铁甲挡下,被结实到可怕的皮肉挡下,仿若远古魔神般,轰的将数人撞飞,双戟挥舞开,全是人的残肢、碎肉。 ——古之恶来! 他身形猛地膨胀些许,将身上铁甲撑的绷紧,随即领着城墙的边军降兵、跟上来的并州军杀向城楼,那高大的体魄仿佛一堵墙在城墙上推进,不断有守城士兵被他大戟劈翻,或直接打下城墙;另一边的董卓也爬上了城墙,他心有余悸的朝下张望一眼。 “娘的,老夫这般大岁数,居然还爬这么高。” 呢喃里,他转过脸,凶神恶煞的表情浮现,握着锯齿刀浑身一震,氤氲的红色气息自他身边扩散开来,他放下锯齿刀,轰的劈向人堆,怒吼:“西凉!” ——嗜血残忍! “西凉!” 周围西凉兵双目微微发红,一张张脸孔凸起青筋、血管,歇斯底里的发出一声怒吼,以最为凶残的姿态冲向四周守兵,想要推向城楼还有两三里之遥。 第113章 忠臣烈 惨烈而汹涌的各种呼喊、哀嚎、厮杀的声音汇聚在这片天光下,一直蔓延整段城墙。 做为守城一方的隆阳士兵,三门都被撼动,大量受伤的士兵、青壮被人拖出战团,随后放在斗车、担架上运往伤兵营救治。 这里士兵大多都是无法继续厮杀的,地方兵的缘故,许多人都是老乡,甚至沾亲带故,有士兵慌忙从外进闯进来,他目光扫过周围受伤的同袍,碰上熟悉的面孔,会问上一声:“可见到我弟弟了!” 有人不知道,也有人知晓,对方循着那人指的方向,寻到一个帐篷,找到人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帐篷担架里,一个不足十七的士卒奄奄一息的躺在那,城中征召的郎中,已经放弃的离开。 “求求你,救救我弟弟……” “失血太多,送下来已经晚了,趁他还有口气,你陪他说说话吧。”那郎中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开,给其他伤者救治去了。 “哥……我好痛……” 失去一条胳膊的士卒看着面前的满脸泪水的兄长,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抓了一下兄长的裤脚,“哥……我一直不明白,皇帝不好,为什么要为他打仗……” “你别说话……别说话……” 那士兵不停按着兄弟的断臂,血还是不停的流出来,耳中又是一声:“哥……以后伱给娘送终……” 声音随后断线了,捏着裤腿的手也落到地上。 那士卒神色呆滞的从伤兵营里出来,脑中还在响着弟弟刚才的话,皇帝不好,为什么要为他打仗。 是啊,为什么呢? “就是他擅离队列,强闯伤兵营!”两个士卒冲了过来,“跟我们回去,等会要上城墙了!” 他俩似乎是督战队的。 那士兵还是一脸麻木、出神,拉他的两个士卒里,有人用刀柄敲在他肩头。 “走啊!” 士兵愣了一下,感觉到疼痛,他看着面前的两个士卒,突然“哇啊!”的一声哭喊,拔出腰间的刀噗将其中一人宰了,另一人转身就跑,他追上去照着对方后背又是一刀。 周围走动的、值岗的兵卒纷纷望过来。 那士兵看着滴血的刀,又看看周围的人,他哭着喊了出来:“为什么要让我们去送死,皇帝不好,为什么要为他拼命!我弟弟死了……好几个乡亲都死了……我们一起出来的啊!” 督战队有数人冲过来,要拿下哭喊的士兵,有人直接上手将其打倒在地,随后拔出刀要将这士兵就地正法。 刚举起刀,余光里,一道道身影朝他们走了过来。 有伤兵、也有抬担架的兵卒,他们神色麻木,眼中却是红红的,围着这几人慢慢缩小包围…… …… 城楼上,王成武闭着眼睛,拄着天子剑,无数厮杀声、金铁撞击声穿透城墙,在他耳中徘徊。 有副将过来低声道:“叛军压上第二拨上来了。” 王成武这才睁开眼睛,视野之中,叛军阵列里,又有一营兵马朝右侧城墙移动,他目光扫过上城段,和下城段,叛军攻势确实比这些地方兵马强太多了,又有猛将带头,时间一长,肯定撑不住的。 他正要发下命令,一旁的亲兵忽然往城中方向看去,有着惊骇的语气。 “都督,城中着火了!” 王成武终于挪开脚步,走到城楼一侧,望向城里,一条黑龙正席卷天空,隐隐约约还有厮杀呐喊的声音,那里是伤兵营的位置,而旁边还是后备队的营地,他很快判断,不是叛军攻进来了,而是营中的士兵哗变了。 这也是最担心的事。 短时间内,他不可能将四万郡县兵马拧为一股绳,而且昨晚那些纸条,定然也被一些识字的士卒或将校拿走传阅,上面的内容对于军心是致命的。 “不用管他们了,他们应该会冲击东城门!” 王成武转回身来,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目光直直盯着城外叛军的大纛,以及仅剩不多的并州郡两千人军阵和一支亲卫兵马。 “随我下城楼!” 他叫来副将,在他肩头拍了拍:“这里交给你了。” 言罢,转身走下城墙内的石阶,此时西城门数百个士兵将城门顶住,外面是一声一声的撞击。王成武看了一眼,让他们将城门打开,这把守门的两个校尉吓了一跳。 然而,王成武并没有说笑,他将天子剑系在腰间,戴上虎头兜鍪,轰的翻身上马,提上金纹大枪。 身后,一个个牵马的身影聚集过来,他们衣甲奢华威风,腰跨战刀,为旁边的战马披上铁甲。这些骑兵,都是从他宫里带出来的前殿骑兵,原本只是仪仗之用,但在他当值的十多年里,都将他们当做冲锋陷阵的骑兵来训练。 “往日尔等衣甲华丽,被皇城同袍嗤笑绣花枕头。” 王成武策马来到他们面前,拔剑出鞘,“你们平日训练,他们没法看到,但今日不同了,我们可以用刀、战马和战果,让所有人闭嘴,随我冲杀叛军中阵,拼死一搏,拿下贼首,让天下人对你们刮目相看!” 唰唰唰…… 一柄柄战刀自刀鞘拔出,这些衣甲华丽的骑兵促马上前,迅速结阵。王成武勒转马头,抬剑指向城门。 “城门打开,骑兵冲杀而出,尔等再迅速关门!” 守门的两个校尉,不敢违抗将令,只得让那边守着城门的数百士卒抬下门栓,就在外面撞门锤轰的一顶,城门以及城门后面的士兵拉扯之中,直接打开。 撞门的边军降兵来不及冲杀进去占据城门,便是听到轰隆隆的马蹄声,直接城门内蔓延而出,当先一匹战马跃出城门间的阴影,上面的骑士一杆大枪刺出,挑翻扑来的叛军,马蹄落地的刹那,直接撞翻前面几道身影,冲向官道。 紧接着,一骑、十骑、百骑……奔驰的马队犹如开闸的洪流直接撞翻、砍翻城门口的边军降卒,追随前方的主将而去。 这些骑兵骑术精湛,飞快的奔驰之中,一手铁盾,一手战刀敏捷的躲过城墙下叛军弓手射来的箭矢。 “直取敌首!” 王成武策马狂奔,长年累月的默契,光听马蹄声就已知道麾下六百骑兵已经跟上来了,没有人掉队,或逃离! “一战定乾坤!” 秘术.虎臣! 他声音嘶吼而出,身后奔涌的铁骑,每一个人,每一匹马,仿佛都刹那间,加快了速度,体力变得充沛。 六百铁骑带起巨量的烟尘,冲出城门的那一刻,早已被斥候注意到了,不过数里之地,不用他们回去通传,苏辰这边也注意到了这股骑兵。 “重骑!” 苏辰目光沉了下来,他曾经了解过燕国的军队,知道开国之初是有一批重骑兵,但重骑兵弊端很多,唯一优点就是平原上完成一次破阵冲锋,但这些可以被数量庞大的燕山铁骑替代。 想不到这隆阳郡竟藏了六百重骑。 军阵之中,张辽看着呈一条直线直奔中军的重骑,眼中露出了凝重,对于重骑他是极为清楚的,当年曹公麾下就有一支重骑,一旦形成冲势,对步兵阵列,可谓轻易撕开一道缺口。 眼下他身边只有两千并州兵,没有骑兵可用,吕布此刻也去南门,还未返回。 “并州军,结阵!” 张辽骑在马背上,来到阵列一侧,听到命令的并州军士兵迅速紧紧挤在一起,前排‘轰’的立起盾牌,一杆杆长矛如林,密集的刺出阵列前方。 马蹄声震动着地面,怒潮般向前,碾压过来,不少人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视线也都微微模糊,震动的马蹄声在耳中都变成嗡嗡嗡的一片耳鸣。 “你们也上去!” 苏辰朝周围拱卫的盾戟士喊道,然而,根本已经来不及了,震动大地的铁蹄声只剩一百丈,六百重骑排山倒海般朝这边席卷而来。 “守住……”张辽回头朝身边的兵将轻说了一句,然后,持刀纵马冲了出去,迎着浩浩荡荡的铁骑,抬起黄龙钩镰刀,接近的刹那,照着为首那将领,就是一刀怒斩。 呯! 刀锋劈在大枪的一瞬,张辽策马偏转,脱离了重骑冲锋的范围,反手又是一刀插向汹涌挺进的铁骑队列,勾出一个重骑兵,拖飞到半空的瞬间。 铁骑怒潮般‘轰’的一声,撞在并州军阵列,高速冲锋的战马披着铁甲撞碎一面面盾牌,抵折一柄柄长矛,人的身躯撞击力直接粉碎开来,骨骼一寸寸的断裂,前排大片并州军士兵直接被摧枯拉朽的冲倒一片,翻腾的铁蹄不断地在人身上踩踏。 许多人的嘶喊、惨叫都在瞬间响起,然后又戛然而止,恐怖的冲势和碾压,也让战马在冲锋的途中扑倒,扑倒中摔的腿骨裂开,马背上的重骑直接甩飞在空中,又重重摔在人堆里,被一柄柄长矛透过甲胄的缝隙,直接对方钉死在地上。 恐怖的冲势下,一百多名重骑杀入两千人的阵列,其余竟然绕着阵列左右分流,继续狂奔,似乎要将战马最后一点力气都要榨干。 “杀!”王成武挥开大枪,遥指中军大纛,以及那辆古怪而庞大的马车。 迎接四百多名重骑的是持大盾而上戟士,人数仍旧是两千,对于冲锋而来的重骑,他们自然也感到胆怯,长戟插地上,仗着身上铁甲,和铁盾层层叠叠的挤在一起。 然而,面对林立长戟,冲锋的重骑也没有停下来的可能。 苏辰望着距离不过二十丈的重骑兵,他深吸了一口气,拔出‘雪见’嘶吼:“战!” “战!” 两千盾戟士齐齐大吼,然后,下一秒,铁骑横推而来! 四百六十名重骑硬生生撞入密集的步卒阵列,在这一瞬间,两边的前排直接撞死,沉重的马身带着余力不息的力道压着尸体在人堆里翻滚,后排更多的重骑继续冲击而来,打桩机般一层一层将步卒阵列撕开,人的、马的血液四下飞溅。 死去的战马和骑士坠地翻滚,将撞倒的盾戟士压着推挤出去,划出一条长长的血毯,也有未死的战马、骑兵试图爬起,随后被长戟勾住拖翻在地,再被刺出密密麻麻的血洞。 厮杀与混乱交织的一刻,与重骑兵冲刺的王成武,一枪打碎前方两面大盾,逼近大车的同时,他猛地踩到马背借着坐骑的冲力,一跃而起。 “啊——” 他声音怒吼响彻,手中大枪‘唰’地掷了过去,然后落地半蹲,拔出天子剑,左右挥舞,两个盾戟士腰间喷出鲜血,栽倒的一瞬,王成武脚下一蹬,冲向大车,以及大车上那位叛军主将! 苏辰微微阖眼,手中一块令牌抛了出来。 周围传令兵拔刀冲了上去同时,大枪从他们中间飞过。 “啊啊!”常随吴子勋握着刀惊恐的喊叫。 视线里,那杆大枪轰的从他头顶飞过直射车辇,劲风席卷,然后是噹的金铁交击,金纹大枪飞出车辇,苏辰持刀立原地,身旁多了一道身形,壮硕有力,全身披甲,长脸怒目,眼角髙吊,打飞长枪刹那,手中环首刀归鞘,上前一步,挽弓搭箭,弦绷紧颤响。 嗖! 箭矢推开一圈气浪,直接射向远处的劈翻两个传令兵的身影。呯!火花溅开,王成武顿时向后退了退,右肩的兽头披膊直接被一箭带走。 破空疾响! 箭矢再来,他脚下一拧,侧身翻转让开飞来的黑影同时,另一箭噗的射穿他大腿,身子失去平衡,跌跌撞撞歪斜了几步。 “呃啊……” 王成武咬紧牙齿,一剑将腿上陷入皮肉箭矢砍断,左腿蹬力,一瘸一拐往前冲去,周围盾戟士刺来长戟,被他用剑挡住,随后右臂直接被一箭贯穿,天子剑呯的掉在地上,王成武换手捡起,剑身撑着地面摇摇晃晃的站起身。 “陛下……臣无能……” 他呢喃着,看着车辇上的苏辰,拖着剧痛的右腿,继续往前挥舞天子剑将刺来的长戟劈开,下一秒,箭矢砰的一声,将他虎头兜鍪钉飞,气浪席卷,发丝半空飞洒开来。 “夏侯将军,送他一程!” 苏辰望着拄剑半跪的王成武,轻声朝身旁的夏侯渊说道,后者搭箭的速度极快,扣上弓弦的刹那,箭矢已经飞了出去。 箭头刺穿胸甲,直接从王成武后背洞穿而出。 …… 他身后的隆阳郡厮杀的声音还在持续,城楼火焰倒伏,蔓延城头的兵马杀过石阶,冲向城门。 火焰倒伏,豹头环眼的黑汉一矛挑起守城将领的头颅,嘶声咆哮。 名为‘陷阵’八百士兵杀散城门守军,狮子盔下,银甲白袍的将领一马当先杀入城中。 厮杀呐喊,锯齿刀挥舞,肥硕的身形带头冲上城头,一刀砍下飘荡的燕旗。 无数身影撞破北门,绿袍金甲的身影骑马冲上街道,青龙挥舞带起一片龙吟。 手提两具尸体的巨汉犹如魔神站在城楼,朝着城中发出凶戾的咆哮。 三门陷落,骑兵涌入长街。 隆阳失守! 第114章 来了就别走 “隆阳已入我军之手,城中仍有乱军,尔等良民不得上街!” “朝廷无道,致使好人蒙冤,今日我等起事,只为清君侧,振朝纲!” …… 阳光倾斜,变得昏黄。 飞驰的骑兵在街上穿行,鳞次栉比的房舍间是一道道目光从窗棂、门缝偷偷张望,看到的是一拨拨一支支兵马在城中奔行。 厮杀的呼喊不时还从城中其他地方传来,城门失陷后,还有不少士兵在各自将校率领下退入城中,借着狭窄的地形跟入城的叛军展开巷战。 至于入城的西凉、并州两军一寸一寸的搜索,有些躲在民居里的隆阳士兵见状不对,撞破窗棂奔向街道,被巡逻的并州狼骑发现,追上去就是一矛刺死。 也有两三个士兵眼见逃不了了,便占据民房负隅顽抗,随后被西凉军一拥而上,直接撞破房门,将他们乱刀劈死。 发现大批抵抗的隆阳军时,先有并州军士兵过去招降,多数分得清局势,放下兵器自己出来,大多都不会遭到殴打和虐打。但仍有敢于反抗的,这边人数较少,便立即射出响箭,招来附近的同袍,一起杀过去。 天色快要黑尽,整个城池渐渐陷入安静,府衙之中,官吏大多在城破之后,逃回了家中,也有些拿了户籍等公文跑去城门直接投降。 此时这里将做为大将军行营,后堂有足够多的房间供给各军将领暂住,先一批进来的士兵将里里外外打扫整理了一遍,原本住在这里的太守一家早已不知去向。 只是后堂石阶上,有些许血迹,打扫的士兵大抵以为是搜捕隆阳乱军的同袍在这里厮杀过,便没有在意。 不久,苏辰领着盾戟士汇合城门等候的典韦、董卓、齐幼虎入城,身旁还有张辽、夏侯渊二将,此时城中实行宵禁,除了能看到士兵巡逻的身影,长街基本是看不到旁人。 “那个叫王成武的将领,想不到最后率兵过来拼命,北宫野有这样的臣子,令人意外。他尸身明日厚葬吧。” 说起下午,那率重骑冲阵的将领,苏辰免不了感叹一声,他望着周遭街道,并没有遭受多大的破坏,“通传麾下士兵,除了搜捕乱兵之外,尽量不要惊扰百姓。” 说话间,陆陆续续有兵马东南北三门过来汇合,尤其从北门提着人头骑马过来的张飞看到苏辰身旁时,他顿时愣了一下。 一声:“老泰山,你何时来的!”脱口而出。 夏侯渊看到张飞,双目瞪圆,顿时翻出弓箭,还没等旁人反应就是一箭过去,然后,呯的一声,射出的箭矢被另一道飞来的箭矢拦下,齐齐落到地上。 众人被惊了一下,顺着箭矢过来的方向,街道马蹄震动,吕布只带了几骑过来,他插上弓,反手提上画戟,便勒马停下,看了看对面的夏侯渊笑了一下,随即望向黑马上的张飞:“环眼贼,你怎的也要向某家道谢!” “三……” 张飞鼓着双眼,犹豫了一阵,还是拱起手,改口回了一句:“多谢!” 随即看向夏侯渊。 “岳丈,你这是何意!” “伱问何意?你抢我女儿,你抢我女儿还问何意?!”夏侯渊急得放下弓,跳下马就要拔刀过去跟张飞死磕,还好被同样下马的董卓拦腰抱住,给拖回来。 “这有甚的大不了,不就一养女嘛,不过这是啥时候的事?”董卓和李傕都有些好奇,想不到中间还有这事。 张飞与夏侯渊齐齐偏头,看向他俩:“你们死了之后的事!” 董卓、李傕:“……” 吵也吵了,闹也闹了,苏辰还是要出来调和,他朝关羽和张辽使了一个眼神,一个去将张飞拉走,一个去劝夏侯渊,这才暂时将这场闹剧给暂时平息下来。 “夏侯将军,这事等明天,我找曹公来跟你说说。” “我族兄……他也来了?” “来了,等明日你就……”不等苏辰说完,一旁马背上的夏侯渊脸色一黯,将脸微微偏开些许,看向别处,“还是不了,没脸见兄长……不过那个老卒可来了?” “没来!” 这话不是苏辰说的,而是被关羽拉到前面的张飞,他回头叫道:“他心里还有什么不甘的,临到那般岁数,还把你宰……” “张翼德!!!” 夏侯渊气得老脸通红,伸手就要取弓,董卓、李傕等人连忙要上去拉架。前面的吕布回头看来,眼帘微阖,夏侯渊这才悻悻罢手。 索性一路,马超带着高顺、牛盖也从南门赶来,马超见到夏侯渊,脸色也不大好,没说一句话便过来苏辰一侧,说了一些伤亡。 此时各军都停留城门附近扎营,诸将过来是要汇报伤亡的,不久,众人一路进入府衙,这里已有并州军把守,一百盾戟士则进入后堂警戒。 夜色渐渐深邃,随苏辰进入府衙公堂的众将依次在两边坐下,便说起今日攻城士兵伤亡,敌方兵将投降之数。 “这些明日再谈,眼下要先将城内藏匿的隆阳乱兵找出来,降兵若不愿入伍的,可遣散归乡……打了一天,诸位都还没吃饭吧,咱们边吃边聊。” 做为后世之人,苏辰可不喜欢饿着肚子说事,他叫来侍卫,让其去后面看看有什么可吃的,做上一桌饭菜。 “隆阳郡已下,接下来就是治下五县,拿下这里便有粮秣供给,几月都不用担心粮秣问题。” 夜晚的风吹着公堂外面的灯笼吱吱的摇晃,众将心里清楚,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硬仗,直面燕京这座燕国都城。 …… 转去后堂的士兵吩咐着几个同袍,随后一起走去后厨的方向,他们离开的位置,有黑影在房檐梁木上动了动。 不知名的夜鸟在庭院里清唱几声。 下一刻,一道道身影自各屋房梁降下,轻轻拉开门扇,避开巡逻、站哨的士卒,他们籍着阴影汇集沿着墙壁腾挪、房顶无声潜行。还未交战之前,他们早就跟随那位王成武进入隆阳,在破城之前的一刻,他们早早潜进来杀了太守一家,然后隐匿府中,躲过了士兵的打扫,眼下通过值岗士兵的数量,他们大致确切到了叛军那位大将军的位置 当一队巡逻的并州军士兵从公堂外面过去,浸在黑暗中的一道道人影摸到这边,其中擅长暗器的人陡然掷出暗器飞向门口一个目标显眼的大汉。 啪! 巨汉摸了摸脖子,低头一看,一个梅花形状的利器正落在他脚边发出噹噹的声响。 射出暗器的高手愣了一下的同时,公堂外面的巨汉声音雄浑粗野:“有刺客!” “娘的,什么北方第一暗器高手,我呸!” 一个爽朗的女子声响起,随后从房上一跃而下,“都别藏了,里面不过几人,直接杀进去!” 声音落下的瞬间,数十道身影从附近阴影、房顶跃出,一落地不理会扑来的士兵,他们直奔明亮的公堂。 火光随后照在脸上,一众绿林高手脸上随即微愣在原地,里面的画面映入眼底,众高手的眸子都缩了一下。 “怎么这么多人?” 公堂之中,坐在苏辰左右座位上,全是军中大将,俱是身形高大之辈,听到动静的刹那,关羽、张飞、吕布、马超、张辽、高顺、董卓、李傕、夏侯渊、周仓、牛盖、齐幼虎这些一个个战将纷纷偏头望向公堂外这群不速之客。 府衙门口的士兵,冲向门扇,呯的一声将门给关上,随即上了一把铜锁。 典韦走到苏辰身边站定,将双戟握在手中。 “诸位,来了就别走了。” 先来三章一万字,白天再更,至少还有三章 第115章 杀! (兄弟们,求一波订阅!) “怎么……怎么……这么多人?!” 望着公堂之中,俱是军中统兵大将,外面的一众江湖高手,脸上表情都在瞬间愣住,其中不乏当日追杀定安侯世子的一拨高手,如笑阎刀、风飞狸、阴阳童子等。 “你们消息怎么回事?这些大将不该留守军营吗?” 眼下,公堂之中这些将领,哪一个不是南征北战,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手中杀的人比这些绿林高手一辈子见的人都多。 一时间这帮江湖高手愣在原地。 公堂内,众将看着这些人,眨了眨眼睛,一个个嘴角咧开,露出笑容。张飞站起身,从墙边拿过蛇矛往地上一拄;关羽取过靠着的青龙偃月;马超按着剑首,目光冷漠;吕布不屑的起身,与夏侯渊取过弓箭,挽响的一刻,周仓、牛盖、李傕持各自兵器直接冲向公堂大门。 “娘的,事到临头,没有退路,杀啊!” 做为江湖武人,搞暗杀搞到这样,他们已经没了退路,最前面的几个用刀高手“哇!”的一声嘶吼,迎着冲出公堂的三个军中将领厮杀到一起。 刀兵的碰撞、火星溅飞的瞬间,剩下的江湖高手嘶喊:“杀叛军贼首!” “杀苏辰!” 六十多名江湖高手顿时齐齐大喊,各自施展轻身功夫,犹如翻卷的洪流直接冲进公堂,吕布、夏侯渊挽弓两箭射出,直接贯穿四五人,冲来的人群顿时溅起一连串血花。 余下的高手悉数冲入公堂,疯狂交锋的声音,在那一瞬间拔升到顶点,金铁交击之声,疯狂响彻。 青龙刀带着刀光落下;方天画戟扫出一片冷芒;虎头湛金枪大开大合;锯齿刀呼啸怒斩……一件件兵器在摇曳的灯火间划过去。 声音陡然静止的下一个刹那,数十人摧枯拉朽般齐齐倒飞出来,雨点般落在公堂外的院落里,周仓将身旁高手一刀劈退,喝道:“结阵,杀!” 地上的江湖高手纷纷翻起身,甩出各种暗器射向四周冲来的士兵。大厅之中,夏侯渊几步冲至公堂,挽弓一箭射出,将一个高手射穿腹部,箭矢带着剧烈的破风声冲向第二个江湖高手,那人是笑阎刀,抬手就是一刀将箭矢斩断:“直冲贼首——” 他们都是燕国有名的江湖高手,因犯过一些事,栖身在荒神教得到庇护,每个人手上或多或少都沾有人命,甫一交手,吃了大亏,身上被打出伤势,但越是这般,越能激发好勇斗狠的戾气,想要跟军中大将一较高下。 “一群土鸡瓦狗!”公堂门口,众将各持兵器而出,关羽抬起手臂‘呯’的拄响手中青龙偃月刀,凤目微睁,声若铜钟:“也敢触我等虎须!” 自他身边左右排开,一个个统兵大将大步而出,他们都是来自汉末豪杰,征战沙场,手中直接、间接死去的人命,都能堆成山丘,厮杀半生,早已看淡往日,但今日这群江湖绿林悍然偷袭,属实让他们觉得威严受到挑衅。 “讨死!”吕布微微开口。 苏辰拖着披风大步而出,看着满院的江湖高手,这些人放到一年前,是不容小觎的力量,但看过了战场的惨烈,军队的碰撞,回过头来再看这帮江湖人,不过一群跳梁小丑罢了。 “一个不留,尸体全部挂上城楼示众!” 苏辰暴喝,挥手落下的同时,那批江湖高手已经朝着这边蔓延过来,他们分出一拨人纠缠围来的士兵,剩下的三十多人直冲公堂。 然而,站成一排的军中诸将犹如一面铁墙,朝他们横推过去,各种暗器飞来,打在铁甲、重兵上跳起火花,吕布拖着披风纵身撞上最前面一人,画戟压着对方兵器插进那人胸口,推着对方在半空撞向庭院。 夏侯渊挽弓疾射,落入公堂的一个高手挡下一箭,随后被第二箭射中大腿,剧痛使得他狰狞嘶吼,挥舞兵器,然后又被第三箭射中脑门直直向后仰倒。 笑阎刀方陌一手双刀速度极快,刀身造型奇特,一刀刀飞速劈砍带有渗人的笑声,他与一个穿着金甲绿袍的红脸大汉战到一起,仗着刀法极快,想要尽快将对方杀了,他躲开对方一记重劈,陡然跃起,半空之中双刀挥出残影,刀光阵阵落向红脸汉子的头、颈、肩、胸…… “跟关某耍刀?” 青龙抡开半扇,悉数将劈来的刀光遮掩挡下,关羽双眸微阖,檐下的灯笼,映着长兵上蜿蜒的龙身翻转,刀身呼啸,划出一声龙吟。 笑阎刀方陌脸色顿时狂变。 下一秒,杀意排山倒海的涌了过来。 他以最快的速度向后一飘,带着龙吟的偃月刀,轰的横斩开,仿佛撕裂灯笼的光芒一般,扫除扇形的残影,陡然间,前方飞来的几枚暗器都残影当中打的倒飞回去。 关羽脚下一蹬,踏过石阶,拖着青龙偃月,直接推向对方,笑阎刀急忙将双刀一架,青龙刀瞬间由下而上,几乎贴着对方裤裆劈在双刀,响起金铁之声的同时,关羽手腕一翻,刀锋偏转朝下,单臂猛地向下一按,刀口轰然怒斩而下。 厚重的刀锋压在那笑阎刀头顶,硬生生切过他身体,直接劈在了地板,地砖轰然碎裂,撕出一条沟壑,气浪激荡间,无数激射出来的碎石打在周围江湖高手和兵将身上。 一粒碎块打在远处的狮子盔上,马超没有丝毫感觉,手中那杆虎头大枪顶飞一人后,转身挥臂,枪身朝着屋顶上飞去,刚跳上来的风飞狸直接被大枪贯穿身躯直直坠了下来。 几乎在大枪刺穿那高手的同时,旁边偏间房檐下,一道身影一脚蹬开持盾的戟士,转身冲出屋檐,剑声擦过空气,带出轻吟! 朝着背对他的马超刺出一剑。 “无胆鼠辈安敢偷袭!” 剑风袭来的刹那,披风扬开、手握剑柄拔出,马超转身从腰间拉出一道剑光,那偷袭的剑客是一个道姑,在这批高手里有些名气,一手剑术令人眼花缭乱,虽是出家人,可行走江湖杀了不少人,后又被师门逐出,流落燕国,便跟着荒神教做事。 眼下,那将领拔出的剑光在她眼中闪过,这种出剑的手法,快的吓人,也在这瞬间她只感寒毛倒竖,几乎本能将刺出的剑锋格挡在身前,便是呯的一声金铁脆响,整个身形都横飞出去,撞碎偏间的门扇,直接咂进了屋里。 刚一落地,那道姑在一片狼藉里翻滚,还未起身,两只虎爪飞索丢了进来,一个扣在她头顶,一个抓在肩头。 马超单手一扯,直接将那道姑从屋里拽飞出来,剑光起落,斩成两段。 周围,更多的士兵从府衙内蜂拥过来,配合身边的同袍第一时间结阵,将这些江湖高手退路封锁,用大盾、枪阵缩小他们的范围,不时朝正厮杀的江湖人射出几支冷箭,颇具效果。 做为这里武艺最高者,吕布身边已躺下十多人,手中那杆画戟正一滴滴的滴着鲜血,两三个冲来的江湖高手,都被挥舞的大戟打的东倒西歪,一人脑袋直接冲天而起,另一人胸腔被戟枝拉开,肋骨、心脏全都暴露在外。 之前叫嚣杀进去的女子与几个高手面对这员猛将,不断向后退,随后其中一人后背抵到一人后背时,那高手猛地回头,就见黑甲黑袍的军中大将正将他们一个同伴撕碎,然后转过身来,豹头环眼、双目如铃,二话不说丈八蛇矛直接扫开,两个江湖高手持兵格挡,兵器连带人一矛打飞,直接撞向李傕、董卓,刚落地就被二人一刀一枪弄死。 仅剩二十多名江湖高手渐渐被士兵、甲士包围,竭力突围,都被枪阵、弓箭逼退回去。藏在人群中两人,面色黑白,衣袍亦是黑白两色,一人手中离别钩,一人手中阴阳钺,两人是同胞兄弟,心有灵犀。 一众高手再次突围的刹那,两人趁机从下方人的双腿间冲出,离别钩、阴阳钺带起鲜血,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公堂,踏上石阶,猛地飞扑,手中兵器挥开—— 苏辰望着两人的身影眸底放大,手中雪见陡然劈斩而出,某一刻,两人的身形悬停在半空之上,典韦犹如一尊魔神屹立苏辰前方,一手掐着一人,看着了眼他们脸上黑白胎记,双手顿时一碰。 血光从两人头颅上绽放开来! “一个不留!”苏辰站在血泊中,声音清冷。 形成厮杀阵列的士兵、甲士从四周合围,奋力反抗、突围的江湖高手身影渐渐被刀枪剑戟劈砍而倒,与其他尸体堆积起来。 …… 第二天一早,行刺的六十多个江湖高手的尸体,挂在隆阳郡东门城楼上一排排的延伸开。 供出入城池的商贩、行人,以及窥探情报的细作观看,以做警告! 还有两章 第116章 西凉重骑 (求订阅) 天色蒙蒙亮时,下起了蒙蒙细雨,经历一场大战的隆阳郡笼罩在一片水汽当中。 解除街禁之后,街道上渐渐有了百姓走动,但也不敢随意,颇为警惕的看着一拨拨士卒冒雨匆匆而过。 这是战后的第二天,便可以上街了,对于城中百姓来讲,有些不可思议,出门打水买菜,附近人家的妇人聚在水井旁小声说着攻城的事,偶尔有兵马从巷口经过,大伙适时的闭嘴,待脚步声远去,又开始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哎哟,昨天可吓死人了,说打仗就打仗。” “可不是嘛,我家那口子还被征到城墙,只是回来的时候,全身光溜,连亵裤都没有,被叛军几个士卒送回来的,说是看他街上鬼鬼祟祟……哎,你们说去城墙还脱衣袍干嘛?” “你家那口子有没有可能……是在别人家里当民夫……” “这个死鬼……自家田不耕,跑去耕别家的!”一个粗壮的妇人提着小袋粟米怒气冲冲的走了。 剩下的妇人偷笑几声,继续说起市井闲言。 “今早,我听说那个朝廷派下来的王将军昨天战死了。” “唉,怪可惜的,干嘛给一个昏君把命丢了。” “谁跟你说皇帝是昏君了?” “不是昏君,咋那么多人反他?” 细细碎碎的市井话语之间,外面的街道又有兵马过去,征调工匠的令骑正四下奔行,攻城战后,四门需要修缮,城头上的尸体也在今日开始搬运,一辆辆驴车、板拉往郊外掩埋,路过城墙时,会让守在那里的百姓认领,若其中有自己亲人,可带回自行安葬。 上了战场刀剑无眼,怪不到谁身上。 有找到亲人尸体的,搂着尸首在城门附近嚎啕大哭,一时间四门都有哭声传开。而并州、西凉兵的尸体,则集中火化,将骨灰塞进一个个写名字的陶罐,往后回定安城交给他们亲人,然后奉上抚恤。 府衙的差役也在今早陆陆续续回来,那太守一家的尸体也在府衙内被士兵重新搜查时找到,一家几口人,被塞进几个腌菜的大缸里。 差役带着一批民夫开始清扫街道、城墙上的血渍,城中的降兵两万多人集中看押在城外军营,另有三千人在那晚冲破东门逃回各县。 隆阳城里,人声吵吵嚷嚷,车马木轮的呻吟、士兵的欢呼、嘶喊不时在街上响起。苏辰骑马走过街上,看着渐渐恢复的市井,脸上终于有些笑容,拐过前面一个街口,那里通往东城门,眼下军营全部挪到了东郊。 依旧是并州、西凉两个军营,相隔五里,占据隆阳南北地势,与城池形成犄角之势。 苏辰回过头,看了一眼城楼门上一字排开挂着的尸体,转回脸来,笑了一下:“荒神教这次出动这么多高手,怕是家底都亏没了,就是不知道教中的教主,武功有多高,能不能打赢伱?” “哼哼,我死都不怕,还怕这些绿林?” 典韦背负双戟,随意迈开的脚步都能跟上缓行的战马,对于苏辰的询问,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小心为好,我们先去西凉军营看看。” 今早一起来,府衙中一众将领基本都去处理战后的事,就只有苏辰最后一个睁眼,一起床已经日上三竿。 往东北方向两里之后,营寨的轮廓已在眸底显出轮廓,昨日一战后,西凉兵已不足万人,伤亡一千,其中直接战死三百,重伤而亡七十九人,余下六百二十一伤势不一,接下来的厮杀,基本是无法参与了。 把守辕门的士卒远远看到过来的马队,纷纷站列两排,拄着长矛挺直腰板,苏辰朝他们一一点了下头,询问了一下董卓、李傕在何处。 得到答案在校场,便直接骑马过去,还没到那边,就听到哐哐哐的声音,一件件华丽的甲胄正分门别类的清理出来,与其他部件合为一套。 堆积如山的盔甲中,还有许多战马铁甲,李傕脸上有着兴奋的笑容,正和董卓比比划划。 随后,他拿起一件战马铁甲,让人前来自己的战马披上去,大手在上面乓乓的敲了几下。 “董公,这六百套,刚好可以给飞熊军,这下咱们才算有了西凉铁骑。” 听到马蹄声,两人回头,见到苏辰和典韦,顿时笑着迎过来,拱起手:“大将军怎的不多歇息。” “诸位将军都不歇息,我如何睡得着。”苏辰下马拱手还礼,随即走过二人身旁,看着这些铁甲,笑起来:“温侯那边,他们不跟你争?” 说着也拍了拍李傕那匹战马上的铁甲:“好东西,昨日那王成武率重骑突阵,差点让他成功。” “哈哈,老夫想要,我儿奉先如何不给?”董卓拍拍鼓鼓的肚皮,笑吟吟的脸上颇有得意。 一旁李傕凑到苏辰身旁,小声道:“董公其实跟吕布说,用这批铁甲和战马将他当年刺死董公的事一笔勾销了。” 咳咳! 董卓皱着眉头,咳嗽两声,李傕连忙站直身子。不过看得出,董卓肯拉下脸面,亲自跟吕布讨要,确实馋这批马甲和铁甲。 因为做工繁杂,定安那边的作坊还暂时打不出这样的,不过缴获来的修补一番,还是能用的。刚好和李傕的六百飞熊军匹配上。 “修补这些铁甲的时候,不妨再在战马铁甲两侧,加上铁扣,战马与战马之间用铁链串起,重骑冲势一起,中间铁链也能将敌兵一层层的刮倒,要是铁链上插上一根根铁锥,冲阵的威力恐怕会更好。” 苏辰这条建议,就是根据金国的铁浮屠而来,不过骑兵的甲胄肯定是不及对方的,他刚才拿起一个骑兵铁甲,颜色鲜艳,装饰华丽,简直就是吸引对方箭矢的磁铁,往战场上一放,太过显眼了。 “大将军,你这建议好,只是若一匹战马摔倒,那且不是将另外几匹一起拉扯下来?”李傕毕竟是飞熊军统领,对骑兵弊端,一点就通,自然也能想到弊端。 “给铁扣上,加一个下滑口,若是一骑坠倒铁链就会下滑,从口子里挣脱,那旁边的铁骑就不会受到影响。” 说着,苏辰心血来潮,让李傕叫来飞熊军每人每马挑选合适的。 上午的阳光里,六百飞熊军集结校场,依次过来挑选,然后给战马套上了盔甲,这些甲胄多有划痕和血迹,但并不影响穿戴。 原本校场上的皮甲轻骑消失,再度出现的是一匹匹披铁甲的西凉重骑,全副披挂的战马背上,骑兵纷纷戴上铁盔,将面甲拉下来。 顿时散发一股杀伐之气。 “现在……”苏辰策马来到他们前面,“你们才是真正的西凉飞熊军,真正的精锐。” 得到赐名的六百骑兵戴着铁面举起手中的刀锋,或长矛拍响。 “大将军万岁!” 周围西凉步卒也跟着呐喊起来,嘶吼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寨。 自并州军有狼骑后,西凉军士兵的心结终于解开,有了属于自己的骑兵,虽然人数不多,但放在战场上,那是不敢让人小觎的存在。 苏辰随后翻身上马又去了并州军营,查看了伤兵的情况,便开始着手拿下隆阳治下五县,因为隆阳一战后,逃回去的溃兵,将这里的战况送到各县衙门,不等并州、西凉兵马开拔,五县的县令、县尉亲自赶来隆阳献城。 随后得到苏辰亲自接见,勉励一番后,他们破口大骂朝廷放蛮夷入关,又说了开仓运粮到军中,之后飞快赶回各县。 对于这些人,苏辰一直保持谨慎的态度,并不当真,但粮秣和草药,他是必须要拿的。 与此同时,在收到王成武战死,隆阳郡失守的消息后,燕京朝堂上,皇帝、文武情绪接近崩溃,城中百姓渐渐变得恐慌,没了隆阳五县为屏障,燕京眼下直接暴露在叛军兵锋下。 一时间,燕京从上而下,都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 第117章 彻底疯了的皇帝 人声、车声混杂一起,长龙似得的队伍正从三门而出,为躲避战祸,许许多多人沿着官道前往他乡。 燕州,燕京。 初夏的阳光下,巍峨古朴的城墙下,大量的城中百姓、富户在这里聚集,又或相互告别,带着家人,或拉上家中财物,与丫鬟、仆人、护院,走在长龙的人群当中。 隆阳被破,西面屏障已失,接下来就是燕京都城了。 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点。朝廷屡战屡败,没人敢继续停留,一旦战事吃紧,不少人会被军队征召,协助城防,这些时日里,许多人都有听过延塘关齐家的事,对于朝堂上那位皇帝,他们没有理由为他卖命。 一辆辆马车、牛车装载着满满家当的富户呵斥着护院、仆人驱散前面的人群;抱着孩子的男人,牵着妻子躲开蛮横的车队;懵懂的孩童坐在父亲的肩头,指着拥挤攒动的人群哈哈大笑。 这样的一幕已经持续了两日。 燕京令徐攸接到朝廷旨意,长叹了一声,便遣差役开始每家每户清点人口,禁止城中百姓离开,东南西三门除了持府衙通行令的商队外,几乎所有人都被拒在门内。 燕京变成只许进不许出。 一纸令下,城中百姓更加人心惶惶。 太师府上,留守府里的江湖人没之前多了,不少人在昨日听到派出的数十名教中高手尽数被杀,全部挂在城头示众,趁着夜色偷偷逃离了燕京。 萧文弼走到书房的窗边,望着庭院里匆匆跑过雨幕的丫鬟。 教中六十多名好手派过去,连对方一员大将都不曾击杀,便全部挂上城楼了。 他知道江湖厮杀和战阵之间有着巨大的差别,可这也太过夸张,自己那小外甥,到底从何处招来这么一批实力强悍的将领。 从之前的情报看,定安城将不过一个肥胖老卒,到的如今战将十几员,不仅武艺高强,还会带兵打仗。 有那么瞬间,萧文弼有些相信那个小外甥早已跟魏国暗通曲款,得到对方大量资助的传闻。 这几日各州传来的情报、西北、东北百姓起义、生奴人造反,三路叛军齐进,令他有种大厦将倾的战栗和寒意。 他兢兢业业谋划太子登基,位极人臣,屁股还没坐热,燕国就快被外甥推翻了,种种展现出来的能力,疯狂到让老人觉得自己一辈子所做的事都有些难以企及。 仿佛那一瞬间,他小时候听到的燕国太祖开国横扫一切的故事,将要重现了。 萧文弼此时有些同情坐在龙椅上的北宫野了。 西面那支容州叛军只要稍微有一点动作,整个燕州必然一番心惊动魄,朝堂上的文武、龙椅上的天子便会夜不能寐,盘算对方下一步动作。 逼到这份上了,就算是傻子都知道要有所行动,那剩下的最后一条路,就是与叛军在燕州真真切切的打一仗。 …… “太师!” 外面有声音打断了老人的思绪,门外是府里的一个老仆,“宫里传来消息,陛下今日发了大脾气,砸碎不少东西,还杀了几个小宦官。” “陛下为何发脾气?”萧文弼过去将门打开,“可是因为隆阳失守?” “老奴不清楚,宫里传来的消息没说。” “嗯,去备车。” 打发走了老仆,萧文弼叹了口气,整理了一番衣袍后,经过那处通往隐蔽小院的路口,他看了一眼,便径直走出太师府,上了马车,穿行街道,前往朱雀大道。 车身微微摇晃,他撩开车帘一角,外面依旧热闹,过往行人百姓脸上带着仓惶之色,或三五成群围成一个小圈子嘀嘀咕咕说着话。 街上的行人也已经感觉到了战争正在迫近。 堂堂一国都城,一年前九州安泰,京畿坐拥二十万兵马,很难想象短短一年的时间,变成这番模样。 惶恐的街道过去,马车转入朱雀大道,随后驶入皇城,萧文弼见到了皇城统领车缙,随意说了几句话,便让马车进入皇宫,这是老人特殊的待遇。 皇帝在后苑前面一座宫殿,马车随后便停在殿前,过去路上,周围侍卫、宦官表现的战战兢兢,显然今日天子泄愤,拿了身边人下手。 呯! 萧文弼还没进去,就听到瓷器砸碎的声音,他举步跨过门槛走了进去,最里面的围帐里,几个宫女衣裙凌乱的出来,搂着胸口从老人身边跑走。 “陛下看来也知道刺杀失败了。”萧文弼走到一侧的座位坐下,拿过还有温热的茶水喝了一口,“以前为师与你讲过,为帝王者不得仁慈,可没教过你帝王者不可失智。” “师父想说什么?说朕意气用事?!” 围帐揭开,北宫野裸着精壮的上身走了出来,他汗流浃背的坐到老人对面,双手压着膝盖,目光凶狠:“朕每一步,哪里错了?消除那些侯爵,收拢地方权力,这是一个皇帝该做的,你也教过为帝王者,可不择手段!” 老人捧着茶盏,目光沉了下来。 “那陛下不择手段,可做成了什么事?藩是削了,可又出了反贼。大军讨伐!却把叛军越养越壮,伱哪是削藩啊……你这是亲自把大燕拱手送人!” 呯! 皇帝一掌将旁边的小桌连同上面的茶水一起拍的稀烂,“朕之事,师父你想怎样说都行,那你告诉我,隆阳已失,叛军接下来就是燕京,朕该如何应对?” 萧文弼看着他,微微张了下嘴,声线单调,吐露一声。 “打!” “谁去打?师父,你去打吗?!”北宫野此时像一头发疯的凶狼,恶狠狠的盯着老人,他站起来,来回走动。 “打……确实要打了……再不打,生奴人也快往南打下来了。” 他语气顿了顿,声音稍减:“朕今日发火……是因为派去雪原的使臣,只剩一颗脑袋被送回来了,朕许诺金银不管用,现在生奴人几个大部落联合出兵一万两千人……放在平时,朕都不放眼里,可他们在这个时候造反,这是要在朕的伤口上撒盐,他们想趁大燕衰弱,过来咬上一口!” 萧文弼安静的听了一会儿,大抵明白他的意思了。 “陛下是想,先集中兵力,先解决容州叛军,然后北上平生奴人,最后再解决东路和南路几个造反的侯爷!” “那几个侯爷,兵锋不强,留在最后!” 北宫野闭上眼睛,仰起脸呼吸几下,“京畿十万兵马,训练的也差不多了,又无需远征,燕京的粮秣足够支撑两月有余!” 老人无言的点点头,知道有些事终究会来的,他也不开口劝阻了,陪着皇帝说了一会儿话,开解几句,便起身告辞离开。 望着老人走出大殿,北宫野忽地冷哼一声,回到围帐里坐下,长案脚柱下,他捡起一张纸条看了眼,眼神一片阴沉。 纸条上只有四个字:苏雍未死。 “老东西!” 他轻声骂了一句。 不久之后,处于惊恐、仓惶的燕京有着惊人的信息传出,皇帝下旨出兵平叛了。在京畿的所有军队,开始动员起来,装备、器械能在做战前的检查,和修补。 京畿附近郡县的兵源,也都疯狂往京畿抽调,燕州周围三郡十七县,除去守城之兵,其他兵卒接到命令后往燕京这边聚集。 五月下旬。 整个京畿兵力云集,站在城墙上望去都是无边无际的帐篷,其中也包括虎贲、龙骧、生奴、涉谷、燕山铁骑等各军。 十五万人聚集,每日消耗的粮秣已是庞大的天文数字,每天都能看到无数的民夫拉着辕车、推着平板车不停进出后营 五月三十这天,皇帝巡查各军,并誓师祭旗,以两朝老将郭信为主帅,三军开拔,浩浩荡荡朝西面隆阳郡碾杀过去。 …… 六月初的这一天里,苏辰看着京畿兵马压过来的消息,他身旁还有一个穿着皮袄皮靴的生奴人。他是昨日晌午时分,赶到的隆阳郡,代表雪原部落想与苏辰联合,商议一起征伐燕京的事,他到的今日才被接见,同时也听到朝廷十五万大军杀过来的消息。 “大将军连战连胜,我们在雪原上也有过听闻,如今朝廷为顾颜面,十五万军队杀过来,大将军可曾想过后撤?” “不撤,不能撤。”苏辰看着地图,头也没抬,“好不容易将朝廷的威严打到低谷,如果撤了,岂不是给他死灰复燃的可能!” “……那之前在下的提议,大将军愿意跟我们联合?!”那雪原使者并没有迟疑,反而很高兴能听到这个年轻的统帅能这样说,“雪原上的勇士骁勇善战,大将军与朝廷兵马厮杀的时候,我们可以从北面插入战……” “谁说我要跟你们联合?” 这时,苏辰抬起脸来,看着面前穿着皮袄、皮靴,身材魁梧高大的雪原使者,“这是我们燕国内部自己的事,你们还是别掺和了。” 勾画地图的毛笔丢下,苏辰挥了一下手。 “典韦,送客!” 第118章 初夏!决战! “大将军,此事为何不可?” 雪原使者还想说话,后颈顿时一紧,他在雪原上也是魁梧的勇士,精通燕国话,眼下却被人像鸡崽子一般提了起来,不等他说完,就被扔到公堂外面。 那使者还想进来,就被高耸的身躯挡住,他仰起头,便看到名叫典韦的巨汉皱着浓眉,低头垂目,凶恶的盯着他。 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咽回去,灰溜溜的下台阶跑了。 常随吴子勋过来讲生奴人喝过的茶水扑到外面,回又给苏辰掺上热水,心里有些疑惑:“大将军,为甚不答应那蛮夷,有他们在北面牵制一些朝廷兵马,咱们也少死些兄弟,十五万大军啊……” “答应他们,就会给人话柄,前面说皇帝放蛮夷入关,后面我就跟蛮夷结盟,那就不服众了。” “那不一样啊,一个西戎人,一个生奴人。”吴子勋殷勤的将茶盏递过去。 苏辰喝了一口,放下茶盏,拿上尺子继续在地图测量地势,望着燕京至隆阳的距离,他笑了一下:“你眼里不一样,放到百姓眼里就是一样的,再被朝廷那帮人说上两句好菜好饭也会变成一堆狗屎。” 说到这里,他在这位常随肩上拍了拍。 “何况这是燕国自己人的事,让生奴人掺和进来,往后打胜了,他们可就有话语权瓜分燕国,哪怕只要一点点土地,都是咱们亏!” “懂了,懂了。”吴子勋连连点头,往日他当二世祖哪里会去思考这些,此时听来就算没懂,也要装作懂了,然后,退回到墙边,小声询问相隔几步的巨汉。 “典将军,你懂什么意思吗?” “你这个都不懂?”典韦鄙视的看他一眼,“一屋两兄弟打架,外人跑进来掺和,帮着另一个兄弟打赢了,占了房子,伱是不是得表示一番感谢?” “请他吃顿饭不就完了?” “生奴人是一个人吗?”典韦见他还没明白,索性懒得跟他继续解释,见苏辰要出去,连忙跟上,吴子勋反应过来,取过披风也跟上去,边走边给大步前行的大将军系好披风。 府衙外面一条街上,数百盾戟士排着整齐队列,苏辰拖着披风下了台阶,直接翻身上马,一勒缰绳,喝道:“去军营!” …… 气流回旋幽燕山,被山势阻挡回流过来。 定安城,下起了入夏的第一场大雨,雨水哗啦啦的打着庭院的老树,在檐下交织长串的水帘,春梅冒雨从南厢出来,手里还拿着扫帚簸箕。 自大军开拔北上,几日就有消息传回,然而随着延塘关攻下,军队向东进入燕州,消息便渐渐的少了,已过去十多天,也未曾有消息送回来。 做为守城将领的乐进,每五天都会有消息来往,但这些都是军中要情不方便给苏府里的人看,或是他将定安城现状传给远方的军队。 自大军北上后,其实古乐郡治下有两县反叛过,都被乐进,或郭嘉带兵平息下来,直到北伐军队拿下延塘关,抹平西戎野郎部后,后方那些城池都趋向安稳了。 蜿蜒转折的苏府之中,萧婥已不用大儿媳陪着了,身旁多了房雪君,每日她都会让女子搀扶她去看望大儿媳,如今她要当大姆了,对于这个还出世的孙儿,她是满心喜爱。 有时也会催促苏烈,让他赶紧和红真也生一个出来。 不过,重新振作起来的苏烈,每日忙碌城中事务,不时带着家中一些年轻辈们去西郊作坊、南面的屯田营巡视。 有了事可做,体现价值后,苏烈对花红真已经不是那么上心了,毕竟当初颓废时,女人没少在他面前唠叨,而不是鼓励。 “大军东进,直达燕州,谁在乎儿女情长,大丈夫当如我弟那般才对!” 苏烈站在作坊的檐下,握着一柄刚锻造出来的钢刀,回头朝苏家年轻子嗣们笑道:“我说可对?” 军队打到燕州,说不得往后就是皇亲国戚了。 …… 定安城,府衙。 荀彧捧着茶盏走到公堂的檐下,望着交织坠下的珠帘,想着前几日传回的情报,眼中还是露出些许担忧。 朝廷将起十五万人,背靠燕京的粮秣供给,无法用烧粮这种奇策,只能硬碰硬了。 府衙后堂,郭嘉打了一个哈欠,才从睡梦里醒过来,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随手拿过昨晚没看完的消息,随后无趣的丢到一旁。 然而,他又将消息捡起来,脸色变了一下。 魏国出兵了,趁夜乘舟,强行进入汾州,聊乡侯率兵抵挡大败! 风云变幻莫测。 …… 岺州与燕州地界。 无数箭矢划过天空,密密麻麻的落到城墙上,溅起血光、人的惨叫,撕心裂肺的喊杀声,在城池上下从晨日到午间都未曾断绝过。 冲车被士兵掩护,轰的撞击城门,抵住城门的守军咬牙蹬脚,互相挤在一起,死死抵着凹陷的城门。 城楼上,弓手被射出的火矢,步卒泼出的火油被插在下方盾牌上的火箭点燃,瞬间掀起滔天的火焰。 许多着火的身影在冲车前疯狂翻滚拍打,随后被射来的箭矢钉死在地上。 长岺侯段进挥舞长刀,骑马来回跑动,催促一个个士兵登上城墙。 城墙上上下下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相互厮杀着,他在昨日接到朝廷尽起十五万大军开拔向西,若是西路的苏辰抵挡不住,被大败,他们也就没有继续进攻的必要了。 他举着长刀,驻马回望,一拨拨冲往云梯的兵卒,口中大喝:“西路同袍直面十五万兵马,而我等岂能被一城所困,攻下城池,威慑燕京!” 高亢的声音,周围军阵内的士兵为之大喝,士气拔升。 …… 浑河南岸,苏庭站在摇晃的船首,看着几辆辕车从船舱驶出,抬起视线看看四周,周围都是林叶茂密的山林,一条并不平坦的泥路通往他要去的地方。 这里已经是魏国境内了。 他不是第一次来魏国做买卖,上一次来还是一个月前,如今已经跟着这边一个大族牵上线了,便熟门熟路过来。 这次他带来一批精铁、皮革,继续换购粮食和药草,顺道打探一些情报带回去。 不久,商队重新启程,沿着崎岖的泥路,走过数里,林子的空地,早已有车队等候,与他接头的是那大族家里的管事之一。 两边将车斗山的粗布揭开,看到里面的货物,双方都满意的点点头,默契的派出各自的人手,直接交换车辆,拉走离开。 得以历练的苏庭已褪去了原来的青涩,与魏国大族的管事说话,显得意气风发,越来越有商人的精明了。 …… 初夏的阳光静谧,蝉虫的嘶鸣在山麓间此起彼伏。 隆阳城东面,城门封锁,各条官道设下关卡禁止通行,过往的商旅行人,便要绕道南北城门。 这天旷野上,响起了沉默的脚步声,一拨拨兵马走出营寨,在原野上云集。 苏辰带着典韦、吴子勋骑马出城奔向营寨,飞驰入了辕门,两边军士砰的砸响长兵,将帐帘揭开。 翻身下马的身影,将马鞭丢给过来牵缰绳的士卒时,带着典韦大步走进大帐内,麾下所有将领,此时已坐满帅帐。 关羽、张飞、夏侯渊、吕布、马超、董卓、高顺……等等一批大将轰的起身。 苏辰从中间大步而过,来到长案前,掀开披风,在虎皮大椅上坐下来,双手压在膝上。 “诸位将军,要打仗了!” 他开口这样说道。 第119章 狼嚎千野,万军惊尘烟 日头划过天际露出些许昏黄,原野上并州、西凉兵马集结、两千多骑枕戈待旦,‘苏’字的旌旗猎猎招展,成千上万的兵马面向营寨呈出的肃杀。 数十上百名斥候与同袍痛饮一口酒水,擦过嘴角,哈哈大笑一声,先大军一步去往了东面。 大帐之中,猛兽的皮毛、刀枪剑戟的兵器装饰,将气氛衬托出肃杀。休整数日后,众将齐聚在侧,苏辰取下铁盔放到长案,按了按手,让众人落座。 对面,十多位将领拱手抱拳,是‘轰’的齐齐落座声,他们双手握拳压在膝盖,正襟危坐,目光严肃呈出一片杀气。 随着苏辰一声“要打仗了。”他目光渐渐严肃,扫过一张张脸庞,开口说出了接下来的正事。 “昨日斥候带回燕京的消息,诸位将军应该已经看过了,燕国朝廷尽起十五万兵马,要与我们厮杀,想要一口气将我们这支兵马消灭。再腾出手来,对付其余两路,眼下,大军已经朝隆阳郡逼近,我们只有两条路,放弃隆阳,后撤延塘关,拖着他们打;要么上去,拼上这条命,跟他们打!” 苏辰按住长案,声音变得中正有力。 “我们已经走到这个份上了,没有理由后撤,我们知晓这是一种战法,可下面的士卒不知道,以为敌人太强、太多了,我们没有信心!好不容易积攒的军心,一往无前的士气,稍有不慎就毁之一旦,现在燕京的那位皇帝做出了选择,接下来该轮到我们,打败朝廷这支军队,后面就是燕京,整个燕国的中枢都在我们面前了!” “而我们,不仅是燕国,也是整个天下的强军——” 唳!! 昏黄的天际,雄鹰飞过下方一支支军阵。 尘烟从西凉军营而来,轰鸣的马蹄声渐渐停下,六百骑兵引着几百多匹战马在并州狼骑一旁驻足,那烟尘里,一匹匹无人的战马,驮着沉重的甲胄。 帅帐之中,一片肃杀。 长案后的身影,话语还在持续。 “.……定安城艰难维持军队粮秣,支撑我们北上,打许多胜仗……没有辜负他们,我们拿下了延塘关,踏平了西戎人的帐篷,攻下了隆阳这座坚城,把朝廷军队打的抱头鼠窜,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没有退却的道理,是时候让定安城支持我们的乡亲看看我们的成果了……” 中正有力的声音,富有感染力的在帐内传开,虎皮大椅上的苏辰,嘴唇微微张合,沉稳的双目就像百战之将。 “.……就在之前,北方雪原上的生奴人来找过我,他们想与我们结盟,一起攻打燕京,攻打朝廷的十五万军队,但是我拒绝了,他们觊觎这片土地,掺和进来,出了一份力,他们也想咬上一口,但是这是我们的果实,岂能容忍蛮夷拿走,哪怕只有一间屋子都不行……我们的一切都是自己打来的,靠所有兵将一刀一枪拼出来,凭什么让蛮夷分一杯羹!” 苏辰从案桌后面站起来,甲叶摩擦出轻响里,步履迈开,在众将一道道视线之中,大步走向帐口。 “诸位都是身经百战的将领,你们曾经为大汉厮杀过,为所属的主公厮杀过,曾经位极人臣,也半道而亡,你们曾面对数倍之多的敌人,亦都不会胆怯,如今死过一次,更不会惧怕!” “.……诸位将军,我们走,去见识一下十五万的敌人该是什么模样。” 被风吹拂的帐帘唰的掀开,大帐前盾戟士们向后退开,苏辰跨出大帐一刻,身后众将一一站起,关羽看着拖着披风大步而出背影,他已经许久不曾这般心潮澎湃了,旁边,马超依旧冷漠,嘴角勾出渗人的微笑;张飞朝老丈人哈哈大笑,大步而出;典韦在董卓肩头拍了拍,有着粗野的声音朝前帐口喊了一声:“主公等我!” “诸位将军,跟上!”苏辰回头笑了一下。 十几员将领簇拥着前方的身影穿过中军,走过前寨辕门,映入眸底是一片肃杀的军队,整齐列阵在原野上。 原野上一只只旗帜抚动,连同他们身后的披风一起,在风里猎猎作响, 吴子勋牵来战马,苏辰翻身而上,身后众将也都齐齐上马在他身后一字排开,静静的听着这位年轻统帅的声音。 “诸军将士!要打仗了!你们可感到恐惧?!” “不惧!”密密麻麻的身影齐声大吼,呈出一片精气狼烟。 声音震动原野,飘向后方的隆阳城。 苏辰促马走动,缓缓走在三军阵前,风拂过他头顶的盔缨时,单臂抬起伸向天空,手指慢慢弯曲握成拳头,声音被内力携裹再次从口中发出,犹如雷霆般响了起来。 “我的将士们既然不惧,那我告诉伱们,朝廷的兵马又来了,听说有十五万人,而我们算上延塘关同袍、隆阳城同袍,不过四万人,但是我告诉你们,强兵是打出来的,他们数量再多也是一群没有杀过人,没有闻过血腥的新兵!也是我们的猎物!诸位,张开的你们的爪牙,告诉他们血腥味是怎样的气味!” 风云卷动,雄浑的声音传遍天际。 “让那群十五万的新兵们看看,谁才是持刀挽弓的猎手,既然他们敢过来,我们就用手里的刀兵杀怕他们、割下他们的首级,然后统统丢到他们皇帝的脚前,看着他们的皇帝吓得从龙椅上摔下来——” 苏辰张开手掌取过头顶,他微微仰起脸。 “十万军队我们打过了,西戎那么蛮夷我们也踏平了,不在乎再跟他们十五万人打一次,告诉我,遇上他们该怎么做?” 原野寂静的下一个刹那,苏辰的前方,是无数的人举起臂膀,舞动兵器,声音混杂而整齐的响彻天际。 “撕碎他们——” 苏辰放下双手,拔出腰间长刀,猛的举过天空,声音咆哮而出:“那就让他们看看,一路杀过来的军队,是怎样的无敌!” 昏黄的天光硬着修长的刀身,在所有人的视线中斩下,“也让这燕国之外的国家!所有人!都知道幽燕山脚下的儿郎,才是纵横天地间的虎狼之士。” 风里抚动的盔缨下,苏辰眼神散发出凶戾的光芒,英武的脸庞,咧开嘴角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高亢的声音怒吼过天际:“开战——” 吕布、典韦、张飞、李傕、董卓……等等将领跟着发出咆哮,原野上并州、西凉、狼骑举兵器砸动地面,巨大的怒吼席卷天空。 “开战!!!” 关羽微微睁开凤目,心潮澎湃,他压着刀口,也跟着低声呢喃:“开战!” 天云带着昏黄的颜色翻涌卷动,一只只旌旗在各军中缓缓移动。 城楼上的兵卒视野中望去,惊起的烟尘之中,一万并州军、一万西凉军,两千多名并州狼骑都在这下午转向,开拔向东,直面浩浩荡荡推碾过来的十五万朝廷军队。 …… 万军之中,苏辰站在祖柩车上,眺望远方。 背对着身后一尊尊灵位,轻声说道: “列祖列宗与我一起见证燕国覆灭之战!” 第120章 长风吹,玉山原 山林间窸窸窣窣的声响,枝叶抚摇间,人的身影唰的跃过一块岩石,扑到地上翻滚间,两道箭矢从上方飞了过去,钉在前方一棵大树上。 斥候起身,反手一箭射往林子里,提着弓发足狂奔,身后的岩石相继跃出两人,身着朝廷的戎服、披甲,他们脚步飞快追在后方,想要将前面的叛军斥候射杀。 其中一人挽弓时,就近的一棵树上,一道黑影射出,挽弓的斥候瞬间倒在地,颈脖上骇然插着一支羽箭。 另一个斥候抬头望向茂盛的树笼,一个身影从他背后冲了出来,正是之前逃走的斥候,一刀捅在对方背后,刀锋在他手中搅动两下,等到不动弹了,这个斥候才将对方丢到地上。 树上的同伴此时也跳下来,两人将地上的尸体收刮一番,吹了声口哨,两匹藏在远处的战马飞驰到二人身旁。 “下回我来埋伏,你去引诱,老子刚才差点被射中。” 两人骑马出了这片林子空地,随后气氛凝固,目光偏转,距离十丈左右,是两个朝廷斥候正看过来。 “娘的!走啊!” 不久,两方斥候冲出林野,一追一逃在原野上展开厮杀,厮杀的动静引来其他方向的斥候加入进来,形成一范围的斥候交锋。 这一幕不过是玉山原一隅正在发生的事。自朝廷发兵十五万向西推碾过来,两边的斥候互相刺探、反侦察的厮杀已经持续三日。 西面隆阳方向,四万军队正朝这边推进,并州、西凉两支主力,互相保持五里左右的距离,并州两骑分为两股,吕布领一支徘徊北面十多里,另一支则由马超统领在玉山原边界附近游弋。 数十名令骑不断带着消息来往前后两个军阵,让消息保持畅通不断。 平原上全是令骑来回飞奔的身影。 一千八百多人的盾戟士,护卫着缓缓而行的大车,围绕四周的马蹄声里,苏辰站在祖柩大车上,目光飞快看着传递的一条条信息来判断整个战场的情况,他偶尔便发出一道命令,调整一些阵型,但更具体的,还是交给前线两支军队的主将。 片刻后,飘荡的大旗下,缓缓行驶的木轮停下,四周护卫的士兵扩散数丈,布置起警戒范围,苏辰点燃一炷香,转身朝里面的一尊尊灵位敬上。 周围马蹄声里,嘈杂的交谈声嗡嗡的在他耳边回荡,给苏辰提供各种可参考战术。 “四万对十五万,不难!”“先了解其部曲分布,佯攻外侧,引他们骑兵救援,然后将其打掉,立即撤走!” “……假败几场,诱敌深入,拉长他们补给,让吕布或马超绕后切断他们粮秣补给,十五万军队,看似庞大,一旦失去粮草,自己就会溃败!” “夜袭惊扰,疲敌之策,实在不行,就放火!” 絮絮叨叨的一堆话语里,苏辰对于一些计策还是放在心里做为参考,毕竟实际的交战,多少有些变化的。 毕竟这些皇帝,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的。 此时大车四周聚集了一批人,如吴子勋、典韦、李傕、周仓、夏侯渊,距离众人不远,还有一个身穿银甲白袍,须髯花白的老将,手中拄着一杆银枪,望着悠悠的天云。 “.……十五万大军直接杀过来,连横数十里之多,想要将首尾兼顾,主帅必然要有极为出众的能力……从得到消息来看,主帅为郭信,似乎是两朝元老,在军中颇具威信,前方的斥候战打尤为激烈,看得出这个老将打法很稳,用兵力优势一步步吃掉我们!” 夏侯渊站在曾经不同阵营的将领面前,分析对面的朝廷军队,颇有些觉得别扭。 他指着挂在车厢外面的地图,手指一点点区分对方的部署,不时朝车帘里瞄去一眼,看看里面的那些皇帝可有意见,显得有些紧张。 “……与其等他们集结推进,不如还未等他们立稳,先打上一次,反正两边都没有援兵,那就放开手来打,拉扯一部,引来他们援兵,让吕布或马超半道截杀。” 苏辰没有随意开口打断,等到夏侯渊说完,他看着地图上,标注叫鹿君山的地方,处于玉山原东北方向。 “这里藏一支骑兵,待他们军队往前推进,绕袭他们后方,你们觉得如何?” 众将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李傕点了点头:“看地图标识,此山往南过后,俱是平原,偶尔有丘陵,极适合骑兵突袭。” 这边,苏辰抿着的嘴唇有了微笑,然后抬手啪的拍在上面:“既然要打,就依着夏侯将军的方法,狠狠打上一次,不要等他们站稳脚跟他们再厮杀。” 话语落下,苏辰眯起眼睛,“另外告知马超、吕布途中碰到对方斥候,能杀多少就杀多少,打瞎他们的眼睛。” “是!” 众人抱拳齐声大喝。 …… 距离这边往东两百二十里外,十五万大军横呈数十里,每支军阵行进都带起大量烟尘飘在天际,想隐匿都难以办到。 延延绵绵的旌旗在风里飘荡。 向西推行的路上,全是人的、马的脚步声,山野间还能看到成片的涉谷军漫山遍野的穿行,运送各种器械的龙骧,以及左翼数里之外的虎贲军,而一万生奴军走在前面,被他们监管,中间的大纛下,一辆战车在途中摇摇晃晃,巨大的伞盖为七十高龄的老人遮盖燥热的阳光。 此次尽起京畿兵马,留守的将领几乎也都随军跟来,在这位老将身边听用,毕竟对面那帮疯子最喜欢干的就是冲阵斩将,有一批听用的将领,也可防范军阵突然无将可用。 “……对方当初四万破贺近臣的十万,这次仍旧是四万,不过多了许多久经战阵的老兵,不容小觑啊。若对方再冲一次帅旗,你们觉得伱们能挡下吗?” 战车上,郭信抚着下颔白须,顶着花白的脑袋,看了看周围沉默的军中大将,他们都没有说话的意思。 郭信笑了笑。 “不过你们也不要低估自己,让敌人气焰嚣张,这样还没打起来,你们就已经畏手畏脚!敌人只有四万,又无援军,若不出奇谋,只能与我军鏖战,十五万兵马,轻易就能扫平他们。” “是!” 郭信的那番话,其实在激励这些没什么底气的将领,若是有十五万大军都这般模样,后面还打什么? 但这只是激励的话罢了,真要与对方厮杀起来,郭信仍旧保持稳扎稳打的态度,毕竟贺近臣就是前车之鉴。 五月十七这天,十五万军队推到玉山原边缘,便不再前行,扎下营寨后派出各军麾下五营,将中军营寨围起来。 到得夜间,层层围绕的大营篝火延绵,附近的山丘上,两骑并列正在眺望,似乎并不惧怕这巨大的营盘里十多万人。 二人中间,有着淡淡的语气飘着。 “听说当年,你把曹操撵的鸡飞狗跳,把胡子都割了?” “呵呵!那老贼跑的快,不然就不是他那点胡须了。” “其实,你当时若喊前方发髻斑白者乃曹操,估摸他会光头一段时日。” “哈哈哈!” “呵呵!” 两人沉寂一阵后,吕布勒过马头转身冲下缓坡,声音在夜风里飘着:“此军主帅的脑袋,我就不留给你了。” 马超跟在后面策马冲下来。 “那就各凭本事!” 长风漫卷,吹过这片夜色的原野,不久之后天色发亮,十五万人的军营一阵嘈杂,浩浩荡荡军队横呈七十多里,然而,还没摆开阵势,远在南面十五里的龙骧军一个两千人的阵列被袭击。 警讯传来,令得郭信有些错愕,没想到对面那支军队这般生猛。 然而,没过半个时辰,玉山原北面七里,穿梭山林的一支两千人的涉谷军遭遇敌情,消息还在传回中军的路上时,那支叛军阵列,一员豹头环眼的黑汉“哇”的一声嘶喊,领着千人直接就扑了上来。 战争毫无预兆的直接打响—— 第121章 浩浩之锋,陷阵临危 五月十八,燕州西面,玉山原。 天色尚未大亮,一拨拨斥候、令骑于十余里的大营之间奔行起来,待到天色蒙蒙发亮,号角连营,驻扎庞大数量的军队在营盘苏醒。 朝廷平叛军队,十五万兵马前后左右展开七十余里,每支军队分工不同,军中又划数营,相隔两三里,所有的联络均有令骑传递,一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人和马的身影。 成百上千的令骑来往奔波中军自各军之间,两万虎贲、两万龙骧位于两翼,分二十个营,占据方圆将近二十里。 一万生奴军、一万五千涉谷军,为前阵左右锋矢,拱卫中阵的燕巡旗,乃老将郭信的嫡系兵马约七千人,马步混合。 六千燕山铁骑分为三拨,两拨位于生奴、涉谷军两侧,最后一拨两千骑徘徊中阵和前阵之间,对于不善战的五万郡县兵马,其中两万落在尾端,做为后军,预防对方敌骑迂回偷袭。 另外三万人做为凹字阵的前锋,化为六个五千人的军阵在前,犹如虫类触须,负责探路,与敌人试探厮杀,得出对方情况回传中军,再下放各个军阵做好应对。 然而,还未等一切就绪,第一份战报已从南面,送达郭信手中。 随后第二份从北面送来,一支两千人的涉谷军在山中遭遇伏击,统兵将领被斩,大败;另一支涉谷军前往救援,击退来犯之敌。 军队浩浩荡荡推进,尘烟铺天盖地的延绵数里天空,成片飘展的燕国旌旗下,老人站在战车之上,听着令骑汇报各军情况,以及斥候送来的战报,虎贲军大将李敢一身戎装,踞于战马之上,看着面无表情的老人,心里有些担忧,试探的说道:“我与这支军队交过手,大帅不可与他们纠缠,叛军这是试探。” 试探的摩擦,接战之前是常例,郭信带兵数十载,又岂会不知。 对于李敢的提醒,他没什么抵触,望着浩浩荡荡的尘烟,笑了笑:“老夫不怕他们出来,就怕他们藏匿、避战。” 令骑带着这位老帅的命令飞驰传讯,给凹字阵列北面的涉谷军大将,不用理会对方试探,直接扑上去紧咬对方,不用在乎死伤,用优势兵力将敌军压制,往南驱赶。 南面的生奴军也接到相同的命令,但下面生奴士兵有些不情不愿的意味。 临阵换将,让他们有些滋生不满。 不过,主持平叛的这位老帅并没有得到预料中的收获,敌方带兵的将领,似乎也看出他运用的战术,不管是涉谷,还是生奴军扑上去,就被他们反打一波,然后又立即撤走,再追再打再往后撤,丝毫不给对方增援包抄、驱赶的机会。 与此同时,用于试探的前锋,三万郡县兵马接到郭信将令,五营合围两股,隐隐朝南北方向的两支被追赶的敌军进行夹击。 …… 十余里外,位于玉山原西面的容州中阵,一道道斥候送达的消息传阅给待命的将领看过之后,全部放在了祖柩车里,供一帮老祖宗们参考,给予对策。 “彻儿提的攻守易型之策,配上韩信当年用过的四面楚歌!”汉高祖的灵位轻声说道。 不久,苏辰的命令一层层下达,位于前阵的西凉、并州两支兵马开始有了动作。 ——先吃掉这两支想要包抄南北的三万郡县兵力。 这种并不具备正面硬钢的地方兵马,不理会的话,切入战场会给进攻打来很大麻烦,若是打,前阵的门户便朝对方主力敞开。 眼下,陷阵营的作用体现在这里了。 并州军拔营而起,仅有六千人,其中轻骑不过四五百人,不过张辽并不在意,这已经算富裕的仗了。 兵马向东南迂回前行,惊起的尘烟里,他勒马停下,压刀回首看去向他作别的高顺,“对方主力数量庞大,便靠你了!” “顺,只撑三日,三日之内陷阵不退!” 高顺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变得更加严肃,他朝张辽抬手重重一拱,也翻身上马。随即,两人分道扬镳。 “陷阵营!” 高顺策马奔过前方八百人的阵列,其后是辅兵三百人,望着奔马而来的主将,他们拍打盾牌:“在!” “陷敌方阵列,死战不退,可敢乎!” “敢!” 高顺呵呵轻笑一声,转过马头大喝:“走,我们直接钉在前方,看看他们能耐我何!” …… 距离这边三里,董卓擦过刀锋,将绣有鸟雀的绢帕揣入怀里,这是收养的义女送给他。 “西凉儿郎,该我们走了。” 原本驻扎前阵,是为抵挡对方主力前阵涉谷军,眼下,改变目的,杀向那支郡县兵马,虽然不是对方主力,但不重要了。 被关张各带走一营兵马后,他麾下西凉军也只剩六千人,还没有副将可用,整支军队此刻全靠他一人支撑。 不久,六千西凉军紧随董卓迅速穿插战场,奔袭五里进入北面丘陵地带,随着斥候来往繁密,又是两里过后,终于见到包抄北面那支一万五千的郡县兵马。 地势起伏,一万五千郡县士兵跟着将领陈隆恩,如潮水般朝北方向冲过去。做为杂兵的统领,陈隆恩的任务就是试探、拖延,眼下忽然接到包抄的命令,顿时感到兴奋,这和试探敌军,上去当炮灰的功劳是不同的。 只要在战场表现亮眼,往后便能得到天子的赏识,此时他策马上了一段坡地,正翻看行军地图,寻找标识时,余光之中,一支不满万的军队出现在他们左侧。 双方距离不过三里,并不算远,站在坡地居高临下便能看到对方。 “叛军?” 陈隆恩低声呢喃,然后抬起手,前行的军队,迅速改变行进的阵列,开始组成战斗的阵型。他想要尽快推掉这支敌军,用最快的速度完成包抄的命令。 “准备!”他发下命令。 “准备!” 同样的声音也在六千西凉军中响起,董卓骑在坐骑上面,看着摆开阵势的一万五千人,拔出锯齿刀。 身后阵列纷纷拔刀、架矛,八百弓手纷纷上前站在同袍身侧,能成为弓手都是士兵中的精锐,臂力和耐力极佳,长途急行军并不给他们造成什么困扰。 就在一万五千郡县兵马推过来的刹那,董卓促马而出,身后的六千西凉兵发出‘哈’的一声,捏紧刀兵、枪杆,紧跟奔跑起来,六千之数,漫山遍野的冲刺起来。 箭矢飞舞半空,落在双方人堆带起血花,早已习惯的厮杀、冲锋的西凉兵脸上全是一片戾气,前排步盾在奔跑中举起了盾牌,然后轰的一下撞进对方阵列,左右、四周,更多的步盾举盾缩身,避开刺来的长矛,一个接着一个的撞进人群。 然后,纷纷挥刀照着前方的敌人疯狂劈砍,那股断铁般的杀气令得没经历过厮杀的郡县兵马为之胆寒。 鲜血疯狂在锋线上飚射。 “抵住!”陈隆恩在阵后不断发出命令,或大声呐喊,“反推,杀过去,砍下敌将脑袋!” “跟我来!” 耳边都是狂热的呐喊声,董卓闭了闭眼,血管里的鲜血,仿佛都在燃烧,他拖着锯齿刀,带上一千人从另一边绕行战场,直接从侧翼插入直接扑向这支兵马的中阵。 一炷香! 这支常年简单训练,并未厮杀过的郡县兵马,在碰到一路杀过来的西凉兵,仅仅抵挡了一炷香,就在这片坡地上被冲撞撕裂,随后是漫山遍野的溃兵,疯狂朝四面八方逃散。 主将陈隆恩一边奔逃一边收拢溃兵,还未扎下阵脚,再次被奔蜂拥而来的小股西凉兵冲的稀碎,他本人也在乱兵之中,被冷箭射死,最后被某个小兵砍下了脑袋。 …… 南面的另一支郡县兵马也同样遭到了张辽的六千并州军阻截,相对于西凉兵的狂野,并州军士兵显得格外有序,阵与阵之间相互交替配合,一寸寸的击溃对方防线。 不过对于那边发生的战事,位于朝廷中阵里的郭信已经接到交战的消息,似乎早有预料,所以并不在意这两拨兵马的死伤。 他笑着看了看手中情报,随后递给李敢。 “这两支兵马,本就是诱骗对方前阵救援。眼下果然中计,呵呵……现在对方中门大开,将中阵暴露出来!传令我将令,涉谷两营四千人,迂回朝南,生奴军一营两千向北,虎贲军两营,与龙骧同出,直插对方中阵!” 唳!! 晨光已升到云端,白云卷动的天空,传来一声高亢的鹰鸣。 老人抬头看了一眼,正在皱眉时,已有前线交锋的战报送达,做为棋子的那三万地方兵马,被全线杀崩! “废物,连一个时辰都撑不住!” 他骂了一声的同时,四千涉谷、两千生奴军犹如巨人环抱,扑向中路,配合他们的还有徐徐推进的四千虎贲、四千龙骧。 然而,令先来到中路战场的涉谷、生奴感到意外的是一支数量千余人的兵马,稳稳立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 随后,摆开阵势,毫不畏惧的朝他们了杀过来! 一时间,是头皮发麻的交锋! 这章我憋惨了,想让所有人都看懂战场局势,真的是一点一点的写,将战场情况布置出来 第122章 云之老 凄厉的鹰鸣划过天空,展开羽翼的身影从云下飞过去。 冰冷的眸子里,是沸腾的厮杀搅成一团,一面‘并’字的旗帜,屹立在无数涌动的潮水中。 浩荡的兵锋推过来,一字对冲的陷阵营士兵在号角声里,后撤变阵,紧缩成圆,随后被包围在浩瀚的兵锋里。 喊杀如潮充斥人的耳朵,刀枪箭矢疯狂倾泻在这团圆形的阵列当中,一面面圆形铁盾层层叠叠仿佛密不透风的铁墙,将刀劈、矛刺、落下的箭矢尽数挡下。 阵列正中,举着令旗的高顺,满脸血污,不断观察整形的变化,士兵的减少,挥舞旗帜让后备的兵卒上前填补,有短矛从阵型上方掷进来,被他一把抓住,反手又掷了回去,阵型外面传来一声惨叫时,他继续舞动令旗,嘶声大喊:“准备——” 锋线一圈的步盾捏紧了盾牌把手,身子微屈,向左侧倾斜的一刻,高顺抓住一名手臂流血的伤兵向后丢去,他声音歇斯底里:“——刺!” 一个个步盾偏转身躯,密不透风的盾牌轰的打开,蓄势待发的一柄柄长矛瞬间捅出,周围生奴人、涉谷军士兵顿时栽倒一片。 下一秒,阵列里的声音再起:“御!” 一面面大盾几乎在这瞬间收缩、回拢,又化作铁墙,将阵列后面的士兵保护的严严实实。 前仆后继而来的生奴、涉谷两军士兵再次涌上的同时,高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撞!” 一面面铁盾也在这瞬间在所有人手上用出全力,往前一顶。 “撞!”陷阵营士兵齐齐大吼。 从天空俯瞰而下,呈圆形的阵列,犹如一朵盛开的花,在这瞬间朝四周推开,铁盾与人的身体碰撞,将来不及反应过来的敌军兵卒撞的人仰马翻。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时,圆形的阵列再次收缩回去,重新组成铁墙。 …… “生奴人和涉谷军寸步不进?” “……被一支兵马挡下了。” “半个时辰了,还没将对方杀崩?对方多少人?” “一千有余,不足一千五百。” 由西往东,赶赴玉山原中路的虎贲、龙骧军,将领颜叔卿与周炳一边催促军队加快速度,一边惊愕的听着斥候的汇报。 四千涉谷、两千生奴,居然在平原被一支不到一千五百人的步卒阵列给挡住了,虽然对方一路杀过来,颇有战绩,可不至于都是铜铁之躯。 “生奴人最近一直都心不在焉,会不会他们并不想出力?” “但四千涉谷军,也该打下对方才是!” 两人说到这里,又是一名斥候从前方飞奔而回,还未下马,对方已经将战况说了出来,有着不可思议的语气。 “启禀两位将军,那支军队在移动,朝我们这边过来!” 他娘的! 对方竟然还能杀过来?! 两人面面相觑的同时,处于六千人的兵海当中的陷阵营,此时确实在缓缓挪动阵列,士兵与士兵之间架构盾牌,慢慢在高顺指挥下往前挪动。 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避免对方绕开他们扑向后方,打出的意思很明确:你们敢绕过去,我往前推,杀到你们中阵。 “驻!” 高顺深吸了口气,将令旗交给副将,他捡起地上的盾牌,挤上锋线,举盾轰的撞在一个生奴人面门,将其砸的鼻子塌陷,满脸都是血,手中的环首刀随即照着对方脑袋砍了下去,身边持长矛的陷阵营士卒疯狂的在盾牌后面抽刺,血浪一片片的在人的身体中翻滚涌出。 “冲垮他们!”锋线上,一名涉谷军校尉嘶吼,一刀呯的劈在铁皮盾上,溅起火星,随后盾牌偏移,一柄长矛捅了出来,瞬间扎进他咽喉,铁盔落在地上,随后在移动的盾阵下方踢飞出去,盾牌也在同时合上缝隙。 “骑兵!!” “有骑兵朝这边来了!” 高顺从盾缝望了一眼,他双目赤红扫过战场,一支骑兵出现在生奴、涉谷两支军队后方,看打出的旗帜,便知是虎贲营一支小股骑兵。 “都来吧……呵呵……都来!” 最后一声,他几乎大吼出来,“御!” 随即撤出锋线,丢开盾牌,接过令旗! 周围陷阵营士卒以他为中心岿然不动,在这声‘御’字令里,轰的将盾牌扎下,上方一面面盾牌堆积起来。 一柄柄长矛紧跟着扎在地上,自陷阵营士兵手中刺出缝隙,仿若龟背长出无数尖刺。 “陷阵营——” 高顺擦过脸上溅着的鲜血,他嘶吼一声,“准备!!” 他们阵型前方,涌动的人潮正在左右退去,让出一百多丈的宽度,奔涌而来的虎贲军轻骑,在射过一波箭雨后,挺起长矛轰然撞击而来。 大地在翻腾的马蹄下,震抖越来越剧烈,在这片刻间,高顺捏紧了令旗,眼睛爬上了血丝,他声音响彻:“陷阵之志!” “有死无生!” 周围,陷阵营士兵歇斯底里的声音如虎吼! 视野之中,数百骑兵潮水般撞了上来,飞驰的战马瞬间被一柄柄长矛刺穿,巨大的冲撞力直接压在了盾牌、枪柄,撑在地上的枪尾推起泥土向后滑动。 巨大的冲撞之下,圆形的锋线瞬间向内凹陷,一匹匹沉重的战马撞在人身上,人的身体吐着鲜血被推着撞向后方的同袍,随后又被后方的士兵推回去。 “填补缺口!”高顺一手令旗,一手钢刀,有挤进来的骑兵看到他,直接策马扑来,高顺偏头躲开刺来的长矛,抬手就是一刀劈在马蹄,战马悲鸣一声坠倒,上方的骑兵刚一落地,就被刺来的数柄长矛刺死。 外围的生奴、涉谷军再次涌上来,踩着战死的骑兵尸体,冲向缺口,高顺带着后备的辅兵涌上去—— 厮杀仍在持续,蜂拥上去的士兵,被推翻回来化作的尸体堆积地上,名为陷阵营的军队,依旧岿然不动,死死钉人海当中。 天光倾斜。 三十多里外的西面中阵,祖柩车摇摇晃晃,一个个灵位激动的说着自己的意见,随后不断被苏辰吸纳,苏辰又将这些意见拿给夏侯渊等将一起商讨。 此时挂在车厢外面的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插满了旗帜。 “对方果然打的是这个主意,就是不知道高顺能撑多久,必要的时候,这边还是要派出兵马救援。” 苏辰看着地图上敌军几只箭头指向的中路陷阵营,以及玉山原南北与关张、牛盖厮杀的涉谷、生奴军,战场的棋子也越来越明显。 “两翼的拉扯还不够,再拉开十里,便足够大股骑兵穿插过去不被发现。” “去的路上,估计距离已经够了。” “李将军,那你去吧!” 苏辰望着地图,将一面旗帜放到鹿君山后面!李傕拱了一下手,转身走出中军,戴上铁盔翻身上马,他前方六百骑兵也同时上马,后面还有数百空骑,驮着铁甲。 “众儿郎,我们杀人去!” 一千多匹战马化作洪流而去,奔赴预先设定的地点。望着马队浩浩荡荡从面前过去,银甲白袍的老将微微有些出神。 “子龙。” 此时有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老将转过花白的头颅,看向一身帝服的刘备,缓缓站直了身躯,花白的长须在风里抚动着,他迟疑的走出两步,眼中湿红起来。 “陛下……” “子龙。”刘备抿着嘴唇走过去,将赵云拱起的手握住,“子龙老矣……悔不该听子龙之谏。” “这可是当年长坂坡英雄?” 曹操的声音陡然响起,打断了两人,他抚着须髯笑呵呵的看着赵云,“昔日长坂坡英雄,在汉中,可是虎威仍在啊。” “赵将军!” 苏辰也走了过来,他拱起双手,直言不讳的开口:“还请赵将军助我一臂之力,与李傕一同前往,冲阵斩将!” 赵云缓缓看向刘备,后者微笑点了点头:“子龙若是觉得力不从心,也可不去。” “呵呵,云虽老……” 花白的发髻下,赵云笑了起来,脚下一踩,靠着一旁石头上的那杆亮银枪呯的弹起,稳稳落到他手中。 “可云的枪……不老。” 第123章 悄然改势,攻守易型 军中白马难寻,但也不是没有,苏辰怎么也要找一匹出来,这才附合他心目中那位的白袍将军。 白马寻来,赵云昂起花白的头颅,在马背上拍了拍,笑出两声。 “云已老,白马仍在。” 说完,单手一撑,纵身而上,坐到马鞍上,他转过银盔白缨,“云卧病在榻,依旧心念北伐,弥留之际,只望再骑一次马,奔赴北方,完成陛下宏愿!” “子龙此去当小心!” 刘备闭了闭眼,当年他去后,蜀汉就靠老一辈的支撑,如此那般岁数还得上战场厮杀,不由一阵心酸。 旁边,曹操哈哈大笑:“赵将军英雄了得,不过还是听玄德公之言,千军万马还是小心为妙!” “呵呵,当年,云在百万军中冲杀无恙,今日亦无恙!” 赵云探手一抓龙胆枪,双脚一夹马腹,拔枪出地的瞬间,纵马飞奔而去,披风招展,追李傕的那支飞熊军眨眼便在众人视线里化为一抹小点。 “刚才他说的百万大军。”曹操眯了眯眼,抚着下颔长须,“孤怎么感觉有些耳熟。” 偏过目光,刘备老神在在的从他面前飘了过去。 “又一个老卒!”夏侯渊望着远去的身影,恨恨说了句,随后他肩膀就被曹操拍了一下,后者搂着他肩膀,“妙才,跟孤到车后面,有一些事要问你……” 此时,中阵这边除了夏侯渊,已经没有将可派了,赵云跟李傕前往伏击,周仓在之前已派他前往南面跟牛盖汇合。 眼下这边只剩一万五千延塘关降兵和隆阳降兵混合军阵,以及一千八百名盾戟士。 “我要是有对面十万人,别说燕国,魏国我也敢一口气扫过去。” 望着地图上各支兵马的进攻方向,苏辰叫来传令兵,“给董卓、张辽带去消息,迂回中路,接应高顺,三军合为一股直逼对方中阵。汉武帝的战略,该起效了。” 令骑接令后,上马飞奔而出。 苏辰想着要不要解锁一位皇帝应应急,毕竟无将可用也是挺麻烦的。 就在他陷入思索的时候,战场的另一边,传讯的斥候奋力抽打身下的战马,愈发频繁来往数万大军的中阵。 郭信站在战车上,将每一条消息,都看得仔细。不时偏头看向一旁铺开的地图,皱起眉头:“前阵到底在做什么,已经两个时辰,中阵还未突破!” 接连送来的战报来看,玉山原推进的战事并没有预料中的那么顺利,两翼一伙四千的兵力,打也打不了,一直徘徊在战场边缘形成一股威慑。 原本老人的计划利用这一点,用三万郡县兵马为诱饵,吸引对方阻挡门户的两支兵马前去支援拦截,露出中门的空当。 然而没想到,他派出的一万四千人,到现在还没将那支兵马拔掉。 “不对!” 郭信注意到中路的变化,当即招来令骑:“虎贲、龙骧再出一营,在中路构筑防线,对方的并州、西凉两军要迂回过来。” 面对对面的叛军,这位老帅意识到不是对方主将有多厉害,而是每支军队的将领,对于战场判断,领兵厮杀的能力,相当出众,放到朝廷这边,随便一个都能做统领一军的大将。 就在他将注意力放在中路战场,玉山原南北两翼,关羽、张飞各领两千西凉兵,与追杀在后五千涉谷军在山林中激战一场。 张飞指挥兵卒分割战场,关羽突骑冲阵斩将,直接正面击溃这支兵马,随后调头展开追杀,撵这群溃兵满山遍野的跑,山林间,到处可见匍匐地上的尸体,一直向东延伸,铺出一条长长的尸骸道路。 申时。 玉山原战场向南十五里的边沿,生奴军两个营四千人,与牛盖、周仓的兵马杀到一起,两边警讯的响箭不断射向天空,闻讯而来的一千燕山铁骑还未切入战场,便碰上同样赶来的马超与麾下一千三百骑,以山岳崩塌的姿态直接扑向燕山骑,斩杀一百余骑,对方直接撤离三里休整。 不久之后,面对几乎同等数量的四千并州军,和一千三百骑,这支生奴军很干脆的投降了。 天光渐落。 看着乌泱泱的壮硕身影放下兵器,懒散的坐了一地,马超促马过去,居高临下望着他们。 “你们谁会燕国话?” “我会一点,燕国人!”一个看上去年龄稍大一点的生奴汉子举起手,“你是想问,我们为什么要投降?” 马超冷漠的看着他,在马背上点了点头。 那生奴人原本还在笑,可看到马超的眼神,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寒颤,心里莫名的胆怯:“我们早就不想打了,阿奴虎被换下来,我们不想燕国将领骑在我们头上。” “那如果我告诉伱们,雪原上的生奴部落都反了,要攻打燕国,你们还愿意拿起兵器吗?” 会燕国话的生奴人顿时一愣,有些不信的瞪大眼睛。 “真的?” “你们可以询问那些溃兵是不是真的,等打完这场仗,你们就明白了。”马超勒住缰绳,虎头湛金枪轰的一下插进地面,“现在回答我,可愿意拿上武器跟朝廷干一场!” “干!” 马超的脾气似乎极合他们脾气,那生奴人重新捡起兵器,朝周围坐地上的同族大吼了几声生奴语,似乎是知道雪原上的部落反抗朝廷了,他们一个个重新站起来,举起手中兵器,发出兴奋的嘶吼,发泄之前临阵换将的憋屈! “你,暂且带领你的族人,跟随并州军前往中路,遇上其余他生奴军,让他们一起反了,加入我们!” “希望你是对的,燕国将领!” 那生奴人后退两步朝马超躬身行了一礼:“你是我见过最有气魄的燕国将领。” 周仓、牛盖笑起来,总感觉这蛮夷似乎在说马超也是蛮人。 马超懒得理会他们,看了眼黄昏,座下白马嘶鸣一声,已经飞奔起来,风扑在脸上,变得没有了任何表情,甚至冷漠起来,他暴喝“驾!”的一声,马鞭猛的抽响。 那朝廷主帅的脑袋,我拿定了! 原野上徐徐的风声,随后化作夜晚的呜咽。 中路此刻已扎下营寨,董卓一身血腥气掀帘进来,帐内,张辽正给高顺进行包扎,一天的厮杀,八百陷阵营扛着一万四千人来回攻打,几乎被打残,眼下只剩三百来人,辅兵还有五十人左右,人人带伤,基本不可能再战了。 “接到将令,我们本想迂回包抄那一万四千人,没想到对方反应也快,早已派出四千兵马布置好了防线。” 张辽将手中绷带勒紧,“要是乐进在这里,与你配合就好了,你俩相得益彰,一个善攻,一个善守。” “哼哼,老夫的西凉兵也善攻。” 董卓在对面坐下来,接过亲兵递来的水袋,倒出一些清水在脸上,使劲搓了搓:“还未老了挥不动刀,到了这边,老夫比当年年轻时候都有劲儿。” 他忽地坐正回来,看着对面的张辽、高顺:“有一个好主意。明日一早,咱们直接冲了这一万多人吧!” 张辽和高顺对视一眼,笑起来:“确实是好主意!” …… 斑斑点点篝火的营地,越过十多里外的万人营地,更远的二十多里之外,是数万人的营盘,虎贲军大将李敢过来时,居于帅帐的老人,仍在看着战报,和地图。 每一条消息都让他皱紧的眉头变得更皱。 “出兵之前,老夫以为面对十五万大军,这些叛军会很狡猾的撤走避战,再以奇谋对阵。没想到,竟然以这般微势兵力与我们打的有来有回,每一次反扑都很有章法,真是杀出来的军队啊,比刚出军营的士兵强太多了。” 李敢站在帐口不好接这话,只道:“天色不早,大帅该卸甲歇息了。” “睡不着,老夫戎马一生,还没见过这般能打的军队,我兴奋啊!”郭信拿着笔墨,勾勒地图上的兵力,进行各种推演,“你说叛军这两翼,不断拉扯涉谷和生奴人,到底是何用意?” “牵制战场,只要他们不败,就能随时南下或北上威胁我军两侧,或者绕后展开突袭!” “我也有过这种想法,也赞同你说的。” 郭信盯着地图,双眼有些浑浊:“总觉得他们应该还有什么事要做。” “大帅,敌军所有的兵力几乎都已经明朗,他们变不出其他军队了。” 就在两人指着地图,分析叛军各军分布时,关于战场的消息,终于在这个夜晚送来,这些消息都是相隔较远,过来时已是深夜。 追咬北面那支西凉军的五千涉谷军被杀的大败,眼下对方正朝东面侧翼继续穿行。 扼制并州军的生奴军被逼降,一千燕山铁骑被杀百余人,败退距离中阵十二里的地方扎营休整,南面那支并州军携带俘虏并没有向东推进,而是往北杀入中路战场。 郭信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竟被一点点的啃食,不断的被分兵击溃,对方由被动布防,悄悄抓住了战场主动权。 攻守易型了! …… 五月二十。 天色蒙蒙发亮,中阵老人的数万中阵兵马出现在玉山原西面的锋线时,并州、西凉合计一万两千人带着往昔残暴的凶性,一头撞向对面一万四千不同属的四支兵马。 一道道身影蔓延过数里长的锋线,跨过同袍的躯体,分成数股在中路战场各处厮杀,到处都是汹涌的人潮撞在一起,厮杀、然后再撞上去,挥舞的兵器、撞击的盾牌都在光尘里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从天空俯瞰延伸,一万两千黑色甲胄的步卒分成三股,在张辽、董卓、高顺带领下,三个不同的方向发起冲锋,一口气冲开涉谷军、虎贲军、龙骧军、生奴军的防线。 前阵抵挡几次随后崩溃,后面的士兵没有步盾的遮掩,被冲来的叛军、溃兵推得如雪崩一般溃散。 周炳派出督战队,试图将前方溃散下来的兵马整合,然而,伴随溃兵中夹杂的并州军,直接冲杀到中阵。 他身为将领,也极为悍勇领着数百亲兵就迎了上去,半里的距离,他遇上敌方一员大将,当头就被对方几刀劈下马。 亲兵想要施救,随后就被并州军冲散,跟着溃兵四处乱跑。 杀到兴起的张辽,二话不说,直接扑向朝廷大军中阵,漫长的十多里路途上,北上的周仓、牛盖也得到传来的消息,在原野划过一个弧度,带着四千并州军和投降的生奴人与张辽、高顺他们一起杀向东面。 于此同时,一直徘徊战场北面的狼骑,终于切断了这边斥候的联系,吕布带着一千六百骑在旷野上飞奔,与他遥相呼应的,便是关羽、张飞,沿着战场边缘威慑仅剩六千人的涉谷军。 这一刻,整个战场局势,完全翻转过来。 整个战场局势紧绷,被肃杀的气氛笼罩时,另一支骑兵沿吕布清理过斥候的地方,经过一个下午和夜晚,绕过鹿君山,终于完成了大迂回。 此刻,他们处于玉山原东边的边界,正缓缓朝朝廷军队的侧后方移动。 天光升上云端。 李傕仰头感受阳光在照在脸上的暖意,等会儿这股暖意,就没办法感受了。他翻身下马,亲兵牵着一匹马过来,将上面驮着的铁甲,一一为他穿戴,也给马匹穿戴上。 这些都是之前王进武那批重骑留下的,除了华丽外,胸口、肩上、手臂、护裆、腿部俱都是铁片打造,而腹部则是由细小的铁片缀成,方便动作。 李傕原本魁梧威猛的身躯陡然变得更加铁血彪悍,他眼神凶戾,重新骑上轻骑,至于后面披甲的战马,等到了地方再骑。 随后,他带着同样披着铁甲的飞熊军缓缓移动起来,朝着格格不入的一个老将说笑一句: “赵将军,我死得早,不知道后面的事,不过要冲阵了,你老人家可要省着点!” 须发花白的老将沉默的骑在白马上,闭着眼睛像是睡了过去。 但斜斜悬于地面的那杆长枪,微微的晃动着,说明周遭一切他都在听。 李傕见他没反应,无趣的回过头,走过起伏的冲击地势,上了一段山岗,视野的远方,能见分布原野的数万兵马。 六百人沉默的下马,拖着沉重的甲胄,拿着铁链走到披甲的战马前,将铁链一端扣上开口向下的铁环,这个开口留有缝隙,紧绷时,铁链会拉在铁环一侧。 一旦一侧的战马坠地,铁链便会滑到下面的缝隙从而挣脱出来,不会连累到其他重骑。 不久,两匹为一列的重骑出现在了山岗上,一条条手腕粗细的铁链在战马与战马之间‘哗’的一声绷紧。 赵云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这些重骑,便促马走到前面,望着延绵的军阵。 有着轻轻的声音,在说:“你们可别先死了。” 这话像是对李傕说的,又像是说给对远方的敌人,让李傕愣了一下。 终于把这章憋出来了,就不分章发。 不然容易看漏。 第124章 赵云不老,亦能冲阵斩将 响箭接二连三射向天空,传令的骑兵,携有消息的斥候正疯狂奔驰十余里的原野上。 阳光升上云霄,快至正午,虎贲、龙骧、燕巡旗,以及燕山铁骑共计四万一千拱卫本阵,不断收发各路消息,北面六千涉谷军和两千燕山铁骑被威慑,南面生奴军倒戈的消息已经在昨日深夜传来。 郭信明白了对方攻守易型的策略,接连下达了收拢溃兵,回缩阵型,巩固中阵的一系列命令,等来的却是前方更大溃败的消息。 斥候携消息从十余里外赶来,一封封战败的信息接踵而至。 四千涉谷军溃败!敌人直冲生奴军,两千生奴军倒戈!四千虎贲迎战,被连冲六里,全线溃败,颜叔卿被俘!龙骧军防线被破,将领周炳被杀,并州军转道东进! 雪花般飞来的战报里,一万两千敌军在杀破中路布防的虎贲、龙骧等军,滚雪球般变成了两万两千的兵力。 其中包含倒戈的六千生奴人,和南翼的四千并州军。 换句话说凹形阵的左翼已经完全被砍掉了,对方可以畅行无阻的杀到中阵。此时,郭信手中可调用的只剩虎贲一万六千人,龙骧军一万六千人,以及两千燕山铁骑,都环绕本阵不过三四里的距离。 “传令虎贲李敢,龙骧郑尧先各携一万兵马上前五里布置防线,坑道、拒马、鬼门弩一并用上,将敌人拖在这里;另传燕山骑顾兆武迂回袭扰!” 随着将令下达,令骑飞奔各军,庞大的军阵调动起来,虎贲、龙骧两支主力离开本阵,赶往五里布下防御,而此时的西面,五支兵马驱赶着大量溃兵不断东进,在原野、山林间飞快穿插前行。 “一支燕山铁骑绕北而行,意图迂回;我们前面是两支军队,虎贲、龙骧,他们在构筑防御,似乎要将我们钉在这里!” “燕山铁骑不用理会,吕布的狼骑正好跟关张一起,他应该能察觉这支骑兵的移动!” 前行的军队里,张辽策马来到西凉军中,找到董卓商讨眼下的情报,随后有斥候回来:“启禀两位将军,能看到朝廷的两支军队了。” 董卓眯起眼帘,回头朝张辽说了一句:“冲了他?” “冲了他!” 张辽拨马追上本阵,冲到众人前方,蔓延过这片树林时,左右的董卓、周仓、牛盖的兵马,以及那支六千数量的生奴人已经冲出林野,在旷野狂奔起来 “杀——”张辽越过林子的边沿,冲向旷野的刹那,拖行黄龙勾镰刀,疯狂的催动战马。 人群中,周仓、牛盖策马狂奔,挥舞兵器:“杀啊!” “杀——” 原野上无数的怒吼呐喊,一道道奔跑的身形没有任何阵型,没有任何约束,犹如冲毁堤坝的洪流,整个原野、林间,全是狂奔的身影,朝对面的两万人席卷而去,地面都在无数狂奔的脚下颤抖起来。 李敢维持着军阵,望着满目的人潮,他睁大了眼眶,头皮发麻的大骂出声:“娘的……” 随后,大喊全军抵住。 横跨数里防线的虎贲、龙骧两军短暂的错愕,随即反应过来,层层司马、校尉嘶吼,发出命令,接着坑道、拒马摆出防御的阵势,架出了十多架鬼门弩,然而仅仅射出一轮,带走几人后。 下一刻。 马蹄狂卷蔓延,踩着坑道边沿一跃而起,张辽半空挥刀,杀入前方阵列,身后的人潮汹涌的狂奔,最先一批兵卒直接跳入坑道用肩膀顶着一只只踩下来的脚掌,而上方踩着肩头的士兵,以最野蛮的姿态,跟随将领撞入对方阵列—— “啊啊啊!!撞翻他们!” 脚步飞奔,周仓、牛盖曾经都是冲杀阵列的悍将,此时也不知身旁有多少人,跳下战马后,踩着坑道内的一个个肩膀,怒吼着,轰的撞上一面迎来的盾牌。 无数的刀光枪林从对面刺来溅起血花,周仓“啊!”的大叫,厚重的刀锋带起破风的声响劈碎面前的盾牌,他力气极大,刀身挥舞到极致,前面的盾牌,以及盾牌后的人被不似人的力道瞬间劈飞出去。 旁边,枪头刺来时,牛盖一盾砸开长枪,朝周仓吼道:“你左,我右!”随即带上十几个亲兵,冲往锋线右侧。 延绵的锋线上,更多的人影杀到了一起,凶残的狂舞兵器奋力向前挥砸压着虎贲、龙骧两军往前推,长兵、刀兵交击乒乒乓乓声响延绵爆发开来。 董卓杀入人堆,他浑身散发血腥之气,双目微红,跟在他身边的西凉兵,有着超出常理的暴戾,不要命的在锋线上厮杀。 张辽杀入虎贲阵列,手中钩镰刀来回挥舞,回头见跟随自己的几骑被重重围困,调转马头,再度杀回去,破开一道缺口,挥刀嘶吼:“不怕死的继续随我冲!” 整个阵线被撼动起来。 这边厮杀惨烈,相隔十来里的郭信在收到消息时,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手里的信息在告诉他,似乎遗漏了什么。 “十七日,对方两翼先行玉山原南北,且战且走,拉开十七里!” “十八日反扑,又走……斥候被对方骑兵追杀……” 老人似乎抓到了什么关键信息,脸色顿时一变。 “不仅攻守易型,还将我注意力吸引在中路战场,两翼的威慑其实是佯攻,真正的目的是安排……” 他顿时叫来传令兵,“传令后营,立即朝中阵收缩!” 焦急的命令还在路上时,将近晌午的阳光之中,一匹匹战马的身影保持体力缓缓前行,在相隔后阵几营郡兵两里左右,一道道身影下马换乘,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有着金属的反光。 李傕戴上了铁盔遮住粗野的大脸,一身厚重的铁甲扭曲磕碰出声响,自他身后,六百重骑缓缓聚集,铁链哗的绷直,扣在马鞍前端的特制铁环上。 他望了望前方的几营待命的敌方步卒,缓缓抬起手臂,缓缓张开口。 “准备!” 六百零一骑在原野上缓缓移动,过去数丈之后,速度渐渐拔升。 …… 后阵郡县兵马,在长久的战事里,几乎没有命令过来,保持阵型但大多坐在地上休息。 东北角的几营兵马,有人余光中被金属的反射的光芒照了一下,偏头望去,然后猛地起身,喊了出来:“骑兵!” …… 缓缓流动的骑阵逐渐加速,矢锋的阵型开始左右散开,接近那边仓惶起身的军阵时,李傕夹紧大枪,嘶吼:“西凉重骑,杀!” 片刻间,六百重骑猛地加速,巨大的轰鸣声瞬间震彻大地,迎着这片燥热的阳光,朝那边人海以最野蛮的方式拍过去。 仓惶起身的一个个地方郡兵,被这突如其来的骑兵冲锋吓得脸色发白,军中校尉不断叫嚷麾下兵卒收缩阵型,互相靠拢。 然而,面对带着尘烟,轰鸣震响的重骑兵,他顿时头皮发麻,呼吸都变得困难,最后的声音里,他还在大喊:“举盾架枪——” 前方直面重骑兵的士兵身形从颤抖,渐渐变成筛糠似得发抖,有人挨不住巨大的压迫感,丢了兵器,发出恐惧的尖叫,转身就跑。 下一刻,冲刺的骑兵在他们视野中放大。 铁骑潮水般涌来。 六百名披华丽重甲的骑兵,两为一队,整个冲锋的阵型呈‘品’字状,李傕当先带头,直接撞进了拥挤的人潮当中。 高速奔行的战马,披着铁甲将一个个士兵撞飞、撞倒,随后卷入蹄下,翻腾铁蹄密集的踏过地面,全是噼里啪啦血肉、骨头踩碎的声音。 横跨重骑中间的铁链,不停的晃荡,一个个士兵正庆幸没被战马冲撞,顷刻间就被铁链拦腰掀飞,铁骑冲入人群后,扩散开来,成片成片的人被刮倒在地上,笔直朝中阵的方向蔓延,过去的地面,全是死去的,哀嚎的身体。 李傕促动战马一刻不停的往前冲杀,手中的大枪疯狂左右挥砸,此时,他想起跟随的那个老将在何处。 目光扫过左右一片片朝廷兵将,终于在右侧看到了白袍的身影,在轰隆隆的铁蹄声里,已经杀进了人群,一杆长枪,挑、砸、刺、打…… 龙胆狂舞,正面、左右扑来的士卒,瞬间被打的头破血流,骨骼碎裂。 “常山赵子龙老否——” 龙胆被惊人的力道挥开,带着一道道残影,划过四周,扑上来的士兵疯狂被打飞回去。 箭矢飞来。 白色的战马撞开人群包围,赵云拖着白袍,劈波斩浪杀穿眼前的数百人小阵,花白的须髯抚动间,他红着眼看到正迎上来的将领,随意一枪将一个校尉脑门戳爆,拔出,红白四溅,落在四周士兵脸上,吓得不少人纷纷后退。 “呵呵……” 纵然年老,可眼下的赵云对战场再熟悉不过,彷若回到家中一般轻松,就算暂时没有兵将可用,但一身武艺已是大成,比之当年的师父还要来得精湛。 何况,重新活过来,这方天地的变化,让他感觉就算年老的身躯,也有比往日更强的力道。 迎面,冲出来的一个将领,率数百人过来朝前拦截,赵云勒马偏头,一夹马腹,直接冲上了上去。 下一秒,两马相错,龙胆擦过对方枪杆,而后猛的砸向铁盔,那将领面门五官直接挤出血浆,坠下马背。 周围兵马越来越多,反应过来的几营兵马,不敢触及铁骑,但是围杀这边银甲白袍的老将,还是能做到的。 刀光、枪林海潮般合围过来,赵云擦过去眼角溅着的血迹,然后,纵马再次冲刺起来,与左侧并行的重骑遥相呼应,所过之处,鲜血四溅,白袍一尘不染。 …… “后阵怎么回事?” 喧杂、混乱的声音传来时,这位七十多岁的老将转过身,看向后方,传递消息的斥候,正飞奔过来,告知他一支重骑,已经破开两营兵马的防线,朝这边杀来。 远远的,郭信隐约看到那一抹白色,在人群中冲杀,似乎正朝这边过来,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也在这时,有斥候从南面快马而至。 “龙骧军南侧,一支千人的敌骑正冲杀过来,此刻正和那边的燕山骑战到一起。” 听到这话的郭信身形摇晃了一下,他捂着额头,抓紧了栅栏,还未等他开口,视野之中的后军阵列,厮杀声延绵而来。 渐渐失去体力的重骑正在减速,而另一边的赵云,仍旧纵马冲锋,拖着周围人影奔走,一骑横冲直撞搅乱了整个阵列。 刚猛与速度达到了极致,不时将人打飞、撕裂,就像驱散一群野狗般,而合围过来的士兵,还没追上,赵云折转方向朝阵角边沿单骑冲了过去。 “去杀了他!拦下此将!” 此时,中阵那边郭信朝做为军队后备的几个将领发下命令,那数名将领当即领命,各带亲兵向后方五里外的军阵杀过去。 马蹄踩过粘稠的血浆,斑驳刀痕的白马撞破前方数面盾牌,赵云纵马一跃,冲出了阵列,狂奔十多丈,他勒停战马回过头。 披风染血在风里轻扬,银鳞甲上鲜血正缓缓滚落,斑驳着刀痕枪痕,还有断了一半的箭矢插在肩甲上。 赵云垂着龙胆枪的望着东倒西歪的阵列,以及无数往来的惊骇目光,一张张胆怯的面孔。 他陡然一阵心潮澎湃,眼眶微微有了湿迹,花白的须髯在风里微微抖动,他忽地笑出声:“哈哈哈……” 风卷过原野。 “哈哈哈!” 赵云持着枪高亢的大笑,也有豪迈的声音响彻:“赵云未曾老矣!”。 后方,烟尘惊起,数员大将,领亲兵飞奔而至,其中有人大喊:“这般年纪还从贼!”他身旁一名亲兵骑马先一步冲上去,刺出长矛的刹那,回应他的,是偏过脸来的赵云,一把抓住枪身直接将人拖拽下马,手中夺来的一矛,‘唰’的掷出。 那将领劈开飞来的长矛,此时单枪匹马的身影策马飞奔而来,声音暴喝:“我乃——” 杀进一拨亲兵中间,冲向对面两个敌将,枪影重重叠叠,一个个士兵坠下马背,随后与那将领结结实实拼了一枪,柄尾架住另一个冲来的大将,劈来的长刀。 “——常山——” 声音未熄。 三马相错的瞬间,赵云整个身子朝前一倾,枪尾将使刀的将领扫下马背,枪头将第一个大将穿透,第三个将领冲来的同时,三马交错而过,赵云左手握住腰间剑柄,‘锵’的一声拔出。 挥臂,披风扬开,青釭带着呼啸猛地斩下。 “——赵子龙!” 声音咆哮在风里,响彻这片原野。 短短三息,杀开数名亲卫,连斩三将,余下两个将领,看着对面一手龙胆枪,一手持青釭剑,白色的盔缨摇曳的敌将,吞了吞口水,举步不敢过去。 而被剑劈过的那将领,还坐在马背上,随后摇摇晃晃几下,连头带肩,化为两段,拖着血光坠马落下。 那举足不前的两个将领,顿时吓得直接带着亲卫逃离了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