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仙记 作者：三绮 文案： 一句话简介：这是一个卧底人类修仙界的草妖阴谋推翻人类的邪恶统治的故事！ 走出青莽山明心才知道世间有这么多种人，男人、女人、鲛人、羽族、道士、和尚甚至活死人。 他们都想吃她。 一朵小花的原生态仙旅，呼啸来袭！ 作者自定义标签：修仙、冒险、妖女、正剧 人道茫茫 第一章 似有花香 中洲大陆东部，青莽山。正是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之时，然而苍翠茂密的山林之中却是半点鸟语也无，只在林中深处，传来阵阵愤怒的咆哮。 密林中一男一女两人正一前一后缓缓前行，似乎在搜寻着什么，二人身穿青白双色道袍，衣袖上绣着太极与仙剑的图案，正是仙门巨擘正一宗的标志。 “顾师兄，这赤焰金睛兽威势如此恐怖，师傅他们不会有危险吧。”走在后面的秀美少女听着远处传来的怒吼，不禁眉头微蹙，这声音越发的响亮了… “芸儿放心，这次春猎我太一宗可是有三位长老坐镇，那畜生再是天赋神通，也不过是蠢笨的妖兽罢了，以长老们的手段，再是稳妥不过，不过多花些时间罢了。”前面开路的少年一边手掐灵诀，操控着飞剑斩断拦路的藤蔓，一边回声安慰道。 “可是我们从未到过这么深处，而且还故意甩开了师姐她们，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在盯着我们…不然我们回去吧！” 少年利落的收回飞剑，转过身来，只见他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样子，脸圆圆的，鼻尖生有几点雀斑，眼睛不大却十分有神，虽然看着稚嫩，但身姿挺拔，目光坚定，让人觉得十分可靠，“没事的，妖兽也懂趋利避害的道理，此次正一宗春猎已近尾声，外围的妖兽要么被猎杀，要么遁入深山，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少年话音刚落，仿佛故意要跟他作对似的，一阵声嘶力竭的哀嚎从远处出来，那可怖的凶兽仿佛将最后的力气都用在了这一声吼中，整个山林仿佛都随之战栗，强烈的悲伤、痛苦与仇恨之情席卷而来，少女本就有些不安，此时不禁心头一震，百般情绪涌上心头，体内灵力一阵紊乱，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少年面露焦急神色，脚下却是不乱，疾步冲到少女身边，右手贴住少女的后心将灵力渡入，大声喝道：“芸儿，守心决！”，左手法诀连弹，将随身携带的防御阵法从储物袋中取出，布设在四周。 正一宗毕竟是天下道门魁首，门下弟子绝无等闲之辈，少女虽然功力不如少年精纯，但也自小修习道家法门，基础稳固，短暂的失神后也硬是压住情绪，马上运转心法，借助自后心传来的少年汹涌的灵力安抚自己体内紊乱的灵力，慢慢将灵力理顺。 少年顾方感受到师妹唐芸体内灵力恢复稳定，这才长呼一口气将灵力撤回，看着师妹小脸苍白，两鬓早被汗水打湿，不由一阵心疼，心道“想不到这凶兽竟然厉害如斯，隔着进百里远还能以音波伤人，害的芸儿受伤，这次还是太莽撞了。”想到这里急忙起身环顾四周，此时嘶吼声早已消散，山林一片幽暗寂静，只有风吹过高出的树枝，声音穿过纠缠的枝丫藤蔓，仿佛幽灵在远处低吟，但愿，别再遇到危险了。 “芸儿的衣服都被汗打湿了，一定非常痛吧。”顾方想到这突然脸一红，赶紧默念了两遍清心咒，沉下心来小心的戒备着四周。 …… 据两人不到100米处，生长着一株奇怪的花，花由六层花瓣组成，每层六片花瓣，每片花瓣外缘暗红尖锐，泛着金属的光泽，中心则纯白柔软，花身无一片叶子，只一根连着花朵的洁白枝条伸入泥土之中，奇花明明身处老林之中，周围三尺内却连一根小草也无。如果有博学之士看到这花，定会兴奋不已，因为这是一株生死草，据说成熟的生死草，红瓣有见血封喉之毒，白瓣有起死回生的神效，就像它的名字，掌控生死的异草。而现在，它很郁闷。 并不是所有的花都会有情绪，但天地间总会有一些特殊的生灵，传说盘古为了开天地力竭而死，浑身的毛发都化为草木，虽然太古之初的事情早已不可考，甚至盘古本身是否存在在当世都是一个很有争议的话题，但是草木一族确实是世间最大的族群，所谓生灵，只要有生，便会有灵智产生，虽然十分稀少，但庞大的数量决定了草木之中几乎必然的存在机缘巧合诞生灵智的个体。生死草千年方能成熟，开出花朵，在此之前会一直潜藏在地下，然而这株生死草如今只有500年“草龄”，之所以早熟了500年单纯是因为13年前的某一天它生出了一个念头，包括它自己在内没有谁知道这个念头是怎么产生的，但是这最初的念头是如此的强烈，就像传说中盘古大神所感受到的一样，它觉得周身的世界太黑、太沉重，要有光。 一念生则智慧生，于是13年前的一个清晨，一个懵懂的生命秉着这一点小小的愿望，拼命地从几十米深的地下向上攀爬，嗅着风的方向，一点点的破开坚硬的岩石，探出头来。没错，它今年13岁了，13岁的小妖精。 “嘘！阿蛇不要动，别发声啊！”小妖精向着它的身外灵――一条暗红色的小蛇暗暗的传讯道。 “哼，我当然知道，阿花胆小鬼，要不是你阻止我，现在那两个人类已经死了，我为什么会有你这种本体啊！” “什么叫我阻止你，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人类的花招可多了，你自己也知道主动攻击太危险，还要怪我喽！” “就会狡辩，苦树爷爷的结界被老妖婆破了，不趁刚才那女人受伤的时候偷袭，难道等死吗，你倒是说现在怎么办啊？” 小妖精的本体阿花也是一阵愁苦，本来这次春猎就快结束了，还以为这次又能平安度过，谁成想这些人类着实厉害，竟然把老妖婆――也就是那只赤焰金睛兽困在一堆奇怪的石柱里面，打了个昏天黑地，老妖婆不愧是千年老妖，这一仗足足打了三天三夜，苦树爷爷给他们这些小妖设置的结界本来就是藏匿灵力用的，为了不露出破绽，自然不会有太强的防御力，经过三天斗法的余波的冲击，再加上人类的古怪石柱不停地吸收灵力，结界早已脆弱无比，刚刚这最后一击，老妖婆千年灵力大爆，小妖精本体到受损不大，结界却终于撑不住了，好死不死的两个年轻的人类正好经过……阿花看了一下周围密密麻麻的高大林木，只希望这两只能被老妖婆吓到，放弃搜寻赶快逃走吧。心里这么盘算着，阿花早已全力收敛浑身灵力。 “呐阿蛇，不要动，别发声。”，一朵花，一条小蛇，安静的蛰伏在苍翠的林间。 …… 这边厢唐芸运起守心决，灵力运转三个周天，待到体内灵力完全平复，才将灵诀一收，灵识稍一试探，便感到疼痛难当，心中苦笑，虽万幸经脉未损，但灵识受伤，恐怕回去要好好修养一阵了，想到方才不禁一阵后怕，万幸有顾师兄在。想到这里突然意识到，刚刚师兄也受到音波攻击，又渡了那么多灵力过来，不会…念头闪过不由大急，急忙睁开眼来，却见顾方仍在小心戒备四周，为自己护法，心中不禁一暖。 “顾师兄，你有没有受伤。” 顾方闻声，回头见唐芸已然醒转，眉开眼笑道：“芸儿，你醒了！我好的很，倒是你现在感觉如何？” 唐芸眉头微疏，心想：“顾师兄不仅天资出众，平日里修炼更是比谁都要刻苦，明明与我同时入门，却比我可靠多了”。又歉然道：“灵识受了些伤，恐怕暂时无法施法了，都是我学艺不精，拖累师兄了。” “这次事出突然，你只是经验不足罢了，倒是我思量不周，以我们的修为孤身深入到这里还是太勉强了，连累你受伤。” “怎么能怪师兄呢，若不是我要为林师姐治病，师兄也不会涉险带我来采药。” “为你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的。”少年看着少女精致的眉眼，痴痴的说道。少年突如其来的爱语让唐芸因受伤而苍白的脸上立即飞上了两朵红云，别过头去不敢直视少年倾慕的目光。 仿佛也被自己的大胆行为吓到了似的，顾方也赶紧别过头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一下子把心里的话出来了，会不会吓到芸儿，难道受到那声嘶吼的影响吗？不对，那声吼叫不会引起这样的情绪…”想到这里，顾方心中一惊，敛神道：“芸儿，小心戒备，这里恐怕还有危险。” 唐芸与顾方已不是第一次外出探险，自有一番默契，此时自然听得出顾方此语并非为了转移话题，而是真的察觉有异。遂起身小心打量着周围。“顾师兄可发现什么异常？” “你我此时深处险地，你神识受伤，我灵力损耗，那赤焰金睛兽也不知是死是活，可以说是及危险的境地，但是我从刚刚开始就兴不起一丝危机之感，甚至放松到说出了平时都不敢说出口的话，这岂不是太奇怪了吗？” 唐芸细一回想也觉得奇怪“没错，师兄你知道我对敌意感受的极准，刚才我明明感受到有一股危险的气息正在盯着我们，现在却完全感受不到了，甚至还安稳的运转了三个周天的守心决才想起你可能也受了伤。” 两人此时也无暇去注意对方口中话语所蕴含的情义了，顾方知道唐芸对危险的感知是很准确，可以算是一种天赋，一路走来靠着它也躲过了很多的危险，现在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第一是那未知的危险源已经离开，第二，恐怕自己两人已落入对方的陷阱。再加上顾方对自己的意志坚定程度有十足的自信，如果连自己都不觉放下了警惕，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芸儿，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 第二章 两重死局 “芸儿，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 森林之中闻到香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植物发出的香味、动物发出的香味、矿物发出的香味，世间最好的调香师也不敢说他能辨别出青莽山林中所有的香味。但是顾方封闭了他的嗅觉。 正一宗有一门叫做“五神禁咒”的秘法，“五神禁咒”名字响亮，事实上只是辅助正一宗弟子修炼感悟的法门罢了，通过修习这门秘法可以实现对眼、耳、鼻、舌、身五识的精准操控，暂时的减小或扩大对某一知觉的感受程度，有助于对某些道法感悟，比如学习炼丹需要灵敏的味觉，静心修炼时需要尽量降低所有的感官灵敏度，让神识对灵气的感知更清晰。 秘法只是一种灵力的运行方式，怎么用还是要看人，顾方年纪虽小，但是斗法经验却颇丰富，可以降低人的戒心，让人放松的方法无外乎幻术和毒术两种，而森林中哪一种可能性更大不言而喻。所以他先是强化了嗅觉，被强化了十倍的嗅觉让他轻松地分辨出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香气，似乎是花香又似乎不是，香味自他的西侧飘来，他从未闻过这种味道。 周围的树木很安静，佛门有句谒语“风吹页动，非为风动，非为叶动，是仁者心动。”那么如果仁者的心是静的呢？顾方慢慢封闭了他的嗅觉，一切的气味消失了，古老的丛林仿佛被洗去了彩妆，变得更加的幽暗，阴影中似乎有无数戒备的目光在远远窥探，地上的血迹还未完全干涸，看起来很是刺目，顾方能感觉到他的血液热了一些，带给他此时最需要的东西――适度的紧张感。 “果然如此吗。” …… “呐，阿蛇，他们在说什么？” “声音太小了，他们现在有些戒备了，我不敢靠的太近，听不清。” “为什么突然就戒备起来了，这附近没有其他妖啊，不会是感受到你的杀气了吧。” 暗红色的小蛇翻了个白眼“你现在怂得就差没有缩进土里装石头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哪还有什么杀气，再说不是有花香掩盖杀意吗，笨阿花！” 红白双色的花瓣微微一颤，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笨阿花！” 阿花当然知道自己在意的不是这句，不过现在也没必要和自己的身外灵吵嘴了，嗯，准确的说是“自娱自乐”。远处两人已经唤出飞剑，动身往自己的藏身处走来。 说起来阿花在这青莽山林中也算“抛头露面”的活了十三年了，虽然自己是一株“早产”的生死草，500年的灵力积累也在灵识固化――也就是形成智慧的过程中消耗掉七七八八，但好歹也是可以用传说来形容的草，白色花瓣中蕴含的灵力和生命气息还是很受林子中的妖兽们欢迎的――它们都想咬它一口，但是包括老妖婆在内的妖兽没有一个真的把自己的爱意付诸行动，因为它有毒，剧毒。 生死草能不能起死回生妖兽们不知道，但是吃了它一定会死这一点每个妖兽都知道，人类瞧不起妖兽，但是兽性的本能有时比人类的知识好用得多，再加上它本身的香味具有微弱的让智慧生物“安静”的功效，林中其他草木妖族也会照顾它们这种不能动的小妖精，总的来说阿花的生存环境还是比较安全的。 山林中有时也会出现不管不顾的愣头青年轻妖兽、受伤发狂的疯妖兽，为了应对这些不可控因素，阿花将灵识分化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留在本体中，吸收灵气与日精月华，转化为灵力，一部分灵识凝聚成了身外灵阿蛇，平时的时候可以吵嘴解闷，危险的时候利用自身花香的特性和阿蛇的隐蔽性发动偷袭，阿蛇肉身靠着本体提供的灵力维持，并不能离开本体独自生活，也没有很强的力量，但胜在行动隐蔽，毒性猛烈，对付一般的妖兽还算得心应手。 但是人类不一样，人类可以轻易的避开剧毒的花瓣，运用炼丹术可以将草木身体中的每一个部分碾碎，将一种成分分离出来、重组，即使再“平静”的人类也不会对一株灵草手下留情，灵力外放构成的法盾可以轻易的抵挡阿蛇的攻击，而像阿花这样的还没有化形的草木妖族甚至不能像妖兽一样逃跑。所以苦树爷爷常常用人类来吓唬某只淘气的小妖，“你要是再不听话，小心被高山上的老道士抓去炼丹！”效果甚佳。 阿花在心中飞快的盘算敌我双方的实力，现在其它草木妖族为了躲避人类的搜捕都已经隐匿起来，就算发现自己这边有危险也无法赶过来，本体马上会被发现，空有灵力但完全没有应敌手段，阿蛇藏得很好但敌方似乎已有警觉，花香没有做用但现在也收不回来，结界已经彻底破了。而敌方的女人受了伤失去战斗力，男人状态完好，护身法盾完全可以护住两人，看两人的衣服应该是正一宗的弟子――他们采花经验丰富连一条根须都不会放过，所以理论上存在放弃抵抗被他们挖回去圈养的可能性，说不定还可以被闻讯赶来的前辈们救下――这是最有可能存活的办法了。 但是阿花不会这么做，落到如今的地步算它倒霉，但破损的结界还有一个时辰才能彻底消散，在此之前决不能让人类发现这种结界，不然整个青莽山林的草木妖族都将陷入危险。 它不能这么自私； 这两个人类必须死。 “想了那么多还不是要打，早听我的早就没事了，花小怂！” “呐，阿蛇，准备好，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哦。” …… 此时满心戒备的少男少女并不知道，自以为陷入陷阱的他们事实上正将自己和另一个生灵一起逼入绝境，然而即使他们知道了，恐怕也不会改变决定吧，毕竟他们现在占尽了优势。 阿花不再躲藏，它将头扬得高高的，本体灵识催动花身绽放，露出金黄色花心，畅快的呼吸着天地间的灵气，无比精纯的灵力波动伴随着呼吸欢快的在空气中跃动，如同黑夜中的明月一般出现在两人因封闭了嗅觉而更加敏感的神识感应中。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流露出惊喜的神情，他们自然知道这种等级的灵力波动代表了什么，这是千年灵草的成熟时的灵力波动！ 唐芸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本以为这次会无功而返，没想到竟然发现了这株灵草，如此精纯的灵力和生命力，只是站在一旁都能感到自己境界隐隐有突破的迹象，这下不但林师姐的病有救了，连师兄和自己的境界也有提升的希望，想到这里，望着眼前灵草的目光不禁更热切了。 “没错，就是这灵草散发出的香味，怪不得这香气对我们一点伤害也没有，不过芸儿，我们还是要小心，通常珍贵灵草成熟之时必定有妖兽守护在一旁，先前你也感到有危险的气息，现在那东西可能还在附近。”顾方也是一样激动，但出色的意志力还是让他保留了充分的冷静。 “但是如此强烈的气息很容易会被长老们察觉到，如果被他们发现我们什么也得不到，我们必须立即采摘。” 唐芸虽然没有顾方经验老道，但顾方知道轮大事的决断自己是不如她的，她从来都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顾方看着唐芸坚定的眼神，感受着自身边的不知名灵草传来的精纯灵力，机会就在面前不拼不博的话还求什么仙呢，咬牙道：“好！”。 一旁耀眼的生死草听着少年斩钉截铁的微微战栗，似乎感受到旁边两个年轻人对它命运的宣判。 …… 阿花确实很害怕，这可能是它短短十三年的生命中最接近死亡的时刻了，肆意呼吸着周围空气中的中的灵气，感受着透过头顶茂密的枝叶洒在它身上的阳光――那是小阿福特意给它做的窗子，“或许这是左后一次这样呼吸了呢”，它这样想着。但它并不是因害怕而战栗，而是强行装出一副“我很值钱”的样子耗费的灵力着实不少，虽然自己这些年还算小有积蓄，但支撑这样的强度还是有些勉强啊，好在他们已经注意不到结界的存在了呢。 顾方自储物袋中取出了一支水晶碗，发觉连拍，水晶碗立即张成一仗高的水晶将两人和生死草护再其下面，这水晶碗是顾方的看家法器，他有自信有这件法器护着，即使面对三阶妖兽也至少能抗住两下攻击，更何况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必然实力不足但善于隐匿偷袭的类型，不然怎么会允许自己二人靠近这仙草。唐芸神识受损无法使用法术，只好手动将镶着灵石的防护法阵阵桩安插在水晶碗形成的护罩内。 二人动作利落，顾方扫了一眼确认阵法无误后也不再多说自储物袋中取出一只灵植袋，灵植袋内镶嵌着复杂的法阵，可以让灵植离开土壤后继续存活一段时间，灵植袋价格不菲，但两人这次专门为了采集灵草而来，甚至为此深入有高级妖兽出没的山林深处，当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阿花判断的没错，一个合格的正一宗弟子可不会让珍贵的灵草有一点损失。 顾方调息片刻，抑制住心中的激动，俯身用包裹着灵力的双手握住了阿花洁白的枝条。 第三章 密林死斗 人类的手原来也是温热的啊，自己上次感受到这样的温度是什么时候呢？阿花想了想，好像是一岁那年，它的花瓣刚刚张开第一层，一只可爱的小风狐好奇的用它圆圆的小鼻子嗅了嗅它，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它的花苞，感觉痒痒的，不是很舒服，后来那只小风狐怎么样了呢？那时自己还懵懵懂懂的，只能“看到”两寸之内的东西，记得也不是很清楚，只记得尖锐的花瓣似乎割破了什么东西。 想来是已经被毒死了吧，生命真是脆弱呢。 或许是少年的动作太温柔，或许是阿花为数不多的几根神经真的很粗，如此危急的时刻阿花反而平静了下来，明明下一刻就要被连根拔起，但它现在却没有什么可以做的，那个可能出现的唯一的时机还没有到。所以它居然可以悠悠然的研究被采摘的感觉，“这真是奇妙的经历，不是么？”它有些忧伤的想到。 冰凉的水灵力从少年温热的双手中慢慢涌出，道家信奉“上善若水”，道家传承中对水的操控在诸多修仙流派中是最精妙的，冰凉的水灵力包裹住花枝，然后沿着花枝向下蔓延，缓慢又势不可挡的破开土壤和碎石，将阿花的根系一点一点的从土壤中剥离出来。 空虚的感觉从根部蔓延出来，粗糙的土被柔顺的水替代，虽然自身的灵力没有损失，但阿花感到无比的迷茫，被突然从熟悉的环境中剥离出来，它惊讶于自己可以在没有土壤的环境中生存，但不知道怎样在这样的环境中动作。没等它重新适应这样的环境，突然一阵尖锐的刺痛从根须处袭来，它知道自己的一条根须断了。 少年的天赋很好，修炼很刻苦，正一宗的控水术很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但他毕竟是个少年，他太年轻了。修士的神识增长远比灵力增长要困难，需要常年不辍的练习培养，如果是他的师傅的话可能只需要几息的时间就能将阿花的根系完美的剥离出来，但顾方只能艰难的调动神识将灵力沿着根须的分叉分化成无数细小的支流，他当然可以不管不顾的直接拔下花朵带走，但他不舍得，他怎么会舍得？死的灵草就算保存再好功效也不如活的灵草，越是蕴含灵力多的灵草越是如此，这样的天赐良机可能改变他一生的命运。 但是他也不会将每一条细微的根须都剥离出来，这样精细的操作他做不到，所以必须要舍弃这些细枝末节不是吗，反正只要主干完好就可以了。 持续不断的刺痛不断地从根系的各处蔓延开来，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阿花的意识，饶是它神经再粗，也有些受不住了，三十六片花瓣再也无法保持挺直，随着少年的灵力蔓延痛苦的颤抖着，向着中心蜷缩起来，跃动的灵光也无法保持稳定，变得摇摇欲坠，它有些撑不住了。 少年和少女也显然意识到了这点，他们当然不会坐视珍贵的灵草受损，顾方急忙唤出一部小型聚灵法阵在阿花的周围布上，将他身上全部的灵石铺在聚灵法阵内，唐芸见状也一咬牙，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取出一块明黄色的石头，贴着花跟放下，这块石头原本是她为了好看从一个杂货摊上收来的，却偶然发现石头拥有催长灵草的功能，受损的灵草与石头碰触后也会很快恢复健康，只是每次使用石头都会变小一点，所以唐芸一直将其视若珍宝，轻易不舍得使用，现在倒是可以派上用场了。 阿花感觉浓郁的灵力从周身的乳白色小石头中涌出，通过聚灵阵汇聚成一捧小小的灵泉，滋养着自己，更神奇的是那块明黄色的石头，一种奇怪的能量从黄色石头中传入它的体内，因痛苦而失控的灵力触碰到这股能量后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自发的修复着因根须断裂形成的伤口，神奇的能量不断涌入，阿花感觉到自己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那个机会到了。 冰凉的水灵力向着最后一条根须的末端蔓延过去，娇艳的花朵在灵气和不知名的明黄色石头的滋养下重新绽放开来悦，动的灵光重新稳定，水晶罩稳稳地保护着他们，并没有任何敌人试图去攻击，少年的神识已经快要达到极限。“但好在就快要结束了”，顾方想“有些勉强，但我可以做到，这株灵草绝对不是凡品，多么美妙的味道，我的瓶颈好像都松动了，或许靠它可以突破筑基呢。” 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无法维持“五神禁咒”的运转，浓郁的花香让他感到内心无比的平静，神识的运用在这种平静的状态空前的得心应手，但也让他失去了危机感，毒药可以成为治病的良药，有益身心的花香此时俨然成了致命的毒药，他撤去了护身法盾，专心的操控灵力剥离根须。 阿花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应敌手段对这两个人类毫无作用，它唯一的优势是对手没有把它当做敌人，他们的交流声它能听到，他们的顾虑它知道，他们的手段山林中的前辈们曾经告诉过它――他们对正一宗的手段太了解了，它能看到两人眼中掩饰不住的热切，于是它用尽全力放出光辉，不仅是为了掩盖结界残存的痕迹，也是为了引诱他们拼尽全力得保护它，保护自己的猎物和敌人，从而露出破绽。 暗红色的小蛇从泥土中小心地抬起了头，它从一开始就安静的蛰伏在本体身体下面，像一条无害的根须，身外灵本质上是一种能量体，少年即使用神识探查到这团能量也只会以为这是生死草的一部分罢了，阿蛇伪装成了自己，世上没有比这更高明的伪装术了。 现在，它动了，它剧烈地扭动身体从泥土中弹射而出，像一道追魂的利箭般冲向此时毫无防备的少年的脚踝，花香完美的掩盖住杀意，只需要一口，阿蛇身体里包裹着的从本体红花瓣中吸取的汁液就可以轻松杀死眼前的少年。 但是一只手抓住了它，那是一只女人的手，温热、柔软，但很有力量。阿蛇知道它们已经失去了最后的机会，那么就同归于尽吧，它转过头狠狠地咬了上去。 …… 就在顾方撤掉护身法盾的那一刻，如同神迹般得，唐芸感受到后心一阵战栗，她使用不了“五神禁咒”，所以只是简单的用布料堵住了鼻孔，花香并不是什么厉害的毒药，虽然简陋但这已经足够了，她一个激灵转过身来，恰好看见一道红影向顾方的脚踝冲去，几乎条件反射般的她伸出了手，平日里辛苦练习的武术发挥了作用，直到她的手握住那条冰凉的小蛇，一声惊恐的尖叫才来得及从她的喉咙里发出。 耳畔惊恐的尖叫将顾方一下拉回了现实，他急忙转头，只见师妹就趴在自己身边，她惊恐的眼神看向自己前伸的右手，那里一条暗红色的小蛇已经挣脱出那洁白的玉手向着自己冲过来，顾方身形急退，左手急挥，早已取出的飞剑从地面上飞起，间不容发之际击飞了小蛇，顾方怒吼一声，狠狠地一挥手，飞剑空中一个急转冲向空中还未落地的小蛇，愤怒的飞剑轻易地击碎了小蛇的身体，将它炸成片片飞溅的白色灵力，消散在空气中。 顾方一剑命中后，无暇思考小蛇的异状，身体飞快的冲到唐芸的身边。此时唐芸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身体僵直得趴伏在地上，手用力的向前伸着似乎想抓住什么，直接作用于神经的毒素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到大脑，她已经不能动弹，意识渐渐模糊。 …… 随着男人的后退，水灵力失去了控制，消散在土壤之中，湿润的泥土重新包裹住伤痕累累的根系，阿花的花瓣收缩起来，它安静的看着这眼前这一幕它亲自造成的生离死别，男人用力的抱住女人僵直的身体，他颤抖地从储物袋中掏出一瓶丹药倒进女人的嘴里，但是她吃不下，他疯狂得将灵力注入女人的身体，但是没有用，女人并不缺灵力，她的意识快要消散了，她已听不到爱郎焦急的呼唤了，男人绝望的呼唤声被幽深山林吞噬，除了他身边的小妖精，再没有任何生灵能感受到他的悲痛。 “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这么悲伤，为什么那个女人会奋不顾身的救他呢？”阿花想着，看着，突然觉得很难过，“为什么我们要这样的争斗呢。”它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是的，它的死亡，男人终于意识到了拯救爱人最后的希望，他直起身向阿花爬了过来，老人们常说如果人被蛇咬了，那么在附近很可能找到蛇毒的解药，现在除了这株“千年灵草”，还有别的希望吗？ 阿花深深得吸了一口气，它回想了一下自己短暂的一生，有些遗憾没有看到更多的风景，“但愿前辈们不要太难过吧”，冰凉的手已经握住它的枝条，阿花用力的展开花瓣，尖锐的暗红色花瓣刺破了男人的皮肤，但是男人毫不在意，他的手用力向上，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袭来，它与大地失去了联系，男人想退回爱人的身边，但是他做不到了，他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少年的身体倒下了，毒素封闭了一切感官，他再也感受不到悲伤。 残破的花身摔落在泥土上，密林中无声的死斗落下帷幕，没有幸存者。 第四章 萤石守心 正一宗，天池峰。 天池峰地下地脉活跃，峰上温泉遍布，水气与山间充盈的灵气相合，化成一朵朵祥云围绕在峰间，峰顶常年白雪覆盖，再加上当代峰主李道人酷爱梅花，山上遍植梅花，四季常开不谢，祥云、汤池、白雪、红梅交相辉映，是正一宗中出名的盛景。 天池封顶的一座凉亭内，有两人相对而坐，其中一名女子身穿青色道袍，正在小心的擦拭膝头横放的一柄长剑，雪亮的剑身映照出女子的容颜，女子的五官精致，但眉毛笔直，目光锐利，略为破坏了整张脸的柔和感，她虽然坐在那里，但整个人却仿佛一把出鞘的宝剑，没有人会喜欢坐在她对面的感觉，那就像被一把剑指着。然而她对面的那个身穿黑衣，头戴黑色帷帽的女人却丝毫不觉得不自在，她懒懒的斜靠在竹椅上，一身黑衣掩盖了她的面貌和身形，只露出一双洁白的玉臂自斟自饮着，一边喝一边轻轻打着节拍，口中哼着乡间的小调，很享受的样子。 “你好像很开心。”青衣女子淡淡的问道，声音像山巅的雪一般清冷。 “李老道人虽然傻傻的，倒是酿的一手好酒，小雪儿，不来一杯吗？”黑衣女子用慵懒的嗓音答道，一边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饮下，半点没有把杯中的酒与别人分享的意思。 林雪苦笑道：“像您这样的大人物为什么要在我这这样的小角色身上费这么多力气呢。” “恐怕这就是缘分吧，我就是喜欢看你这幅满心不甘却又无何奈何的样子，让我觉得自己又年轻了呢。”黑衣女人喝下最后一口，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愉悦，继续道“今天你没有理由拒绝我了吧？” 林雪站了起来，面向悬崖而立，远处正一宗主峰凌霄峰巍峨得伫立于天地之间，仿佛一名威严的神祗，正在审视着她，她轻声说道：“你说得对，我得的不是病，是命，既然是命，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良久没有听到回音，林雪回身看去，亭中早已不见了黑衣女子的身影，只有石桌上一本破破烂烂的书，空气中淡淡的酒香，证明那个人曾经来过，林雪轻拂衣袖，一阵风拂过，酒气挥散，破旧的书本也消失不见，她轻喃道：“芸儿，对不起了。” …… 青莽山深处，当苦树赶到阿花这里的时候，一切早已经结束了，密林中少年和少女的尸体已经冰冷，他们表情安详，完全看不出死前刚经历过惊心动魄的争斗。 在他们的身边，一朵不起眼的小花安静的躺在那里，艳丽的花瓣早已缩成小小的一团，残破的花枝躺在一块莹莹发亮的明黄色石头上，柔和的光辉映着狰狞的伤口，让苦树感到有些刺眼。 尽管苦树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的生离死别，但见到此情此景依然觉得胸口闷闷的，那个聪明的孩子，会用好听的，软软的声音满怀憧憬得跟他描述它的梦想的孩子，再也走不出这片山林了。 周围的藤蔓树木自发得动了起来，遒劲的藤条挖开泥土，将这片林间空地上的两具尸体埋葬，再看不出一点痕迹，苦树慢慢的走到阿花身边，想要送它最后一程，草木妖族，从大地中诞生，死后也想回到大地的怀抱。 地上的聚灵阵里灵石中的灵力马上就要蒸发干净了，聚灵阵中的黄色石头光芒闪烁，好像随时要熄灭一样，苦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断裂的花枝和地上残留的根系上，分别生长出一根发丝般细小的纤维，同时插入这块不知名的黄色的石头中，随着黄色石头的光芒闪烁，一缕缕的灵气被吸入石头中，仿佛一个幼小的生命正在其中孕育。 苦树的心中不禁燃起希望，或许一切还来得及，他双脚插入地下，双臂举向天空，苍凉悠远的妖族祷文从他的胸腔中发出，仿佛来自远古的呼唤在山林中回荡，森林中的每一棵树响应着他的呼唤轻轻摆动，发出阵阵哗哗的响声，幸存的妖兽们也从藏身的洞穴中走出来，向着月亮长声呼啸，声音哀婉，仿佛一曲挽歌。 灵气自森林的每一个角落像潮水般得奔向这片小小的林间空地，所幸正一宗的春猎已经结束了，这古老的仪式并没有被人类打扰，灵力不断涌入地上的残花和不知名的石头中，一条条细密的纤维随着灵气的注入从石头中生长出来，慢慢的裹成一只洁白的圆茧，茧中隐隐有金黄色的光芒闪烁，仿佛一颗心脏在跳动。苦树停下了仪式，他看着这颗茧，转身畅快的大笑着走远了。纠结的树藤在他的身后疯狂的生长着，将这颗茧裹藏在其中，树木恢复了安静，兽群返回了阴影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阿花觉得自己在下坠，它的意识被强行从那个五彩斑斓的世界里拖出来，坠入黑暗之中，黑暗仿佛没有尽头，它已经记不得自己下坠了多久，周身是看不透的黑暗，它的意识马上就要在这黑暗中消散了。 “笨阿花，快醒醒，你还没死。” 虚空中仿佛有声音传来，阿花努力的集中意识，想将那声音分辨清楚，声音渐渐地清晰起来，那是阿蛇清脆的嗓音，也是它自己的声音。 是啊，只要智慧还没有湮灭，它就还没有没死，这样的坠下下去，会不会到达传说中的阴界呢，所不定可以看见鬼呢，真想看看啊！ 无边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一点金光，阿花惊喜的发现自己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它向着金光游去，金光逐渐放大，如同黑夜中的明月，散发着柔和的光辉，阿花游进了金色的光芒里，它发现自己好像长出了脚，可以一步步地沿着这金色的世界向前走着。前方好像出现了一道身影，它感到这道身影散发着无比的熟悉的讯息，于是向前跑了起来。 身影近了，那是一个秀美的少女，她大概十三四岁，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衣服上面绣着几片鲜红的花瓣，乌黑的秀发披在她的脑后，映衬着她白嫩的肌肤，粉红色的唇瓣，显得十分可爱，那双大大的眼睛好奇得打量着自己，似乎想要走近一点，但又有些害怕，她长得像人，但阿花觉得她并不是人，它继续向着少女走去，少女似乎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拦住了，只好将双手按在那层屏障上，瞪着暗红色的眸子看着自己。 阿花终于走到了少女的面前，屏障后的少女是那样的清晰，阿花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出了一双白嫩的小手，它试探着将双手贴了上去。 想象中的屏障并不存在，它握着那双手，手心的触感熟悉的有些过分，就像自己的左手握着自己的右手，面前的少女笑了，阿花也笑了起来，它终于明白，这就是它自己，它就是她。 两道婀娜的身影拥抱在一起，分裂的意识，终于合为一体，金光蔓延开来，少女沉沉的睡去。 …… 正一宗的春猎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山林中的鸟兽们早已忘记了当初那段血腥的岁月，毕竟它们已经经历过太多次了，鸟鸣虫声充斥在林间，古老的山林仿佛忘记了曾经的伤痛，恢复了生机。 一株高大的树上，一个小男孩正在向上攀爬，他看起来三四岁的样子，身上穿着鲜红的小肚兜，小脑袋光溜溜的，只有头顶上扎着一根油光水滑的小辫子，小辫子直直的向上，小手小脚虽然胖乎乎的但是却出奇的敏捷，他飞快的在大树上攀爬着，小辫子随着他的动作一抖一抖的，有趣极了。 小男孩沿着枝条小心翼翼的爬到一座鸟窝旁边，仔细的观察着。鸟窝里有三颗鸟蛋，或许是感受到小男孩期待的目光，一颗鸟蛋开始轻微的晃动，小男孩开心的拍拍手，随后又赶紧停下来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小鸟的孵化过程。 “居然一来就能看到小鸟破壳，真是太幸运了！”小阿福开心的想到，随即又想起那颗比他还要高的“阿花蛋”，不由一阵心虚，森林中的草木妖族在苦树的号召下决定轮番守护这颗蛋，今天恰好轮到小阿福值班，其实苦树一开始并没有打算把这项工作也交给这个小淘气包的，但架不住小阿福撒泼打滚的哀求，苦树向着反正还有自己在一旁照应，也就答应了。 小阿福一开始还兴致勃勃的，没过两天就呆不住了，让他寸步不离的守在一个地方整整一天，他怎么受得了？“反正阿花一只在睡大觉，离开一会儿也没什么吧…”想想又有一点不放心，纠结良久，一咬牙，自言自语道“看完小鸟破壳就回去！” 小阿福正专心致志的研究小鸟是怎么破壳的，完全没注意到小鸟的父母已经赶了回来，两鸟看到小阿福也是吓了一跳，立即焦急的向小阿福冲了过来。小阿福听到鸟叫声一回头，只见一只长长的喙已经冲着他的眼睛啄了过来，吓得他哇的一声向后倒去，随即才想到后面是空的，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一边坠落一边想象着屁股和地面亲密接触的感觉，嗯，好像已经开始疼了呢！ 但是想象中的“与大地母亲亲密接触”并没有发生――事实上即使真的掉到地上作为一只人参娃娃他也只会被埋进土里，“应该是肚兜被树枝挂住了吧？”他猜测着。 小阿福小心的睁开眼，出现在他视线中的是一张少女精致的面容，暗红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他，好像一对漂亮的宝石虫，“真好看啊！”小阿福感叹道。随后他猛地一激灵。 “爷爷快来救我啊，我要被吃啦！”带着哭腔的稚嫩童声在林间回荡，附近休息的鸟儿扑棱棱的飞了起来，夏日的青莽山，生机盎然。 第五章 对月论妖 “哎呀呀，好肥的一只人参娃娃，捉回去炖汤吃，味道肯定很好。”少女抓住小男孩的黑亮的小辫子掂了掂，说完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舔了舔嘴唇，好像已经在思索“人参汤”里该放什么辅料了。 “呜呜呜”小阿福终于伤心的哭了起来。 “小娃娃，你说是和鸡肉一起炖好呢，还是和羊肉一起炖好呢。” “呜呜呜，不，不要炖汤！” “那蒸着吃吗？好像没试过这种做法哎，会不会不好吃啊？”少女强忍着笑意，继续说道。 “对对对！你不要吃我了，我很难吃的。”小阿福突然受到了点拨似的，眼珠贼溜溜地一转，抬起头来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少女的眼睛哀求。 少女眉头微蹙，好像很为难的样子，“是吗？可是人参娃娃很补的，不吃是不是太可惜了。” 小男孩久久等不到回音，心里越发的绝望，“苦树爷爷他们到现在还没找过来不会是正一宗的老道士又回来了吧，呜呜呜，他不想死啊！” “这样吧，你带我去找这森林里的其它妖，找到了我就放了你。”少女犹豫了半天终于做出了决定。 “果然自己是被小道士抓住了吧？”小阿福哭的更伤心了。 “呜呜呜，你，嗝，吃我吧，嗝，没有其他妖了。” 少女听着小阿福的磕磕巴巴的回答，心中漾起暖意，有些不忍心了，“算了，看你这么可怜，本小姐也不想吃难吃的东西，今天就不吃你了，嗯～～”，她思考片刻继续说道：“你叫我三声姐姐，我就放了你。”声音带着几分温柔。 小阿福有些不可置信“这个人是傻子吗？还有这么好看的傻子啊！”他想道，他立刻就不哭了，但是哭了太久，眼泪一时止不住，声音也有些哑哑的，他软软地求到：“姐姐，姐姐，好姐姐，求你放了我吧。”说完突然觉得有些不对，眼前这个“小傻子”怎么笑的那么开心啊——像只刚偷了鸟蛋的小狐狸…… 小狐狸终于达到了她的目的，满意地把胖乎乎的小阿福抱在了怀里，亲昵地摸了摸他光亮的小脑呆，得意地道：“哎呀你可怎么办才好啊，我的傻弟弟。”小阿福有些懵了，少女的怀抱微温，味道香香的，闻起来很舒服。 好像，他才是那个小傻子… …… “那阿福哥哥，我也要叫阿花姐姐吗？”一株巨大的榕树下面，一个皮肤黝黑，戴着一顶立起来比他人还要高的草帽的少年憨憨地问道，他外表憨厚，身上肌肉坚实，看起来十七八岁大，此时虽然坐在地上，但是比站在石桌上的小阿福还要高半个头，此时却满脸疑问地叫着“阿福哥哥。” “是啊，叫姐姐。”小阿福老气横秋的叹了一口气，早上发生的那件糗事～～他一点也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 “可是阿花比我还小啊？” “你是大哥还是我是大哥？” “你是。” “叫姐姐！” “哦…” 榕树顶端，一老一少两妖正相对而坐，年轻的少女靠在一根斜向上突出的树枝上随着树枝轻轻晃动。夜空晴朗，一红一篮两轮月亮高在悬天际，月光并不很亮，漫天的星辰闪烁，仿若银河泛波。少女伸手对着红色的月亮比了比，又将手移向蓝月比了比，又再次移向红月。“一样大呢”，她开心的说道，她以前只在树叶的缝隙里见过月亮。 少女轻柔的嗓音打断了苦树的思考，他看了看头顶的双月，也笑了，“双月同辉，这20年一遇的盛事居然也被你敢上了，你这丫头的运气还真是好。”少女的脸红了红，这样的称呼还是有些不适应啊，正了正身子，她看向面前的老者问道：“苦树爷爷，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先前阿花已经将自己前后的经历统统告诉了苦树，苦树虽然活了一千多年，却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奇事，按理说阿花本体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害，即使当时没死恐怕也要大伤元气，很可能灵识就此消散，结果在那不知名的奇石的帮助下非但没有死，反而因祸得福的化形了，简直是匪夷所思。 苦树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始讲授关于草木妖族的第一堂课。 虽然灵气对几乎所有草木的生长都有益处，但真正能吸收灵气并转化成自身灵力积累起来的其实只有一小部分，这些也就是人类常说的灵草，而在这些灵草当中能诞生智慧的更是万中无一，而即能诞生智慧又能转化灵气的草木就可以产生灵识，运用灵识去感知和思考，操控自身灵力去修炼、战斗，这些幸运儿就被称作为草木妖族，然而即使侥幸能诞生智慧，绝大多数的草木妖族的智慧程度却并不高，并且成长的十分缓慢，这些小妖们几乎没有战斗能力，又不能移动，很容易被觊觎它们身上精纯灵力的人类、妖兽和其它妖族捕杀。 然而毕竟还是有一些例外的，它们或者擅长隐藏自己，或者天生拥有着强悍的战斗力，或者像青莽山的妖怪们一样有同族互相扶持，甚至人类也会豢养一些有潜力的草木妖族，使用秘法操控它们去战斗；当这些妖的智慧、灵力和灵识累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灵力的运转就可以不再拘泥于自身的身体结构，在体内重新形成完整的灵力回路，本体的生命力量沿着灵力回路重塑，凝聚成灵体，转化成一种崭新的形态，这个过程就是化形，化形的妖修修炼速度有极大的提升，有些还会增加全新的神通，是每个妖族都梦寐以求的事情。 妖族的化形很难，化形条件也很模糊，有些修炼一百多年就能化形，有些修炼几千年也不能化形，苦树所知道的最快化形的妖修炼了九十九年，但是修炼了十三年就能化形的妖…即使这个奇迹就在坐在眼前听自己讲课，苦树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而且，太像了啊。 化形出的新身体通常都比较像人，传说盘古开天，女娲造人，鸿钧传道，这三位传说中的存在都是人形，更准确的说是人族与这些古神的相似度很高。修炼灵力首先要形成可以将外界灵气与自身灵力互相转化的回路，人类的经脉有很大的符合灵力运转规律的可能性，并且修为越高的修行者就越会发现以类人形态的灵力回路修炼是最高效的修炼方式，所以不管是草木、妖兽还是其它一些智慧生命，在完善自身灵力回路的时候都会比较像人。 但即使是人族也没有哪两个人的经脉是完全相同的，更别说那些本身就与人类完全不同的种族，刚刚化形的妖族通常都会带有自身明显的特征，比如说小阿福一直都长不大的身形和独特的“发型”——那是他的参须，黑壮少年石头的大草帽其实是他的枝叶。 但眼前的少女完全就和一个普通的人类少女一模一样。不仅是外貌，就连呼吸的频率、身体的温度、心跳的速度都完全瞧不出破绽，如果现在让她走到人群中去恐怕没人会发现什么异常——最多只是觉得她长得挺好看的罢了。 “所以恐怕问题出在那块石头上，它催化了你的灵力回路完成重塑，再加上整个森林为你提供转化需要的灵气和生命力，所以你才能完成化形，可惜那块石头的能量已经用光了，不然对我们草木妖族倒是帮助极大。”苦树总结道，稍稍有点可惜，小妖们要化形太难了，青莽山方圆十万里，但从他化形到现在为止已有千年了，能成功化形的草木妖族也不到十个，这还是因为有他特殊能力的庇护，不然怕是一个也没有。 “你试着修炼一下。”苦树想观察一下这孩子的灵力回路。 阿花有些心虚的挠挠头，突然变得能跑能跳她有些太兴奋了，从早上“破壳”出来之后就光顾着到处“观光”，结果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好好地研究一下自己的新身体。 尝试着用原来的修炼方式吸收灵气，她现在能更清楚的感知到周身的灵气，但是这些灵气好像一点和她互动的愿望都没有……“好蠢啊，肯定和以前的方法不一样了啊。” 阿花有些尴尬的看向苦树，“那个，怎么修炼啊…” “你不知道？”苦树觉得自己的常识再一次受到了挑战。 “（′▽｀〃）你没说呀…” “…每个妖的方式都不同，就按照你化形过程吸收灵气的方式来修炼。” 一脸茫然。 那个时候自己好像在睡觉？ 怎么办！完全没有印象了呀！ 苦树看了看少女皱成一团的小脸。 早产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算了慢慢来吧… 想摸索出来一套适合的修炼方式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比起这个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 “丫头，你也该取个名字了。” “诶？我不是叫阿花吗。” “那是小阿福随便叫的，天下那么多会开花的妖，难道都叫阿花吗？” 重名什么的倒也没什么，不过……少女低头看了看树下那个正在撅着小屁股研究蟋蟀打架的300岁小屁孩…突然觉得好羞耻…… 这名必须改！ 不然她身为“姐姐”的威严何在？ 少女看向苦树，老者银白的胡须随着夜风轻轻摆动，这位长者就真的像一棵大树般一直守护着他们这些幼苗，她上前抓住老者粗糙的手掌，蹲在他的膝边，软软的声音像小时候一样用好听。 “爷爷，你帮我起一个名字吧。” 苦树慈祥地摸了摸少女头顶的软发，抬头仰望，天上两轮月亮开始慢慢向穹顶靠拢，好似命运的齿轮转动，或许这个孩子可以实现他的梦想呢？他想了想，缓缓说道：“生死草，生死草，阴阳生死，六道轮回，你便叫明心吧。” 这有什么联系吗？ 少女有些疑惑的抬头看了看老者。 老者慈爱的笑了笑继续道：“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明心，明心，少女默念着自己的名字。 她很喜欢。 第六章 万妖夜行 双月同辉，交于中天。 这样奇特的天相每20年才会出现一次，是独属于妖族的盛会。 此界有两轮月亮，妖族认为蓝月是人族的守护者，红月则是妖族的守护者，双月各自运转在天空，大小随着时间变化，每隔10年双月会交汇一次，此时两轮月亮会变成一样大小，红月与蓝月交替在前，当蓝月完全将红月掩盖时，就被称作“蓝夜”，这天妖族的力量被大幅消减，很多人族修士会特意选择在这一天设下陷阱埋伏他们觊觎已久的妖兽。 而相反地，在红月完全遮挡住蓝月的“红夜”，天空中会落下“红月之精”，红月之精是一种特殊的灵气，具有神奇的特性，只有妖族才能够吸收红月之精，并在短期内力量大增，并且红月之精能小幅地改善妖族的血脉，让其有机会获得突破，每到这一天所有的人类都会前往设有护城大阵的城市避难，天地间变成妖族的游乐场，人族修士称这样的夜晚为“万妖夜行”。 今夜正是20年一遇的“红夜”。 夜空中央，红色的月亮逐渐将蓝色的月亮遮在身后，似乎是因为失去了“对手”的压制，红月的光芒大盛，妖异的红光将整个天地染成红色，一个个鬼魅的身影从阴影中跳了出来走向广阔无人的天地，搜捕没来得及躲进城里的倒霉蛋。 大榕树所在的地方很高，明心坐在巨树的树冠顶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大片的丛林。 “这些家伙还真是……群魔乱舞啊。” 人类的语言真是太形象了…众妖兽在几只实力强大的妖兽带领下聚集在一起，一个个好像打了鸡血一样，撒泼打转，大呼小叫的往山外去了，妖兽基本都没什么艺术细胞，嗓门又都特别大，这么多的妖兽一起大合唱… 明心有些痛苦地揉了揉耳朵，这是自己不睡觉也绝对不让人类睡觉的节奏吗… 听小阿福说，每到“红夜”林子里的妖兽都会兴高采烈得组团去人类的聚集地“送妖头”――虽说红夜妖族力量大增，不过去强闯人类的大阵也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虽然能给人类带来不小的麻烦，不过也只是麻烦而已，多数的时候伤亡惨重的还是妖兽们，教科书级别的乐极生悲。 “简直失了智！”明心表示不是很能理解这些“千里送妖头”的家伙。 苦树倒很是好为人师，又开始乐呵呵得上课：“红月之精有进化血脉的作用，而战斗是妖兽最好的进化方式，通过战斗能将红月之精的作用发挥到最大，那烈焰金睛兽当初就是在红夜突破血脉局限进化成后来的模样的，也算纵横了半生，只是没想到会以这那种结局收场。”想到那个争斗了半生的老对头，苦树不由有些唏嘘。 蓝月终于完全消失在红月身后，红色的“雪花”从空中飘落――那是浓缩至极致的红月之精灵气，妖兽们早就喧嚣着走远了，林中留下的妖族开始安静的借着红月之精的力量吞吐修炼，化形的几个妖修都没有出去“浪”，化形后的妖修通常会更谨慎一些，毕竟化形妖族的修炼速度与以前相比已经很快了，没必要为了这一点微小的机会去拼上性命。 明心化形后神识增长了不少，此时能明显的感到周围充满了躁动不安的灵气，这种凝结成“雪花”的灵气越来越多，浓郁到极点的灵气在身体表面挤压着，好像拼命想要钻进她的身体，但始终无门而入，让明心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明心有些难受地打量了一下其他妖修，几妖都在聚精会神的吐纳灵气修炼，就连平日里最讨厌修炼的小阿福也难得的安稳了下来，此时一脸陶醉的表情，一点难受的感觉也看不出，明心意识问题出在自己身上，窒息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明心挑了一处结实平坦的粗壮树枝盘腿坐了下来，神识内敛，细细地探查自己的新身体，化形时虽然吸收了大量的灵气，不过几乎都在身体重塑的时候被吸纳掉了，此时体内的灵力并不多，灵力游离在全身的灵力回路中，明心虽然能感知到它们的存在，却无法将其凝聚在一起。 她默默回忆着小时候苦树给他们上的“常识课”，无论是人族、妖族、鬼族、还是神秘的灵族，修行的开始都是从学习着吸纳灵气改造自身体质开始的，一些人族的经脉天生具有吸纳转化灵气的能力，这些人通过吸纳灵气淬炼经脉，开辟丹田储存灵力，从而在体内形成灵力回路，这一境界称之为炼气，而妖族和那些经脉不适合修炼的人族只能利用灵气淬炼肉身，让肉身成为灵力的容器，这种修炼方式被称之为淬体。淬体修士要比炼气修士修炼慢的多，不过妖族天生血脉力量强大，身体健壮，有些还兼具神通，所以实力反而比同修为的炼气修士强一些。 不论是炼气还是淬体，当身体所能容纳的灵力达到极限时，量变引发质变，修士的灵力回路完善，体内的灵力与天地之间的灵力达成和谐，自身所能容纳的灵力大大增加，同时具有了以自身之力勾动天地灵气为自己驱驰的能力，这一境界被称之为筑基。 筑基之上还有结丹境界，结丹之后还有两种不同的分支，被称为元婴境与元灵境，那时的修士甚至可以借天地中的“道”为自己所用，先前苦树轻松地召集整个青莽山的灵力为明心续命，其中就蕴含着对“道”的领悟，据苦树自己说，他的境界处于结丹中期，至于再以后的境界，苦树大概觉得和他们讲了也理解不了，就没有再介绍了。 妖的化形与境界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只不过多数的妖化形的时候至少也修炼了几百年，早就过了淬体期，至少也是筑基修为，一些血脉高贵的妖族一生下来就有筑基甚至结丹的境界，像明心这样淬体初期就化形的妖，而且还是以修炼缓慢著称的草木妖族，恐怕古往今来她还是第一个。 一般化形妖修的灵力回路在不断地修炼积累中逐步完善，最终引发质变，然而明心化形之前不过是淬体初期，体内的灵力回路完全是“一根筋”，简单的很，机缘巧合的化形之后，身体整个被重塑，此时她身体里的灵力回路精致而复杂，和以前相比堪称是一张“蜘蛛网”，就像一个小孩子拿到一把仙器，根本不知道怎么使用。 此时灵力在神识的调动下沿着“蜘蛛网”胡乱的游动，一时竟找不到头脑，明心只觉的身体一阵冷一阵热的，酸麻痛痒诸般复杂感觉一时统统涌上心头，所幸新生的灵力回路十分稳定，并未对身体造成实质性的损伤，身外的狂躁灵气好像听到了她身体里同伴的呼唤，叫嚣着开始冲击她的肌肤，明心已经完全无法呼吸了。 明心苦苦支撑，强忍身体的异样和窒息带来的晕眩，继续操控体内灵力周游全身，突然她后心处一阵轻松，在她背后的肌肤上，缓缓出现三片花瓣形状的暗红色花纹，明心知道她找到了，周身浓稠的灵气从花纹处涌入她的体内，沿着灵力回路浩浩荡荡的灌注进去。 不过这只是第一步，明心此时只不过是找到了灵力的宣泄口，此时全靠“红月之精”狂躁的特性自行在她的体内流转，要想真正控制这具比过去精密无数倍的身体进行修炼，还需要很长时间的摸索过程。 不过今夜能做到这样也已经足够了，无穷无尽的红月之精灵气沿着灵力回路在明心体内流转，虽然绝大多数只是在体内路过就又回到空气当中，只有很小一部分能留存下来，但仅仅是这一小部分也能让明心受益匪浅，身体受到红月之精的淬炼变得更加强韧，明心可以感觉到她的身体力量在明显的增强。 浩荡的灵气洪流充盈全身，虽然这并不是自己的力量，但还是给明心一种自己突然变强了无数倍的感觉，力量带来的快感是如此的美妙，这种虚幻的满足感实在是太过于美好，明心觉得她现在非常理解那些打了鸡血一样的妖兽了，这样的夜晚不去“浪”一下，真是有点浪费呢… 一旁分心关注的苦树看着小丫头嘴角不自觉露出的微笑，欣慰地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放下心来，专心投入修炼中去。 红月皎皎，今夜无妖入眠。 第七章 少年豪气 青莽山深处。 疯狂了一夜的妖兽们在晨光微熹的时候纷纷返回了巢穴，不出所料的折损了将近三分之一，回来的好些妖兽浑身散发着躁动的气息，看来是修为有了突破，想来妖兽们的原来的势力体系马上就会迎来一轮洗牌，刚刚平静了一阵子的青莽山又将迎来一阵腥风血雨了。 不过此时疲惫的妖兽们都回到了巢穴舔舐伤口，林子里倒是难得的平静下来。林子深处有一处断崖，湍流的山泉从断崖的高处淌下，在岩石地面上冲出一方清澈的水潭。此时明心正在泡在水潭中细细地打理着头发。昨夜红月之精的力量涤荡全身，肌体受到灵气的滋养不断地新陈代谢，明心早上从修炼中醒来时才发现自己浑身被汗湿透，身上一股难言的酸臭味道，赶紧打了个招呼就往水谭中来了。 其他几个男妖修当然不会跟明心抢一个水潭，另找地方梳洗去了，只不过明心也不是这林子里的唯一一个爱干净的女妖修，此时还有三个头戴夸张的大红花的女妖和明心共同享用这方清潭。 三女名唤叶三娘，是一名芙蓉花妖，一名修行了500年的筑基后期妖修，200年前顺利化形，只是不知道化形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竟然分化成了一模一样的三姐妹，而且拥有独立的行动和思考能力，她们三个对此很不满意，坚持认为她们还是一个妖，因而还共用着一个名字，平日里因此闹出了不少误会，所以其他的妖偷偷给她们编了个号… 昨日三女为了“以最完美的姿态”迎接“红夜”梳妆打扮地忙了一整天，因此明心此时才见到她们，此时三女一边梳洗叽叽喳喳的捉着明心的打量个不停。 “哎呀你看这小嫩脸，熬了一夜一点黑眼圈都没有，还是年轻好，昨天可把老娘我累坏了，小明心，你看姐姐我脸色是不是很差呀？” 这是热情的“大三娘”； “小明心啊，别怪三娘说你，既然化形成女孩子，可得好好捯饬捯饬自己，你看你这衣服，哎呦呦，白布带红花，跟那什么似的，三娘你说是不是。” 这是刻薄的“二三娘”； 所以到底跟什么似的啊？明心默默地拿过衣服穿上，这是化形出来就穿在身上的，她还挺喜欢的… “唉，好美啊…” 这是自我陶醉的“小三娘”… 所以基本也不需要明心说什么，三个女妖自己就能把话题继续下去。 明心想起自己也曾经分化成“阿花”和“阿蛇”每天吵嘴吵得不亦乐乎，果然化形成女孩子是有原因的吧… 草木妖族在化形之前大多没有性别之分，化形时会根据自身的潜意识变成男妖或女妖，明心穿好衣服低头看看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少女身型清隽，容貌秀美，眉目间少年意气风发，看着就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明心很满意。 俯身向三女行了个礼，明心道：“妹妹洗好了，今日还要向苦树爷爷请教，先走一步，改日再来跟姐姐谈天。” “去吧去吧，真是有礼貌的好孩子，帮我跟老爷子问个好啊！” “就知道修炼，也是个没长心的。” “唉，为什这么好看…” …… 大榕树下，一老一少隔着石桌相对而坐，枯树将手搭在明心的手腕上，道：“放松，你再试着修炼一次。”明心颔首闭目，神识内敛，回忆着昨晚红月之精运行的轨迹，尝试着吐纳灵气，或许是因为昨夜被太多的灵气洗礼，身后三片花瓣形的红斑此时依旧若隐若现，随着明心神识催动，红斑颜色渐渐加深，空气中的灵气缓缓自后心涌入，运行一个周天后复又自后心流出，涓涓灵气滋润着复杂的灵力回路，一丝灵气成功流入身体，被封存在肌体中。 成功了！ 苦树点点头，并没有叫停，直到明心精神有些疲倦了才道“好了”。明心停下修炼睁开眼时，才发觉红日西斜，天色已近黄昏了。 苦树道：“才过一夜就有这么大的进展，很好。” 明心道：“多亏了这次红夜，不然不会有这么顺利。” 苦树道：“你现在的灵力回路潜力很大，化形妖修的灵力回路与本体多多少少会有一些联系，若我没有猜错，你身后的花瓣形斑纹便是你的灵力回路外化的特征，按照你本体生死草的特征，灵力回路全力运转时应当总共有36瓣，你说你此时身后只有三瓣，恐怕是因为你现在只开发了它的一小部分。” 明心道：“也就说我的修炼速度还能提高12倍喽？”她现在的修炼速度都要比以前快上一倍了！ 苦树道：“恐怕不止如此，灵力回路不同支流只间不是简单地相加关系，而是互相增益，而且不同的运功方法产生的是完全不同的结果，具体的功效不仅仅是增加灵气吸收速度那么简单，还会衍生出相应的神通仙法，有些天赋也需要对自身灵力回路掌控到一定程度才能显现。而若论功法的完整性，妖修远远及不上人类修士，化形妖修的灵力回路事实上已经很完善了，但是修炼速度和手段的多样性还是比不上人类修士，这就是运功方法不够完善的缘故，不过妖修化形时感悟的修炼方法往往更契合“道”的本质，宛若天成，人类修士休习的功法却不一定能契合自身，二者孰优孰劣倒也不好说。” 苦树说的有些兴奋，不知不觉扯的有些远了，明心倒也不介意，这些知识都是以往没听过的，此时也听的津津有味。 最后倒是苦树先觉察到不妥，干咳了两声继续道：“所以你现在的情况还有很大的潜力可挖，我也不知道你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只是你化形的时候糊里糊涂的睡过去，现在只能从头摸索运功方式，且又没有现成的功法可用，相比于其它妖族和人类修士存在很大的劣势。” 这样看来明心化形之前的修炼效率还真是有够差的… 明心倒是很坦然，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自己本就是死里逃生，还因祸得福的化形成功，现在情形虽然尴尬，但少年总是自信的，她的天赋并不差，所缺的只是努力而已，即便前方是条绝路，她也要闯上一闯，更何况，现在只是需要自己开辟一条道路出来呢。 苦树看明心神色不变，暗叹一声，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他继续道：“以你现在的情况，倒是跟少年的人类情况更为相似，都是身具宝藏但不知如何应用，所幸你现在很年轻，之前的固有印象也很少，可以慢慢探索属于自己的修炼之道，虽然困难，但或许能走出一条全新的道路也说不定。” “更像是人类吗…”明心不由的回忆起那一对正一宗的少年男女，她从前只当人类是草木妖族天生的敌人，可是此时回忆起那名被唤做“顾师兄”的男子绝望的呼唤，不知为何还是有些难受，好像亲手扼杀了什么美好的存在，虽然那是自己唯一的选择。这个与妖族截然对立的种族，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族群呢？ 明心想问苦树为什么人族与妖族要这样世世代代的争斗不休，想想那双男女又觉得没有必要再问，生与死只间的较量，早就没有为什么了。她转口问道：“爷爷，妖族为何不能学习人族的功法呢？” 苦树道：“并非完全不可，未化形的妖修暂且不提，化形妖修的灵力回路与人族修士还是比较相近的，但一方面妖族本身的天赋已经足以与人族修士抗衡，人类功法如果不契合妖族，修炼了也只是浪费时间，没有太大作用，另一方面人族对功法控制的极严格，轻易不会外传的。” 明心道：“可是控制的再严，也并非没有窥探的可能，相互印证的话或许会有新的收获，况且人类杂学也是博大精深，每次春猎的时候，倒在人类阵法、丹药、符篆和上的妖可着实不少，这些东西难道也不值得学吗？” 苦树随手抓了几颗石子，笑道：“你看。”他随意地将石子一颗颗掷出，石子落地排成八卦图案，最后一颗石子掷出，却没有落地，而是浮在“八卦”的上方缓缓旋转，苦树道：“这几颗石子我没有注入灵力。” 明心奇道：“这就是阵法吗？” 苦树道：“不错，你说的事情妖族当然都明白，可妖族力量分散，从人类手里夺取功法，无异于与虎谋皮，十分危险，况且偷学来的东西，毕竟不成系统啊。” 苦树看看明心认真的倾听的样子，想起丫头小时候的豪言，道：“丫头，你还记得7年前那天，嗯，好像也是这样的黄昏吧，你们几个小妖说起自己化形后想做什么，你是怎么说的来着？” 那时候啊…明心有些怀念，那时候的好多伙伴，都已不在了…她道：“我想去看看这个世界。” 苦树道：“那现在呢，你想做什么？” 现在么…明心道：“我想去闯闯这个世界。” 少女身姿挺拔，神情郑重，苦树明白这两个字的重量。 百年前也有一个少女坐在这棵树下说过这句话，她走出了青莽山，再也没有消息传回来。 也是这样的少年意气啊！ “这一年恐怕你要辛苦一下了。” “求之不得…还有，谢谢…” 第八章 最后一夜 青莽山深处。 苍翠的山林中，一白一黑两道身影飞快的在纠缠错落的树木间穿梭着，此处是林中植被最茂盛之处，古树遮天蔽日，林中光线暗淡，藤蔓荆棘密密麻麻，无数毒虫猛兽藏匿其中，就连最机警的猿猴也不愿在这样的老林中觅食，但两道身影好像视这些阻碍都如无物一般，在枝杈间纵横穿插，不时停下来碰撞一下，随即又飞快的分散开来。 若仔细看的话，不难发现此时却是黑影在凶猛的追击着白影，前方的白色身影身姿窈窕，速度较后面的黑影慢一些，但动作更为灵敏，她灵巧的在林中闪转腾挪，仿佛一只矫健的猎豹，正是修炼了一年的明心。而后方的黑影面目方正，浑身肌肉如小山般隆起，充满爆炸性的力量，但身法却是异常的迅捷，此时正势如疯虎般紧紧跟在明心的身后，不时出拳攻向前方少女，正是戴草帽的少年石头，只不过此时少年标志性的大草帽已经变成了一条粗壮的大辫子，随着急速奔驰的身体剧烈摆动，真如一条虎尾一般。 明心也知道自身的优势和不足，她频繁的利用地形左右转向，或是在粗壮的树干上上下跳跃，躲避少年不时袭来的凛冽拳风，两妖你追我逃，迅速的向山林深处奔去，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 然而明心即便经过了近一年的苦练，此时毕竟只有淬体五层的修为，石头却是筑基初期的妖修，虽然此时不用灵力，但几百年与妖兽搏斗练就的强健身躯中所蕴含的充沛体力，依然是明心远远及不上的，明心能与他纠缠了近百里路还没有落败，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此时明心气息微乱，马上被石头察觉到，他双脚猛蹬一根两人合抱粗的大树，瞅准明心的位置，借着弯曲的树干反弹回的力量猛地加速，凌空向少女击去，明心只觉身后劲风袭来，耳畔隐约听到一声轻“呀”，知道再也逃不过，身形急停，纤细腰身猛地下沉身体弯成一道拉满的圆弓，间不容发之际躲过石头势大力沉的一拳，拳风紧贴少女脑侧吹过，吹得明心耳膜生疼，束发的细藤被劲风吹散，三千青丝随风飞扬，可想而知这一拳的力道。石头似乎也没有料到明心会停下脚步，身体一时止不住去势，继续向前冲去，明心哪会放过这个机会，一个后空翻拉正身形，人还在半空中，手中不知何时已多出一柄暗红色的小刀，小刀的刀身扁平，没有刀柄，四周全是是锋利的刀刃，只中心有一个椭圆形的孔洞，像极了生死草的红色花瓣。 素手微翻，刀出如流星赶月，刺向黑壮少年。 一来一回间如同电光火石，石头此时甚至还未落地，眼看这一刀避无可避，他身后长辫突然如伞散开，飞刀刺入“伞面”猛地颤了颤，终于恢复平静。明心此时方才稳稳地落在地面，也不再进攻，伸手一招，飞刀倒飞而回，明心用食指勾住飞回的飞刀调皮的转了几圈才握住。得意道：“石头哥，你用头发了哦！” 黑壮少年此时已重新戴上了那顶硕大的“草帽”，身上肌肉不再夸张的鼓起，他整了整“草帽”上被飞刀戳出的小洞，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表情憨憨的，哪里看得出一点刚才的凶悍。 石头道：“嗯，明心厉害！” 明心莞尔，她道：“那我过关了吗？”，饶是明心一向乐观，此时也少有的有些紧张。 这已经是第108次了… 石头哥真的很严格… 石头道：“及格了！。” 及格也算过关了吧？ 明心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忍不住撇撇嘴。 这才及格…石头哥真的超级严格… “呜呜呜，明心大坏蛋！” 还没等明心欢呼出声，一旁的草丛里突然传来一声满含嗔意的童音，明心转头看去只见到草丛里一道红色的小身影跑了出去，转眼不见踪影，正是不放心的跟在一旁暗中保护的小阿福。 “阿福哥哥！”石头有些担心的想要追上去，明心轻轻拉住了石头的衣袖，冲他摇了摇头道：“我去吧。”朝着小阿福消失的方向轻身跟了上去，跑出两步又怕憨厚的少年担心，回身道：“石头哥，麻烦你跟苦树爷爷他们说一声，我和小阿福稍晚一点就回去。”说完再不迟疑，追了上去。 …… 小阿福很伤心，他坐在小溪边胡思乱想着。 石头太让他失望了！ 还有三娘和苦树爷爷更过分，那么容易就让明心那个大坏蛋过关了！ 明明她连自己都跑不过！还不会遁地！如果遇到了危险… 小阿福脑子里闪过明心被老道士拖着腿扔进炼丹炉的画面，吓了一个哆嗦，猛地摇了摇头，驱散脑中可怕的情景，赌气似的自言自语道：“我才不会担心那家伙呢！” “原来你在担心我啊？”身后传来好听的女声，正是一路寻过来的明心。 小阿福大惊，起身就要往土里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小辫子已然被某无良少女揪住，小阿福只觉一阵天璇地转，回过神来已经落入了一个香香的白色怀抱。 小阿福手脚乱挥想要挣脱，但很快就被少女无情的镇压。 这坏蛋力气怎么这么大！明明那么瘦… 小阿福生气道：“你又抓我小辫子！” 明心道：“不然怎么办，我又不会遁地，你再跑了我可抓不住你。” “放我下来！” “叫姐姐我就放你下来。” “你休想！你还叫石头哥哥呢！” “可是石头哥比我年纪大啊。” “我还比石头年纪大呢！” “可是石头哥比我高哎。” “我…！”他好像确实没石头高，也没明心高，好像哪里不太对… 插科打诨了一阵，明心见小阿福又“活”了过来，放下心来不再逗他，她抱着小阿福在溪边坐下，夕阳西下，落日余晖将溪水映的金黄，晚风浮动，带来阵阵花香，混着明心身上淡淡的香味吹进小阿福的鼻子里，他舒服的打了个喷嚏，报复性的在明心的衣服上蹭了蹭，随后平静了下来。 明心也不在意，她轻道：“放心吧，我很厉害的，不会有事的。” 小阿福闷闷道：“兰姐姐也是这么说的，她都快一百年没消息回来了。” 明心道：“兰姐姐肯定是走的太远了，说不定哪一天我还能在外面碰到兰姐姐呢？到时候我会告诉她，小阿福很想她，让她快回来看看你。” 小阿福道：“那我也要出去！” 明心只是抱着他静静地坐着，她知道小阿福只是在赌气，人参娃娃结丹前之前只会一直保持童身，心智也不成熟，除了遁地术极高明外，其它的手段几乎没有，所以他虽然是修炼了500年的筑基中期妖修，还是会被炼气5层的明心欺负…这样的他要想闯入那个人类主导的世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一点青莽山中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的妖都清楚。 青莽山地处正一宗的势力范围，自然被强大的正一宗划为私产，每隔5年就会召开春猎供年轻弟子历练收获，虽然正一宗的做法很节制，让这里成为培育灵草妖兽的温床，但此山也绝算不上是妖族安居乐业的乐土――这里已近千年没有诞生过化形的妖兽了。 并不是每个妖族都会走出青莽山的，有些是故土难离，比如苦树和叶三娘，有些是不得已，比如石头和小阿福。千年以降，能走出大山的化形妖修只有两个，百年前那个叫兰若的女子，和百年后的明心。 两轮淡月渐渐升起，小阿福和明心就这样静静的坐着，不再说话。 “回去吧，再晚爷爷他们要担心了。”明心道。 小阿福安静的靠在明心的怀里没有回应，明心低头看去，小家伙呼吸绵缓，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嘴角轻轻上扬，好像在做什么美梦。 没心没肺的。 明心怕吵醒了他，没有立即起身，伸手采下一片莲叶，灵力催动，莲叶迅速膨胀、折叠，长成一只小篮子的形状，明心小心的将小阿福放在荷叶篮子上面，提起篮子沿着溪流往回走去。 夜色下的丛林更加的黑暗，阴影从四方包围上来，将一切生命吞噬进去，几双森冷的眸子不怀好意的窥伺在一旁，跃跃欲试。 青莽山的黑夜就是这么冰冷，并没有什么适合睹物伤怀美好夜色。 但少女走的很慢，可能是怕惊醒了蓝中的孩子，也可能是想将这夜色牢牢记在心中，这恐怕是在林中的最后一夜了，夜色并不温柔，但很熟悉。 从此天高路远，不知何时才是归期。 路再长也有尽头，前方的大榕树七彩荧光闪烁，在夜色中熠熠生辉――那是三娘她们的杰作，明心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黑暗中，窥伺的目光不在跟随，慢慢隐入更深的黑夜。 第九章 路有猛虎 大宋历1458年6月10日，天朗气清，黄道吉日，诸事大吉。 明心最终没有顺利的在通过石头的考验后第二天走出山林。 山里的孩子要外出闯荡，怎么也得挑个好日子，苦树算了一卦，于是明心的出行计划又推迟了3天。 今天是个好日子。 青莽山外围，林木已经稀疏，不远处一条土黄色的官道远远地延伸出去，一眼望不到尽头。道路旁，几妖为明心送别。 “这个储物袋你收好，里面还有300块灵石，和一些丹药符篆等杂物，用不上的到了城里就卖掉，应该足够你生活一段时间了，记得财不外露，小心引得旁人觊觎。”虽然已说了很多遍，但苦树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 明心点头道：“好，我记得。” 苦树道：“你形态和灵力运转都与人类修士极为相似，又有三娘的敛气术遮掩，论理一般人是看不出你的真实身份的，但人类中不乏奇人异士，尤其是元婴与元灵境的修士，手段奇诡，遇到这类人，切记一定要尽量远离。” “好，我记得。” 枯树继续道：“还有…” “好啦老爷子，翻来覆去这些话，我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再说下去天又要黑了。”“二三娘”倒是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苦树的话，只嗓音有些沙哑。 苦树瞪了她一眼，再想说什么，突然发觉该叮嘱的都已经叮嘱过了，长叹一口气道：“哎！跟大家道个别吧。” 明心眼眶微湿，上前依次与众妖拥抱告别，苦树看着明心充满朝气的面庞眼神复杂，即担心不舍，又觉得自豪欣慰。 石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踟蹰半晌才闷闷的憋出一句：“打不过就跑。”明心当然说好。 三娘姐妹早互相抱在一起哭的稀里哗啦。 而小阿福从从刚开始就抓着明心的衣角不放，一反常态的不发一言，明心俯身将他抱起，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柔声道：“放心吧，等姐姐很厉害了，就回来接你出去玩，到那时候保证谁都不敢再抓你去炼丹。” “大坏蛋，就会骗人。”小阿福松开衣角，揉了揉眼睛明心不再解释什么，有些话说一次就够了。 总有一天，所有的妖都能自由的在世间闯荡。 这是她未曾说出口的野望。 明心俯身三拜。 一拜别青山，二拜慰亲朋，三拜铭吾志，从此异乡魂。 …… 蜿蜒的黄土官道上，一辆马车悠悠然地前行，马车不大，只套着一匹白马，马儿神态悠闲，好像套在身上的马车不存在一般，步伐轻快的向前小跑着，明明速度极快，但看起来就像在河边散步一般闲适。 驾车的是一位老汉，头上罩着顶草帽，遮住了头脸，让人很担心他能否看清蜿蜒的道路，马车颜色朴素，看上去毫不出奇，但奇特的是虽跑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车身却一点起伏都没有，车轮旁隐约有风灵力特有的淡青色泽显现，这车竟是一部法器。 正是夏初时节，官道两旁皆是绿油油的麦田，远远地延伸到远处朦胧的青山脚下，绿的让人心醉。 只是景虽好，看久了也会腻。“公子，天色不早了，还是叫车快一点走吧。”车中一个十五六岁的青衣少年又一次放下车帘，诚恳的跟他家公子“建议”道。 少年口中的公子正认真翻阅手中的书本，车内光线明亮，只见他二十五六岁的面貌，乌发用玉冠束在头顶，虽是初夏时节，身上却披着厚厚的玄色大氅，好像有些怕冷，他坐在那里，专注的看书，周围的车厢仿佛都跟着他染上了一股书卷气，青衣少年摸摸鼻子，他是不是太浮躁了… “还早，不急”年轻公子声音温润，他依旧手不释卷，神色专注，让人忍不住怀疑即使下一刻天崩地裂，他也会继续读下去，以至于听到他说话时，青衣少年竟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他家公子是在回答他，吓了一跳。 少年撇撇嘴，安静了一会又觉得憋不住，继续道：“公子，你说富泰楼能找到治好你的药吗？” 少年一句话说完听不到回应，也不在意，继续自言自语：“我觉得没问题，福泰楼那么大的产业，听说跟四大宗门也是有往来的，又有夫人的嘱咐，再加上公子你亲自坐镇，全力搜寻之下什么奇物找不到，我估计公子您很快就能治好伤，回临安了，到时候那些幸灾乐祸的小人脸色肯定很精彩，公子你说是不是？” 说完想起了什么，继续义愤填膺的道：“公子你都不知道，五公子那混蛋平日里仗着你的名头干了多少败坏你名声的事，一见你受伤了，马上点头哈腰的去讨好那姓傅的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还有三小姐身边的玉秀，平日里见了我一口一个小六哥哥，现在…” “小六，别说话。” 名唤小六的小少年急收回到嘴边的话，偷眼看了看自家公子，他是不是说太多了？公子不会生气了吧… 年轻公子却一点不像生气的样子，解释道：“有妖气。” 小六一愣，妖气？妖有什么气味吗…再往前几十里就是永州城了吧，大白天的这里怎么会有妖呢？ 小六回神见自家公子已掀开车帘走了出去，赶紧止住疑问跟了上去。 马车停下，两人下了马车，白马自顾自的走到一旁去祸害田里的麦苗了，驾车老人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 道路前方，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孩子在路中央站着，指尖夹着一把暗红色的小刀，脚下不动，神情戒备的观察着四周。年轻公子抚掌：“好俊的女孩子！”眼中全然是见到美好事物的愉悦。 路中间的白衣女孩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着一身利落的白衫，乌黑的头发用红色的发带术成两只小辫子搭在肩上，此时秀美的小脸面无表情，目光犀利的巡视着道旁的麦田，像在与什么东西对峙，此时见两人走下车，不由戒备的向两人瞥了一眼过来，刚要开口询问，突然间自路边稻田中凭空跃出一只足有两米高，五米长的巨大妖虎，向女孩扑来，也不知这高大的身躯是如何潜藏在这低矮的稻田中的。 妖虎气势汹汹，女孩却是半点不慌，她右跨一步，灵巧的一侧身，恰好避过妖虎的一击，同时挥动指尖的小刀往妖虎暴露出来的脖颈割去，女孩身形瘦小，手中的小刀更是小巧精致，与巨大的妖虎相比好像一片不起眼的花瓣，但妖虎却好似极害怕这柄小刀，强行扭转身躯向一边避去，一声怒吼身上红光泛起，毛皮瞬间板结硬化，泛起金属的光泽，好像穿上了一副厚重的铠甲，小刀划过铠甲表面，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切割声，撞出一片火花，这瘦小女孩指尖的力道竟如此之大！ 妖虎和女孩一击不中，各自向两边退开，继续对峙，只见妖虎的铠甲上出现一道可怖的深痕，恐怕若不是妖虎反应及时，强行躲开一段距离并用灵力强化了防御，恐怕连头都要被女孩削掉，一旁的小六目瞪口呆，“这女孩是什么人”？ 这女孩不是人。 明心早上刚从青莽山出来“闯世界”，一路沿着官道缓缓向着附近最大的人类城市――永州城行来。边走边欣赏着路边迥异于青莽山林的景色，一一与苦树的介绍相互对应，好不悠闲。 突然，明心停下了脚步，路边的麦苗在向她示警，有杀气。 所谓的示警并不是说麦苗真的发现了敌人并告诉明心，而是草木妖族普遍拥有的对植物生命力的敏感性发挥作用，此时隐藏的敌人异常的体温让它临近的麦苗生命力受到微小的削弱，这种微小的变化若不是明心这一年来每日跟石头学习格斗恐怕还真的不会感知到。 于是便有了现在的一幕，明心紧盯面前妖虎的每一个微小动作，与它对峙着，这是一头成年的影虎，实力大概相当于淬体7层，影虎最厉害的地方是强大的隐匿能力，恐怕这只影虎是早就对自己起了心思――毕竟她现在看起来不长刺了，在山中碍于苦树爷爷他们的保护不敢动手，就冒险在远离山林的地方埋伏她，影虎引以为豪的隐身术确实厉害，若不是自己够警觉恐怕还真发现不了它。 虽然影虎的灵力比明心强的多，但既然这影虎已然现身，明心自信可以应付，让她顾忌的是一旁的三个人类，虽然彼方没有流露出敌意，但是人类的心思可比眼前这只影虎要难猜的多了… 少年公子也看出女孩对自己几人的戒备，了然一笑，拉了小六准备离开，影虎也意识到旁边的人类不准备插手，大吼一声猛地扑过来，它顾忌明心手中的小刀，不敢卸下武装，体型显得更加庞大。 但是太慢了啊，明心不闪不避，迎着小山般压过来的影虎冲去，即将接触的时候，猛地低身仰面从影虎的身下穿过，影虎腹部空门大开，一时大惊，急忙驱动全身灵力在腹部形成厚厚的装甲，但明心并没有攻击影虎的腹部，她只是单纯的从它身下穿过滑到影虎身后，然后出刀。 在腹部防御花了太多灵力，其他部位的防御必然会减弱――更何况是原本就防御薄弱的地方呢。 她练的是飞刀。 影虎痛苦的哀嚎，偷偷回头看的小六只觉得菊花一紧。 公子笑道：“好看吗。” 小六急摇头，小跑到车边，放下马凳请公子上车。 马车越过白衣女孩，依旧状似悠然，实则迅速的向前驶去，妖虎已倒在地上没了声息，女孩俏立在路旁，目送马车走远。 竟然只要一刀吗？ 走出一段距离，确认了女孩肯定听不到，小六才兴奋道：“真是厉害！” “嗯，确实是很厉害的女孩子。”年轻公子随意答道，翻过一张书页，神情专注地读书。 第十章 初到人间 马车安静地走远了。 明心松了口气，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直到正面面对那三个人类时，她还是觉得有些紧张，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现在所处的是一个充满危险的全新环境了。还好相安无事… 明心自嘲一笑：“花小怂！” 确定了没有其它危险，明心蹲下身子将手按在死去影虎的嘴边，灵力渗入影虎的尸体，影虎腹部出现一块巴掌大的隆起，隆起慢慢移动到虎头，最终从影虎的口中弹出，原来是先前刺入影虎身体的暗红小刀。 小刀色泽鲜亮，并没有沾什么脏东西… 明心满意的将小刀重新藏回袖口中。 妖族修炼过程汇总会不断的强化自己的身体，所以大多数化形妖族会选择将原来身体中未在化形时转化的部分重新祭炼成自己的法宝，明心也不例外。 明心化形成功醒来后，除了身上莫名的多了一套衣服外，就只有一颗由坚韧的白色纤维编织的“蛋壳”，和18片脱落的红色花瓣，那套绣着红花的白色长裙没什么特殊，但明心觉得很有纪念意义，怕它损坏了，小心的收了起来，现在她身上穿的是叶三娘帮她用“蛋壳”拆下来的一小部分纤维重新织成的，拥有不错的防御力，堪比一般的淬体后期妖兽的外皮。 而红色花瓣自然就是打造攻击法器绝佳材料了，只是明心修为浅，也不会什么炼器之术，只能慢慢用自身灵力祭炼温养花瓣，到现在为止也只有一片花瓣能用来驱使罢了，明心将祭炼完成的花瓣称做“刀瓣。”刀瓣质地坚硬，刀刃极锋利，并且带有剧毒，是明心现在最主要的武器。 明心将影虎的尸体也收进储物袋中，看看天色，也不再磨蹭，脚尖轻点，身形化作一道白影，提速向着永州城行去。 …… 此界有三大洲，分别名为中洲、云洲与远岚洲，三洲之间隔着茫茫沧海，除了元婴、元灵境及以上的修士能利用空间之“道”跨越外，其余修士只有依靠实力强大的大船队才能穿越大海，一来一回往往要数年，所以三洲的风土人情很是不同，此外海上还有无数岛屿，海底也存在着无数智慧种族，中州上空漂浮着巨大的空岛，有羽族生活在其中。至于这世界上究竟有多少文明，多少未探索的秘地，恐怕没人能说清。 中洲大陆是三洲中最大的一块大陆，中洲幅员辽阔，物产丰富，气候相比云洲与远岚洲更加适宜人族生存，因而是最人族势力最繁盛的一块大陆，中洲的人口众多，修炼氛围浓厚，传承悠久，能人辈出，所以中洲人往往都中原正统自居，将云洲与远岚洲视为蛮夷之地。 由于人口众多，中洲形成了帝国和宗门并立的格局，数万年来修仙家族互相攻伐吞噬，逐渐形成由许多由修士控制的稳定国家，同时中洲宗门林立，流派繁杂，有由大国皇室控制的小宗门，也有势力分布于众多国家的大宗门，在国家与普通宗门之上，四大超级宗门雄视中洲，分别是道门正统“正一宗”，儒道“”，魔道“逍遥门”，与佛道“普济寺”。 青莽山所在的宋国只是中洲大陆东部的一个中型国家，但因为临近正一宗山门，所以往来修士如云，客商众多，因而很是繁荣。永州城就是这样一个因外来人口汇聚而繁荣起来的商业城市。 …… 明心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人。 大概是因为天要黑了，路上往永州城方向行进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明心不想太显眼，就稍稍放满了脚步，此时明心据永州城还有几里地，远远地高大的青玉城墙就已映入眼帘。路上行人交织，多数是驱赶着车马的大车队，也有少量像明心这样的独行侠，天空上不时掠过一道道灵光，想来是御风而行的修士。路上的行人有的是修士有的是普通人，却都不怎么关注这些灵光，显然是司空见惯了，只有孩童还会冲着着空中的灵光兴奋的招手。 明心一开始处于这么多人之中还有些紧张，走了一会儿也释然了，还兴致盎然的四处打量，青莽山通常只有正一宗的弟子进来，所以她从未见过这么多种人，有体质孱弱的普通人，也有修为精深的修士，男人、女人、老人、小孩；肤色发红的、发白的、发黑的、发黄的人；几个穿着道袍的，明心知道那是道士；还有一个剃着光头手持禅杖的，想来是那种叫做“和尚”的人；甚至还有一队脑后生着各色羽毛，身后长着短小翅膀的“鸟人”。 长知识了呀！ 明心在观察别人，不少人也注意到了她，本来路上独行的人就不多，像明心这样独行的十三四岁的漂亮小姑娘，还不住的到处打量，当然就有些显眼了。不过倒也不会有人主动过来招惹她，小姑娘能安全的走到这，身上一点疲态也看不出，不是有长辈庇护照料，就是本身有不凡的本事，行路的人谨慎为上，最多好奇的看上两眼，就继续赶自己的路了。 永州城的城墙足有几十米高，全部由暗青色的玉状砖石建成，明心站在城门下估摸了一下城墙的硬度和厚度，恐怕筑基期的妖兽也无法撼动这样的城墙。城门处排着长队，无论是天上飞的修士还是地上跑的其他人，都老老实实在几个身穿铠甲的守卫监视下排队登记入城，不敢高声喧哗。明心打量着前面的情形，有的人掏出一块玉牌交给守卫检查了一遍，便被放了进去，有些却要掏出几块灵石，被守卫盘问一句后，领了一块相似的玉牌，才被放进城去，也有几人不用排队直接走到守卫面前将玉牌递了上去，待守卫查看后便大摇大摆的走进城区，明心眼见的看到那几人气息强盛，手中的玉牌是黄色的，而其他人排队的人都是青色的玉牌，想来那几人应当是筑基期的修士了… 黄昏时分，终于轮到明心入城，检查的守卫憋了一眼明心，依旧机械得道：“牌子”。 明心道：“我第一次来永州城。” 守卫语调不变继续道：“五块灵石，姓名，修为。” 明心早有准备，掏出五块灵石放在守卫面前桌上的口袋里，回道：“明心，淬体五层。” 自己这个修为并不算高，所以明心没有想隐瞒什么，人类的杂学丰富，万一这里有什么能侦测修为的东西，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就不好了。 身后排队的几人却是有些惊讶，淬体不是炼气，淬体修士的修炼很慢，且十分辛苦，一般的修士想要修炼到淬体五层恐怕要20年的苦修，而眼前这个少女显然年纪不大，居然有淬体五层的修为，且容貌秀美，气质清俊，一看就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怕是大家族里受宠爱但资质又不好的小姐，用灵药强灌出来的吧，这是和家里人走散了吗？ 明心自然不知道自己才说了六个字，身后几人便转瞬间为明心脑补出一整套身世背景，若是她知道了恐怕只会感谢这几位兄台，这个身世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完全可以直接拿来用了。 守卫倒是见怪不怪，将一块绿玉牌扔给明心，重复道：“下一个”。 …… 城里比城外更加的拥挤繁华，可容十辆马车并行的宽广街道上，行人车旅如织，牛马声、脚步声和嘈杂的交谈声混在一起，与城门外安静排队的队伍形成鲜明的对比，道路两旁各式各样的亭台楼阁林立，有的崭新明亮，有的古色古香，显然出自不同的主人之手，虽然各色建筑连在一起有些古怪，但整体上看去却有一种奇妙的和谐之感。 明心环视一周正要前行，突然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泥鳅般的挤过人群窜到明心身前，少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短褂，头发剃的极短，个子不高，肤色黝黑，眉眼倒是极机灵，他冲着明心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亮的牙齿道：“仙子，您是第一次来永州吧？” 明心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过来搭话，不由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人，这少年挤过来的动作虽灵活，但呼吸粗重脚步虚浮（按照明心的标准），应该是个普通人。 还从来没有“人”冲着她这么笑过呢。 明心道：“是啊，第一次来。” 黝黑的少年笑的更高兴了，继续道：“哎呀仙子那你可找对人了！小的李仁义，打小就在这城里转，仙子您想吃什么、玩什么、看什么，去哪，找谁，包管交给小的，仙子看您一路也辛苦了，小的认识几家上好的客栈，保管您满意！” “明明是他找上我的吧……人类都这么好心的吗？” 明心注意到旁边也有几个人和小少年相似打扮的人冲着新领过绿牌子的人热情的招揽，也明白过来这是一门生意了，自己刚到这里，有个向导也不错。 明心回道：“多少钱。” “生意上门，自己的眼光果然好！”自称李仁义的小少年开心道：“仙子痛快，一天十个灵珠，价格公道，童叟无欺，仙子您看如何啊？” 一块灵石能换100灵珠，价格倒不贵，天也黑了，不如今天先安顿下来，正好自己也有一个地方要去… 明心道：“成交，那你可知道留仙居在何处？” 第十一章 翻墙少女 留仙居这么一家颇有名气的老店，小少年当然知道。 “李狗蛋，又出来拉客了啊！” 街边一个卖鱼的瘦高汉子嬉笑的冲着明心两个招呼道。 明心还没意识到对方在冲着自己这边打招呼，领路的小少年先炸毛了，恶狠狠的冲那汉子道：“去去去！你才是狗蛋，小爷我叫李仁义！” 卖鱼的汉子也不恼，嬉笑着没再搭理他，继续招呼客人去了。李仁义心里一咯噔，一不小心爆粗口了，不会吓到这个漂亮的“小仙子”了吧？赶紧回头解释：“仙子您别在意，这些市井之人就是粗鄙，刚刚说的都是玩笑话，玩笑话！哈哈哈……” 明心饶有兴趣的问道：“李狗蛋？”小少年急摆手，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仙子您别误会，那是我小时候爹娘随便起的小名，不作数的，我现在也算出来跑江湖的人物了，哪能没个响亮大号呢？仙子您说是吧！” 所以就像“阿花”一样吗……明心倒觉得这小少年有些亲切了。 明心表达亲切的方式一向特别，她认真道：“我倒觉得“狗蛋”这个名字叫起来响亮又亲切，反倒是李仁义叫起来有些拗口，不太适合你这门生意，你不再好好考虑一下吗？” 小少年干笑了下，赶紧指着前面一座高楼扯开话题：“仙子你看，那就是我们永州最大的一座商铺，福泰楼了！” …… 李狗蛋（明心已经私下里决定这么称呼这位小向导了）确实业务熟练，不但对永州城很是了解，而且极善谈，一路走来明心对永州城的情况也了解的七七八八，永州城受宋国朝廷统治，因毗邻正一宗，且交通便利，因而逐渐成为了宋国最有名的商业城市，每天都有无数客商来往，主要做的都是修士的生意。用李狗蛋的话说，只要你有足够的灵石，没有什么是在永州城买不到的，连山上的正一宗弟子都常来永州采买，可见其繁华。 永州城主结丹修为，是宋国皇室宗亲，对城中的管理极严格，城中所有人都会发放身份玉牌，玉牌每年要重新登记一次，没有玉牌的统统不准入城。玉牌中刻印了城规，大抵是不准超速飞行，不准随意打斗，不准杀人，不准强买强卖等等，不过实际上因为城里修士太多，官府的人手终究有限，一些小的“违规”行为很多时候官府也就当做看不到了。 空中有许多修士飞行，因为城中不准飞的太快，所以能很清楚的看清修士们所用的飞行法器，多数是一种木鸾，据狗蛋介绍那是城主设置的专门供租用的飞行法器，即使没有修为的人也能使用。城中的建筑有高有矮，大多在底层和顶层处设有大门，分别供地上和天上的人进入。仙居距离明心所进的城门处不远，明心也有意多了解一下城中状况，因而没有搭乘这些木鸾。 很快，留仙居便到了。 狗蛋和留仙居的小二显然也认识，一进门就唤道：“小二哥，快给这位仙子开间上房！”，一个穿着灰布衫的伙计闻言利落的跑过来，手背在身后冲狗蛋竖了个大拇指，对着明心恭恭敬敬道：“仙子可是要住店？” 明心道：“兰居可还空着？” 这是什么问法？小二虽奇怪，但也很快反应过来，道：“真是不凑巧，兰居下午刚刚租出去了，小店还有几家相同规格的上房还空着，灵脉陈设都与兰居一样，不如小的给您换一间可好。” 明心微有些失望，“那就选一间与兰居相近的吧。” 价都不问直接要上房，看来是个不缺灵石的，小二心里再次给狗蛋竖了个大拇指，领着明心往客房去了。 …… 明心最终住在了紧邻兰居的梅苑，包月三十块灵石，明心订了一个月。说是客房，实际上却是一个半亩大的院落，小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院中精心布置了精致的园林景观，并且设有一套具有隔绝窥探功能的防御阵法。房间中有聚灵阵法，灵气比大街上浓郁了五倍，在在永州城中算是中高档的客栈了。 明心走之前苦树特意叮嘱明心到了永州先去留仙居的兰居，据说是兰若当年在永州的时候住过的，这位前辈走的时候还特意叮嘱苦树若是再有草木妖族想要入世闯荡，一定要“上留仙居里的兰居转转”，至于为什么苦树也不清楚，神神秘秘的，不过想来总不会是什么坏事。 没想到近百年过去，留仙居还开的这么红火，梅兰竹菊四个院落也还在，也算是难得了，现今兰居住着人，明心也不着急，先回房整理了一下身上的东西。 明心只在青莽山跟其他几妖学习了一年，并非是将所有的本领都学成了了，而是苦树觉得妖族自身的法门大多不适用于其它妖族，对于明心来说学多了反而会耽误修行，且更容易流露出妖族的痕迹，明心没有一套天生的修炼方式，就像一块璞玉未经雕琢，对她来说到直接到人族中寻找适合的功法学习反而是更有效的修炼方式，而且能极大的减少被发现妖族身份的可能，不过明心这一年来可是一点都没有闲着，每天要与苦树学习各种常识，学习阵法之术，与叶三娘学习敛气术、化妆术，与石头学格斗和逃跑――那真是一部血泪史，和小阿福学……好吧并没有和他学什么。 除此之外还要每日祭炼“刀瓣”，靠着在红夜获得的一点点领悟自行摸索着修炼，硬是在一年的时间里靠着苦练和红月之精的怡泽从淬体三层修炼到淬体五层，最终通过了几妖考核后才被获准入世。 走的时候几妖各自给明心准备了礼物，苦树将历年来从死在青莽山的人类修士手中“收缴”来的丹药、符篆、法器、材料等妖族用不上的东西一股脑的都装在一个最大的储物袋中交给了明心，还给了明心300块灵石――妖族也是能用灵石中的灵气修炼的，日子还得过，不能都给明心； 叶三娘为明心织了身上这件护身法衣，还用林中的材料给她织了各种奇奇怪怪的衣服，比如夜行衣、隐身衣、高仿正一宗道袍、乞丐服、情趣内衣等等……明心觉得她不会用到最后一件就是了；小阿福给了明心三根参须，这是他特意祭炼过的，用灵力驱动可以瞬间施展遁地术，距离大概在十里左右，缺点是不能确定遁地的方向……不是很靠谱的样子；石头的礼物最文艺，他送了明心一捧青莽山的土，明心很珍重的用一只玉盒封起来珍藏在储物袋里。 最后还有一颗圆圆的红色果子，是苦树在她走的前一天晚上偷偷给她的，只说这是“血藤”给她的，遇到危险可以扔出去，至于“血藤”是谁，苦树不愿多说，也不让明心问，只告诉她这东西要慎用，想来威力应该不小。 以上，就是明心的全部家当了。 明心将身上的杂物分类放好，准备明天去卖掉。随后换上漆黑的夜行衣走出房门，寻了一个无光的角落，纵身越上墙头，夜行衣是用夜行豹的毛做的，在黑夜中不但很难看清，且又一定的隔绝神识探视的作用。 既然都来了怎么也要去看看才甘心。 不出所料，隔壁的兰居也被隔绝一切窥探手段的阵法笼罩在内，从墙头看不到什么。明心一边沿着墙头稳稳地往前走，一边观察阵法，此阵与地脉相连，灵力充沛、布置严禁，以明心现在的能力想要无声无息的破阵是不可能的事情，且为了防止有不同房间的客人相互窥探，每个小院的阵法都是独立布置，不过正因为如此，为了不使阵法互相干扰，相邻的阵法间流出一小段了空隙，刚好可供明心行走。 明心绕着兰居的院墙绕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破绽，想想自己也是怪无聊的，大半夜的跑到人家墙头上偷窥，兰若当年或许留下了什么，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客栈人来人往的，恐怕早就不见了吧，今晚还没有修炼呢…… 明心正打算原路返回，忽的发现墙头上影影绰绰的好像长着一棵植物，方才关顾着查看阵法竟没有注意到，夜风吹过，淡淡幽香传来，是兰花的香味。 兰若、兰居、兰花，还要“‘上’留仙居里的兰居‘转转’”……这是在玩寻宝游戏吗？这位兰若前辈还真是…… 明心走到兰花旁，这株兰花也不知是什么品种，从瓦缝下面生长出来，开的极茂盛，明心小心的将房瓦揭开，果然，一只戒指用绳子绑在兰花的根部，整株兰花的根系只有短短的几根，全部插在一颗透明的圆珠中，圆珠鸽蛋大小，摸着很有弹性，看样子这株兰花竟靠着这颗透明的珠子活了一百年吗！兰花生长在墙头上，恰好是留仙居阵法的一个死角，基本不会有人看到，就算偶尔被看到恐怕也不会在意，若是明心真的住在兰居恐怕只会在院子里搜寻，一时还真找不到。 想法确实是很巧妙，不过明心觉得即使如此还是不如直接藏在苦树那里……真的有必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吗？ 明心不禁更加的好奇了。 明心索性将戒指、珠子连同兰花一起带回房间。解下戒指，找了一个玉瓶将珠子和兰花一起插进去放在桌上，将神识投入戒指上面，这戒指果然是一件储物法器，空间比明心的储物袋还要大十倍，里面只有三件东西，明心一一取出，却是三块玉，一张白玉雕成的卡片，一块青玉简，还有一只黑玉的八卦盘。 “让我看看你到底藏了什么好东西吧，兰若前辈！” 第十二章 赠汝三宝 明心首先选择了青玉简，这是一种修士常用的记录载体，可以记载声音、图像和文字，只要将神识探入青玉简便可以查看里面的内容，或许兰若前辈会说什么呢。 “小朋友，居然真的被你找到了！那看在你这么崇拜姐姐我的份上，这三件宝贝就送给你好了！” 玉简中活泼的女声传来，明心无语，原来绕了一圈都是为了检验自己是不是她的小迷妹吗！仔细想想也有道理，学着她的样子出世历练、住她曾经住过的客栈、细心分析她话中每个细节，这样的妖想要找到墙头的兰花应该也不难，只不过对明心来说完全是一个巧合…… 继续将神识投入玉简中，兰若的声音再次响起：“小朋友你虽然勇气可嘉，但想要像我这么厉害呢还是要多学习，这第一张白玉卡片是致知堂的贵宾卡，你还是乖乖的在永州城看上一年书再想下一步干什么，省的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干掉了。” “那块玉八卦是我冲人要来的，听说还是个传家宝什么的，硬的要死，在话本里这种东西至少也是个仙器，姐姐我不用这些身外之物，这个大机缘就送给你了。” 说是要其实是抢来的吧！明心把黑玉八卦扔进储物戒指，真好，又多了一个未知物品……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姐姐我在人间历练十年，饱尝人情冷暖，终于总结出人类常用百句对答，就在这幅玉简里，你只要照着念能横行天下了，不要太崇拜我哦！” 下面果然写着许多句子，都是一问一答的形式，大约有百句，明心对与人类交流有些没把握，这东西正好能用得上。 明心定神看去，第一句，问：“你叫什么名字？”答：“在下叶良辰！” 第二句，问：“你修为如何？”答：“阁下是质疑我的实力吗？” 第三句，问：“你可知道我是谁？”答――不答了，直接揍他丫的！ …… 明心放下玉简，兰若前辈的著作太过高深，她学不来啊…… 折腾了大半夜，也该修炼了，明心打开天窗让月光照进来，盘腿坐在床上，开始了每天例行的修炼，玉瓶中的兰花开的灿烂，满室幽香。 …… 晨光透过天窗撒入室内，明心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睁开眼来，昨夜修炼比以前高效许多，这聚灵阵果然厉害。天才蒙蒙亮，明心像往常在院中一样打了两套拳，又梳洗了一下便打开阵法走出小院。今日的事情还很多。 走到留仙居的前厅，李狗蛋正与小二聊得欢，眼角余光见到明心出来，马上跑过来冲明心笑道：“仙子您早啊”，竟然是特意在等她吗？ 小向导好像认定了明心是个大金主，继续道：“仙子您还没吃饭吧，我知道附近有几家老店，做的正宗的永州菜，仙子您一定得尝尝。”还是那么自来熟，明心莞尔，道：“还是10灵珠一天？” 狗蛋拍拍胸口道：“包您满意！” …… 明心没有去尝“永州菜”，人类修士要到筑基期才能彻底辟谷，但草木妖族天生就可以依靠天地灵气生存，当然也有一些草木妖族喜欢捕猎妖兽和人类用他们的精血修炼，不过明心并没有那种天赋就是了。 明心在街边租了一架木鸾，这种东西不需要操作，直接告诉木鸾要去何处，木鸾便会按照早就设定好的轨迹飞向目的地，明心让李狗蛋带着她驾着木鸾将永州城转了两圈，用心的记忆这座城市的地形，明心已经计划好了，自己现在对这片人类主导的世界还不够了解，与其现在就到处去游历，先在一个地方适应一段时间无疑是更稳妥的选择，永州城人口流动性大，自己在这里不会引起太多的注意，且商业发达，修士众多，更有利于自己寻找适合的功法，所以她决定在这里先生活一段时间。 既然要在这里生活，自然要尽量了解城中的情况，脚下的城市高楼林立，道路纵横，形形色色的人在其中奔波忙碌，明心只觉得这座城市也像是一座森林，只不过树木换成了屋宇，妖兽换成了人类罢了，每多了解这片森林一分，便多了一分在其中生存下来的资本。 “仙子，前面那座高楼便是福泰楼在永州的分店了，这城里也转了两圈了，不如我们进去转转？”小向导一开始乘上木鸾还很兴奋――这东西他还是第一次坐呢，但架不住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不是？人在空中的体力流失更快，明心一个淬体妖修倒是没什么，小少年倒是有些累了，没精打采的。明心点头，这城里的情况她大致记住了，再多的从天上也看不到什么，也该下去了，况且自己正好要处理一下身上的杂物。 听狗蛋介绍，福泰楼的生意做得极大，产业遍布中洲各国，听说背景极深，至于到底是什么背景便不是他这种普通人能了解的了，而永州城的福泰楼分店是宋国最大的一家分店，相应的也是宋国规模最大的一家商铺，整楼共分九层，对应不同修为修士的需求，据说最顶层是专供元婴与元灵境的修士交易，只不过没人真的看到过这些大人物进出罢了。 楼外有专供租用和摆放木鸾的平台，明心把木鸾停在上面。终于再次接触到坚实的地面，狗蛋只觉得四肢无力眼冒金星，抱这一根柱子才能勉强站着。罪魁祸首明心没料到他在天上看着还好，一落地突然“晕鸾”晕的这么厉害，确认他只是脱力后，多给了他10个灵珠，敬业的小向导还想坚持一下，被明心直接无视，叫了一辆马车强行送他回去了。 看着马车走远明心不禁有些担心，随即又觉得现在的心情十分诡异，放在以前她肯定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居然会为了一个人类感到担心――虽然只是一点点而已。也不知道这个爱笑的小少年如果知道他口中的“仙子”是一味稀有灵药的话，会不会更加开心的笑着把她卖给其他人类修士呢？ 明心再次在心中给自己提了个醒，在人类面前表现得自然是好事，可如果真的就这样放下警惕，那可就离死不远了。满街人流熙熙攘攘，是极热闹的景象，但明心没来由的觉得有些孤独，她耸耸肩，自语道：“也蛮有意思的，不是吗？” …… 福泰楼一层的人流量最大，但奇妙的不会感到拥挤，明心注意到福泰楼内部实际空间要比从外面看起来至少大10倍，不禁再次感叹人族灵力运用的巧妙。很快一个穿着嫩黄色裙装的年轻侍女微笑着向明心走过来道：“小姐可有什么需要？”侍女虽然只十七八岁的样子，但神态大方，笑容得体，显然是受过很好的训练，而且明心能感觉到她身上淡淡的灵力波动，这竟然是个年轻的女修士。 明心道：“你们这里可以卖东西吗。”侍女道：“当然，小姐这边请。”说完将明心引到一所房间，房间里安放着一圈柜台，柜台间用屏风隔开，每个柜台后坐着一人，几个柜台前已经有人坐在那里，往柜台上摆了一些东西，但具体是什么却看不清，想来这就是专门鉴定物品价值和收购的地方了。 侍女将明心引到一个空的柜台前，道：“您将想卖的东西放在这柜台上便可，我们的鉴定师会为您估价，这里设有阵法保护，别人无法看到您的交易过程。” 明心看了眼柜台，三米长，一米宽。 摇头道：“桌子太小。” 竟然是个大物件吗？鉴定师点点头领着明心越过柜台往里间走去，黄杉侍女也有些好奇，依然跟在两人后面――跟着鉴定师傅既能长知识还能偷懒，何乐不为？ 三人走到一处空旷房间，鉴定师问道：“现在行了嘛。” 明心点点头，又看了看眼面前的“鉴定师”，两只眼睛，一张嘴，诚恳的建议道：“多叫两个人来吧。” 这是质疑他的能力吗，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奇物？鉴定师有些不悦道“放心，不管你拿什么东西，我都能给你鉴定。” 这么自信是有什么特殊的鉴定技巧吧？明心点头，伸手露出储物戒指，几张灵力黯淡的符篆落在长长的空旷的地面上。“这是在那他们开涮吗？”鉴定师先生正要开口呵斥这个小姑娘，嘴已经张开，但话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只见以少女纤细的手指为源头，丹药、符篆、各类妖兽身上的材料，千奇百怪的法器，各类杂物如喷泉般从储物戒指中涌出，很快在空地上堆成一座小山。侍女与鉴定师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时向后退了两步――“最近永州城又一伙盗匪颇猖狂，这个女孩不会是个江洋大盗来销赃的吧……” “砰”，一只将近五米长的巨大妖虎砸在杂物山上，震得符纸翻飞，小山旁的少女脚踩猛虎，面无表情，转头看向两人。 “开始吧。” 鉴定师干笑两声冲着侍女打个眼色道：“咳，还是多叫两个人来吧（再叫几个护卫过来！）。”侍女脸上标准的笑容也有些僵硬，应了声好急忙往外跑去，刚跑到门口正好撞在一个路过的青衣少年身上，她胡乱道了声谦，继续跑远了。 “哎呦，急什么！” 少年转过头，正看见隔间里那座小山，以及小山旁正往这边看过来的白衣少女。 “咦？是你！” 第十三章 尴尬再遇 “咦？是你！” 明心记忆力很好，当然也认出了这名刚刚出现在门口的青衣少年正是自己与影虎对峙时遇上的三人之一，没想到这么快又遇到了。 小六对明心的印象极深，没想到自己走迷了路居然恰好再见到这个即漂亮又厉害的小姑娘，很有些兴奋，继续道：“姑娘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们在城外见过的，就在你打老虎的时候，你今天是来卖虎的吗？”随即扫了眼满屋的杂物，冲一旁的鉴定师道：“你们福泰楼怎么做生意的，居然在杂物室里接待客人吗。” 所以这少年不是福泰楼的人吗？ 明心身形微动，已挡在鉴定师与门口之间，随手将房门锁上。冲着鉴定师不悦道：“你想去哪？你不是说这里有阵法保护，旁人看不到我们交易吗？” 鉴定师本想让侍女去叫人来撑撑场子，但侍女这一走便只剩他一个人了，再加上这房间位置偏僻，却正好有一个人出现在门口，不是放哨的同伙是什么？更加验证了心里的猜测，越发觉得不安――楼里可是经常有人被闹事的客人打死的！便想趁着两人说话的时候偷偷跑掉，哪知眼看要成功，一眨眼的功夫竟已被这个古怪的白衣女孩拦住去处，不禁暗暗叫苦，心道：“这作风定然是来销赃的无疑了，可苦了我了！” 他赶紧抹了抹汗陪笑道：“姑娘您千万别生气，这阵法只能隔绝神识探视，挡不住人的，刚刚那丫头跑出去的时候忘记关门了，结果这位小兄弟刚好撞进来，我是想要过来关门来着，哈哈，关门。” 明心皱眉，这人说话时眼神飘忽，手不自觉的搓动，显然是在说谎，刚刚那个侍女慌慌张张的样子也很不正常，难道自己被人发现什么端倪了吗？眼角余光扫过房间，不禁心里一沉，这里是福泰楼靠近中心的位置，四周无窗，楼里高手如云，若真要逃跑怕是很难逃得出去，反而更显得自己心虚，如此也只能赌对方不能确定自己的身份，先与对方周旋再伺机脱身了。 明心瞥了一眼还有些搞不清状况的小六，急忙拉着他向后退去，向他低声道：“道友小心，这福泰楼好像是家黑店。” 福泰楼是黑店？这怎么可能，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小六刚欲开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阵敲门声响起，伴随着黄衫侍女焦急的声音：“杜师傅，我带人来了，快开门啊！” 杜姓鉴定师听到脚步声，如蒙大赦，急忙要去开门，明心正要将水搅浑，哪容他这么轻易脱身，急忙冲上前去阻拦他，杜师傅眼见少女裹挟着尖锐的杀意，身形如鬼魅袭来，大骇道：“吾命休矣！”匆忙间聚起全身的灵力胡乱拍出一掌，只听“砰”地一声，竟然将明心打的惨叫一声倒飞而回，正撞在杂物堆上，震得符纸与灰尘乱飞，外面的人听到这一声再也等不得，一声巨响，大门被灵力轰开，四个身穿黑色短衫精壮汉子跃入屋内，将还在发愣的杜师傅护在身后，黄衫侍女紧随其后，她也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居然真的打起来了，赶紧扶住杜师傅道：“杜师傅，您没事吧？” 杜师傅此时也有些懵了，他本来只是觉得这个少女很可疑，想叫些护卫来震慑对方，哪成想对方一言不合就动手，最奇怪的是自己胡乱还了一掌，竟然好像将这名身手不凡的“女贼”重伤，他可是只有淬体二层，什么时候变这么厉害了？ 房间里的漫天的灰尘和漫天的符纸落下，福泰楼的几名护卫终于看清屋对面的景象，只见一具可怖的妖虎尸体后，青衣少年神色愤愤，周身泛起青色灵光，驱使着一副棋盘状的法器挡在身前，戒备的看向站在门口的几人，在他的背后，一名瘦弱的女孩靠坐在身后的杂物堆上，女孩小脸煞白，似乎感受到几人的视线，哇的一声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来，鲜红的血洒在洁白的衣襟上，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小小的身体随着这一口血痛苦地颤抖起来，汗水打湿了乌发，眉头痛苦的拧在一起，看的几名大汉的小心脏都揪了起来。 这是“女贼”？ 几人回头看看胳膊还在向外伸着忘记放下的老杜……“你怎么下得去手！” 最终是少年悲愤的大喊声打破了室内的沉默：“少爷！秋伯！杀人啦！快来救命啊！” 杜师傅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他终于明白了，这哪是什么“女贼”，这是碰瓷来了啊！ …… “所以这完全是个误会！天大的误会！” 这天气怎么越来越热了呢？福泰楼永州分店的大掌柜宋全忠再次用袖口擦了擦汗，弓着腰向面前这位“宋公子”解释道，一边小心的抬眼观察对方的脸色――居然恰好在宋公子来的这天发生这种乌龙，真是晦气！ 此处是福泰楼八层的一间客房，客房宽敞明亮，屋内装潢的典雅精致，房间中燃着价格昂贵的普济寺特制的灵香，据说普济寺的僧人在参禅时都会点这种有宁心静气之功效的灵香，有助于领悟佛道。只不过这香再神奇，此时屋内大半的人怕是都没法“宁心静气”了。 明心此时就坐在客房的床上闭目调息，她也算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原来说到底还是自己不够了解人类的思维逻辑，毕竟妖族是不会把对手的遗产拿出来卖的――除了自己，看来按照人类的常识，一次拿出这么多的各式杂物出卖大概只有可能是是从其他人身上抢来的吧……怀疑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对方不可能只因为怀疑就对自己出手，但自己这边也因为“心里有鬼”，有些反应过度，正好碰到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猜测对方那两个看起来很厉害的同伴应该也在身边，便灵机一动制定了假装受伤博取同情的方案――就算这少年的同伴不在附近，也可以靠他吸引敌人注意趁机逃走啦…… 此时她确实在调息，只不过是将内息调的更乱一些罢了，妖族的肉身和灵力回路都比人族要坚韧很多，连红月之精这样的霸道的灵气都能用来修炼，操控自身灵力在身体中乱窜当然也不会造成什么损伤――只不过这感觉真的很难受。 于是屋内其他人看到的景象就是这位“柔弱”的女孩牙关紧咬，汗如雨下，脸色煞白，显的极为可怜。旁边低头做忏悔状的杜师傅偷偷看了一眼一副可怜相的女孩，还有满脸担忧的青衣少年，高深莫测的“宋公子”，以及一脸羞愧的黄衫侍女，只觉的人生真是艰难――套路太深了！ 没错，杜师傅到现在还坚定的认为这一切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碰瓷，想想真是可怕，这个女孩先是在城外“偶遇”从宋都临安过来接管永州分店的宋公子，然后瞅准宋公子来店里的时间，拿着一堆破烂还有一只大老虎伪装来销赃的“江洋大盗”，正好最近永州有一股城盗匪极为猖獗，如此古怪的行径当然引起自己这边的戒心，再用某种方式引诱这个容易热血上头的小子“恰好”经过，最后假装攻击吓得自己慌乱出手……瞧瞧这演技多么逼真！ 这场栽得不冤…… “既然是误会，解开了就好了。”宋公子语气依然平和。他走到明心身前，躬身歉然道：“今日之事，都是我的失职，宋竹代表福泰楼，要向明姑娘说一声抱歉，姑娘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只要我福泰楼能办到，一定竭力做到。” 宋忠全一听忙上前道：“这怎么能怪公子，这都是我平日里御下不严，才让姑娘您受此委屈，该我道歉才是，姑娘您放心，我一定会严惩犯事之人！” 两人话是这么说，只不过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不过明心也不在意这些人的想法，她心里明白，眼下自己虽占着理，但对方掌握了绝对的实力优势，自己若逼得太过，以后恐怕有无穷的麻烦，只是什么都不要似乎也不符合常理，稍微思考了一下心里便有了定计。 明心轻咳两声，压着嗓子幽幽道：“今日之事也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太过冲动，好好解释的话也不至于闹成这样，请两位千万不要责怪杜师傅他们，只是如今家里还等着我卖了这些家产换灵石救急，现在城里闹匪患，我竟不知道还能去哪里交易了，若是再被当成盗匪可怎么是好……” 侍女：“多好的姑娘啊，呜呜呜！” 杜师傅：“看看，这是要灵石了！” 宋忠全松了一口气，能用灵石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多给点就是了。他道：“这有何难，来人，去把明姑娘的东西清点一下，算的仔细些，别短了明姑娘的救命钱。” 宋竹眉头微皱，这话有些刻薄了，他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子的时候，她站在路中央，警惕的表面下是耀眼的自信骄傲，他相信她这次只是在保护自己而已。不管怎么说，这次还是福泰楼有错在先。 他道：“明姑娘，我个人欠你一个条件，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来找我。”他抬手示意宋大掌柜不必再多言，只看着明心道：“你看这样可好”神态认真，好像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黄衫侍女看着他认真的侧颜，竟有些痴了。 以个人的名义吗？这个男人其实并不欠自己什么，相反的还为自己免去了许多麻烦，她可不想要平白亏欠一个人类。 少女坐直了身体，向宋竹伸出一只手，纤细的手臂斜向上伸着，笔直而稳定，像一根斜插向上的小树枝。 “正式认识一下吧，我不姓明，我是明心。” 宋竹微愣，旋即转为爽朗的笑声，他抬起手臂握住女孩子的手道：“我姓宋，我叫宋竹。” 第十四章 捕头·商人 怎么就握上手了？还自我介绍……所以这是来交朋友的吗？ 宋掌柜抚须微笑，心道：“还是公子有办法，这女孩子虽然只是个淬体中期的小修士，但冤家宜解不宜结，做生意嘛，和气生财！”随即又低头看看自己隆起的肚腩，不由惆怅――他当年也是楼里有名的少女杀手来着。 岁月不饶人呐！ 楼下的管事用神识传音过来：“大掌柜，东西太多一时清点不完，兄弟们估算了一下，这些东西大概值5万灵石。”这么多？宋忠全有些意外，他也本以为这女孩是来碰瓷的，现在看来应当不是了，这么有钱还碰什么瓷？莫非真的是劫匪吗…… 宋大掌柜传音回道：“依你看是不是劫来的赃物？”，管事道：“东西很杂乱，年头也相差很多，有些丹药符篆都失效了，应当不是赃物。”想想也是，真是劫匪怎么会一次拿这么大量的赃物来销赃，分散来卖显然安全的多，这么说来这女孩应当也有些背景了，这么小的年纪修到淬体中期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既然不是劫匪，那就又少了一件麻烦事。 筑基修士可以依靠神识在短距离内互相传音，所以房内其他人都听不见宋掌柜与管事的对话，宋掌柜略作思考，现在公子既然与对方和解了，自己只要掏钱就好了，这个好说。于是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水晶卡片走向床前，恭敬地将卡片双手递上前去，笑道：“明心姑娘，您的东西估完价了，只是东西太多，详细的清单后续会送到您府上，这是我福泰楼的定额晶卡，里面有10万灵石的额度，只有您可以使用，只要您拿着这卡，便可以在中洲任意一家福泰楼分店消费或支取灵石使用，还请您收好。” 10万灵石在一般的炼气和淬体修士眼中或许是个天文数字，在普通筑基修士眼中大概相当于他们一辈子的收入，但对于福泰楼来说，只是一笔小钱罢了。明心知道这应当是多给了，也不扭捏，大方的收下，谢道：“多谢宋掌柜，清单就不必了，福泰楼的信誉我自是放心的，今日这件事我也绝不会透露半字。” 不要清单也就是要揭过这件事，对双方都好。 只是也不知道是谁喊人家黑店来着…… 至此，除了杜师傅和黄衫侍女不安的等待着自己的处分结果外，一切皆大欢喜。 宋竹早看出明心虽然看着可怜，但实际上应当没有受什么伤――不然哪还会这么心平气和的在这里讨价还价？只是装了这么久，想必也是很累的吧。 他总结道：“如此，今日之事就算了了，还望各位今后也不要再提起此事，小六，你送明心回去休息，其他的人都散了吧。” 众人自然说好。 …… 林修武站在福泰楼宽敞的大门之前仰头望去，大门之上是“福泰楼”三个醒目的巨大金字，金字庄严肃穆，即使以林修武筑基后期的修为亦感到压力，不敢起亵渎之心――这是当朝傅太师亲笔所题的牌匾。 “好大的威风啊。”林修武收回视线，健步迈入楼中。 宋大掌柜刚解决了一个麻烦，正打算回去泡壶灵茶慰劳一下自己，忽的又听到管事传音道：“掌柜的，林捕头来了。”宋忠全皱眉，这瘟神怎么又来了，今日怎么就没个消停？传音回道：“叫伙计们都管好嘴巴别乱说，我去会会他。” “林捕头大驾光临，小人有失远迎，失敬失敬啊！”宋大掌柜富态的身影这一次依然以最快的速度拦在林修武身前，脸上带着他最讨厌的商业笑容，林修武拱手行礼道：“宋大掌柜这声小人可真是折煞我了。” 宋掌柜道：“林捕头这是说哪里话，若没有您辛苦执勤，我们这些商家哪有生意可以做，这永州城我最敬的除了城主大人就是您老了。” 林修武不愿再与这老滑头客套，直接道：“宋掌柜，闲话少叙，今日我来依然是奉了城主大人的命令调查赤鬼堂匪帮一案，还请您配合。” 宋大掌柜也知道跟这个老顽固还是得直接点好，回道：“既然林捕头这么爽快，那我索性也就直说了，论理您老要查案，我宋某人肯定是全力配合的，只是您上次所说的要监视小店所有的交易这件事小人实在是不敢拿主意，现在正在向总楼申请呢。” 林修武道：“一个月了还没有回信，中洲第一商会的效率可真是高啊。” 宋掌柜歉然道：“您也知道总楼离这太远，送信途中出什么意外也是难免的事情。” “城中现今只有你们几个大商会还未将交易信息交给城主府，你们是想公然违抗城主府的命令吗？” “城主府的命令我们自然不敢违抗，只要您拿来城主大人的手令，我们自然将交易信息双手奉上，不知您可带来了么？”宋掌柜不阴不阳的道。 …… “呼～～，终于走了。”宋掌柜靠坐在太师椅上长呼出一口气，品了口管事递过来的灵茶，舒服的叹了口气“做点生意真是不容易”。 管事笑道：“还是掌柜的威武。” 宋掌柜长叹：“我有什么威武的，不过是仗了贵人的势罢了，伙计们没有胡说的吧？” “嘴都严着呐，我办事，您还不放心吗！” …… “我办事，您还不放心吗！”何迟拍了拍胸口向林修武道，脸上满是得意。 “少贫嘴，拿出来！” 名唤何迟的青年嬉笑着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玉简递给林修武，一边道：“新的记录玉简我已经放好了，以福泰楼那帮阵法白痴的水平，想要发现我在阵法里动的手脚，怕是得下辈子吧！” 宋掌柜千算万算，没料到自家鉴定厅的阵法早被偷偷地修改过了，而林修武之所以频频去找福泰楼的麻烦，只是为了吸引注意力，方便何迟去更换记录玉简而已。 林修武默默的查看玉简中的记录，果然不出所料，这些黑心商家，没少收了劫掠来的赃物，其实这种事情大家也都是心照不宣，毕竟修士只间的互相劫掠太频繁了，有时实在是说不清谁对谁错，而赢家拿走输家的财产也就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林修武只是负责维护永州城的安定，这种事他不想管也没法管。 但是这个最近出现的赤鬼堂不同，这个老鼠一般的组织专门在永州周边劫掠商队，甚至在永州城内也经常寻找落单的修士下手，而且行事隐秘，一击即走，短短数月间已经作案数十起，手段极为残忍，自己受命搜查这群老鼠已经快两个月了，却总是差那么一点无法将其揪出来，这次福泰楼的记录里倒是有几个值得注意的人…… 林修武随手将玉简碾的粉碎，吩咐道：“小迟，你这两天去查一查这个叫明心的女修，小心不要打草惊蛇。” “好嘞，您就瞧好儿吧！” …… 此时的明心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这名老捕头盯上了，她刚刚被小六送回留仙居，现在正躺在浴桶里梳理着这一天的得失，没想到才入世的第二天就遇到了这么多的人与事，她现在只觉得这个世界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她原来的想象，每个人都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个体，他们思想与行为方式迥异，仔细想想其实今天实际上有接触的也就是那几个人，李狗蛋、杜师傅、黄衫侍女、宋掌柜、小六还有宋竹，但明心觉得与他们周旋已经用上了她全部的社交细胞。 看来自己还是要多学习啊…… 说起宋竹，似乎是受了很重的伤，怪不得身为一个修士，大热天里居然还要披着大氅。听小六说他们是从宋都临安来到这里的，目的是接管福泰楼，顺便寻找为能为宋竹治伤的人或宝物。至于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修为如何，小六不肯说，只是贱兮兮的道：“你要是想知道，直接去问公子好了。” 明心之所以会对宋竹这个人感兴趣不单是因为她的直觉判断这个人很强，更是因为这个人即使在复杂的人类中也是很特别的，至于哪里特别，明心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其他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欲望和恐惧，这些指引着他们的行为，明心一向有这样的天赋，能从细微处察觉到他们的欲望和恐惧，从而做出相应的反应。但是宋竹这个人她看不透，或者说是看的太透，这个人好像永远都这么认真，道歉时认真的道歉，欣赏时认真的欣赏，交朋友的时候也是认真的传达他的友善与诚意，搞得明心自己也不自觉的被其感染，这个人的意愿与行动完全的统一，每次都清晰无比的表达了他的意愿，明心反而不知道这个人真正渴求的是什么。 明心将头完全浸在水下，握手的时候自己的气势没输吧？ 不过那确实是个很厉害的人呢…… 值得学习！ 明心走出浴桶，灵力流转，身上的水珠瞬间被蒸干，回收处，恰看见桌上的玉瓶中，兰若留下的那株兰花依然灿烂的盛放，明明是最雅致的花，却生生的开出几分红火的暖意来，――和兰若的声音真的有些像呢。 明心收回发散思绪，蹲在桌前静静地嗅着花香，只觉得一天的疲倦都在这花香中消散了，那个有些自恋的前辈现在大概还在什么地方爽朗的笑着吧？ 纵使人世千变万化，兰花依然自顾地盛开着，我也还是我，这就足够了。 第十五章 闹巷老店 永州城，留仙居。 昨天发生的事件让明心意识到两件事： 第一，自己的实力还是太弱了，昨日若不是恰好碰到宋竹和小六，恐怕自己还是要吃个大亏，毕竟与福泰楼相比自己实在是微不足道。 第二，自己的常识还是有欠缺，处世经验不足，山外的世界有些事情苦树他们也是一知半解，自己要想长久的发展下去还是要多学习处世之道。 现在当然是第二条更紧迫一些，毕竟实力再强也永远有比你更强的人，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生存之道，可如果你是一个傻子，即使再厉害，也还是要被玩弄。明心锻炼完身体给兰花撒了些水，手指轻抚了下翠绿的叶片。 “今天就去你的致知堂看看吧，兰若前辈。” 今天狗蛋小朋友没有来留仙居，也不知道是因为“晕鸾”还没好，还是跑下一单生意去了，明心只好向小二打听致知堂的所在――说来这留仙居的东家也是宽心，据说是专心修炼不理俗事，明心来了三天竟也没见到东家出现过，只一个小二在招呼生意，也亏了小二精明能干，生意竟也颇好。小二也是个老永州了，听到“致知堂”三个字皱眉思索了半天，还是摇头道：“小的实在记不得有致知堂这么一家书斋，想必是一家不出名的小书斋吧。” 明心将白玉卡片拿出来看了看，这卡片玉质细腻，玉中阵纹形状流畅而复杂，做工极精致，与福泰楼的水晶卡不相上下，小书斋会做这样的“贵宾卡”吗？毕竟100年过去了，会不会是改了名字…… 明心将白玉卡片递给小二辨认，对方依然没有印象，也只能作罢，兰若应当不会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想来在她的时代致知堂还是有些名气的，只是这一百年里恐怕产生了一些变化。 明心也没有再拿着卡片到处询问，而是直接转过一条街道，再次走进了福泰楼――离她比较近的也只有这么一家大商铺了。福泰楼生意依然红火，许多身穿黄裙的侍女在其中忙碌着，明心也不欲打扰她们，径直往鉴定柜台走去。刚走到鉴定间外面，迎面便有一位身材婀娜的黄衫侍女走来，竟然正是昨天遇到的那位侍女，对方也看见了明心，高兴的踩着高高的鞋跟哒哒地小跑过来，脸蛋微红，眼睛亮晶晶的，捉着明心道：“明心小姐，您的伤好了吗？真是太好了。” 这人看起来好像比昨天气色更好了？明心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倒是宋公子和宋掌柜他们没有责怪你吧？”侍女的脸更红了，像只熟透的水蜜桃，明心觉得自己好像闻到了桃子香甜的味道……她微有些失神的道：“公子人很好的……大爷爷倒是训了我一顿，不过不要紧啦，哦对了，我叫杨桃，小姐您可以叫我桃子！” 还真是个桃子。明心嘴角微抽，所以最后倒霉的只有杜师傅咯…… 明心道：“叫我明心就可以了，那现在我可以去鉴定了吗？” “啊呀，真是抱歉，我这就带你去。” …… “致知堂啊，那也难怪你们不知道，百年前确实是一家颇有名气的书斋，里面的书目极多，而且经常有有意思的新鲜话本出售，据说一些的年轻弟子写的，很受年轻人欢迎，我年轻的时候还经常去来着，那时候这么一张贵宾卡可是想买都买不到的稀罕物件，只是后来逐渐没落了。”柜台后的老师傅端详着这张玉卡回忆道。 永州城的一家书斋竟然能和四大宗门中的扯上一丝关系吗？ 一旁的桃子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问道：“那为什么后来没落了，现在怎么样了？”老师傅看了眼安静聆听的明心，继续道：“后来大概致知堂断了门路，或者是的弟子们不时兴写话本了吧，致知堂没了这个特色，掌柜的也不善经营，永州这地方商铺间竞争的激烈，也就渐渐地没落了，我后来离开永州了一段时间，回来后也没再关注，姑娘若要找致知堂的话，就去西九街试试吧。” 这离开的几年也是一个曲折的故事吧？百年时间，于妖族只是寻常，于人族却是青丝变白发，若不能突破筑基期，这就是人的一生了。 明心收回卡片，付了1块灵石，告别老师傅与桃子，向楼外走去。 …… 永州，西九街。 西九街是永州最繁华的几条街之一，街两边遍布茶楼酒肆，青楼赌馆，一派声色犬马，也不知道百年前是不是也是如此。而此时明心面前的这栋老旧的建筑就像从一排花枝招展的姑娘中突然挤出来一个老汉，显得极碍眼，厚重的木门倒是很干净，此时虚掩着，看起来还没有荒废，门上的牌匾斑驳，隐约的能分辨出那是“致知堂”三个字。 就是这里了。 明心推开门，走进这家老书斋，伴随着大门被打开，书斋里变得明亮起来，着眼处是一排排的摆满了书籍的高大书架，有纸质的书籍也有玉简，书架有些老旧，但都擦得很干净，前排的书架旁一位老者在认真的擦拭着书架和上面的玉简，他须发长且凌乱，身上衣衫破破烂烂的，但却意外的很干净，听到明心推门进来也不搭理，依旧自顾自的擦着。 人少，书多，干净，明心很满意这个地方。 她来到老人身边，将白玉卡片取出递向老者，问道：“老人家，这里的书我能看吗？”老者瞥了眼明心和她手上的卡片，有些怔愣，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的年轻人拿着白玉卡来读书了呢，随即又继续擦拭，口中道：“这东西不用了，丢了吧，小心看，别弄坏了书。” 这便是可以随意看了吧。 …… 书确实很多，按照不同的分类摆放在书架上，一卷卷排列过去，这里的每一卷书背后都凝聚着创作者的心血吧，看着这些书卷，明心不得不承认，人族之所以如此强盛不是没有道理的。 书的种类也很全面，明心一排排的看去，有天文地理、风水舆图、动植物的图鉴、游记、话本、诗词等等，以及整整六个大书架的――功法，明心眼前一亮，有些不敢置信。不是说人类对功法控制的极严格吗？难道她还真的捡到宝了？ 明心随意取下一本《金刚经》翻开――这应当是某种刚猛的功法吧，只见上面写道：“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1】” “啪”，书本合上，她看不懂…… 明心换了一个书架，取下一本《大学》――这个应该通俗一点吧，书翻开，上面写着：“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啪”，这个可能是放错书架了…… 又换了一个书架，这次取下一只玉简，《九阴真经》，听听这名字多霸气！神识投入，里面沧桑的男声响起：“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是故虚胜实，不足……” “啪”，“啪”，“啪”…… 这都是些什么？明心觉得她大概看了些假功法，或者是她学了假的人类文字？这些字倒是大多都认识，怎么凑在一起就全都不认知了？明心觉得头有些晕，明明她已经算是很有文化的妖了…… 人类果然对功法控制的极严格，古妖诚不欺我。 明心默默地走回最外面的“启蒙”类书架旁，她还是从基础的开始吧…… 老者此时也擦完了书架，看了一眼店里的另外一只活物，只见她正看书看的认真，眉头微皱，好像有些烦恼，手中拿的是一本……《看图识字》…… 这小姑娘长着一副聪明的样子，竟然是个文盲吗？ 老者摇摇头，自顾自地拿了本书在柜台后坐下，好不容易来了个客人还是个文盲，真是悲哀！ …… 明心拿着《看图识字》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识字能力后，终于算是找回了一点信心，想想自己也是好笑，真的傻傻的以为人类赖以生存的功法会随随便便的摆在这家老书店里随便供自己挑，遂也不再与那几架“功法”较劲，朝空气打了两圈舒展舒展筋骨，拿起一本《仙路初探》读了起来。 所幸并不是所有的书都和那些“功法”一样艰深难懂，这本《仙路初探》极为浅显易懂，明心的速度很快，只将这本书整个翻了一遍，大概内容就已经记在心里了，书中对一些人类修仙界的一些常识做了介绍，其中很有些是明心以前完全不知道的，比如人类将经脉分为金木水火土五行属性，因为不同人的经脉天生适合修炼不同属性的功法，人类就根据经脉对应的功法属性其进行划分，称之为五行灵根，而经脉不适合修炼的人就被称为空灵根，只能用淬体的方法修炼。再比如说正常淬体修士平均最多只能修炼到7层，再往后就需要大量的灵药来改善身体素质，而这对大多数的修士来说都是做不到的，自己现在的修为在淬体修士中其实算是很高了…… 华灯初上，西九街逐渐热闹了起来，七彩弥红亮起，整个大街亮如白昼，老书斋房顶悬挂的萤石灯也发出昏暗的黄光，在这一老一少的脚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读书人的岁月，静好。 第十六章 教我读书 永州，夜色渐浓。 老掌柜并没有被明心的认真好学感动，到了打烊的时间无情的把她轰了出去――并且不允许借书。 夜晚的空气比白天清新一些，明心在老书斋泡了一天，只觉得身子都有些僵硬了，此时也不想太快回留仙居，索性一边沿着街道慢慢往回走着，一边在脑海中重新温习整理今天看的书，她记性好，看得快，此时再将白天草草记下的书本重新回顾一遍，神识调动记忆，杂乱的文字在识海中被归纳成一则则清晰的知识，同时竟还有许多新的收获，全新的知识充盈在脑际所带来的快感，丝毫不亚于灵气充盈全身所带来的快感，让明心感到十分愉悦。 直到一棵小草被折断。 那是一株普通的野草，顽强的生长在街边的石砖缝隙里，每天都有无数这样的小草被顽童折断，被牲畜啃食，被行人碾压，这些都不足以杀死它们，但会让它们感到疼。 疼痛的信号从身后的一个黑暗的街角传来。小草的生命力持续的削弱――什么东西在压着它，或许是一块砖头，或许是一双冰凉的鞋底。除此之外并没有更多的怀疑了，在城里这样的信号很多，每个都要小心戒备的话明心怕是要累死。 她继续向前慢慢行走，继续整理着知识，穿过又一条人迹稀少的街道，在她身后一个相似的街角，第二棵野草被压倒了。 什么人会喜欢在街角驻足呢？ 明心依然维持着自己的行走节奏，她转向一条更加昏暗的小巷，小巷人迹罕至，年久失修的路面上生满野草，在距离她30米远的地方，第三棵野草被压倒又站起，随后是第四棵、第五棵……夜越来越静，此时也不需要小草们为自己示警了，跟踪者更靠近了一些，那并不是一个很出色的猎手，明心甚至能听到他微乱的心跳。 明心步伐不变，刀瓣从洁白的衣袖中滑到手心，暗红色的刀面在黑夜中不会反射一点光亮，像是毒蛇致命的尖牙。 …… 何迟有些激动，他觉得这次很可能真的发现了一条大线索，他按照林捕头的安排调查了这个叫明心的女修，她看似十三四岁却有淬体五层修为，她走路时每一步的距离都好像用尺子量过般一样长，可见外家功夫不凡，容貌稚嫩与人相处交流却非常老成，这是一个奇人。 她独自一人住在高档的客栈里，第一次来永州却没有和任何熟人往来，来的第二天在福泰楼卖了大量的各类杂物――很可能是赃物，第三天在一家几乎没人去的老书斋了看了一天书，直到店里打烊了才出来，随后一路慢慢的走进这条昏暗的小巷，这是一件怪事。 奇人怪事，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许她今晚就是来与赤鬼堂接头呢？小巷曲折昏暗，何迟生怕跟丢好不容易发现的线索，在身上多拍了两张匿踪符，忍着不用神识探视，以免被对方察觉到，只是用眼睛死死地在盯住前方白色的身影，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引以为豪的掩气术和匿踪符已被对方轻易看破，不由得靠的更近了一些。 幽幽的白影缓缓转过一个街角，何迟紧紧跟了上去，视线转过，前方竟是一条宽敞的大街，街两旁的商铺悬挂在外的萤石灯即使是深夜依旧亮着，视野变得清晰，但是那条白影已不见了踪迹，何迟只觉得全身的毛孔瞬间收缩起来，冷汗浸湿了脊背，小巷黑暗，大街明亮，他站在光与暗只间，神识全面外放，手死死地握住腰间的短剑，一动也不敢动。他靠的太近了…… 安静的夜如凝滞的墨，久久没有一丝波澜泛起，何迟靠着墙一步一步的向后挪动，慢慢回到光亮的大街上，预想中的攻击没有出现，白衣的少女也应该去见她要见的人了吧，何迟不知道此时是该懊恼还是该庆幸，回想起那条黑暗的小巷，再次打了个寒颤，转身往城主府方向去了。 …… “虽然经验差了一些，但反应倒是很快呢。” 小巷的角落中纯黑的夜色缓缓分开，如同两块墨汁被地上的沙土吸走，显露出下方洁白的衣衫――这是传自叶三娘的敛气术，明心没有选择出手，她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而一旦缠斗起来，即使自己能杀死这个尾随者，也难免露出破绽，这里毕竟不是青莽山，是人类主导的世界，而对方显然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势力，这个险不值得去冒。 只是自己的运气似乎有些差呢…… 昨夜那个跟踪者最后是往城主府的方向去的，联系这两天的经历和听闻，明心大概也就能确认对方的身份，恐怕是自己在福泰楼卖了大量的杂物的事情泄露出去了，毕竟福泰楼人多口杂，明心本来也没对他们的保密性报什么期望，结果引起了永州城官差的注意，被怀疑与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赤鬼堂有关。 这个猜想也很好验证，那个跟踪者大概是对自己的隐匿之术十分自信，居然没有遮盖面貌，明心不会画画，但可以将脑中的记忆存入玉简，奖玉简交给小二后很快得到了确认：“这不是小何捕快吗！这小子每天跟着林捕头到处巡查的，我们这些商户都认识！” 既然确认了对方的来意，明心也就放下心来，反正她已经决定听从兰若的建议，这段时间就在致知堂泡着了，自己昨天也没有真的和那位何捕快冲突，衙门的人既然怀疑她，那就慢慢跟着吧。 …… 老掌柜今天依旧天还没亮就早早地起来，他没有用法术，像凡人一样打水、梳洗、就着热水吃完干硬的馒头，随后将书斋的大门打开，走到“启蒙”类的书架前再次检查了一遍昨天那小姑娘翻过的书籍，小姑娘看书虽然毛毛躁躁的，心倒是很细，书籍一点损坏都没有，一卷卷的按照原有的次序排放的很整齐，只不过今天也不会再来了吧。老掌柜面无表情，继续用抹布不厌其烦的擦拭着书架和上面的玉简书籍。 明心走到致知堂门前，发现木门已经大开，心里不禁好笑，这老掌柜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其实心里也是希望有人来看书的吧，这样一来，她的谋划又多了一分把握。 明心神态放松的走进书斋，随口向老掌柜道了声早，老掌柜懒得搭理，明心也不多做表情，径直走到“游记”类的书架旁取下一本书看了起来，自然地好像是回到自己的家一样。老掌柜见明心依旧是沉心静气的看书，一页一页的翻着看的极快，不禁摇头：“毛躁的丫头。” 老掌柜干完了活，再次拿起昨天没看完的书慢慢读起来，太阳逐渐升至中天，他觉得有些饿了，便按照记忆中的位置，伸手去取储物柜中的馒头――储物柜是储物袋的劣化版，不需要神识便能打开，体积大空间小，不过倒是能保鲜，大多是供没有修为的人使用的；老人眼睛还在书上，手伸出去将一只盘子取到桌前，突然觉得手上的重量有些不同，抬眼看去，盘子上的馒头竟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只精致的食盒，里面饭菜冒着腾腾的热气，四菜一汤，两荤两素，香气扑进鼻子里，老掌柜久不进油盐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响了两声。 老掌柜有些尴尬，抬眼看向那边刷刷翻书的女孩子，粉红的薄唇微弯，心情很好的样子，似是感受到老人的视线，依然手不释卷，嘴中道：“吃完了就放那里吧，我来收拾，剩下的几个书架我都擦完了，您不放心可以再看看，萤石灯有些旧了，我帮您换了块新萤石，还有房梁上的灰我也都清扫过了，以及后院有几只蟑螂，现在都清干净了”。 这都是什么时候干的，经过他允许了吗？老掌柜不悦道：“不告而取是为盗。” 这句她懂，明心回道：“您的馒头和旧萤石放在柜子最里面了，我可没有拿走，再说了……”，明心想起兰若的“人类常用百句对答”里的一句话，有些促狭的道：“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呢？” 一个“小文盲”还好意思自称读书人？ 老掌柜将筷子往桌上一拍道：“无事献殷勤！” 少女放下手中的书，神情有些委屈，说道：“学生只是感念先生传授知识的恩德，想着先生专心钻研学术，怕是没时间好好吃饭，才想着为先生尽一点孝心，先生您怎么能骂人呢？” 他怎么就骂人了，还有什么学生先生的，他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收了这么个小文盲当徒弟？ “好好说话，你到底要干什么？” 明心敛容，起身走到老掌柜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诚恳的道：“我想请您教我读书。” 读书？他自己都没读明白，教什么人呐。 老掌柜有些心灰意懒，他将明心的食盒推开道：“工钱我会付给你，书教不了，你另请高明吧。” 明心有些傻眼，这反应和她的推测不相符啊？她在揣测人心方面可是从来都没失算过，有些不甘心的问道：“为什么呢？” 老人的眼神浑浊，他看着明心，好像透过她看到了一位故人，他摇头道：“太傻了。” 不教就不教吧，怎么还骂妖呢？ 明心还想要开口争取。忽的旁边一声清朗的男声响起。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来教明心读书，明心帮您干活，您来教我，这样就没有问题了。” 第十七章 道儒魔佛 “你是谁呀？凭什么教我？还要我干活？最重要的是我只是看书少了点，有必要这样明着暗着的说我傻吗？” 明明她可是很聪明的好不好…… 明心心中生出一连串吐槽，向门口处看去，一个男人正站在那里，正午的阳光穿过大门照在他身上，更显得他身材高大，男人向着老掌柜恭敬地行了一个晚辈礼，他的动作优雅，他的神情认真，他是真心实意的说出了这个突兀的建议――他是宋竹。 明心突然觉得好像没什么可吐槽的，这个人说出来的话从来都这么的让人信服，她此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怎么哪都有你？” 老掌柜的回忆被宋竹笃定的话语打断，也是气笑了，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喜欢自说自话吗？他冲着宋竹道：“这又关你什么事？” 宋竹道：“明心姑娘好学，但苦于基础太差，先生感念明心姑娘的诚心，但又不知如何去教，而学生不才，上能领悟先生教诲，下能开解明心姑娘的疑惑，既想向先生请教，但又没有力气为先生解忧，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如此了。”神态恭敬，好像真的是在回答先生的考较一般。 老掌柜并没有被宋竹一番解释给绕进去，他算是明白了，这两个年轻人分明是认识，合起伙来消遣他这个老头子呢，他馒头也不吃了，拿起那本书继续看了起来，不再搭理一旁的两人。 宋竹好像也没看出来老人拒绝的意思一样，恭恭敬敬的朝着老人鞠躬拜谢道：“多谢先生”。明心虽然不懂宋竹到底是哪来的自信，但她又不是真傻，也学着宋竹的样子恭敬地鞠了两躬。 “多谢两位先生。” 老掌柜懒得搭理这一唱一和的两人，自顾看书。 …… 明心此时虽然满肚子的疑问，不过当着老掌柜也不好多问，既然某人自信满满的答应教她读书，她现在活也都干了，不好好请教一番还等什么？ “宋先生？” 宋竹微笑道：“我也不算是什么先生，就叫我宋竹好了。” 明心也不跟这不请自来的家伙多客气，径直带他走到放着“功法”的书架旁，说出了心中的疑问：“这些书我看不大懂，不过大概也知道应该讲的都是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这些真的是功法吗？” 宋竹不知道明心的真实身份，自然也不知道她从未见过真正的人类功法，只当她是觉得眼前这些“功法”与往日里所学所练的功法完全不同，心中疑惑罢了――倒真是个好学的小姑娘。 他随手取下一本《法华经》翻看，一边答道：“这些确实是功法，而且……”他扬了扬手中的经书，又比了比一旁高高的书架，继续道：“这些是普济寺的功法。” 明心惊讶，她本以为这些多半不是真正的功法，哪想到宋竹竟然会这么说，她读了那么多的常识书籍，当然知道普济寺是与正一宗齐名的中洲四大超级宗门之一，天下佛宗魁首，是无数修士仰望的存在，这样一个站在修仙界顶端的大势力的功法就随随便便的堆在正一宗脚下的一家人迹罕至的老书斋里吗？ 仿佛是觉得自己说出的话还不够劲爆，宋竹放下经书领着明心走到另一架书架旁，说道：“这些是的功法” 所以还有第二家咯？明心忍不住怀疑宋竹是在欺负自己没文化…… 她有些无语的抬手指向第三架书架道：“那这些不会是正一宗和逍遥门的功法吧？” 宋竹看着女孩子满是质疑的小脸，有些好笑，知道她不信，没有辩白而是反问道：“那你可知道什么是功法？” 明心本以为她知道的，毕竟她入世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寻找适合她的修炼功法，只是现在竟有些不确定了，她迟疑道：“是转化灵气和使用灵力的方式？” 宋竹没有回答，而是又问道：“那你可知道什么是‘修道’？” 修道吗？苦树曾经说过，修士修到后面求得就不再是灵力的积累，而是“道”了，至于“道”是什么，没有哪个修士能真的给它下一个定义，只能泛泛地说是天地间的规律，修士越是修行，就越能接近天地间的“道”，比如结丹期的修士通常只能初窥“道”，但即使是这样也能通过这一点感悟勾动一部分世间的规律为自己所用，那是远超过炼气和筑基期修士所能达到的能量等级，而若果结丹修士对“道”的领悟能不断加深，他们最终将成为“道”的化身，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修士在此将分为两条道路，一种是将自身的肉体凝练为孕育道果的容器，在丹田中发展出纯粹的道体，这种道路被称之为“元婴”，而另一种道路则完全舍弃了肉身，以自身的元神为基直接凝练道义化身为灵体，这种道路被称之为元灵，两种道路各有优劣，但无论是哪种都拥有移山倒海的威能。至于再往后的境界，那便是一个传说了…… 明心答道：“所谓修行，前面修的是灵力，后面修的是道行，所以修士将整个修炼的过程称之为‘修道’。” 宋竹道：“不错！我辈修行之人求得是道。大道三千，每个修士都有不同的领悟，修行着不同的道，而这些领悟又被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下去，前人对道的领悟就是功法，只不过你之前休习的是对灵力运用的经验，而这些书上记录的是前人对道运用的感悟罢了，先贤有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道本就不是简单的通过文字就能传承给其他人的，这些功法的作用就是希望后人能通过学习其中的道理来获得自己的感悟。” 明心总结道：“也就是说我至少要到结丹修为才能看这些书喽。” 宋竹摇头，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小葫芦，打开盖子喝了一口又放回储物袋，那葫芦里的东西似乎让他有些难受，他脸色微微苍白，明心这才想起眼前这人是受过重伤来永州养伤的，便道：“你若身体不舒服就先休息一下吧，书可以慢慢教，我不急。” 宋竹笑道：“你是担心我的身体，还是担心我没法教你读书啊？” 明心搬了两张藤椅过来，又给宋竹倒了杯热水，一边道：“我是担心你倒在这里，小六和宋掌柜他们要找我算账的。” 宋竹看着她麻利的动作――这姑娘说的倒是真的。 他舒服的靠坐在藤椅上，接过水杯抿了一口，继续道：“无妨的，我的伤不在身体，还是继续教书吧。”他整理了一下思路道：“之前说到一代代的修士传承对道的领悟，慢慢的便形成了许多流派，不同的流派相互碰撞与融合，逐渐形成了今天的道儒魔佛四大修道流派，中洲的四大宗门便是这四大流派的标志，四大流派要发展就需要吸收新鲜的血液，许多大中型国家都是他们的势力范围，后来最开始是普济寺先想到的这个办法，将寺内的这些经书大方的在天下广为传播，并且广开道场讲授佛宗修行的道理，从中受益的散修和小国小宗门修士极多，这些修士在修炼初期受到佛宗思想的影响，在选择发展道路时便会自然的向佛宗靠拢，甚至有许多修士以普济寺的外门弟子自居，信佛的人多了，佛宗自然也就强盛了。” 明心道：“所以后来四大宗门都将这些“功法”放出来了？” 宋竹道：“并不完全事，其实只有和普济寺学了这招，所以儒宗和佛宗在底层百姓中的普及程度最高，也因为这两种流派利于统治，被广泛的用于国家的管理上，现今的中洲大多国家的官员都至少都会兼修儒宗或佛宗的法门，这里摆放的功法也大多都是儒佛两家的典籍，剩下的则是一些小流派的典籍，这些典籍并非是要结丹期才能读，毕竟这些道理都是前人心血凝聚，多读书，多懂些道理绝对不会是一件亏本的买卖。” 明心此时俨然化身为问题宝宝，继续追问：“那道魔两宗不会就这么眼看着吧儒佛做大吧？” 宋竹道：“当然不会，先说逍遥门，所谓逍遥，自然是随心所欲，无拘无束，魔宗讲道理的书不多，不讲道理的人倒是很多，所以逍遥宗的道理就是――不讲道理。这世上的欲望太多，几乎所有人都有不想讲道理的时候，也就是说所有人天然存在魔性，只要人性不死，那么魔宗就不灭。只是一个人可以不讲道理，但若是整个天下的人都不讲道理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因而魔宗虽然永远强盛，但也终究不会成为主流。” 不讲道理？听起来倒是很爽，明心问道：“那若是我想要修习魔宗的功法呢？” 宋竹微有些失神，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幽幽道：“只要你一心向魔，魔自然会回应你。” 他轻摇着藤椅，目光越过明心投向大门外喧闹的街，似是在问明心，又似乎是在问自己：“只是你真的明白，你需要付出什么吗？” 第十八章 天下第一 “抱歉，想起了一些往事。” 短暂的失神后宋竹的眼睛很快恢复了清明，视线收回处，明心正安安静静的坐在对面的藤椅上，单手托腮，嘴角微微泛起笑容，那笑容颇有些玩味，一双奇特的暗红色眸子一眨不眨的观察着他，好像想要顺着他的记忆爬到他的过去一探究竟。 他差点就忘了面前这个女孩子是个喜欢揣摩人心的小混蛋呢！ 宋竹极为难得的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调整了一下坐姿，继续教书：“最后再说正一宗，正一宗自诩天下道门正统，道宗直接以“道”为名，并非只是随便往脸上贴金，而是确实有它的不凡之处，道宗源远流长，其起源远在儒佛之前，甚至可以说儒佛两宗都是道宗的分支。而四大流派中道家功法体系最为庞大全面，且不同于儒宗对修习者的天赋有较高的要求，佛宗的功法讲究机缘与顿悟，魔宗功法修炼起来大多非常危险，道宗功法最是中正平和，修炼循序渐进，且泛用性最广，天资颖悟者修习之则一日千里，而天资平庸者靠着毅力也能稳步提升修为，即使是凡人修习也能强身健体、益寿延年，而且越是修炼到后期越是容易感悟天道，威力也越是强大，所以现在的修仙界中流传得最广泛的流派还是道门，四大宗门中也以正一宗为首。” 明心早知道正一宗厉害，但也没想到竟厉害到了天下第一这种程度。“那道宗的功法总还是有缺点的吧？” 宋竹颔首：“天道是不公的，有的人天生就是修炼的奇才，但多数人还是资质普通，道宗功法虽然人人能练，但是资质平庸者想要有所成就除了要刻苦修炼外，还需要大量的外物辅助，说白了也就是要钱，没钱又资质平庸的散修若是修炼道宗功法，除非有大机缘，否则很难有所成就，还不如修习其他三个流派搏一搏，所以正一宗的功法当然也会分发，且不仅仅是讲道的功法，连一些基础的修炼灵力的法门也会放出来，只不过瞄准的都是各国的皇室和大族，而且是要花灵石买的。” 明心揶揄道：“这些功法你们福泰楼是不是都有卖的？” 宋竹露出一副标准的商业微笑，道：“虽然四大宗门的功法没有，但是其它的儒道佛功法还是有不少的，其中也不乏精品，就算你想要魔宗的功法，虽然宋国禁止出售，但我们还是能帮你找一下的，明心小姐如果要的多的话，我可以做主给你打个九折！” 明心撇嘴：“那我还真是谢谢你啊！” 宋竹笑道：“你先别急着谢，我看你对功法这么感兴趣，想必是很缺合适的功法吧。”他从储物袋中翻找出一块青色的剑形玉简，继续道：“本来我是不想拿出来这个的，但我看姑娘您天庭饱满骨骼清奇，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人中龙凤，若是因为没有好功法耽误了修行，那就太可惜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好像极为不舍的样子，道：“也罢，这部功法就卖给你吧。” 果然是要钱的！不愧是永州最大商铺的老板……明心只觉得这玉简的形状有些眼熟，她有些迟疑道：“这剑是？” 宋竹道：“不错！这正是正一宗的基础功法。” 怪不得！正一宗的标志是太极与仙剑，这玉简的形状与她当初见到过的仙剑标志完全一样，明心怀疑道：“你不是说正一宗的功法只面向皇室与大族吗？” “在下恰好姓宋。”――宋是宋国的国姓。 “那应该很贵吧。” 宋竹的眼睛微微眯起，说道“这只是炼气和淬体期的功法，不算太贵，我们既然是朋友，不妨再给你打个折，只要10万灵石。” 明心恍然大悟，合着这人今天是专门找她来算账的是吧？ “我们什么时候成了朋友了？” “我们不是朋友吗？” ――不是朋友的话他还要涨价不成？ 明心咬牙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宋竹又掏出小葫芦喝了一口，不明液体入喉，脸色微白了一下，神情却是淡然自若，嘴角挂着自信的微笑，笃定道：“你放心，用卖我东西的那个人的话说，这部功法，天下第一！” 白衣的少女此时一副愤愤的样子，比平时里更显得生气蓬勃，好像一只被踩住了小尾巴的小豹子，可宋竹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此时正冷静的分析着自己。 “啪！”，变戏法一般，宋竹手中的玉简被换成了一张晶莹的水晶卡片。 “成交！” …… 傍晚，致知堂对面的酒楼里客人逐渐多了起来，觥筹交错，管弦呕哑，真是好不热闹，靠窗的一处小桌前，小六痛苦的捂住耳朵，他的面前放了厚厚的一叠字帖，最上面一页写了一半，字迹潦草，上面墨迹还未干，显然是刚写的。 “公子也真是的，非说我定力不够，居然让我在这种地方练了一下午字，自己去找清静了，也不知道那种小书斋有什么好看的”。 他忍不住有又瞥了一眼对面的书斋，咦！出来了！小六刚要招呼出声，又看见从公子身后跟出来一个女子，两人正站在门口不知道在聊些什么，似乎相谈甚欢。小六定睛看去，那不是明心吗？ 他们一下午都在一起吗？小六可是记得整个下午都没有其他人进出这家书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emmmmmm～小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联想。 他翘起二郎腿，左手摸着光洁的下巴分析起来，公子自然是很受女孩子们欢迎的，只是他一直醉心修行，从来没有流露出什么淑女之思，不过公子自从受伤以来就没法再修炼了，人也变了很多，生出些以前没有的想法也是有可能的。而且公子很少夸奖别人，虽然待人很礼貌，但也很少会与不太熟识的人做太多交流，可见他是很欣赏明心姑娘的，当然公子以前也有许多欣赏的朋友，都是很厉害的年轻人，其中女修也有过一个，但也都是很正常的结交，从来没有这样上赶着找上门去的，小六觉得自己已经接近了真相。可明心姑娘看着也太小了吧！难道公子是觉醒了什么不得了的属性？ 小六想起临走前夫人单独跟他叮嘱的话，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很重啊…… 不提小六的各种联想猜测，明心此时也有一肚子的疑问，反正已经问了一下午的问题了，想来对方也不介意多回答几个问题，她拉着宋竹走到街对面，确认老掌柜听不到之后便问道：“你今天不会是专门来做我的生意的吧？” 宋竹道：“我像是那么闲的人吗？” 明心点头道：“像。” 宋竹无语，好像他现在确实是一副很闲的样子……其实他也是很忙的……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向街对面的致知堂对明心道：“你看那张牌匾。” 牌匾？ 明心转头看向那张斑驳老旧的牌匾，站在远处看去，上面“致知堂”三个字倒是更清晰了些，明心不懂书法，但也直觉的感到那字写的极好，初看还不觉得什么，盯得久了竟有些移不开眼，一种奇异的感觉袭上心头，她仿佛从平坦的大街来到高山之巅，山风凛冽，山下是无尽的河山，颇有登临绝顶…… “睥睨天下之意”宋竹道。他随意的拍了拍明心的肩头将她拉回现实，真心的夸赞道：“你的儒道天赋很好。” 她本来就很聪明的好不好！ 明心若有所思：“所以你怀疑那老掌柜不是个普通人？” 宋竹点头：“你不是也发现了吗？不然你也不会花心思去讨好人家了。” 明心想到白天的尴尬场面，白了他一眼道：“我只是觉得一个没有灵力的人却能在这样一条寸土寸金的街上守住如此大的一家店面近百年，那定然不是一个普通人，再说我也只是想多读些书罢了，没你那么多花心思。” 宋竹莞尔：“我也只是偶然发现这字，想请教一下书法罢了，怎么能叫花心思？” “你怎么知道那是他写的呢？” “只是猜测，不过等他看过我的字，就能确认了。”言语中是一贯的笃定。 宋竹转身仰头向酒楼上高声道：“小六，走了。” 小六吓了一跳，赶紧收拾好字帖跑了下来。 明心道：“那我便先走一步了。” 宋竹拱手：“明日再见。” 明日还见啊……小六神色古怪。明心姑娘倒是头也不回的走了，那公子会不会流露出不舍的目光呢？小六转过头来，正对上自家公子温和的笑容，不禁心中一凛。 “小六啊，把字帖拿出来给我看看。” 第十九章 青云决·起 “老大，我敢肯定，这个明心肯定有问题！” 林修武淡淡道：“就因为她把你给甩了？” 何迟委屈道：“冤枉啊，这个人是真的很可疑，单说她一个小姑娘，哪来的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啊，还大晚上的偷偷摸摸到处跑，而且能把我甩了说明她心虚啊，这人身手也很好，老大你都不知道，我那会儿差点儿以为自己就要殉国了！” “所以呢？” “所以我建议，以这个人为切入点，严密监视，必要时直接抓捕！――哎呦！” 林修武敲了一下何迟的脑袋，训斥道：“你被人跟踪了不会想办法甩开吗？自己本事没学好就去学人跟踪，她要真是赤鬼堂的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活着站在这跟我贫嘴？” “可是…” 何迟还想辩驳，看到林修武瞪了过来，心虚的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林修武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青年，何迟从小没了爹娘，一直在城主府长大，今年才19岁便有了炼气8层的修为，是他们巡捕房最优秀的后辈。赤鬼堂的事情大概也要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这次的行动太危险，他不欲让何迟参与其中，让他去查这个叫明心的女修也好。 林修武沉吟道：“你说的也有一些道理，这两天你依旧跟着这个明心，主要看她都与谁有接触，小心不要再暴露了。” 何迟惊喜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 明心这次没有慢慢的走回去，而是直接租了一架木鸾飞回留仙居，付过灵石后看看戒指里还剩下的两百多灵石，有些惆怅，这钱挣得容易，花的更容易啊…… 有时间的时候该考虑一下生计问题了。 不过明心现在的所有心思都在这部“天下第一”的功法上。 书不是白看的，明心现在对一些常识性的东西也了解的比较清楚了。 她没有选择真的去买一堆功法回来参详，功法不是衣服，不能说换就换，一部功法就是一种灵力的运转方式，这种方式的好与坏必须要一段时间的使用才能得到验证，而不同的灵力运转方式往往都是相互冲突的，改修另一部功法就是与身体里已经成熟的一种习惯相对抗，除非是完全化掉之前的修为重新修炼，不然很容易对灵力回路造成严重的损伤。这也是散修另一个尴尬之处，散修都是自行摸索着修炼，所练的功法驳杂，很容易造成这种损伤，而这对于财力不足的散修来说几乎等于为为自己的修炼之路判了死刑。 妖族的灵力回路虽然远比人类的要坚韧，但明心也不想过多的去尝试这种风险。 人族的的功法无数，有的完善有的存在缺陷，相似的功法或许还能分个高下，但不同种类的功法各有各的特性，同一功法对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效果，谁也不敢说自己真的就是天下第一，而正一宗的基础功法真正厉害的地方不是它威力多强，而是因为这是道门无数先辈总结出来的最完善的无属性功法，既然是无属性也就不会与其它属性的功法冲突。 道为儒佛之源，据宋竹介绍，这部功法本身就很完善，完全可以单独修炼至筑基期，最厉害的是它能与儒、道、佛三家的任意功法兼修，几乎不会有任何冲突，是正一宗所有正式弟子都必修的功法，所以正一宗弟子大都会比同等修为的散修体内灵力浑厚很多。 从这个角度来看，叫它天下第一也不是没有道理。 十万灵石可能还真是打了个折后的价格。 明心回到房间，将阵法封死，挂了个“勿扰”的牌子，静心打坐，直到心绪稳定无波，才取出剑形的玉简，玉简中隐隐有灵光闪动，与寻常的玉简不太相同，玉简的背面雕刻着“青云诀?起”四字，看来这部功法还有后续的内容。明心将玉简贴在额头，神识投入其中。 神识投入，起初并没有文字和声音出现，“难道自己上当了？”刚冒出这个念头，忽然一股比红月之精还要精纯的灵力从额头灌入，这团灵力自行在体内游走，如入无人之境，这感觉明心再熟悉不过了，这不是红月之精的运行方式吗？ 想来是使用这种方法避免卖出去的功法被反复传播吧…… 明心不知道这股灵力能持续多长时间，赶紧摒除一切杂念，全神感受着这团灵力的运转轨迹，灵力团在体内周游一周后猛的炸开，无数细小的灵力丝线沿着全身的灵力回路周游，有些是明心熟识的回路，更多的是她自己也不曾达到的地方，明心只觉得豁然开朗，绝路中峰回路转，滞涩处桥脉贯通，原本残缺的灵力回路在此时终于显现出它的完全形态。 灵力丝线不断的周游往复，汇聚又散开，明心竭力控制着自身的灵力跟在灵力丝线的后面运转，她好像直到今天才真正看清自己的身体，神识迅速的消耗着，她明明安坐在室内，却好像游遍了世界一般兴奋又疲惫。 灵力团的能量越来越弱，自身的灵力不足以支撑如此复杂的运转方式，明心只觉得一阵空虚袭来，背后的红色纹身亮起，花瓣形的纹身不知何时从三瓣变为了六瓣，组成一朵花的形状，室内浓郁的灵气从背后灌入体内，充盈着新开辟的灵力回路。 明心竭力保持着神识的清明，直至神识之力耗尽，终于坚持不住，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 明心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她从地上爬起身子，刚想要运功只觉得头痛难忍，才知道自己是神识消耗过重了，身上又出了许多汗，明心便也暂时不用灵力，提着浴桶从小院中的人造温泉接了一桶热水搬进屋内，舒服的泡了起来。 暖意融融的屋内，明心立在浴桶中转过头向身后看去，墙壁上的镜子映照出少女圆润的肩头和优美的脊背曲线，屋内水汽氤氲，朦胧中后心处似有一朵娇艳的红花绽放，她缓缓的沿着脊背将手向那朵花儿探去，入手处却是细腻光滑的肌肤，与周围的肌肤触感并无差别。 明心满意的收回手，眼睛却不舍得离开，痴立良久才重新坐回浴桶，脸颊微红。 “我真是好看。” …… “所以你就一直睡到现在？” 致知堂中，宋竹依然坐在昨天的那把藤椅上，手中拿着几张写满字的纸张，一边细细的欣赏着，一边开口向房梁上的明心问道。 明心更换完最后一片破损的瓦片，利落的一跃而下，像猫儿一般未发出一点声息。她接过小六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回道：“也不完全是，我总得回复一些神识才好出来。” “小小年纪的疑心那么重，小心老的快。” “你到底是不是来学书法的啊？话那么多，不看的话把东西给我！” 宋竹摇头笑道：“那可不行，说好了你干活我读书，想学的话等我学会了再考虑考虑吧。” 小六一言不发，面无表情，暗中观察。 老掌柜一言不发，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暮色渐浓，明心今天精力过剩，将整个致知堂都里里外外的收拾了一遍才作罢，宋竹见这些字纸研究不完，便向老掌柜申请将这些带回去慢慢研究，老掌柜心绪烦乱，便只对他说了一个字：“滚”。 于是宋竹便开开心心的收起字稿拉着小六和明心“滚”了。 三人回家的方向相同，也都不着急，也就一起慢慢往回走。 明心也了一眼宋竹道：“老先生心情不好，你这个“弟子”倒是很开心啊？” 宋竹道：“先生不开心是因为想起了往事，既然是往事，不放下的话总是会不开心的，我倒觉得揭开了是好事，倒是我开心了，你这个当学生的就不开心吗？” 明心眯眼做微笑状：“我开心啊。” 顿了一下又问道：“先生到底有什么往事？” 宋竹摇头道：“先生没说，我也没问。” 明心叹道：“是啊，自己想不通，别人说什么也没用。” 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默契了？ 默默跟在后面的小六终于破功了，脸色变得古怪起来，明心敏锐的洞察到小六的情绪起伏，回头道：“小六你这是什么表情？还有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平时不是很能说吗？” 小六被这一下吓得心跳都停了一停，这人是妖怪吗？后背长了眼睛？ 他呵呵一笑――他倒是想说话，他插得上话吗？ 宋竹看到小六这副有苦难言的样子，哈哈的笑了起来。 小六只觉得心累――“公子你开心就好。” 明心莫名其妙，人类就是奇怪…… 长街将尽，落日余晖渐暗，明心止住脚步，向着宋竹行礼道：“这次的事真的要谢谢你了。” 宋竹摆手“你也是花了灵石的，我并没有少收什么。教书的事其实是你心诚，我也受益匪浅，你并不用谢我什么。” 感谢的话明心只说一遍，她又认真道：“既然如此，那你看我如何？” 小六震惊，这么劲爆的吗？！ 宋竹也搞不懂这又是什么展开，下意识道：“很好啊。” 明心鞠躬“请宋先生收我为徒！” 第二十章 黑街拳馆 拜师可不是一件小事，修道讲究传承，拜了师就相当于皈依在师门的传承之下，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论是正道还是魔宗，师徒关系都是一种极亲密的关系，有时甚至在血缘之上。宋竹回想起这姑娘的一些与常识不符的做为，忍不住怀疑她到底知不知道拜师的含义。 他断然说道：“不行。” 明心想的也很简单，妖族的逻辑就是：同族的长辈教导维护后辈，后辈成长后再维护下一辈，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你想杀我我就先杀你。人类的常识书当然不会写师徒意义这种抽象的东西，所以明心的想法就是宋竹教她本领，她保护宋竹，为他卖力，这便是师徒了。 这人现在看起来还算可信，这买卖倒也做得。 之前合作的也很愉快。 只是上一单生意的帐都结清了，宋竹既然拒绝了自己的请求，那以后的生意也不好再做。明心虽然有些可惜但同时心里也一阵轻松。 妖族的经验：不要受人类的恩惠，他们必将索求更多。 “如此，今日就暂且别过吧。” 少女挥手远去。 “公子你不追吗？” “小六，我记得昨天叫你重写的字帖你还没给我吧，写的如何了？” 小六脸色发绿――他今天果然不该说话。 人潮涌动，少女的身影转瞬湮没。 宋竹摇头“小小年纪，戒心真是重。” …… 明心没有回留仙居，她提起身法，于高低错落的楼阁间跃动，敛息术之下，存在感被降到最低，如一只归巢的燕儿穿梭在屋檐下，不沾染一丝目光。 何迟只觉他的肺都要炸了，眼睛也要瞎了，吃了上次的亏，这次他不敢跟的太紧，只在明心常出没的路上装了许多微型窥阵，自己靠窥阵传回来的画面和千里镜远远的监视，本来一切顺利，哪想到到了晚上这女人突然抽风起来，天上飞行目标太明显，而且在城里飞行是限速的，他只能苦苦的寻找着对方若隐若现的身影狂奔…… 结果跟到第三条街就跪了。“妈的，萃体了不起吗？欺负我们炼气身体差啊？有本事你别跑啊！” 明心自不知道何迟的满腹怨念，她此时正试探着这具身体的极限，现在的速度比以前还要快了将近五成，全速奔驰下，劲风扑面而来，身下的屋瓦飞速逝去，久违的快感袭来，这速度的感觉依然美妙的让她上瘾。 脚下的街市越来越破败，就像每一座飞速发展的城市一样，新事物的崛起总伴随着旧事物的衰败，永州西北角，被称为黑街的废弃城区，黑市商人与劫掠者的狂欢地，就是明心今天的目的地。 轻盈的滑入一个阴暗的角落，明心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只黑色的木盒，木盒打开，里面是五颜六色的粉末，长长的一排玉瓶与各式的奇怪工具，明心十指翻飞成一片缭乱的花影，十几种不同的工具飞起又落下，五色变幻，奏起一场无声的交响曲，当她收起木盒从角落里走出来的时候，已变身成为了一个身穿黑色劲装，满脸阴刻的小个子男人。明心试探着翻了几个跟头，确认妆容牢固，这才满意的越向这片黑街的深处。 明心早就听说永州有这样一片混乱的城区，昨夜修习青云决后，自身的灵力回路得到补全，修为更是连升两级达到萃体七层的境界，她现在需要用战斗来摸清自己的能力，妖族是战斗的种族，草木妖族虽然不是像兽妖那样的战斗狂魔，但也同样信奉唯有通过战斗才能学会战斗的道理。 …… 黑街拳馆 明心一走进拳馆大门，迎面便有一阵刺耳的欢呼声，裹挟着浓烈的血腥味儿和汗臭味儿涌到面前。拳馆从外面看起来只是一栋破旧油腻的老房子，里面的空间却很宽敞，拳馆中间是一大片凹陷下去的平坦场地，此时场地中央一名两米多高的红发巨汉正举着一柄沾满鲜血的狼牙棒高吼，在他的脚下踩着一个满身鲜血的人，他的胸膛夸张的下陷下去，显然是已经活不成了。场地四周的高台上有近百人，他们大多用斗篷遮住面孔，此时都站立起来跟着场中的大汉死命的欢呼，参差的黑影在用火把照亮的木墙上跳跃，一派地狱景象。 明心眉头微皱，她并不惧怕血腥与杀戮，但这种纯为取乐的杀戮让她觉得恶心。厚厚的妆容遮住了所有表情，小个子男人依旧阴着一张脸，环视一周，将整个拳馆的构造大致摸清，走向墙角处的一副黑乎乎的柜台。 “我，打拳。” 坐在柜台后面的男人没有起立也没有欢呼，只是翘着腿大口的喝着酒，听到这言简意赅的三个字转过头来，冰蓝的双眼凝视着柜台前的小个子，嘴角挂着残忍的笑。 “新来的，想死？” “缺钱。” 一把粗大的钥匙“当啷”一声落在柜台上，明心拾起钥匙，上面只刻着一个“七”。柜台后的男人拍了拍身后的一排铁柜道：“一把钥匙开一扇门，去吧。” 明心也不多说，拿起钥匙走进写着“七”的大铁门，铁门之后是一个狭小的隔间，一名衣着暴露的女郎走上前，拿着一柄铜镜在明心的身上照了一遍，随后**的在她身上摸了摸，将手指上的储物戒指和袖口中的刀瓣取下放在一只盘子中，凑在明心的耳边低语，声音妩媚透骨：“放心，只要你回来，这房间里的东西都是你的。” 人类就是这样勾引异性的吗？ “下面一场的抽签结果是！七号！到！十号！” 第一场就是大乱斗吗？ 小隔间另一面的铁门打开，面对的正是沾染着斑斑血迹的竞技场。明心走入场内，铁门在身后轰然紧闭，一旁的三个类似的的铁门中也各走出一人，一只透明的罩子升起将场地笼罩在内，明心四人默契的各自占据一个方向，明心从一旁的武器架上取下一柄短剑挽了个剑花――这些武器竟都是低阶的法器。 伴随着嘈杂的呼喊，主持人高呼：“比赛！开始！” 场地中的四个人都没有率先出手，明心打量着其他几人，八号是个瘦高男人，耳后生着参差的灰黑色羽毛，后背上是一对小小的灰黑翅膀，手擎长剑，竟是一个羽族人；九号是个光头大汉，他上身赤裸，展露出纠结的肌肉，武器是一柄大斧；十号是一名身穿灰色道袍的青年男子，面容清秀，手上持着两柄没有剑格的短剑――那是两柄飞剑，这人怕是一名炼气的修士。 四人相互戒备，很快便达成共识，灰袍青年手掐剑诀，两柄飞剑一左一右向明心袭来，光头大汉怒吼一声，横起斧头势若奔雷般向羽族剑客冲去，捉对厮杀起来。 炼气比同修为的萃体厉害，这是一个常识，但那是指一般情况，在这个封闭的竞技场中，炼气修士不能施展多样的高阶法器进行攻击，只能利用自身的法术和简单的低阶飞剑御敌，可以说实力的差距已被大幅减小，但终究还是有差距的。 身体的速度再快，能快过灵力催动的飞剑吗？灵力外放控制法器战斗，这便是炼气修士的战斗方式。 一左一右的飞剑封住明心的行动方向，十几米的距离对飞剑来说如同不存在一般，转瞬即至。 利刃当头，明心识海中竟一片平静，肉眼难辨的飞剑在识海中被清晰的显露出来，她左手握剑，右手猛的抄起一只两米多长的长矛，矛随身转，舞起一阵旋风，左侧的飞剑紧贴着她的腰际掠过，矛尖猛击在右侧的飞剑中央，将其狠狠的撞在一旁，左手短剑借着转动的速度，猛地掷向灰袍青年！ 十号本以为自己这一手招牌的双剑齐出必能一举建功，哪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小个子不仅轻松避过还抽空回了一招，自知绝避不开，急忙架起护身灵盾抵挡。短剑撞击在灵盾上，如巨石入水，炸起一片灵花，这小个子的力量怕是有萃体九层！他也只有炼气八层而已！ 灵花背后，黑色的身影疾驰而来，十几米的距离对明心来说何尝不是一步之遥？长矛如龙刺出，直指灵花中央，这一矛他已抵挡不住！ 十号咬牙，不过是个萃体的莽夫！ 攻守转瞬置换，十号再顾不得隐藏实力，手指急挥，袖中第三柄飞剑激射而出，直取明心面门，先前的两柄飞剑已折飞而回，只要明心闪避，局势将重新回到十号这方。 分神控三剑，是十号的绝学，他自信有这一手段，即使是四大宗门的同修为修士他也有一战之力。 到底是矛更快还是飞剑更快呢？ 生死抉择间，混沌的识海卷起波澜，周遭的时间仿佛变慢了，长矛，飞剑，摇曳的护身灵光，还有男人扭曲的表情都无比清晰，明心的手松开长矛，灵力倒转，轻盈的身体骤然变的重若千斤一般向下直坠，闪过头顶的飞剑，在十号惊恐的目光中，反手握住力竭坠落的短剑。 横斩！ 手臂灌注灵力，妖族天生的强悍力量加持之下，这一击的力量和速度已相当于人类的萃体十层，剑身化为一道乌光，剑锋过处，空气哔啵炸裂！ 灵光破碎，十号重重的撞在竞技场的护罩上，生死不知，三柄飞剑失去控制，“叮叮叮”在护罩上撞出三朵火花，掉落在地上。 明心扔掉手中卷刃的短剑，拾起斜插在地上的长矛。 全场欢呼！ 第二十一章 走剑行刀 虽然过程万分惊险，然而实际上从两人交手到分出胜负只用了两个回合，许多观众甚至没有看清战斗的过程。 谁知道看似最强的炼气修士居然被最不起眼的小矮子两招击败呢？ 场中那个斜背长矛的男人突然有些伟岸的感觉了。 欢呼过后是难听的咒骂声响起――那是压了十号获胜的赌徒们。 柜台后喝酒的男人冲着身边的一个高大的身影竖了竖大拇指道：“幸亏你从来不赌，否则我肯定要破产了。” 那人浑身被黑色的斗篷包裹，脸上戴着一张狰狞的血红面具，宛若地狱来的恶鬼，嘶哑难听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我猜对了，我要的人呢？” “别着急，你才猜对了一半呢。” …… 透明光罩笼罩住失去意识的十号，黑拳馆不是斗兽场，虽然不在乎死人，但若死的太多的话想找替换的“拳手”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所以只要不被一举击杀，大多失败者并不会死――老板可是个会做生意的人。 明心这边战斗结束，一旁缠斗的两人也迅速分开，八号落了一根羽毛，九号身上多了三道浅浅的血痕。 三足鼎立。 明心默默感受识海中的异动，在来黑街的路上她就隐隐觉得自己对周围环境的神识感应更清晰了，她初时只以为是因为修为增长神识相应的变强了。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脑中原本一片平静的混沌识海缓缓转动起来，但明心反而更加的清醒冷静了，神识感应的范围只是延展了一点点，但感应范围内的一切都变得更加清晰。她的识海正在发生某种未知的变化。苦树说过：妖族的灵力回路开发到一定程度时某些天赋才会显现，她背后的花形纹身很可能就是灵力回路开发程度的体现，那么现在第一轮六片花瓣已经显现，识海的变化会是一种天赋吗？ 沉默很快被打破，八号和九号对视一眼便有了决断――这个小个子两招就将看似最强的十号淘汰，若不联手他们恐怕都不是其对手。 剑如水，斧若山，一齐向明心压来。 二人的反应早在明心意料之中，矛太长不利于近战，趁二人还未动作时，明心便运足力量将长矛向着九号掷出，身形急退到武器架旁，双手后伸捉起两柄直刀，趁着九号抵挡长矛的功夫抢先向八号攻去。 八号喝道：“来得好！”羽族灵动的身法全力施展，速度比明心竟还要快上一筹，他不与明心正面硬拼，身影回旋，长剑以一个个诡异的角度刺向明心周身要害，正是羽族秘技翔鹰剑法。九号稍慢一点，此时也持斧赶到，他浑身泛起金光，似乎是练了什么强化防御的功法，明心尝试着持刀与他硬拼一记，此人的力量与自己不相上下。 这两人修为大概在萃体八层到九层！ 二人一个正面强攻，一个周旋策应，将明心围在中间。明心双刀舞成一朵花儿，凝神应对，她本身虽没有练过什么刀法，靠的全是与妖兽搏斗练就的战斗本能，但是妖族体制强悍，再加上她此时神识有异，两人攻势虽猛，但一举一动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因而双刀总能恰到好处地挡住两人的攻击。 激烈的对拼引得全场雷动，比起炼气修士法器对射的战斗，萃体修士间的搏杀无疑更加刺激好看。 战斗越发焦灼起来，明心的识海漩涡转动地越来越快，两人映照在识海中的动作越来越慢，明心已可伺机打出一两记反击，她的血液渐渐热了起来，灵力运转也越发顺畅，刀如翔龙，舞若疾风，伪装下的脸颊因兴奋而发红。 装了这么多天的文化人，终于可以好好打一场了！ 八号和九号久攻不下也觉得不对――这人怎么越打越疯了？八号背后双翼开始扇动，身法更加的飘忽，运剑间四方疾风乱起，剑藏风中，剑招如八方云雨飘来，明心从未见过这种招式，尽管竭力分辨，身上仍是被拉出三四道血痕，九号见此再不迟疑，他身上金光大盛，不再躲避明心的刀式，奋不顾身的抢攻，刀光落在九号身上，一丝痕迹也未留下，只有金光微颤。 二人全力施为之下，明心压力陡增，只好尽量用身法躲避九号的攻势，集中意志搜寻八号的轨迹。混沌的识海高速旋转，如风暴降临在其中，风暴中心，点点光辉闪烁，终于，四散的剑风在明心的眼中展现出它的规律，场边的观众只见明心突然踏步横移，单手挥刀斩向空气，这人彻底疯了？ 然而下一刻八号的剑却凭空出现在刀下，明心的力量本就强于八号，此时以逸待劳，长刀死死的压制住长剑，将八号连剑带人从半空中狠狠掼在地面上，整个竞技场仿佛都为之一震，刀尖逼向眉心，八号咳出一口鲜血，拼命抵住下压的单刀，眼见明心另一柄刀即将斩下，不由大骇道：“救我！” 九号面露狠色，他身上金光突然转为红色，健硕的身躯高高跃起，巨斧竖劈而下，速度是远超之前的迅捷，人在半空，口中发出一声大吼，其声如虎啸龙吟，明心只觉得一股精神冲击袭向识海，这吼声难道是罕见的精神攻击？！地上的八号更是意识瞬间恍惚。巨斧金光闪烁，势要趁机将下方两人一并斩断。 九号竟直到现在才露出他真正的底牌！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两人，如看向两堆灵石。 巨斧落地，鲜血飞溅。 九号雄壮的身躯落在地上，纷纷扬扬的尘土飞起，随后又被淋漓鲜血浇下。 那是他自己的血。 一柄雪亮的长刀从九号的脖颈中抽出，刀刃上的鲜血在地上画出一道红线。 黑衣男子拖刀缓步向还躺在地上的羽族剑士走去。 长剑离手，羽族人的声音颤抖。 “我认输！” 角落里，蓝眼的男人无奈的冲着黑袍人摊摊手：“哎呀呀，不好意思，你输了。” …… 明心将写着“七”和“九”的两把钥匙扔在柜台上，蓝眼取过钥匙夸张的大笑，笑声中极尽快意：“是的是的，宝藏归生者所有，理所当然。” 没有利益驱动，杀戮的戏码怎么会好看呢？他从来都是个很会做生意的人。 他转身用钥匙将标记着“七”与“九”的柜子打开，两只破旧的布袋被取出，明心收起布袋准备离开。蓝眼睛在她的身后突然叫住她道：“今天你帮了我一个小忙，我就免费送给你一个忠告，最近少来黑街，你刚刚惹得一位大人物很不开心呢。” 身后的鬼叫声再次响起，明心没有答话，她本来也不想再来这里了。 走出拳馆，角落中一位高瘦的男人走了出来，俯身向明心行礼。 “鄙人苍羽，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良久无声，苍羽抬头处，面前惟剩夜色如墨。 …… 明心倒不是装高冷，她此时正屏息躲在一座四面漏风的破木屋中，心里忍不住吐槽：我还真是tmd的倒霉！ 明心透过破木屋墙上的缝隙向外看去，黑黝黝的街上许多鬼魅的影子正在挨家挨户的翻找，街巷中时而传来惊恐的尖叫，明心不敢用神识细探，只通过眼睛与耳朵判断，这些人大概也有几十个，统统披着长长的黑色斗篷，脸上罩着猩红的狰狞面具。看起来都是炼气或萃体境界，但是架不住人多啊…… 她就出来打个架，到底是惹到哪位“大人物”了？ 现在来看可能性最大的是九号光头和十号灰袍的长辈，可是你家这么有实力还出来打黑拳干什么？你家里这么牛?b你自己知道吗？！ 或者是哪个输红眼的赌客？明心回想起她获胜时看台上恶毒的咒骂声…也有这种可能… 一股强大的神识扫过，明心再不敢胡思乱想，运转敛息术将自己想象成一块石头，蹲在墙角，神识拂过，强烈的威压压下，连刚刚那光头的神识攻击都未撼动分毫的识海漩涡竟微微震颤，好在识海中心的星芒一闪，漩涡又恢复平稳。那神识在她的身上停顿了刹那，明心握紧从戒指中取出的“遁地头发”，敛息术全力运转下，连心脏都停止跳动，好在这股神识旋即便离开了。 这人的修为恐怕还在筑基以上！ 没必要弄这么大的阵仗吧…… 周围的尖叫声越发密集，看来是其他隐藏起来的人被那位神秘强者揪了出来，哭泣声、尖叫声、愤怒的叫骂声从四方汇聚而来，明心觉得有些不对，这些人恐怕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大着胆子爬到墙缝边，透过缝隙向外看，几十个黑袍人压着数百衣着杂乱的人向街中心的一个稍宽敞些的十字路口集结，偶有反抗者很快便被镇压。 这些人不知被什么东西制住了，神情呆滞，老老实实的在十字路口中心挤成一团，黑袍人们在人群的四周围成一圈，齐齐举手高呼，发出一阵阵凄厉的鬼嚎声――与这厉鬼般的嚎声相比，拳馆观众们的声音大概只能算是开心鬼了。 街中心猩红的光芒升起，将数百呆愣的人罩在其中，红光下的人们纷纷惊醒，发现自己的处境，恐惧着向外猛扑，人们相互踩踏，厮打，哭喊，然而没有一个人能走出红光的范围，明心凝神看去，红光最上方，一个高大的黑袍人凌空站立，狰狞的面具在红色光芒的映衬下更加可怖。 红光突然大盛，光罩中的人们血肉开始融化，化为丝丝红线向光罩顶端汇聚，凄厉地悲鸣声灌入黑街的每个角落。 明心将眼睛从缝隙中移开，不忍再看。 第二十二章 笑里藏刀 永州，黑街。 黎明将至，血色光罩下，原本鲜活的数百人已化为浸泡在血水中的具具枯骨，血水一点点从骨缝间剥离，变作丝丝的红线升腾而起。 明心不知道那位强者是否还在，依旧蹲伏在破屋中不敢动弹，只盼着这些黑袍人能早点离开，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东方泛白，远处突然有两朵烟花升起，黑袍人们有些骚动，站在光罩顶端的黑袍人长袖一挥，下方地面上弹起九根惨白的骨筹，光罩随之溃散，罩中累累白骨“哗”的一声散落满地，那人收起骨筹，混入其他黑袍人当中，众黑袍人好像这才接到命令，向四方散去。远远的能看到东南方向的天空中几道灵光掠至，与溃散的黑袍人接触在一起，隐隐有法术的灵光闪现，看来是交上了手。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明心从墙缝中挪开视线，维持着敛息术向黑街外围潜行而去。 …… 林修武站在街边最高的一处房顶上，脸色铁青，在他脚下，是堆积如山的白骨，白骨一个个夸张的扭曲着，不难想象这些人死前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一位捕快落在他身边，脸色有些发白，抬手禀道“大人，一共击杀了8名赤鬼堂的凶徒，可惜没能捉到活口，受害人数也统计出来了，一共有432具尸骨，大多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具体身份正在排查。” 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工作，黑街来往人员复杂，活人尚且难以调查清楚，更何况是这一堆骨头的来历呢？ 林修武沉声道：“不必了，还有哪些活着的？” “有几家惯常做黑市生意的店铺比较整洁，应当没有被劫掠过，但是东西和人都不见了，另外街口的一家黑拳馆里的人居然大多都没事，只有几个吓破了胆子，兄弟们已经将拳馆里的人都押起来了。现在也不排除有其它修士逃过一劫，不过应当都躲远了。” “尸骨埋了，凶徒的尸体和活人都带回去。” “是！” …… “我要怎么说你才能相信，我真的只是因为打赢了一个赌而已？” 林修武冷冷的审视着这个胡子拉碴的蓝眼男人，嗤道：“没想到赤鬼王还是个讲信用的赌徒？” 拳馆老板懒懒的道：“讲信用？我可没想到他赌品这么差，输了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托您二位的福，我这生意算是做不下去了。” “这么说你们平时经常赌喽？” “好吧，被你发现了！他平时也常来跟我要些死人，只不过以前他从来没有输过。” 林修武怒道：“你早知道他是什么人，为何不向城主府禀告？” “我以前可不知道他是谁，要不是大人您告诉我的话，我还当他是个卖包子的呢。”老板的语气很有些委屈。 这无赖！ 牢门打开，一名守卫走进来附在林修武耳边道：“大人，凶徒的尸体辨认出来了两具，拳馆的其他人也没问出什么。” 林修武瞟了一眼没个正形的蓝眼睛，冷冷道：“你们继续审。”大步离开牢房。 “尸首中有两人曾是福泰楼的伙计，两个月前莫名的辞职了，被老吴认了出来，您看要不要请福泰楼的人确认。” 福泰楼吗？ 说起来最近被赤鬼堂杀害的人大多与福泰楼有交易关系…… “不必请了，继续找昨夜去过黑街的人，我现在去一趟守卫营。” …… 何迟虽然没跟上明心的脚步，但还是看清了大致方向，靠着明心全速奔行的过程中留下的灵力踪迹和脚印总算是跟到了黑街，随后便彻底跟丢了。 他索性也不再找了，回到留仙居外面蹲守，终于在黎明时分堵到了孤身返回的明心。 与之一同到来的是一只传音符——“黑街血案，赤鬼堂杀432人。” 何迟不可置信地盯着这张纸符，这个时间太吻合了！ 他握紧了拳头，愤怒与懊悔让他不住的颤抖，如果他昨晚再跟的紧一点的话，是不是就能阻止组织这场惨剧了？ …… “听说了吗？黑街那边出大事了！” “怎么没听说，说是赤鬼堂干的，黑街的人都死绝了！” “啧，这永州是越来越乱了，你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城主他老人家就不管管吗？” “哼，咱们这些小修士在结丹修士眼中算得了什么，我可是听说城主大人都已经闭关快半年了，不然这赤鬼堂怎么敢猖狂？” “那可不一定，我听说……” 一旁茶桌上两人的交谈声弱了下去，明心无聊的敲了敲桌子。 茶楼果然是打听小道消息的好地方，书上说的没错，只是这人叫我来这儿做什么？ 宋竹与小六走上楼时正看见坐在最里面的明心，这姑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一个人坐着，桌上摆了一盘花生，也不见她吃，只一下一下的拋着玩。 小六也了一眼他家少爷，早说了让他早点来的…… “抱歉，我来晚了。” “没有，是我来早了。” “这里的灵茶不错，对稳定修为有好处。” 明心皱眉，虽然草木妖族与普通草木已不算同一种族了，但喝茶这种事还是让她有种同类相残的感觉，她又想起昨晚看见的那一幕…… “我不喝茶，还是直接说正题吧。” 这姑娘今天心情不佳啊…… 那就直接说正题好了。 宋竹道：“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好啊。” 宋竹受宠若惊，他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明心翻了个白眼，“就你这人难道会提什么让人为难的要求吗？我也算欠了你点情，说吧，干什么？” 好像还是有点被看透了啊…… 宋竹正色道：“我最近查了一下，赤鬼堂的目标在出事前大多与福泰楼有过生意来往，现在我刚刚接手福泰楼，可信的人不多，况且城主府的人已经在注意福泰楼了，我的人不好动作，所以想请你帮忙查探，当然，是有报酬的。” 他取出一只玉简放在茶桌上继续道：“这玉简中是我整理出来的要注意的人，你并不用多做什么，只需查一查他们有什么异常就好。” “异常？” “你去见见这些人了就明白了。” 这人说话总是半遮半露的。 明心收起玉简，道：“还有吗？” 宋竹点头：“还有一个人，我领你去见见。” …… 永州，守备府。 “将军，全城戒严三天不是小事，要不还是向城主大人请示一下吧。” 守备府最高的铁坐上，守卫统领童将军冷冷的看向林修武离开的方向，摇头对不安的副官道：“城主大人这次闭关前严令禁止打扰，况且我倒要看看，这次再抓不到赤鬼王，他林修武要如何收场。” 守备府门口。 林修武走出守备府大门时，早有捕快守在一边，见到他出来忙上前道：“大人，找到幸存者了，是两个黑市商人，他们说福泰楼的宋公子曾告诫他们早些离开黑街。” 又是福泰楼？ “告诉老吴带二队看住福泰楼，一队的兄弟跟我走，其他人待命。” …… 永州，西十三街。 西十三街毗邻黑街，散修士们大多在此摆些小摊，互相以物易物，昨夜的凶案发生后，这里的人较往常少了许多，有些萧条。宋竹说的“助手”就住在这条街上。 虽说是街上的人减少了，但还是有许多胆大的修士在街边摆摊，明心大方的四处打量，小摊上的东西五花八门，十分新奇，她默默记住了这个地方，以后倒可以经常过来逛逛。 宋竹见明心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禁好笑——还真是个孩子。他温声道：“我当年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逛这种小摊，经常能遇到一些有意思的人。” 这人真是。 明心道：“我说大叔您今年多大岁数了？” 宋竹也笑了，回道：“老夫今年二十有六。” “我还以为您老八十六了呢。” “修士的话就算是八十六还算年轻吧。” 明心笑道：“那可就没办法了，心态要是老了，二十六也是大叔。” 两人的笑声在气氛低沉的西十三街上很有些引人注目。 哎，年轻真好。 “说起来小六去了那么久怎么还不回来？” “这小子最近古古怪怪的，不用管他。” 明心与宋竹说说笑笑地并排走在大街上，姿态放松。 若是此刻真的是和好朋友一起放松地说笑逛街该有多好呢？宋竹不禁有些可惜。 他的手随意的往身畔一摆，握住一只细瘦的手。明心的手闪电般冲出，握住一只细瘦的脖颈。 手与脖颈同属于一位细瘦的男人，他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两位大侠，小人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是偷儿？ 明心微笑，手中用力，男人的脖颈被恐怖的力量折成一个直角，然而男人没有死，他歪着头冲着两人露出诡异的笑容。 浓重的烟雾从男人身体里涌出，这烟雾不知是什么，竟连神识都被瞬间遮蔽，明心识海中心的星芒闪烁，勉强恢复了一点感应能力，一片混沌中，只感应到四道幽蓝的寒光向着宋竹所在的方向射去！ 第二十三章 小院风云 四道森蓝的寒光从四个不同的方向袭来，明心仓促间只能将那诡异的细瘦男人丢出去，取出四只玉盒向着蓝光掷去，同时单腿抬起，向宋竹的方向猛力踢出一脚。 被踢一脚总比被戳四个窟窿强吧？ 玉盒精准地撞在寒光之上，玉盒破碎，寒光也微微偏斜。然而玉足落处却只踢到一片空气。 明心暗骂一声，她用力过猛，闪到腰了…… 浓雾中忽有一道乌光回旋而出，旋即湮灭，四声惨叫随之响起。明心连忙翻了几个跟头跳出烟雾的范围，回首看去，宋竹不知何时也已离开了烟雾的范围，长身立于街对面的房檐上，身姿挺拔高大，手中握着一柄带鞘的宝剑，真是好不潇洒。 明心揉了揉酸痛的腰，“大哥你这么厉害能提前告诉我吗？” 街上的人大多都是修士，见到这幅情景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向四周散开，却也不走远――说不定能捡个漏呢？只是那个细瘦的男人已不见了踪迹。 宋竹一剑斩杀了迷雾中的四个刺客，再见明心也安然无恙，稍放下心，随后又心道不妙，急忙踩在房檐上向街尾奔去，明心也知道他担心那位“助手”出事，紧紧跟在他后面行去，二人在街尽头的一座独层的小院门外停下，明心面色微变，空气中分明有血腥味从小院中飘出。她拦住宋竹，神识探入小院，院中的情景清晰的显现在识海当中，这里应当是经历过一场搏斗，许多破碎的木偶散落在院中，墙上还有法器留下的痕迹，一具惨白的骷髅被扭成一团堆在院中央，只是地上却没有一丝血迹…… “人死了，应当是赤鬼堂的手法，院里没发现其他人。” 此地越发危险了，还需要进去吗？ 宋竹没有迟疑，他越过明心推门而入，走到骷髅边捡起骨头仔细翻看起来。 明心不是很赞同宋竹的做法，此处的人烟更加稀少，这明显是赤鬼堂设的一个陷阱，现在自己二人势单力薄，应当尽早离开寻求福泰楼或城主府的帮助才是。 而且旁边还有一只讨厌的苍蝇。 明心对宋竹道：“有个巡捕房的捕快一直在跟着我，这里的情况他应当都看到了，查案的事情大可以交给他们，赤鬼堂的实力非同小可，不知何时就会有增援过来，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吧。” 宋竹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峻，他摇头道：“我这位朋友是个傀儡师，颇有些手段，而且为人也很低调，我来永州后也从未与他联系过，连他都遭了毒手，显然对方是谋划已久，我们现在恐怕已经在局中了，之所以现在没有敌人出现，不过是因为我们没有要走罢了。而且我担心小六也在他们手上。” 明心当然没把小六忘了，只是小六如果真的落到那班人手里恐怕早就凉了…… “那他们还在等什么？” 宋竹放下骨头，起身道：“在等重要人物出现，放心，我已经叫了援军过来，倒是那个捕快你现在能不能找到，我有些事要问他。” 找到当然可以，可是对方难道会老老实实地出来听你的问话吗？ “你这是要我公然挑衅公务人员吗？” “放心，我给你担保。” 明心无奈，她到底是倒了什么霉摊上这么一堆烂事儿？！ 算了，反正她看那小子不顺眼也很久了。 …… 何迟此时正趴伏在小院对面的一座高楼顶上，隔着大街用千里镜观察对面的情况。 他现在已经看穿了一切，这个明心应当是赤鬼堂的人无疑，她瞄上了福泰楼的少东家，于是主动结交，而这位宋公子“色令智昏”，被骗的抛开随从孤身来到这座偏僻的小院，于是便有了刚才街上那一场刺杀，不过没想到这纨绔公子脑子不好使，修为身手倒还不错，那个“女贼”也只好继续装下去，只是现在都见到那堆骨头了，再傻也总该是有所怀疑了吧？ “该死的，老大他们怎么还不到，传讯符早发出去了啊！”何迟紧张的注视着对面院子里正在“对峙”的男女，随时准备冲上去“救人”――他受够这种只能在一边看着悲剧发生的感觉了！ 小院中相对而立的两人终于动了，两人拳来脚往，顷刻间已换了十几招，宋竹似乎落了下风，边打边退，明心则紧追不舍，两人纠缠着向自己这边退了过来，很快便双双被屋檐遮住了身影。 这周围还不知道有多少赤鬼堂的人！ 何迟再也忍不住，身子一跃而起，放出神识寻找两人的位置，神识扩散出去，很快便找到明心娇小的身躯，就在自己的下方。 不好，上当了！ 脚下的瓦片“哗”得一下冲天而起，何迟的心“哗”得凉了半截，若是何迟的经验足够丰富他就会知道，被萃体修士近身时最该做的是像当初的十号那样构建灵盾护住全身要害，但他有些被这样的突然袭击打蒙了，条件反射地想要催动一件盾形的防御法器。 法器虽好，奈何不够快啊。 何迟只见一只秀气的小拳头从脚下的破洞里冲出，在视野中越扩越大，直到与他的下巴亲密的接触。 仰首望天，意识沉沦之前，何迟只看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嘴里跳出来，飞得好高…… “砰！”，失去意识的青年被一点也不温柔地扔在宋竹面前，脸肿成馒头，门牙也掉了三颗，嘴角流出不明液体…… 宋竹摸摸有些发酸的下巴，对刚刚从楼顶跳下来的少女道：“这是挑衅？” 这是暗杀吧…… 明心又揉了揉腰，脸上带着很可疑的笑容。 “我说宋老板，回去可要加钱呐！” …… 两桶凉水泼下来，何迟终于悠悠醒转，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蹲在他面前的宋竹温文尔雅的微笑――到现在他哪里还不知道这两人是同伙。 他环视四周，自己现在正和两名“匪徒”共同身处一间摆满了木偶的房间内，手脚被什么东西死死的绑住，身上的法器也都被搜走了，神识穿不透屋子，应当是布置了简单的阵法，何迟一阵绝望，看来他今天真的要殉国了！ “何捕快，虽然你可能不太相信，但我们确实没有恶意。” 这话说出来你们信吗？ “洗们史吸怕（你们死心吧）！我十么写福肺嗦特（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宋竹连听带猜勉强能分辨出何迟说的是什么，啧，说话都漏风了，真是惨。他侧目向明心道：“你打他脸干什么？” 明心望天，她本来是瞄准丹田的，丹田是炼气修士除了头之外最重要的位置，只要被制就无法施展灵力，还不会伤到脑子，哪知道这人突然站起来了，丹田没摸到，那就只能打脸了。 嘛，都是要害，差不多。 何迟听到自己的说话声也是泪目：“他就不能死的有尊严一点吗？！” 宋竹继续对何迟道：“先正式认识一下吧，我叫宋竹，是宋国……” 话音未落，一道浑厚的男声透屋而入，嗓音威严，其中蕴含着筑基期的威压，让明心略感不适：“宋公子，能不能劳驾出来解释一下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明心觉的有些不妙，对宋竹道：“这就是你说的重要人物吗？” 宋竹也有些吃惊，他回道：“和我的预想不太一样。” 明心第一次发现宋竹其实很不靠谱。 她道：“你的援军什么时候能来？” 宋竹叹了口气：“先出去看看吧。”顿了顿又道：“把何捕快也带上吧！” 事到如今，明心也只好认命地走到何迟身边弯腰抓住他。 何迟惊恐道：“洗要干十么？（你要干什么）” 明心翻了个白眼，猛的一下将何迟举起来扛在一侧的肩上，随后探头凑到他的耳边道：“老实点，我可不想抱着你。” …… 院子里的骷髅已经被宋竹收了起来，但院中明显的斗法痕迹和墙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无不证明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杀戮。 街上原本听到动静围观过来的修士都已经远远的避开了，热闹好看也要有命看才行，今天的热闹可不简单，没见连林捕头都亲自出动了吗？ 林修武立在院门当中，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堵门将小院与外面的西十三街分为两个世界，周围的几座房顶上，十几个巡捕房的捕快端立其上，小心戒备着四周的动静，明心三人走出傀儡师的房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林修武抬脚，踏步，筑基后期的修为带来巨大的威压，随着这一步向两人压来，宋竹看不出什么，明心却只觉膝头发软，差点就要跪下，她识海中漩涡狂卷，点点星芒更盛，生生抑制住恐惧。 看这气氛是直接要开打啊…… 明心瞟了一眼自己肩上做慨然赴死状的何迟，扶在何迟腰间的手用力…… “嗷～～！” 院中的紧张气氛霎时被破坏殆尽。 林修武收回威压，眉头拧成一团。 明心压力骤减，情绪一时没控制好，很不厚道地笑了。 而何迟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宋竹上前一步道：“林捕头，还请先听我解释一下吧。” 第二十四章 惊艳一剑 “这败事有余的小子！”林修武脸色阴沉，何迟侦缉经验不足，他本以为明心应是与赤鬼堂没什么关系，所以让何迟专门盯着她以作为锻炼，顺便避开针对赤鬼堂的最后行动，没想到这小子最后还是被卷了进来，还被抓做了人质。 林修武打量着刚从房中走出的两人，修士做官的时间长了，自然会有一种“官威”，而这种官威可以显著的增强气势，甚至加持术法的威力。他本身就是筑基后期修士，而且身居缉捕要职多年，平日里杀伐果决，身上自有一股浩然正气加持，威压之下即使筑基初期的普通修士也会支持不住跪倒。 根据守备府的记录：宋竹，无修为；明心，萃体五层；刚才他施展威压也是想直接让其放弃抵抗的念头，以救出何迟，结果这两人一个神态自若，一个嬉皮笑脸，全然不受影响，哪里是修为低下的样子，林修武暗骂：“守备府这群废物。” 随即沉声道：“宋公子要解释是不是先把我的人给放了。” “放了人我只怕是一句话也难说了吧？” 这一句问的理直气壮，明心吃惊得转头看向宋竹，他表情依然平静，但是那双眼中却饱含着森然的锐意，修长的手已紧紧握住剑柄，剑未出鞘，却有一股凛然剑意升腾，虽然一丝威压也没有散发，但气势却丝毫不弱于林修武。 明心先前与他走了几手，知道宋竹确实没有灵力，只是功夫和身体素质极好，真的打起来还不是自己的对手，更别说这位林捕头了，这可不是一个弱者面对强者应有的姿态，这人到底有什么底气？ 无论宋竹有什么底气，明心现在都有些后悔了，她与宋竹不过认识几天，答应宋竹帮忙调查此事也半是为了还宋竹的情，半是交易，就算万一与赤鬼堂起了冲突，有福泰楼和城主府做后盾她也不惧，但若是变成与城主府做对的话，那麻烦就大了，她总不能找赤鬼堂做后盾吧？ 似乎是听到了明心内心的担忧，一道黑色的遁光自远方而至，落在稍远处的一处房顶上，化为一名身穿黑袍，面带红色鬼面的修士，与捕快们的防线对峙，随即是第二道、第三道…转瞬间，数十道黑色的身影或从天空落下，或从楼阁间跃出，天上地下，四面八方围拢，将小院与捕快们的防线包围在其中，黑袍翻动间血腥之气涌动，几个修为稍低的捕快甚至不安地向后退了几步，使得防御的阵型一时有些散乱。 林修武环视周围这一群阴森森的“黑乌鸦”，却是面无惧色，大喝一声：“御！” 浩荡的“官威”蕴在这一声中，捕快们精神一振，全部退回到小院的院墙上，沿着院墙重又布成防御阵势，灵力相互融合成一道银色的防御结界，与数倍于己方的黑袍人对峙。 这一番变化出乎所有人意料，明心暗骂：“调查赤鬼堂？真是信了他的邪”……嘴唇紧抿，从牙缝间狠狠挤出几个字：“这就是你说的援军？” 林修武冷冷地道：“宋竹，你在这里胡言乱语拖延时间，就是在等这些赤鬼堂的援军过来吧！” 宋竹无奈：“看来是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解释不了那就只有打了！ 宋竹抬剑，众黑袍齐齐掩上，黑袍人以淬体修士居多，直接冲击结界必然会受到守在结界后面的捕快们的重创，故而他们没有直接冲击结界，而是纷纷取出符篆隔着一段距离催动灵力打出，火球、冰锥、风刃、土枪等等各类法术混杂成一阵光雨，五光十色的法术光辉在银色结界表面绽开，结界剧烈的震荡，眼看就要破碎。 这些人居然很有对付官兵防御阵法的经验！ 然而此间还有林修武在，筑基期修士不仅仅是灵力浑厚，更具有以自身灵力为引操控天地灵力的能力，那是远超过炼气期的力量，他单掌击地，灵力入土，磅礴的土属性灵力从地面注入到院墙之中，墙壁陡然向外拔高，将银色结界护在内侧，法术击在土墙之上，无数土块溅起，随后又在空中抽长成支支土箭，万箭齐发，土黄色的洪流瞬间掩盖了符篆的灵光，向乌压压的人群反击而去，霎时间血肉飞溅，无数惨叫声响起，一人之力，竟将数十人瞬间压制！ 使出这样大范围的法术，林修武却还有余力，手抚腰间刀鞘，一柄长刀飞出，刀头青龙虚影显现，携万钧之力斩向宋竹。 明心虽气宋竹骗她，但何迟现在还鼻青脸肿地趴在自己肩上，现在她们一人一妖俨然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宋竹若死了林修武肯定也不会放过她，局势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也只能选择继续相信宋竹莫名其妙的“底气”了。 没有犹豫的时间，明心刹那间作出决断，双手捉住何迟的双腿，抡起何迟往林修武的刀上挡去！ 筑基修士的刀她虽接不住，但何小捕快能“接住”啊…… 许多年后，已经成为元婴修士的何迟经常这样跟他的弟子说道：“当时，那把刀距离我的脸只有一寸，而我正以每秒十米的速度向着撞向刀口，但我毫不畏惧，因为我知道下一秒那把刀就会以每秒二十米的速度倒退回去，在那之后发生了很多事，但我也从来没有怨过那个男人，这就是男人之间的情义！” 但实际上吗……那只是因为第一刀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 第二刀就不是这样了…… 林修武的刀又快又狠，但明心的“肉盾”又长又宽，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挡在刀前，逼的长刀不得不退回，至于夹在中间的“肉盾”本人……那可就太刺激了！ “啊～～啊～啊……” 林修武眉头皱的更紧：“这丢脸的东西！” 站在中心的宋竹呆呆的看着一个一米六的小姑娘抡着个大概有一米九的小伙子绕着他飞速地转了一圈，两圈，三圈……转到第十圈的时候，明心再也受不了了，“姓宋的你看够了没有！” 她快坚持不住了！ 林修武此时终于忍无可忍，灵诀一改，长刀迎风而长，化为五条青龙，龙身扭转绕过何迟，从五个方向向明心攻来，明心想要闪避时，却发现脚下不知何时已是一片泥潭，急切间竟不能动。 识海中的星芒更亮，空气中每一道灵力的轨迹都变的更加缓慢清晰，但是她的身体却跟不上思维的速度，她已躲不开这一击。完了！明心泪流满面，此时只想长叹一句――“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她为什么要读这么多书！ 绝望间，一道清亮的声音在明心识海中响起：“右！”明心下意识地抓住这最后救命稻草，拉着何迟向右侧倒去。 宋竹就在右面。 他眸色陡然加深，剑出鞘，向着明心倒下的方向，一剑刺出！ 比先前更强烈的危机意识袭来，明心识海中心的星芒一瞬间爆发出无尽光芒，将整个识海空间淹没，明心五感尽失，完全陷入神识感应中的世界，她只觉此时如同灵魂出窍，从第三者的视角观察这世界。 天上，漫天的符光与土箭缓缓交错在一起，院中，两道蕴含恐怖力量的龙影从自己胸前悠然滑过，而剩余的三道龙影即将咆哮着撕碎她的肉体，宋竹手执一柄纯黑的长剑，剑身熊熊的黑焰翻腾，他跨步，出剑！ 剑过处，三道龙影倾刻破碎，空气中的灵气燃烧一空，在这片神识所感应的世界中万物皆静，此时唯有剑出如风。隐然有睥睨天下之意蕴于这一剑中，悍然撕裂空间，刺入林修武的胸膛！ 明心的身体终于掉落在地上，灵魂随着这一下撞击而归位，时间的速度重新恢复正常。回首处，林修武已痛苦的跪倒在地，宋竹持剑立在他身前，一派王者之姿。 这么猛？！ 明心扭着头躺在地上突然就不想起来了，她这么努力都是为了啥…… 此时又一道声音传入识海，声音衰弱不堪，好似随时要断气一样“你快走！”，随着这一声，宋竹的身体猛的趔趄了一下，明心这才明白宋竹也是强弩之末，支撑不下去了。 明心咬牙“逞什么英雄？” 她一跃而起，储物戒指在嘴边一抹，取出三根系着红绳的黑亮发丝咬住，随即一手拖着早已不省人事的何迟的腿，一手上前拽住宋竹的衣领，灵力运到嘴边灌入发丝。下一刻，只觉被一股奇大的力量拉住脖子往地上扔去，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土墙消散，本来占据上风正欲追击的捕快们顿觉不对，回首处却只看到林修武捂住胸口跪倒在地上，在他旁边某彪悍的少女正一手拖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翻身一跃扎进了地面，消失不见。 众捕快大骇，急忙跃下院墙将林修武围住护在中间，重新结成更严密的阵势，而死伤惨重的黑袍人见明心三人走了也不再纠缠，还能动的黑袍人抬起受伤的和死亡的同伴，乘在两架飞舟上飞走了，捕快们担忧林修武伤势也不敢再追。 “林捕头，您怎么样了！” 捕快慌忙的取出三颗归元丹给林修武服下，灵丹入口即化，林修武这才终于恢复一些力量，他缓缓摇头道：“还死不了”。 再回想起那一剑时林修武仍然心有余悸，如果那人还有一丝余力的话…… “通知童将军，今日起全城戒严三天，任何人不得出入。” “是！” “将福泰楼的人严加看管起来，全城通缉宋竹和明心，生死不论！” “是！” 第二十五章 我乃王道 永州，西十三街。 双月升起，激战的双方早已各自退去，小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断壁残垣间，一只只残破的木偶散落在小院中，木偶上沾染着斑斑的血迹，瞪着空洞的大眼睛望向天空，显得格外渗人。 一只野狗跃入院墙，它用鼻子仔细的嗅了嗅，随后满意地决定将这里划做它的新领地，它走到墙角里的一只破木偶旁，抬起后腿准备流下它的印记…… “呸呸呸，快滚！”墙角的木偶突然开口说话，同时身体迅速抽长，变成一个胖胖的老太太，一脚踢在野狗的屁股上，野狗吓得嗷嗷叫着跑远了。 “打打打，就知道打，真是不像话，哎哟哟，我的小宝贝们哟！”老太太――也就是早已经“死了”的小院主人黄婆婆极心疼地拾起一只只木偶，小心得用净尘诀收拾干净后收到储物袋中，嘴里叨叨不停。将小院里里外外地翻找一遍后，黄婆婆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忘了一件事，她轻轻一跃从房檐下又摘下一只涂着青色油彩木偶在手中，轻轻摇晃，口中念念有词，木偶呆滞的双眼突然灵动的转动起来，随后抽长成一个青衣的少年，正是失踪了一天的小六！ “好啦，都走啦，你也快滚吧！” 小六一脸悲愤地看向黄婆婆。 “瞅什么瞅，就你那点三脚猫功夫也就当个炮灰，我这是保你呢！现在的孩子真是没良心！” 小六突然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黄婆婆的腿，哭咧咧的求道：“婆婆！求你救救我家公子吧！” “哎呀，你这孩子快放开，我可没那本事，你赶紧该找谁找谁去。” “呜呜，婆婆……” “咚！”黄婆婆也不多说，掏出一只小木锤砸在小六头上，手起锤落小六眼白一翻，晕了过去。黄婆婆摇摇头，“还是当木偶的时候可爱一点儿，快去烦老奸商去吧！” 黄婆婆拎起小六准备再把他丢回福泰楼去，盘算着顺便还能冲老奸商（宋大掌柜）要点好木材什么的，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停了下来。 “不对啊，我的大宝贝儿还在宋小子身上呢。” …… 永州，黑街。 宋竹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正处于一座昏暗的小木屋中，屋中只挂了一盏昏黄的萤石灯，空气中飘着一股霉味。 周身异样的感觉传来，宋竹不由苦笑，他现在坐在地上，被炼制过得妖牛筋，以背靠背得姿势紧紧绑在另一个男人身上，储物袋和剑都被搜走了，灵力在那一次爆发后也彻底消失，无论如何调动也不见一丝回应。 小屋另一头，明心盘腿坐在一只蒲团上，半长的头发随意地扎成一束搭在肩头。她手中把玩着一柄剑身纯黑的长剑，剑长三尺，剑刃上密布着细细的倒钩，并不时泛起一缕黑色的火苗，是柄看起来极凶恶的剑。 “醒了？”察觉到宋竹的动作，明心不咸不淡地说道。 “这好像是我的绳子吧？”宋竹虽身陷囹圄，倒也不显得慌乱。 明心淡淡道：“是啊，这东西不错，可长可短而且结实得很，捆一个人不嫌长，捆两个人也不嫌短，而且是个死物，不会骗人也不会临时反水。” 明心说完将剑收回鞘中，横摊在膝头，上身拉直，目光炯炯地看向另一边绑在一起的两个男人，道：“何捕快，你也别装睡了，大家早点把话说清楚了，对谁都好。” 何迟确实早就醒了，只是背后绑着个人一直不敢妄动，如今被点破索性也不装了，他现在也一头雾水呢！ 他先前被转晕了，后来的事情都没看到，这是哪？林捕头他们怎么样了？这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现在是内讧了吗？ 明心见何迟睁眼也不再管他，先道：“那么宋大公子就先说一下吧，你到底是谁？” “我真的是宋竹。” “修为呢？” “以前是筑基初期，现在废了。”好像在说今天吃了什么饭一样寻常。 “有多废？” “只有神识还在，我攒了三个月的灵力也只能出那么一剑而已，现在不仅灵力分毫不剩，且连一身蛮力也不剩了。” 这情况倒也属实，明心刚查探过宋竹的身体状况，确实是血气亏损，体内没有一丝灵力。不过只是这一剑就已经足以证明这个人当初的强大了，其他的筑基初期修士怕是攒上三年的灵力，也不能伤林修武分毫。况且谁知道他出一剑是要准备三个月还是三个时辰呢？ “你这一剑可真是厉害啊。” 宋竹淡笑道：“我也觉得还行！” 那么下一个问题，明心用神识将宋竹与何迟完全包裹，观察着二人的每一个小动作，问道：“你究竟什么身份？” “我是富泰楼永州分店的东家。”他的神情极认真，“也是宋国当代国主第五子，当朝傅太师的亲外孙，四皇子宋竹。” 他的语音平稳，身上没有一点小动作，即便被五花大绑着坐在地上，但风度仍保持的很好。 但是何迟可就没有这么好的风度了，“四皇子”三个字入耳，眼睛瞬间睁地滚圆，惊道：“洗嗦啥（你说啥）？”腰一挺就想要站起来，奈何两人紧紧捆在一起，这一挺只拔高了十几厘米，然后带着宋竹一起“噗通”一声又墩在地上…… “哦～～嘶……” 明心扶额，“这个活宝……” 明心用剑柄敲敲地面，严厉地说道：“严肃点！”又看向宋竹道：“你怎么证明？” 何迟也不“嘶”了，头使劲向后扭，竖起耳朵听着。 宋竹摔了这一下倒看不出什么，他道：“我的储物袋中有身份金牌。” 明心取下腰侧的一支储物袋晃晃，储物袋上都刻印着主人的的神识印记，其他人除非是神识力量远超过主人，或是原主人死了，不然绝无法打开储物袋，强行破坏的话只会让其内部空间崩坏，里面的物品也会一起湮灭。宋竹地神识是筑基期的水平，她可打不开。 但她又不想就这么放他出来。 明心略作思索便有了主意，起身走到宋竹身边，将宋竹的储物袋袋口向着宋竹嘴里一塞。 宋竹：“……” 金光一闪，一块金牌被宋竹叼在嘴里，明心一把拽出金牌，只见牌子金龙环绕，牌面镌刻着“皇四子竹”四字，字体与福泰楼的牌匾相若，一样的贵气逼人，令人不敢起亵渎之心，只不过这只牌子上的字更显得霸气一些。 明心将牌子放到何迟面前，道：“你看看是不是真的？”何迟只是瞟了一眼，顿时汗如雨下，忙低下头竟不敢再看，只不住地点头。 “有这么夸张吗？” 宋竹这才解释道：“这金牌是外公亲自写的，蕴含了“王道”在其中，他是元灵中期修士，担当国师五百年，在宋国威望极高，这“道”意对宋国人的影响就很明显，倒是对明心姑娘一点影响都没有，想来姑娘是出身他国吧？” 宋竹这么猜测是有原因的，中洲富庶的资源导致各国皇室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经营了数千年，民众对国家的敬畏与依赖就形成了一种独特的信仰之力――王道，所谓的“官威”，甚至是皇室的“天威”都是这种王道的具化形式，各国皇族能延绵数千年不倒，靠的就是王道对皇族修行上的加持，以保证皇族代代有高阶修士诞生。而统治阶级的实力越强盛自然就能获取更多的国土、人口和资源，国家也就越强盛，“王道”也随之提升。反过来，如果一个国家民生惨淡，那么“王道”就会衰退，国家的实力下降，丢失更多的资源，王道也就更加衰退。 故而讲究“施仁政，行王道。”的儒宗才能在中洲各国盛行。 总之，宋国的人对皇族是很敬畏的，因而何迟对金牌的反应很大，至于明心…… 她何止不是宋国人，她连人都不是，哪里有什么敬畏之心。不过现在有两件事是明心基本确定了的：1、牌子是真的，宋竹没说谎。 2、他家实力很强，至少有一个元灵阶的修士。 明心鄙夷道：“你少打听我的事，我就是一个小散修而已，倒是你好好的皇子不当，还搞什么赤鬼堂，玩杀人游戏很有意思吗？” 宋竹还没说什么，何迟先怒了：“洗（你）大胆！” 这小子还挺爱国！明心将他的嘴塞住，继续看向宋竹――这件事怎么看都很荒谬。 宋竹苦笑：“赤鬼堂真的和我没有关系，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来救我。而且我的身份永州除你们外只有城主和小六知道，现在城主闭关了，小六失踪，就没别人了。” 如果宋竹不是赤鬼堂的首领的话，那么结合宋竹之前所说的赤鬼堂刻意针对福泰楼客户的事，今天这件事应当就是赤鬼堂故意设了局，让城主府认为赤鬼堂是福泰楼私下搞得犯罪组织，挑起两者之间的争端，自己借机金蝉脱壳。 只是这个推论还有很多疑点，比如说巡捕房为什么会对宋竹产生怀疑，为什么赤鬼堂会知道宋竹的动向，赤鬼堂这么大的组织到底要怎样将自身完全隐去，以及明心那天晚上所遇到的那个强大的神识，到底属于谁？ “那个……道友，既然都解释清楚了，能不能先把我们放开？” 第二十六章 三人同盟 三人将自己知道的情况交流一遍之后，总算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何迟虽然百般不情愿，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误会了明心。 “想让我解开绳子也行啊，先发个誓吧。” 明心颇霸气地领头道：“我明心发誓，在与宋竹洗刷冤屈脱离危险前，与何迟、宋竹通力合作，绝不背叛欺瞒，若违此誓，心魔噬体而死。” 修士的心魔誓也是种很有争议的东西，所谓心魔通常在境界提升的时候才会出现，代表着修士的贪嗔痴等执念，是对修士心境的极大考验，若不能突破心魔阻隔，轻则修为倒退，重则身死道消。古书记载修士如果违背立下的心魔誓，必定会死于心魔，但也常有修士――多数是魔修，宣称自己曾违背心魔誓但还是成功突破境界。 所以这东西也是见仁见智。至于妖族信不信心魔誓这东西……明心好像还没听说哪个妖族有过心魔这东西…… 两个男人也不敢有意见，依次学着明心的话发了誓。至此两人一妖算是结成了临时同盟。 牛筋只是用来炼器的材料，不能用灵力操控，且又系得太紧，明心最终还是用剑将它切开了。 何迟刚一脱开绳子，马上从明心手里夺过自己的储物袋，取出一颗生肌单服下，青肿的脸慢慢平复下来，嘴中三颗门牙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牙床上生长出来，他试了几个音，发现终于不漏风后，这才眉开眼笑的向着宋竹行礼。 “看来对这些官差来说，比起上司还是自己的身体更重要些啊。”明心若有所思。 “你不把剑还给我吗？” 明心冷笑：“你还能用剑吗？” “不能……” “那就好好歇着吧你！” 宋竹还要说什么，忽然面色一动，道：“有人过来了，三个人，没有筑基。”宋竹本是筑基期修为，神识也没有损伤，是三人中最强的，因而最早发现来人，三人对视一眼，何迟与宋竹打了匿踪符藏在木屋内，明心则悄然走出小木屋运起敛息术藏在墙角。 明心当初为了逃跑，直接用了三根小阿福的“遁地头发”，这头发里的遁地术方向是随机的，明心从遁地的晕眩中醒来时才发现自己三人正落在黑街中，黑街自前日的血案发生后里面还活着的的人大都已撤走了，明心这才敢放心的“审问”宋竹两人。那么现在还有谁会出现在这里呢？ 脚步声渐进，三个黑袍红面具的赤鬼堂成员沿着脏乱的老街走来，三人身上血迹斑斑，衣杉也破破烂烂的，其中两人像是受了伤，唯一的比较健康的黑袍人背上背着一名同伴，胳膊还小心得搀扶着另一名的同伴，因而走得很慢。 被搀扶着勉强行走的黑袍人道：“大哥，怎么样，还撑得住吧？” “我没事儿，要不你别管我了，先把三弟送回老家去！” “那怎么行，那班子捕快不知道什么时候追过来，咱们兄弟要走一起走。” “妈的，那班子混蛋，坐着飞舟溜得倒快，到叫你我兄弟断后，回去定要找他们算账！” 藏在墙角的明心心头微动，落单了吗……宋竹的传音也恰在此时传入明心脑海：“周围没人。” 明心刚要动手，忽听那“老二”道：“大哥，你说鬼王大人叫咱们去救那个小白脸到底是为什么？那林老头岂是好惹的！” “鬼王大人的安排什么时候错过，照着做就行了，就是可惜了，这次怎么就没能死那性林的！” 明心眉头微蹙，她以为林修武是必死了的，还想着怎么与何迟说这件事――当时他已经晕过去了并不知后面的情况，没想到还没死吗？眼见这两人交谈越来越没营养，明心莲步轻移，悄声潜行至三人身后，也不拔剑，一人一剑柄轻松放倒，拖回木屋。 …… 狭窄的街巷里，三个黑袍修士漫无目的的游荡，一个人自己行走，一个人被第一人背在背上，还有一个被搀扶着勉强前行，三人一齐向着黑街深处走去。 “喂，我们真的不回去说出实情吗？我还是觉得不应该因为老大知道福泰楼的交易情况就怀疑他！”扮演“老二”的何迟边走边问道。 宋竹在他背上耐心解释道：“我也希望不是，但现在巡捕房和福泰楼有赤鬼堂的人几乎是肯定的，按那三人所说，我与明心现在被黑白两道缉捕，若他们相互勾结的话，现在回城里我只怕什么都来不及说就被直接灭杀了。我的传讯符早已送出，但福泰楼的高手和城主大人迟迟未至，显然是被什么绊住了。既然我们现在什么也干不了，又恰巧找到赤鬼堂的线索，不妨试着查探赤鬼堂虚实，并揪出福泰楼与城主府中的内应，或许能另辟蹊径地找到一条生路。” 何迟心道：“皇子大人你确定不是太无聊了想在玩查案游戏吗？！”他见劝不动宋竹，又想做明心的工作：“明心啊，你看……” 明心直接不悦道：“说了要叫“大哥”的，你这样露了馅怎么办？” 这两人简直胆大包天！何迟苦劝无果，只好退而求其次：“那凭什么我就要演“老二”啊？” 明心侧目，“不然你想和谁换？” 皇子大人当然是不会背人的，明心一个小姑娘，而且个头太矮，背着他们也不合适。等等…… “我们没必要装的这么像吧，都走着不就好了？” “嘘！” 明心仔细翻看着手中的“地图”道：“就在附近了。” 图是从那三个落单的赤鬼堂帮众身上搜出来的，上面用简单的线条画出了赤鬼堂“老家”外围阵法的走法，这三人是因为留下探听消息而落在了后面，但很快就不小心暴露了，拼了命的逃回黑街，因而所知的事情也不多，关于赤鬼堂的内情更是只字不提。 本来明心是要用“老二”和“老三”的命来胁迫“老大”就范的，结果三人拉拉扯扯了半天一致决定“兄弟一起走！”明心对三人的兄弟情义十分感动，然后就送他们“一起走”了――拖久了引来其他人怎么办？ 黑街上的房子都一样的低矮破旧，条条小巷曲折回环，哪怕常在其中活动的人，走在其中也很容易迷路，这张图只大致标出了阵法入口的位置和入阵后的走法，画的很粗糙，若不是明心三人都懂一些阵法知识，还真看不出来这是一张地图。但即使有图，找起来也很不容易。 所幸终于找到了。 何迟放下宋竹，取出一只精巧的八卦盘，灵力催动下，八卦盘浮空，拆分成八个相接的圆环，轻快地转动起来，何迟推演半刻后，径直向巷边走去，就在明心以为他要撞在墙壁上时，何迟的身影突然消失不见，随后前方传来何迟的声音：“过来吧，这里有条路！” 明心闻声上前，贴着墙壁果然发现一条小路向里侧拐去，不由大感新奇，这小路口并没有幻术遮挡，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那里，而且这面墙他们也来回路过三四遍了，无论是视野还是神识竟都没有发现这条小路。 明心对何迟的印象稍有些改观了，他的阵法造诣却是比自己强很多。好奇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何迟受惯了明心的冷言冷语，现在好像终于扳回一城，自得道：“这是依灵脉走势而建的阵法，不靠外力驱动，与自然融为一体，所以不存在阵法自身的灵力波动，这种阵法如果不进行攻击的话，连结丹修士也轻易发现不了，没有点特殊天赋还真是很难找到啊，哈哈哈！” 明心微怔，或许何迟才是他们三个中最想查清真相的一个呢…… 做戏做全套，既然都已经装了一路了，现在进了阵没道理不继续装下去，三人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沿着小路缓步进入阵中。 阵中的景象与阵外几乎一致，若非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路更加地曲折复杂了，这部迷阵的厉害之处就在于虽全然没有灵力运行的的痕迹，但只要在阵中踏错一步，阵的出口就不会出现，阵中人也会在不自觉间走出迷阵的范围，这样即使有人意外地发现了入口，也不能穿过这片阵法发现它后面的秘密。 图纸上画的简单，但真的走进去却难，身在阵中方向感变得极乱，而正确的道路每每都在让人最别扭的方向，或是像入口一样完全辨认不出，想来那三人画这张图也是因为实在是记不清路线。何迟全神贯注地分辨方位，带着明心与宋竹向阵中心，他越走越是心惊，地脉哪里是那么好利用的，布设这样一座迷阵所需的阵道理解远远超过他的想象，赤鬼堂居然有这么高级的阵法师吗？ 明心则努力的将这座迷阵的布局和解法记在脑中，这种融于自然的阵法是她从未接触过得，于她学习阵法之术很有帮助。只可惜身在阵中不能一览此阵的全景。 在阵中不敢用那个罗盘形法器，图又不清晰，只能靠推算前进，及至走到图中路线末尾处时，何迟已是满头大汗，小路尽头是一座孤零零的矮墙，墙头上坐着一只人形的石雕，石雕风华的很严重，已经看不清五官和衣饰。 “就在这里了。” 三人走到墙边，似是感应到有人到来，一道土黄色的灵力从地面中穿出，沿着矮墙爬上石雕，随后石雕脸上的石屑簌簌脱落，露出一只咧着嘴的凶恶鬼脸，干涩的声音从石雕中发出。 “口令！” 第二十七章 阵中世界 口令？ 何迟低声骂到：“这还是土匪吗！” 宋竹拍拍他的肩膀传音道：“不要多说话。”这里是阵法中心，此刻可能就有好几只眼睛在盯着他们。 三人相对无言，一时进退两难。明心仔细用神识将石像周围摸便，这是用灵石矿的原石做的的石墙和石像，是布阵常用的材料，此时灵气正从地脉中慢慢注入石墙和石像，鬼脸的眼睛随着灵气的注入发出越来越亮的诡异红光。 她直觉地不想知道灵气注满石像后会发生什么。可就这么走了也不甘心啊。 沉默中，宋竹突然开口道：“福泰安康” 话音落，鬼脸眼中的红光熄灭，矮墙中心“哗”的一声散落成满地石屑，地脉灵气源源不断地汇聚在石墙中心的圆形缺口处，形成一个灵力漩涡。宋竹有些惊讶地道：“传送阵？” 传送阵可不是人人都用得起的东西，整个宋国也只有宋都临安有两座而已。 明心握紧了手中的剑，声音冰冷：“你真的不是赤鬼堂的人？” 不怪明心怀疑，宋竹现在也有点怀疑这个问题了……他道““福泰安康”是福泰楼的一句常用的切口，我是想着……”顿了顿也觉得自己的理由实在太过牵强只能无奈道：“我也是猜的。”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何迟干笑了一下，道：“要不我们还是别进去了吧……哈哈。” 这小子倒是宽心，明心冷冷地瞥了何迟一眼，也稍冷静了一下，不论宋竹皇子还是鬼王，都是极有实力的大人物，真的对自己有不利的企图的话不必绕这么大的一个圈。而只要不对自己不利的话，那么他是人是鬼对自己这个妖怪又有什么分别呢？ 明心头微点，“我相信你。”长袍飞扬，第一个迈入漩涡之中。 真是个可靠的队友。 宋竹拍拍何迟的肩膀，话音中带着明显的笑意：“走吧，我们还要靠老大保护呢。” …… 明心还是第一次乘坐传送阵，步入漩涡后，漩涡中的土灵气自动在她的周身构建一层淡黄色的护罩，护罩外狂暴的罡风从所有方向不断地冲击在护罩上，明心一时辨不清自己正在向哪个方向飞遁。 护罩的光芒不断消减，就在明心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罡风撕碎的时候，突然一阵不受控制的天旋地转来袭，周遭光线一暗复又变得微亮，旋转停止时只见罡风和护罩此时都已消失，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片黑红的岩壁，一股腥咸的气味传入鼻腔――这就是传送阵另一边的世界了吧！明心努力在空中摆正身形，稳稳地落在黑红的岩石地面上。 抬眼望去，明心这才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直径数百丈宽的巨大深坑之中，深坑坑顶被氤氲的淡红色烟雾遮盖，气团缓缓转动，越是靠近中心烟雾的颜色越深，像是一只盖子将深坑封盖在下面，昏暗的光线透过烟雾照入深坑，借着光线勉强能看到黑红的岩壁上有不少像明心现在所处的地方一样的岩质平台，其中几个平台上还搭着几只帐篷，想来是赤鬼堂的人了。 明心走到平台边缘向下看去，在她所在的平台下方，一只暗红色的圆球在坑中心悬空漂浮着，不时有一缕缕霞光从圆球中飘出流进平台上的帐篷中。圆球之下便是无尽的黑暗，光线再也无法照亮，不知这个巨坑究竟延伸到什么地方。 明心所知的书籍中从未描述过这样一个地方，她暗道：“这里难道是地底世界吗？” 两记重物落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在寂静无声的巨坑中远远飘散出去，不过没有人从帐篷里出来查看，也不知都在忙什么，只上方的一个平台上有一个黑袍人探出头来向这边看了一眼，见到明心三人的装束也就放心的缩回去了，看来这些人极信任外面的迷阵。 宋竹与何迟相互搀扶着走到明心身侧，见到眼前场景也觉得无比震撼，谁能想到在永州城最衰败的黑街中居然隐藏着这样一处秘境呢？ 明心低声道：“你们可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宋竹略作思考，说道：“这里应当是一处小世界。” “小世界？”明心与何迟具是讶然，修士将自身所处的这片世界称为大世界，在这大世界中有许多独立存在的空间，在这些空间各有特点，其中的“道”与大世界也多存在一些不同，修士将这样的空间称为小世界。小世界有大有小，大的幅员万里，小的可能只有芥子大小，有的小世界中道韵完整自成体系，有的则必须依附大世界才能存在。甚至明心曾在书上见过有修士提出“大世界”之外还有无数的“大世界。” 宋竹这一提醒，明心也很快发现此处的异常之处，除了这里奇特的景观外，还有一点很特别的就是，无论是这里的空气还是岩石都没有一丝的灵气。 灵气为天地之道韵所生，只要是在大世界的“道”笼罩之下的地方，或多或少的都有一些灵气，而在这个深坑中既然感知不到灵气，那么必然是构成这方空间的道与大世界存在差别。 宋竹道：“看来是赤鬼堂的人偶然发现了这方小世界和传送阵，于是便将其据为己有。” 何迟恍然，：“怪不得无论我们如何搜捕，就是找不到这帮孙子，这也太会躲了！” 明心来回将有帐篷的平台扫了一遍，能看见的帐篷大约有60多顶，帐篷里大多都微微亮着光，只有少数的帐篷暗着，帐篷大小不一，明心大概估计了一下，现在这里的修士至少有50人，她指着最下方平台上的一个稍大些的帐篷道：“我们在这里太显眼了，先下去吧。” 平台间的距离短的不到一丈，长的有十几丈远，这空间中没有灵气，修士体内储存的灵力用光了就会非常危险，可能是为了节省灵力，赤鬼堂的人在有帐篷的平台间架了许多缆绳，明心三人沿着缆绳小心的往下滑，身在半空，全身的重量都寄托在一根摇摇晃晃的绳子上，沿着垂直的粗糙岩壁往下看去，无尽的深渊如同一张巨口，好像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将一切吞噬，绕是明心一向胆大，心中也不禁有些发毛，小心照应着身体素质稍差的何迟和受伤的宋竹，终是有惊无险的落在下方的平台上。 神识轻松探入帐篷，里面果然没人，明心率先揭开帘子，走进漆黑一片的帐篷之中，寻着神识探知的方向点燃一只油灯――修士常用的萤石灯是靠萤石吸收灵气发亮的，在这里无法使用，只能用这种原始的油灯。 灯光亮起，三人紧张的心情稍放松了些，虽然用神识也能“看”的很清楚，但无论是人是妖，总处在黑暗的环境中都不会很舒服。 帐篷中的陈设很简单，只一床铺盖，一套桌椅，和两只储物柜，放的都是些杂物，想来这帐篷平时也是有人住的，也不知是没回来还是已经死了。帐篷中心的位置布设了一只石制阵盘，阵盘顶端一是只鬼面的形状，鬼面的两眼中又不知名的浓稠黑色液体翻动，右边眼睛上漂浮着一只盛满了的红色液体的圆珠，活像一只邪异的眼球。 宋竹上前拾起圆珠，神识探入，半晌后厌恶地将圆珠放回阵盘，道：“这珠子里都是精血，而且包含着很重的凶戾之气，应该就是赤鬼堂杀人时用那套阵法强行提炼出来的。” 修士的精血是修士将自己的生命力凝聚所成，每用一滴都会对修士的身体造成很大的消耗，需要很长时间的修养或大量补充血气的丹药才能补回来。一个炼气中期的修士的生命力只能凝练出五六滴精血，没有修为的人则更少。 那么这样一只鸡蛋大小的圆珠，里面到底包含着几条人命呢？ 何迟猛地一拳砸在地上，愤愤地低声骂道：“这帮畜生！” 畜生？明心冷笑，她沉默的负手站在帐篷口处，仰视岩壁上灯光摇曳的五十多张帐篷，脊背绷得笔直，脑中又响起那夜拳馆中扭曲的笑声，红色光罩下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和每一次正一宗春猎时充斥林间的妖兽愤怒的嘶吼声。心中悲愤难平：就是这样一个残忍，贪婪，热衷于残杀同类取乐的种族，居然是世间最强大的种族，将妖族死死压制，天道又是何其的不公？！ 面具遮盖住了所有的表情，宋竹自也不知道明心的心中真正的想法，他看了看何迟与明心，心中怅然，天下间这样的事何其多呢？ 只是年轻人对这样的事都很难接受吧…… 他果然是有些老了。 宋竹正想要说些什么安慰一下两个年轻人，明心已转身走回阵盘旁边，阵盘的结构很简单，她略略研究了一下已明白了它的驱动方式，明心半跪在地，素白的手毫不犹豫地向鬼面阵盘上另一个黑黝黝的眼睛伸去。 宋竹一惊，急忙伸出手想阻止明心，但他现在身体虚弱，只来得及握住一只纤细的手腕，圆润的指尖已插入浓稠的黑水之中。 还不算太晚…… 宋竹沉声道：“让我来。”――反正他是个废人。 明心的声音冷静而理智：“我可不想出去之后被整个宋国追杀。” 一个病秧子还瞎作什么？ 大手松脱，小手落下，黑水沸腾起来，鬼面右眼的珠子顿时大亮！ 第二十八章 沸血魔能 明心这么做当然是有原因的。 精血虽然蕴含着大量的生命力，但这种力量可不是人类随随便便就能直接吸收的，不然的话天下早就大乱了，赤鬼堂这几个月来疯狂的劫掠修士，费尽心思去提取这么多的精血与怨气，必然是因为他们拥有某种法门，可以将他人精血转化为自身能利用的某种利益。 从明心三人进入这方小世界到现在，除了最高处平台上那个“放哨”的人甚至没有一个赤鬼堂的人交谈过一句话，全部都老老实实地守在帐篷里，那么在这样一个没有灵气无法修炼的小世界中他们能干什么呢？ 总不能都在参禅吧？ 而眼前这个诡异的阵盘和巨坑中央的那颗圆球恐怕就是这个转化过程的关键。 想要打败一个比自己强大的敌人，必须要先去了解他为何强大。 随着明心的手插入阵盘，鬼脸两眼中的黑色液体开始剧烈的沸腾，明心的手倒感不到炽热，黑色的液体包裹在手上，触感滑腻温暖。 装满精血的珠子渐渐亮起来，一只又一只幽白色的面容从鲜红的精血中冲出来，不断的冲击着透明的珠子外壁，面容相互纠结在一起，大概有二十多只，全部都扭曲而变形地大张着嘴，只能隐约看出原来的面貌。 何迟有些发冷：“这些就是灵魂吗？” 宋竹摇头：“这些只是死者残留的神念。”只是用这样怨厉的能量到底能换来什么呢？他担心道：“明心，你如果觉得不舒服一定要尽快撤出来。” 明心此时的心情已经平复很多了，悲愤只是一瞬，也不能改变什么，眼下保持一个冷静的状态解决这件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她倒还有心思调侃宋竹道：“知道了，知道了，宋大叔！” 宋竹没有回答，昏暗的小世界中一片寂静，帐中的三人各自默默站在一方，帐篷中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唯有圆珠中怨厉神念还在不断跳跃。 明心长舒一口气，算一算从昨天下午的战斗到现在已经过了六七个时辰了，自己三人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一直都紧绷着，直到现在才在这间充满邪异气息的帐篷里获得稍许的安宁。 人一静下来就容易想多吧。 宋竹也学着明心的样子长呼一口气，然后莫名的哈哈笑了起来。 明心、何迟：“这人疯了吗？” 感受到两个年轻人面具后质询的目光，宋竹止住笑，说道：“没什么，只是没想到我这样一个废人，还能携二三知己，斗强敌，闯虎穴，探秘境，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呢？” 知己吗？何迟的心情激荡，复又有些伤感，想安慰又不知如何开口，只憋红了一张脸。 明心微怔，这还是宋竹第一次表现出这样强烈的情绪。这个人当初一定是很出色的人吧？如果自己有一天也失去一切坠落泥潭，能像他这样豁达吗…… 嘴角上翘，从傀儡师的小院里开始就积累起来的些微怨气此刻烟消云散，既然已经卷进来了，她虽未惹事，但也不会怕事。 少女的眉梢飞扬：“放心吧，我会带你们回去的。” …… “喂，何迟你再看一下这东西是不是这样用的？”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明心开始对自己的阵法水平有所怀疑了。 何迟也蹲在阵盘旁边研究半天了，闻言摇头道：“不会错的，这就是一个转化阵的终端，阵纹我都分析过了，阵法的能量来源一半是精血中的生命力，另一半据我推算应该在外面那颗圆球中，两种能量的联系已经被激活了，只是现在另一端还没有回应，我还没法看出它们是怎么转化的。” 宋竹从帐门边回过头来，也说道：“何迟的判断应当是对的，我观察过，坑中间的那颗圆球每十息的时间就会放出一缕光束，每次都照进不同的帐篷，假设阵法是按照一定的顺序运行的话，按照时间推算应当很快就轮到我们了。” 这样吗？明心接着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可以通过圆球发出的光束判断这里有多少人了。” 何迟收起手中的八卦盘，不赞同地道：“可是这只能算出阵法的终端有多少，也有可能像我们这样一个帐篷里有好几个人啊。” 宋竹摇头：“即使有也不会太多，这帐篷没有隔绝神识的作用，我们下来的时候我仔细观察过几个帐篷，全部都没有声音，而且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人走出帐篷，这里没有灵气，我想不出如果不是都在摧动这个转化阵法的话，这么多人怎么会如此安静。” 六十多个帐篷有五十个亮着，那么这里就有五十人左右了。明心道：“这么说如果除去被林捕头的法术杀掉的人，赤鬼堂的人几乎都在这里了。” 宋竹点头：“这也是我担心的，这几天赤鬼堂的活动极为活跃，这对一个隐秘的组织来说是很不正常的，我怀疑他们聚集在一起是受到了首领的召集，或许他们很快要有更大的行动了。” 这个首领到现在还没有出现，明心想起在黑街那晚出现过的那道神识，与林修武这个筑基后期修士的相比显然还要强大很多，明心不知道那是不是结丹修士，可是如果这城里真的有一个形迹可疑的结丹修士在疯狂收集精血的话，城主还会这样淡定的闭关吗？ 无论如何，他们三个都要尽量隐藏好，避免与赤鬼堂的正面冲突，等到宋竹的援军到来…… 思索间，阵盘上的精血珠终于有了变化，珠子里密密麻麻的幽白色人脸骤然四散开飘回血液中，只有其中一只人脸被数道血丝捆在圆珠顶端，无论如何挣扎也无法动弹，圆珠的外壁好像化为虚无，血丝拖拉着人脸飘出珠子，任凭人脸拼命的抗拒着，最终还是不甘得缓缓没入沸腾的黑色液体中。 何迟手中的八卦盘转的飞快，他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阵法的运行。一道充满怨厉气息的生命力从鬼脸的口中发出，飘向巨坑中央的暗红色圆球，一息后，圆球中一缕光束飘出，光束似缓实疾，瞬间飘进明心所在的帐篷，从鬼脸口中飘入阵盘。 明心凝神感受，霞光自手心入体，霎时化为一团赤红色的能量，这股能量没有自发地运行，而是慵懒的盘踞在明心手心的灵力回路中不去。 没想到这东西来的诡异，倒意外的很讲道理。明心运起青云诀，储存在手中的灵力汇入灵力回路，赤红色的能量分成丝丝缕缕的细线缠绕在明心的灵力上，随着灵力的运行沿着扩散向全身。 红色能量丝线所经过的地方，阵阵酸麻感泛起，随后便根着灵力浸入到肌体当中…… 灵力柔顺的贮存入血肉，而慵懒的红色的能量一接触到血肉，霎时间却像是被血腥味催醒的野兽，凶猛地冲入血液当中，与血液激烈的融合起来，激得全身的血液发烫，好像马上就要沸腾起来般。 明心猛地抽回浸在黑色液体中的手，将面具和斗篷的兜帽一把摘下，大口大口地喘气，原本素白的小脸已涨得通红，密密的汗珠布满额头和脸颊，顺着乌黑的发梢簌簌滴落。 宋竹和何迟担忧地上前，明心的喘气声稍缓，她一手紧紧捂住胸口，一手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没事。静心调息片刻后才开口说道：“没事，这能量不是灵力，但还是能吸收，只是这股能量吸收的实在太快了，一时有些难受。” 宋竹皱眉，“你再说详细些，现在是什么感觉？” 明心眼微阖，神识投入血液中，赤色的能量乖乖的听从召唤，顺着血液流淌至手心，她没有再运转灵力，直接一掌击在地上，掌心中红光乍现，以手掌为中心半尺范围内的黑红岩石地面寸寸龟裂。 何迟瞪大眼，也试着运起灵力向地面拍去，手震得生疼，抬手时地面丝毫无损。 明心对这一掌的威力也有些吃惊，她又试着不用红色能量，运起灵力全力往地上打了一掌，却只是崩起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小石片。 好霸道的力量！ 何迟打了个冷战，担忧道：“只吸了一缕就这么厉害，那这些人练了这么长时间，岂不是个个都要成仙了？” 他想的宋竹与明心自然也想到了，这样想起来他们确实都没有看到过赤鬼堂的人真正出手。黑街里的人被赤鬼堂抓住的时候是被某种东西控制住了，小院里与捕快们战斗时一直都在扔符篆，被他们抓住的三个人则是根本没有反抗就被制住了，而之前受到袭击的修士也从来没有活下来的。 如果他们是在隐藏实力的话那这个组织所图谋的就甚大了…… 但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明心轻轻揉搓着手中的红面具，梳理着已知的情报，缓缓道：“这股能量是储存在血液中的，而灵力存储在丹田或肉体当中，如果灵力的储量受到修士修为的限制，那么这种能量的储量会不会也有限制呢？” 宋竹恍然，接着道：“而且灵力可以在大世界中随意地补充，这种能量却只能在这个小世界里获取，岂不是用一点少一点。” 明信闻言尝试调动了一下体内的红色能量，果然是比刚才要少了一点。而且…… 明心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将一些信息分享出来，现在形势更加复杂，同盟之间的相互隐瞒的多少在关键时刻可能决定生死的，但有些秘密当然也不能暴露…… 她整理了一下语言，对两人一本正经的道：“本姑娘天赋异禀……经脉和身体素质要比一般人强很多，我想如果连我吸收这种能量都会难受的话，其他人长期用它修炼，经脉必然会受重伤！” 第二十九章 援军何在 世上总有些人天生与众不同，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何迟摸摸还有些隐隐作痛的下巴点了点头，确实是“天赋异禀”…… 宋竹也没有因此就怀疑明心的“种族”问题，他略作思索，说道：“我听闻魔宗有一种修炼血气的分支流派，以功法威力刚猛著称，被称为“血修”，就是将修炼出的“血气”储存在血液中的，只是即使在以凶险著称的魔宗之中，血修也是极少出现的，盖因这种修法太过凶险，修习者九成九都会死于自身血气反噬。” 听起来很像，那么这种神秘能量会是魔宗的血气吗？如果是的话又为什么会存在于这个神秘的小世界中呢…… 永州，福泰楼外。 夜色浓重，福泰楼外却亮如白昼。 宋大掌柜孤身一人站在一楼的大门之前，面色铁青，放眼望去，数百身穿制式护甲的守卫官兵将福泰楼团团围住，这些官兵个个气势剽悍，呼吸间灵力吞吐而出，竟全都是炼气和淬体期的修士！ 数百官兵看似松散地围着福泰楼站成一圈，实则是相互衔接成一个巨大的阵势，数百人的灵力融聚成灵力的潮汐，随着官兵们一致的呼吸起伏。 兵阵正中站立着一位身穿焰纹赤龙甲的威猛大将，如点睛之笔般插入阵中，筑基期的修为与数百人的大阵凝成一体，整个大阵如同一只虎视眈眈的上古巨兽蹲伏在那里，随时准备咆哮出击。 宋大掌柜见多识广，当然识得此阵厉害，这些官兵久经操练，共同修习合击阵法，配备专门炼制的成套攻击和防御法器，又有筑基期的将领居中主持，威力远不是巡捕房的捕快们的阵法可以比拟的，像这样的三百人组成的阵势，即使是面对结丹修士也足以抵抗一刻钟之久，对付福泰楼这些没练过合击之道的筑基修士简直是砍瓜切菜一样容易！ 宋大掌柜强拧出一把笑容，一串小碎步踱到距离红甲将军十步远的位置，见两翼的官兵面露警惕，有围拢过来的意思，忙识相的躬身站好，对着红甲将军揖礼道：“哎呦喂！我的卫大将军啊，这这，您这是何意啊？” 这位卫将军也冲着宋掌柜作了一个揖，皮笑肉不笑的道：“宋掌柜，多有得罪了，末将奉童将军之命，看管福泰楼，三日之内任何人不得出入，还望宋大掌柜配合。” 宋掌柜一听急了，笑容险些就要挂不住，颤声道：“不知福泰楼倒地犯了什么事，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啊？！” 卫将军淡淡道：“如今为捉拿赤鬼堂匪徒，全城戒严，并非独独是你一家受限，至于为何对福泰楼特别关注，就要问宋大掌柜自己了。” 宋掌柜暗自咬牙：“这京里来的纨绔子到底捅了什么篓子，黑道白道得都跟他们过不去！只是京里早就递过话的，又不能放着他不管……”只能板起脸道：“卫将军是怀疑我福泰楼与赤鬼堂有勾连吗？” 这班子奸商还敢嚣张！卫将军冷笑：“我可不敢，末将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宋大掌柜不要为难。” “我要见童将军！” “童将军很忙。” 这班子兵痞欺人太甚！宋掌柜半晌才咬牙撂出来一句狠话：“待此事了，我必定将今晚之事如实禀告如意夫人。” 卫将军不为所动，就算天塌下来也有高个顶着，他道：“悉听尊便。” …… 永州，守备府。 “他说如意夫人？”童将军手中长枪丢给侍立在一旁的随从，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毛巾擦擦手，一边问向来汇报的副官。 “是！” “连这么大的佛都抬出来了，看来这个宋公子背景不简单哪！” “那将军，我们要不要……” “不必。”童将军遥望远处高大的城主府邸，道：“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万一出事了还有城主大人呢。” “对了，林老儿怎么样了。” “说是受伤不轻，正在闭关养伤。” 那看来是游刃有余了？ 童将军略做沉吟，“叫兄弟们继续看好林老儿。” “是！” …… 永州，城主府邸。 城主府位于永州东南部，占地百亩，最高的观星塔高达两百丈，整座城主府全部为白玉建成，永州地处平原地带，城主府却如平地起山峦般高高拔起，在城外数十里就能远远看到。 整个城主府大体可分为三层，最底下一层是城中各职能部门的办公场所，上面两层便都是城主的私人领地了。 城主府是永州护城大阵的中心，此时城主闭关修炼，城主府上方两层早已被护城大阵封闭在其中，若没有城主亲自打开，即便元婴修士想要破阵也得要好几天。 此时城主府附近守卫森严，明岗暗哨无数，寻常人无事绝不会靠近这里。 城主府一层。 丑时三刻，正是凡人最困顿的时刻，一只装满米面菜肉的木鸾咯吱咯吱地飞进城主府的饭堂――筑基以下的修士还不能辟谷，虽然可以靠辟谷丹维生，但总吃那干巴巴的东西差役大爷们也不答应不是？ 两个穿着短衫的凡人杂役晃悠悠地走到木鸾旁边。 “啧，这破木鸾又要坏了，一看就是从南邵来的那**商手里买的，这帮子黑心的。” “行啦，谁叫人家有门路呢？快干活吧。” 两人费劲地用手从木鸾上卸货――即使是这样辛苦的工作，也是要有些门路才能进来的。 “呵！什么东西过去了！” “老鼠呗，还能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快点卸完，还得去做饭呢！” “啧，这帮黑心菜商……” 角落里，一只巴掌大的木质小傀儡十分人性化地抚抚胸口，黑曜石做的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两圈，蹑手蹑脚地沿着阴影处往府邸深处走去。 …… 小世界。 黑红色的崖壁，一个幽灵正在行动，它如一片羽毛轻轻贴附在粗糙而坚硬崖壁上，近乎垂直的峭壁完全无法对它造成丝毫的阻碍，它近乎透明的身体在这片干枯冷硬的绝壁上轻快的跳跃，那步伐就像是踩在一条看不见的天梯上，昏暗的光线成了绝好的盟友，将幽灵隐藏的更加完美，几乎要站在它的面前，才能勉强分辨出这只幽灵的轮廓……有些臃肿。 “呀！何迟你要死啊！能不能老实一点，背着你很辛苦的知不知道！” 何迟此时正一手环住明心脖子，一手催动着他那只八卦盘在手心缓缓旋转，这一路爬上来即劳力又劳心，也是疲惫的很，听到背着他的少女抱怨，忍不住压低嗓子呛道：“我还要搜寻阵纹，怎么可能一动不动吗！” 明心哪会吃这种亏，回道“要动弹先跟我说一声啊！啧，长那么高的个子爬个高都不会，还要我背着走，真替你丢人！” 个子高跟爬的高有关系吗？他怎么就丢人了？何迟一口闷气憋在嗓子眼，心中暗暗发誓回去一定要好好锤炼一下体术，不然被一个小姑娘背着真的是……很丢人呐…… 这部转化阵法范围很大，眼看帐篷里的阵盘也研究不出什么，闲着也是闲着，明心三人就决定趁着赤鬼堂的人都在忙着修炼未知的红色能量，将整个大阵和这个小世界都摸一遍，宋竹现在身体虚弱，便发挥神识强大的优势在下边的帐篷外面放哨，明心与何迟则负责勘测阵法，只是在这个巨坑中无法补充灵力，何迟与明心不想在此时浪费太多的实力，于是就只能靠着淬体修士超人的身体素质和某妖的怪力攀爬，这才有了方才的一幕。 幸好这是最后一个要攀爬的平台了。 宽大的隐身衣将何迟和明心的身体包裹住，这隐身衣是叶三娘给明心织的，用的是一种擅长改变自身颜色的妖兽“五色鳞蟒”的鳞片，具有根据环境变化改变自身颜色的作用，再配合城主府独有的匿踪符，这才有了近乎隐身的效果。 明心背着何迟灵巧地贴着岩壁爬到最高的一座平台背面，四肢抓住向外凸起的岩石，何迟从她背后取出七只阵旗，手诀连拍，六只旗子翩翩飞起，各自粘附在岩石上，何迟随后试着摇了摇手中最后一只阵旗，向明心示意――他已准备妥当了。 血液中的暴烈能量灌注进四肢，明心猛地用力，从岩台的背面翻到岩台上方，同时神识穿过坚硬的岩石，锁定住平台上面正闭目养神的黑袍人，感受到陌生神识的探视，黑袍人悚然一惊，急欲打出手中的传讯符示警，然而下一刻后脑被一股巨力击中，摇晃了两下躺倒在地，彻底失去意识，短暂的打斗声传向空中，何迟手中阵旗轻摇，虚空里升起一阵微风恰好将声音送回来，丝毫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何迟看着黑袍人血肉模糊的后脑，担心道：“不会打死了吧。”――有些阵法是会在主持人死亡时自动发动的。 明心熟练地取出牛筋把晕过去的黑袍人捆成粽子，：“放心吧，这些人比你结实！” 何迟点点头，蹲在黑袍人刚刚所坐的位置，取出八卦盘凝神观测，此处是这部转化阵法的一个阵眼，且居高临下，最适合研究阵法。 这处平台已经靠近巨坑顶端的旋转的红色烟雾了，何迟那里暂时插不上手，明心神识扫入烟雾想要一探究竟，然而烟雾翻腾，神识刚刚接触到烟雾的表面就被弹了回来，要不要爬上去看看呢…… 犹豫间，宋竹传音在脑中响起：“小心，又有人进来了。” 第三十章 鬼王真身 明心与何迟所处的平台是专门选出来监视整个巨坑的，从上面可以清楚地看到侧方的传送阵，一人一妖并排蹲在平台靠后的位置紧张的盯向传送阵的方向。 下方的石台上传送阵中的灵力旋涡旋转的越来越快，随着光华一闪，一个身穿与其它黑袍人同样款式的黑袍，头戴鬼脸面具的高大身影从传送阵中凌空飞出，就在明心以为他会像何迟一样很没形象的摔在地上时。高大的黑袍人一个转身，居然凌空飞了起来，明心心中一紧，淬体修士只能搭乘储备好灵力的法器飞行，炼器修士可以用灵力操控飞行法器飞行，而不借助任何外物凌空飞行，这可是筑基期以上的修士才能做到的…… 明心瞥了一眼捆在一旁不省人事的“放哨人”。她现在是该继续藏起来，还是学着“放哨人”的样子探头查看，抑或是迎接筑基修士还需要其它的礼节呢？ 念头才闪过，一波熟悉的强大的威压压下，一旁的何迟当即两股战战，跪倒在地！ 这里有一个人跪着就够了！ 明心的识海中的星芒再起，当即作出了决断，她强忍威压，披好隐身衣，手一翻从戒指中取出握住两颗灵石握住，运转起敛息术蹲在何迟的身边，如同遁入暗影世界，从暗中观察着下方的状况。 威压在深坑中散开，所有的燃着油灯的帐篷中的灯光剧烈抖动，随即黯然，一声声微弱的“噗通”声从帐篷中传出，恐怕是还在帐篷中修炼的赤鬼堂帮众此时都已像何迟一样跪下来迎接他们的“王”了。 这确实是一位王者，明心回忆起林修武和宋竹所说过的关于赤鬼堂的首领的事，据说他一手创建了赤鬼堂，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就将永州所有的黑道势力或是收服，或是剿灭，他神出鬼没，料事如神，每次都能指挥赤鬼堂找到最肥美的目标，完美地避开巡捕房和守备府的狙击，他似乎总躲在幕后，没人看到过他出手，当然更不可能见过他的面容，不出意外的话，眼下这位就是赤鬼堂的神秘首领――赤鬼王了。 长袍无风自动，这位永州黑夜的王者翩然飘至巨坑正中，凌空立在约有一人高的暗红色圆球上，威压稍减，一阵嘶哑难听的声音从面具后发出，并不很响，但却像是在每个人的耳边发出一般：“还活着的，都出来。” 明心没听他的，拉着何迟继续蹲好，暗自吐槽：“一个土匪头子还挺会耍威风！” 帐篷翻动，一个个黑袍人从帐篷中爬了出来，跪在帐前的岩石地面上，在强者面前丝毫没有一点身为修士的尊严。不出宋竹所料，大多帐篷里只有一个人，明心这里视野极好，能数出除赤鬼王和高台上自己刚刚放倒的人外下方还有53个赤鬼堂修士。果然，一个声音略显苍老的黑袍人颤声道：“首领，除了罗大虎三兄弟探听消息至今未归外，其它所有帮众54人都在这里了。”言比从储物袋中取出9颗鲜红的珠子，道：“死了的9个帮众的血珠也都在这了，请首领享用。” “罗大虎兄弟就是自己三人抓的那三兄弟吧？”明心暗道，想来这老儿是沉迷修炼，竟不知道“三兄弟”已经回来了。 只是“享用”是什么意思…… 赤鬼王伸手拍出，虚空中一只血色大手浮现，眨眼间将老人手中9颗鲜红的珠子一裹，飘回赤鬼王身边，随后大手猛地握紧，九颗圆珠哔啵碎裂，九只幽白的人脸从珠子里飞出来，这些人脸比明心之前从血珠中所看到的那些人脸五官要清晰很多，体积也更大，即使隔着百多仗远，依然能看清他们面上那张夸张的大嘴；珠子中溅落的鲜血相互黏连成九条锁链，将人脸牢牢捆缚住，在大手的牵引之下，没入赤鬼王身下的圆球之中，暗红的圆球表面撕裂出几道裂痕，如同一块碳球灰黑的表皮被剥下，露出红热的内核，数道红霞从圆球的裂痕中飘出，融入赤鬼王的身体中。 明心与何迟一阵恶心，那9颗圆珠分明就是从赤鬼堂帮众的尸体中提炼出来的，这个人就连自己手下的尸体都不放过，而看这些人的样子一点也不以为怪，显然是对这一幕已经习以为常了，还美其名曰“享用”…… 红霞顷刻散尽，嘶哑的声音响起：“算上这些，一共有五千个了吧。” 五千个什么？场中诸人虽然隐隐都猜到一些，但没有人敢应答。 嘶哑的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这不是一句问句，他也不需要人应答。 “虽然还是差了一些，但也勉强够了。”又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在岩壁间回荡。 然而没头没尾的话也不是没法回答，只要有人懂，并且敢。 清亮的男声从巨坑的下部传来，虽不够响亮，但也足以让崖壁上所有的人听见：“首领大人说够了，那么我们这些人就都没有用了吧？”伴着这声音，还有一道清晰的传音在明心的脑中响起：“藏好，破阵！” 最下方的平台上，一个同样高达的身影长身而立，似与半空中的黑影遥遥对峙，是宋竹！ 何迟激动地想爬起身，立时被明心捂住嘴牢牢按住，虽然不知道宋竹为什么要主动现身，但他们现在必须要相信他，藏好，才有可能救他的命！ 一言既出，崖壁上的黑袍人们微微骚动，没用的人结果会如何呢…… 半空中的黑影丝毫不在意手下们的骚动，他转过身，饶有兴致得向着此间唯二站立着的另一个人道：“你倒是个聪明人，只是聪明人为何要做傻事呢？” 来到这里，就是一件聪明人做的傻事。 宋竹的语气依然淡定自若：“也算不得是傻事，只能说是无奈的事，谁叫你苦苦相逼呢，林捕头！” 林捕头？！ 何迟将手中的阵旗攥的咯吱咯吱响，有些事情他没有跟明心和宋竹说过，比如这些年来林修武常常一个人外出，不知所踪，比如所有捉到的赤鬼堂匪徒的尸体都是林修武一个人处理的，比如巡捕房的好几次行动都只有林修武知道所有的安排，而赤鬼堂每次都能恰好躲过他们的搜捕，再比如林修武这几年来，尤其是自城主闭关以后变得越来越喜怒无常，这些原本看起来没什么不正常，但是何迟与林修武太熟悉了，熟悉到可以从每一个细节中感受到林修武的改变，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早有一颗怀疑的种子在他的心中种下，因为他总是在心里重复强调着，那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如父兄一般照顾着他的，永远一身正气的“老大”。 然而在宋竹说出他的混入赤鬼堂的计划时，种子终于不可抑制的发芽，抽长，一个荒谬的念头突然盘踞在他的脑海中，让他觉得无比恐慌，何迟鬼使神差的同意了这个大胆的计划，因为他想要掐灭心中那个荒谬的念头，告诉自己这只是巧合，这不可能！ 短暂的沉默后，狷狂的大笑声响起，那笑声再不复嘶哑难听，声音沉稳厚重，场中诸人都刚刚经历过昨天下午的那一场血战，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那正是林修武的声音！ 趴跪在地的赤鬼堂众人骚动更甚，有的继续趴在地上，在笑声中颤抖的更加厉害，有的直起了身，缓步向后退去，更有两个机灵的，瞅准传送阵的方向，运起全部的灵力，化成两条黑线向着传送阵疾奔而去，在空中矗立的赤鬼王――也就是林修武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任由两条黑线撞向传送阵。 传送阵的光芒触手可及，然而一层红色的光幕已早早地等在那里，在两条黑影即将碰触到闪烁的生命之光时显露出来，红光一闪，彻骨的惨叫响起，明心向下望去，只见两人身上的血肉正如雪般融化，蒸腾为丝丝鲜红色的烟气，汇聚到笼罩在传送阵外的红色光幕中。笑声渐敛，巨坑中两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却良久方息，传送阵外的石台上，只剩下两具惨白扭曲的骷髅。 明心面色凝重，这才明白林修武在他从传送阵出来时就已布好了阵法，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这个空间里的人活着出去！ 而宋竹的目的也很明显了，他一定是看出了这一点才主动现身，为自己与何迟拖延出时间，让他们想办法破阵逃离！ 这混蛋！ 银牙紧咬，明心猛地一拳打在何迟的小腹上，胃部的抽痛瞬间将何迟脑中纠结成一团浆糊的思绪尽数驱散，何迟痛苦的蜷起身，随即又被拽住前襟猛然拉起，双眼睁开，正对上明心那双充满怒意的杏目，暗红色的双眸中仿若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你丫给我振作一点！” 第三十一章 十年筹谋 传送阵外，两具枯骨已变得冰凉，惨叫声却好似还在崖壁之间回荡，剩余的赤鬼堂无论跪着还是站着的，此时都噤若寒蝉，过了一会儿才听先前那个保存血珠的苍老声音嚷嚷道：“都看到没有，这就是背叛首领大人的下场！” 这位宋公子自动现身就是想要联合这些欺软怕硬的懦夫吧。 林修武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他摘下面具，随手丢入脚下无尽的深渊，看向下方的宋竹：“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宋大公子？” 被点破了身份，宋竹也不再隐藏，他将面具摘下，露出面具后略显苍白的脸，温声道：“其实我一开始就怀疑赤鬼堂有城主府的官员暗中支持，不然一个刚刚成立的劫掠团伙，即便是实力强悍，又如何能在短短半个月内，扫清永州的黑道势力，并让整个城主府都束手无策呢？”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很多。”林修武好整以暇的道。 “是很多，所以我也是直到昨日你出现在那个小院里的时候才对你产生了怀疑，你设的这个局确实很精妙，先是将我与明心姑娘引到你早已经布置好的“凶杀现场”，围而不攻，让我以为这是赤鬼堂精心布置的陷阱，随后你带着巡捕房的普快和赤鬼堂的匪徒相继赶到，让我身上的嫌疑变成铁证，这样我就成为了被你林大捕头当场诛杀的赤鬼堂匪首，福泰楼就成了幕后黑手，而你只要将剩下的所有赤鬼堂帮众在这个小世界里杀死，真正的真相就可以永远的被掩盖，赤鬼堂顺理成章的成为因首领死亡而树倒猢狲散的一个普通的盗匪团伙，彻底被人遗忘。而你则金蝉脱壳，反而成了剿灭悍匪的功臣。” 那个苍老的声音再也说不出话来，所有的黑袍人都惊疑的站起了身，向着传送阵的方向靠去。 林修武丝毫不在意手下的行为，依然淡定地与宋竹闲话。 “这都是你的推测。” 宋竹颔首：“确实只是一种阴暗的推测，因为你所有的行为在表面看起来都是合情合理，冒昧的问一下，那个姓何的捕快也是你故意安排的吗？” “那只是一个意外，我当时来找你是因为有两个黑街商人说，黑街血案前你曾经给他们发过传讯，提醒他们早点离开。” “我可不记得给什么黑街商人发过传讯。” “当怀疑变成事实的时候，怀疑的原因还重要吗？” “林捕头好像很得意。” “说不上得意，只是原本以为跑丢了的猎物又自己跑回了陷阱里，很开心。” 林修武确实很开心，宋竹的怀疑已经很接近事实了，他确实蓄谋已久，而在宋竹出现的那一刻，他数年来的谋划终于补上了最后一环。 十年前，他偶然发现了隐藏在黑街中的这方小世界，那时这个小世界里还不是现在的样子，他一路冒险向这深坑底部下潜，足足飞了三天的时间，终于到达了深坑的底部，在那里他发现了堆积如山的白骨，一只由诡异的暗红色能量团构成的圆球，和一部名为《十狱血魔经》的书，从这本不知何人留下的书中他才知道了世间还有一种与灵气截然不同的力量――血气。 从那时开始，他就在永州暗中招纳亡命之徒，一点点收集修士和凡人的精血，避开所有人偷偷地进入小世界，按照书中所记叙的方法修建这座转化大阵。但碍于结丹中期修为的城主，他的进度一直不够理想。 直到一年前城主闭关，林修武终于找到机会，他一手组建起了赤鬼堂，先是在“万妖夜行”的前夜扫荡了附近的两座村庄，将其伪装成被妖兽袭击的样子。随后吞并城中的黑帮，劫掠来往的商队，袭杀落单的修士，一边劫掠财富，一边疯狂的收集精血。 与此同时他也早为自己想好了退路，他早在五年前就开始在城中的大商铺中安插眼线，所以几乎在宋竹开始调查赤鬼堂的同时就已打听到关于他的一切――神秘的福泰楼高层后辈，为了寻找疗伤的灵药孤身来到永州，平日里只带着一个炼气期的随从，虽然还不算是最完美的替罪羊，但是他不想再拖下去了，时机已到，也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林修武的神识笼罩在宋竹的身上，即使身处绝境，这个叫做宋竹的年轻人依旧姿态卓然，脸上带着矜持的微笑，似乎他才是掌控着优势的那个人，胸口那一剑留下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作为他这样年轻的修士，能使出那样一剑确实出乎自己的意料，但林修武知道那已经是这个年轻人的极限了，而在自己真正的实力面前，即使他再强十倍，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半空中的林修武仰天大笑，“那么就都去死吧！” 暗红圆球陡然膨胀开，六十多座帐篷中同时放射出耀眼的红光，无数血丝从帐篷中飞出，向未来得及逃开的赤鬼堂帮众扑去，几个反应不够及时的黑袍人瞬间被血丝牢牢捆缚住，被捉住的黑袍人血肉开始迅速的融化，从他们的身体上衍生出更多的血丝，继续向着剩下的人追赶而去，这个阵法不仅是转化阵，也可以是杀阵！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在坚硬的崖壁间回荡，侥幸地在第一时间逃脱血丝追捕的十几个赤鬼堂修士肝胆欲裂，他们再也顾不上质问或反击，只是拼死地冲到传送阵前，掏出法器，使出所有的血气、灵力向拦在传送阵前的红色光罩砸去，然而光罩岿然不动，无尽的血丝还在向传送阵所在的平台蔓延，很快将几人的退路全部封死，几人绝望的向着光罩发起最后的冲锋，但奇迹终究没有出现，这最后几个赤鬼堂的修士也没有逃过被炼光精血而死的下场！ 血丝从宋竹背后的帐篷中飞出，就在血丝的尖端即将攀上宋竹的肩头时，一束墨绿色的灵光突然从宋竹的储物袋中射出，变成一个佝偻的人影，虚空之中一道凛冽的寒光划出，将靠近宋竹的血丝拍的粉碎。 一位身形佝偻的老者站在宋竹身边的，老者站在地上一动不动，目光木讷，只有身上灵力鼓荡，撑起一只墨绿的护身灵盾将身畔的宋竹牢牢护在其中，从灵盾上的灵力波动看，竟然有筑基后期的修为。 最高的平台上还没有血丝出现，明心虽然心急如焚，但她知道现在自己出去帮不上任何忙，那个老者她是见过的，就是她与宋竹第一次相遇的时候，那个坐在马车上没有动弹的老者，听小六说叫做“秋伯”，是护送宋竹来永州的护卫，只是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没想到一直暗中保护在宋竹身边，只是宋竹到底知不知道？之前怎么没有出现？ 果然还有底牌吗？林修武冷冷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老人，他可是清楚地看到这名老者是从储物袋中飞了出来，而人是不可能藏在储物袋中的。那么这只可能是一部傀儡！ 傀儡靠修士的神识指挥，由身上储存的灵石驱动，只要不被击碎核心，就可以不断地自行修复，对修士来说相当于凭空多了一个悍不畏死的贴身打手，像这样一个筑基后期的傀儡，无论是制造的成本还是使用时消耗的灵石量都是一般的筑基修士无法想象的。 然而突然出现的变数也不能影响林修武的好心情，“筑基后期的傀儡？呵，所以我最讨厌你们这些有钱人。” 宋竹又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一缕白光从玉佩中跃出，在空中变成一匹神俊的白马，优雅地落在地上，白马长嘶，声若龙吟，宋竹轻抚白马柔顺的鬃毛略有些无奈地道：“那可真是不好意思，我恰好非常有钱。” 一匹筑基初期的龙马！ 好东西那么多，一件一件的往外掏很有意思吗！躲在暗处的明心咬牙，宋老板的底牌这么多，她还真是该高兴啊！ 林修武淡淡道：“还有什么，都拿出来吧。” 松竹摇头：“我还是喜欢惊喜。” 林修武不喜欢惊喜，他喜欢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花哨的东西没有任何意义。浓重的血气在他周身泛起，挥手间，凝成一只数丈高的血红鬼脸，伴着尖利的啸声着向宋竹迅猛压下！ 鬼面未至，浓重的血腥味已扑面而来，龙马不安地颤抖，宋竹面色凝重，他控制着傀儡一起翻身上马，轻拍龙马的颈侧，龙马长嘶一声，四蹄升起青色的灵光，猛蹬地面高高跃起，带着宋竹与“秋伯”在间不容发之际躲开鬼脸的攻击。 轰鸣声自身后传来，龙马的风灵力驱使之下，四蹄踏在空气中确如踏在地面上一样，在空中闪转腾挪，躲开身后飞来的石块，宋竹眼角余光看去，面色微变，数丈宽的岩台已在这一击之下被夷为平地，这种能量在筑基后期修士的手里竟如此恐怖！ 第三十二章 血海生波 这只是作为试探的第一击罢了，血气翻涌，在林修武的身边凝成一片血海，只能隐约看出血海中那个高大的身影，数不尽的鬼脸虚影在血海中沉浮，很快又有六道鬼脸冲出血海，在空中长成数丈高，盘旋着向宋竹咬来。 龙马在空中左右冲突，细长的马身在鬼脸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娇小，如一道白色的闪电穿过鬼脸层层围剿，这种龙马虽然没有什么攻击能力，但是速度确实出名的迅捷，轻松地从六张鬼脸之间的缝隙中钻过来，顷刻间已冲到血海之前。 傀儡骑在马上，手臂中弹出一柄亮如秋水的宝剑，凌空向着血海劈斩出一道数丈长的剑芒，剑光如虹，势要将血海斩成两段！ 血海中的人影终于动了，毕竟是筑基后期傀儡的全力一击，即使是他也不想硬抗这一剑，高大的身影一样快如鬼魅，避开剑光的锋芒，剑光丝毫不受阻碍的斜穿过血海，将血海分成两团，却没有触碰到林修武的一片衣角，分开的两团血气中十几条粗壮的血色触手伸出，顷刻间交织成一张大网，将过于深入的宋竹连人带马围在其中，眼见巨网收缩，宋竹识得厉害，控制着傀儡使出十分力气轰出一道剑光，剑光轰然在半空炸开，将巨网的收势阻地一滞，宋竹赶紧催马疾奔，一跃从网眼中钻出，逃出巨网的范围。 分开的两团血海重新融合成在一起，更多的触手从血海中生长出来，像是丝毫比计较消耗一般，追着翱翔的龙马疯狂的抽打，漫天的触手乱飞，触手尖端每次撞击在崖壁上，都会在砸出一个一丈多宽的大坑。 宋竹心中飞快的计算着，小世界中没有灵气可以利用，自己这边只能依仗傀儡和龙马自身的灵力，傀儡的实力即便在外面尚且不是林修武的对手，再打一个折扣的话，根本不足以伤到使用血气的林修武。当下再不主动攻击，只利用龙马的灵活性在空中竭力闪躲触手的追击，间或控制着傀儡斩出一剑轰击在传送阵外面的光罩上，然而光罩只是微微闪烁，随即就恢复如常，一点也看不到削弱的迹象。 肆意的狂笑从血海中传出，几近癫狂：“没用的！我与这座阵法早已融为一体，宋竹，你又能躲到几时？” 高台之上，即便宋竹尽量壁免向他们所在的方向奔逃，以免他们被触手误伤。但还是有不少凌乱的攻击落在高台的周围，不时有飞溅的碎石飞来。明心抽出长剑守在何迟身边，一手挥动长剑拨开飞来的碎石，一手拉住何迟的脑后的衣领，紧张的盯着触手的动向，随时准备拉起何迟闪躲。 余光瞥见何迟手中的八卦盘停止了转动，明心忍不住问道“怎么样，找出办法了吗？” 何迟从沉思中醒来，感受到少女微凉的手还紧紧贴在颈后，即便此刻危急万分，依然觉得心中暖暖的――他们三人都还没有放弃彼此。蹲了太久，腿有些发麻，何迟索性坐在地上，凝重的道：“那个红色的光罩与整座血气大阵是完全连接在一起的，而传送阵法则是完全独立的存在，……那个人没有毁掉传送阵，说明这应当是这个小世界唯一的出口，所以我们想出去必须先破除这座血气大阵。”他还是不想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何迟继续道：“血气大阵的最核心的阵眼就在那个圆球的中心，无论是光罩还是血海的能量其实都是从那个圆球中补充来的，除非它能量耗尽，或者与血气大阵的联系断开大阵才会停止运转。” 明心皱眉，鬼知道那东西的能量有多少，在那之前怕是龙马和傀儡身上的的灵力早就先耗尽了，“你就直接说你的办法吧。” 何迟道：“这里只是维持大阵的众多小阵眼中的一个，但我可以借着这个阵眼重新设立一个阵法，稍微扰乱一下大阵运行的节奏，能让大阵停转一息左右的时间，如果能趁着这个时机一举击破那个光罩的话，或许能来得及沿着传送阵逃出去……一两个。” 以阵破阵？明心在阵法方面虽然远不如何迟，但也知道何迟所说的那个“稍微扰乱”到底有多么的有限，且不论宋竹能不能趁着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打破传送阵外的光罩，即便能，他们三个通过传送阵也是需要时间的，只不过是停止了能量的补充，林修武本身的实力不会有丝毫的消减，他又怎么会坐视到手的鸭子飞走呢？更何况他们现在完全无法和宋竹交流…… 明心向下方看去，龙马的蹄上的青色灵光已略有些凌乱了，而血海中伸出的触手数量却越来越多，宋竹已无暇攻击光罩，只能沿着巨坑的边缘游走躲避触手的攻击，间或控制着傀儡抬剑斩断躲避不了的触手，然而每斩断一根触手，很快就会有新的血气触手从断口处生长出来，龙马如穿梭在一只小船，苦苦地在滔天的巨浪中坚持着，似乎下一刻就要倾覆。 不能再把希望都押在他身上了！ 巨坑中心处，血海已经将林修武的身影和那个暗红的圆球全部遮住，浓重的血气几乎凝聚成实体，如同一只血色的深渊盘踞在空中，怪不得这老鬼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圆球的附近，只是操控触手攻击，看来是早就笃定了只要守住阵眼，自己就立于不败之地。 还真是个稳重的男人！ 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明心的脑中，她问向何迟：“如果我能到达血气大阵的核心，你的阵法能不能彻底破掉这座大阵？” 何迟吃惊的看向明心，少女的表情无比严肃，他惊道：“你要做什么？！” 明心只是郑重的重复：“能还是不能？” “我……”何迟不敢确定，他能感觉到三个人的性命现在全部都压在他的肩头，巨大的压力让他开始怀疑自己，他从未到达过阵法的中心，他的计算会不会出错？他的判断会不会失误？ 明心从何迟的闪烁的目光已中看出了他的答案，她将双手搭在何迟的肩头，注视着他的眼睛，替他做出了回答：“你能的！” 话音柔软，带了些许欣慰。 何迟怔愣，少女身上淡淡的花香在鼻尖萦绕，似有一股力量从沿着鼻腔流入他的身体，他的心突然安定下来。 看着明心坚定地目光，仿若心有灵犀一般，他忽然明白了她的想法。 那确实是一个大胆的想法，但也是最可能成功的想法。 他能的，他与必须能。 一枚小巧的玉扣被郑重的交到明心的手中，“你还需要什么？”何迟的声音有些发硬。 明心微笑：“一张飘风符，还有，相信我！” 符纸撕开，阵阵微风在身旁卷起，明心披好隐形斗篷，走向岩台的顶端，看着下方那血色的深渊，纠缠的触手，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豪气。 如果生命是一场豪赌，她想将筹码，压在自己身上！ 深深，呼吸，纵身，跃下！ …… 身上的隐形衣掩盖了她的身形，出色的敛息术将她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虽然还有飘风符在周身产生的风灵力放出淡淡的灵力波动，但此时的巨坑中血气冲突，剑光纵横，一片混乱之中，没有人能注意到半空中跃下的明心。 明心跃下的高台与血海的中心有两百丈的距离，以飘风符的速度只需要十息的时间就能到达，然而飘风符不能让明心如同龙马一样踏空而行，它的作用只是在身边生起风灵力，让明心能够在空中滑翔。 识海旋涡转动，在明心几天来高密度的锻炼下，识海中心的星芒终于显露出它真正的模样，一颗璀璨的三十六面晶体高悬于识海的中央，随着识海旋涡的转动，灿烂的光辉从晶体的三十六个切面放出，明心瞬间又进入了那种“魂魄出窍”的状态，从第三者的角度俯视着自己的身体，而这一次她已能完全的适应这种状态。 这是一种无比玄妙的感觉，她从客观的“视角”观察着她自身每一条灵力回路的运行，观察着周身每一缕能量波动，观察着广阔的空间中每一条触手的运动轨迹，而血脉相连的感觉则清晰地告诉她，她还在自己的身体里，她还掌控着自己的一切。 这是真正的身随意动，意识的每一个指令，身体都忠诚的给予回应，神识的细微操控下，灵力在明心体内精确的运行，改变身体的性状，她时而舒张，时而蜷缩，时而如千斤坠落，时而如浮萍飘飞，借着身畔的微风，借着血气触手扫过时带来的狂澜，身体在空中开辟出一道蜿蜒的路径，以各种不可思议的姿势从漫天乱舞的血气触手中穿梭，越来越快的下坠，明明只是靠着一张简单的飘风符，却好似真正生出了双翼，穿过越来越密集的触手丛林，扑向它们生长的那片血海。 劲风铺面，血海就在眼前，明心的速度此时已加快到最大。鬼魅翻涌的血海之下，一道不容忽视的能量波动强烈的宣示着它的存在，明心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找到你了！ 剑出！全身的灵力和血液中仅剩的一点血气瞬间被抽空，一股脑的灌入自宋竹处征用过来的纯黑长剑，宝剑有灵，仿佛也感受到持剑人决然的战意，剑身上汹涌的黑焰暴涨，化成一柄一丈余长的火焰巨剑，乘着明心凌厉的冲势，轰然斩下！ 第三十三章 妖之血性 血海中心，林修武面色狂热的盯着漂浮胸前的一颗核桃大小朱红血核，十年了，整整十年他每一天都在小心计算，每一天都在担惊受怕，十年时间，五千人命，终于凝练成眼前这一颗小小的血丹，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有了它，他就能实现他已苦苦追逐了一百年的目标――突破结丹！ 无数纤细的血丝和幽白的人脸从血海中汇入那颗暗红的圆球，转化为纯净的血气汇入血丹之中，那是所有这些年来所有被残忍炼化的人类的精血和神念，那些赤鬼堂的修士绝不会想到，他们只是自己所信赖的“首领”用来收集和储存血气的工具，他们修炼的方式根本就是错误的，而这颗血丹才是《十狱血魔经》真正的精髓！ 血丹表面的纹路越来越清晰，似有某种道韵隐藏在其中，林修武贪婪的嗅着血丹上香甜的鲜血味道，如果不是那个讨厌的纨绔还在远处拼命逃窜的话，他几乎要忍不住立即将血丹吞下，常年修炼血气让他越来越急躁，他没有注意到他的心境已经开始崩塌了。 他也没有注意到那柄曾经刺穿过他胸膛的剑已再次降临在他的头顶。 …… 黑焰巨剑如同一颗燃烧着长长黑色尾焰的流星，携着巨大的坠势，斩击在血海的表面，凝实的血气在黑色的烈焰面前如同奶油一般顷刻消融，明心早听宋竹说过这柄剑具有燃烧一切能量的神奇力量，但也着实没料到效果强到这种地步！ 足有两丈厚的浓重血海被瞬间洞穿出一道巨大的口子，露出核心处那颗巨大的暗红圆球，无数红霞正从圆球表面的裂隙中飘出，顺着红霞的方向看去，是林修武狂热的面容。 血海丝毫没有减慢明心的坠势，在林修武察觉到不对的瞬间，一枚小小的玉扣已被明心抛掷在圆球的的表面！几乎在这枚不起眼的玉扣落在圆球表面的瞬间，圆球剧烈的颤动，肆虐的触手、翻腾的血海、还有笼罩在传送阵外的红色光罩瞬间失去力量，散落成漫天的血气向着圆球的方向急剧收缩，成功了！ 然而明心却不敢放松一点警惕，神识四方散开，远处，一匹白马正如闪电般从巨坑的边缘向着中心处奔来，而现在，自己只需要继续下落，只要能抗住甚至避开老鬼的一次攻击，靠着龙马的速度和傀儡的战斗力，他们就能逃出这片小世界。 坠落的速度更快，龙马的脚步更急，两道疾驰的身影向着彼此轨迹的交汇点飞速靠近，而此时那个老鬼甚至还在木木地盯着一颗红丸发呆，明明形势一片大好，明心却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她好像，落地更快了？！ 念头闪过，异变陡生，一股不可抗拒的巨大吸力从圆球的方向传来，明心瞬间变色，自己正不受控制地被圆球吸引过去！明心与圆球的距离本来就很近，几乎瞬间一手已经贴在了圆球表面，手心处有异物凸起，正是何迟给的那一枚玉扣。 空间中的血气还在不断地涌进圆球，浓重的血气不断拍在明心的身上，磨得她浑身生疼，然而更可怖的是，不远处的林修武已经从阵法被破引起的眩晕中清醒过来，充满血丝的双眼牢牢锁定住自己，明心苦笑，那目光好像在盯着杀了他全家的仇人…… ――事实上比杀了他全家可能还要严重一点…… 凭空而立的高大男人已出离愤怒，狂暴的血气汇聚在拳头上，熔铸成如小山一般巨大的狰狞鬼脸，在男人恐怖的恐怖的怒吼声中向着明心重拳挥下！ 长长的斗篷被血气染得鲜红，随着狂风猎猎飘扬，露出少女那洁白的衣衫，乌黑的秀发，和秀美的脸庞，如同一朵飘零的花，即将在风中陨落，坠入无尽的深渊；白马还在竭力地奔驰，一抹凛冽的剑光越过白马，向着深渊的中心射去，然而这些都已经来不及了，何迟看着眼前这一幕，嘴中发出无声的呐喊，泪水早已铺满面颊。 拳未至，拳面的风压已压得明心不能动弹，死亡的气息再一次升起，明心苦中作乐的想：“这一拳下来要变成花酱了吧……”握剑的手绷地更紧，剑身的火焰也早已熄灭，明心运起身体中最后一丝力量，挥动手中可怜的长剑向着那如山鬼影砍去！ 死也要给他留一道伤！ 细长的黑剑，如同一根可怜的柴火棍，自不量力地挡在巨大的鬼脸之前，生死时刻，时间仿佛都变得缓慢。绝望之中，突然有一股强悍的力量从贴着圆球的玉扣中传来，顺着明心连在圆球上的手臂涌入身体，电光火石间，明心终于明白了何迟的阵法出了什么问题，它没有破掉大阵，而只是转移了能量输出的方向――向着自己。 无穷无尽的血气穿过明心的身体，渗透进她的血液，明心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涌入的血气太多太快，吸收不了的血气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将五脏六腑捣地一团乱。 明心的身体很痛，每一处都痛，彻骨的痛，然而精神却无比的快乐！ 所以她很痛快，她还没有死！ 血气注入，剑身的黑焰再次燃起，比之前还要猛烈十倍的火焰在明心的身前铸成一柄与鬼脸一般大小的恢弘的巨剑，与猛扑过来的鬼脸轰然对撞！震耳欲聋的炸裂声中，一股冲击波沿着对撞的中心向四周扩散开，将漫天的血气搅碎，就连傀儡射过来的剑光竟然都被吹歪到一边。 鬼脸之后，林修武面部青筋暴起，口中发出愤怒的咆哮，巨剑横空，明心衣阙乱舞，仰天畅快大笑！一人一妖俱是寸步不让，隔着血光黑焰，竟在半空中角起力来！ 远远超过淬体期规格的血气洗刷着明心的身体，随后流入巨剑，她的血肉开始绽开，她的骨骼一根根的断裂，明心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嘴中很快已发不出笑声，浑身也早被鲜血染红，唯有一双暗红的双眸还在燃烧着炽热的战意，那是妖族不屈的血性！ 灵魂不灭，战斗不止！ 胳膊上的骨头已经断了，唯有手腕还能转动，握着黑剑的手在空中缓缓旋转，巨剑顺着手腕转动的方向，缓慢而又势不可挡地向着鬼脸压去，火焰所到之处，血红的鬼脸如雪融化，林修武不敢置信地看着黑焰巨剑一点点切开鬼脸，剑尖的速度越来越快，顷刻间已斩至自己的面前！ 灼烧的剧痛袭来，林修武终于恢复了一点清明，他身形飞退，向着深渊中坠落，这才勉强躲过了被斩成两段的下场，然而黑剑仍旧在他的腰腹上豁开了一道大口，黑色的火焰还在伤口处燃烧，将流出的鲜血都蒸干，害怕宋竹和明心追来，林修武一边继续向深渊中飞行，一边咬紧牙关运转灵力想驱散火焰，然而无论他如何运转灵力伤口也无法愈合，只能勉强抑制住火焰的蔓延，这到底是什么剑？ 灵力越耗越快，血气更是无法调动，活生生被灼烧的痛苦让他几近发狂，一颗赤红血丹从衣袖中飞出，林修武面露狠色，抓过这颗还没有完全成熟的血丹，一口吞下…… 余波荡尽，宋竹终于驾着龙马赶到明心的身边，血气还在不断地灌入明心的身体，此时的少女已俨然是一个血人，全身无力的吊在半空，只有手中的剑还死死握住不肯松开。 宋竹操控着傀儡将灵力的输出涨到最大，撑起灵盾将明心包裹住，随后挥动长剑疯狂的斩在吸住明心的圆球之上，墨绿剑光乱舞，直至将傀儡手臂中的宝剑都斩出两道裂痕，圆球才一阵颤动，将明心略微松开些许，宋竹抓住这片刻的机会控制傀儡拉动灵盾，将裹在其中的明心拉离这个诡异的圆球，策马上前一把抱住明心瘫软的身躯，趁着阵法的吸力还没有恢复，马头急转向传送阵的方向跑去。 怀中的女孩子身体已残破不堪，气息也微弱地令人心惊，但却还强打精神地睁着眼睛。宋竹抱着明心的手还算稳定，但话音确已微微颤抖：“别怕，你会活下去的，你一定能活下去的！” 明心想扯出一个笑容，但想了想自己这还是得对自己好一点，现在这幅样子就不要再做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了…… 意识渐渐昏沉，最后一个念头闪过脑海，随后终于不支地昏了过去。 “何迟，你大爷的！” 高台之上，何迟终于能找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他顾不得抹掉满脸的涕泪，架起一座飞舟向着宋竹的身影追去，嘴唇咬破，指甲深深地攥进肉里，心中不停地重复：“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龙马奔腾，正前方，传送阵柔和的黄色灵光如明灯，照亮了回家的路，深渊中隐隐有尖利的啸声传来，宋竹面色更冷，拍马踏入传送阵中。 第三十四章 结丹之威 永州，黑街。 一面不起眼的石墙默默矗立在脏乱的街道中，墙上生着斑驳的青苔，似乎已很久无人问津。当第一缕晨光穿过护城大阵，投射在石墙之上时，石墙中心的石砖开始片片地龟裂开，细密的裂痕迅速蔓延，几乎瞬间铺满整个石墙，坚硬的石砖“哗”地一声碎成细细的砂砾散落满地，土黄色的灵光在石墙的缺口中汇聚成灵气旋涡。 下一刻，一匹神俊的白马从灵光中弹出，终于又见到久违的蓝天，白马向着红日发出一声欢快的龙吟，四蹄生风向着天空踏去，如果忽略马背上滴答摔落的血滴的话，真是一幅充满生气的画面。 宋竹此刻也顾不得什么“限速飞行”，拍马向着东南的方向奔去。片刻后，传送阵中再次灵光一闪，却是何迟踩着一只小巧的飞舟冲出了传送阵，他被传送阵出口的乱流甩地猛地趔趄了一下，差点跌下飞舟，身子还没有站稳，便急急的向着宋竹的方向嚷道：“快跑，他又追上来了！” 居然还能追上来？宋竹面色冷峻，手中小心的抱着血肉模糊的明心，双腿一夹马腹，催马奔的更快，背后的傀儡则踏空折回，向着何迟的方向接应而去，他可不想再让另一位小朋友也受到伤害了！ 传送阵的黄色灵光再次剧烈抖动，一团浓重的血色气团从灵光中冲出，那冲势太过强势，连传送阵的光芒都一阵不稳，险些破灭。血气在空中迅速的膨胀成一片血海，就血气的凝实程度而言，比小世界里的血海还要强上数倍！血海之上一个须发皆红的巨汉，赤裸的上身肌肉夸张的隆起，浑身布满诡异的血色纹身，面目狰狞如深渊恶鬼，几乎分辨不出他本来的面目！ 这还是那个人吗？！何迟心中悲怆，忍住想回头再看看的欲望，埋头飞遁，巨汉却不准备放过这些坏他大事的小儿，脚踩血海如奔雷般向着何迟的方向冲去，手中化出一柄血色长矛，投向何迟，此时林修武血红的双眼中尽是狂暴的杀意，对着这位自己悉心栽培的晚辈再也不见半点怜悯。 傀儡老翁终于赶到，撑起灵盾挡在血矛之前。 血矛陡然爆发出恐怖的能量波动，在半空中速度再次加快，前方的宋竹心道不妙，急忙传音至何迟的识海：“快闪开！” 然而来不及了，血矛在接触的一瞬间便击碎了傀儡的护盾、穿透傀儡的腹部，去势不减地向着何迟戳刺过去，这一击赫然有结丹期的威能！ 炼气与结丹期的差距有如天壤之别，何迟纵使拼命扭转方向，又怎么能闪过这致命的血矛？ 宋竹痛苦地闭上双眼，他这一次是不是真的错了…… 天空中，一片精致小巧的雪花飘飘落下，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飞驰的血矛上，气势汹汹的血矛在接触到雪花的一瞬间静止在空中，冰雪从雪花落下处蔓延开，狰狞的血气长矛顷刻间冻结成一柄晶莹剔透的冰矛。一只宽厚的手掌从虚空中浮现，握住凝滞在空中的冰矛，随手向着飞扑而来的血海轻轻一掷。 感受到强烈的危急，血海中生出两只巨大的血气手臂向着这只冰矛握去，冰矛的速度并不算快，如果明心此时还醒着的话，肯定会嫌弃掷矛人臂力，然而冰矛到处，所有与之接触的血气都瞬间冻结，随后碎落成漫天的红雪，长矛就这样穿过空气，穿过碎落的血海，穿透林修武健硕的胸膛，将他牢牢钉在地上！ 一招治敌。 半空中，一位身穿蟒纹白袍，头戴术发金冠的男人卓然而立，他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貌，目光深邃，剑眉英挺，岁月并没有让他俊美的面貌稍显失色，反而更增添了他雍容的气度，此人正是刚刚出关的永州城主――宋寒江！ 看到这个男人的出现，宋竹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后心又紧紧揪起，匆匆地向着那人传音道：“王叔，改日再叙。”随后头也不回地催马向着远方奔去。 眼见宋竹远去，宋寒江眉头微皱，想要唤住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先处理眼前的事情吧…… 回首处，林修武大吼一声，握住胸前的冰矛将其折断，却再没有力量将折断的冰矛从胸口拔出，只能靠着背后的半截长矛坐在地上。宋寒江面如寒霜，向着林修武冷冷道：“老林，你我从少时便相识，我自认在修炼上从未亏待过你，你如今背着我修炼魔功，究竟想干什么？” 身受重创，林修武眼中的狂躁稍退，但是怒意却更盛，他仰天大笑，随后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口中呼出一团团的寒气，半晌才狠狠地盯着宋寒江道：“姓宋的，你也有脸说不曾亏欠？你我当年同时达到筑基后期，我的资质还要比你好上数倍，而今你已是结丹中期，我却在筑基后期苦苦蹉跎了百年，若不是你刻意打压，我又怎会落到如今地步！” 宋寒江摇头道：“我早奇怪以你的资质这些年来为何不但修为没有寸进，反而隐有倒退的迹象，原来你的心中竟是如此想法，儒道持身以正，你自己心术不正，难道还怪的了别人？” 林修武面露讥笑：“成王败寇，随便你说什么好了，只是你记住，总有一天我会亲手取下你的人头！” 他还有什么后手吗？宋寒江心道不好，翻手间，无数冰锥向着林修武落去，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林修武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座他守护了近百年的城市，身下玄青色的阵纹浮现，身影晃动，消失在空气中。冰雨轰鸣，将他曾栖身的那片破旧的街市夷为平地。 …… 正一宗，璇玑峰。 璇玑峰是正一六脉中最小的一座主峰，同时也是除了凌霄峰外的第二高峰，整个璇玑峰全部漂浮在天空之中，峰上绿树掩映，除了供少量的璇玑峰弟子居住外，还栖息着数量繁多的各式灵禽，白日间常见无数五彩灵禽环绕着苍翠的巨峰盘旋飞舞，蔚为壮观。 璇玑峰后殿，两个身穿玄青道袍的道士正在对弈，执白者是个容貌稚嫩的少年模样，只是神情却如古井无波，全然不似少年。 执黑者却是须发灰白清瘦老道，此时正凝神盯着棋盘，半晌长叹一声，投子认输：“师兄的棋艺越发好了。” “逍遥门又有小动作了。”少年执白者的话不是问句，而是陈述。 清瘦老道苦笑，“师兄懂我。” 顿了顿又自顾道“近来逍遥门与云洲那边的几个大宗门过往甚密，中洲这边也有几个大国行事越来越极端，背后定然也受了逍遥门的影响，我只怕是来者不善呐！” “千年之内，正魔必有一战，别人看不破，你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又何须为此担心。” “话虽如此，但总还是要有人担心的。” 执白者点头：“也对，这是你的道。” “师兄懂我。”老道真心诚意的对着少年揖礼重复。 “方才山脚有魔气闪现，你若要担心，便去看看吧，放下心之前，不要再找我下棋。” 这是逐客了。 老道起身再拜：“多谢师兄教我。”转身向殿外阔步走去。 …… 永州，福泰楼。 福泰楼八层的客房中，宋大掌柜取出一只玉牌，扣在一块一尺见方的青玉之上，灵光微闪，浑然一体的青玉中心出现一道缝隙，原来这竟是一只玉盒，宋掌柜小心翼翼的掀开玉盒，盒盖打开，下面却是一层乳白的液体，液体中间露着一枚玉环。 宋掌柜紧张的擦了擦手，方要抬手，复又泄气地放下，向着一旁的帷帐内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别哭了，哭的我心慌哟！” 帷帐里面，一位身着黄衫的年轻侍女在低声啜泣，此时她正站在床边，控制着水灵力小心地擦拭着床上昏迷的少女那满是血污的身体，动作轻柔，像是生怕砰碎了那脆弱的瓷人儿，明明是一个极为简单的净尘术，生生使出了水龙术的神识消耗，听到宋掌柜的抱怨，忙单手紧紧捂住嘴，只是泪水还在眼珠中打转。 太可怜了…… 宋掌柜无奈叹气，其实杨桃的哭声并不大，他只是心里很忧郁，而之所以忧郁也并不是因为手中这颗极其珍贵的“九转圣元丹”――事实上这应当是他做过的最合算的一笔生意了。 他对自己的前途很担忧。 宋竹来之前他就在推测他的真实身份，虽然宋氏族人数目众多，但让那位夫人的亲自向自己下令照顾的可着实不多，再加上先前听说的京里发生的一些事情，如果说之前他就有五分的怀疑的话，现在连城主大人都亲自来“慰问”了，他已能十足的认定，宋竹就是那位天资卓绝的宝贝四皇子了！ 虽然这次宋竹还算是安然脱险，没有大碍，但是以那位夫人的行事风格……宋大掌柜苦笑：他这个掌柜怕是做到头了。 宋掌柜看着玉盒中那只翠绿的玉环，定了定神，不幸中的万幸，遇到了这位小福星，宋大皇子的命是保住了，不然他怕是要跟着陪葬…… 宋大掌柜长呼一口气，小心的勾住玉环将一只更小的玉盒拉出乳白的液体，双手捧着小玉盒向帷帐的方向平举做敬酒状。 敬我们的救命恩人！ 第三十五章 拥抱温暖 此时，福泰楼八层的另一间空旷的房间中，宋竹叔侄正相对而坐，宋竹闭目调息，嘴唇发白，呼吸间吐出丝丝寒气，宋寒江的双手则紧紧扣在宋竹的两只手腕上，面色凝重，两人就这样如石塑般沉默静坐了良久之后，宋寒江将手从宋竹的手腕上收回，向着刚睁开眼睛宋竹道：“你的“伤”我暂时替你压制住了，只是从今往后切记不可再使用灵力，否则莫说是我，就算是你爹和傅太师出手也救不了你。” “给皇叔添麻烦了。”宋竹呼出最后一口寒气，歉然说道。 宋寒江冷哼一声：“我可不麻烦，麻烦的是你自己，有些话说出来你别不爱听，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何况你现在整个是一个废人，行事再不可像以前那样随性妄为，这次若不是你们运气好，怕是早就在那小世界中死了一百次，你又怎么对的起你母亲他们对你的关心期望？” 宋竹乖乖的低头认错：“皇叔教训的是。” “这小子吃错药了？！”宋寒江还以为宋竹又要像以前一样抬出一通长篇大论跟自己胡扯，正准备了满肚子的经纶大道，想要好好地教育一下这个不安分的小侄儿，结果对方突然哑了火，自己的话也就没法再说下去，一时憋得浑身难受。 宋竹倒是很体贴的接过了话头，向着满脸不自在的宋寒江道：“说到我娘，这次的事既然已经了了，小侄不想让娘再担心，所以斗胆请叔叔替我隐瞒一二。” 他都差点忘了，还有傅如意那个女人……宋寒江一阵头疼，他扶额思索片刻，沉吟道：“林修武虽然是强练魔功，根基不稳，但到底是有了结丹期的实力，况且此人心思缜密，善于隐忍，手段毒辣，确实是个麻烦。这件事也是我的疏忽，事关重大，我会如实向皇兄和傅太师禀告的，一切有他们决断。” 由那两位决断那就是没问题了……叔侄两个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宋寒江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严肃道：“若是你敢再闯什么祸，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娘。” 宋竹嘴角微抽，恭敬道：“侄儿不敢。” 话说出口，宋寒江也觉的有些不对，怎么跟小孩子告状似的…… 他也是老江湖了，马上将先前的尴尬抛在脑后，面色旋即如常，继续摆出长辈的架势，神情无比严肃地道：“还有一件事，你老老实实的回答我……” …… “公子，你怎么出来了！” 小六没等到宋寒江，却见到宋竹从房间里出来，一时没反应过来――方才公子的样子实在是吓到他了。随即又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小跑上来拽住宋竹的袖子，眼睛红红的小声道：“公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啧，男人家家的成什么样子！ 宋竹擦擦额头冒出的虚汗，拍了拍小六的肩膀，问道：“明心怎么样了？” 对了，还有一个呢！小六吸了吸鼻子，向宋竹道：“听宋掌柜说用了丹药，性命应当是保住了，只是……” “只是如何？” 小六小心的观察着自家公子的脸色――好像还算冷静，这才斟酌着道：“宋掌柜说明心姑娘身体和经脉被破坏的太过严重，虽然有九转圣元丹重新续接，但是恐怕要恢复……一段时间才能继续修炼。” 这一段时间有多长小六没说，但骨骼血肉尚还好说，续接经脉有多么困难宋竹还是知道的，宋国皇室中也曾有出现过类似的经脉被破坏的情况，被记录了下来，那还是一位筑基中期的皇女，所受到的治疗和照顾比明心好上数倍，也足足用了五十年的时间才能恢复受伤前的修为，此后一生都没能再突破筑基后期。 而明心只是个淬体中期的小修士，身体素质远不如那位皇女，更何况淬体中期修士往往也只有一百五十年的寿元，她又有几个五十年可以挥霍呢？ 温馨雅致的甬道中一片寂静，良久，一声苍凉的叹息响起。 “去看看她吧。” …… 明心好像又回到了曾经来到过的那片明黄的天地中，不同于上一次的浑浑噩噩，她现在意识清醒的很，她的身体完好无损，摸上去有真实地触感，然而神识和灵力却不见踪影。举目望去，四周和上下全部都是无尽延伸的明黄世界，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脚下清晰地触感告诉她，她正行走在一片光滑的地面上，然而弯腰摸下去，却什么都没有碰触到，好像那块地面就在她的脚步踩落的地方生长，随着她的脚步离开而消失。 上次来到这里自己也是差点就死掉了吧？那么现在既然自己还在这里说明她还没有死喽？明心心中暗暗猜测着这片明黄世界到底代表着什么。据苦树说他看到自己的时候自己的两截残枝都伸进了那块神秘的石头里，自己当时也朦朦胧胧地“看到”两个自己从明黄世界的两边走到一起，当时想来那片世界一定就是石头的内部了。 但这肯定不是一个实体的世界――她的身体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完好。 存在于这里的只能是自己的意识。 只是那神秘的石头从她化形之后就消失不见了，她后来还不死心的在化形的地方翻找了好久，可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在她的身体里也没有发现那种曾经感受过的明黄色能量团的存在，也就默认了石头的能量在她化形的时候就消耗光了，那么现在她的意识所在的这片世界又是哪里呢？ 明心漫无目的走着，这片枯燥的意识世界太过寂寞，她忍不住边走边胡思乱想，“也不知道那老鬼死了没有，不过意识既然还活着，身体应当是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吧？” “也说不定身体很快就要死了，毕竟都烂成那个鬼样子了，身体死了之后意识会不会掉进那片纯黑的世界呢？” 明心猛地晃晃脑袋，将“死”这个词从脑子里甩了出去，意识重新开机：“人类对自己都这么狠，那么以后就可以放心地对人类狠一点了呢！” “不过人类也有很团结的时候。” “何迟那个坑货，当时是哭了吧……哭了也要打！” “宋竹也是个坑货，自从碰到他就一直在倒霉，这次要是真死了全都要怪他！” “一起打！” “嘛，本姑娘就算死了也是很帅的死。” 怎么又想到死了…… 明心摇摇头想再次重启一下大脑，却惊讶的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站在一座阶梯之上，长长的金黄色的阶梯悬空漂浮在天空之上，隐隐地插入天空中突兀出现的一片小小的金色云团中，回首望去，脚下的阶梯向着下方无限的延伸，在极目远处与明黄的天地混在一起，不知延伸到何方。 意识的世界都是这么随便的吗？ 明心提起心来，沿着阶梯拾级而上，一步步向着云团靠近，靠近来看，云团真的不算大，纯由静滞不动的金黄云朵构成，比起水汽更像是一团棉花。脚步不停，视线缓缓越过云层，松软云层的上方一座金色的八角凉亭缓缓进入明心的视线，先是纯金的尖顶、瓦片，然后是亭角雕刻精致的鸾鸟、风铃，视线再往下，镂空的四柱中间并没有桌椅围栏，空荡荡的亭心只有一个背对她默然俏立的女人。 明心莫名的觉得那个背影很亲切――或许那并不是一个女“人”。 不会又是自己吧？ 心中升起期待，明心快步向着那背影走去，走到凉亭边上时又迟疑地停下脚步，试探着开口问道：“你是谁？” 静立的女子果然没有一点回应，依然站在那里，她穿着一件明黄色的长袍，腰束淡紫色的宽边腰带，乌黑的长发用一只嵌着白玉的金冠绾起，身姿高挑，比明心高上半头，虽然只是背着身，但从那窈窕的身段，精致的侧颜中，不难看出女子的绝世仙姿。 明心索性大着胆子直接走到女子身前，大方的打量起这名女子，似乎是印证明心的猜测，女子的眉眼果然与明心有八九分相像，甚至连眼眸也是一样的暗红色。只是比起明心稍显稚嫩的面容更加成熟一些，五官的线条也更加深刻，就是这一点点不同让女子面容散发出惊人的魅力，慵懒妩媚中透着难掩的雍容气度，眼波流转，仿佛含情凝视的温柔，又似目空一切的霸气。 明心呆呆地看着女子的面容，一时竟有些痴了，她从小独自在山林中出生、长大，从来没有见过与自己相似的同类，有时看到林中新生的小兽在父母的细心呵护下长成、嬉戏，她也会幻想自己也能有一位与她血脉相连的亲长或是兄弟姐妹，陪伴着她一起成长，互相汲取温暖，但这种念头很快就会被抛下，她已经有关心她的前辈们了不是么？ 草木妖族，太多像她这样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然而现在，她忍不住失神的想：“如果我有一位母亲，或是一个姐姐，是不是就长得象她这样呢？”女子依然一动不动，像是一个腊人，明心小心翼翼的上前环住女子的腰身，入手是柔软的触感，温热的体温。 如同被蛊惑一般，明心缓缓地抱住女子，将整个上身贴在女子柔软的胸膛，臻首靠上女子细削的肩头，鼻尖埋入女子欣长的颈侧，感受这片刻的温暖，眼泪突然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所有的心防在这一刻卸下，再坚强，再乐观，说到底她还只是一个刚刚走出家门的孩子，当世界的残酷呼啸而来，她也想有一个属于她的温暖的怀抱，让她痛快的哭一场。 她想家了。 她害怕了。 她还不想死。 第三十六章 哭的力量 明心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掌握了“哭”这项能力，不过这种事大概都是无师自通的吧！ 感觉还不坏。 意识的世界空无一人，可以肆意地放纵自己，明心哭得累了，软软的趴在女子身上，倚在女子的肩头痴痴地盯着她美丽的侧颜。 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女子依然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回应，明心又开始习惯性的分析着现在的一切：“这片世界应该是独属于我的意识世界，既然是我的意识那么就算能出现其他人也只可能是我认识的人吧！可是如果真有和我这么像得妖，我怎么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或许她曾经出现过，只是那时自己还没有意识，但她更愿意相信另一几种可能：“这个大美女也是我吧？”除了自己又有谁还能这样轻易地“蛊惑”住她呢？ 如果没有特殊的天赋的话，妖族化形后的面貌也是会随着年龄的增长改变的，或许这就是自己按照自身的形象，想象出来的一个精神寄托。不过也说不定几百年后她真的能长成这样呢？ 明心幸福的抱住美美的“自己”――她现在有些理解“小三娘”了。 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这样想着，明心突然感觉有一只手臂环住了自己的胳膊和腰身，浅浅的呼吸声从紧紧贴着的胸膛中发出，明心微讶：“她活了？！” 旋即释然，意识的世界有什么不可能呢。 明心正想着怎么跟“自己”打个招呼，一只柔软的手先捏住了她的下巴，手的动作很温柔，却又带着不可抗拒的意味，托住她的头向上引去，明心当然不会跟“自己”较劲，顺从的跟着手的动作抬起头来，与另一个“自己”对视。 女人的一只胳膊还牢牢的扣在明心的腰间，圆润的指尖勾住她的下巴，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慈爱，又带着些高高在上的味道，像是在把玩着她心爱的小宠物。 这姿势实在是有些暧昧…… 轻浅的呼吸抚在面上，感觉痒痒的，明心有些羞恼地想挣脱开，突然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她自己为什会对着“自己”害羞？ 难道她已经自恋到这种地步了？！ 仿佛是被明心红白变换的复杂脸色取悦，对面的女子愉悦的笑了起来，明心悚然，用力地挣脱开女子的怀抱，身子莫名的变得笨拙，踉跄了两步竟没有稳住身形，向着凉亭之外摔去。 凉亭的对面已没有云彩，失重的感觉袭来，明心就这样向着无尽的明黄世界中坠落，耳畔那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始终萦绕在耳边，周身的世界开始扭曲，一阵刺目的炫光袭来，明心难受的闭上了眼睛。 …… 仿佛从万丈高空一下砸在地面上，坠落的感觉瞬间消失，随即清晰地疼痛感觉从全身袭来，明心忍不住难受的“唔”了一声，意识也会摔疼吗？ 眼睛睁开，首先入眼的是一片素雅的锦帐，上面绣着精致的兰花，她这是活过来了？！尝试着调动神识，神识轻松地铺开来，将周围的一切清晰地传入识海，她现在正处在一件装潢雅致的屋子中，屋内光线昏暗，只在墙角点了几盏灯现在应当是晚上。屋子周围设了结界，神识无法穿透过去，但这并不妨碍明心的判断――这间屋子她是来过的，是福泰楼八层的客房。 看来是被宋竹带回来了。 此时她正仰面朝天地躺在一张略有些硬的床上，身上穿着一套轻便简洁的纱裙，应当是福泰楼的人给她换的，床边，一名身穿嫩黄裙装的少女正一头趴在床上，正睡得沉，明心神识拂过少女，也是她认识的，是“桃子”，除此之外房间中再没有其他人。 情况暂时来看还不算坏，明心稍放下心，又将神识沉入自身的身体。不知道这些人怎么做到的，先前碎的只能大概看出个形状的骨骼肌肉竟然奇迹般的从新续接在了一起，只是毕竟遭受过重创，许多“零件”却是已经找不回来了，整个身体如同一栋偷工减料的建筑，表面看起来还是个“人”样，内里却是东缺一块，西漏一块。 在妖族强大的生命力作用下，明心能感觉到新生的骨骼筋肉正从身体的各个部分生长出来，遍布全身的剧烈疼痛感也正是因之而起――以这个速度，需要一个月就能把“零件”补全。 明心有些担忧，她至少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是毫无自保能力的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更加令明心感到担忧的是她的灵力回路，从神秘圆球中传来的血气量实在是太大，就算妖族的灵力回路比人类修士更坚韧，但也实在承受不起这堪比筑基后期等级的力量，现在的灵力回路整个偏离了原来的路线，原本通畅顺遂的路径现在布满了狭隘脆弱的节点，更有些分支直接衰败了！ 身体的伤明心熟悉，而这些灵力回路的暗伤明心甚至不知道怎么去疏导，搞不好会在留下永久的创伤，甚至以后的修炼都要受到影响。 明心不知道的是她现在的状况已经比当初要好多了，血气本就是很属性狂暴的力量，不然血修又怎么会有那么高的死亡率，当时她身上的灵力回路几乎破裂的不成样子，若不是有丹药的神奇力量将灵力回路重新续接起来，即使侥幸不死也再也不能修炼了。 现在的明心就像一个被撕成碎片的布娃娃，被一名不太熟练的织匠勉强重新缝在一起，纵使再小心，也不复原来的模样了。 明心尝试着运转体内的灵力，结果灵力稍一调动立即有一阵更加强烈的剧痛从灵力调动处传来，疼痛直接作用于灵力回路，全身的疼痛随着这一下的引动更加难以忍受，明心忍不住低声呻吟起来，真不知道她当时在巨坑里是怎么忍下来的。 想想还真是有点佩服自己。 唔……更痛了…… “呀，明心你醒了！” 修士本来睡得就不会很沉，明心刚一弄出动静，杨桃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脸上带着明显的欣喜，待看到明心难受的样子，又现出焦急的神色，上身靠过来想要摸摸明心的脉搏，手伸到一半又像是想到什么停顿在半道，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手脚好像无处安放了一样。 “明心你哪里不舒服？痛不痛？要不要喝水？”胡乱问了几句，又想起自己守在这里的一项重要使命，轻“啊”了一声，急急道：“你现在不能用灵力的！” “所以她是专门守着我，等我醒来的时候第一时间提醒我吗？”明心瞟见杨桃担忧自责的表情和凌乱的头发，心中微有些异样，修士对灵力的依赖深入骨髓，受伤后探查身体中的灵力运转情况几乎是条件反射，自己也不知昏迷了多久，难道她是一直守着自己吗？ 这姑娘和小阿福在某些地方还是蛮像的…… 明心轻轻地点了点头，从喉咙里低低地挤出一句：“我没事。” 谢天谢地，她还有一张嘴是好的！ 怎么会没事？杨桃终于想到了她现在应该做的事情，匆匆道：“我去叫掌柜他们，马上回来，你千万别动啊！”说着就要转身向门口离开。明心可不想就这样放杨桃走，宋掌柜那班子人老奸巨猾，哪有小姑娘好骗。 她现在虚弱无比，生死由人，能多掌握一些信息的机会绝不能放过。 嫩嫩的女声在杨桃的身后响起，充满无助，带着哭腔：“你别走，我怕！” 杨桃的小心脏一下子揪了起来，离去的脚步再也迈不出一步。 艰难地转过头来，小姑娘正摆成一个大字“挺尸”在床上，身上一点都动不了，小脑袋努力地向着自己这边侧着，可还是只能偏出一个小小的角度，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目光中满是凄惶无助。 ――其实明心只是脖子扭得很疼，完全是她想多了。 “姐姐～！” 这一声千回百转，叫的杨桃的心都要化了，她快步走回床边坐下，轻轻地抚着明心的头发，这个女孩子平日里总是站的直直的，神情从来都那么淡定从容，即使是上次受了伤也不曾弯下过挺立的脊背，因而直到此刻杨桃才意识到这个女孩子是多么的娇小，她还不到十五岁吧？ 杨桃温柔的劝着：“你别怕，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我得叫人给你看伤呢。” 明心暗赞：“计划通！”――受伤的幼兽最容易唤起年轻雌性的母爱，人类果然也是如此。 继续卖力地装嫩，咳……为什么要用“装”这个字？ 受伤的女孩没有回话，只是将大眼睛略向下偏移开，杨桃顺着明心的视线看去，正落在明心的手上，稍有些长的衣袖中只伸出几颗珍珠似的指尖，向着自己勾了勾。 母爱泛滥的杨桃秒懂，小心地伸出手指搭在明心的手指上。 细长的手指轻轻勾住，虽然没有什么力量，但好像有种神奇的粘性，让杨桃挣不开。 杨桃叹气：“这磨人的小妖精！” 明心心满意足地拉起嫩嫩的小嗓子道：“姐姐，我们说说话吧，说说话就不痛了。” 第三十七章 血骨魔踪 所谓说话，其实主要是杨桃在说，明心倒是想说，但杨桃生怕累着她，严厉禁止她多说，明心也只好任由杨桃发挥了。 杨桃不愧是做销售的，很是能说，也非常爱说，一开始还因为惦记着早点脱身去通知宋掌柜，后来见明心的状况还算稳定，也就放下心来，大概是因为明心渴望的小眼神太过撩人，居然越说越兴奋起来，明心偶尔插上两个词稍微引导一下话题的走势，虽然效果不是很明显，但也总算了解了在近发生的一些事情。 她已经昏迷了三天了，期间宋掌柜一直安排了人轮流守着她，只不过杨桃这孩子自己挑了值夜班――然后华丽丽的睡着了。 她的伤是宋掌柜给看的，听说宋掌柜是一个叫做回春堂的中型宗门的弟子，后来虽然进了福泰楼当了掌柜，但手头的医术确没有落下，在永州还算小有名气，靠着这一手拉拢了不少生意。杨桃投亲而来，也跟着他学了一二。 福泰楼里现在只是传说被赤鬼堂所伤，至于真正经过只有宋掌柜知道，就连杨桃也只是隐约知道明心救了宋竹，不知道具体情况，其他多数人则对宋掌柜救治明心的原因众说纷纭，根本不知道宋竹也牵涉其中，看来是皇子大人遇险的事情是被瞒下来了。 她们三个当初是被及时出关的城主救下来的，后来被单独赶来的宋掌柜接回福泰楼，而林修武据说是被城主重伤后逃走了，具体情况杨桃不清楚，城中关于那天发生的事情也是众说纷纭，明心默默盘算着哪天再详细问一下宋竹。 说到宋竹，据说那天刚回来就趴下了，而且浑身冒黑气，形容颇为吓人，但奇怪的是当天下午就又好像没事人一样了。何迟受伤最轻，这两天每天都来这儿守着她，直到晚上才被杨桃赶出去。 而关于她的伤，杨桃只是安慰她说“经脉”是可以修复的，至于怎么修复没有说，明心知道那肯定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还是要比她预料的要好很多了，只要有希望就好。 综合一下，明心稍微的安心了一点，从杨桃的话来看，各方的反应都比较正常，她最大的秘密应该还没有暴露…… 不幸中的万幸，宋竹这个人虽然倒霉了一点，但人品还不坏，没有把一起战斗的战友丢下。 杨桃的手指从一开始就一动不动，生怕碰疼了明心似的，这个人类女孩只和自己见了一两次面，甚至第一次还是有些尴尬的场面，虽然有宋掌柜所说的所谓“救命恩人”的原因在，但这份关心却做不了假，明心虽是草木，却也不是无情，这份关怀她念在心里，只不过这丝毫不会让明心对自己欺骗人家小姑娘的感情有丝毫愧疚就是了。 妖族格言：防“人”之心不可无。 “谢谢你。”明心认真的道。 红眸凝视黑眸，女孩的表情近乎虔诚，杨桃脸颊泛起红晕，像只可口的桃子――她最受不了这种认真的表情了！ …… 永州，黑街。 三天前的事件发生后，整个黑街便被城主宋寒江下令封锁，由守备营日夜巡查，任何人不得进入，在传送阵所在的隐匿阵法周围，更是由宋寒江亲手布下结界，将传送阵包裹在内。 结界中，十几名刚从宋国各地召集过来的阵法师正在有条不紊的催动各色法器，测绘着传送阵的阵纹，这座传送阵被林修武破坏了一部分，入口的灵力漩涡已经无法维持，阵中虚空罡风乱舞，现在想进传送阵就是去送死。 传送阵是很稀有的阵法，布阵所需要的阵法造诣也极高，不过之所以稀有是因为布阵需要许多极珍贵的材料，关于传送阵的布设方法的传承还是非常完备的。以整个宋国的国力，也只能布设两个传送阵而已，用于与其它各国的交通之用，可见其珍贵。 现在在永州的破旧老街中居然藏了一个稀有的传送阵，当然引起了宋国高层的兴趣。明心三个从另一面看到的东西实在有限，如果不是传送阵坏了，宋寒江早就先一步进去一探究竟了。 这些阵法师也正是因此汇聚在这里，尝试着修复传送阵。 夜色深沉，十几个阵法师中来的早的已经不眠不休的忙了两天两夜，却丝毫没有休息的意思，点着萤石灯继续工作，毕竟参与一座传送阵的建设可是很少有的机会。 空间一阵波动，一位身穿宽大青色道袍，虚发花白的老道士出现在传送阵外，然而所有围着传送阵研究的阵法师却没有一个注意到老道士的到来，依然在埋头工作着。老道士自顾地打量了破损的传送阵两眼，掐指计算片刻，随后竟然就这样大步迈进了传送阵中，传送阵中泛起一阵微小的空间波动，甚至没有引起一个阵法师的注意，随后再次归于平静。 李道人从传送阵中走出，不禁眉头微皱，没有灵力的世界吗？神识铺散开，元婴后期的神识足可铺展百里，却依然没有触碰到巨坑的底部，百丈厚的岩壁和巨坑顶端的烟雾背后是一片混沌，那是这个世界的边缘。 空气中还飘散着淡淡的血气，李道人挥袖将所有血气收入袖中，向前踏出一步。脚步从岩石上抬起，落在累累的枯骨上，这些枯骨可不是倒在传送阵前的那几俱，而是满满的铺在地面上，数量惊人，在这暗无天日的巨坑中不知已躺了多少年，这里已是巨坑的底部。 林修武当年飞了三天的路程，他只需要一步。 一颗暗红色的圆球静静躺在堆积如山的骨头之间，散发出微弱的暗红光芒，失去阵法的支撑，它又回到了巨坑的底部，那个它等待了万年的地方，李道人将圆球摄到身前，厌恶地低声道：“血池？” 血池中蕴含的血气无穷无尽，是血修修炼的根基，只在几个大型的魔宗中才有，而这一颗血池应当是人为炼化的，可以随身携带，只是想炼化这样一个便携的血池，至少也要好几个元婴、元灵境界的血修一起炼化才能做到，这样一件魔道宝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这些人骨，大约有百万之数，又是什么人能在正一宗的眼皮底下如此疯狂的收割人命呢？ 熊熊烈焰在巨坑的底部燃起，火焰没有让这片封闭的空间缺氧，也没有释放任何的热度，就这样单纯的在骨头上蔓延，百万枯骨就这样被火焰吞噬，连一点尘埃都没有留下――这是道家的涤罪之焰。 火光照亮黑暗，百万枯骨燃尽，唯剩一具晶莹剔透的红色骷髅躺在坑底，任火焰如何焚烧也不能损伤分毫，除此之外再无一物，木道人面色阴沉，这俱红晶骷髅至少有十万年的历史，魔道的渗透从那时就开始了吗？ 但是这位神秘的血修强者又为什么会殒命于此呢？ 一切的阴谋都随着这位血修强者的死亡深深隐藏，李道人收起血池和骷髅，遁入虚空之中。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房间，这窗子也不知是什么材质，阳光透过平面的窗子散布成均匀的光线，铺洒在整个宽敞的房间中，阳光照进纱帐，明心从浅眠中醒来。昨夜她终究是忍不住了，身体太过疲乏，纵然满身的疼痛还是控制不住地睡了过去，好像说说话真的就不那么痛了。 也可能是她习惯了……明心悲哀的想。 眼睛不用睁开，她就知道室内多了几个人，宋掌柜、宋竹、何迟、小六还有杨桃几个都在，宋掌柜此时正将手搭在她的手腕上，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感受到明心的神识探视，他松开明心的手腕道：“醒了。” 一旁候着的几人皆露出欣喜之色，抬步上前，拥在床边，唯有何迟神色变幻，上前不敢，离开又不舍，只好呆呆地立在原地。 不过明心倒是很满意何迟的反应――这几个人乌压压的站成一排，把她的阳光都遮住了，她都多久没有晒过太阳了…… “宋掌柜，明心的伤怎么样了。”宋竹率先问道。 这话不是该问我吗？明心腹诽――数这丫的个子最高。 宋掌柜站起身来回话，语气毕恭毕敬：“回公子，身体和经脉的伤势都已经稳定下来，只要好好修养，就没有生命危险了，而且伤势回复的非常快。”他转头又向明心问道：“明心姑娘是不是修炼过培养生命气息的秘法？” 明心小声道：“是天生的。”撒了一个谎还要用更多的谎话来弥补，这种不触及最关键处的问题还是少撒谎。 天赋异禀吗？宋掌柜暗忖，怪不得受了如此重的伤还能活下来，这样的人他以前也见过，只是这样的天赋大多都是家族一脉相承的，尤其是明心的恢复速度着实惊人，这三天的身体的恢复程度远远超过他的预想，生命力旺盛还要远远超过他以前见过的那些生命力强化的人，他本来以为至少要几年的时间才能回复的伤势，现在看来可能只要几个月？ 宋掌柜倒没往妖族的方面想，只是这样出色的血脉，其出身的家族绝不可能籍籍无名，这姑娘不会又是哪家的大小姐吧？ 而且这么年轻就淬体七层了，是不是太快了些…… 宋掌柜默默数着宋国附近的国家中几家以生命力著称的大家族，越数心里越苦：“做个生意怎么就那么难！” 第三十八章 所谓知己 宋掌柜的涵养功夫很好，虽然心中惊疑不定，但面上丝毫不显，倒也免去了明心的又一轮的疑神疑鬼，但说话时还是免不了多了一丝恭敬，取出一只玉瓶道：“至于经脉上的伤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养好的，这瓶养脉丹是你每十天服一颗，能慢慢疏通经脉中堵塞的部分，只不过这恢复的过程缓慢，恐怕要几十年才能恢复原状。” 明心面色微变。 宋掌柜察言观色，继续道：“不过这世上也有更好的方法也说不定，老夫学艺不精，只能做到如此了。” 几十年可不是一个淬体修士浪费的起的，宋掌柜暗道：“小祖宗你还是快回家吧，他这儿一个祖宗就够了！” 不过宋掌柜这次倒是会错了意，几十年的时间对人类低阶修士是很长，但对以长寿著称的草木妖族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不可接受的损失，生死草千年才成熟，她的寿元少说也超过千年，老实说听到能够恢复的消息明心还是很开心的，只要能恢复就好，大不了她再回青莽山躲几年——虽然很没面子就是了。 让明心心里膈应的是那瓶丹药，让她吃丹药？怎么可能！“丹药”这两个字可是草木妖族的忌讳。明心坚定地否决：“我不吃！” 随后又觉得自己的回答太突兀，柔声解释道：“宋掌柜能救我我已经非常感激了，这丹药价值不菲，明心再不敢让您破费。”犹豫了一下继续道：“宋掌柜放心，待我身体恢复一些我就回家去。”丢面子总比丢命强。 其实这种养脉丹就算吃上一百年，价值也及不上那一颗丹药的零头，不过宋掌柜不会说就是了，他正求之不得呢。继续劝道：“姑娘家里我们可以代为通知，在这之前你就安心在福泰楼养伤好了，姑娘是因为我们公子受的伤，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明心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再推辞，干脆闭上眼睛道：“我不吃。” 宋竹倒是看明白了一些，明心并不是一个迂腐的人，他可是还记得这姑娘当初咬牙切齿的说回去要自己“加钱”呢，现在想来也不是真的想替宋掌柜省钱，而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只是不吃吗…… 他接口道：“明心你就安心住在这里好了，何时去留全由你决定，我们不会干涉，至于治疗的事且再容我再想想办法。” 明心睁眼，正看到宋竹偷偷地冲她挤了一下眼睛。 这人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好像要故意堵住明心的话头似的，宋竹抢先道：“不要推辞，我们是朋友。” 明心也没想推辞，这正合她意，至少在她身体恢复之前福泰楼是最好的安身之处了，就算宋竹发现了什么…… 罢了，看破不说破，朋友还能继续做。 明心假装犹豫了一下，垂眸低声道：“叨扰了。” “啧，感情儿是他话太多了”宋掌柜也自以为明白了什么东西，默默地往旁边靠了靠，竭力降低存在感。杨桃就没有她大爷爷这么“机灵”了，此时刚刚提起的心终于又放了下来，高兴的道：“太好了！明心你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买！” 一边站着的何迟耳朵竖了起来。 宋掌柜嘴角一抽，传音道：“死丫头，就知道吃，快去干活！”一点眼力界儿都没有！ 杨桃委屈的看向宋掌柜，把宋掌柜看的一阵无语，只好摆出笑容道：“还有什么需求尽管说，大家都是朋友吗，哈哈哈！” 还真的有一件事，明心道：“我养了一瓶兰花，放在留仙居了，能不能……”话还没说完，众人身后一声干涩的男声响起：“我去”，随着房门“啪嗒”一声关上，何迟的身影已消失在房间内。 宋竹看着何迟离开的方向，笑地像一个大叔。 …… 福泰楼六层。 绿树掩映，繁花似锦，流水淙淙，连阳光都显得更加柔和明媚，若不是天空中偶尔有阵法的灵光闪过，真的难以相信此处竟处于室内。 空气中浓郁的灵气混合着水汽，在片片绿叶红花上凝结成晶莹的灵露，滴滴哒哒地滴落在一根根细小的竹管上，再顺着竹管一点点会聚在一起，汨汨流入一抔小小的水潭。水潭中有几尾七彩小鱼悠闲的游着。 水潭边摆着一张长长的藤椅，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孩子悠然的靠坐在藤椅上，双手在小腹上交叉放着，两眼微阖，像是在打瞌睡。藤椅的旁边摆着一张小圆桌，一只不到一尺高的小木偶站在圆桌上，踮起脚尖，手中抓着一只翠绿的玉简贴在女孩的额头上，一动不动。小木偶脚下堆着两摞玉简，一摞多些，一摞少些，加起来总有百来只，木桌下边还杵着好几只小木偶，手上端着各式的茶水点心，美味佳肴，摆的整整齐齐的，除了一杯灵露，其它的一点都没有被动过的样子。 宋竹走进六层的花园，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你倒是挑了个好地方。” 拿玉简的小木偶手放下，躺在藤椅上的明心睁开眼来，向宋竹道：“抢了你的宝座，宋老板不会介意吧？” 又一只小木偶从树丛中钻了出来，头顶举着一把比它大好几倍的藤椅，摆在明心的对面，宋竹坐下，随手取了一只玉简，一杯灵茶，悠然地道：“不介意，随便坐。” “啧，讨厌的有钱人。” 宋竹神识扫了一下手中的玉简，是一部矿石大全，内容很多很枯燥的一本大书，他指了一下那摞小一点的玉简，微讶道：“你一上午看了这么多？” 明心冲着大的那一摞努了努嘴：“那些是看完的。” 大概七八十本吧。 宋竹也乐了：“哪有你这么看书的。” 明心不服：“记下来不就行了。” 这话说得简单，但如果这些书全都像是他手中的这一本这样的话，全记下来需要多强的神识？ 宋竹自问是做不到的，而明心只是淬体中期居然能做到吗？ “你的神识也是天赋异禀喽。” “好说好说，就比身体天赋强那么一点。” 明心现在连翻书都得靠傀儡帮忙，穷极无聊之下，也只好继续她的看书大业了，还好福泰楼的藏书也很多，这些杂学书籍的价钱并不高，而且能随意复制，宋掌柜也乐得送个简单人情，在明心保证不传出去之后除了价值高的功法秘籍外，其它的就任由明心随便看了。 这还是明心的识海变化后第一次看书，立刻就发现了不同，在识海中那颗璀璨玲珑的神秘晶体照耀之下，每读一本书就好像将一本书的内容摄进晶体的三十六个侧面，迅速的整理、记忆，她的神识总量没有增长，但是神识的利用效率却大增，原本需要一个时辰才能记下的内容，现在不过半刻钟就牢牢记在脑子里，在脑子中形成另一个书库，想忘都忘不了。 专心看书的时候好像连痛意都少了一点，虽然都是枯燥的内容，但如果你能毫无负担的都轻松记住的话，一样是很有快感的，明心这一上午看的满心欢乐，此时不禁有些得意忘形。 宋竹看着明心得意的小表情，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嫉妒，嫉妒的是以前别人总说他是个天才，现在陡然被另一个天才比下去了，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他靠在椅背上轻轻摇了摇，好笑的是，两个天才相遇之时，变成了两个废材，还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看书，人生的际遇还真是奇妙。 明心自不知道宋竹心中一连串乱七八糟的感叹，她本来想等自己再好一些再跟宋竹说的，现在宋竹既然自己找过来了，有些事情就该放在台面上了。 神识操控着小傀儡拍拍桌子，明心道：“宋老板，今天是不是把报酬算一算呐。” 他就知道这姑娘没那么大方。 “朋友之间谈钱多伤感情。”宋竹指指明心旁边那一堆玉简，又指指一旁的灵谭，“再说这些不都是报酬吗？” “这些是你家手下付给我的报酬。” “我家手下的东西都是我的。” 这死有钱人！ 明心道：“你的命还是我救回来的呢。” 这倒没错，“可是没有我你也活不下来。” 这话就不对了，“宋老板的命可比我这个小散修值钱多了。” “你这样想就错了，生死面前，人人平等。” 谁跟你“人人”？！明心淡淡道：“那些人可是冲着你去的，结果你没事我倒吃了大亏，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宋竹赞同道：“没错，我欠你一个人情。” 只欠人情，不欠人命。 这账算到这也就够了，明心直接开出价钱：“那么在我伤好之前，你得继续免费教我读书。” “可以。” “还得教我剑法。”她对宋竹那一剑印象可是极深。 宋竹眼睛微亮，他上下审视着明心，表情一下变得严肃起来，良久才郑重道“可以。” 明心还不知道这笔生意她已经赚到了，她继续道：“还有随便什么我想学的东西，你都得教我——免费的！” 宋竹也乐了，“你怎么就认定我了。” 少女的嘴角调皮的勾起：“因为我现在是个废人，而你是个很强的废人。” 宋竹一愣，旋即爽朗的大笑起来，所谓知己，莫过于此。 第三十九章 生死之道 “生死草，生于死泽，千年方成，有异香，妖兽莫敢食。异草茎白无叶，花开三十六瓣，黑白交杂，白瓣掌生，黑瓣注死，玉玑子曾赞曰‘和生死之道矣’，炼以为轮回仙丹，远岚异草榜第四。” ――《远岚异草志》 明心合上手中这本泛黄的纸质书本，双眼放空，若有所思。这本书是远岚洲的一位炼丹师写的，远岚洲环境复杂恶劣，人烟稀少，但也因此生长了许多异草奇兽，明心虽没去过远岚洲，仅从物志游记中的介绍也知道那里是妖族势力最强盛之地，不过所谓强盛也不过是与人族平分秋色而已。 明心自从在意识世界中见到那个神秘的女人开始心中就生出了诸多疑问，她一开始还以为那是自己想象中的人物，是自己心理脆弱的时候潜意识里创造的关于“亲情”的投影。但这几天闲下来再思量之后却觉得不是，一方面是感觉，当时她确实觉得那女子的身影很亲切，但仔细回想起来，那接触的感觉并不像上一次她化形时感受到的那种“左手握右手”的触感，而是更近乎一个很亲近的怀抱。 另一方面就是，那种**的动作，妩媚的神情，明心肯定她一辈子也不会做得出来。 ――年轻妖，你还是太年轻了。 于是明心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世好奇起来，青莽山中的妖族们从来没有在青莽山见过于明心类似的其它生死草，甚至连“生死草”这个名字也是苦树起的，不过大概是这个名字太过贴切，竟与远岚修士的叫法不谋而合。 而且那块神秘石头的作用也不是单纯的催长草木的那么简单，与那片意识世界也有分不开的的联系。 所以明心翻遍了所有能找到的介绍矿石、灵草的图鉴杂记，各类游记，各地的风物志也都看了一些，终于在这篇福泰楼不知何时从修士手中回收回来的异草志中找到了关于生死草的记载。虽然与她的情况稍有些出入，比如她的花瓣是暗红色与白色，而不是书上说的“黑白交杂”，但基本情况应非常接近了。 书中所说的“死泽”是远岚洲一处有名的死地，幅员万里之巨，其中瘴气弥漫、灵气衰微，生活着无数危险的生物，即便是元婴修士也常有陨落其中。 而远岚洲处于中洲西部，青莽山却在中洲东部，更别提远岚洲与中洲相隔茫茫大海，飞鸟难过，即便人类修士的船队也要冒险航行数年才能通过，若是书中所记载的没错的话，又是谁苦心孤诣的将一株极其稀有的灵草种子穿越半个世界来到中洲，却又随随便便的丢在青莽山中呢？而且她还如此巧合的诞生了灵智，又化形了…… 这其中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明心暗自打定主意，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去远岚洲看一下。 而且这个“玉玑子”是谁，“轮回仙丹”又是什么鬼东西，所谓的“生死之道”是什么“道”，她怎么没有感觉？还有“远岚异草榜第四”，她果然是很厉害的…… 一个疑问的揭开带来更多的疑问，明心心痒难耐，翻开书本方要继续读下去，突然脑中一阵晕眩，本就没什么力气的手松脱，书本哗啦掉进藤椅旁边的一堆书山中。 “呀！明心你怎么了！” 一阵小风扑过来，手腕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明心晕眩稍解，明心睁眼看去，原来是杨桃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她看书看的太入神竟没有察觉到。 “我没事儿，只是看书看的有些累了。”神识使用太多也会有消耗，平常明心还是很节制的，不敢让神识耗光，只是今天终于找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她太兴奋就没控制住自己。 没有用灵力！杨桃这才放心了点，板起俏脸，手指戳着明心的额头道：“就这一只小脑袋好用了你也不肯安生，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明心养伤有半个月了，平日接触的最多的就是杨桃，跟她也很熟了。当下抓着杨桃的手，嘻嘻笑道：“好桃子，我错了，再也不敢了。”又指挥一只端着点心的小木偶啪嗒嗒沿着书山跳上桌子，献宝似的道：“你吃这个，很好吃的！” 半个月前这里还有好多端盘子的小木偶，现在只剩这一只了，盘子上的五色点心摆成一朵精致的花，一看就没有吃过。 杨桃脸色松动，但还是没好气的道：“你什么都不吃，怎么知道好不好吃。” “嘻嘻，我听你常说这家叫葫芦斋的店，想来是很好吃的吧。” 糕点是一家凡人的店铺做的，在这修士云集的永州没什么名气，她都没注意什么时候跟明心说过这家店，这小妖精真是…… 宋竹都说了明心可以随便住，宋掌柜也不会在小节上吝啬，这座培养灵植的室内温室里的灵露她随便喝，书可以随便要来看，吃的用的随便她挑，楼里没有的就叫小木偶去买，记福泰楼的账。这都是明心差点没了命换来的，她也不会不好意思，只是明心什么东西都不吃，所以买来的东西大多用来慷他人之慨了。 不过这一份是她自己出钱买的。 “诶？其实不好吃吗？” 杨桃投降了，真的很好吃……她直接坐在小圆桌上，端起盘子捡了一块点心放在嘴边，又迟疑道：“你真的不吃吗？” 明心抬了抬手中的一大杯灵露：“我喝这个就好了。”温室里建有转化日月光芒的阵法，这种露水中混合着少量特殊的光属性灵力，她很喜欢喝。 杨桃摇头叹息：“真想不出你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是说自己不吃东西的事吧？明心跟她胡扯说自己修炼特殊功法，自从修炼以来就只喝水，不吃东西。 “习惯就好。” 少女端着一大杯灵露小口小口地喝着，好像十分享受的样子，不过杨桃知道那东西味道其实跟水一样，再看看脚下堆成小山的书籍，忍不住心中感叹――怪不得一个淬体修士修为涨的那么快，真是节制的可怕。 杨桃想着自己的事情，她的资质也不差，每天也修行不辍，现在炼气六层的修为，虽然远远比不上那些天才人物，但在同龄中也算是比较快的了，她对自己也还算满意，不是所有修士都有勇气去拼闯出一条通天之路的，更多的人修炼只是想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一点。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中她会有稳定的收入，安全的生活环境，顺利的话不用为了生存拼杀也能突破筑基，那就是她的人生终点了。 可是如果她再坚持一点，再努力一些，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不过她也肯定不会因此就放弃手中的美食，如果因为辛苦修炼就要放弃人生的乐趣的话，那修炼有成又有何用？ 其实明心倒也不是真的不能吃东西，而是从小就没有从食物中获取能量的习惯，人类修士到了筑基期也是能完全辟谷的，虽然有些食物中蕴含的灵气可以通过食用被吸收，但是也相应地会在体内堆积杂质，比起炼制丹药来说有些划不来，因而人类修士也更倾向于更加纯净的丹药，烹饪的食物更多是一种享受性质的作用。 况且她毕竟是妖，虽然长得像人，但也只是像而已，内在还是有很多区别的，比如在味觉上的审美上就与人族完全不同，非要说享受的话，比起吃东西还是晒太阳更让她享受一些。 同样的道理，明心虽然是草木妖族，但对于用草木早制成的物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生老病死也是草木的常态，落叶归于泥土，化为新生者的养料，在没有个体意识产生之前，草木永远都以集体的传承为意志，一岁一枯荣，万载复长青，这本就是草木的生存模式。即使某一天产生自我意识成为妖族，这种意志多少也会留下一点，别的妖怎么想她不知道，至少哪一天明心死了，她也会希望自己能重归大地，做一具“有用的尸体”。 明心轻轻摩挲着手下的藤椅，在生死面前她和这张藤椅也没什么差别，说不上是什么奉献精神，不过是生死轮回的常态罢了。 她这算不算是也领悟了“生死之道”？ 就像人一样，每个妖的想法都不一样，有的更刻板一些，有的则百无禁忌，别的妖她管不了，至少在明心自己这边她只给自己定了两条底线：第一，对方没有敌意的话，绝不主动伤害其它的草木妖族。 第二，不吃丹药！！ 那是她的童年阴影…… 明心现在还不知道她已经在昏迷中突破过一次底线了。 不知道是不是神识消耗太多的原因，她今天想的有些多，明心揉揉脑袋，倒在藤椅上想睡一觉。 “你不会还要在这里睡吧？”杨桃回过神来诧异道。 明心无语：“你这个问题都问了十多天了。” 该无语的是她好不好！杨桃恨铁不成钢地道：“你都在这张椅子上坐了半个月了，你干脆埋在土里好了！” 明心认真的考虑了一下这个建议，好像也不错？ 第四十章 药园惊魂 比起干巴巴的客房，这方温室虽然潮湿闷热，但却无疑更讨明心的欢心。 杨桃劝说明心回房间的第十五次努力很快宣告失败。眼见明心今天确实累了，只好直接进入正题――她可不是真的来蹭吃蹭喝的。 小心地扶着明心坐起身，杨桃站在藤椅旁边，双手分别贴上明心的前胸和后背，驱使着灵力缓缓流入明心的灵力回路，杨桃修炼的功法传自宋大掌柜，她是水土木三灵根，以木为主，水土为辅，灵根属性正好是最适合修炼治疗类功法的类型。 明心身体放空，放下所有防备由着杨桃的灵力渗入，灵力沿着灵力回路缓缓浸透，丝丝如春雨，润物无声的滋润着干涸脆弱的灵力回路，折磨了明心一天的痛痒随着灵力的运行渐渐缓解，这是每天她最放松的时刻了，安逸的感觉让本来就精神不振的明心差点直接舒服的睡过去。 真是个小天使！ 这个办法还真是宋竹想出来的，他从古籍中找到了一些关于修复经脉的记载，找到了这种借助他人灵力慢慢修复灵力回路的方法，只是使用这种方法需要施法者释放出来的灵力具有“渗透”的特性，且要求治疗者与被治疗者拥有较高的亲和性。宋竹找了很多功法，最后还是很幸运的从宋寒江那里“借”到了一本名为《木灵化雨篇》的秘法，这才有了明心现在的治疗方案。 所谓秘法也是一种灵力运转的方法，与功法不同的是它对灵力的运转只局限于修士体内一个较小的范围，并且不涉及对灵气的吸收转化，因而修士虽然大多只能修习一种功法，但却可以修炼很多种秘法，只要秘法的运转方式不要与本身功法相逆太多，就不会对灵力回路造成损伤。 而杨桃的灵力属性与明心草木妖族的本质也极为契合，又是和明心年龄相若的女孩子，自然就成了最佳的人选。 虽然渗透的灵力已经柔和到极致，但以明心现在的状况还是不能承受太多的外来灵力，因而治疗的时间并不长，一刻钟后杨桃收工，闭目调息，明心帮她擦拭额头上的汗，她现在是真的有点喜欢这个可爱的人类女孩儿了，比起宋竹，她心底更倾向于用“朋友”这两个字来定义杨桃。 赤鬼堂的事件以两败俱伤为结局，如果非要说明心有什么收获的话，那就是她对人类这个种族的认识又深了一点，残忍与正直；忠诚与背叛；自私与团结；怯懦与坚强，人类就是这样一个复杂的聚合体，正如宋竹所说的正魔之争，无论是属于正的一面还是魔的一面，其实谁都离不开谁。 而对于一个深入人世的妖族来说，无论她忽视人类的哪一面，都是不明智的选择。 所以明心的心态也放开一些了，以前她想和所有的人类都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现在看来那想法很美好，真的实行起来却只会是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与全世界对抗听起来浪漫，但她只是个小散修，她浪不起。 或许有一天她们终将走向对立，但至少此刻的情谊是真实的。 明心柔声道：“谢谢你”。 “哎呀，跟我还谢什么，再说我练这个对我修行也有好处，我才是沾了你的光呢！”杨桃不在意的说。今天的治疗很顺利，她隐约感到灵力在明心体内运行的比前几天更流畅性些了，这伤好像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她们的进展不会太快了吧……杨桃还想问一下明心的现在感觉，低头却见明心已歪在长椅上睡着了。 嘛，是因为熟练了吧。 …… 杨桃小天使赐予的轻松舒缓只持续了半个时辰，随着浑身一阵颤栗，明心一天的睡眠时间宣告结束。 灵力浸润的快感只是对身体的欺骗，仿佛要报复这欺骗一般，更加强烈的疼痛身体的各个角落升起，不同于最开始时单纯的疼痛，随着身体中所有暗伤的逐渐愈合，越来越明显的痒在跗在骨缝间蔓延开来，这痒紧贴着骨头生长，如同要直接钻进心里一般。明心咬住一束头发，双手紧紧握住躺椅的扶手，竭力与身体的本能对抗，不让自己再次将已经愈合的皮肤抓烂――她现在甚至希望疼痛的感觉能够更强一些，将这痒意稍稍盖住一点。 “该死的，更痒了……” 其实没有更痒，只是突然轻松了一段时间后，她要重新适应这种折磨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不过习惯就好。 半晌，明心终于稍稍缓过来一口气，吐掉头发，扶住扶手小心地直起上身，腰腹用力一点点的小幅向前蹭去，藤椅又长又宽，蹭了半天才终于将双脚落在地上，明心缓缓的从藤椅上站起身来，她一步一顿地在巨大的温室中走动，肌肉活动虽然会带来更剧烈的疼痛，但至少不那么痒了不是吗？ 这就是明心现在每天的生活，睡半个时辰，运动半个时辰，等到能适应这种痛痒的感觉时就疯狂的背书，比她在青莽山训练的那一年时间安排的还要紧张，不是明心不想多休息一点，要知道淬体修士即使是在每天冥想修炼的情况下也要保证一定时间的睡眠，更何况明心现在没法修炼。实在是身体的痛苦让她只要精神一空闲下来就没法忍受，若没有这每天治疗后的半个时辰的话明心直觉自己怕是要困死。 为了睡觉，再难受也都是值得的。 神识控制着两只小木偶跟在自己身边，保证自己一旦摔倒时随时可以接住自己，明心就这样浑身僵硬的一步一步沿狭窄的小路，向着温室外围走去，延续福泰楼的一贯风格，这座温室也被施加了内部空间扩大的法术，整座温室占地十亩，培育着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其中大多是灵草，也有少量是单纯为了好看的观赏植物。明心平常所在的灵谭就处于灵气最丰盈的温室中心位置。 夜已浓，穹顶的阵法将红蓝双月的光芒汇聚成淡紫色的月华，均匀的铺洒在温室中，欣喜快乐的情感从每一株植物中传来，让明心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最开始来到这座温室的时候她还有些“怒其不争”的情感，但这么多天来感受着它们算不上是有意识的快乐感情，明心想的越多，不禁就越迷茫，这些被豢养的灵草依赖于人类毫无压力地生存，究竟是幸运抑或是不幸？明心隐约意识到这个问题背后是更多更尖锐的问题，索性也就暂时不想了，她现在自身难保，还是现实一点比较好。 花丛的阴影中影影绰绰的有什么东西在穿梭，那都是负责照料灵草的小木偶吧？这座温室由一位筑基期的管事管理在福泰楼中只有几个人有资格进出，平日里很少会有人来，全靠这些低等的傀儡维护。 不过今天好像有些不同。 这些傀儡好像比以往活跃了一些？明心照旧僵硬地迈着步子，神识却铺开来，这些傀儡不会思考，一旦被下了命令，只要灵石中存储的灵气没有耗尽就会一直按照命令运行下去，它们平时大多只干一些浇水施肥的活计，而此时却有几只傀儡上蹿下跳的四处乱跑，这可不像是那位温室管理者会下的命令。 而且……明心无奈苦笑，有一支极隐秘的神识触角刚刚从她的身边扫过，虽然来者将这只触角隐藏的很好，但是以她异化过得神识还是能觉察到那冰冷的触感。 这样精密的神识操控，可不是筑基以下的修士能做到的，而且鬼鬼祟祟的，肯定不是什么善茬，会是盗贼吗？ 明心虽心中警惕，但也毫无办法，她现在没有灵力，连一张传讯符都发不出去，通讯全靠这些傀儡，而现在么……明心扫了一眼身边两只不安的来回扭头的傀儡，只好摇摇头，听天由命吧！ 收回神识，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明心继续晃晃荡荡的向着温室的出口处走去，心里祈祷着各位过路的大神不要搭理她这个小可怜。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 前方茂密的高草丛一阵抖动，明心不敢停下脚步，眼睛紧张的盯向晃动的越来越厉害的草丛，哗啦一声，一只小木偶从草丛中飞快的跑了出来，正对上明心的脸，明心的心里咯噔一下，一瞬间连一点痛痒都感觉不到。这个傀儡不正常！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尽管这只木偶傀儡与其它的傀儡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明心几乎是直觉的意识到这只傀儡有本质上的不同，它似乎是……活的？！正对面的小木偶好像也没想到会遇到明心，急忙刹住脚步，木头做的嘴张得老大，那双黑曜石制成的眼睛里传来的情绪好像是――惊吓？ 她才是被吓到的那个好不好！ 一道讶异的女声传进明心的识海：“僵尸？！” 小木偶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急忙捂住嘴，啪嗒嗒的又退后了几步钻进草丛，只露出一只小脑好奇的瞅着明心。 明心看着这只格外“鲜活”的木偶，已经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了，话说她到底是怎么看出来那张木头脸有好奇了啊？！根本就没有表情好吗？！还有僵尸是什么鬼？！ 等等，僵尸确实是一种鬼，她前天刚才从书上读到过的…… 一阵凉意从背后泛起，明心僵硬的转过身，一个高大身影不知何时已站在她的背后，淡紫色的月光照在他身上，地上没有影子…… “僵尸？” 第四十一章 兰若行踪 “僵尸？” 伴随着强盛的威压，冰冷威严的男声传来。明心原本已凉透的心又跳了起来，僵尸可不会说话，不管这是个什么东西，既然现在还没有露出敌意，她就还有希望。 眼下的情形不允许明心考虑那么多，她强忍疼痛施礼道：“见过前辈。” 月光明亮，明心终于看清这个“东西”，却原来是一个高大的男子形象，看似三十左右样貌，面容俊美，气度威严，只是这个男子双脚的位置却是一片飘忽的虚影，他整个人就这样悬空漂浮在离地面不到半尺高的地方，浑身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怪不得明心都没有发现他什么时候到来的。 不像是僵尸，倒是更像鬼魂。 鬼魂眉头微蹙，旋即像是想到什么，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举止怪异的少女，淡淡道：“你就是那个明心？” “他认识我吗？”明心按住心中疑惑，恭敬地道：“是。” 威压如潮水退去，明心身上一松，心中稍稍舒了一口气，再次小心的道：“多谢前辈。” 这姑娘语气虽然恭敬，但是在他的威压之下却一直没有跪倒，虽然这只是他的一道神念而已……“鬼魂”对这个小姑娘倒产生了些兴趣。不过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一边铺展神识覆盖住整个温室，“鬼魂”一边问道：“你可见到附近有什么异常？” 冰冷的神识环绕在明心的周身，触感正是明心先前感知到的那股神识，明心很想说你就是那个最大的“异常”，不过她当然不会那么说，那么除了鬼魂之外的话就是那个“活的”傀儡喽？ 阴测测的女声在明心的识海中再次响起：“你要是敢说我就杀了你！”是那个木偶傀儡。 明心才不吃那一套，她要是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傀儡的话又怎么会被自己一个弱渣吓到，这两个“鬼”明显是对立的，至于谁强谁弱现在更是一目了然，那个傀儡既然敢威胁自己，她现在不趁着“大鬼”在的时候制住“小鬼”，岂不是傻？思索只是一瞬，明心向着鬼魂靠近了一点，回道：“回前辈，方才木偶……” 话说到一半，又一声急切的传音入脑，女子的声音再不像方才的阴测，“我是兰若！” “兰若？！”明心强忍住心中的惊诧，硬生生地吞掉就在嘴边的话语，转口然而话已说出一般，只好继续道：“……们躁动不安，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它们这样，不知前辈指的是不是这个。”心思电转，前半句还是惯性使然，说到后面明心已想清楚了――这个鬼魂的神识早已在温室中布下，傀儡的异动肯定也瞒不过他，兰若她是一定要救得，明心现在只盼鬼魂没有认出那只特殊的傀儡，毕竟它们长得都一样…… 鬼魂的神识还在她的身旁大方的审视，冰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四处乱跑的傀儡们也都安静了下来，一时间只剩下灵露敲打在叶片上的声音在滴答作响，气氛凝滞的可怕。明心不知道自己仓促的转折能不能瞒过这个高深莫测的鬼魂，此时只能竭力放空心神什么都不想，做出一副凝神回想的样子，半晌见周身的冰冷神识没有变化，明心这才大着胆子，迟疑道：“前辈恕罪，晚辈再强不起别的了。” 女孩的姿态不卑不亢，神识也没有一丝波动，鬼魂自嘲的苦笑，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要找的是什么，又能指望这个经脉尽废的小姑娘什么呢，往事已成追忆，只是毕竟心有不甘罢。 神识的触感更冷，寒意以鬼魂为中心蔓延开来，冰霜在繁花绿叶间迅速蔓延，顷刻间将这一方春色带进寒冬。明心不停地打着寒战，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冷，意识似乎进入了一片苍茫的雪原。风雪呼啸，冰冷的绝望之情自心底升起，明心已起不了任何抗争的心思，思想似也被这风雪凝滞，绝望消却，深深的寂寥之感笼罩在心间。 “索性就这样结束吧，这无趣的一生……” “可是我不甘心！” 识海中的明晶大亮，一股暖意从识海中升起，明心悚然惊醒，她竟差一点为之夺魂！神识明晶疯狂的旋转，不屈的意识如同一株的猎猎寒风中的青松，任凭雪再狂，风再紧，也要守住一片小小的生命火种。 一抹翠绿刺破苍白的雪原，鬼魂面上的冷峻之色破裂开，目中的森冷光芒融化，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他刚刚竟然失控了？！寒气中明心还在苦苦坚持不肯倒下，鬼魂目光微异：“真是后生可畏。” 身体与心灵上的寒意同时散去，明心终于不支地歪倒在地上，心中后怕不已，如果意识真的沉沦在那片雪原中……明心不敢再想下去。 只靠气息就有这样强大的力量，这个鬼魂的实力难道是结丹吗？ 一声苍凉的叹息从鬼魂的身体中传出，鬼魂高大的身影渐渐化为透明，消失在空气之中，徒留明心惊疑不定地歪在地上，滴滴哒哒的声音重新响起，夜色又回复了静谧与温馨，明心环视周围，灵草们依然快乐的生长着，丝毫看不出被冰冻过的痕迹。仿佛之前发生的全部都是一场无稽的梦境。 身畔的两只小木偶安静的蹲在地上，还在等待主人的指令，看起来在正常不过，明心试探着命令小木偶转一个圈，两只木偶果然乖乖的转了起来……兰若也走了吧？ 试着活动一下手指，身体没有如想象中的那样被冻僵，还是那样又痛又痒的熟悉感觉，既没有更好也没有更坏，看来那冷意只是作用于意识…… 没法确定那个鬼魂是不是真的走了，明心也不敢呼唤兰若，只好自认倒霉的扶住小木偶挣扎着站起来，一步步地向着温室的中心走回去，当终于又看到那张熟悉的长藤椅时，明心竟有一种到家了的安心感。 晃悠着向“家”的方向走去，路过水潭时，明心突然心中一动，向着水潭中望去，潭水清澈，只见谭中清晰地倒映着一个干瘦的身影，一身宽松的白衣，长发凌乱地垂在脑侧，苍白僵硬的面容上一双暗红的大眼睛显得格外突出，一眼望去很有些骇人。 明心嘴角微抽，紧盯着水中的倒影，僵直着上身拖着一只脚向前迈了一步，顿了顿又迈了一步，直到绕着水潭走了一圈，才忍不住悲愤的捂住脸。 “你才是僵尸呢！你们全家都是僵尸！” …… 宋竹一早走进温室的中心，不出意料的又看到明心仰头躺在藤椅上举着一本书哗啦啦的翻看，只不过今天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早”，声音没精打采的。 宋竹走上前抽开明心手上的书本，少女的脸色比昨天似乎更加苍白了一些，眉眼间带着明显的倦色，见宋竹抽走了手中的书本也没有发声抗议，索性两手一摊直接仰头望天发起呆来。 平常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宋竹奇道：“你今天怎么蔫了？” “我早就‘蔫了’，你今天才看出来啊？”明心暗自腹诽，嘴里没好气地道：“痛，痒，困”。 还真是言简意赅。 仅仅半个月的时间，明心的身体就迅速的消瘦了下来，脸色苍白的可怕，眼窝深深陷进眼眶中，眼中密密麻麻的血丝和暗红色的瞳孔连成一片，盯着人看时直让人头皮发麻，也怪不得被那对“鬼男女”当成僵尸。 平时精神状态好的时候看起来还好，现在突然萎靡下来，一眼看去简直就像没两天活头的样子。宋竹看着她这幅样子不禁有些心疼，凡是立志成就一番大道的修士大都很能忍痛，但这种看不见头的长久折磨真正能忍下来的却没几个，事实上长久的痛苦造成的心态变化甚至心境破裂就是经脉断裂的修士修为难以进步的一个重要原因。 这是修士自己与自己的战斗，别人帮不上忙，明心能够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 不过宋竹却是小看明心了，明心倒也不是今天真的就坚持不下去了，只是昨晚那个鬼魂“霸气外露”消耗了她太多的神识，不能休息的时候神识回复的远不如睡眠时快，导致她昨晚看了一会儿书就再也坚持不下去，只好一圈又一圈地在温室里走路。再加上兰若的突然出现又消失搞得她心烦意乱，结果就是现在又累又困又痒又疼，心情当然不好。只不过这样躺着好像更难受了？明心咬咬牙，伸手从宋竹手中抢过书本，大不了她慢一点看好了…… 宋竹长叹一口气，伸手合上明心手中的书，塞了一杯灵露到明心手里，说道：“别看了，今天我们上课。” 上课？明心端着比她脸还大的茶杯小口喝着，一双“僵尸眼”躲在茶杯后面忽闪忽闪地看向宋竹一副认真的俊脸，好奇他怎么又变卦了。 剑她现在肯定是没法学的，至于读书宋竹说现在她的基础太差，单给她列了一张巨长的书单教她发挥自己的优势先把所有书背下来再说，现在她书还没背一半呢。明心的坏心情瞬间烟消云散，心中雀跃起来――她正好有好多问题要问呢。 宋竹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这姑娘在想什么，而且这双眼睛真是有碍观瞻……，宋竹伸手合上明心的眼皮，摇头道：“再读书你就读傻了，今天我们学剑。” 第四十二章 音乐之道 学剑？ 不去管明心的疑惑，宋竹继续道：“不用看我，静心感受。” 明心不知道宋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相信宋竹不会无的放矢，便按照吩咐闭上眼睛，神识也不再投驻在宋竹身上，收敛心神静待他的后续。 一声清越的声线在耳畔响起，似乎是某种乐器，不是说学剑吗？明心心中掠过一丝疑惑，随即神识附在耳中，用心聆听起来。 明心是在走出深山后才接触过几次音乐，大都是在致知堂旁的酒楼茶肆里胡乱听来的，那时她只当是影响她学习的杂音，直接过滤掉了。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好好地听一曲这种由人类创造的消遣物事。 乐音开始起伏，是明心没听过的一首曲子，完全不必明心多花心神，只要放下神识的防御，婉转悠扬的乐曲自然而然的将明心拉入它的世界。 乐音融化了，化成鸟鸣，化成虫吟，化成种子破土时哔啵的声音，隐约间，明心似又回到了那片青山，三月春雨初晴，万物苏生，一支支翠绿的竹笋刺破潮湿的土壤，向着天空的方向肆意的生长，转眼间修成条，簇成丛，漫成林，延绵成海，绿意蔓延，生机无限。 明心眉头蹙起，万物相依相存，如果一片竹林里全都是一种竹子的话……一念起，一片翠绿的竹叶上突然生出一只灰白色的小虫，随后是十只，一百只，万亿只！令人心悸的沙沙啃噬声在竹海中逐渐连成片，越来越响，随即化为一声尖利的刺鸣在耳畔响起，竹海与灰虫瞬间化为斑驳的幻影消失不见。明心揉了揉耳朵，睁开眼不悦的看向宋竹。 宋竹一脸木然的站在原地，双手握着一根翠绿的长笛举在胸前，一时竟不知道该往哪放，他本来是想露一手的，哪成想这姑娘不按套路出牌，结果就……装那什么失败，实在是太尴尬了…… 宋竹嘴角抽抽，勉强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明心斜眼瞅着宋竹，嘴中干巴巴地说：“还真是抱歉啊，我也没料到。”只是那眼神分明在说：“大叔你到底行不行啊？” 虽然和预想的节奏不太一样，不过流程还是要往下走。宋竹轻咳一声，好奇的问道：“说说看方才你都感受到了什么？” 尽管很怀疑宋竹今天到底是不是来教她的，明心还是凝神回忆道：“先是有一片生长的很快的竹林，但是总显得不太真实。” “哪里不真实？” “这世上可没有哪片竹林里就只有一种竹子的，那种竹林很容易生虫。” “咳，这个不重要，你在竹林中有没有感受到一种生机蓬勃的意境。” 明心皱眉思索：“有…吗？” 宋竹苦笑，这话题现在是没法继续了，他本来是想先借助乐曲中的生发之意帮明心调整一下心境，现在看来以他的乐道水准还是太托大了，不过另宋竹意外的是明心竟能轻易地分辨出乐曲中的不和谐之处，甚至无意识间破坏乐曲的意境，这样的话他的设想成功的几率又大了不少。 想到这里宋竹心中隐隐兴奋起来，再不在意先前的尴尬，略有些兴奋的道：“你再听这个。” 长笛横在嘴边，修长的双手搭上笛身，明心敏锐的察觉到宋竹的气质瞬间变得不同了，如果说刚才的曲子结束时宋竹与这只长笛是两个完全绝缘的个体的话，此时一曲尚未发出，二者已化为浑然一体的一个整体，整个人与笛犹如一支笔直的青竹平地拔起，又如剑藏鞘中蓄势待发。明心收起心中的轻视，坐正身体静候佳音。 下一刻，清越的笛音如利剑出鞘，豁然切开空气，斩向明心，明心咬咬牙，遵循着先前的嘱咐继续放开神识的防御，任由笛音入耳。 意识再次被带入笛声的世界。耳中已分辨不出声调的起伏变化，意识所到之处一片空白，唯有一道墨痕在飞速的勾画出一枝枝墨竹，这世上当然也没有墨色的竹子，但明心此时却完全无法怀疑这些墨竹的真实！根根墨竹方劲挺峭，直入云端。片片竹叶如利剑，或含蓄轻点，或凌厉直刺，或霸道横斩，或谦然纵格，墨意挥洒间如万剑齐出，明心只觉此身已被卷入竹与剑的世界，仿佛已被这墨意同化为一道强悍不羁的竹剑，恣意生长在天地之间。 笛音猛收，根根墨竹消逝，明心猛然惊醒，恍惚半晌才从那恢弘的剑境中脱出，随即瞪着一双红眼热切地看向宋竹。 “这才是该有的节奏啊。”宋竹满意地看着明心热切的小眼神：“想学吗？” “教我！” “莫急。”宋竹慢悠悠的道：“你可知为何你能从我的笛声中感受到剑意吗？” 原来这就是剑意吗？明心心中热切，她只是从书本中隐约知道剑意这种东西，可是书本中的描述总是说那是缥缈而不可名状的事物，一如所谓的“道”，所以明心一直无法明白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意境，直到方才才对这种神奇的意境有了隐约的体悟。明心又回忆起宋竹刺穿林修武的那一剑，以残疾之身跨越两个小境界一招制敌，只有将方才那种意境融入剑中，才有可能使出那样一剑吧！ 明心心中一动，隐约明白了宋竹的意图，现在宋竹和她一样不能使用灵力，那么他想传递剑意，只能是靠着—— “是神识！” 宋竹满意的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明心略有些兴奋的继续道：“你将剑意融入神识之中，从而将神识赋予了属性，而你先前则是想将生机之意融汇到神识之中，只是对这种意境体悟不如剑意深刻，因而也不能准确地传达，对吗？”神识并不永远是无形无质的，只要运用得当就可以人为的赋予其使用者的属性，她的这个推测还是受了那个“鬼魂”的启发——那个鬼魂的神识一如他的气息一般冰冷。 只是这和笛声又有什么关系？ “不错。”宋竹也不再继续卖关子，温声解释道：“你经脉的伤短时间内无法恢复，我仔细想过，以你现在的情况想要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废人的话，唯一的可能就是你的神识，你对神识的操控能力远远超过其他人，如果不能利用到极致的话就太可惜了。” “所以音乐就是你说的极致？” 宋竹颔首：“准确的说是乐道，将神识寄托在音乐之中，以实现法术的威能，这就是声之道，这种功法流派虽然不多见，但却是传承已久的成熟法门，其中的佼佼者就有逍遥门七大分堂中的胧月阁，修炼到极处可杀人于无形，据说当代胧月阁阁主曾靠着一把普通的木琵琶，一曲之间将一个两千人的中型宗门包括其中两位元灵境修士全部瞬杀，可见其厉害。” 明心此时也冷静了些，忍不住怀疑道：“厉害是厉害，可是你好像不怎么精通吧。” “那你还能找到别人吗？” 明心嬉笑道：“您老继续。” 宋竹道：“有一件事你一定要明白，修行之事旁的人即使再强也是旁人的，无论资源、功法、宝物还是渊博的师长，这些东西固然重要但是终究只能作为辅助，真正决定你能走多远的只有自己。” “我辈修行不是与人争，更不是与天争，而是与自己争。” 明心不禁回想起苦树曾说过的那些话，出山的这些天来她越是了解人类，就越明白人类修士的修炼体系是多么的完善，团结在一起时的实力多么强大，然而即便如此，万载以降，尽管每每处于下风，妖族却从来没有被人类真正的击垮。一个天赋良好的人类修士从小就被倾注大量的资源，有长辈们悉心呵护，系统的培养，然而纯以个体实力而论的话同修为的妖族还要更胜一筹，这都是因为每一个妖族都是拼着命蹚出一条独属于自己的修行之路，虽然可能不够完美，但那是始终是它所追寻的“道”。 大道万千，谁又能说谁的“道”是错误的呢？ 明心心中若有明悟，“所谓修行，就是追寻自己的道吗？” 无语地凝实着宋竹，明心此时早已看透一切——这人还真是给自己找了一个没法反驳的偷懒借口。 “说吧，你这次又打算怎么偷懒。” “哎呀呀，这都是为了你好，怎么能叫偷懒呢，你真是太伤为师的心了！” 明心就静静的看着他不说话。 宋竹又干咳了两声，他今天大概要把一年的咳嗽都咳完了，向着明心问道：“你现在最渴望的事情是什么？” “快点养好伤喽”，明心倒是异常的现实。 宋竹像是早就料定了一般，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他从储物袋中又取出一只一模一样的长笛递给明心，指着一旁几朵含苞待放的花蕾道：“这种夜昙花只在夜间开放，将你最深的渴望投注在笛声中，什么时候你的笛声能让这些灵花在白天绽放，就可以再进行下一步了。” “所以你就什么都不用教喽？” “怎么会，我这不是正要教你吹笛子吗。” 第四十三章 走火入魔 即使对普通人来说吹笛子也不是件很难学的事，对于身体与头脑都更加出色的修士无疑更加简单，只要讲清楚了原理，试着吹了两遍之后，明心已能有模有样的将一首《春之曲》吹了出来，说不上有多好听，至少每一个音符都不会错。 宋竹似乎也觉得就这样结束太敷衍了，想了想也只能补充说：“不要直接追求结果，你的乐曲首先要让自己满意。” “还有吗？” “……多练。” 明心听到这两个字也不指望他能再多提什么有用的建议，不过乐道她虽然也很感兴趣，但是某人是不是忘了他的承诺？ “你不是说今天学剑吗？” “若能将剑道和乐道的技巧融合在一起，以无形之声乐，施展这世间最凌厉的剑道，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宋竹的目光满含热切，兴致勃勃地说道。 明心被他看的汗毛倒竖，上次宋竹发出这种目光之后，就决定带着他们三个去找赤鬼堂的老窝，结果嘛…… “你说的你自己都做不到吧？”明心很怀疑这个设想到底经过了多少考量。 “我虽做不到，但是总有人能做到，我很看好你。” “果然不出我所料”，明心开始怀疑自己找上宋竹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这个人看似稳重，实则整个人都充满了不肯安分的气息，冒险的想法一个又一个，实在让她无法放心。但是明心也不得不承认宋竹画的这张大饼很有诱惑，她现在最大的倚仗就是她的神识，如果真能如宋竹所说的那样的话…… 好像真的很有意思？明心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呵，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至少不会吃亏不是吗？ 宋竹从没怀疑过明心会不会拒绝，他们真的是很像的人，看似稳重，但却永远无法平复内心的躁动。 天生的冒险家。 修炼的事暂时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是明心每天的日程又加了一项。但是还有其他的事情。明心斟酌了一下，还是将昨晚之事隐去兰若和木偶的部分告知了宋竹。 那个鬼魂对她的熟悉和隐约善意（明心非常“感激”他的不杀之恩。），都让明心直觉他与福泰楼必定有某种关系。 “这件事与你无关。”宋竹的笑容有些玩味：“还有，下次再碰到那个鬼魂，记得帮我问声好。” …… 留下满满的疑问，宋竹行色匆匆的走了，同样是不能使用灵力，宋竹与明心的表现截然相反，听杨桃说在福泰楼里也很少能看见他和小六，也不知道整天都在干什么。 确定了鬼魂与宋竹存在关系，明心要更加不敢直接寻找兰若，当然兰若恐怕也没有来会会她这个老乡的意思，不然为何直到明心要说出她的行藏，这才主动承认自己的身份呢？明心虽然很想见见这位素未谋面的前辈，但也只能作罢。 想到兰若明心不由忆起她留下的那瓶兰花，便命令两个小木偶将兰若留下的那瓶兰花从花丛中带了出来，兰花也早被明心一并带到温室里来了。 只是不同于一般的兰花，这株兰花好歹也算是一株灵草了，却好像出奇的喜欢往花丛里扎，明心当初让木偶傀儡带着兰花找一处安放之地，结果唯有在靠近那片观赏用的花丛的时候生命力大盛，也不怕别的花草抢了它的养料。 兰花依然生长那颗珠子里，插在玉瓶中。此时被从花丛中移出来，原本开的绚烂的朵朵花儿竟都耷拉下头来，好像在闹情绪一般，明心又好气又好笑，这花莫不是要成精了？虽然现在兰花还没有任何的意识信号发出，但是明心还是不免期待，或许这就是意识觉醒的前奏呢？ 明心心中微动，如果她还能进入那片明黄色的意识世界中的话，是不是意味着那块石头中的能量还残留在她身体内某处？想到就做，明心向装着兰花的玉瓶中倒了大半瓶灵露，又用刀瓣划破指尖，滴了几滴血到玉瓶中。血水化开，将兰花根部的透明圆珠染得微红，但兰花没有任何的动静。明心也不在意，将兰花放在身旁的小圆桌上，拾起玉笛吹奏起来。 …… “乐曲首先要让自己满意。”宋竹说的简单，但是明心很快发现按着这条路简直毫无头绪，她连自己想听什么样的曲子都不知道，又何谈让自己满意。 这首名为《春之曲》的曲子音调来来回回就是那样，明心一开始还觉得挺好听的，但是重复了几十遍之后明心开始觉得自己吹出开的曲子让自己非常尴尬，两百遍之后明心一吹起这首曲子便觉头痛欲呕。 不过这没关系，明心一直是一个意志坚强的好少年，走火入魔一般连着吹了三天，第三天的晚上，当明心吹奏到第一千遍时，笛声已然如灵露流动的声音一般化为背景，丝毫无法再在她的心中留下一丝波澜，明心终于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纵然她心中一直充斥着想要复苏的意愿，但吹出来的乐曲却与本意越来越遥远。 这样下去不行，她跟本不知道该向何处努力。明心烦闷的在水潭边来回走着，思索着如何打破这样的窘境，或许她该换几首曲子，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她还是不知道如何用乐曲表达自己的情感，明心呆呆地看着那一束盛开的兰花，两天没有注意它，它又抽出了一只细嫩的花茎，昂着头开的更茂盛了，是血起作用了吗？ 环顾四周，明心惊讶的发现灵潭周围的花儿们开的更盛，嫩叶绿的更深，即使连明心自己都已经厌倦了的音乐，它们却始终忠实的聆听着，从中汲取力量。灵光一闪，明心终于明白了她欠缺的是什么，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音乐里，但却忘了一朵花的春天不是春天，她需要的是听众。 或许她可以先让夜昙花开放。 神识环抱着身畔所有的绿叶繁花，悠扬的笛声再次在林间响起，明心不再去想什么生机、复苏、意境，只是单纯的感受着每一株草木的喜怒哀乐，听取它们最真实的反馈，一遍遍的调整着曲调，取悦着这些世间最好的听众。 曲调越来越乱，渐渐地已听不出原来的模样，然而却有越来越多的幸福的回应从每一株植物中反馈回来，笛声在识海中萦绕，感受着这份幸福，明心平生第一次从音乐中获得了快乐。 第四天清晨，当杨桃走进药园时，不禁一愣，传入耳中的笛声不再是那首熟悉的曲子，笛音呜鸣，像是一串串的音符被随意地串起，但却神奇的不显散乱。这笛音委实算不上是好听，甚至让她有些头晕恶心，但是却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和谐感，好像笛子本就该这样吹，曲子本就该是这般奏，它们本就是这样用来让人难受的。 杨桃心里一惊，急匆匆的往中心跑去，难道不妙：从前天起她就发现明心的状态不对，这次直接走火入魔了吗？！ 脚下生风，一路穿过横斜的枝叶，绕过一方齐眉的树墙，视线豁然开朗。药园中央，明心席地坐在石砌的灵潭边，裤腿高高挽起，白嫩的小脚轻轻点在水面上，无意识地逗弄着潭中几只五彩的小鱼。 然而上半身却又是与这和谐的画面截然不同的一幅景象，一双瘦的惊人的手紧扣在翠绿的玉笛之上，十只舞如疯魔，两眼紧闭，檀口微张，还在吹奏一串串诡异的音符；不正常的酡红爬满少女的脸颊，纤细的脖颈上根根青筋暴起，胸口剧烈的起伏，让人很怀疑她到底是怎么保持着气息稳定的。 杨桃冲上前一把抓住明心手中的长笛，可明心握的太紧，这一下竟没有把长笛从她手中夺走，一声刺鸣，诡异却又和谐的笛音被打破，明心双手依然不肯松开笛子，抬起头来半眯着眼睛看向杨桃，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嘿嘿地向着杨桃笑：“桃子，我们好开心啊。”嗓音沙沙地，像是挠在人心上，配着那张酡红的脸，迷离的眼，就跟喝了一夜的酒似的。 “都说胡话了！”杨桃被她气得肝疼，俯身一把抱起明心，紧抿着嘴一言不发的向温室出口的方向大步走去。明心丝毫没有抵抗，双手软软地环住杨桃的脖子，手中还握着玉笛不放，躺在她怀里拖着沙哑的嗓子笑嘻嘻地道：“好桃子你别生气嘛，我给你吹笛子好不好？” 杨桃的脸色更黑，权当没听见明心的疯言疯语。一路穿花拂柳，来到一座石拱门前，一脚踏出。 明媚的晨光瞬间被柔和的灯光取代，明心在呆了大半个月后终于第一次离开了这座药园，只不过她本以为自己能站着出去的，没想到还是躺着被人抱出去，多有意思的事情啊！ 明心欢呼一声，猛地敞开双手拥抱这久违的浑浊空气，杨桃没想到她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子，一时重心不稳，眼看着明心就要从手中滑到地上，急切间想要施展飘风术缓上一缓。 然而另一个黑色的身影速度更快，一阵风般冲到两个女孩子身边，伸出双手将明心稳稳地接住，明心半眯着眼睛好奇的看向接住自己的这个人，少年的眉目间带着憔悴，俊朗的脸上写着满满的担心，是何迟啊，好久不见了呢。 明心抬起双手，慢慢向着何迟脖颈的方向伸出去，何迟的脸颊瞬间如火烧一样红了起来，局促的立在原地不敢动弹。明心邪邪地笑着，手中的动作陡然加快，双手握住细长的玉笛，伴着杨桃的一声惊呼，用尽全身力气直直地捅在何迟的鼻孔上。 “打你哦！” 第四十四章 散修聚会 永州，登仙楼。 登仙楼楼高百丈，是永州除城主府外第二高的建筑，登临其上可览遍大半个永州。楼**给格式灵兽灵草制作的珍馐美食，更有技艺精湛的乐师演奏，其中不乏修习乐道的修士，且环境清雅，再加上名字取得讨巧，是永州的修士们常用的聚会交流场所。 中洲修士的出路比起其它两大洲和海外的修士要多得多，既可以加入宗门，获得宗门传承，也能在无数的大小国家中谋求一份公职，为国家效力以换取国家提供的资源功法等等，至不济也能加入像福泰楼这样的商团等等组织，某一份生计。 修士也是人，甚至于修炼一途所需的资源更多，没有哪个出身普通的修士能真的一心修炼，总是要有一份立身之道。 然而即便如此，修士的数量还是太多，像中大型宗门和各国朝廷这样既不缺资源，又不乏历练的“好去处”，大都只招少数资质优秀的弟子和修为高深的修士。剩下的多数修士便各有各的艰难了，这些人便是散修。 散修的日子不好过，想要晋升则更难，有求稳妥的像杨桃这样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慢慢积累。更多的则是四处奔波，谋求一份登天的机缘。 凡人中有炼气资质者百中存一，其他人虽可以淬体入道，但以淬体的艰辛困难，大约只有不到一成的人类能坚持到淬体四层，进入淬体中期。而那些淬体四层以下的只能被称为强壮一点的普通人。可以说能够成为修士的人都已经是十里挑一的精英，这些人自然有他们的傲气和志向。 好在中洲修炼文化鼎盛，即便是散修能找到的机会也不少，今日登仙楼正有一场散修交流会要举办，便是几个筑基散修主持召开的，炼气和淬体期修士只要交上十块灵石，也尽可以参加。 如今筑基期的修士们还没到，却早有三十余位低阶修士早早等候在宽敞的厅堂中，三五成群的小声交流着，时时留意入口处的动向。 十块灵石也不是小数目，这些修士当然不敢怠慢，要知道连财大气粗的福泰楼，像杨桃这样的炼气中期侍女月钱也不过是十块灵石――虽然对杨大小姐来说那只是表面上的收入罢了。 厅堂中靠着围栏的角落，远离人群围桌跪坐着三个略显奇怪的年青人，矮桌上摆满了五花八门的菜肴。 一个是穿着捕快常服，神态局促的高大青年，要知道公门中人修炼体系自成一派，通常是不怎么看得上这种散修交流会的；一个是身穿白衣坐在一张毛毯上的瘦弱少女，面色苍白的好像随时会死过去，但脊背挺直，精神却似很好，此时正热心的不断往旁边一个黄杉女子碗里夹菜。 而最后这位看起来正常的黄杉女子才是最奇怪的，因为她是整个厅堂中唯一一个在吃东西的人，且不谈登仙楼的菜全部贵的要死，交流会的正主还没到，姑娘你吃的这么开心真的好吗？！ 最重要的是看着真的很香啊！配上女子那满脸陶醉的表情，简直就是犯罪！ 二十几道或鄙夷，或炽热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投注在身上，却丝毫没有影响杨桃的食欲，她跟这些人又不熟，凭什么因为别人的眼光放弃一生挚爱啊？ 不过同伴的感受还是要顾及一下的。 “唔，你们真的都不吃吗，我一个人吃多不好意思。” 何迟看了一眼她闪闪发亮的眼睛，还有说话间又伸出去的筷子，嘴角抽搐：“他怎么看不出来哪里不好意思了？” 围绕在身边的目光越来越不加掩饰，何迟打了个冷战，好在他有先见之明，设了个简单的阵法，这诱人的香味没有扩散出去，不然这会儿怕是要引起众怒。 明心也是毫无压力，她冲着杨桃微笑着摇摇头，一边举起手中的菜单，兴致勃勃地道：“桃子你看这个“游龙引凤”怎么样？好像很好吃唉！” 菜谱是一只玉盘的形状，神识注入就会在盘子顶上飘出菜品的影像。何迟紧张的注视着那盘精致的菜肴，心里一沉――三十灵石一盘！ 何迟的心在滴血。 感受到何迟幽怨的眼神，杨桃强行将已经溜到嘴边的那个“好”字又吞下去，故作淡定地道：“不用了吧，这些我已经吃不了了，浪费了多不好。” 何迟心底的小人在咆哮：“大姐你能把眼睛从盘子上挪开再说话吗？！” 明心向来善解“人”意：“安心啦，何迟还一点没吃呢，不会剩下的。”随即又转头直勾勾的看着何迟道：“你说是不是啊，何迟？” 欺人太甚！ 何迟的手高高扬起，又轻飘飘的落在明心手中的盘子上：“买！” 一道灵光从盘子里发出向厅堂外面飞去，杨桃撇撇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不知道她瞎操心什么。不过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杨桃放下筷子正色道：“你们知道美食的奥义是什么吗？” 两脸懵。 杨桃痛心疾首的道：“是分享啊分享，只有和亲近的人一起享受美食的味道，才能真正体会到美食的乐趣，你们这完全是对这些菜肴的亵渎！” 何迟很怀疑如果不是她实在吃不了的话还会不会这么说，视线不自觉往明心的方向一偏，正好接收到明心一个威胁的眼神。何迟心一横，暗道：“吃就吃，谁怕谁！”猛地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 明心不敢苟同，“分享”关键是个“享”字，她现在有求于杨桃，也给面子的夹了两片肉片放在嘴里嚼了起来，肉片中的丝丝灵气滑入喉咙，倒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可本是嫩滑鲜香的灵兽肉，吃起来却味同嚼蜡，实在是享受不来啊。 明心嘴里品不出什么味道，便分神监视着门口的方向，防备筑基修士们的到来，一边暗中观察何迟和杨桃。早上杨桃和何迟的出现都是有原因的，说起来都是因为何迟。 自从明心醒来的那天见过一次之后何迟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明心也懒怠管他，一心躲在药园里养伤，直到今天杨桃才偷偷告诉她何迟这些天每天一有空就往福泰楼跑，捉着杨桃探问明心的情况，忙前忙后的搜集治疗经脉的方法，甚至主动当靶子帮杨桃练习治疗功法，只是他一直不肯直接来探望明心，不知在闹什么别扭。 至于杨桃则是实在受不了何迟的“纠缠”，便想拖着明心见他一面――何迟她又拖不动，只能欺负“弱小”了。 随后就是早上那一幕，明心闹了一场后终于清醒了些，她从“走火入魔”状态走出来之后并没有什么不适，甚至于神识充盈，精神状态也好了不少，连身体都好像有力一些了，经由宋掌柜亲自诊断之后，才断定是一场虚惊。 闹了一场，杨桃说什么也不肯放明心回去，明心刚琢磨出一点味道，哪里肯放弃，只好借着“出来散心”的由头讨好一下杨桃，顺便帮她把何迟给打发掉。 于是明心就想了这么一个法子，现在这样多好，杨桃吃的满心欢喜，等下一定会好说话一些；而且听说登仙楼的乐师颇有盛名，她等下正好可以欣赏借鉴一二，或许能有所得。 至于何迟，明心也看出来了，无外乎是觉得自己的失误害了她，心中有愧罢了，而现在虽然满脸肉痛，但至少表情是比先前生动了，动作也自然了不少。明心觉得她真心是个好妖，被何迟坑了一把，还要反过来操心他的心理状态。 一箭三雕，她简直是个天才。 要不再点两份？明心暗自盘算着。想想还是算了，万一一会儿何迟没钱听曲儿了怎么办？ “客官，游龙引凤，敬请品尝。”一位身姿妖娆的妙龄侍女端着托盘走近何迟，欠身温柔的道，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盖子掀开，诱人的香味瞬间传遍整个厅堂，何迟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成何体统！旁边一个身穿道袍的青年修士“啪”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方想要说什么，却连忙被身旁同伴按住：“莫要多言。”这少年至少是炼气后期修为，且非富即贵，又是官差，没必要因闲事招惹上。 青年面色变幻，终是又坐了回去，只是究竟不甘，扬声道：“点菜！”，话音落，又有另两个面色不忿的修士嚷着点菜，其余的修士则索性话也不说了，全部眼观鼻鼻观心地静坐在原地，侍女冲何迟抛了一个媚眼，眉开眼笑地招呼去了。 何迟紧张的看向明心，却见明心正颇有兴致的看着室中诸人的反应，根本没注意到他，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一丝失落。 明心也没想到她们在这自娱自乐也会引起这般有趣的变化，以前确实是她目光短浅了，人类的心情，着实是不好猜呢。 那么接下来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呢？明心玩乐心起，小声地道：“快都收起来，筑基们要到了。” 何迟和杨桃对视一眼，飞快的将桌上的盘盘碗碗收进储物袋中，这事关乎礼仪和尊重，有些修士很看重这个，他们又不是真的傻。 饭菜被一盘盘端进来，香气扑鼻而来，那三个点菜的修士不屑的瞟了眼厅堂中的众修士，看向明心三个时不由同时一愣，只见三人坐的端端正正，连那个一看就是重病缠身的少女都将身子拔地笔挺。 这事儿不对！ 房门再次打开，一个红发碧眼的男修挽着一名身背琵琶的美貌女修走进厅堂，看着眼前情景，皱眉喝道：“成何体统！” 第四十五章 小秘密 失仪这件事可大可小，不过这位第一个到达筑基修士显然是一个很严厉的人，于是三个倒霉蛋很快就识趣地自己走了，走之前，那个第一个站起来的青年修士怨毒地向着明心三人的方向看了一眼，显然是将仇记下了，明心自不惧他，但终究有些感慨，人类的恨实在是来的太莫名了一些。 明心记得红发碧眼是中洲西方常见的一种外貌特征，在宋国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也不知他是如何来到这里的。这名红发的男子好像是交流会的发起者，很快又陆续有五个筑基期的修士赶来，明心跟着一众低阶修士逐个行礼致意，但是身子不便，动作常常会慢半拍，所幸没有人在意，甚或于一位筑基期的女修还对她赞许的点点头。 一阵寒暄之后，众人分主次坐下，论道开始。 那名跟着红发修士进来的女修首先起身走至厅堂的中间，欠身向主座施礼后，便取下身后那把精致的琵琶，信手续续弹了起来。明心精神一振，这女子绝不到筑基修为，却能被筑基修士挽进来，应当就是登仙楼的乐修了。 满座皆静，唯有琵琶声徐徐奏起，明心放松神识静心聆听，果然，琵琶声如春水初生，沛然而下，水势致柔，却又暗藏刚劲，一路穿石过涧，层层递进，终成浩荡之势。 明心从入神的状态脱离出来，神色微异，这女子的乐曲中传递出来的意境比起宋竹的那首蹩脚的《春之曲》要完善很多，至少明心没法挑出什么明显的瑕疵出来，但是若论营造意境的真实性，却比宋竹那第一曲还要差些，更别说宋竹的第二曲了。那流水之意如同蒙了一层纱，虽能感受到其意境，但是却无法忘我地融入。 琵琶还在演奏着，明心操控神识小心地探查四周，厅中诸人虽都在静心感受其意境，但有的眉头拧起，一副用尽全力的样子；有的则面带微笑，频频点头若有所悟。但是这些人都没有真正的融入这意境当中。 那首融入了剑意的墨竹曲且不论，完整却模糊的乐意与残缺却真实的乐意相比，明心还是更倾向于后者，只是没想到宋竹充当杂学练习的音乐之道，竟比这专门钻研乐道的乐修的造诣还高吗？ 只是不知这女子能否以乐曲施展术法。 一曲终了，厅中陷入沉默，良久那位带头的红发修士才抚掌赞道：“好一曲《春水》，刚柔相济，妩娘的曲艺又精进了。”其余几位筑基修士也纷纷附和，诸如“难得伏方道友肯割爱”，“如此技艺当得上永州第一”，“伏方道友真是好福气”等等恭维的话此起彼伏。 甚或有人赞道：“听君一曲，胜吾辈悟道十年，伏大哥点化之恩小弟铭记在心。”只见那人是俊朗的青年模样，此时面带狂喜，神情真挚完全不似作假。明心咋舌，如此不要脸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世间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那青年筑基修士一句话出，名唤伏方的红发修士竟好似极为受用一般，志得意满的道：“好说，好说！”一众低阶修士见此情景，众口同声地道：“多谢伏大人点化之恩！”明心混在人群中偷眼观察，只见剩下的四个筑基修士一个笑而不语，一个木无表情，一个面露讥嘲，一个脸色铁青，一时之间，一室之中浮生百态尽显。 明心叹为观止：“啧，真是精彩。” 满座之中，又有几人还记得那位奏曲之人呢？ 视线横移，那位叫做妩娘的乐修悄无声息的慢慢从厅堂的中心退开到一旁，琵琶掩面，垂眸而立，看不清神情，好像这世间的热闹都与她无关。 一阵恭维之后，登仙楼的侍女端上几杯灵茶，今日的交流会也进入正题，六位筑基修士开始各自分享起修炼的心得来，话题诸如丹药如何吃才能让效率更高，法术如何施展消耗的灵力更少，修为进阶之后如何调整才能让根基更稳固等等。 明心听了一阵也就失去了兴趣，并不是这些人的水平不够，毕竟都是筑基修士多年修炼总结出的经验，比如杨桃和何迟就听得很认真。只是这些事情之于她没有什么意义。 一些通用的知识书中都有，至于一些具体的经验，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而她的情况又尤其不同，虽偶尔有几条可供借鉴，但明心现在要学的东西太多了，实在没有精力再去研究怎么将这些经验化为已用。 更何况明心现在更在意那位叫妩娘的乐修，从她进来开始，明心就始终关注着她，此时她站在厅堂的角落，将存在感降到最低，自顾地拨弹着手中的琵琶。乐曲潺潺流淌在室内，却似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除了明心，她不是人。 曲音和缓，聆听有一种安心之感，明心凝神分辨，只见苍茫大地亘古不变，是了，这是厚土之意，且比起方才那一曲意境清晰了许多。地泽万物，无声无息，怪不得这厅堂内的修士虽未察觉到这乐曲，神态却都格外放松。 明心神识放开，在空气中寻找着乐曲中蕴含的若有若无的神识轨迹，她想知道乐修到底是怎样将神识的力量寄托在乐曲中的。 缥缈如轻烟的神识信号随着乐曲的起伏变化在空中巡游，不经意间飘入众修士的神识感应范围，微妙的影响他们的心境。 若是能摸一摸那抹神识就好了，这样想着明心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她好像从来没试过细微的去操控神识，一直都是被动的用它观察世界，因为书上说像传音术那样的将神识化为实质影响的技巧，那是至少筑基期的神识强度才能做到的事情。 但是这位妩娘明显也不是筑基修士，她可以做到用神识去影响她人的话，自己是不是也能做到呢？不过是强度的区别罢了。 没有人教过她怎么做，明心只是拼命地命令着识海中的晶体，脑中一阵嗡鸣，一只细小的神识触角从识海中分化出来。明心心中狂喜，从无形无序地被动感知，到产生形质主动驱策，这是质的变化！明心努力控制着这只小小的触角歪歪扭扭的在空中伸长，轻轻碰触在妩娘那神识信号上。 两股神识轻轻缠绕在一起，厅堂的另一边，妩娘略带讶异地向着大厅的另一侧看了一眼，随后重又低头恢复面无表情，只是和缓的琵琶声变得欢快了一些。 明细只觉那股轻烟般的神识紧紧的缠裹在自己的放出神识触角上，随着乐曲的律动牵引着自己的神识触角在厅堂中绕行，明心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回应自己的试探，但也知道这是对方的善意帮助，忙悉心体会着这种新奇的体验。 窗外夕阳西下，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堂中众人的谈性愈发的高，一些大胆的低阶修士也间或主动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和疑问，六个筑基修士更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不休。在这一片喧嚣之中，一人一妖就这样借着一只琵琶，伴着一曲清乐，在所有人都注意不到的地方神交起来，这是独属于她们的小秘密。 琵琶曲终，意境渐渐消散，明心心情激荡，她一定要收回先前的判断，就冲这一曲，就比宋竹那半吊子水平强得多了！明心挣扎着想要起身过去寻她，却被何迟一把拉住：“你要做什么？” 明心回神来，若是以前她没受伤的时候，想去就去了，但是现在起身却少不得引起厅中众人的注意。明心看了一眼那垂眸静立的女子，一人一琵琶，仿佛自成一个小天地，当音乐停止的时候便与人世隔绝开来，她是不希望被其它人注意到的吧。 明心抚摸着手中的玉笛，心中升起强烈的渴望，如果说一开始只是将乐道当做是一种工具，但经历过昨晚的疯魔和方才的密语，明心现在是真心得喜欢上了这种神奇的道法，她只恨没有早一点接触到这种可爱的东西，只恨不能用笛声来回应妩娘，她太明白那种得到回应的快乐。 …… 明心终是没有亲口跟妩娘说一声谢谢，交流会结束之后，妩娘便跟着那叫伏方的修士离开了，明心问过登仙楼的侍女，才知道妩娘确实是登仙楼最好的几个乐修之一，平日里很难见到。眼见今天是见不到她了，知道了这个消息明心也不再急于一时，跟着何迟与杨桃离开。 飞舟缓缓向着福泰楼的方向飞去，明心三人坐在飞舟上，热切的交流今天的所得，说到妩娘，何迟看了眼明心，欲言又止，登仙楼的乐师可不是单纯的乐师，比如今日那妩娘与红发修士的关系显然就不一般，何迟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道：“你以后还是不要再去登仙楼了。” 万一明心心血来潮的想去那里当乐师怎么办。 明心爽快的道：“好啊。” 何迟一愣，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报什么希望。 明心也知道登仙楼不单纯，不过她在意的不是这点，她至少要练出个名堂来才好找人家交流不是，再说下次就没有何迟当冤大头了，她的那点灵石还得计算着花才是。 第四十六章 拥抱杀 福泰楼的气派的牌匾已遥遥在望，杨桃偷偷地扯了扯明心的衣角。 是了，还有件正事没办完呢。 明心看向何迟，这小子现在看起来比起刚从登仙楼出来的时候又有些紧张了，这可不像她一开始遇到他时的那般跳脱。 赤鬼堂的事件里，她与宋竹的立场都很明确。唯有何迟，明心后来才知道林修武与何迟是怎样的关系，想来这件事情对他的影响很大吧？ “何迟” “明心”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止住，明心温和的笑笑，继续对他道：“其实你不必愧疚什么，当时的情景我们都是在赌，只不过我和宋竹的赌局赢了，你的赌局输了而已。如果当时没有你的话，我和宋竹连赌的机会都没有。” 好在二比一，他们最终还是赢了。 何迟没料到明心回直接将话挑明，理性的分析他也知道是这样，可是情感上，一想到明心当时浑身是血的模样，想到明心原本前途无量的修炼之路可能因此葬送，他还是不能原谅自己。 这些日子他过得浑浑噩噩，不敢去看巡捕房的同僚们复杂的目光，不敢想如果再次遇到林修武他究竟会如何选择，更不敢面对明心强做淡定的脸，而明心的大度只让他更加自责，他宁愿明心像是早上那样用笛子在他脸上乱戳。 “对不起。”何迟低头道。 怎么还更失落了？明心恨得牙痒痒，她大度个鬼啊？！要不是现在重伤未愈，管他怎么想的，直接一拳打得满地找牙！ 现在只能用最后一招了。 深呼吸，消消气。明心双手按住何迟的肩膀道：“看着我的眼睛。” ？？，何迟下意识的抬头，正对上一双僵尸眼，吓地向后瑟缩了一下。 ……明心决定先忽略这些这些细节，“咱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吧？” 这话没毛病，何迟愣愣地点点头。 明心继续道：“是不是朋友？” 摇头是肯定不行的，但是点头好像也不太对？何迟看着明心咄咄逼人（主要是吓人）的目光，语意不明的“嗯”了一声。 明心目光锁定何迟，鄙视的道：“你要还当我是过命的朋友，就少摆着那一副窝囊相，故意来恶心我吗？” 何迟脸涨的通红，急急道：“我不是……” 明心不待他说完，直接站起来一个熊抱将何迟抱住，胳膊绕过少年宽阔的肩膀伸到脑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秘技――拥抱杀！ 何迟整个人瞬间定住了。 明心冲着坐在何迟背后目瞪口呆的杨桃挤了挤眼睛，搞定！ …… 大门关上，何迟枯立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越来越小的门缝中。 “喂，这样到顶不行啊？” “我出马，你放心。” 大门外，何迟紧紧地握着拳头，不能这样下去了，他得像个男人！ …… 冬月，第一场雪飘落在永州的大街小巷，将五光十色的屋瓦染成一水的洁白，福泰楼六层的温室药园中依旧繁花绿叶掩映，阳光明媚，温暖如春。 药园中心，一名身着红裳，头饰银簪的少女长身立于一片繁花只间，纤手轻抚一支翠绿的长笛，红唇微启，清脆的笛声从笛孔中潺潺而出。 笛音回荡在药园之中，隐隐能分辨出曲调还是那首《春之曲》的模子，但细微处经过了太多的修改变化，以至于听起来完全像是另一首曲子。乐曲初听之下晦涩古怪，但若静心细品，却又有一种诡异的和谐之感，听过之后让人好几天都没法忘掉，用杨桃的话说就是：“魔音穿耳，三日不绝。” 那可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但是温室中的花草们显然不觉得难听，以红衣少女为中心，万树千花跟着乐曲的节奏轻轻地律动，像是在拍打着整齐的节拍，其中数少女脚下的一棵兰花舞地最起劲，一片片绿叶有节奏地舒张又收缩，三支修长的花茎大幅的上下摆动，好像是这只花草大军的指挥官一般。 吹笛子的当然就是明心了。一曲结束，万物俱静，唯有那束兰花还意犹未尽的摇着头。伴着清脆的掌声，清朗的男声从一旁传来：“精彩！” 明心的神识遍布整个温室，自然早知道宋竹来了，闻言揶揄道：“哪里精彩了，你说说看。”这曲子对人类来说可是一点都不精彩，杨桃自从两个月前听过那一次之后，就再也不敢自己进温室了。 宋竹指指脚边依然在盛放着的几从夜昙花：“听众们喜欢，就是精彩。” “切，一点都不专业。” 宋竹一笑，取出一柄普通的铁剑，单手握剑，另一手负于背后，立在小路中央，笑道：“那就没办法了，我的专业是这个。” 明心眼睛一亮，挥手从空气中凭空捞出来一把一模一样的铁剑，跃跃欲试得道：“老规矩？” “老规矩。” 脚尖轻点，剑若惊鸿，瞬间跨越空间，竟是毫无保留地直刺宋竹心口。宋竹敛起玩笑之色，剑眉抬起，凛然剑意自生，长剑横于身前，如一夫当关，虽千军万马亦不可破。 铁器清脆的碰撞声在静谧的药园中响起，小路中央一红一黑两道身影激烈的纠缠在一起，红影回旋如风，黑者不动如山，凛凛寒光在两个身影之间革出一道光幕。纠缠片刻之后，寒光陡然一分，红影静止在地，却原来是宋竹手中的剑已点在明心的喉咙正中，离少女白皙的肌肤只差一寸。 “四十六招，还不错，看来是用心练过了。”宋竹收回长剑，浑身剑意一收，如是评价道。 明心没有理他，仔细回忆着方才输得那一招，思索着如何自己输在哪里，手中长剑作势来回舞动，半晌依旧无果，只好无奈放弃。对着宋竹道：“我回去再想想，明天继续。” 四个月前明心的身体恢复，便开始正式跟着宋竹学剑，宋竹这懒人教剑的法子与先前教书教乐的时候如出一辙，连剑法都没有，只是对练，过后就让明心自己领悟，并且一定要明心有把握多走几招之后才肯继续对练。若是哪次没有进步……很好，这十天都别想看见他。 宋竹今天练完之后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走人，而是难得有耐心的道：“你能不能认真的回答我几件事。” 看来是有敏感的问题了，宋竹知道自己有秘密，但从不曾打探自己的来历，这是怀疑什么了吗？明心警惕心起：“你先问，我可不保证要不要回答，最多不骗你就是了。” 宋竹点头，他们只间这点相互信任还是有的，随即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南越人？” 南越是宋国的邻国，与宋国常有摩擦，明心心下微松，只要不往那个方向怀疑就好，遂大方回答：“不是。” 宋竹继续道：“那你是不是扶流人？” 扶流是宋国的令一个邻国，明心坦然道：“不是” 那么第三个问题：“你修炼的目的是什么？” 明心有点跟不上宋竹的脑回路了，怎么一下子从人口调查跳到这么文艺的问题上了？明心下意识道：“变强啊。” “那又为什么要变强？” 明心撇撇嘴，这算什么？灵魂拷问？再说妖族渴望强大需要理由吗？明心不屑的看向宋竹：人类就是想的太多！ 其实若是非要找出个理由也不是不可以，但明心还是决定闭口不言，她总不能说她的目标是推翻人类的邪恶统治吧…… 感受到明心不屑的目光，宋竹也意识到自己问的多了，只要想变强就够了。先决条件满足，宋竹放下心来，继续问道：“那你可知道宋、南越、扶流三国的九凤山之盟。” 又轮到历史了吗？明心的书也不是白读的：“宋、南越、扶流三国国力相若，且互相接壤，多年来难免摩擦不断，后来因为北方大国齐国日益扩张，三国深感威胁，遂于八百年前于三国相交的九凤山处签立盟约，从此互为犄角，抵御齐国的扩张，是为九凤山之盟。” 这些是宋国的史书中的记载，但有一些内情是书中不会记录的，宋竹道：“不错，三国自八百年前定盟起便不再相互攻伐，但是三国交界之处，却有不少地脉、矿藏、山林等等资源，三国一直都在争抢其归属，后来仗不打了，这些资源的归属也就没了定论，于是三国便想了一个办法，每十年在九凤山比试一次，以比试结果决定这些资源的归属。” 明心恍然，她不是南越和扶流国人，自然就可以替宋国参与到比试中，原来宋竹打的是这个主意，只是此等关乎国运的盛事为何她从未曾听闻？明心没有急着询问，继续耐心听松竹解释。 宋竹继续道：“比试是在九凤山上的一处秘境中进行，因为高阶修士动起手来动静太大，且容易伤及国力，故而每次比试都是由三国各自挑选筑基和炼气淬体境界的修士参加，参加的名额由各方城主举荐，所以大多数国人并不知道此事。” “所以你想要我参加？” “只是一个建议，参不参加由你。” 明心才不信他的话，宋竹那一次这样说不是找了一堆她没法拒绝的诱饵，：“就算只有低阶修士能参加，宋国人才济济，你却偏偏要找我这个废材，到底是为什么？” 人才济济？宋竹想想宋京中的那些人忍不住摇头，没法跟人家争啊！况且就算明心现在是废材，在他的教授之下，以她的天赋，一年后宋国炼气淬体修士必再无出其右者，宋竹有这个自信，对他的能力，也是对他的眼光。 “我好歹是宋国的皇子，自然也想为国争光。” 第四十七章 兰馨仙心 “我可不是宋国人。” “就当是报答为师不成么？” 明心白了他一眼：“少废话，我有什么好处？” 这比试如此重要，确没有举国选拔，而是纯由王国高层掌握，可以说是宋国朝廷专属的一项资源，定然是对参加者有大好处的。 宋竹道：“比试在九凤山秘境举行，这处秘境也是三国共同把持的，其中天道规则与世间迥异，藏有无数珍贵的灵药奇石，珍禽异兽，虽每十年开启一次，但每次参与者中都有不少能有所获，更何况王室还会对成绩优异者予以厚赏。” 仿佛还觉得不够似的，宋竹又抛出一枚更大诱饵：“况且这次比试还决定了参加白马会的资格。” 白马会！这个就太有名了，如果说九凤山比试是三国低阶修士的盛会，那么白马会就是全天下低阶修士的盛会。 道儒魔佛，儒宗排名第二，连实力恐怖的魔宗逍遥门还要排在其后，可想而知其底蕴。而白马会由四大超级宗门中的亲自举办，每二十年举办一次，仅允许寿命不超过三十的修士参加，是所有年轻修士梦寐以求的扬名之机――更是公开的唯一进入四大宗门的途径。 但是不是说白马会天下修士合规者尽可参加吗？为何又与三国盟会扯上关系？ 仿佛看出明心的疑惑，宋竹意味深长的笑笑：“中洲很大。” …… 不管三国朝廷是不是把持了白马会的参会权，明心还是决定一年后去参加九凤山的比试，原因很简单，一个人情不能吃一辈子，她总不能一直赖在永州不走。明心现在一贫如洗，而九凤山秘境中不但能获得资源，更重要的是能获得珍贵的历练机会，对于妖族来说，没又什么是比实战更好的实力提升方式了。 还有白马会，天下精英集会，她是必要去看看的。 所以现在要快点恢复实力了。 明心俯身抱起那瓶兰花，轻轻顺了顺它的花叶，对着盛开的几朵淡紫色的小花宠溺的道：“兰馨，跟姐姐去修炼咯！”花枝轻摆，也不知道是在赞同还是在抗议。明心取出一只香包，小心的将“兰馨”连着玉瓶一起放进香包中，兰花连着玉瓶有一尺多高，却能轻松地塞进没有巴掌大的香包中，这也是一枚做工精致的灵植袋。明心将香包佩在腰间，向着温室外面走去。 明心这半年来一直用自己的血培育这株兰若留下的兰花，三滴血混入水中，大约五天左右就能被吸收干净，也不知是明心的血真的起了作用，还是兰花本来就有意识觉醒的趋势，现在这株兰花的“情感”也越来越丰富了起来，吸收转化灵气的速度也比其它的灵植更快，明心有预感她正在见证一株灵草妖化的全过程。 套用苦树的“名字理论”，拥有一个名字是智慧生命区别于普通草木的标志，是自我意识的起源，明心自作主张的给它取了“兰馨”这个名字，算是寄托自己对它的美好期望。并且买了这个灵植袋，每天将它带在身边，盼着它能多沾沾自己的“妖气”。 不得不说自从有了兰馨之后，明心现在很能体会到苦树的心情了，那是一种归属感和责任感，虽然明心现在和宋竹杨桃等人类相处的很好，但是和青莽山诸妖间那种休戚与共的感情却又完全不同。在这个满是人类的环境里生活了大半年，兰馨的出现让她倍觉温馨，这也便是兰馨这个名字的由来。 为什么她突然有了一种当妈的觉悟？ 顺便一说，明心翻遍了关于神识的书籍，甚至连很稀有的修炼神识的功法都找到了一本，却依然没有发现关于她识海异状的记录，便只能当这是她的一种天赋，至于其它妖族有没有类似的天赋便不得而知了，所以她也一并为识海中的那块晶体起了个响亮的名字――明净仙心。 嘛，反正别人也不知道，就当是对自己的一种鞭策罢。 …… 一路向着福泰楼外面走去，正值清晨，一路遇到的福泰楼伙计们热情的向着明心打招呼，明心也微笑着一一点头示好，随着明心的伤势逐渐好转，活动范围逐渐扩大，她的存在便再也不是秘密，所以她现在明面上的身份是药农――这个是真的，自从她的“春之曲”练成之后福泰楼药园的产量增加了半成，莫要小看这半成，这些多出来的可全部都是纯利润，算下来每月能增加数万灵石的收入，现在她可是有每月两百灵石的工资拿的，还有一笔不菲的“研发经费”。 至于暗地里的身份…… “明心小姐，正要告诉您呢，您要的五色土到了，您看要不要亲自看看？”半路上正遇到一个蓄着半长胡须的中年管事，他冲着明心笑眯眯的道。这是福泰楼负责采买的林管事，筑基初期修为，为人很会钻营。 明心施礼道：“都是他们瞎传的，林叔您可别取笑我，五色土等下我自取去，林叔费心了。” 林管事胡子拉碴的脸笑的更甜：“这算什么，等下我就叫人给你送到药园去。” 明心也甜甜一笑：“谢谢林叔。” 这就是明心现在的另一个身份――宋竹的远房侄女。其实原本是楼里的伙计乱传的，因为宋竹平时很少出现，福泰楼中能见道宋竹最多的也就数明心了，然后不知从何时开始就有了这个传闻，因为这传闻意外的好用，宋竹和明心几个也就都放任了。只有宋大掌柜战战兢兢，毕竟这可是冒充皇室……所以宋掌柜严令禁止楼中伙计再传说此事，但却没有明确否认，于是大家便更加的心照不宣了。 福泰楼的九个楼层都有出口，而明心却绕道一楼而出，自有其原因。状似寻常的走着，明心暗地里从识海中伸出数跟神识触角，她现在对这个技巧已经颇为熟练，神识触角灵活的在向着走廊的各个方向延伸，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神识凝练成型后，不仅是隐蔽性更好，而且可以探视的距离更长，以明心现在的神识强度直接探视的范围在方圆十五丈内，而凝练成触角的话确可延伸百丈，若非福泰楼多处设有隔绝神识的结界，根本不必一路从走廊走下来，站在六层便可将整楼看个通透。 神识一路小心的探查，终于在二层的角落处，感受到一股冰冷气息，明心暗自叹了口气，这位城主大人还真是有耐心。小心的收回神识，明心快步从二层的大门走出福泰楼。 自从那一晚后兰若就再没有显露过一点踪迹，至于那个鬼魂，明心后来也知道了那根本不是什么鬼魂，而是一缕神念分身，而神念的来源便是宋竹的叔叔，永州城主宋寒江。明心也不知道兰若到底是怎么惹到这位城主大人，想想当晚的情形委实有些不寻常，说是追杀但看宋寒江的态度却又不像。每次询问宋竹他也都是一脸的高深莫测，不过既然宋寒江的神识还在搜寻，那么就说明兰若还没有被抓住吧。 明心在街道上快速的跑动着，身体灵活的避过拥挤的行人和障碍，虽穿着一身醒目的红衣，但却很少被人察觉到，她现在虽还不能使用灵力，但毕竟淬体七层妖修的身体条件过硬，虽然现在的速度只能达到巅峰时期的三成，但也不算慢了。 甚至明心能感觉到重新恢复过来的身体比以前还强健了不少，这大概就是石头所说的：“多受伤就有劲了。” 一路穿街过巷，很快，一片整齐的营房便映入眼帘，那是永州城守们的驻地：守备营。 远远地看见一个红色的纤细身影踏雪而来，守备营塔楼上站岗的卫兵回头向着下方营帐内高兴地喊道：“小笛子来了！”小笛子正是这些守备营官兵给明心起的外号。明心很快来到高大气派的营门前，冲着门口和塔楼上的卫兵问了声好，放慢脚步踏着沉稳的步子迈入守备营。 入门正前方，远远地一座高大的建筑矗立在茂盛的林木中，往旁边看去，是一片可容纳数千人的宽阔校场，和一间间整齐划一营房。 校场之上，约有千余人的队伍，他们全部配备制式的灵铠和法器，此时正按照不同的铠甲款式分成五队，在将官的带领之下整齐划一的操练。校场前方一位身披玄色轻甲的威武将官正在一群将领的簇拥之下巡视，听到卫兵的喊话向着明心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今天各位大佬都在呢。明心大步上前，利落的向着为首的将领行了一个军礼，脆声道：“见过童将军。” 童将军爽朗笑道：“正说到你你便来了。”随即转头向旁边一个将领道：“正好今天人齐，卫虎，叫将士们集合。” 高呼声起，操练的众兵士眨眼间排列成阵。明心有些诧异，平时可没这么大的阵势。童将军不愧是雷厉风行。直接向明心道：“你平日吹奏，最多能领多少人？” 啧，这些当兵的贪心不足啊。明心回道：“三百人。” “今日与你千人，你可能做到？” 明心眉梢斜挑，正面朝着童将军自信地道：“多多益善。” 第四十八章 练兵神器 校场之上，千人排成方阵，整齐的五色铠甲将方阵鲜明的划分为五块，四队男兵，一队女卒，分别手执巨盾、长剑、长枪、战锤、巨弓五式法器，端然肃立。 方阵中心，明心横笛立于玉石高台之上，重复地吹奏着一小段简单的调子，神识讯息随着这单纯的调子有序的潮汐律动，感应着自军阵中传来的一切反馈。 不同于没有自身意识的花草，一千人便是一千个独立的灵魂，拥有不同的思想，若是直接用神识去指挥，以明心现在的能力指挥十人相互配合已经是极限。然而随着重复的曲调，千人的思想与意志渐渐趋于同一，按方阵同化为五个意志统一的整体。 明心敢说出“多多益善”这样的豪言，便是倚仗于这些兵士常年练就的默契。当这些人凝聚成阵势，个人的思想就被消减到最小。而明心此时不需要什么知音，她只需要单方面的支配，这些士兵单纯，团结，服从，就像是一片又肉体与钢铁组成的丛林，正是明心所最熟悉的听众类型。 笛音一转，慷慨的乐曲奏起，这是明心现在唯三学会的乐曲之一，中洲流传最广泛的军阵之曲——《唐王破阵曲》。 由千人组成的战争机器缓缓转动起来，五列方阵徐徐展开，围绕着当中的红衣少女，阵势不断的演化开来。 五色灵力升腾，在笛声中渐渐融汇在一起，在空中凝聚成一个身披金甲，高十丈，手执五种兵器的巨大六臂战神虚影。 随着激昂起伏的笛音，战神的气势不断地提升，虚影越发凝实，恐怖的气息从其中发出，虽未正面对上，一旁观看的众将仍觉压力骤增，这已是结丹期的气息了！ 童将军目露异彩，手于袖中结印，守备营中联结的护城大阵随之升起，坚实的青色结界遮蔽在守备营上空，不让恐怖的气势扩散到城中。 高速旋转的灵力漩涡环绕在周身，红裙烈烈飞舞，如同金甲战神体内鼓动的心脏，此时的明心俨然成为了军团之心！ 炽热战意回应着笛声，明心心情激荡，心中燃起熊熊战意，笛音更急，将这意志传递到每一个战士的识海。金甲战神六臂轮舞，五种兵器携拔山之势，向空中的青色结界挥击而去！ 五色灵光如狂风骤雨般猛烈地轰击在结界之上，结界剧烈震颤，青光黯淡，随即又有源源不断的灵气从地脉中补充进来。 护城大阵撑起的结界之后，一干将领心情复杂，他们没有人能将一千人的战阵指挥成这样浑然一体的程度，而这个姑娘只有淬体中期的修为，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该说乐修不愧是最适合军团作战的修士吗？ 但是乐修的数量本来就极少，能掌控军阵战意的乐修更是可遇而不可求，童将军心下火热，现在这个小姑娘只是淬体中期，若是能成长到结丹期的话，到时统领宋国十万兵马，至少相当于凭空又增添了一位元婴修士，到那时宋国搁置数百年的东征大计是不是也可以再想一想了？ 想到城主大人隐约透露出来的一些信息，还有自福泰楼那边探听来到情报，童将军遗憾的摇摇头，他这小庙，留不住啊…… 也罢，权当练兵也好。 …… 永州，城主府。 城主府的炼丹室中，宋寒江垂眸看了看腰间一块青光闪烁的玉佩，便又将注意力转到了身前古朴的丹炉之上，手中灵活的打出一连串的灵诀，一边开口说道：“你的那个‘侄女’越来越能折腾了。” 丹炉之旁，宋竹正聚精会神的学着宋寒江的样子手掐灵诀，闻听此言微一愣神，回神时却发现已经跟不上宋寒江的节奏，索性放弃模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专心观看起来，一边笑道：“是越来越厉害了。” “那个女孩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你费那么多的精力？” “不是咱侄女吗，都是一家人，应该的。” “九凤山之试关系重大，你不说，我是不会把名额给你的。”宋寒江目不斜视，手中灵诀不停，淡淡的道。 宋竹不禁陷入沉思，他又想起了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明心投过来的那个眼神，警惕，好奇，又骄傲，铅尘不染。沉默良久，宋竹风轻云淡的笑了笑，似一位阅尽风霜的老者回忆年少时的轻狂，淡然又怀恋地说：“只是在她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罢，王叔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当人能看到自己生命的终点时，就会想着能在这世间留下什么。我这一辈子拼搏过，也精彩过，我不觉得后悔，但是终究会遗憾。” 曾有四海之志，奈何造化弄人，说出来都是遗憾。 宋寒江冷冷道：“我不知道，我还年轻的很。” 结丹修士寿元千年，宋寒江不过三百出头，确实年轻的很。宋竹继续娓娓道来：“所以我总想，如果有一个人能继承我的道，览遍我未曾抵达过的风景，哪怕那只是她漫漫仙途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是不是也算我在这世间留下了什么东西呢。” “再说我也不算花了什么精力，她的路，终究还是她自己蹚出来的。” 炉火彤彤，映在宋竹温润如玉的面容上，依稀还能分辨出这个男人曾经的骄傲与豪情，宋寒江长叹一声：“你这又是何苦。” 宋竹笑道：“放心吧叔叔，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放弃的。” “哼，算你小子还有点志气。”宋寒江顿了顿又好奇问道：“那个小姑娘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他可是知道这位侄子眼界甚高，而他确实也有自傲的资本。宋竹十九岁筑基，二十岁领悟剑意，放眼中洲连四大宗门的真传弟子都不一定能做到，傅太师也曾说可惜差了一年不能参加白马会，不然必定榜上有名，能被他视为“接班人”，又会是怎样的天才。 厉害吗？当然是很厉害的，宋竹有些心痒难耐，他突然又冒出了几个很有意思的设想：“王叔，我有一个想法，你帮我参详……” 丹炉的封盖猛地弹开，一枚漆黑无光的药丸从丹炉中飞出，宋寒江手诀一挥，一道寒光浮现，裹挟着药丸冲入宋竹的喉咙中。 “老实吃药。” …… 守备营中，早上的训练结束，童将军满意的领着众将领各自离开。 明心揉揉略有些发晕的头，士兵们配合的再好也毕竟还是容易“想多”的人类，只要有一个士兵情绪起伏都会对明心的笛声指挥造成不小的压力，所以一场持续了半个时辰的酣畅的演奏之后，明心的神识也消耗了大半，而若是为花草吹奏《春之曲》的话，即便是听众多了几百倍，她也不会有太大的神识消耗。 但是这却是她修炼神识的最好去处了，经过几个月来的频繁使用神识，明心能感觉到她的神识强度比起半年前已经至少增强了两成，而神识消耗之后恢复的速度更是增加了一倍，这还要多多感谢那个“宋竹侄女”的传闻，不然她哪里能找到这么多优秀的“陪练”。 “小笛子，来来来，哥哥带你去练剑！” “滚滚滚，瞎套什么近乎，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那熊样” “小笛子，我们腾龙营新研究了一套剑法，你一定得看看！” “有你们几个什么事儿，今天轮到我们青翼营了！” “就凭你那两下子，也好意思？ “咋的，练练？” “……” 嘛，所以说人类这种生物果然不能期望他们一直团结下去。 看着围在身边的这群自嗨的不亦乐乎的家伙，明心只能默默地拿起长笛。 劳累过后来一首《春之曲》，提神解乏，再惬意不过了。 “我去，姐姐我们错了！” “仙姑，收了神通吧！” 早这样不就完事儿了，整天浪费她的时间。明心内里腹诽，脸上却摆出甜甜的笑容道：“劳烦各位哥哥姐姐了。” …… 实际完全没有必要争抢，很快多数的营兵便都出营执勤去了，剩下的营兵也还要训练，好在明心现在的要求也不高，每次轮流分出十几人陪着明心练剑便足矣。 能争取到这个“福利”一方面是明心用吹笛子辅助守备营兵操练换来的，一个月前宋竹介绍她来的时候守备营的上下兵将还都很看不起她，因为某些原因，守备营与城中的大商户关系不是很好，不过筑基修士们的见识毕竟不同，很快便有精明的将领发现在乐曲的引导之下士兵配合的更加默契，一段时间下来即使不用笛声辅助士兵相互之间的配合度也越来越高，堪称是练兵神器，明心在军营中的地位也就相应的高了起来。 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明心的“神秘背景”，不然守备营的大爷们哪那么好谈条件。 不过很快守备营的士兵们也发现了陪明心练剑的好处，因为这个瘦小的女修虽然力量和速度不算出众（他们不知道明心无法使用灵力），但是却总能找到招法的破绽和相互配合之间瑕疵，并予以穷追猛打。每次练下来都能发现自己的缺陷之处，所以明心才会这么抢手。 不愧是练兵神器！ 而对明心来说，这些士兵基本都是平民出身的淬体修士，修炼得是最朴素却又最有效率的招式，她可以借着神识的敏锐和出色的战斗技巧与之周旋，现在给她找一个炼气修士对练她还真的应付不了。更妙的是这些士兵精通合击之道，每一种不同的配合都相当于一个完全不同的敌人，她永远也没有熟悉敌人套路的一天。 今天又是全新的敌人。明心挑眉看向对面摆成梅花阵型的五个兵士，拔剑，来战！ 第四十九章 雨打闲池 悠悠笛声，铮铮剑鸣，一天的时间悄然而过。 暮霭沉沉，童将军回到校场时，满意的看到校场上的所有士兵们依然在挥汗如雨的捉对厮杀训练。军营中只训练军阵，这些士兵想成为将军，还得靠他们自己苦练。 校场一侧，一个如穿花蝴蝶般在数名军士组成的剑林只间穿梭的红衣倩影显得格外显眼。 “又练了一天？” 一旁的副官追随童将军多年，自然知道上官说的是谁，笑着道：“练不动剑了就去吹曲儿，神识耗得差不多了又去练剑，这一天儿郎们都轮了一个遍，就她没闲过一刻。” “她们这些乐修倒是会占便宜。”童将军嘿笑道，“也是够拼的。” 拼的不只是努力，也是前程。 同时熬练神识和战技，二者互补从而得到最高的修炼效率，听起来美好，可如果真那么简单的话，怎么不见天下的乐修都是武道高手？相反地，乐修是公认的不善正面对战的修行流派，仅仅比丹师、炼器师之流要强一些。 “是啊，被她这么一带，儿郎们修炼的都刻苦了不少。” …… 明心现在也不得不承认，宋竹这个以乐寄剑的设想虽然很不负责，但确实是很适合她的路子。 乐修者必需神识强大，操控精微；而剑修士往往身强体健，好战且善战。而明心的天赋刚好完美的符合这两个条件，所以明心现在也就心无旁骛地往这个极少见的路子上越走越远。 但是天赋并不意味着一切，无论乐道剑道，都需要修行者付出相当的努力，和谁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所谓悟性。 毕竟二者无论哪一个都是出名的难以领悟，往往需要修士倾注一生精力去钻研。明心现在的路子在信奉纯粹论的修士眼中无疑是在作死。 一剑刺出，距离她设想中的位置确短了半寸，没有切中对手的要害，明心回剑横于身前，挡下从另一个方向砍来的长刀，身子借着刀上的劲道向后飞跃几步跳出战局。 持刀的战士红着眼，还要跟上追击，却被一只大盾迎头拍倒在地，揉着脑门疑惑的抬头看去，居然是方才还与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 “疯什么，没见小笛子累了吗？” 持刀的年轻战士一张圆脸涨得通红“我不是，我…” 明心倒丝毫不担心会被误伤，早已收起铁剑，轻轻揉按着颤抖不已的右臂，闻言笑道：“刀者一往无前，盾者沉稳如山，你们两个能与武器的品性相合，说明已经摸到武道的门槛了。” 两个人高马大的士兵笑的见眉不见眼，小笛子可是很厉害的人呢。 …… 好容易摆脱了热情的士兵们，明心拖着一身的疲惫，走出守备营的大门。和神识相比没有灵力支撑的身体还是拖了后腿，先扛不住这样高强度的消耗达到了极限，明心虽意犹未尽也只好明日再战。 视线扭过，不出意料又在对面的一座房顶上看见一个反光的窥镜。 啧，又是一个有耐心的男人。 明心照常往前走着，转过一个街角，很快便有一个身穿罩头黑衣，头戴面罩的高大少年小跑着跟上来。 明心无语看向少年：“你能不那么猥琐吗？” 何迟嘿笑道：“这儿满街都是城守，我可不想再被那些兵痞堵上门了。” 想到前几天被十几个壮汉堵在墙角的不堪经历，何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人太受欢迎了也不是好事。 太受欢迎的“人”冷笑：“你当你穿成这样别人就认不出你了？” “喂，我们好歹是过命的交情，你可不能出卖我！” “那你还不快滚？” 何迟悲壮地长叹一声，仰头看天：“你尽管说好了，你虽不仁，我却不能对朋友不义啊！” 明心后悔了，她就不该管这个活宝。 反复确认过已经脱离守备营哨塔的监视范围，何迟掏出他的小飞舟，谄笑道：“来来来，您上座，这个快。” “我可以坐木鸾。” “别啊，花那个冤枉钱那干什么，而且我跟你说永州的木鸾偷工减料质量贼差，以前摔死过好多人呢。” “你一个男人每天往登仙楼跑干什么？” 何迟心中咆哮：“你一个女人整天往登仙楼跑才不正常好不好！”嘴上却一本正经的说：“明心，其实我一直有一个成为乐修的梦想，你一定会成全我的对不对？” 隔着一张黑面罩，两人的眼睛突然就这样对上，何迟的心中越来越虚，少女直率的审视让他有一种心中的秘密被看破的感觉，只能竭力地摆出一副无赖的模样于明心对视。仿佛过了很久，实际上只是一息的时间，明心意味深长的问道：“你真的想好了？” 虽然心中警铃大作，何迟还是咬牙点头：“嗯！” …… 事情终于是往何迟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了，明心现在在登仙楼做兼职乐师。 原因很简单，挣钱。 谁也不会嫌灵石太多不是？ 傍晚的登仙楼还未到一天最热闹的时候，但楼中的众人也开始紧张的忙碌了起来，明心与何迟一前一后沿着长长的走廊前行，一路上不时有亲切的招呼声迎面传来：“明心小姐来啦！” “呦，何捕快又来啦？” 何迟尴尬的冲着路过的那位娇俏的侍女笑笑，随即凑在一路巧笑嫣然的明心耳边小声道：“为什么我就是‘又’来了？” 呵呵，为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 明心面上带着不变的笑容，作势轻柔实际却是暗中用力的将何迟推开，传音道：“少嬉皮笑脸的，老老实实装你的保镖，不然我今天让你自己付钱！” 明心连操纵千军的乐曲都能吹出来了，传音这么个单纯的将神识讯息传入另一人的识海的简单神识使用技巧，自然也早就掌握了。 何迟神色一凛，赶紧严肃地板起脸，挺直腰板大步跟在明心后面。还别说，毕竟从小就是当捕快的，这一正经起来很有几分威严气势，路上打趣他的人还真就没了。 登仙楼的空间经过阵法师巧妙的折叠，看似平直的走廊实则一路通往高处的楼层，一路从一楼的入口处走至走廊的尽头，明心领着何迟推门走进登仙楼的顶层。 顶层整个是一座装饰奢华的大厅，大厅四周无墙无栏，纯由透明的风灵包围，此时落日余晖未尽，将整个大厅染成一片金红。 厅中正有许多凡人杂役和侍女正在忙碌而有序地准备着等下的夜宴。大厅的最前头摆着一张雕饰精美的宽敞玉台，明心一眼看去正见到靠近玉台的座榻上一个怀抱琵琶低头拨弄的美艳女子，脸上露出几分真心的笑容，快步向那美艳女子的方向走去。 大厅中声音有些嘈杂，明心走到近前才听清女子拨弄的曲子，不由驻足倾听。只见她轻拢慢挑间，柔美的旋律从伊人无限美好的指尖弧度上流出，声如同雨打闲池，清净写意，只可惜意境未明，这是一个不成曲的片段。 何迟不禁感叹，看看人家这才叫音乐！真不知道明心是怎么笼络那么多的冤大头的，难道都是聋子不成？正想着余光突然瞟见明心不知什么时候已拿出玉笛放在嘴边，不禁心道不妙――姑奶奶咱能不班门弄斧吗？ 笛音呜鸣，如空山鬼哭，让人心中发寒，厅中诸凡人霎时面露凄慌，何迟脸色尴尬，想制止明心时又想起他空空的钱袋，只好继续立在一边装面瘫。弹琵琶的女子也停止了拨弄，垂眸静静地听着这古怪的笛音。 笛声也是不成曲的片段，一曲很快结束，大厅中是令人心悸的寂静，何迟无语望天：“这也算是一种‘天才’吧？” 毕竟只是没有倾注神识的普通曲调，即便是凡人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很快厅中零零落落的盘碗碰撞声再次响起，女子抬起头来，露出精致美艳的面容，眼睛却好像看向远方，幽幽地道：“真难听。” 明心冷笑：“你也知道难听？” 何迟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被明心瞪了一眼又赶紧站好。 女子好像此时才找回离散的目光，看向明心温柔的笑笑：“好容易见一次，你又要与我吵吗？” 也是，人家要哭要怨的与她何干，她们只是单纯的一对知音罢了，只是究竟很不爽呐！明心上前轻轻握住女子的手：“妩娘，以后少弹这种调子，我不喜欢。” “嗯” 明心看出她又在敷衍自己，还想再说点什么，看到妩娘那波澜不惊的完美笑容却又自觉无趣：“算了，你好自为之。” 真是个可爱的姑娘，妩娘宠溺地拍拍明心的手：“对了，你上次跟我说的那种曲子我找了几首，你看是不是你要的。” “唉？好妩娘，快拿来我看看！” “你且先听一下这个……” 娓娓乐声响起，这一连串的悲欢离合下来何迟已经彻底麻木：“呵，女人！” …… 动人的旋律中，很快大厅内就被布置完毕，一个个衣饰精美，容貌俊俏的男女侍从在大厅的一边静静等候。厅门打开，又有十几个携着各式乐器的登仙楼乐师进入大厅，见到明心与妩娘二人有些惊讶，忙上前一顺地恭敬见礼。 这些人都是普通的乐师，有的是修士有的是凡人，还达不到神识入乐的水平。乐修稀少，尤其是筑基以下的修士受限于神识强度不足，更难以成为真正的乐修。而那些筑基以上的乐修又大多被大势力笼络了去，因而像妩娘这样的乐修在登仙楼的地位颇高。 明心和妩娘只是简单点点头，随即便一个弹一个听，不再理会他人，几个乐师心情激动，他们很多人加入登仙楼就是为了追寻乐修之道，这样好的旁听机会简直千载难逢。明心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一眼旁边一排目露热切的俊男美女，心情大好。 当老师的感觉，爽！ 第五十章 求道之人 登仙楼中每日宾客如织，舞女乐师数百，但是常驻乐修却只有四个，即便算上明心这样的外援也不会超过十个。 再加上登仙楼为乐修们开出的条件很宽厚，只要完成每月的几场任务，其他时间愿不愿意出演多还要看乐修们的心情。所以莫说是客人很难约见到乐修，便是登仙楼的内部人员也很少有机会能见到这些忙碌的乐修。 但为免供求关系太过失衡，登仙楼每两日便会举行一次可供数百人参加的登仙宴，每次都至少会安排一两个乐修赴宴助兴。 今天竟是妩娘吗！一众乐师兴奋不已，有关系好的已经开始给还未到来的亲友传递讯息。 妩娘此人颇有些古怪，从来都是抱着个琵琶，几乎不会正眼看其他人，倒也不是高傲，因为她从不会摆明星的架子，而且就像今天这样，从不会像其他乐修那样防备着他们这些“野心勃勃”的乐师，而是好像永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别人走不进去。 而且关于她还有一些不甚光彩的传闻…… 不过这些都不妨碍妩娘成为乐师们最希望遇见的乐修就是了。 至于这个明心，还真没几个人对她有兴趣，小姑娘虽然也很平易近人，经历更是非常的传奇励志，但是她的风格着实是太过……唔，特立独行～。 天才的足迹或许普通人还可以奋力追赶，但是怪才的成功之路就完全无迹可寻了。 倒也不是没有不信邪的人，只不过这些人的下场全都非常凄惨。 …… 尽管最初的一批乐师只有一两个将消息传了出去，但消息的蔓延速度远远超过了厅中诸人的预想，密集的脚步声在长长的走廊中响起，伴着嘈杂的议论由远及近：“快走，妩娘给明心弹琴呢！” “快跑，妩娘要收明心为徒呢！” “快快快！妩娘要招徒弟了！” “哎呦，我的琴……” 于是大厅外忙碌的侍从们惊讶的看到这些平日里举止娴静的乐师们一个个钗松髻乱，面红耳赤的跑到宴厅之外，然后眨眼间恢复成一派优雅姿态，施施然走进厅中依次坐下。顷刻间，大厅中已被闻讯而来的百多名乐师占了小半，后面还在不断有闻讯来凑热闹的各类雇员赶来。 人潮中心，妩娘丝毫没有成为主角的自觉，依然低头弹自己的琵琶，明心却是第一次见到这阵仗，不禁忧心起来：“今天是登仙楼的家宴吗？那还给不给工钱……” 管他呢，明心暗骂自己又分心了，忙继续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妩娘手中的琵琶上。妩娘现在之所以弹奏这些曲子还是她的突发奇想。 自从将春之曲奏给药园中的花草后，明心便发现草木更容易受到音乐的影响，而且其对音乐的审美与人类存在很大的差别，因而她改造后的《春之曲》她自己和药园里的灵植都很喜欢，但是对人类来说确如同折磨。 那么有没有专门为草木走兽创作的曲子呢？ 明心回想起几个月前她与妩娘谈起这个念想时对方那刹那间生动起来的眼神，她本以为那只是一个错觉，没想到连她自己都要忘记的事情，妩娘竟一直在寻找，而且还一一用心地练过。 琵琶铮铮，原始而狂野的旋律奔驰在大厅之中，妩娘可不是明心这样只会三首曲子的“怪才”，经由妩娘高超的技艺，乐曲中的意境如画卷张开，那是茫茫草海之上，一匹健硕的骏马在如风疾驰，它眼中燃烧着汹涌澎湃的战意，朝向另一匹俊美的马儿长嘶一声，马蹄高高抬起……然后骑了上去…… 唔，这是一匹公马。 接下来的画面就……反正明心以何迟的门牙起誓，真正的马肯定没有这么持久。 何迟：？？？ 厅中的男男女女们个个面色古怪，还有不少面露可疑的潮红，春情荡漾，哎呀，该说果然不愧是妩娘大人吗，这也太真实了！ …… 大厅的边缘处，一个手持墨绿长剑，气质清冷的青衣女子淡淡地向着身旁一个身穿浮夸的金色道袍的青年瞥了一眼：“只就是你说的有意思？” 金装青年心头一震，慌忙收起一脸的**笑容，小心的观察着女子的表情，打着哈哈道：“误会，都是误会，我这就让她们停！”话音才落，一声高亢的振鸣陡然抬起，厅中瞬时响起一阵整齐的抽气声。金袍青年浑身一僵，拼命维持住脸上讨好的笑容不要变形。 琵琶声颤抖着慢慢低了下去，此起彼伏的粗重呼气声交错着传来，金袍青年干干的笑了两声，自以为风度良好，却不知道自己此时那表情说不出的猥琐：“哈哈，你看这不是停了吗～” “无趣。” 青衣女子转过身负剑立于高楼的边缘，隔着飘忽的风灵力远眺，华灯初上，永州城的夜依然喧嚣浮夸，可叹苍茫人世，几多碌碌之人。 还好没走，金袍青年尴尬地搓搓手，挥手唤出来一个半人高的黄金傀儡，吩咐道：“叫他们快都散了，马上开宴。” “回来”青年招招手唤回跑出去的傀儡，传音道：“叫明心第一个上，告诉她好好表现，价钱好说。” …… 清脆的铃声响起，厅中的众人豁然惊醒，大半的人匆匆地朝着今晚安排了演奏的乐师们投了一个嫉妒的眼神，各自向着厅外退离。明心在妩娘身边坐下，打趣道：“妩娘你哪找的这么一首曲子，故意的是不是？” “是啊，连畜生都研究的这么通透，妩娘姐姐心思之巧，技艺之精，小妹我真是不得不服气呢。” 这话说得真挚，但配上来人的表情就让人很不舒服了。明心皱眉，神识观去，一个身背古琴的窈窕女子正款款向她们走来，只见她素雅如兰的面上露出讥讽之色，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对了，今天怎么不见你的伏方大人？” 这是登仙楼的另一位乐修徐素素。 妩娘像是没有听到这句恶毒的讥讽，淡然的对着明心答道：“这曲子是从我云洲传来的一本乐集中找到的，据说是云洲一个专研御兽之术的宗门所创，专为妖兽**而用，后来那宗门倒了，这曲子也就传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明心转头向着徐素素道：“我听了一整曲也没没听明白，还当是马儿在打架，素素姐只听了最后一段就能了然于心，可见是真心喜欢这曲子。” “妩娘，你把它送给素素姐好不好？” 少女清脆的声线一派天真，听起来真真的一个诚心诚意，但是若配上她那双直刺人心的锐利红瞳，没有人会怀疑她话语中的深深恶意。 徐素素面色阴寒，方想要回敬回去时，只见一个男童形状的金黄色傀儡蹦蹦跳跳地跑到明心身边，附在她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些什么，那是公子的傀儡！ 明心意味深长地盯着徐素素，一边一字一顿地对着黄金傀儡道：“可是不行啊，素素姐她……” 徐素素眼睛冒火地盯着明心，银牙紧咬，终于还是不肯放下面子，冷哼一声向玉台的另一边大步走去。 “你逗她做什么，她心其实不坏。”妩娘轻轻擦拭着琵琶，一边说道。 明心拍拍傀儡的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淡淡回道：“也是，论心坏她哪比得过你。” 妩娘摇头轻笑：“是，我们心都坏，你的心最好。” 笑容少有的真挚。 她的心好吗？其实无所谓好也无所谓坏，她觉得爽，那就是好的。明心向妩娘摊摊手：“曲谱都给我，我要上台了。” 何迟默默地坐在一旁，若无其事的拿起两颗晶莹剔透的参果塞进嘴里，木然的脸从一开始就没有再变过一下：“呵，女人！” …… 开宴的金铃响过三声，两个衣饰华贵的女修说笑着步入厅门，一片肃杀之气扑面，两人笑容同时一滞。 “登仙楼什么时候成了登仙剑门了？” 只见厅堂之中早坐满大半，这些修士有男有女，装束也五花八门，却竟有七八成衣着朴素，身佩长剑，个个气质冷硬，闭目静坐，视周身的珍馐美味、如花佳人如无物一般。 “姚妹妹许久没来登仙宴了吧？” “我方从大齐历练回来，算来有两年未来了，难道近来都是如此吗？” “不过是近两个月的事情，等下姚道友就明白了。” “啧，真是败兴。” 另一个女修笑而不语，挥手唤来两个俊美的男仕，调笑着步入厅中。 “是么？我倒觉得更刺激了呢。” 管弦呕哑间，修士们还在陆续到来，有筑基也有炼气淬体，以玉台为界分为鲜明的两面各自坐下。 这两面可不是以修为划分，只见西侧半场整整齐齐，都是不苟言笑闭目调息的负剑修士，相互之间间隔开一段不小的距离静坐，而东面半场则是俊郎美女穿梭其中，觥筹交错，娇声练练，好不欢愉。 一动一静如同水火不容，却能奇妙的共处与一室之中，明心对这景象已经见怪不怪，不过多感叹一下人类的适应能力变态。 神识小心地蔓延在厅中，还好，今天没有难伺候的结丹修士出现。明心松了口气，斜背长笛在身后，如携剑一般，纵身一跃跳上玉台，身姿如剑立于台心。 丝竹喑哑，娇笑声息，冷峻的剑客们睁开紧闭的双目，把酒言欢的恩客放下高举的酒杯，巧笑嫣然的舞女男仕乐师静静坐下，东西两侧数百热切的目光这一刻汇聚于同一袭红装之上。 说到底，这满座都是求道之人呢！ 第五十一章 偷心小贼 明心和其他的乐修不同，正常的乐修是在不断磨炼乐技的过程中一点点的提升神识的强度和操控能力。 当他们能够突破神识的局限将其投注到声音中时便可以称之为乐修了，这道关卡被乐修们称之为音障。 突破音障的乐修无不经过了常年的刻苦练习，对于乐曲技艺早已掌握圆融，可以说十八般乐器无一不精，万千曲目信手拈来。 而对于明心来说她的神识在一开始就已经在及格线之上，又借助对灵草生命力的敏感性，在草木的帮助下，甚至在她自己都没有太多注意的时候，就以很快的速度突破了音障。 虽然只限于那一首曲子。 不过触类旁通，只要跨过那道坎，后面的事情总会简单一点。而明心这半年来每天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修习乐道，到现在却只学会三首曲子单纯是因为：她太忙了。 她太忙了，失去力量的空虚感每一刻都在提醒她正身处怎样一个危险的世界。明心只能挑最最有效率的方法去磨炼她的神识，提升她的武技，还有：凝练剑意！ 顺（主）便（要）赚钱～ 横笛，以一道怪奇突兀的旋律为引，一张长长的画卷在厅中众人的识海中霍然铺开。 块块怪石嶙峋，奇险陡俊，根根墨竹如剑，刺破峻峭的山岩。那尖锐的岩石是剑，挺拔的竹干是剑，横斜的竹枝是剑，万千的竹叶乱点，便是千万剑！ 厉害啊！姚姓女修面上再无郁色，收起开始的轻视，震惊的紧盯着那台上如剑的女子，怪不得这些无趣的剑修一股脑儿扎在这声乐场，这曲中的难道是――剑意？！ 不过还真是难听啊…… 这就是剑意？！一位花光了半年积蓄才凑够参宴灵石的年轻剑修心中狂喜，这就是他所梦寐以求的风景，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梦幻，未来以如此清晰的方式展现在眼前。 这是剑意！一个苍老的筑基剑修怔怔出神，仿佛间他又回到了那个最初的清晨，一袭白衣，一壶烈酒，一剑西来，惊艳了他一生的时光。 多少年了，他苦苦追寻那缥缈的剑道，几曾就要放弃的道心在这嶙峋的笛声中重又坚定。 他起立，出剑，宝剑寒光如秋水粼粼，洗尽铅华，反濮归真。 在他身后一个又一个剑修昂然起身，寒星乱点，或凝眉如山，苦心研磨笛声中的剑意；或信手拈来，肆意挥洒着自己的剑道。 一袭红裳，一曲《墨竹》，一腔剑笛，半堂寒霜。多年之后，又会照亮几人的时光？ …… 大厅边缘处，金袍青年啧啧摇头：“这么难听的曲子也能迷成这样，练剑的果然都是疯子。”随即向着两个管事传音道：“都给我盯紧了，砸坏了东西你们赔一半！” 至于砸坏东西的剑修自然是全额赔偿，这个不用说。 无视掉两个管事要哭出来的表情，金袍青年转头看向此间另一个“疯子”，果然也在静静地看着台上的明心，目光晦暗难明。 “我就说嘛，再强的疯子也是疯子，怎么可能抵抗的了咱家可爱的小疯子？”金袍青年自以为得计，凑到青衣女子的身边道：“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思！” “那不是她自己的剑意。”女子并没有像其他剑修那般入神，声音一脉清冷。 金袍青年无奈，一个乐修怎么可能有什么剑意，大姐你要求不要那么高好不好？“但是能用乐曲表达剑意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师妹不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授徒方法吗？” “这不是太难想到的事。”不难想到，却没有用到，自然是因为没有必要。 “切，就那些老古板，满脑子都是剑，想得到才怪。”而且就算想得到也只会不屑一顾吧，金袍青年不屑道。 师长被说成老古板，女子却没有反驳，很久以前，也有一个男人说过这样的话：“若能把剑意融入乐道，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那些老古板，怎么能明白本天才的想法？” 只不过那个男人是个真正的剑修； 没想到他真的做到了。 静静听了一会儿，女子说道：“你可知道作曲之人在哪儿。” 在哪？不是该问是谁吗？青年突然也对这位神秘的作者起了兴趣：“这个我还真未问过，等下我问问明心。” 原来她叫明心。 “不必。”女子目光如剑指，看得青年心中冰寒，“不要打探我的事。” …… 就宋竹创作的这首曲子来看，他确实是在所谓的“乐剑”上下过不少的功夫，不过显然是失败了，于是作为其理想的传承者，明心毫无心理压力的将这首曲子的支配权据为己有，反正他也用不上不是？ 明心连剑气都发不出半点，更别说剑意，所以曲子中的剑意传达远远达不到宋竹吹奏时那种让他人身化其中不辨己身的境界，只是徒有其型而已。 但那毕竟是剑意，即便结丹剑修都不一定能领悟的剑意，徒有其型对这些不得其门而入的剑修也足够珍贵了。 百余种不同的神识反馈从厅中众剑修处发出，带着他们对这首剑曲独到的理解，和对自身的剑道体悟。 若是这些剑修对乐道在了解一些，就会知道当他们放开防备任由自己沉浸在明心营造的剑意图幅那刻起，他们此时心中的所悟所感对明心来说就再不是秘密。 而此时这个“可爱”的小乐修正在肆意地窃取他们多年来对剑道的理解感悟，和对剑术灵力的独到使用方法。 明心此时无暇一一分析这些反馈，仙心疯狂转动，一心二用，一边维持着这首极为消耗精神的《墨竹》，一边将这些神识信号中所带的信息如同一台机器一般强行刻印在识海当中，以备回去慢慢整理。 啧，就当是你们交的学费吧。 一曲的时间不长，吹完就再重复一遍，观众反响好，老板不发话，也没人不长眼地来拉明心下台，三遍过后，明心确认今天再没有什么新的收获，便停了下来，向着还能保持清醒的东侧众人鞠了一个躬。 趁着西边的众剑修还没有醒神的功夫，一跃跳下玉台，冲着妩娘匆匆地说声再见，便拖着还在偷吃旁边剑修桌上灵果的何迟一溜烟跑到玉台的后面。 玉台后平整的玉璧上此时出现一个黑黝黝的圆洞，却是早有傀儡帮她准备好了“后门”，明心拍拍金傀儡的脑门，一跃跳进洞口，匆忙间只来得及向傀儡传音：“三遍！记得加钱呐！” 这一套动作兔起鹘落，一气呵成，旁边的一众侍从乐师虽然见惯了这一幕，还是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也不知道这些被迷得五迷三道的剑修看到这一幕会作何感想。 …… 登仙楼旁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中，一面普普通通的砖墙突然咧开一道大口子，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先后从口子中跳了出来。 “呼，还好没追上来，何迟你下次能不能别那么磨蹭？” “安啦，你跑的跟兔子似的，又没有结丹，怎么可能有人跟的上来？” 不小心不行啊，明心拂拂胸口，这帮子剑修看着老实，有那不要脸的缠起妖来一点都不比何迟差！ 明心小心的看看四周，神识触角放开，取出一套遮头的大斗篷套在身上沿着巷子向福泰楼的方向飞跑，夜色深沉，登仙楼明亮的灯光掩映下更显得小巷幽暗。明心跑着跑着突然猛地停下脚步，心中气苦：道友，你踩到草了！ 完了完了，这都能追上来，至少是筑基，而且肯定特别的不要脸！ 明心默默掏出一张中品地遁符，心中肉痛――五十灵石，只能如此了。 “那东西对我没用。”清冷的女声从小巷的前方传来，一丝凉风从明心的颈侧拂过，明心微微瑟缩了一下，那是一丝剑气。 不会是黑粉吧？ 谁又能明白成为偶像那光鲜的表象背后，饱含着多少的辛酸…… 女子的身影在黑夜中显现，单手握剑，身姿高挑挺拔，五官精致，目光锐利，整个人的气质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明心手微不可察地一翻，将地遁符收起，同时换成一枚玉扣扣在掌心，神识包裹之下纵然是筑基后期亦不能查。 “前辈有何吩咐？” “我要见宋竹。” 原来是宋竹的迷妹啊，或者是仇人？ 啧，为何心中还有一丝失落。 几乎一刹那的时间明心做出了抉择：“前辈请随我来！”皇子大人您大富大贵，不怕不怕！ “何迟，你先回……”明心转过头，却惊讶的发现何迟已经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到底是什么时候？连她都没有察觉！ 咽了一口唾沐，明心一脚将何迟的踢开，笑嘻嘻地道：“前辈，我们走吧” 那女子就静静地看着明心。 明心挠挠头，对哦，宋竹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她也不知道现在在哪。 “嗯～，要不先去福泰楼吧，我跟他约了明天见面。”宋掌柜，也对不起了！ “我以心魔起誓，绝对没有骗你！” “这么随便的事情都发心魔誓，看来你确实没有什么心魔。” 原来她也会说出这么长的句子吗？明心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无稽的念头，月光下，女子薄薄的唇角微微地牵动了一下，那动作转瞬即逝，但明心不会错过。 所以她这是…笑了？ 第五十二章 故人重逢 淡淡的青光幻化成一柄宝剑虚影，神秘的青衣女子拉着明心踏上剑影，御空向着福泰楼的方向飞去。 受到那个隐秘的笑容鼓舞，明心觉得自己说两句话的权利还是有的，遂朝向青衣女子眨巴着一双星星眼：“这就是御空吗？前辈你好厉害！” 小女修的面容稚气未脱，目光纯净自然，仿佛真的是一个天真的小修士。 （明心：喂，什么叫仿佛！） “我不是找宋竹麻烦的。”女子淡淡地说。 “额…” 不找麻烦那就是没有恶意，所以这是要说让自己放心喽？ 啧，这风格还真是直接。不过她喜欢。 明心满腹的套路没了用武之地，索性也不装天真了，万事不管的坐在飞剑上整理晚上刚获得的剑术心得，今天来的人更多了，有几个人的剑法好像可以用一下…… 这实用至上的性格和那个男人还真是不像，也不知他们是什么关系。 飞剑的速度很快，福泰楼灯火辉煌的侧影就在前方。近乡情怯一般，女子放慢速度，向着同乘的小女修轻轻问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这个问题，怕是有奸情啊！灯光下，女子的脸庞依旧静若寒潭，明心顿觉无趣，最烦这些面瘫脸了。 “硬撑着不肯死呢。”明心言简意赅的总结道。 想想又觉得差点什么，便又补了一句： “活的挺开心的。” 完美！ 那确实是他的风格，飞剑静止落在地上，女子似乎陷入沉思，明心回想起话本里常用的狗血剧情，这样的对话之后就应该是…… “罢了，不要跟任何人说我来过，包括他。” 啧，人类还真是没有新意。明心道了声好，想要走时忽的瞥见街角处一只棋盘形的法器悠悠飘来，明心顿时对那些话本作者产生了深深的敬佩。 “人”生还真就是这么狗血。 棋盘落在地上，女子若有所感，转过身来正对上那如玉的公子，温暖的笑容，一如当初。 “阿雪，好久不见。” …… “好啦，别看了，你又听不到。”明心拍拍小六的肩膀道。 福泰楼六层的阳台上，小六不甘心的拿着千里镜继续盯住下方街道中的男女，闻言焦急道：“明心你神识强，快听听他们说什么。” “我不干。”那个女人很厉害，而且显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的事情，明心可不想冒这个险打探她的秘密。 小六吃惊的看向明心：“你都不着急的吗？” “我应该着急什么？”明心探究的看向小六，这小子鬼鬼祟祟地举止怪异很久了，肯定有问题！ 明心扯过小六手中的千里镜，一把将小六按在阳台的围栏上，脸贴上去近距离与小六对视，温柔地道：“小六啊，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半边身子悬在空中，小六顿时脑中一空，不应该是这样的啊？这半年少爷三天两头的抛下他和明心“私会”，又是练剑又是吹曲儿的，不是应该感情突飞猛进吗？他家少爷连对他娘都没有这么上心过…… 现在看到少爷密会“旧情人”，姑娘你不是应该不安、失落、愤怒、心如死灰、强装淡定暗自伤神，化身病娇大杀四方神马的吗？ 跟我有毛的关系啊？！ 电光火石之间，小六悟了，明心这姑娘是根本没开窍吧？感受着明心每天往军营跑练出来的有力臂膀，小六觉得他真相了。 可怜的少爷哟，你的一腔热血何时才能换来伊人的回应？ 是继续默默守护着懵懂的暴力萝莉，还是与曾经错过的冰山御姐旧情复燃，这是个问题。 小六的脑洞已经突破天际。 明心满头黑线：“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六呆呆地眨眨眼，脚下一滑，身子猛地向后张去，若不是明心及时拉住，差一点真的掉下去。 惊魂未定地坐在地上，小六屁股贴地蹭蹭蹭退到墙角，抬起手臂颤抖着指向明心：“你你你！你都干，干了什么？！” 明心蹲在小六身前，“引魂术，知道吧？” 以神识催眠修士，让他们不自觉间陷入一种完全放空的精神状态，从而让施术人在被施术者察觉不到的情况下探知他们此时的所思所想，这便是引魂术。 但是那需要施术人比被施术者神识强很多才行啊？她是怎么做到的？！ 源源不断的意念从小六惊恐的眼睛里传出来。明心就呵呵了，就你那个脑洞漏地根个漏勺似的，还好意思问为什么？明心皮笑肉不笑地道：“那不重要，我现在就想知道暴力萝莉是什么意思，要不你先跟我讲讲？” …… 嗷嗷惨叫声从头顶传来，林雪看着对面的宋竹，目光复杂：“看来你确实活的很开心。” 是说明心和小六他们吧，宋竹笑道：“都是些很可爱的年轻人。” 他们是年轻人，你又何尝不是？林雪直视着宋竹的眼睛，想要看出他心底的怨愤和不甘。 可是没有，他的目光一如当初的澄澈坚定，虽时过境迁，然初心不改。 令人敬佩，也令人讨厌。 “你就打算这样放弃了。” 女子的剑意凝练，周身灵气充盈，一如他们初见时的模样，宋竹摇摇头：“我只是选了一条与你不同的路。” “所以你是在嘲笑我吗？” 毕竟还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宋竹有些伤感，他可能又要失去一个能交心的朋友了：“你我都是遵循本心的抉择，本没有对错，你尚没有嘲笑我，我又怎么会嘲笑你。” 想要挽回什么似的，宋竹郑重道：“这条路万般艰险，你既然选择了，切不可心存摇摆之念，哪怕举世皆非，你也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 林雪深深的看着宋竹，目光罕有地透出一份不舍，天下人如何说又于她何干，她做的选择永远不会后悔。只是这举世之人，中间是否也有你一个？ “五年之后，若是你还没死，便去长安，那将是你最后的机会。” 双月高悬，夜市车马如龙，林雪执剑的身影渐渐湮没在一片人流灯海之中，唯余半句话语自夜风中传来：“我会在那儿等你。” 五年，长安，白马会。 宋竹长叹一声，再见面之时已不知是友是敌。 …… 福泰楼六层的阳台，明心坐在细细的栏杆上，手中难着一本足有两寸厚的大书哗啦啦地翻看，末了将书往戒指中一收，伸手向垂头丧气地站在身边的小六勾了勾：“还有呢，都拿来。” 小六双手环住肩头，悲愤地看向明心：“没有了！” 明心危险地眯起眼，幽怨地道：“可怜的少爷哟……” “噗通”，小六单膝跪地，手上捧着颤颤巍巍的一大摞厚厚的书本，哭丧着脸道：“姐姐，这可是我攒了十几年的宝贝，你一定要好好待它们啊！” 明心眼前一亮，挥手将书一股脑的收进储物戒指，跳下栏杆轻轻拍拍小六的肩膀：“好好修炼，少看点这些没用的。” 罢了，看在同是教主书迷的份上，这次就暂且饶过你。明心心满意足的绕过小六，大摇大摆走进药园中。 …… 回到熟悉的药园，明心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修炼果然是劳逸结合才是正道啊。 明心走至药园中心，灵潭边不知何时多出来两口木箱。 咦？这个味道是！明心兴奋的打开一口木箱，箱子中装的满满的都是一种由黑白黄红绿五色线条揉杂构成的胶质。 手伸进胶质中，丝丝清凉的气息从手掌中浸入，明心顿觉手臂中一天积累下来的酸痛消失不见。 果然是上好的五色土！ 太好了，她的实验又可以继续了！ 想到就做，明心迫不及待的从储物戒指中一件件的往外掏出她这半年来辛苦收集的宝贝，天青石，昆吾砂，赤铜精，火蝎毒，毒爆萤的酸液，魔沼蛙的口水…… 三十多种五花八门的材料和器皿满满的铺了一地，明心翻出一只玉简放在眉心再次细细的再次确认一遍：“唔，齐了，开工！” 召唤来十几个木偶傀儡，在神识的操控之下有条不紊地工作起来。 一种种危险的毒液毒粉被按照精确的比例调和在一起，沸腾着在木质的容器中翻腾。 明心取出从宋竹那里借来的黑剑，坚硬无比的矿石在黑剑的锋芒之下如同豆腐一般被切成小块。这些矿石贵的要死，明心可不舍得一次都用掉。 在混合毒液终于稳定下来，化成一种幽蓝色的液体，明心神识控制着傀儡们小心翼翼的举着木碗，将液体逐个的滴在十多种矿石碎块上。 嘶嘶地声音向起，矿石碎块在混合毒液的作用下，表面冒出一片片的气泡。 药园中一时各色烟云缭绕，不可名状难闻的气味蔓延开来，烟气混入水汽，在绿叶上拧凝结汇入灵潭之中，透明的灵潭浮现出幽蓝的色泽。 潭中几只五彩小鱼早就被木偶捞了出来，挤在一口水缸中瑟瑟发抖。 今天的灵液是没法喝了，不过没办法，这些东西都得现场配制。 明心带上一只宽大的口罩捂住口鼻，掂量着剜出一大碗五色土倒进一口大木桶中，控制着傀儡们将五颜六色的矿石溶液依次地倒进木桶里。自己则用一只大木杵慢慢地在桶中搅拌着。 淡紫色的月光下，层层茂密的树丛中，红衣如血，杵声碌碌，只只木偶小人在缭绕的烟雾中忽隐忽现，此情此景，宛若孩童无稽的梦境。 第五十三章 昂贵花肥 书中自有黄金屋，古人诚不欺我。 人类真的是什么样的人都有，明心现在鼓捣的这种东西就是从一位丹师的研究笔记中找到的，名唤生生膏，据作者说用于种植灵植，可以提升灵植一倍的生长速度。 只不过如此天才的创造后来却基本是无人问津，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这东西的造价太高了。 比如明心买的这两箱五色土，一箱市价两千灵石，而且常常还是有价无市，若非明心占了福泰楼这个便利条件，凭自己很难找到。 造价贵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这东西是有时效性的，说白了就是以消耗矿石中的养料和灵气为代价来换取灵植中的灵气，而且这个转化效率还很不乐观。 因而这东西就显得非常鸡肋了。 但是明心对这种东西很感兴趣，如果这东西可以提升灵植的生长速度，是不是也能用来辅助草木妖族的修炼？ 于是在搜刮了永州的各大书斋后，找到了很多像这样的研究记录。 为了实现她的野望，明心借着研究提升灵药产量的由头，向福泰楼申请了不少的研究经费来鼓捣这些“花肥”。不过这些肥料最终用在哪里就只有明心自己知道了。 嘛，反正产量确实提升了不是。 今天炼制的生生膏就是明心在经过几番的实验下来后，最终确定的最佳方案。 倒入灵液，五色土在不断的搅拌之下一点点的膨胀起来，直到充满大半个木桶，此时的五色土已经完全变成了淡蓝色的透明软胶。 这和书上的描述已经很像了！明心剜出一点胶质涂抹在一颗刚发芽的玄参上。 小小的青苗舒服的摇了摇叶片好现在问她到底在玩什么游戏。 好像没什么效果？明心略有些失望。 不过至少没毒不是。 明心搓搓手，算了，直接自己上吧！ 布好一个简易的迷阵，确认不会有人直接闯进来后，明心干脆直接脱下衣服，整个躺进木桶之中。 “呼，舒服！” 胶体柔若无物，透气性极好，丝丝凉气从柔软的胶体中浸入肌肤，让人苏爽到骨子里，明心舒服的叹了一口气，她以前要是有这么舒服的土就好了。 有时间一定要带回去给苦树爷爷他们试试，尤其是三娘，她们肯定会喜欢的！ 明心试探着缓缓运转起青云诀，灵力如丝丝春雨，从肌肉中浸入灵力回路，滋润着干涸脆弱的灵力回路。 经过杨桃几个月的辅助治疗，明心现在的灵力回路已经能承受一点自身灵力的运行了，所以她现在每天晚上可以自行修炼，以灵力慢慢温养疏通灵力回路中的滞涩之处。 空气中的灵气透过生生膏，自然地带上一股清凉之气，像是突然之间被驯化一般，温和的在灵力回路中流淌。 神识内视，一点点莹蓝的光点散布在周身的胶体中，随着灵气的吐纳融入灵气流中，在灵气所过之处沉淀下来。 清凉的感觉传遍全身，明心感觉到灵气在体内的运行时不再如往日那样胀痛难忍，便试探着将功法的运转速度加快一点，再加快一点…… 直到终于感受到一丝不适的时候，灵气已如涓涓细流，这个速度比起先前修炼时如同龟爬的速度何止快了一倍！ 虽然还远及不上当初未受伤时候的速度，可是对明心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沉心修炼之下，时间过得飞快，待明心感到体内灵气充盈，再也继续不下去时，才惊觉自己已经连续修炼了两个时辰。 这已经和未受伤时不相上下了！ 修士的修炼时间不是无止境的，身体需要时间来将外界的灵气化为己用。 如果是每天都能用生生膏修炼的话……明心暗自计算，按照这个速度，再过五年她就能将全身的灵力回路疏通完毕，而且在这期间修为甚至能继续增长！ 去他娘的几十年！ 神识探视，生生膏中的莹蓝光点比起开始少了两成，也就是这样一份生生膏她最多只能用五天。 明心默默算起了账：五色土两千灵石一箱，能用半年，昆吾砂八百灵石一斤，天青石四百，魔沼蛙的口水――这个便宜十个灵石能买一大袋…… 一头凉水浇下来，将明心从美好的幻想中拉回现实，乖乖不得了，她一天得花五百灵石！ 一个月就是一万五！ 一年就是…… 明心苦着脸捧起一捧软胶捂在脸上，这都是灵石呐！ 唔，柔柔的，滑滑的，好舒服。 怎么办，好像上瘾了！ 戒指中传来“铃铃”的响声，明心取出一张水晶卡紧紧地攥在手里，眼睛死死的盯着上面浮现出来的一行小字：“小疯子干的不错，下次十天后，爱你呦（づ￣？￣）” 卡里多了一千灵石，是她今晚的演出费。 就在一个月前，这笔灵石还能让她兴奋半天，可是现在她的心中已经毫无波澜。 登仙宴不是每晚能参加的，一个月才三四场，据登仙楼的死奸商说这叫什么“饥饿营销”，所以满打满算每月的收入也不超过四千，那么还有一万一千。 福泰楼的工资已经可以忽略了。 果然还是要从“研究经费”下手么？ 福泰楼的某处，宋掌柜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旋即警惕的四处张望：“又有刁民惦记我的钱。” 研究经费的事着急也没办法，明心翻出从小六那里收缴来的一本书，只见书的封皮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龙傲天修仙传》――蔬菜教主著。 这位蔬菜教主也是位奇人，他大约是两千年前的人物，平生以善写话本著称，没人知道他从哪来，也没人知道他最终去了何处，他的话本中想象如天马行空，描写的世界千奇百怪，却又细节完美仿佛真是存在，因为他描写的异界太过真实，所以还真有很多人信以为真，一直在寻找他的踪迹以期找寻前往异界之路。 而且他写的话本情节十分出彩，用词用句风格也十分独特，常有些稀奇古怪的词句冒出来，细想却又觉得贴切异常。 明心也是他的书迷。 只是此人有个怪癖，那就是写的话本必须要印制在纸质的书本上，将近两千年过去了很多原本都已遗失，剩下的被收藏者们视为珍宝，没想到小六手中有这么多，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萝莉吗？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 …… 东方初初泛白之时，明心照例从睡梦中醒来。一挺身从木桶里站起，却突然有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背后传来，将明心重新拉回木桶之中坐下。 明心大惊。 不好，灵石腐蚀了我的灵魂！ 好舒服，突然就不想起来了怎么办？ 要不再看会儿书吧，昨天晚上刚看了一半…，明心取出昨晚尚未读完的那本书，刚翻了两页又猛然合上。 使劲搓搓脸，不能再看了，她还要赚钱呢…… 尽管万般不舍，明心还是挣扎着从生生膏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穿衣时看到腰带上悬挂着的香包，这才记起晚上忘了将兰馨放出来晒月亮，急忙将兰馨从灵植袋中取出来，果然，小家伙垂头丧气地正在闹情绪，明心连连道歉，心中不由再次感叹：“教主误我！” 将盛着兰馨的玉瓶中灌满生生膏，再滴入三滴鲜血，兰馨冲着明心开心地摇摆了两下，随即像是想起自己正在生气，又扭过头不搭理明心。 明心莞尔，情绪好像更丰富了？明心不禁回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她是不是对兰馨太娇惯了一点，如果经常逗一逗它的话说不定会变得更聪明一点？ 于是当宋竹早上步入药园的时候便看到明心没有像往常一样给灵药们吹曲儿，而是自顾自地舞动着手中的剑，长剑时急时缓，时而顺畅连贯，时而笨拙生硬。 对了，昨晚她又去登仙楼了，明心在永州的名气一天比一天大，修士交流便利，现在甚至在邻国都有些名气，这些日子慕名前来的剑修士越来越多，这次应当又有不少收获。 只是这个窃取他人剑道领悟的方法有利也有弊，明心最近的剑术进步神速，与这些偷师来的剑技不无关系。可是所学太过驳杂，想要将其融会贯通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弄不好还可能失去自己原有的风格，想要再找回来可就不容易了。 若是能融会贯通的话……宋竹隐隐兴奋起来，招呼一声：“小心了！”，拔剑跃入剑圈。 “四十七招。”宋竹皱眉道：“你用灵力了。” 今日比昨日强了一招，但却不是因为剑招更精妙，所以不算进步。 “我再琢磨两天，这些天就不烦你了。” 明心倒没什么不服的，虽说这一点灵力也是凭自己的本事修炼回来的，但是昨晚先是沉迷“花肥”，后是沉迷话本，也确实没有好好地整理过剑法，脑子里记得东西太多，今天用出来就有些乱，她要好好整理一下。 说到话本就又想起小六，昨晚发生的事情太多，明心现在看到宋竹本人才后知后觉的想明白小六的意识透露出来的具体意思――宋竹可能喜欢她。 如果被小六知道明心对宋竹可能“喜欢”她这件事的在意程度，还不如对“教主”的在意程度，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小六：抱歉，我现在觉得非常正常。） “喂，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五十四章 动员大会 永州，城主府。 今日早间城主传召，要参加九凤山之试的所有人到城主府训话。 明心沿着长长的白玉阶梯走到城主府的会客厅时，正看到厅中一左一右两人正在大眼瞪小眼地对峙。 只见那左侧那人是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身披重铠，背后背着一柄宽大的巨剑，黝黑的面庞神情严肃，目含精光。整个人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如同一座沉默的黑铁塔。 而另一个人也是个年轻男修，身穿云纹长衫，头戴高冠，手中白羽扇轻摇，此时丰神俊雅的脸上有些郁卒。 这两人放在一起，场面颇为尴尬。 这两人明心都认识，左边的那个是守备营的军士，名唤童猛，也是童将军的儿子，淬体九层修为，明心还曾与他切磋过，实力不错。 而右边的那个则是永州大族徐家的三公子徐常礼，明心听登仙楼的乐师们说起过，是徐家年轻一辈中天资颇高的一个，且善于交游，在永州的年轻修士中很有名。徐家是永州本地的两大家族之一，家中有结丹修士坐镇，在永州名望极高。 他们两个能来早就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事。 余光瞥见一抹倩影，徐常礼心中一喜，终于有人来了！转头看去，却是一个身材娇小的秀美女修，只见她身穿一身利落的白衫，半长的乌发用一根银簪简单的簪起。身姿俊秀，面色从容，丝毫没有第一次步入结丹修士府邸应有的局促。 是她？明心在永州同样颇有名气，尤其是在他们这些常在永州活动的人更是无人不知，但这名气可没法让她参与到九凤山之试这样的大事之中，尤其是今年的比试还关乎白马会的参会资格，可见不只是身份不会是一个小散修那么简单，而且实力也绝不会差。 虽然出乎意料，但徐三公子还是热情的招呼道：“原来是明心道友，在下徐常礼，久仰仙颜，幸会幸会！” 明心可是记得上次在登仙楼见到他的时候是叫自己“明心仙子”的，这“道友”二字看似不及“仙子”尊敬，但是此时讲来却多了几分亲近和认同。 他们按理说也算是竞争对手，这般无事献殷勤的是做什么？ 明心回礼道：“见过徐道友。”又向着童猛道：“见过童道友。” 童猛憨笑着向明心点点头，那笑容配上他那威严的脸很有些不协调，随即面色一正，从新目视前方端正站好。 徐公子目光微闪，随即笑道：“原来明心你和童兄早认识，那就不用我多介绍了，快请坐。” 啧，就这一会儿连“道友”两个字都省了。 徐常礼不愧是永州炼气修士中的风云人物，及是热情健谈，很快便拉着明心天南地北的谈了起来，很有种马上要称兄道妹的意思，看来先前对着童猛是把他给憋坏了。 话题很快转到了关于九凤山之试的方面，因为人选全由城主推荐，所以直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剩下的几人都是谁。永州的参试名额有六个，每年都是筑基三人，炼气淬体三人，分别自官府、本地世家和外来商会势力中挑选。 如果说明心代表的是福泰楼，那么现在厅中三人恰好是从三方势力中挑出来的炼气淬体修士，按照常理还未来的就都是筑基了。 但是听徐常礼的隐约透露出来的意思今年恐怕还会有变化。 这变化指的就是白马会吧。 很快第四个人的到来让猜想得到了证实，又是明心认识的人：“明心你真的来了？！”人还未至，声已先闻，很快一个身穿捕快制服的高大青年挎着大步走进厅堂，脸上带着一贯的傻笑，不是何迟又是谁。 这是第四个炼气了。 “这种事我还能骗你不成。”明心倒没想到何迟也要参加九凤山之试，几个月前何迟说他要闭关，她已三个多月没见到何迟了，没想到再见面是在这里。 凝神细观，何迟身上的气息比之前又强盛了几分，明心传音道：“可以啊你，炼气九层了？” 何迟看着明心傻笑着点点头，以前没觉得，几个月不见，这姑娘怎么越来越好看了？ 徐常礼看着两人的样子，了然一笑，依旧热情地上前招呼着，仿佛是此间的主人一般。看得出来想将厅中诸人拉成一片。 无奈童猛始终如同铁人一般，这次对着何迟索性连一个笑容都没有，有他这么个存在感极强的人在那里杵着，很快连徐常礼也觉得气氛实在是尴尬，三人渐渐也都没了话，各自分两边站好。 明心暗自打量着厅中的其他三人，修为都算不上顶尖，实力就何迟和童猛的水平来看在同阶中都算高手，但是在永州也不算同阶中最强者，那么包括自己在内几人的唯一共同点就是年轻且天资较好。 那么不出意外的话那个人也是必要参加的，这就是五个炼气了。 明心神识外探，一道冰冷强横的气息由远及近，下一刻两个一男一女两人降临在厅前。男子蟒袍金冠，气度威严，正是宋寒江。 在他身旁的那个女子一袭水蓝仙裙，精致的五官面无表情，气质如同冰雪，让人望之生寒，观气息虽只是炼气修为，但站在宋寒江的身侧但却没有人能忽视她的存在。 果然，宋寒江怎么可能不把他的好徒儿算上。 佘青，宋寒江目前所收的唯一弟子，是罕见的冰灵根天赋据说十八岁时已是炼气九层修为，被誉为永州的第一天才，这两年一直在外历练，明心也只是听说过，看到这架势也不做其他人想了。 童猛反应最快，“砰”地一声单膝砸在地上，向宋寒江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他这一作表率，明心几人也只好学着单膝跪地行礼，齐声道：“见过城主大人。” 一股力量平地而起将明心几人托起，佘青向宋寒江福身行礼后，也走到明心身边站好。 宋寒江走到厅前坐下，示意几个年轻人坐下，说道：“今日让你们来所为何事你们都知道了，此次九峰山之试，经三国协议之后全部由二十六岁以下的修士参加，排名前三者可由三国同盟举荐直接参加四年后的白马会，所以今次我永州参试之人就是你们了。” 顿了顿又道：“除你们五个外还有一个人今天没能来，若是不出意外今次就只有你们五个人，今天叫你们来就是让你们相互认识一下。” 没想到还有比佘青更大牌的人，连宋寒江的面子都不给，明心不由对这个不能来的“第六人”好奇起来。 众人齐声：“多谢城主大人栽培。” 宋寒江点点头，继续道：“九凤山之试的规矩你们的长辈应当都与你们说过。”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眼明心，“你们今日回去且好好准备，三日后早上在东门集合，共同启程前往九凤山秘境。” 三日后？这个时间有点紧张了。 明心和何迟倒没觉得有设么不对，现在距离九凤山之试还有三个月，以炼气修士驭器飞行的速度，到达九凤山需要一个半月，再加上他们两个不会飞的淬体修士，和路途中可能遇到的各种困难危险，三个月的时间可以说不算太长。 但徐常礼三人可是知道以往比试之时都是将全国的参试者聚集在宋都，由结丹修士带队直接护送过去，不过两个时辰便可抵达，这次看这意思竟是要他们这些炼气淬体修士自己走过去吗？ 否则的话那地方在秘境不开启的时候就是一片不毛之地，现在过去是做什么？ 宋寒江显然不想多解释什么：“我还有事，你们相互认识一下便散了吧。”说罢身化虚影，毫不留恋的消失在空气中，徒留几个年轻人错愕的呆在那里。 九凤山之试这样的大事总共露面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果然大人物都很忙。 徐常礼清清嗓子方要说什么，那跟着宋寒江过来的女子先向前迈了一步，面向其余四人道：“佘青，炼气十层，擅冰法。”声音虽然淡淡的，但意外的清脆好听，不像明心想象的那样是一副冰块嗓子。 被佘青寒霜般的目光看过来，四人也都明白了，还真是够直接。 “徐常礼，炼气十层，修习儒道，擅长火属性法术，也略懂一些幻术。” “童猛，淬体九层，力气大，擅长打架。”说话时还是威风凛凛地站着，但是那憨厚的声音，瞬间破坏了他威严的形象。 “何迟，炼气九层，擅长阵法。” 何迟确实最擅长阵法不错，但明心可是知道他擅长的可不单纯是这一点，看来大家都是有所保留呢。 “明心，现在是淬体四层，擅长乐道，会一点剑术。”话音落，除了何迟以外其他三人具是看向明心。 徐三公子的世家风度和佘青的冰块脸同时破功，满脸的不敢置信：你怎么才淬体四层！ 明心看到两人的表情不禁莞尔，比起宋竹和林雪那两个“前辈”，这两人的修炼还是很不到家啊。 年轻真好。 而其中最惊讶的还要数童猛，黑壮的男人浑身一僵，黑铁塔瞬间变成了木头柱子：“你，你怎么才淬体四层！” 第五十五章 真是可怕 “你，你怎么才淬体四层！” 被童猛喊出心声，徐常礼和佘青这才纷纷发觉自己破功了，赶忙收束心中的诧异，冰霜重新凝结，温文的笑容重新挂在嘴边：“童兄，你这是做什么。”徐三公子一边说脑中的思路越清晰，淬体四层在这间英才汇聚的厅堂中确实低的不像话，但是对普通的淬体修士来说在明心这个年纪能达到淬体四层，已经是很好的成绩，更何况乐修主修神识，实力和境界不能完全对等。 可是淬体四层能有多强的神识，这个逻辑也不通啊…… 童猛面目狰狞地向明心大步走来，直接将想来劝阻的徐公子撞飞，魁梧的身躯连一点晃动都没有，全神贯注之下根本没发现他还撞到了这么个人。 健壮如牛的身躯压在少女的面前，更显的少女身子纤细，简直让人怀疑她到底有没有淬过体。 “你怎么可能是淬体四层？！” 闷雷一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明心拉拉耳垂，她现在对声音特别敏感。 “原本也不是，本来是七层的，因为受了些伤现在跌落到四层。” 明心抬高手摸到童猛的肩膀拍了拍，红眸直视童猛的双目，避过其他人直接传音道：“没什么奇怪的，你看我平时切磋的时候不是也都不让你们用灵力的吗。” 高大的身躯遮挡之下，没人能注意到明心眼眸中雾气氤氲，如漩涡旋转。 是这样没错，但是他一直以为明心在军营中只是在磨炼武技，更何况淬体四层和淬体九层的身体素质有天壤之别，而他们上次切磋明心足足撑了百多招才落败，正常的淬体四层只怕连一招都接不住。 仅凭着剑技吗？这怎么可能！ 童猛觉得自己要不认识这个世界了。 明心绕过愣神的童猛，向着佘青和徐常礼耸耸肩：“我知道我的修为是太差了些，但乐修之道在辅助上的效果还算不错，各位道友请放心，这一路上不会拖各位后腿的。” “哈哈哈，明心你说哪里话，能被城主大人认同必然是有足够的实力的，我们怎么会怀疑你。” “知道了。”佘青更加利落，说完直接向外走去。 总算有人带头走了，明心笑道：“如此我也先别过了，三日后见。” 徐常礼：“额，慢走。” 何迟：“喂，明心你等等我！” 人去楼空，徐常礼不由苦笑，这个队伍不好带啊。 看看身边还在怔愣着的童猛，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大个子这么傻？徐常礼嗤笑一声，摇着羽扇向厅外离去。 …… 打量着其他三人没有跟上来，何迟心痒难耐的凑过来：“明心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何迟与童猛接触较多，此人或许憨了一点，但绝对不傻，刚才的行为如此反常必然是受到了精神上的扰乱。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可能是明心。 但能在这个年纪修炼到淬体九层，虽然借助了不少外物，自身的意志必然也足够坚定，想无声无息的攻陷他那得是多强的神识！ “他对宋城主太紧张了。” 因为太紧张，所以心神摇曳，才能让明心钻了空子。 包括何迟在内，四人中只有童猛见过明心出手，这一行人各怀鬼胎，她总要留一手。 何迟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寒颤：“你们这些修神识的人真是可怕。” 明心嘴角勾起，轻拍何迟的肩膀：“道心不动，自然邪魔不侵，有什么可怕的，何迟你做的就很好啊！” 诶？他这是被夸奖了吗？何迟嘿笑着挠挠头：“那是，我是谁啊，哈哈哈！” 等等，刚才她是在传音吧？ 一股凉意从背心升起，激起一身冷汗，大街上人潮汹涌，不时有人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窃窃私语声传来：“快瞧，那有个傻子！” 极目望去，哪还有明心的身影。 何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真是可怕！ …… 好容易甩脱了何迟这个跟屁虫，明心一路走至一条偏僻的小巷。 小巷干净整洁，巷子深处，阵阵悦耳的琴声传来。寻着琴音探去，小巷的尽头处，一间简洁的竹屋静静矗立在一排整齐的砖瓦房中，门上一块木匾，写着琴居二字。 明心站在竹屋前含首静候，直到琴声停止，才推开竹帘走进去。 竹屋中空荡荡的，唯有一尊两尺高的铜炉，一片竹席，一把崭新的七弦琴和一位抚琴的白发老人。 谁会想到这是一家炼器工坊。 “梅老板，我来取东西。” 老人依旧低着头抚摸着琴身，恍若未闻。末了抚须长叹，道了一声：“可惜”，掀开铜炉的盖子，提起琴投进炉中，木琴发出一声悲鸣，火焰熊熊燃起，瞬间将七弦琴化为一缕青烟，连点灰烬都不剩。 明心看着一阵肉痛，那琴身的木头纹理若祥云，少说也是千年的灵木，这么大一块怎么也得值个几百灵石。连她都没有这么能“烧钱”。 “老板，以后你做坏的乐器我帮你卖吧，到时候你七我三，好歹能赚回来点不是。” 老人冷哼一声，继续盯着炉中燃烧的火焰，明心跟着向炉中看去，只见原本青蓝色的火焰已变为橙红色，猛窜到三尺高。火焰中心，一团黑影缓缓拉长成一柄剑的形状。老人缓缓道：“千年木心焰，万载寒铁凝，你觉得不值吗？” 原来是给她铸剑用的吗？怎么那么巧…… 明心嬉笑道：“小的孤陋寡闻，那您老先忙，我改天再来。” 老人道：“不必，这就成了。”橙红色的火焰更高，灼热的火风四射，鼓动着老人的白发长须飘飞，广袖长袍猎猎鼓动，火光映衬之下老者目若骄阳般炽热，在配上那倨傲的神情，好一派宗师气度。 明心替他捏了把冷汗，不会把胡子点着吧…… 火焰中的长剑形状越发清晰，老者大喝一声：“着！”一道青光从火焰中豁然冲出，向着明心的激射而来，明心眼睛一亮，神识笼罩下，清晰地分辨出那青光正是一柄长剑。 侧身避过锋芒，手臂伸出，正正握在飞驰的剑柄之上，新鲜出炉的宝剑入手竟是意外地温凉。 飞剑巨大的冲势不减，剑风割开空气，发出令人心悸的尖啸。神识瞥见老人嘴角一闪而过的得意笑容，明心了然一笑，反握长剑，人剑合一，顺着冲势身如风车急转，借着旋转的势头将飞剑凌厉的冲势消散在空气中。 稳稳地贴在竹墙边站定，明心一手握剑背在身后，另一手夸张地拍拍胸口：“好险好险，差点就没抓住呢。” 碰瓷这门手艺，我也略懂。 第五十六章 异人奇剑 明心心里忍不住犯嘀咕：“妩娘推荐的这家乐器铺到底行不行啊？这老头儿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呐！” 方才她可是清楚地看见老头的手背在身后偷偷掐了个灵诀，然后剑就飞了出来，要不是她反应快，这破竹屋早就被拆了。 梅老板心中暗骂：“什么时候乐修都有这么好的身手了！”脸上依然是一副高人气度，抚须大笑：“好！好！好！宝剑有灵，自行择主，小友果然是大机缘之人！” 言罢竟老泪纵横：“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炼出这样一把灵剑，师傅，徒儿终于做到了！您在天之灵可该安息了！” 明心啧啧摇头，演技太浮夸了，盘腿坐在竹席上，将剑放在膝头，双手托着腮笑眯眯道：“那老板您怎么感谢我啊？” 梅老板眼泪一滞，感谢我？对对对，确实要感谢我。 明心举起长剑，一边仔细地用神识打量着，一边继续道：“虽然我帮您实现了多年的夙愿，但是您不要我出炼制费用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感谢真的万万不可。” 梅老板气的吹胡子瞪眼：“谁跟你说不要炼制费了！” 明心奇道：“话本里都是这么说的啊？” 现在的年轻人太不像话！年纪轻轻的不好好修炼看什么话本！ 炼气大圆满的威压压下，梅老板冷冷地道：“小丫头你这是想赖账？” 明心连宋寒江的威压都顶的下来，怎么会被这一点威压影响，从容地从储物戒指中掏出一块黑漆漆的铁牌，冲着梅老板晃悠着道：“梅老板，我虽不会炼器，但也知道器灵是天地灵气养育而成，比化形妖修还要稀少千倍，更何况您家三代都是做乐器的吧？” 铁牌梅老板再熟悉不过，是守备营的身份牌，牌身雕着一只矫健的云豹，是童将军的标志…… 什么时候剑修都会动脑子了？！ “哈哈哈，小道友莫慌，老夫最近甚爱读话本，你看我刚才演的这一段像不像，哈哈……” …… 指尖轻轻滑过冰凉的剑脊，明心突然想到书中看过的一句话：“风尘之中多异人”。老头儿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是确实有几分手艺。 剑长三尺，宽一寸，剑柄长一尺八，剑身与剑柄间镶嵌着一块玄青色的宝石。剑身银灰，即便在暗夜中也不会反射一丝光线，唯有剑刃处露出一丝彻骨的寒芒，仅仅观之便令人心生凉意。 这是一柄专为淬体修士炼制的法器，淬体修士不能像炼气修士那样将体内的灵力外放，从而驱使多样的法器或施展法术。淬体修士的灵力只能用来强化己身，或是附着在与身体直接接触的法器之上，比如铠甲和各式的兵器。 因而淬体修士用的法器最讲究三个字：透、硬、重。所谓透是指灵力在法器中传导通透，唯此才能将修士与武器融为一体，越是“透”的法器，驱使起来就顺畅，与修士的契合度也就越高。 至于硬和重那就更好理解了，淬体修士的战斗几乎纯靠近身搏杀，直接与妖兽坚硬的皮肉爪牙，或是人类充满灵力的法器法术硬撼，只有法器本身够硬够重，才能将淬体修士强悍的力量优势发挥到最大。 明心试着挥舞了几下，灵力灌注进长剑，瞬间传遍整个剑身，顺畅地如同身体的一部分，剑身看似纤细，实则是以万年寒铁为主料炼制，重量足有一百五十斤，几乎是明心自己的两倍重。 然而沉重的长剑此时在明心的手中确若没有重量一般，在空中舞成一朵银花。霍霍剑风将竹屋的墙壁都吹得哗哗作响，看的梅老板一阵心惊，生怕她一个没抓住朝自己丢过来。 人家别的修士都是灵力充盈，举重若轻。这位姑娘却好似全靠身体力量挥动一般，倒也算是举重若轻，但这轻的是她自己，别人可一点不觉得轻松。 眼见小姑娘越玩越开心，梅老板赶紧提醒道：“你且先试试剑笛，那才是此剑的精妙之处。” 所谓剑笛，这还是明心自己想出来的主意，若非如此也不会放着永州那么多有名的炼器铺子不选，专门找了这家据说是“永州最好的乐器铺。”毕竟哪怕将剑铸成一根铁条，也还勉强能用，乐音若是不准那就真是没法用了。 明心欣然坐在梅老板对面，指着那远比寻常的剑要长的碧玉剑柄道：“所以你是把笛子做在剑柄上了？” 说到自己擅长的领域，梅老板很是自得地捋捋长须，兴致勃勃地道：“不错，此剑的剑柄中间镂空，以剑为簧，内部刻有特制的纹路，只要以灵力催动剑上镶嵌的吟风石，就能发出微弱的风灵力在剑柄中击出响声。” 明心按照他所说，神识控制着一丝灵力分入宝石之中，果然有一阵清脆的响声从剑中传出，反复调整灵力丝的强弱快慢，便是不同的音调和音色，明心把玩了两遍便已大概了解了这剑笛的用法。 灵丝默默流淌，一曲《墨竹》从剑中奏起，峻峭嶙峋的节奏配上这柄凶悍的剑，营造的意境更显真实起来。 梅老板摇头叹道：“也亏你想的出来，以灵力奏乐，以神识造境，可不就是将神识、灵力和乐曲合而为一，倒也不失为一个找寻灵障的办法。” 乐修修行有四障，分别为音障、灵障、神障、心障。若说第一道音障是成为乐修的标志，那么第二道灵障便是意味着乐修拥有了正面对敌的手段。 乐修突破灵障之前只能作为辅助他人之用，虽然也有独到的优势，但却极为缺少真正的攻击和防御手段。而突破灵障者，能将神识、灵力和乐曲合而为一，能以乐曲施展强悍的术法，从而伤人于无形，到那时才算是能够独当一面。 只是音障已然难倒万千乐师，灵障则越发缥缈，至少在永州左近明心还没听说过有突破灵障的乐修，至于神障和心障则更是只闻其名，而不知其所指。 明心当初想炼成这样一把“笛剑”，其实主要是为了动手的时候能同时施展乐道辅助自己，另一方面也存着取巧的心思，用这种强行建立起来的联系来寻找突破灵障的契机。 第五十七章 再遇兰若 “这样一把乐修的剑，莫说永州，便是三国同盟中也只有老夫能炼得出来了。” 明心也就那么一听，冲着梅老板勾勾手：“剩下的材料呢？” 梅老板老神在在地道：“老夫眼里揉不得沙子，不完美的乐器一律毁了，你这剑失败了两次，差的材料还是老夫自己补的。” “那我还得补您的材料费咯？” “不用不用，我与小道友一见如故，区区两块石头算得了什么！” 若不是梅老板贪心不足的搞了一次碰瓷，明心可能真的就信了他是个高人。 但现在想想从她找上这家小店开始简直满满的都是套路。剑必然是早就炼好的，那把琴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反正明心是不信他真的肯把几百灵石的灵木当柴火烧。 之后又是虚张声势，故弄玄虚，眼见糊弄不成就转为威逼，威逼不成现在又是利诱――这利诱用的还是她的材料。明心只叹妖生为何如此艰难。 她就想来买个东西，为什么也能碰到这么个戏精。 对付这种人只好直接一点了。 黑铁牌高高挂起：“老板您人真好，改天我叫营里的兄弟们都来您这儿捧场！” …… 从琴居中逃出来，明心简直心力交瘁。 从来就没见过戏这么多的人！ 她曾天真的以为已经足够了解人类的套路。 想想戒指里沉甸甸的矿石，明心稍感安慰――终究还是她技高一筹。 琴居门口，梅老板扒着门框，幽怨地看着明心离开的背影：“小气鬼，喝凉水。” …… 铸剑几乎花光了明心全部的积蓄，万年寒铁几乎可以作为炼制结丹期法宝的材料，再加上其它一些辅料，这把剑前前后后的花费足有五千灵石。 明心看着水晶卡里仅剩的一千灵石暗自庆幸，若不是今天反应快只怕连这一点也要被那老戏精坑了去。 很快就要离开永州这座生活了一年多的人类城市，明心突然有些感慨，反正修炼也不差这一天，明心索性信步在街上慢慢地闲逛起来。 缓步穿行于人潮之中，一路上不时有行人投来热情的招呼，明心微有些诧异，旋即又不由失笑。这一年多来每日如同一颗陀螺般转个不停，似乎她上一次这样一个人慢慢地走在人潮中还是在致知堂读书的时候的事。 是了，她现在已经算是个小名人了。 欢喜、崇拜、好奇、鄙夷，各色的情感从周围星星点点的关注目光中传递而来，原来在不经意间，她已经如同一个普通人一样，走进其他人的感情世界中，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 只是妖与人真的能这样和谐的共同分享这片天地吗？ 此时再回想起那时初到人间时的样子，孤孤单单的，小心翼翼又满怀好奇，一时竟恍如隔世。 前方的人潮愈发拥挤，明心从感慨中回过神，大街上密密麻麻地摆满了一个个小摊位，车马几乎无法通行，天空中法器灵光如织，举目望去，具是高声叫卖和还价的修士，这是西十三街？ 原来这才是它真正的样子。 明心才记起她曾经打定主意要常来这里逛逛的，结果这一晃都到了快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再来过一次，明明她有那么多的机会。而世间又有多少风景都这样擦身而过。 时光荏苒，你可还记得那自潮湿黑暗的泥土中生出的，生命最初的渴望。 轻轻地抚摸着腰间的香包，明心兴致勃勃地道：“兰馨，这几天我们不修炼了，就好好地玩上三天，你说好不好？” 一朵小花从香包的袋口处露出头来，淡紫色的花瓣染上一抹嫣红，欢快地点点头。 不顾周围人怪异的眼光，明心放松地伸伸胳膊压压腿，瞬间浑身又充满了力量。 永州，我来了！ …… 事实证明冲动是要付出代价的，夜已深，最后一拨人潮也已散去。独自走在静谧的大街上，明心心疼的翻着身上剩下的最后一百块灵石，为自己的任性表示深深的忏悔。 果然人类都是奸商！ 伸出双手盖在两轮月亮上，看着一红一篮两色月华穿过张开的手指，明心眼中含泪――真是一双漏财的手啊。 咯咯的笑声在夜色中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声传入识海：“你在犯什么傻呢？” 是很熟悉的声音。 仙心微动，明心转过头去，只见街边一座高高的酒楼的房顶上，一个小小的木偶傀儡正盘腿坐在澄黄的瓦片上，夜色下几乎难以分辨出来。 似是没有料到明心一下子就找到了自己，木偶一下从房顶上跳起来，越过屋脊消失在酒楼的背后。 切，无聊。 明心丝毫不为所动，继续慢悠悠的沿着大街往前走，果然没过一会儿，那女声又传了过来：“你怎么不追我？” 神识扫过，果然又在街边一扇敞开的窗户里发现了小木偶的圆滚滚的小脑袋，明心传音过去：“你不是要杀我吗，我可不敢。” 陡然被神识锁定，小木偶眼睛咕噜噜地转了一圈，从窗户中跳出来跑到明心脚下，拉住明心的裤腿嘻嘻笑道：“姐姐怎么会杀你呢，都是开玩笑的啦！” 感应之中，木偶的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的生命气息和灵力的波动，然而神识的讯号却是真实的从木偶的体内传来，明心蹲下身来仔细地端详着小木偶，除了动作更灵活之外和普通的木偶傀儡没有任何的区别。 “你真的是兰若前辈？怎么成了这幅样子？” “唔，这个说来话长，我们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说吧。” 明心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放心吧，这里没有宋寒江的神识，要是离开这里我可就不敢确定了。”这条街明心常走，一年多来哪里有他的神识监控早已摸透，而宋寒江的神念隐蔽异常，若是离开此处，她还真没把握能都找出来。 警惕地望望四周，四下一片空寂，兰若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木手撑地，身子一摊一副累坏了的样子，小木偶的动作憨态可掬，让明心实在无法将它和“前辈”两个字联系起来。 好像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兰若的声音一连串地冒进明心的脑中，开始滔滔不绝地控诉起宋寒江的累累恶行。 话语组织地有些凌乱，其中时常夹杂几句对宋寒江的控诉，少说骂了几十句，竟都没有一句重样的。明心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原委。 剧情也很狗血，大约就是某年某月某日，宋寒江对兰若见色起意，穷追不舍，兰若当然是不能从，然而无奈对方修为高深，只好一直逃窜。 幸好她精通傀儡术，运用傀儡秘术变身成傀儡，傀儡没有生命和灵力，只靠神识和体内的灵石活动，若要可以隐藏极难发现。才能安然逃脱。 但是逃跑的过程中丢了一件很重要的“宝贝”被宋寒江捡到，所以她这两年来一直潜伏在永州伺机偷回“宝贝”，结果在偷得时候不小心暴露了行藏，于是就被一直搜捕到现在。 末了，小木偶捂脸沉痛道：“唉，都怪这张该死的脸，还是妹妹你有远见，化形成这样多安全。” 明心：“……”，她觉得自己长得还行啊…… “所以你是想让我帮你偷宝贝喽？” “若是没了那件宝贝，我就只能一直当木偶了，好妹妹你一定要帮我！” 就知道她突然找上来肯定是有事所求，明心摇摇头：“这个先不急，你怎么证明你是兰若，而且又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明心虽已有七八分确定，毕竟旁人不可能知道兰若这个名字对于青莽山的草木妖族的意义，但她与兰若从来没有见过，不得不谨慎一些。 更何况这个问题事关她自己的安全。若是兰若能一眼看出她的身份，会不会还有其他人能从相同破绽看出她身为妖族的真相？ “真像。”兰若的声音未见慌乱，反而有些怀念。 “像什么？” 木偶站起身，踩着明心的膝盖两步跳上明心的肩头，亲昵地揉了揉明心的头顶：“我是说跟我当年一模一样，小朋友我很看好你哦！” 明信斜眼看她：“好想你现在混的也不怎么样嘛？” “你不一样。”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兰若的声音莫名感伤。张开嘴吐出两根缠着红绳的黑亮发丝在手里，兰若将头发递到明心的面前：“喏，这回信了吧。” 头发中熟悉的土属性灵力气息传来，那样子明心再熟悉不过，是小阿福的头发。没想到这么多年她还一直带着。 兰若接着道：“你出来之后苦树爷爷给我传了讯息，留了你的样貌特征，让我遇见你的时候好好照应一下，只可惜现在看来还要靠你照应我了。” 原来苦树爷爷还冒险跟山外传过讯吗？明心既感动又后怕，若是这讯息被人类拦截的话…… “说吧，必要我干什么，不过你别抱太多希望，我能做的事情也很有限。” 兰若猛然抱住明心的脖子，干硬的木头嘴在明心的脸上印了一下，欢快道：“不用你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你只要从那个老色魔的侄儿手里把我的傀儡拿回来就好，剩下的我来搞定！” 老色魔是宋寒江，那他侄儿就是――宋竹？ 这个世界真是小。 第五十八章 耀武扬威 “是一个筑基后期的傀儡，个头比你高一点点，是个超级可爱的老爷爷。” 明心不知道宋竹身上有多少个傀儡，她只知道有一个必定在他的身上。 “你说的不会是福伯吧？” “诶，你见过吗！” 明心点头：“印象深刻。” “那就好办了。”兰若又从嘴里吐出来一枚木牌递过来：“你只需把这个给宋竹看，他自然会把傀儡给你，你拿到傀儡后带在身上便可，我自会去找你，只是切记不可被宋寒江发现。” 明心接过木牌，木牌光滑平整，但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松木板，只在中间刻了一个“衍”字。 宋竹可是宋寒江的亲侄儿，而且“福伯”也是宋竹此时身边最可靠的护身符，明心眉头微蹙：“你确定他可以相信？” 兰若双手环胸，揶揄地道：“你不是和他挺熟的吗，怎么还问我？” “这不一样。” 年轻花妖的语调如此冷静自然，她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兰若怔在明心的肩头：“可以轻易的相信一个只见了两面的草木同族，却从不会真正信任一个相处了一年多的人类好友。她是如此，你也是如此，当选择来临时，没什么你们都可以那么的理所当然？” 黑曜石的眼睛变得浑浊，又是那种奇妙的直觉，虽然木偶的脸依旧是一成不变的样子，但明心此时却似乎能看出兰若的心中的情绪，那是——迷茫？几乎条件反射一般，明心放出一丝神识顺着黑曜石眼睛向兰若的识海中爬去，神识穿过紧密的木质，穿过脑中微微发光的灵石，从木偶的脑后穿出，飘散在夜空中。 她没有找到识海的位置，这具身体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木偶傀儡，她看不透她。 我去，我在干什么！ 明心猛地掐了自己一把，将发散出去的神识丝线收回，这完全是职业病啊职业病！偷偷观察着兰若的反应，明心稍稍松了口气——好像没发现。 若无其事地推推她，明心一派自然地道：“想什么呢？” “没什么。”传递到脑中的讯息再不似先前的活泼，兰若的情绪莫名低落起来：“放心吧，他不会多说什么的。” 远处传来脚步声，那是巡夜的城守，明心站起来继续慢慢的向前走去。“那么，你多保重。” 兰若敏捷的跳下明心的肩头：“你也保重”，小步连点，跳跃着消失在建筑的阴影中。 “兰馨，你也觉得兰若前辈有些奇怪，是不是？” 香包里的兰花静悄悄的，玩了一天，看来是真的累了呢。 …… 大宋历1459年9月19日，淫雨霏霏，宜宴会，不宜出行。 永州城东门，长亭外，古道边。 城主府的吴典事不悦的看着亭前的三男两女，尤其是相拥哭泣的两个女修，心中腹诽不止：“堂堂永州城的参试者，怎么就选了个卖艺的小姑娘，哭哭啼啼的，真是成何体统。” 抬头望天，吴典事的心情如这阴霾的天空一般沉重，今年若是永州的参试者的成绩再垫底，还不知要如何被其它城的同僚们笑话。城主大人身份高贵自是不在乎，可苦了他们这些下边的人，白担了勾结商户打压人才的罪名。 最重要的是什么好处都没捞到。 想到这里，吴典事看向这一行人的目光更加不耐——都怪这些大商人，成天只会耀武扬威，白站着两个名额，关键时刻每一个顶用的。 还好今年有青小姐和徐公子。吴典事看看亭中三人，佘青气质冷冽，飘逸如仙，徐常礼和持扇而立气度从容，还有气度威严沉稳如渊渟岳峙的童猛，心中稍觉安慰，今年总不能再是垫底了吧？ 两个拖永州修士后腿的正是明心和杨桃，两人脸上此时全都湿漉漉的，不过事实上只是一个人在哭而已，另一个少女脸背对着，让亭中人看不轻她的表情。 明心看着杨桃梨花带雨的俏丽侧颜和精心打扮过的柔顺的秀发，感受着不停打在脸上的冰冷雨点，满心无奈：为什么她这个安慰人的妖要比哭的人还要狼狈。 姐姐你哭的这么好看真的是因为舍不得我吗？ 轻轻拍着杨桃的脊背，明心安慰道：“好了好了，又不是不回来了，怎么搞的像生离死别一样。” “死明心，你又要骗我，你这次走肯定就不回来了！”少女泪如珠落，埋怨声婉转如幽泉，凄凄切切地道出，一点气势都没有，却让人不禁心生怜意。 明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嘴上连口保证道：“放心啦，一定会回来看你的！”，内里悄悄向杨桃传音道：“差不多了，再哭就过了！” 个小没良心的！杨桃扁着嘴从明心肩头爬起来，水润的大眼睛谴责地看着明心，枉她哭的那么伤心，还是这么嬉皮笑脸的！ 明心满心委屈，明明是你自己说过要装柔弱吸引宋竹的注意的，再哭就不好看了…… 人类的心思不好猜，女人的心思尤其难猜。 明心手抬起，一只画伞如花在手中绽开，遮在两人的头顶，其实杨桃有灵气层护体根本不需要伞，需要的只是明心自己而已，但这个体贴的举动瞬间拉开了杨桃的泪闸，重新抱了上来，再也顾不得形象，抽着鼻子哽咽道：“你给我完完整整的回来！” 明心微笑着揉揉她的头，小心地不把她精心准备的发型弄乱，认真的在她耳边道：“好。” 女人的心思其实也很好猜。 一旁的何迟和宋竹相视一笑，宋竹用力拍拍何迟的后背道：“去吧，好好干。” 何迟激动的点头：“恩！” 小六默默泪流：感觉我是多余的…… 宋竹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城门之中，徐常礼羽扇轻摇，冲着明心与何迟感叹道：“至交好友，真是羡慕。” 明心笑道：“若不是徐公子刻意隐瞒了行程，只怕来送行的好友都能从这儿拍排到城里去了。” 徐常礼但笑不语，一旁童猛已先道：“吴大人，人都齐了，能出发了吧？” 吴典事摇头道：“莫急，还有一人没来。” 是那个神秘的第六人，啧，这排面真是大。 童猛不耐道：“难道他不来我们就一直在这儿等着？” 哼，淬体的莽夫。吴典事淡淡道：“城主大人吩咐，等到寅末，过期不候，谁可还有意见？” 当然没人敢有意见，此时离寅末不过半个时辰，就等着好了。 等过一刻钟，徐常礼轻道一声：“来了”。明心向城门处望去，只见一团炽烈的火焰直接从高大的城墙之上跃出，火光脱离护城大阵的范围瞬间胀大开来，化为一头被熊熊火焰包裹着的巨大的烈焰雄狮。 何迟眉头紧皱：“怎么是她？” 烈焰雄狮腾身一跃，如同陨石落地，携着炽烈的热风轰然扑至亭前，足有一人高的巨大狮头直接顶在吴典事面前，属于结丹期的强大威压压下，吴典事脸色苍白地踉跄后推几步。 火风瞬间将周围的湿意驱散，灼热的气息扑来，明心只觉脸上裸露的皮肤微微发痛。恐怖威压之下，噗通噗通几声膝盖砸地声传来，明心分神观去只见几个低阶修士中何迟童猛和徐常礼三人已不支跪倒，唯有佘青本就如冰雪般的肌肤更加苍白如纸，却依然一脸倔强的表情，咬紧牙关不肯屈服。 雄狮和其上的人没有动手，看来只是干耍威风找茬来的，明心心中腹诽：“愚蠢的人类。”仙心转动，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向着雄狮的方向恭敬揖礼。 强者她自敬佩，但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吴典事稳住身形，连忙分神查看几个年轻人的情况，眼见几人并无大碍才稍放下心，见到明心完美地让人挑不出错处的行礼动作不禁惊诧，佘青也就算了，这个小女修怎么可能在如斯的威压下坚持下来，甚至还有余力的样子！ 暂时放下心中惊异，吴典事脸色铁青地看着巨狮和其上端坐的两个人影，周身阵阵水纹泛起，为几个年轻人抵住压下的威压热意，冷声道：“季族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只听一声冷哼从狮子背上传来，“狂妄。”一道烈焰猛然从狮口中喷出，化作一条火焰长鞭扫来。虽然只是随意一击，但吴典事不敢小觑，连忙祭起一面水镜挡在身前，面色凝重地准备迎接这筑基后期的烈焰狮的攻击。 火鞭如电，径直从吴典事的身边绕过，吴典事惊觉不妙，只见那火鞭却是直接往明心身上抽去。吴典事目眦欲裂，空气中数道水龙凭空冲出，直向火鞭拦去。 纵然对这个商户出身的女修印象不佳，但以城主大人的性子，若真让她出了事，自己这官也当到头了！ 火鞭一出明心就知道不妙，那方向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心中暗骂“哪来的疯狗，看我好欺负吗？”，神识罩下，火鞭的动作如同龟爬一般，明心目光微沉，就连这样龟爬的速度她也避不过去，身体还是太差了。 好在她也不需要避过去。一声嗡鸣，长剑自储物戒指中祭出，如同直接从空中生出，挡在火鞭之前，以一个刁钻的角度从空中一转削在鞭稍之上。 寒铁剑身一抖，火鞭尖啸着贴着剑身从明心的身侧切过，虽然避过锋芒，但鞭身的巨力还是将明心猛地向侧面击飞，明心闷哼一声，向着迎面抢来的一条水龙飞去。 水龙一卷，直接将明心裹住放下，随即几条水龙围拢过来，将火鞭吞吃入腹，吴典事催动水镜，条条水龙盘旋着将亭子中的几人护在中心，面色更寒：“季族长，你想造反吗？” 第五十九章 冰火双姝 这畜生好大的蛮力！明心被水龙放落在地上时，何迟堪堪感到，一把扶住明心，焦急道：“你怎么样！” 胸中一阵气血翻涌，明心闷咳两声，向何迟传音道：“没事。”，马上又关注向吴典事的方向，只见他面色凝重但并不慌乱，一面如水雕成的镜子挡在他的身前，镜子两边一水一火，泾渭分明。 季族长！那么来人的身份就确定了，季家也是永州两大老牌家族之一，季家族长季怀山结丹修为，因修炼火属性功法而脾气火爆，必定就是眼前这位了。至于那狮子上的第二个人，听说季家有一位天生火灵根的小小姐，很受宠爱，只是脾气有些骄纵…… 不过这骄纵的也有些过了头吧？既然是来参试的，何必摆这么大的架子，到好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明心心中微异，而且吴典事不过是筑基修为城主府典事官，对面可是结结实实的结丹修士，大家族长，此时却敢于当面对峙，甚至于呵斥，看来这些大家族在朝廷面前也不是那么有面子呐。 或者说是因为宋寒江的实力和身份足够震慑这些永州的大族，因而即便是一个小吏的腰板也硬了许多？ 季怀山确实是来兴师问罪的，九凤山之试的人选虽是全由城主宋寒江决定，但往年都会给他们世家几分面子，至少有两人是出自他们季家和徐家，而今年却迟迟没有消息，若不是今天刚从徐家那里打探到徐家的三小子已经秘密动身了，他还被蒙在鼓里，因而也来不及找宋寒江理论，直接带着自家晚辈赶过来。 吴典事的强硬态度无疑更加让季怀山怒火中烧，烈焰狮之上，红发老者的目光更加危险，一条小小的火蛇在老者的手指间游动，火蛇的鳞片上覆盖着着白热的火焰，只要他一抬手，就能瞬间让这个敢于挑衅自己的小小筑基灰飞烟灭。 然而他不可以，宋国皇室当初也是以世家起势，隐藏实力逐渐积蓄力量，趁着前朝皇室倒行逆施国力衰微之时联合几个大世家一举起事，这才推翻前朝开创了宋国。 也因此宋国朝廷对世家十分忌惮，多年来不断削弱世家势力，当初一起开国的几个大世家除了傅家实力太强动不得外，其它的或是暗中打压，或是直接找借口剿灭，如今已经一个不剩，剩下的中小世家看似风光，实则战战兢兢，再与朝廷相关的方面行事尤为谨慎。而“谋反”两个字正是世家们最忌惮的字眼。 因而他也只是让烈焰狮对那个卑贱的商户女出手，结丹修士动手的话，那就是一种态度了。 然而这只会让人更加恼火，季族长丝毫没有是自己挑衅在先的自觉，弱者服从强者，这不是理所应当吗？ 烈焰狮身上的火焰稍减，众人这才看清其上的两个人，只见一个红须红发的威严老者端坐于前，一身焰纹长袍无风自动，如火焰燃烧，气息强盛摄人。 在他身后则也是一个红衣如火的年轻女修，她十七八岁样貌，一张俏脸艳若桃李，面带傲然之色，再加上此时居高临下的位置，如同一只骄傲的火凤凰，俯视下面的一群呆头鹅。 这就是季家的那位小凤凰，季凤歌了吧？ 听登仙楼的侍从们闲话，这位小姐还被和佘青并称为冰火双姝来着，明心打量着这位“火”，又看看那位“冰”，还真是挺形象的。 季族长丝毫没兴趣和这个跳梁小丑多说话，淡淡道：“凤歌，去吧。” “火小姐”一跃跳下巨狮的脊背，头微微扬起，神情倨傲地扫了眼亭中的几人，扫过明心时，明心分明感到了那目光中的不屑。 而且连这不屑的目光也懒怠多给片刻，只是顺便一扫，季凤歌的目光随即锁定在佘青的身上，眼中不加掩饰的挑衅意味和浓厚兴趣，好像除了佘青以外其他人都不值得注意一般。 不过佘青显然没兴趣和她来一个宿敌之间的对视，依然一副万古不变的面瘫脸，越过季家老小看向城门的方向。 第六个人都来了，她还在看什么？明心沿着佘青的视线往城门处看去，晨光微熹，东门外进出的人比先前多了起来，其中不时有人向这边看过来，随即又匆匆移开视线走开，这狮子太显眼了，引起注意也很正常。 所有人都自觉避开了长亭的方向，人来人往中只有一个袅娜的身影，撑着一柄油纸伞向着长亭款款走来，虽隔着绵绵雨帘，但那身影明心再熟悉不过――是妩娘！她也是来送我的吗？ 明心心中感动，妩娘的行动并不自由，三天的时间太紧，所以她也只是给妩娘寄了只传讯符告别，根本没想着走前还能再见到她，再没想到没想到她还是来了。 但此时紧张的气氛显然不是送行的好时机，说不好就要殃及池鱼，明心神识化丝，悄然向着她远远传音道：“这边神仙打架呢，妩娘你且先等等。” 神识传出，妩娘的脚步却没有停止，又一丝缥缈的传音飘进明心的识海，妩娘的声音如同隔着层层的云雾响起：“可不能等呢，再等就晚了。” 晚什么？是说等等她们就要走了吗？ 吴典事看着一步步靠近过来的季凤歌，心中犹豫着是不是该开口询问，其实他也不知道宋寒江所说的第六个人是谁，季家跋扈惯了，作出这幅姿态也没什么可怀疑的。 更主要的是季凤歌是天生的火系单灵根，修炼速度极快，今年二十二岁也已经突破到炼气十层，甚至听说已经被正一宗一位长老收为外门弟子，虽然外门弟子还不算真正的正一宗门人，但也足够令人惊艳。 君不见永州每年来往的低阶修士如过江之鲫，真正如愿进入正一宗的却屈指可数。就如亭中这五人，皆以算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但除了青小姐是自愿放弃外，其他人何曾摸到正一宗的门槛。 这样的天资参加九凤山之试当然是绰绰有余，吴典事想不出除了她以外还有谁能是那位神秘的第六人，但是城主大人的吩咐…… 水龙盘旋拦住去路，“怎么，吴典事不肯放行吗？”季凤歌傲然地看向吴典事，丝毫没有面对比自己高阶的修士当有的恭敬。 吴典事咬咬牙，反正季家都已经得罪了，也不差这一点，冷面对着季凤歌道：“还请季小姐出示信物。” 季凤歌眉梢扬起：“我就是信物，你可有意见？”这永州城的炼气，除了佘青还没有谁能放在她眼里。 吴典事皱眉，骄纵跋扈也要有个限度，非要论天赋实力，以他看来莫说是青小姐，这亭中的其它四个年轻人除了那个小乐修外也不一定就比你季凤歌差。 至于明心，乐修专修神识，低修为的乐修本来就是实力差进阶慢，也不能强以修为而论。 “抱歉，城主大人吩咐，只要没有信物，就不算是通过试炼。” “谁要那宋寒江给的名额，本姑娘要什么东西从来都是靠自己取。”季凤歌嘴里回答着吴典事，眼睛却是转向佘青，似是在嘲讽佘青的名额是靠着宋寒江给的。 佘青的目光终于正视起季凤歌，神情平静地道：“所以你是个冒牌货。” 明心侧目，看不出来面瘫脸说话这么毒，虽然这话是实话没错。 季凤歌冷笑一声：“佘青，你可敢与我一战，若是输了就将名额让给我如何？” “无趣。” “怎么，你怕了？” 吴典事此时才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季凤歌竟不是参试之人！那还能是谁？不对，现在应该说的是…… “胡闹！”吴典事肃声道，随后转向巨狮上的老者：“季族长，你是不是给个解释。” 季怀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向季凤歌道：“凤歌，休要莽撞，你要比试到九凤山秘境也是一样。” 季凤歌看着佘青，恋恋不舍地道：“好吧。” 随即才沉声道：“参试之人历来都是六人，怎么，我玄孙女当不得一个名额吗？” “参试之人从来由城主大人亲自择选，第六人也是早已定好的，季族长还请不要为难下官。” “那人不是没来吗？” “这……” 吴典事还要反驳，季怀山冷哼一声，众人均是心头发寒，他厉声道：“九凤山之试乃国之大事，宁愿空缺一个名额也不肯给应当上的人机会，你且叫宋寒江来，我倒要问问他这是何道理？” 这是要耍流氓了，吴典事心中不屑，还不是为了白马会，但是此事棘手之处就在于那第六个名额空缺，若是真的报到城主那里，城主八成还真会照顾世家感受把这个名额送做人情，到时候他岂不是里外不是人。 若是不报，不同意的话季家的结丹都出动了，吴典事只怕自己今天是应付不过去，同意的话城主那边自己也过不去。 都怪那不靠谱的“第六人”。 吴典事无奈，只好再用个拖字诀：“如今离寅时还有半刻钟，若是到期仍没人到，我自会秉明城主大人决断。” “好，那老夫就等上半刻钟又何妨。”季族长知道这不过是缓兵之计，无非是等援军过来。不过任他来什么人，便是宋寒江亲至，这口气他也是必要争得。 至于那个“第六人”，季族长心中冷笑，他早已传音让城中的手下监视住东门，更何况有他在这里，又怎容一个小辈靠近。 “妩娘，你真的来了？！” 不合时宜的清脆欢快女声突兀的响起，吴典事和季怀山心中一跳，齐齐发声的人看去。 第六十章 人头为信 不仅是两个长辈，其余被吸引了注意力的人也一并将目光转向明心的方向。 方才勉强接下烈焰狮那一击后这个小女修就被何迟扶到亭边坐下了，此时众人的目光投去，却只见那黑衣少年坐在亭子边上，一脸无辜的瞪大眼睛，横伸的臂弯中斜躺着的一个洁白的…… ――陶瓷娃娃？ 人呢？ 什么时候？！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见两个人影手牵着手，一阵风般从长亭的背面跳进亭中。 何迟长呼了一口气，心中庆幸：“还好还好，吓死宝宝了。” 人影站定，原来是两个女子，一个一身白衣，满脸喜色，可不是明心。另一个…… 看到那背着琵琶的女子时，场中诸人不禁同时眼前一亮，好美的的女子！ 女子色如出水芙蓉，云容月貌自是不提，更出色的是那精致的眉眼中流露出来的气质，如同红尘览遍，确不着尘埃。此时含笑看着明心，五分温婉，三分妩媚，还有两分画龙点睛一般的自信从容。 虽然在场的佘青、季凤歌和明心三个女子都是各有特色的美人，但比起这位，连向来自负美貌的季凤歌心中也不禁闪过一个念头：“比下去了。” 不是不美，而是比起来都像是小孩子。 （何迟：明明是我们明心更好看一点！） （嗯，一点点……） 吴典事惊艳过后也想起了这位是谁，登仙楼的头牌乐师妩娘，他还曾去听过她的乐曲的，只是以前怎么没注意到她这般美貌，若不是明心喊了那一声妩娘，他还真不敢认。 所以又是来给明心送行的朋友吗？ 这次的比试虽未说保密，但其他人都看得出来城主大人存了历练几人的意思，都是孤身前来。 吴典事不悦的看了眼明心，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商户，没心没肺的，一点眼力界儿都没有。 所有人都目光汇聚过来，妩娘拍拍明心的手心，放下明心的手，欠身依次向着亭子中的几人行礼，随即向吴典事谦声道：“让吴大人和几位道友久等了，妩娘不胜歉意。” 吴典事皱眉，谁又曾等你了？果然是欢场女子上不得台面，说话颠三倒四的，一开口就露馅，白瞎了一副好相貌。 季怀山先一步心觉不对，这女子到底是怎么靠近的，他竟丝毫没有察觉！而且此女虽然气质成熟，但看面相分明是年纪甚轻，此时与亭中其它五个参试者站在一处，说不出的和谐。 明心笑着挽住妩娘的胳膊，抢先道：“妩娘你太客气了，这还没到寅时呢，一点都不晚。”随即向吴典事道：“吴大人，现在就是六个人了，可以走了吧！” 胡闹也要有个限度！吴典事现在满心忧郁，张口便要呵斥，但对上那美人妙目，却又有些张不开口，美人笑颜如画，只是看着都让人心中的郁气不自觉间消散。 识海中一丝清明，吴典事脑中闪过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念头，亭子里的第六个年轻人，不会吧，怎么可能是她？ 没什么不可能的，妩娘手在腰间一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锦盒恭敬地递向吴典事，温声道：“这是信物，还请吴大人查验。” 吴典事如坠梦中，目光恍惚的接过锦盒，打开盖子，赫然对上一双充血的大眼睛，碧绿的瞳孔如同地狱的鬼火，带着无尽的怨恨，死死盯住自己！ 吓死个人了！ 被这可怖的眼睛盯住，心神恍惚之下吴典事惊呼一声，手中一个没抓住，居然将锦盒反手跌落，众人无不好奇的看过来，能把筑基修士吓一跳的东西，可是不多见。 锦盒滚落，一颗硕大的头颅咕噜噜滚在地上，头颅被清理的很干净，不带一丝血迹，可以清楚的看出是个红发碧眼的男人头颅，男人怒目圆睁，脸上青筋暴起，任谁都能看出他生前的怨恨和不敢置信。 头都被砍了，可不得怨恨吗？ “你杀的？” “是我。” 女子脸上依然带着完美的笑容，甚至还向着吴典事投来一个歉意的眼神，好像在因为自己吓到了对方而抱歉，一点也没有因为这颗头颅显露出一点的额外情绪，就像这只头颅与自己丝毫没有关系。 众人的目光依然关注在妩娘身上，但是那目光都变了，修仙界中至少一半的人杀过人，其中心狠手辣，杀人如喝水的人物也并不少，但是像这样的美人，即便她亲口承认，谁又会相信她是个如此危险的人物。 越美丽的，也就越危险。 明心的惊讶与其他人不同，这颗头她记得清楚，是那个叫做伏方的筑基修士，她知道妩娘似乎有什么把柄在伏方的身上，所以不得不委身于伏方，在永州的名声也因此有些不堪。 而且虽然妩娘不肯说，明心也知道她是不情愿的，只是她一直不肯多说自己的事情，总是一副自有主张的样子，明心也无意多帮她什么，没想到她如此干净利落。 妩娘不过炼气七层，对方则是筑基中期的修士，说杀就杀了。 明心想到佘青先前向城门处投去的目光，显然也是知道一点此事，所以这就是宋寒江所说的考验吧？ “吴大人，这信物可还作数？” 吴典事看着地上滚动着的头颅，暗自懊恼自己失态，忙摄起头颅查看，头颅自颈而断，切口光滑平整，触手微温，尚还没有凉透，看来是刚死不久。 而且伏方吗，在散修中有些名气，他也有过一面之缘，自然认得，犹记得当年也是颇负盛名的天才人物，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新人的垫脚石。 吴典事深深看了眼妩娘，颔首道：“自然作数。” 啪啪掌声响起，季怀山怒极反笑：“精彩，吴大人真是拍的一出好戏，随便拉了两个下贱的歌女顶上，拿颗人头虚张声势，真当国家大事做儿戏吗？” 两个歌女，那就是把明心也算上了，明心和妩娘还未说什么，何迟先怒道：“老匹夫，你说谁下贱！” 吴典事心里咯噔一下，年轻人沉不住气啊！季怀山脾气本来就火爆，为人极重面子，这下被一个炼气修士当面骂了，岂能善了！ 周围的温度骤然升高，吴典事来不及细想，功法运行到极限引动天地灵气汇入进水镜，水镜胀大，条条水龙盘结成一只轮盘将整个亭子护再下面，誓要挡住即将到来的一击。 几乎在吴典事刚准备好的一瞬，一条十余丈高的巨大火焰蛇头凌空扑下，巨口张开，两根白热的火焰长牙向着水龙盘咬下来，其势头死要将整个亭子连同其中的所有人吞入腹中。 我去，来真的？！ 火蛇巨口轰然撞击在水龙盘上，水龙盘存存龟裂，蒸腾的水汽从水龙盘中升起，又被火风向四周压散，几人站在下面如坠蒸笼之中。 吴典事牙关紧咬，面色苍白，水龙哀鸣，眼看就要支撑不住。看看四周，灼热的气流将亭子笼罩在其间，火灵力充斥之下，五行紊乱，连遁地符都没法用，哪还有逃路。 眼见水龙就要只撑不住，徐常礼连忙高声劝阻，同时祭出一枚玉符，打入水龙盘中，其余几人也不再作壁上观，连忙各出手段，一时劝声不断，符光阵纹乱起，但哪里还来得及，只见一颗火焰长牙霍然洞穿水龙盘，化作一条碗口粗的火蛇向明心所在的方向袭来。 这火蛇可不是先前的火鞭能比，结丹修士的一击，他们这些低阶修士完全无法抵挡，虽然对方心有顾忌可能不会下死手，但想要废个人却是轻轻松松！ 火蛇袭来，何迟想也不想，飞身挡在明心身前，手中八卦盘翻飞，连布三层阵法想要抵挡。明心看着身前少年坚毅的背影，感动地想骂人。 臭小子不知道那东西是冲着你来的吗？！想找死别拉上我啊喂！ 明心一边挥手向着火蛇打出手中防御最强的一张冰山符，一边用尽力气踢在何迟屁股上，将他向着远处季凤歌的方向踢去，同时自己借着反冲之力飞退。剑握手中，灵力输入吟风石，一声惊雷巨响从剑中发出。 三个动作几乎同时完成，看着何迟怪叫着飞出去的背影明心默默地为他点了根蜡。 少年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剑鸣如一记洪钟重锤敲在场中诸人心头，虽不足以震慑心神，但也让上头乱斗的诸人脑中一清。季凤歌冷冷地看着被踢飞过来的何迟，在他身后一条火蛇轰然撞碎冰山，随即转头紧随其后地向着何迟追来。 何迟无语凝噎，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这次真的玩完了！ 没想到他何迟最终还是死在女人手里。 挥手祭出一柄绯红的硬羽扇，季凤歌挥扇向着何迟冲去，羽扇灵力灌注，赤羽挺立如铁向着何迟横飞而来的脖颈斩去，何迟大惊，这一下子挨上怕是他也要脑袋满地滚了。 所以说千万不能惹女人！ 何迟腰刀抽出，化为一片乌光挡在面前，却见季凤歌轻蔑一笑，身子如火焰闪烁，在空中闪动两下，出现在何迟的身侧，扇柄如杵捣在何迟的胸口。 何迟只觉一连声的脆断声从胸中响起，肋骨也不知断了多少根，同时不由庆幸，这一下要是用扇羽怕不是要被横胸斩成两截！ 但是她为什么要留手？！ 双眼充血，神识模糊，迷蒙间只看到那如火的女子持扇向着不可一世的火蛇冲去，仿若飞蛾扑火。 第六十一章 十面埋伏 飞蛾扑火，即使那火是自家放的，也是会伤人的。 羽扇切中火蛇的七寸处，火蛇如被激怒，沿着羽扇盘旋下来，长长的蛇身顷刻将季凤歌盘绕在中心。 季怀山大惊，急忙收束灵力，咬在水龙盘上的火蛇巨头溃散成星星点点的火星，长牙化成的小火蛇也顺势化为纷飞的火蝶散开。 吴典事双手颤抖着收回水镜，看着水镜上破开的一个焦黑小洞，一时间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向季凤歌投去一个感激地眼神，若不是她给了季怀山一个台阶下，这个好面子的老儿还真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至于何迟，吴典事看向躺在地上口吐鲜血的少年，目光转冷，年轻人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就当是交学费了罢。 何迟此时只觉一股灼热的气流在全身乱窜，全身无一处不痛，缺氧的窒息感让意识都有些昏沉，神识内视，筋骨损伤虽重，但还好没有伤及五脏经脉。 朦胧间看到明心一阵风跑过来，何迟甚至还有空胡思乱想：“她这是在担心我吧？”；“虽然受伤了，但是能被明心照顾好像也不错？” “嗷～～！” 感人的一幕没有出现，所有人吃惊地看到明心跑到何迟身边，插着腰胡乱踢在何迟身上，一边踢一边咬牙切齿地道：“叫你乱说话；叫你逞英雄；还敢偷袭人家，被打了吧，活该！……” 啧啧，真是惨。 被这何迟这一阵声嘶力竭的哀嚎，季怀山也不好再发作，虽然已经心知肚明自家晚辈是不想让自己出手太多引起麻烦，但还是装作不悦的训道：“凤歌，你这是作甚？” 一旁明心还在“虐待伤残”，季凤歌冷笑，别人看不出来，她可看到清楚那几脚虽重但无不巧妙地避过伤处，不让伤势加重，苦肉计罢了。 不屑地看向一边的两个“演员”，季凤歌道：“区区一个狂妄的小子，哪里值得族长您屈尊管教，凤歌替您教训了便是。” 季怀山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重新对上从脱力中恢复过来的吴典事，两人相对默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一片混乱之后，事情总是还要解决。 经过刚才这一次短暂交锋，事关城主府和季家的尊严，眼下两方更加不肯退却，死局也更加难解，吴典事心中焦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城主大人就是不出来呢？真是苦煞我也！ 沉默中，又是那个熟悉的清脆女声打破沉寂，明心将何迟一脚踢到亭子背后，面向季怀山神情真挚地道：“九凤山之试毕竟关乎全国的利益，季族长举贤不避亲，一颗为国之心真是令我等晚辈敬仰。” 这话是夸人的话，可是听起来怎么那么别扭？ 季怀山心中不悦，但却也没法反驳，这确实是他此次宣扬的理论，季凤歌的优秀或者说是国家大义，正是他敢于和宋寒江理论的依仗，季怀山淡淡道：“为国分忧，本是分内之事。” 他倒要看看这个商户歌女有什么要说的。 明心眉梢扬起，军姿挺立，长剑斜背身后，气质瞬间变得如同一个年轻的军人，热血而锋利，向着季怀山道：“晚辈虽是个小小乐师，也懂为国争光的道理，如今定下的六人中晚辈自认实力最差。” 随即定定看向季凤歌，继续道：“因而晚辈斗胆向季小姐请教，若是季小姐能胜了晚辈，晚辈甘愿让贤。” 少女的话虽然说的谦逊，但那看向季凤歌的目光中十足的挑衅意味再明显不过。 我就是最弱的，你可敢与我一战？ 何迟正躲在一边疗伤，闻言一口老血涌上喉头，差点内伤复发。明心要为国争光？她最弱？信她才有鬼！ 在场也没有人信明心所谓的爱国之心，那就只能是争一口气了。 “好！” “不好！” 说好的自然是季怀山，说不好的却是季凤歌。 好与不好都是季家人，吴典事没有说话，城主大人到现在也没有出现，摆明了是不想管此事，这个法子若是由季家提出他自然不能同意，但是若由参试者亲自说出，那就算是自愿的了，谁也怪不到他头上。 想到方才那一声惊心剑鸣，吴典事哂笑，或许她比自己想象的要强一些，但是那又如何，淬体四层和炼气十层的差别犹如婴孩之于成人。 年轻人终究是气性太大，做事不计后果。 季凤歌终于肯正视明心，少女手中的长剑寒意逼人，长身而立，人如剑般锋芒暗藏，蓄势待发。转头扫视佘青、徐常礼和童猛三个，季凤歌轻蔑一笑：“妄你们自负精英，还没有一个淬体中期的小丫头有骨气吗？” 注意到徐常礼和童猛如同便秘般的难看脸色，明心心中暗爽，突然就有些喜欢这位火小姐了。 季怀山传音怒道：“凤歌，休要胡闹！”眼看有人将名额送上门来，何必再节外生枝？ 季凤歌充耳不闻，继续倔强的站在亭前，红衣如火，睥睨而视，一人与五人对峙。 明心叹了一口气：“还是得自己上。”持剑迈步向前。 佘青依然面无表情，抬步从亭中走出。 然而一个优美的身影更快一步，飘然出现在三人的中间，拦在走过来的明心与佘青面前，是妩娘。 含笑面对两个出色的女孩子，妩娘温婉道：“此事由我而起，也当由我而终，妩娘在此谢过两位了。” 女子袅娜地站在那里，纤细的身子却若青山般不可跨越，明心撇撇嘴，耍个帅也不肯让她耍完，真不够朋友。 佘青难得的说了声：“好。”在原地站定。 季凤歌冷笑道：“你们几个挑来挑去的，当我是什么？” 妩娘福身示谢，转过身面向季凤歌道：“季小姐，抱歉，现在你只能选我了。” 没有选择，那就速战速决吧。周围的温度迅速上升，绯红的羽扇祭出，数十火蝶从羽扇中飞出，绕着季凤歌翩翩起舞，红衣鼓动，如同一个火焰精灵：“你我修为虽有差距，但我不会留手。” 妩娘解下琵琶抱在身前，白玉琵琶泛起濛濛灵光，含笑道：“多谢，我也不喜欢被人轻视的滋味。” 故弄玄虚！ 羽扇扇动，翩翩火蝶融汇成两只人高的火凤，发出两声凤鸣，向妩娘扑去，同时季凤歌的身影在空气中闪烁，赫然又是让何迟吃了大亏的那种身法，携着锋锐的长羽扇，向妩娘站定的方向袭来。 火凤羽翼遮天蔽日，火红的身影飘忽不定，只一人却如织成一张天罗地网，将妩娘围在中心避无可避，巨网飞速收缩，眼看就要中间那抹倩影无情绞杀，季凤歌一出手便已是全力以赴。 季怀山冷笑着看着漫天火光中那马上就要熄灭的莹莹白芒，萤火之光安敢与日月争辉？ 就在这时，妩娘的手动了，无视那围拢过来的火凤扇羽，埋手轻弹，铮铮琴曲响起，众人一时只觉站在那天罗地网中的人换成了自己，十面埋伏，处处杀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仙心微闪，驱散识海中的幻境，明心担心地看向妩娘，此曲意境已足够厉害，但与乐修交战中的人必定会凝神防御神识的侵袭，防备之下又怎会轻易受到乐曲的扰乱？ 果然，季凤歌的攻势丝毫未乱，火凤有力的羽翼已扇至妩娘身前，而妩娘的身前甚至连护身的灵盾都没有！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实力悬殊的战斗马上要见分晓之时，明心瞳孔骤缩，那是？！ 只听一阵裂帛之声，遮天的火翼突然出现一道笔直的裂口，如被无形利剑齐根斩断，断裂的火翼轰然化为点点火星溅落，失去平衡的火凤哀鸣一声，坠落在一旁的土地上，炸裂成一朵绚烂的火莲。 那是灵障！她突破了！明心眼中异彩连连，若不是怕自己的神识探视影响了战斗中的两人，早已将神识投射过去感受那乐曲中的灵力运行，这就是突破灵障后的乐修的实力！ 琵琶声如疾风骤雨，无形气劲乱舞，将另一只火凤也切成碎片，季凤歌的身影在空气中不断闪烁，却始终无法突破到妩娘的身前，攻守瞬间反转，这一曲十面埋伏，原来是为你而奏！ 火凤碎片落下，一只只巴掌大的小火鸟从火焰中浴火而起，百千火鸟叽叽喳喳地撞向乐音的源头，然而这声音丝毫无法扰乱乐曲的演奏，乐修的乐曲自神识而衍化，岂是普通的声音能够扰乱。 妩娘步伐飘忽，行走在方寸之间，居然能神奇地闪过大半的火鸟，剩下的火鸟被声波劈散，虽险象环生但仍能支撑。 空气中红影闪动地更快，不时有点点血滴溅落在地，音波的攻击太过隐蔽，虽然神识能探查，但是维持这火鸟的攻势已经足够消耗神识，以普通炼气的神识又怎能完全分辨出这嘈杂的音波？ 飘零的血滴越来越多，再拖下去，任谁都能看出胜负的倾向。突然，一道耀目的红光从空中激射而出，穿过纷纷飘零的血火之雨，无视音波重重拦截，从妩娘的身体中贯穿而过！ 第六十二章 九弦天音 琵琶声停，一个散发着焦胡气味的恐怖圆洞出现在妩娘的右肩胛，手臂失力，白玉琵琶无力地垂落在地，妩娘的面上依然依然是那不变的温婉，神情放松，似乎肩头那恐怖的伤口不存在一般。 可是她已经弹不出乐曲了吧？徐常礼的心中莫名的一阵放松：季凤歌方才那狂风暴雨般的攻势连他都自认无法接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乐修又怎么可能赢？ 这样想的不只是徐常礼一个，看着那绝美女子的淡然笑容，众人心情惋惜又释然，虽然她已做的足够好，但是世家宗门的功法完备，手段众多，又怎是一个散修能比的上的？ 唯有两人看清了那碰撞的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季怀山面色铁青，明心心情激荡――太帅了！ 妩娘的背后，季凤歌缓缓直起身，人扇合一，以身为箭，这一招是她最强的底牌之一，然而她还是输了。有风吹过，脑侧一边半垂的乌发簌簌飘落，一丝红线在洁白的颈侧延展开来，三寸长的笔直切口处，血流如注，触目惊心。 季凤歌怔怔地看着那风姿绰约的背影，刚刚那一道音波，那一闪而逝的森然杀意，她是真的会杀了自己，只要再偏上半寸…… 经历过与死亡擦肩而过的人，才会真正明白死亡两个字所代表的恐怖。脖颈的伤口处火焰燃起，草草将涌流的血流止住，身上散乱的伤口已经无意去管，季凤歌向转过身来的妩娘深深鞠了一躬，头也不回地向城门处走去。 明心匆匆跑到妩娘身边，扶住伊人微微颤抖着的身体，戒备地看向季怀山，吴典事楞了一下，也踏前一步，水镜握在掌心，蓄势待发。 季怀山望了眼远处城主府那高耸入云的观星塔，一如其中居住的那个男人，虽如寒山不动，确永远俯视着这座城市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喟然长叹一声，驭起烈焰狮，跃过城墙，消失在视野之中。 热气散去，微凉的秋雨重新淅淅沥沥的降下，为这一曲未完的十面埋伏，续上缠绵的终章。 …… 暮霭沉沉，旧院孤村。 与世隔绝的山村里最大的一间院子外，两个穿着打满补丁的麻布衫的垂髫小童踩在石头上，小心翼翼地扒着墙头，透过豁口的院墙，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院子里的几个人。 下午的时候村子里来了几个人，听大人们说是城里来的仙人，原来这就是仙人呐！ 两个小童如痴如醉看着那光鲜的衣裳，精美的发饰，还有干净美丽的面容，他们只是听长辈们说起过仙城的故事，从来没见过仙人是什么样子，原来还有这么漂亮的人啊！ 唔，那个黑脸的叔叔好壮，比吴二伯还壮！那个黑衣服的哥哥好帅，不过没有白衣服的哥哥帅！蓝衣服的姐姐看起来好冷，还有粉衣服的姐姐好漂亮啊～～砰！“无耻老儿！” 一声巨响将沉迷美色的两个孩子吓了一跳，咕噜噜从石头上滚下来，山里的孩子耐摔打，拍拍屁股嬉笑着跑开了，“哎呀，白衣服的姐姐好凶！” 农家院落里，明心气鼓鼓的拍了一下木桌，粗制的木桌发出一声委屈的吱嘎声，好险没有散架。明心怒气未平，气狠狠地道：“下次再让我见到那老头儿，一定把他砍成八瓣儿！” 妩娘安抚地摸摸明心的头，带着歉意道：“这件事也怪我，没有查清那梅老板的为人就将他推荐给你，好在剑鞘是找回来了，你就算我将功补过吧。” 事情是这样的，妩娘也在梅老板那里订做了那只白玉琵琶，两天前去取时，正好看见梅老板在把玩一只造型奇怪的笛子，想到明心提过的要做一把特殊的笛子的事，妩娘不由心生怀疑，旁敲侧击之下才知道这“笛子”正是明心的笛剑配套的剑鞘。 此后一翻斗智斗勇自不必多说，好在终究是将这剑鞘拿了回来交到明心手上，这剑也才算完整。 明心将剑插入剑鞘中，摇头道：“这怎么能怪你。” 剑鞘同样由寒铁打造，掺入不知名的材料炼制成竹绿色，看上去如同一支压成椭圆状的细长竹节，剑鞘底端镂刻着两个小字：“天音” 原来这剑叫做天音。 剑鞘的顶端与底端各有一个小孔，剑鞘内部雕砌出复杂的沟道凸起，明心脑中灵光一闪，这可不就是一只笛子吗？ 神识探入剑鞘中，果然在剑鞘的里侧也镶嵌着八块吟风石，算上剑柄上那块一共九块。 手指滑动到一块吟风石的位置上，灵气丝渗入，清脆的筝鸣声在剑锋与剑鞘包裹形成的腔室中间激起，透过寒铁剑鞘传递到空气中，声音像古筝，又像是古琴，辨不清楚。 果然如此！ 依次试了试其它几个吟风石，音色或如钟，或如鼓，或如胡琴，不一而足，同时驱动不同的吟风石，又是完全不同的音色，有些还能找出想象的乐器，有些则根本没有听过，这一柄剑如同融合了千百种乐器在其中，好生精巧的设计。 一旁倾听的妩娘忍不住赞叹：“梅老板人虽古怪些，但这炼制乐器的手段当真又独到之处。” 明心点点头，兴致盎然地调试着这把天音剑，心中对梅老板的怨气也消了不少，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居然忍心将这样精巧的乐器拆分成两半，难道他还能为这剑鞘再配另一把剑不成？ 剑音百转，随着明心越来越熟练，各种闻所未闻的乐声响起，交织成一曲交响，一把剑仿佛是一只奇幻的乐队，只是这剑的雕纹太过复杂，明心仓促间还不能很好的掌控，交响显得很有些凌乱。 这边厢吹拉弹唱不休，其他几人想不注意都不行，早上的事发生之后队伍的气氛就有些古怪，童猛和佘青本来就是两个闷葫芦，妩娘和何迟受伤了要静心修养。 本来最能带动气氛的徐常礼也哑了，剩下明心一个也没有兴趣承担起联络队伍感情的大任，乘在佘青的飞行法器后面游山玩水不亦乐乎。因而到现在为止六人加起来也没说过几句话。 农家小院中的篝火烈烈如歌，一天下来大家也都困倦了，又因为要互相照应没有分散休息，明心也不好意思再制造噪音来烦人家，眼见几人的注意力投过来，明心想了想，旋即一笑道：“我给大家弹一首曲子吧。” 说罢也不问人家的愿不愿意听，自顾盘膝坐下，横剑膝头，挑了一个还算简单的音色弹奏起来，声音像筝，却又多了些欢快灵动。 悠悠剑鸣，暖意融融，温暖的曲调如那暖暖的篝火，没有强加于其上的属于演奏者自身的意境，只是单纯的温暖，温暖疲惫的身体，温暖冷封的人心。 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在这融融火光中放松紧绷的表情，仿佛又回想起那些生命中的温情时刻，阳光雨露，醇酒欢宴，知己爱人。虽不入境，但那意境自在每个人的心中。 一曲完毕，何迟第一个呼哨着拍掌叫好，认识明心这么长时间这还是第一次听她奏这种“正常”的曲子，紧接着是一阵有力的掌声，那是童猛的，随后是妩娘、徐常礼、佘青。 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从院墙外响起，原来不知何时村子里的人们已经被吸引过来，一张张淳朴的脸上带着融融的红晕，多美的曲子，他们好像能看到金黄的麦浪，嗅到刚拔出炉灶的烤薯的甜香，触摸到母亲粗糙温暖的手掌。 这就是仙音吧？！ 每个人对温暖的定义不同，但是对温暖的渴望总是相同的，而这份温暖，总能温暖到身边的人，掌声与叫好声中，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悄然融化。 明心跳上墙头，对着院子内外的人福了福身，向着妩娘抛过去一个得意的小眼神，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她再也不是那个只会三首曲子的“非主流”乐师了。 …… 天悬星河，万籁俱寂。明心坐在村子最高处的房顶上，借着星光细细翻看手中的书卷。其他人都去休息了，她与童猛两个精力充沛的淬体轮流值夜，现在是她当班。 说是最高，其实也只不过是间地势高的矮房，一道灵光降落在身边，明心头也不抬，向那白衣男子干巴巴地道：“何迟身上的火灵力有些棘手，你最好多睡会儿。” 宋寒江果然没有给他们配任何的便利，连靠灵石驱动的飞行法器也全都没收，全靠他们几个自己行路，这一天下来佘青和徐常礼两个带着他们六个人全速飞遁，最是辛苦。 徐常礼怔了一下，旋即自嘲一笑，他调查过明心，一个四方云游的散修，又怎么会真的是一个开心果，现在这份冷静疏离才是她真正的样子吧？这样看来她也是看出了什么…… “我是来向你道谢的。”为了那些温暖的歌。 “哦，好。” 徐常礼重新愣住，这姑娘好像天生有种让人尴尬冷场的天赋。重新整理一下心情，徐常礼诚恳道：“我知道你因为早上的事对我和童兄有些成见。” 明心合上书本，奇怪地看向徐常礼：“没有啊，你们做的很好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徐公子无语：还能不能好好地交流了喂！ 第六十三章 比试隐情 易地而处，明心也会选择徐常礼和童猛一样的做法，他们本就是临时组成的一个班子，何必为了其他人去触结丹修士霉头？老实的装不存在才是最好的选择。 而明心自己不同，季怀山气势汹汹地无非就是想要一个名额，而这个名额只会从她或是妩娘两个“弱势群体”中出，无论哪个都是她不想见到的。 所以真正高风亮节挺身而出的其实是佘青，何迟只算半个。 理智上是这样分析，至于感情上，她和这几个人有什么感情好谈的。 徐常礼在明心身边坐下，仰望星空，喁喁道来：“说出来你可能会笑话，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们散修，虽然修行的艰苦，但想爱就爱相恨就恨，活的自在洒脱。” 月光下的白衣公子俊逸脱俗，那向往的目光，和眉宇间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几分寂寞萧索，仿若贬落凡尘的谪仙，他转过头，向着明心轻道：“你知道吗？我有多羡慕你和你的朋友们，那种真挚的友情我这种人或许永远都得不到的。” 明心无语地看着徐常礼那一副想哭却又不得不强做笑颜的样子，她可一点都不想和他谈什么人生理想，直接干脆地道：“有事说事儿。”――没事就睡觉去，坐骑休息不好可是会影响赶路的。 徐常礼面色一僵，随即了然一笑，轻挥羽扇，又恢复成那副从容自若的样子，也不再绕弯子，直接道：“明心道友可想过城主大人此次让我等自行前往九凤山的用意？” 明心这才有了点兴趣：“愿闻其详。” “有些内情明心道友可能不知道，九凤山秘境共分九层，每年的胜负便是看哪国的参试者能到达的层数更高，和累计起来的层数更多，为了鼓励参试者，也为了保证各城主能挑选出最优秀的参试者，朝廷不仅不会收缴参试者在秘境中获得的宝物，而且会将所得的一半边境资源交由成绩最好的三人所在的城池管理开采。” 这些事情宋竹确实没有和她说，或许是觉得没有必要。明心点点头，这确实是防止各城主任人唯亲的好办法，而且民间卧虎藏龙，如此能最大限度地在全国范围内选拔人才。 而这人才选拔出来了，朝廷自然也不会放任他们再溜走，朝廷的资源有限，若是想培育新鲜血液，当然要集中在最优质的血液上。如此真可谓双赢之举，怪不得季家将这个名额看得如此重。 徐常礼见明心的神色便知道她已想通其中关键，继续道：“但是这个制度也有弊端，那就是城与城之间的明争暗斗更加激烈，故而我宋国每年的参试者实力都较其余两国更强，但是最终的成绩却往往还要更差一些，盖因不如南越、扶流两国的修士团结之故。” 明心接口道：“只怕便是同城修士也没有那么团结吧？” 徐常礼赞扬一笑，道：“明心道友果然聪慧，来参试的都是天赋实力出众之人，朝廷的资源就那么多，谁又肯屈居人下，再加上秘境之中的宝物诱人，联盟之势更加岌岌可危。” 明心道：“更何况这次事关白马会的名额。” 徐常礼抚掌道：“不错，所以我猜测城主大人之所以只给了三天的准备时间，便让我们几人组队缓缓前往九凤山，并且丝毫不提及白马会和关于九凤山之试的具体情况，便是存了让我们在路上相互磨合增进感情的意思。” “那只怕这一路上不会太平了。”明心叹道。不一起流过血拼过命，又怎么能“增进感情”？只怕宋城主早为他们准备了一连串的惊喜。怪不得徐常礼坚持要休息，休息之处也紧紧相邻，还提醒了她与童猛守夜，原来是早知道内幕。 “这些事都有谁知道？” 徐常礼自负一笑：“白马会的事我不敢说，但是其余的我们六人之中只有你我二人清楚。” 明心疑道：“这些制度施行了有好些年了吧？”她就不信其余城主都像宋寒江一样什么都不说。 “虽说施行了很多年，但是朝廷将这些事保密的很好，在下也是朝中有人才知道一二。再说除了在下，几位恐怕没有在意这些俗事的了吧？” 明心默默盘点了一下剩下的几个人，好像还真是这样：“所以你想让我帮你团结队伍？” “这都是为了共同的利益。” 明心重新翻开书，随意道：“我没兴趣。” “明心道友已经做的很好了，在下也只是表明合作的诚意。” 六人之中何迟与妩娘都明显与明心关系匪浅，而且乐修的辅助特性注定了他们对于一个队伍全局的重要性，只要团结了明心，他们这个松散的班子就算初步成型了。 徐常礼本来是想找明心谈谈人生理想，联络一下感情，但后来发现对于明心这样的聪明人来说或许直接摆出利益才是更有效的交流方式，如今这样也不错，聪明人自会知道怎么做才是对大家都好的选择。 “那在下就告辞了。” 徐常礼的身影消失在一方低矮的农居中，明心手不释卷，小声咕囔：“切，活该没朋友。” …… 中州大陆幅员辽阔，宋国虽只是一个中型国家，但是地势狭长，从东南端的永州到西北方的九凤山也有数万里，这一路几乎穿过了整个宋国的疆土。 整个三国的分界以天澜山脉为界，天澜山脉自西向东曲折绵延二十万里，所过之处覆盖周围近万里范围，其六座主峰正是闻名天下的正一宗六脉所在。而三国正处于天澜山脉东段的南北两端。 因而说是三国交界处，实则这条国界自古至今历经几朝也没有真正的划清过，其间灵脉矿藏、妖兽灵药无数，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怎奈山间环境恶劣不宜居住，因而只有零星的矿井和兵站分布于山脉之中，大部分的人口还是分布在宋国腹地的平原之上。 明心几人斟酌之后，还是决定沿着天澜山脉的外围绕道前往九凤山，而不是抄近路穿越大山直接前往，毕竟深山野林之中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他们几个毕竟修为不足，若是在深林中被纠缠住，说不定三个月都到不了九凤山。 天澜山脉的外围处，已经不像永州附近那般繁华，但仍有不少村落分布在山林外围，虽然这里常有低阶妖兽出没，但靠山吃山，也不愁生计。明心一行沿着山林飞遁，往往每天总能遇到一两个村落。 临近中午时分，远处一片错落的木屋隐隐在望，徐常礼踩在一只砚台形状的飞行法器上，向着身后的一青一篮两道灵光高声道：“到前面的村子休息一下吧！” 青色灵光加速上前，何迟驭着飞舟凑到徐常礼身侧，抱怨道：“徐公子，又休息啊，这样下去等我们到九凤山人家都比完了！” 徐常礼瞥了眼何迟身后背着的长长的黑盒子，笑着道：“时间还充裕的很，这里是天澜山外围，随时有妖兽和盗匪出没，我们小心一点总没错。” 何迟耸耸肩，灵力催动飞舟一马当先向村子的方向冲去：“我先去探探路！” 何迟此时的形象颇为奇特，人还是那个高大帅气的少年郎，但是却双手捧着一瓶开得招摇的淡紫兰花抱在胸前，破坏了整个人的俊朗形象。 若说抱着兰花还算可爱，那身后背着的那只将近有一人高的黑色盒子就有些诡异了，盒子非金非玉，通体漆黑无光，上宽下窄，看上去倒十成像一只造型朴素的棺材。 飞舟沿着林边的小路，飞掠过苍翠的山林，劲风铺面而来，打在护身灵盾上吹出道道绚烂的涟漪，手中的兰花兴奋地将花枝花叶摇个不停，何迟嬉笑着拍拍兰花的花枝，呼哨一声飞的更快。 “飙船”正爽，背后的棺材中突然传来咚咚咚三声轻响，何迟一惊，忙放慢飞舟，将手中的兰花胡乱塞进一只灵植袋中。 做完这一切，只见前方林中一阵急促的枝叶晃动，一个身着简朴蓝花布衫的年轻女孩儿一个箭步从茂盛的树冠中跳出来，趔趄了两步落在地上，神情慌乱地向左右看看，见到何迟的飞舟，慌忙地站起来向何迟的方向跑来。 树林哗啦摇晃不止，一只人高的猿猴紧接着从树丛里跳出来，呲着一张血盆大口想女子的方向追来。猿猴身上红毛黑斑如同豹纹，正是一只淬体后期的豹猿。 女子回首看见豹猿追来，大惊失色，连忙向何迟这边喊道：“仙师救命！” 棺材中再次传来“咚”地一声轻响，飞舟如箭射出，瞬间越过奔跑着的女子，向那妖猿飞去。 飞舟从豹猿的头顶掠过，何迟挥手撒下几面旗子，不偏不倚地将那猿猴围在中间，猿猴不耐地挥爪向旗子扫去，却惊讶的发现没有扫到，低头看去原来脚下已变成一滩粘稠的泥潭，动弹不得。 豹猿愤怒扭动身体，但泥潭确一点不受妖兽的巨力影响，反而越陷越深。 意识到泥潭的来源，豹猿张开口，向着飞舟吐出一串串的赤红火球，火球打在半空，被一道光幕拦下，吸入其中。 随着吸进去的火球越来越多，光幕越发鲜红，如同充了气膨胀开来，何迟狡黠一笑，手中令旗挥舞：“爆！”，火光冲天，光幕轰然爆开！ 烟雾消散，只见地上多了一个五尺深的大坑，妖猿躺在其中，早已死了。 第六十四章 林边孤村 “多谢仙师救命之恩！”女子的衣衫凌乱，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向何迟道谢。小麦色的皮肤上两坨红晕还未消退，脚步也有些蹒跚，显然刚刚累的不轻。 何迟这才认真看向这女子，她十五六岁的样子，背后背着弓箭，腰上别着刀鞘，只是那刀却不见，或许是在逃亡的过程中遗失了。乌发编成一条大辫子背在身后，皮肤虽不很白，但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十分秀美可爱。 是进林打猎的村民吧？ 被女孩子崇拜的眼神看着，何迟臭屁地叉腰笑道：“举手之劳，小事一桩！” 后面两道灵光相继飞来，女孩儿转头看去，只见两件飞行法器渐渐减速降落，前面一个砚台形状，上面搭乘两个年轻男子，后面的法器则是雪花造型，两个美貌异常的的女子站立在上边。正是徐常礼一行。 “何兄，出什么事了？”徐常礼当先问道。 小姑娘倒一点不怕生，脆生生的说：“见过几位仙师，是我不小心与村里的其他人走散了，又碰到了这只妖兽，多亏了何仙师出手救我。” 原来是英雄救美，徐常礼走近看那坑中的豹猿尸体，这豹猿虽不算太厉害的妖兽，但身手敏捷，皮糙肉厚，而且兼具火系天赋，寻常同阶修士对付起来也要费一番功夫，何迟却能轻松解决。宋寒江选的人果然都不是易于之辈。 徐常礼道：“姑娘可是前面村子中人？” “是呀，几位仙师也是来山里历练的吧？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到我们村子里面休息一下吧，我还想好好感谢一下几位仙师呢！” 何迟笑道：“你们两个还真是有缘，这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女孩儿不知所谓地看看何迟，马上恍然大悟，欣喜道：“真的吗？太好了！阿妈见到你们肯定会高兴的！” 徐常礼淡然应道：“那这位有缘人就劳烦何兄载一程了，我等先走一步。”说罢带着童猛向村子飞去，佘青依旧一言不发地带着妩娘跟上，路过何迟身边时两人齐齐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什么意思？何迟一头雾水地挠挠头，搞不明白这些女人！ “那个…何仙师，我们不跟上去吗？”女孩儿看着那只狭小的飞舟，耳根有些发红。 管他呢！何迟挥手收起豹猿的尸体，拉着女孩儿坐上飞舟，向前面两道灵光追赶而去。 飞舟可大可小，只不过多载一人耗费的灵力更多些，何迟一边奋力追赶，一边跟坐在后面的女孩儿说话：“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仙师叫我秀英就好了！”秀英爽利地答道。 “对了，你也不用叫我仙师，叫得我都老了，叫我何迟就行。” 何迟背上的“棺材”本来就显眼，秀英此时坐在小飞舟的后面，正对上何迟的后背，更是想不注意都不行。好奇又害怕地打量着那棺材，秀英咬咬嘴唇，迟疑地道：“那个……何迟仙师是在炼尸吗？” 何迟有些惊讶地回头问道：“你还知道炼尸？”炼尸是魔道的一个流派，修行者炼制僵尸为自己战斗，只是与其它魔道流派相同，炼尸者在这正一宗的势力范围内几乎不会见到，想不到一个偏远村落中的普通人也能知道。 秀英不自觉的又往飞舟的尾巴处挪动了一点：“嗯，我听路过的其它仙师说过。” 何迟促狭心起，坏笑道：“对啊，这是我新炼的一具僵尸，很可爱的，你想不想看看啊？” 嗯，那就，看看？ 秀英正跃跃欲试，突然从棺材中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就像是有人用指甲用力地抠在硬木板上，秀英打了个哆嗦，蹭蹭退到飞舟最后面的挡板上靠住，脸色发青地小声道：“它怎么了？” 何迟干咳一声，支吾着道：“大概是睡醒了，又饿了吧？要不今天还是别看了……” 僵尸饿了要吃什么？为什么不能看了？秀英细思恐极，她把这些人带回去会不会不太好…… 正值正午时分，小村庄里炊烟袅袅，远远见到三道灵光飞来，两个路边树下玩乐的小童兴奋地唤着：“仙师来了！仙师来了！”被一座木屋的窗子中探出头来的妇人呵斥两声，嬉笑着向村子里面跑去。 村子不大，只有二十多座木屋，村周围围绕着一圈壕沟木篱，一行人按照秀英的指示落在一座木屋前，何迟轻咦一声，奇道：“你们村子还修了阵法？”村子里的木屋排布暗合阵势，神识流动其中，颇多滞涩之处。 秀英喊了一声“阿妈，来仙师了！”，随即解释道：“听阿妈说以前林子里常有妖兽来村子里抢小孩儿吃，幸好后来有一位路过的好心仙师给我们设了这个阵法，才免得村里的孩子被叼光呢！” “你这孩子，又瞎说！”一阵锅碗乒乓作响，一个微胖的中年妇人急匆匆地从木屋中推门出来，谄笑着招呼道：“几位仙师，快快请进！” 木屋虽做工粗糙，但是却收拾的干净敞亮，房间里面摆放着三张木桌，数只长凳蒲团，墙壁上除了一些色泽鲜艳的，山货之外，还挂着两张挂画，旁片用一扇挂着门帘的小门连接着另一间木屋，里面点点水汽飘出来，不像农家，倒像是一间客栈。 众人对视一眼，各自坐下，徐常礼向那妇人问道：“你们这里常有外人来吗？” 妇人笑道：“哪有什么人来，只是偶尔会有仙师路过去山里历练，咱们村里人想着仙师那都是神仙人物，可得尊敬着，于是便将这屋子收拾了一下，交给小妇人我打理，不管仙师们瞧不瞧得上，至少是咱的心意不是。” 天澜山脉物产丰富，自然是极佳的历练之地，这座村庄紧靠天澜山脉，有来往历练的修士歇脚休整也是正常，有那脾气古怪的小心应对着总能少不少麻烦，若是碰着一个修士高兴了，随意给点金银更是大赚，这村里人倒是想的明白，也难怪秀英一口一个仙师叫的纯熟大方，原来是惯做这门生意了。 几人不做他想，各自坐下手中握着块灵石运功修炼，童猛起身到门口如石佛站定，望风戒备。秀英母女见他那威严的气势，也不敢劝，相携着进里屋准备去了。 何迟自觉灵力还算充足，又惦记着村子里的阵法，便背着棺材出去查看研究去了。 里屋里锅碗叮当，虽然能看出已经是竭力在控制声音，但是以修士的耳力很轻松就能听出是在准备餐饭。很快便有阵阵诱人的香气从里间传出来。 何迟从外面回来，正闻到这香味，忍不住赞道：“好香！”妩娘也笑道：“是啊，比起登仙楼的后厨也不差呢。”几人本就不算很劳累，调息片刻灵力已回复地七七八八，徐常礼闻言也道：“这次是沾了何兄的光了。” 登仙楼的特色就是用妖兽灵药做的菜肴，这香气与登仙楼的参差仿佛，闻起来就神清气爽，令人食指大动，显然也是用的相同等级的材料，这村子里的人即便有淬体的修士修为也不会太高，想要猎捕妖兽不会容易。 “汤来喽！”没一会儿，秀英欢快的声音从门帘后传来，端上几碗汤水摆在桌上：“仙师们先尝尝，阿妈的手艺可好呢！” “太好了，我都记不清上次正经吃饭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何迟摩拳擦掌，依稀又回到了几个月前在登仙楼蹭吃蹭喝的日子。 秀英有些担心地看看那只黑黝黝的棺材：“何仙师不用把“它”先放下吗？”背着这东西坐都坐不下吧？徐常礼打趣道：“那可不行，放下了何兄只怕连饭都吃不下呢！” 何迟嘿嘿一笑：“我站着就好。”当先拿起汤碗喝了起来。 这怎么行？秀英还想再劝，正听里间唤道：“秀英，快来帮忙！”忙“哎”了一声跑回去，不一会儿数道菜肴一一端上，果然有几道是用妖兽肉做成，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 秀英母亲拉着秀英走出来，眼睛红红的道：“多谢几位仙师救了秀英，我就这一个女儿，若秀英出了事真不知该怎么好，我知道我们这些普通人帮不上仙师们什么，只能用心做这一顿饭，只盼各位仙师不要嫌弃。”说罢就要拉着秀英跪下磕头。 何迟连忙拉住秀英母女，回首看向徐常礼，见徐常礼点点头，这才道：“举手之劳而已，你们这是作什么。”然后向着门口站岗的童猛道：“童兄，开饭了，这么多菜没你我们还搞不定呢！” 童猛应了一声好，回到屋里坐下，除了佘青继续坐在一边闭目修炼外，其余四人围桌开动起来，何迟边吃还招呼秀英母女：“忙了半天了，一起吃吧！” 秀英似有意动，被母亲捏了一把还是摇摇头，迟疑道：“这位女仙师……” “哦，她的功法修炼时不能打扰，你不用管她，快来快来！” 秀英哦了一声，母女交换了一个眼神，向桌边慢慢走去，路过佘青所坐的蒲团时，突然齐齐转身，沿着两个方向，如电一般闪向闭目端坐的佘青和吃的正欢的何迟，那速度哪里会是两个普通人！ 正文 上架感言 本书马上就要上架了，三绮在此感谢各位读者大大的一直以来支持。 写书这件事我想了很多年，脑子里总有这样那样的故事，一个人默默地想着它们，却不敢付诸行动，怕写出来没人看，怕写的自己不喜欢。我自认是个没什么梦想的人，如果非要说的话，写书，大概就是唯一于我可以称得上梦想的一件事了。 所以，管他呢，就当是娱乐自己就好了。 但这不可能全然是一种娱乐，写书真的很累，再加上我是一个俗人，有一份不敢抛弃的工作，为了更新每天都要写到很晚，有时候自己也会怀疑自己付出这么多时间值不值得。 好在大学的时候练出了一分不错的熬夜功底。 也好在有你们的陪伴。 说实话没有到处去打过广告，没有刷过数据，一个人蹲在角落里默默的码字，所以当我有第一张推荐票投进来的时候我自己都有些惊讶。 你们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所以这一次，我想要坚持下去，想要证明自己还能去坚持一件事情，也想要给每一个手机前的你写一份答案。 胡言乱语，不知所言，不如码字。 第六十五章 摧枯拉朽 森冷利刃如毒蛇吐信，抹向还无防备的两人，木屋中的空间本就不甚宽广，两人所过之处更是与何迟两人相隔咫尺之间，专修刺杀之术的淬体中期修士骤然发难，没有防备之下炼气修士根本没有时间去反应。 鲜嫩的脖颈就在眼前，甚至能看到那皮肤下奔流着的热血秀英的嘴角绽开嗜血的笑容，目光中的敬仰崇拜转为讥讽，哪里还有一丝先前的淳朴可爱模样。 淬了毒的幽蓝匕首无情地刺入那冰冷美人的胸膛，秀英的笑容凝滞在脸上，为什么没有血？一阵刺骨寒意从脑后升起，秀英条件反射的想要纵身躲闪，却惊骇地发现身体已经不听使唤。 神识后视，只见那本该在自己的刀下的女子已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一层如镜面一般光滑的寒冰粘结在皮肤上包裹着自己的脖颈，原来那寒意不是对方的杀意，这寒气比直觉生长的更快。 “我建议你不要动。” 悦耳的女声更令秀英绝望，维持着那前扑的姿势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的脖子和那层冷脆的冰层一起折断。 神识视野中，那突袭何迟的妇人也如同被使了定身术一样定在原地，惊恐地看着何迟背后的那只黑棺材，一只暗红色的小刀片嗤的一声从妇人握着匕首的手掌中心拔出来，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缩回棺材无光的表面，消失不见。 再看那其他几人，此时全无半点不自在的样子，桌上的菜肴整整齐齐地摆着，分明是没有动过一点，秀英这才明白原来她们早已陷入幻术之中，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什么时候发现的？！ 暗红色的毒气如滴入河流中的水滴，瞬间从手心伤口扩散开来，妇人竭力想调动身体中的灵力封住毒气的流动，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毒气所到之处的身体如失去了感知，灵力根本无法调动，更谈不上抵抗，这刀上的毒竟阴狠霸道如斯！ 意识模糊间，眼前的棺材好像在无限地胀大，变成一道漆黑的大门，大门徐徐拉开，一双大如灯笼的暗红双眼凝视着自己，那就是死神的凝视吧……妇人已生不起任何的抗拒之心，意识沦陷，投入死神的怀抱。 何迟期待的看着从棺材里跳出来的“死神”，“都看见什么了？” 明心无语地将妇人僵硬的尸体扒拉到一边——这意志也太薄弱了，亏她还是个杀手。整理了一下从妇人脑中窥探到的杂乱思绪，明心总结道：“这村子是个强盗窝，首领是个叫什么“青隐公子”的，大约有二十多人，现在都在村里，具体的她死的太快，我也看不清。” 佘青提着秀英僵住的身子转过来，淡然地道：“这还有一个。”秀英肝胆俱寒地看向“阿妈”那翻倒在地的尸体，掐着嗓子颤声道：“别杀我，我可以领你们出去。”嗓音低细，生怕喉咙动作太大将冰片扭断。 话音刚落，只听门外一声稚嫩的轻“呀”声，佘青瞬间凝成一道冰锥，向着门口的声音传来的方向射去。 冰锥如电刺出，门口处一个小小的身影跌倒在地，惊恐地盯着那冰锥袭来，害怕的已忘记躲闪，原来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 佘青反应地块，待看到那孩子时冰锥已经飞到孩子的面前，眼看就要穿颅而过，心中一惊，佘青几乎下意识地将那冰锥的方向抬高半寸，冰锥于间不容发之际紧贴着那孩子的头皮射向空中。 危险过去，男孩子如梦初醒，大声尖叫一声，整个木屋霎时剧烈抖动起来，无数尖锐的木刺携着淡淡的灵力向木屋中心的几人射来！ 几人忙聚拢在木屋中心背靠背围成一个圆，明心更是干脆重新跳进何迟背后的“棺材”被众人围在中心，一面冰墙平地而起将六人罩住，木刺如暴雨噗噗戳刺在冰墙之上，在空气中溅起一片冰雾。 木刺暴雨足足持续了十息的时间才停止，纷纷扬扬的木屑雪花飘落在地上，几人看向周围，明媚天光之下，木屋早已不见，只见组成木屋的根根粗大圆木此时全部悬空浮在空中，尖锐的圆木尖端统一地指向几人所在的中心，远看如同一只巨大的刺猬，只是那刺都是指向里边的。 圆木之阵之外，十个猎户打扮的人举着各色的法器四面围住木阵，凭气息判断全部都是淬体中期的修士，村中的其它木屋中隐约有点点寒芒指向明心一行的方向，不知其中还隐藏着多少人。 对面的一座屋顶上，站着两男一女三人，其中中间的男子负手站在前面，其余两人一个是妖娆女子，一个是疤脸男人，如同以他为首在两旁拱卫。 那当前的男子左半边脸被一方木质面具遮住，右半边脸阴柔妩媚，若不是那平坦的胸脯还叫人以为是女人，此时嘴上带着阴测测地笑容看向六人这边，平白的叫人浑身不舒服。 “小秀英啊小秀英，没想到你居然要背叛我，真是太令我失望了。”男人的声音一如他的长相一般阴柔，秀英在木刺落下时就被佘青一起拉过来护住，此时想摇头说话又不敢，只能睁大眼睛祈求地看向那阴柔男人。 徐常礼心道：“这人当就是那青隐公子了。”朗声道：“在下永州徐家子弟，阁下的毒计已被我等识破，如今我观阁下手下不过十几个淬体中期，当真要与我们为敌吗？” 徐常礼其实心里没抱太大的期望，这村子显然经营多年，且他们一路从未曾耳闻有这样一个贼窟，看来是没有活人从这座村子里出去过，青隐公子这样的亡命之徒定然不会因为他们的背景就心生惧意，只会更加疯狂。只不过…… 小心地遮挡住何迟手中转动着的八卦盘，明心强大的神识包裹之下连他都无法用神识感知到八卦盘的存在，能多拖延一点时间也好。 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青隐公子忘情地咯咯笑起来，经久不息，其余的手下更是噤若寒蝉。徐常礼囧囧有神地看着青隐公子自己在那里“自娱自乐”，他是想拖延时间没错，但不是用讲笑话的方式啊…… 徐公子开始对自己的情商产生怀疑。 良久终于笑够，青隐公子贪婪地盯着妩娘和佘青那绝美的身姿，阴笑着道：“入了我的青木七杀阵，就算你是筑基也得……” 一句大话还没说完，只听何迟手中八卦盘刚忙大盛，大喝一声：“疾！”，包围着六人的无数圆木同时颤动，青隐公子一愣：这阵法怎么动了？他的美人儿还没到手呢！ 下一刻“刺猬”豁然炸开，无数圆木同时倒飞而出，那青隐公子和一干手下根本没想到自己的武器被反过来用来对付自己，一时手忙脚乱，几个淬体修士离得最近躲避不及，接连被圆木打中，一时鲜血飙飞惨叫练练。 明心几人趁乱齐齐出手，只见冰锥横飞乱舞，火弹如雨落下，无形音波神出鬼没，只瞬间十个淬体修士已被全数斩杀。 何迟和童猛更是只取主帅，只见童猛大喝一声，身上土黄色灵光冲天而起，人如猛虎下山，挥舞着一柄巨大的狼牙棒，趁着青隐公子三人应付飞来的圆木时欺至三人所在木屋前，双脚踩碎大地，身形冲天拔起，棒身土黄灵光结成大山虚影，巨棒如泰山压顶，当头砸下！ 前一刻还胸有成竹，下一刻已被这淬体后期的壮汉势不可挡地冲到身前，童猛的久经军伍历练，身上气势何等恐怖，青隐公子慌乱之下即便有十成的本事也只剩了两三成，慌忙间只顾倒退。 旁边那男女修士反而临危不乱，那疤脸男子挥起大刀横栏，这一刀势大力沉，竟也是淬体后期，妖娆的女子一边祭起一面龟甲似的盾形法器和大刀一起挡向童猛，衣袖中五根金针悄然飞出，隐秘而迅捷地刺向童猛与紧随其后的何迟，原是高阶炼气修士。 巨棒砸下，如泰山倒倾，轰击在大刀与龟甲上，那男女“护法”面色同时一变：这莽汉好大的力道！大刀吱嘎弯曲，龟甲片片龟裂，一人之力竟同时将两个修为与自己相近的修士正面压制住！ 何迟紧随其后，丝毫不管袭来的金针，背后的棺材中数道红影击出，准确地拦截住五道在空中曲折潜行的金针，火花连闪，将金针一一撞得偏向一边。何迟腰刀出鞘，凌空横斩，锋锐金芒从刀锋中生出，直奔疤脸男人的胸口。 手中法器被童猛压制住不得动弹，疤脸男人绝望间只能撒手闪躲，陡然没了支撑，龟甲再也坚持不住碎成两半，女子法器接连首创，一口鲜血喷出，只见那金芒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原来根本是在声东击西，直取女子首级！ 背后的棺盖猛然打开，一声刺耳嗡鸣中天音剑破棺而出，剑锋所指正是疤脸男子退却的方向。 尖利的嗡鸣声如要将脑子搅成一团浆糊，青隐公子刹那的失神后悚然惊醒，只见原来所站的木屋顶上三人由高到矮一字排开，自己的两个手下躺倒在地上，一个咽喉贯穿，一个胸口豁开，血如泉涌，顷刻之间已然殒命。 三人之后尸体七零八落地横陈在地，十二个最得力的手下如被割草一般只一个照面就被收割一空。 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 第六十六章 破阵神锋 木屑飞溅，鲜血淋漓。林边的小村庄揭开了平静美好的面具，露出狰狞的爪牙，只是此时这爪牙却抓向了他原本的主人。 根根断裂的圆木沾染着零星的血迹，胡乱插在地上和周围的其他木屋上，土地如同整个翻过来，村庄似被暴风席卷而过，不难想象方才那场阵法爆发有怎样的威力。 如果方向没有反过来的话…… 青隐公子嘴唇发白的看向那围拢过来的三人，如在自言自语：“我的青木七杀阵，这不可能。” 何迟得意道：“就你这半吊子水平，小爷我动动手指就破个干净，输在本天才手里你也不算亏。” 其实哪里是动动手指头那么简单，秀英的演技浑然天成，青隐公子的阵法隐匿性也极出众，本来众人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直到进了村子明心才发现村中阵法有异，借着外出查看的时间由何迟在木屋周围做了些手脚。 最终能有这么好的效果还要多谢青隐公子的大意。 明心也了何迟一眼，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吗？ 趁着青隐公子心神震荡之际，一枚刀瓣从袖中无声甩出，似缓实疾刺向青隐公子的脚面，不需要袭击容易被察觉的要害，只要一个小小的伤口，一切就都结束了。 刀瓣刺破脚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咚”鸣，将那只脚钉在地上，如同钉进一块木板。明心面色一变，高喝一声：“小心！”拉着手边的何迟飞速后退。 几乎刚刚离开木屋的屋顶跳到空中，脚下的木屋猛然炸开，无数木刺如雨四溅，兜头罩下。明心闪身钻进棺材，棺盖一合上，何迟便转身将后背对向飞来的木刺暴雨，身体蜷缩起来躲在棺材的后面。 木片炸响，黑棺表面如磐石不动，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留下。童猛没有明心两人闪避地快，顷刻间被木刺雨淹没，隐约间只能看到他的身体变得更加高大雄壮，小山一样的背影孤零零站在暴雨之中。 周围剩余的二十多座木屋一个个地爆裂开，更多的木刺从四面八方射来，徐常礼手中的羽扇迎风抽长，羽毛卷曲成蓬松的羽墙，佘青祭起一对水蓝的月轮，凝结出道道冰墙。一起将妩娘与奔过来的何迟护在其中。 第二阵木刺很快散尽，童猛抖抖身子，只见他身上的铠甲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岩层，如同穿了一身厚重的岩石铠甲，除了脸上有几道细小的划痕外，浑身毫发无伤。 原先的排排木屋已经消失不见，二十余个数丈高的木头巨人站在原先木屋所在的位置，巨人身上的灵力气息互相勾连成阵，将中心的六人团团包围。 青隐公子阴柔古怪的咯咯笑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像是从每一个木头巨人的腹中一起发出。佘青瞥了眼何迟：“听说阵破了。” 何迟心虚地笑笑，明心躲在棺材里翻了个白眼，何迟的发挥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稳定。” 怪笑声中，大地剧烈震颤，木头巨人迈动脚步，向着明心六人走来，五个巨人当先冲锋，挥动着两人粗的巨大手脚，向明心几人碾压而至，后面的巨人身上木片寸寸爆开，化成尖锐的木箭穿过前面巨人腰腿间的空隙射向几人。 童猛兴奋地喝了一声，身上岩石向上生长成一只岩盔护住头脸，无视飞射来的木箭，高大的身体灵活地闪过一个巨人的落脚点，挥动狼牙棒砸向巨人的腿部。 眼看狼牙棒就要轰在巨人的木腿上，斜刺里突然有一只木桩插过来，压向童猛，却是身后的另一个木头巨人。 童猛身披重甲不怕木箭，但是却不敢无视这雷霆万钧的钝木重拳，只好放弃进攻提棒向一边闪躲。 其他人的情况也大抵如此，巨人的行动迟缓，但是相互之间通过阵势配合，互相援护配合地天衣无缝。 几人先还能间断地出手回击，但随着阵势的衍化，几人渐渐被分割开来，左支右拙应付地更加艰难。木人阵拳脚交击如重锤擂鼓，相互之间却根本不会互相干扰，徐常礼与妩娘身法稍差，一时间更是险象丛生… 棺材虽结实但此时就显得太过累赘，明心将何迟背上的棺材收回储物戒指，劈手摘下何迟腰间的探头探脑的兰馨塞进胸口的衣服里，一跃跳入战局。 身体灵活地在巨木间腾挪跳跃，却并不攻击木人，神识铺开，找寻着青隐公子的所在，只要布阵人死了，这座阵法自然不攻自破。 然而青隐公子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大阵中数十种不同的神识信号纠缠在一起，在阵法的作用下相互交织成一片曲折的迷宫，青隐公子本人隐藏在这片迷宫的深处，操纵着迷宫不断变化。 苦寻无果，明心心一横，找不到路，就自己开一条路又何妨？ 大半的神识凝练成一只触丝，缠绕住一只木头巨人向里钻探。重重迷障阻拦在前，纤细的触丝却硬如金刚，直接钻破迷宫的壁障扎进木头巨人的内部。木头巨人高高在上的头颅中，一颗火热的心脏砰砰跳动。 找到你了！ 激越的笛声自剑柄空腔中响起，其他正苦苦支撑的五人只觉识海被一只手猛然攥住，牵引着向一个反向拖拽过去。 识海被控乃是修士的大忌，几人下意识的凝神抵抗，却听童猛大呼一声：“听她的！” 何迟和妩娘猛地反应过来，这笛声是明心的！当下毫不犹豫地将神识的防备放开，任由那只无形大手攥着以明心的位置为中心靠拢。 神识链接在一起，虽然还缺了两个人，但是已经够了，如同大脑被链接起来，不需要任何的言语沟通，每个人的意识在这一刻统一，心意相通！ 明心踩在木巨人身上高高跃起，直取巨人的头部。两只尖锐的木手横伸过来，像往常一样恰好拦截向明心的身子即将到达的地方。 然而明心毫无躲避之意，剑笛奏鸣不休，其余三人在这一刻放弃自己的思考判断，任由乐曲指令着身体，腾身，聚灵，全力击出！ 那个人可以将后背交给他们，他们又有何不可？ 音波乱斩，刀光碎空，两只木手的尖端被同时斩断，只是短了几尺，却由夺命的利刃变为登天的阶梯。 明心纵情一笑，脚步在空中连点两步，不偏不倚地先后踩在两只木手光滑的切面处，身形更快，瞬间升至巨人面前，对着平整光滑的木脸，一剑刺出！ 剑锋洞穿厚厚的木板，刺入那颗跃动的心脏，鲜血顺着剑孔涌出，巨人高大的身躯凝滞在原地，随即碎裂成一根根木头，轰然散落一地。下方童猛一手一个抱起何迟和妩娘闪身跳开。 高空中，明心皱眉看向那一片废墟中死不瞑目的中年妇人，那是他们进村时碰到过的呵斥两个孩子的农妇。 原来这就是那些纷杂神识的来源吗？ 身子落下，周围其它的木人没有因为这一具木人的崩塌而气馁，继续挥手砸过来。明心踩在木人的手臂上，身形再次拔高，向着另一具木人的头部冲去，已经无所谓了，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笛声激昂，随着另外两道神识加入进这致命的节奏中，战斗的走向已经再无悬念，六人本就都是同阶中实力出众之辈，先前落于下风不过是因为各自为战，不仅缺乏配合，甚至互相牵制。 而明心这一年多以来，练得最多的一首曲子便是这一首《唐王破阵曲》，看的最多的就是守备营的军阵合击之术，指挥区区六人当真不在话下，只是可惜六人除了童猛和明心都不熟悉这套军阵，只能听从明心的指令亦步亦趋，不然威力还要更强。 然而已经足够了，木人依然悍不畏死地冲来，这些人大多是不到淬体中期的普通人，神识不强，处在木人脑中丝毫不知道外面的天翻地覆，只是听从青隐公子的指令机械地按照阵势动作，直到被利刃豪光刺破身前的木板，才茫然地坠落在地。 一个又一个的木人接连倒下，明心和童猛两个熟悉军阵的人化作两只锋利的刀锋，在其余四人的援护下将木人逐个斩首。 剑刃撕裂开木板，带起一串血珠，洒在明心的胸前，明心不动声色地轻抚胸口，将兰馨伸出头来的长长花枝按回香包中，继续向着下一个木人跳去。 小家伙儿今天兴奋地有些过头了。 青隐公子再也笑不出来，一道遁光从一只木人的背后冲向天空，全速向远处飞去，剩余的最后五只木人发疯一般冲上来，身上的木片轰隆炸开，进行最后的阻击。 木箭飞射，六人身型一阻，眼看就要被青隐逃走，佘青面色更冷，月轮横飞而出，在空中长成磨盘大小，斩向青隐，明心暗赞一声：“好快！”，只见月轮如同直接割裂空间，赶上遁逃的青光，将其直接斩成两段。 一片混乱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符光微弱的闪烁，废墟中一块木头如失去了支撑物，咕噜噜地滚落在一旁，远处的森林上空一只小小的黑点在缓缓盘旋，随即一个猛子向下冲去，扎入茂密的山林中。 第六十七章 好孩子 青光坠落，童猛两步踏过去，尸体和旁边的飞舟被一起切割成两半，散落在地上，面具掀开，下面是一个干瘦的女人，这不是青隐公子。 明心何迟与徐常礼紧跟过来，不由同时皱眉。 “他跑不了多远。”何迟祭出飞舟，说着就要往林中的方向追去，遁符跑不了太远的距离，四面地势平坦，可以供躲藏的地方只有这片无尽山林。 “何兄，穷寇莫追！”徐常礼上前拦住何迟道：“林中地形复杂，切不可冒进。” 何迟不甘道：“就让他这么逃了？”看着这满地的尸身，虽然这些都是先要取他们性命的敌人，但是何迟还是一阵恶心，这些人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呐！ “如果进林的话，他逃不了的。”明心淡漠道，这阵法与青隐关系紧密，如今被破青隐必定受伤严重，炼气修士的味道妖兽们可是很喜欢的，“如果是从其他方向跑了，跑的那么远，你想找也找不到。” “喂，大家来看这个。”远处的一处废墟旁，妩娘呼唤道，明心和童猛当即转身过去，徐常礼叹了口气，揽住何迟的肩膀拍拍：“走吧，我们也过去看看。” 一处废墟之旁，地面向地下塌陷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坑，坑顶的木板浮土已被妩娘清理干净，只见坑壁用木板包围，这应当原本是一间地下室。 地下室里边摆着一排排的架子，架子上摆满瓦罐，有不少瓦罐被方才剧烈的战斗震落在地，罐子打破，地下室的地面上铺满一层厚厚的灰。 童猛当先跳下去，指尖捻起一撮灰蹭蹭，沉声道：“是骨灰。” 没想到青隐公子还有这种癖好。 这骨灰得有两百多人吧？明心暗自叹道：“这人类真是杀也杀不完。”随即指着地下室的一处角落指使道：“童道友，你且掀开那块地板看看。” 童猛闷声过去，单臂抓在铺地木板的破裂处，一把将厚厚的木板扯开，木板下面赫然又是一间小密室，童猛掀开的那块木板上面还绘制着阵纹，只不过如今大阵已毁，这依托于大阵的隐藏阵法也自然失效了。 密室狭小，里面只有几只储物柜，童猛将储物柜一个个丢上来，明心将柜子挨个翻过来倒在地上，灵草法器、兽皮矿石种种杂七杂八的物品倒了一地，这景象明心熟悉的很——赃物吗！ 看着这满地的“财宝”，明心不由哂笑，何迟在一边闷闷地道：“你笑什么…” 明心道：“和他们一比，你不觉得我们才更像是强盗吗？” “这怎么能一样？！”何迟瞪大眼睛道。 明心心情极好地蹲下来在地上翻检，眼疾手快地将几块矿石收进戒指中：“有本事你别捡哦！” “快住手，赃物是要上交国家的！”何迟嘴里这么喊着，往储物袋里收东西的速度却一点都不比明心慢。 徐常礼无奈笑笑道：“大家把这些东西分了，早些上路吧。” 七手八脚地哄抢一翻，地上的杂物被洗劫一空。最后除了明心与何迟下手地快，拿的东西最多外，其他几人分的都差不过。 不过也没人有什么不满的，此次御敌明心与何迟功劳最大，没有他们两个几人即便能脱险也难免受不少的损伤，少不了多消耗几张底牌，多拿些也是应当。 倒是一阵哄抢之后先前的一些郁气尽皆消散，几人相视笑笑，又回忆起先前那一段心意相通的感觉，胸中涌起一份相同的快意。 眼下气氛正好，只是好像少了一个人？ 明心后知后觉的转头看去，那边厢一片残破木材堆成的最高的废墟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满村人的尸体，佘青一个人静静伫立在旁边，脚边堆着一小堆新翻出来的湿润土壤。 这些都是趁着他们“分赃”的时候做的吗？ 众人移步过去，只见佘青的身前是一方新挖出来的小土坑，里面摆着两个七八岁的孩童，大眼迷蒙，无神的望向天空。 是那两个在村口望风的孩子。 “是我杀的。”明心定定地看着佘青的眼睛，她还能记起利剑刨开木板的时候，那后面一声稚嫩的尖叫。 没什么好隐瞒的，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就像人类也不会因为一个妖还没有成年就心生怜悯。 更何况他们是她的敌人。 佘青看着明心坚定的目光，凄然一笑——至少她还敢承认不是吗？ “另一个是我杀的。”佘青婉转的嗓音微微发颤，好像终于卸下了一副压在心头的重担，苦涩地缓缓道：“那是他就在木板后面，我不知道……” 不知道后面是一个孩子，也不知道自己当时若是知道的话，还会不会挥出那一抔月轮。 烈火熊熊燃起，将远方的天际染成绯红，妩娘轻轻抱了抱身前那怔怔回头远眺的女子，温柔的怀抱暖如春风。 “你也会这样做，是吗？”佘青失神的轻轻说着，似在问妩娘，更似在问自己。 妩娘温婉地笑笑：“是啊，我会，但是你不会的。” ——因为你是，好孩子… …… 密林之中，一个狼狈的瘦高男人在仓惶地奔逃。踉跄的脚步，粗重的喘气声吸引了山林住客们的注意，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睛透过茂密的丛林打量着这只惊了神的猎物，弱者的气息在森林中如同灯塔一般亮眼。 弱者当然也没有存活下来的余地。 一只狼爪落在铺满腐叶的地面上，悄无声息地向着惊慌逃跑的青隐公子靠近，丛林中传来数声惊叫，一边窥伺着的妖兽们惊慌的向四周散走。青隐公子惊慌四顾，只见枝叶掩映中数之苍灰色的狼影一闪而逝，狼的额头上生着一撮红斑，形如一只张开的魔眼。 群居妖兽，三眼魔狼。 青隐公子的脚步更加慌乱，慌不择路地向林子深处狂奔，阵法破碎伤到了他的根基，他现在根本不是这林中任何一个淬体妖兽的对手，更何况这群三眼魔狼？ 狼群并不着急，像是在故意玩弄到手的猎物，不远不近地跟着青隐，将他往林子的更深处驱赶而去。 蹚过一片茂密的荆棘丛，前方一片林间空地上，赫然有两个精瘦的男人站在那里，他们头上包着蓝布头巾，身上套着蓝黑色的短褂和束腿短裤，露出精壮的臂膀和小腿。 他们颈上戴着繁复的银项圈。棕褐色的脸上用黑色颜料绘上狼牙形状的纹饰，目光如鹰一般锐利，充满野性的气息。 青隐大喜过望，无暇思索这妆容怪异的两人为何会出现在这片深林中，急急唤声道：“道友救我！”向那两个男子的方向跑去。 狼群似乎惧怕于那两个男子，远远停下脚步，围成一个圈将青隐和两个男子围在其中。 青隐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那男子身前，刚刚唤出一声“道友”突然一只铁一般坚硬的胳膊抓住自己的喉咙，被强迫着抬起头，目光正对上为首男子森寒的鹰眼。窒息的压迫感袭来，青隐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大哥，不过是几个孱弱的宋人孩子，直接灭了就是，还用抓这个废物做什么？” 面容稍硬朗些的男子将手中瘫软的尸体丢出去，几只魔狼围拢过来，将青隐的尸体拖入茂密的枝叶中。 “苍鹰猎捕野兔，也要拼尽全力，更何况对手是他，再小心也不为过。” 稍年轻些的男子憋憋嘴：“说不定那宋竹真的废了呢？那六个人里可没有他。” “他在，我的狼已经闻到了猎物的气味。”年长男子道：“无论他是不是真的废了，都终将成为我的猎物。” …… 夜晚。 从贼村出来后，一行人最终也没有再遇到人烟，只有选择露宿野外。好在众人为这一趟行程都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一处平整的草地里，排布着五只帐篷。这些帐篷明心去参观过，里面被炼器师刻印了空间法阵，空间远比看上去要大地多，其中数徐常礼的帐篷最豪华，里面分了七八个房间，其中书房、会客厅、修炼室等等应有尽有，甚至还开了一片小花园，只不过空间中存不了太多灵气，因而种的都是些普通的花卉。 明心的伤没好，比这些人更需要睡眠，当然也准备了宿营用的东西，而且还是颇花费了她一翻心思的得意之作，只不过和人家比起来那样子显得稍微有点寒碜…… “明心，你不会还要睡这个……盒子吧？”何迟面色古怪地看着明心掀开那只“棺材”盖子仰头躺进去。 无论看几次都还是没法适应啊…… 卿本佳人，奈何…… 其他几人倒是很能理解，谁还没个特殊嗜好吗！虽然帐篷边上躺个棺材的感受却是很诡异…… 明心下半身已经躺进去，上半身倚在棺材边上叹气道：“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们？” 众人好奇的看过来，说是理解别人的特殊嗜好，其实大家心里多少都是有些好奇的。 “你们看，古人出征前不是都讲究要背棺铭志的嘛，咱们背个棺材上路，别人一看就知道是一群不怕死的，肯定不敢过来招惹咱们，不然你们以为这么多天为什么只有一伙盗匪盯上咱们？”明心老神在在得道。 众人无语：你这么说我们也是信了！ “这还是其一。”明心继续道：“其二吗，万一敌人太强你们都挂了，我躺在里面装死，到时候还能逃出去给你们报仇不是？” 第六十八章 小怪物 虽然是笑话，但是好像也有那么点道理？ 棺材黑漆漆地不起眼，且隔绝神识探视，若是埋在地里的话，不挖出来看还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遇到强敌能不能用来装死且不论，至少用来警戒和隐蔽还是挺不错的。 众人脑中不由浮现出一幅画面，六个人一人一副棺材，埋在地底下，当天阳升起来的时候，一个个棺材盖儿从地底翻出来…… 啧，那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那要不要帮你挖个坑？”何迟鬼使神差地道，说完惊觉其它五人古怪的目光瞧过来，只恨不得打了自己两个嘴巴。 他是不是也觉醒了什么特殊的癖好…… 明心愉悦地勾勾嘴角：“记得别挖太深哦！” …… 挖坑什么的当然是不存在的，明心又不是当初那颗小种子，用不着埋在地里汲取养分这种原始的方式。 （何迟：那不是重点啊喂！） 惬意地躺在棺材―― 啊呸！差点被他们带跑了，明明是修炼舱好不好？！ 虽说确实有那么一点像…… 涓涓灵液从储物戒指中涌出，很快将这片修炼舱内的狭小空间充满，这些是明心这一年多来经过不断改良完善的灵液，以原本的生生膏为蓝本，通过实验不断完善，明心管这种东西叫做生灵水。 生灵水本身的辅助修炼效果与生生膏差别不大，唯一的优点就在于经过明心的改良，用料节省了很多，算起来能省将近一半的材料，而明心找炼器坊定制了这幅修炼舱主要目的就是能供自己随时修炼（洗澡）。 她总不能光天化日地拿个澡盆出来洗澡吧？ 这幅修炼舱还是参考了福泰楼药园的设计，外壁看似漆黑，实则是将所有照射进来的日月光华吸收聚敛起来，供明心修炼，在外面看不见里面，里面却能清晰地看到外面的景象。 而舱壁隔绝神识，炼制时特意开了几个孔洞，有明心自己控制开关，从而实现向外的神识探视，也可以像白天那样从中抛出刀瓣偷袭。 舱内刻印着聚灵阵，虽然身处野外，但是舱内的灵气浓度也与在药园中是相差仿佛，明心默运玄功，借着生灵水的药力修炼起来。 …… 心有牵挂，明心草草结束修炼，将生灵水收回储物戒指，透过舱门向外看去。外面月色正好，只有童猛还坐在帐外守夜，其余人俱都进了帐篷，不知在修炼还是睡觉。 运转敛气术隐去身形，明心悄声将修炼舱的舱门移开，慢慢从修炼舱中爬出来。晚上的时候明心借口充当“暗哨”，位置距离几座帐篷有些距离，更方便了此时的行动。 小心地趴伏在地上，移动到何迟布设的警戒阵法边缘，警戒阵法无形无质，每一位阵师的布设手法都不尽相同，但只要知晓布阵者的布阵方式，就像掌握了大门的钥匙，明心脚步在草地上连点几下，灵巧的跳出警戒阵范围，向着山林的方向跑去。 怕遇到厉害妖兽纠缠住，明心没有太过深入，就在离宿营地不远处的地方停下，神识向四方探视，森林外围的树木没有那么密集，周围没有人类，也没有妖兽的气味。 就在这里吧！ 将兰馨从香包里解出来，兴奋了一天，兰馨此时有些困顿，安安静静地支棱在玉瓶里没有乱动，淡紫色的花瓣上浮着两点殷红的斑点，那是以往所没有的。 明心记得那两个斑点的位置，白天战斗的时候敌人的血溅到她身上，正好滴在兰馨伸出来的花瓣上，就是现在出现红斑的位置。 指尖搓动，一只银水壶出现在手中，水壶中传来弄弄的血腥味，这是她白天时趁着其他人没注意收集的血液。 似乎也闻到这气味，兰馨向那水壶无意识地伸头过去，又是白天时感受到的那种情绪，那种向往与亲近。 明心眸色转深，将兰馨整个从玉瓶中移出来，慢慢的将它的根部向着银水壶里面插去，短小的根系接触在血液的表面，兰馨的身体骤然颤抖起来，叶片疯狂得呼吸，似乎要缺氧窒息一样。 明心迟疑了一下，还是狠狠心，继续将它的根系泡在血液中，一边将自身的灵力从手心渡进兰馨的身体，神识缠绕住它，紧张的观察着它的反应。 灵力入体，像是打通了什么关鞘，兰馨的插在透明圆球中的短小的根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起来，钻破圆球，直接接触到血液中。一缕缕红线从新生的嫩白根系抽长出来，沿着三条花枝向上生长，注入到一朵朵兰花中。 水壶中的血液液位先是慢慢下降，随后越来越快，淡紫的花瓣颜色渐渐加深，到后面已经完全变为血红，浓浓地似一滴滴血珠挂在花枝上，随时要滴下来。 一阵急迫的饥饿感从兰馨的身体中传来，银水壶中干干净净，一大壶血液已经一滴不剩，明心安抚地摸摸它的头，嫩白的根系慢慢收缩回原来的模样，兰馨这下看来真的累了，脑袋耷拉下来，沉沉昏睡过去。 明心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娇艳的花瓣。她好像养了一只不得了的小怪物呢…… 她原本以为兰馨只是一株普通的兰花，因为活地太久而意外掌握了吸收转化灵气的法门，成为了灵草，现在看来人家也是正经的“名门之后”。 它是一株滴血兰。 明心回忆着书里对滴血兰的描写，滴血兰不吸血时与寻常兰花无异，很难分辨出来，但只要一遇到血液就会迅速地吸收，将其变为自身的养料。 人类的对灵植的记载主要关注于药用价值，真正对草木妖族的研究极少，比如明心到现在也没有发现哪个人知道草木妖族的身外灵，只当那些都是守护灵植的妖兽，其实妖兽又怎么会守护草木妖，觊觎才是真的。 而滴血兰就是极少的几种被人类记录在案的草木妖，盖因这个族群有两个最大的特点，一是相比其它的灵植它们更容易妖化，二是它们有一个特殊的嗜好――人血。 所以可以想见，不容易被发现的，数量众多的，又对人血情有独钟的滴血兰妖给人类造成了不少的麻烦，最重要的是它们几乎不能用来炼制任何的丹药，因而滴血兰常常又被称为血魔花，堪称人人喊打的人类公敌。 而且滴血兰也不是随随便便哪株兰花能够异变成的，如果兰馨是滴血兰的话，那么留下它的兰若几乎可以确定也是一名滴血兰妖，否则哪有可能那么巧地在普通兰花里出了一个百年化形的天才花妖？ 关于兰若是滴血兰这件事情苦树爷爷没有说过，不知道是觉得没必要还是连他也不知道这件事，这样想的话兰若前辈出山入世的动机就很值得怀疑了。 啧，想想还有点可怕！ 那么问题来了，滴血兰吸血修炼，那她上哪给它找那么多人血呢？明心不怀好意地看向营地的方向，每天挤一点，应该死不了吧…… 收好兰馨准备返回营地，明心突然一顿，利落地爬上树稍，敛去气息沿着树枝潜行，神识中百丈外一团模糊的灰影越来越清晰，是一只匍匐在树木阴影下的狼形妖兽，双目森寒的盯着林外几人营地的方向。 妖狼没有发现靠近的明心，明心也没有直接攻击，躲在树上仔细打量着这狼。 狼头生着眼睛形状的红斑，显然是一只三眼魔狼，这匹狼周围没有其它的同伴，很有可能是来刺探他们情况的哨兵，他们现在不出意料应当是被一群狼群盯上了。 而且营地的位置被阵法隐匿，这头狼能找到他们的宿营位置，一定是从他们晚上扎营的时候就跟着他们了。狼类极有耐性说不定已经跟了几天，只不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攻击。 真是不太平啊！ 如一片树叶从树上飘落下来，降落在妖狼的头顶，野兽本能的向后退步，然而已经太晚，明心早已预料到它的反应，长剑刺下的位置刚好对着妖兽的头顶，噗嗤一声从眼睛里刺入头颅。 妖狼无声倒下，血流涌出，明心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兰若没有外力帮助的话，是怎么做到百岁化形的？青芒山里的妖躲人还来不及，可搞不到人血。 眼睛一亮，明心掏出银水壶，向妖狼的尸体伸去。 …… 接下来的日子明心顺理成章的承担起了每日充当值夜暗哨的工作，找准机会就偷偷去林子中捕猎一番。 兰馨对妖兽和一般野兽的血不像人血那么狂热，但只要有也不会挑食，一股脑儿的吸进去，真不知道它那几朵小花是怎么装下那么多的血液的。 随着吸收的血液越来越多，明心能清晰地感受到兰馨体内的灵力飞速的增长，每日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到了最后干脆彻底昏睡过去，无论明心如何用血液引诱，甚至于明心还在路过的村落“借”了一点人血。也不见它有一点反应。 若不是发现兰馨体内的灵力还在昏睡的过程中不断增长，明心险些以为它被自己“补”死了。 明心有预感自己一年多的“育儿”行动马上就要有结果了，不禁心中又是期待又是担心起来。 到时候孩子想喝人血怎么办？给还是不给，这是个问题。 而另外一件让明心担心的事是，二十天后，在他们即将走出宋国边境的时候，她又在山林中发现了一只三眼魔狼。 第六十九章 我家闺女 “前面就是离江镇了，我们……” “知道知道，休息一下吧！” 徐常礼的话被打断也没有生气，继续笑到：“过了离江镇就要进山区了，后面再想找个好地方休息就没那么容易了，我们就在这儿休整一天，最好能找个向导再出发。” 何迟奇道：“我们几万里都飞过来了，如今只剩下最后三千里路，再飞两天就到了，请向导做什么？” 明心今天没躲在棺材里修炼，此时正坐在飞舟后面研究天音剑，闻言道：“入山三千里已经可能遇到结丹妖兽了，你在天上大摇大摆的飞，是请人家来开饭吗？” “对哦，我怎么没有想到？” 明心道“早跟你说了脑子不好就要多读书，自己先天不足就算了，后天还不努力学习，怪得了谁？” 何迟嗫喏道：“你什么时候说过……” “嗯？” “先生教训的是，学生知错了！” “我哪有你这么傻的学生。” 徐常礼见何迟一脸苦相，连忙插嘴引开话题：“明心说的没错，过了离江镇就出了宋国边境，前面整片九凤山区域都是未经开发的蛮荒之地，里面地形复杂，妖兽众多，有熟悉的本地人领路能省许多的麻烦。” 被徐常礼这么一打岔，明心陡然惊觉，使劲搓搓脸――不行，她得保持笑容！ 最近有些太焦虑了。 叮咚剑鸣再次响起，伴着一曲重复了无数遍的《清心曲》，一行人向前方的小镇飞去。 …… 离江镇是宋国最西北方的镇子，也是欲前往九凤山的必经之路。 八百年前三国未定盟之前，离江镇是宋国最主要的军事重镇之一由皇族驻守，驻军最多可达万众，离江镇本身更是人才辈出，十个离江镇人就有九个修炼参军，参军建功对离江镇人来说是最大的荣耀。 如今三国和平已有八百年之久，离江镇早已不复当年的辉煌，随着大军迁往宋齐边境，大量的人口随着大军迁移，离江镇本身物产并不丰富，因此就渐渐没落，虽说如此，但是走进这座曾经的军镇还是依稀能窥见几分当初的铁血模样。 宋国虽毗邻正一宗，但治国理政的策略却是兴儒学，行王道。因而明心一路所见的宋国人大都有一种谦和的文气，即便是乡野老农也识的字，使得笔，说话间也能拽上两句文词。 然而离江镇的气质却截然不同，走进离江镇的街市，只见街边是一排排整齐的砖瓦房，砖是用整块的黑石切成的石砖，瓦是老窑烧的青瓦，虽经时间洗礼不复当年的光洁平整，上面依稀能分辨出当年战火留下的痕迹，但依然一块块冷硬地立在那里，历经千载也不肯屈服。 离江镇人武风极盛，街上的人不多，但无论普通人还是修士，无论男女老少，几乎个个都穿着皮甲，配着刀剑。行走间虎步龙行，与他们这些文质彬彬的外来人对比鲜明。 出于对军伍中人的好感，明心一下就爱上了这座不大的镇子。 落榻之处也是一座离江镇标志性的砖瓦房，来客不多，房源充足，因而明心几人一人要了一间。 兰馨最近隐隐有苏醒的迹象，而且明心与兰若约定了出了永州就会和，可直到现在兰若还没有与她联系。 马上就要进山了，到时候能单独行动机会更少，而现在正是兰若联系她的最可能的时机，这两件事压在头上，也是明心这些天焦虑不安的原因。 狼群一路跟随，眼看着一座陷阱已经在前面摆好了准备迎接他们，抱着在进山之前把私事解决的心理。明心索性假称自己最近有所感悟需要闭关几天，提议在离江镇多住两天。 修行中有所感悟是极其难得的事，当然应当谨慎应对，离比试的时间还早，众人也都理解，便如此定了下来。 离江镇商业不发达，明心跟着其他人将从青隐公子那里搜刮来的东西处理了一下，只处理了一半常用的丹药和材料，卖了一千多灵石，剩下的商铺里竟似估不出价来，开的价格明心很不满，明心不想浪费，便只能先存着。 唯一的惊喜是离江镇的猎户极多，附近也有不少村落里的人猎了妖兽拿来卖。 兽血不若兽肉和各种材料好卖，价格也便宜，明心即便专门挑拣妖兽血来买，也只花了不到一百灵石就就将离江镇的现货兽血洗劫一空，比她自己辛辛苦苦“偷猎”不知道快了多少倍，不得不再次感叹有钱真的是能为所欲为。 离江镇就这么大，如此大的动作当然也没法全然避过其他几人，明心索性不闪不避，还大方的根来离江镇收材料的行商约定好，叫他将库存的兽血也送来。 她照单全收。 个人有个人的修炼方法，刺探别人的修炼方法是很敏感的话题，明心收兽血收的大方，其他人也不会太多怀疑，莫说兽血的用途也很多，退一万步讲，即便明心真的是魔修，只要不危害到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至于人血，明心也不是没想过，只要花钱，自然就会有人卖，只是这里毕竟是正一宗的势力范围，明心也不想做的太过，反正她也没看出来兰馨吸收兽血和人血后有什么差别，顶多就是食欲不同罢了。 傍晚，明心回到自己的客房中，奖兰馨珍之重之的取出来摆在桌上。 兰馨此时已经大变样了，叶子聚拢在一起，将三只花枝和殷红的花瓣裹在中间，像一个绿色的茧，不知道里面在发生怎样的变化。 氤氲的红色灵雾随着呼吸规律地在绿茧的外面浓淡变化着。明心仔细的用肉眼观察着那灵雾的起伏，这样的变化持续好多天了，而今天的灵雾起伏更加明显。 明心不敢将神识伸进绿茧中去看，生怕自己成熟的神识吓到新生的脆弱意识，虽说她现在对神识触丝的使用已经十分纯熟了。 要不要给它加点血？会不会揠苗助长了…… 哎呀，小妖精真是麻烦死了！ 再次搓搓脸，明心也忍不住笑了，为她这种患得患失的心理感到好笑。 她连自己的事都从来没有这么焦虑过！ 却不知那笑的样子更傻。 这算不算产前综合征？ 明心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开什么玩笑，这小家伙又不是她生的！她只是捡到它而已！ 再说她自己还是个宝宝呢…… 整理了一下情绪，明心取出天音剑，缓缓弹奏起那首最最熟悉的《春之曲》，这首带着植物对生命的渴望的曲子。 话说这算不算是胎教啊？ 罪过罪过，又分心了！ 灵丝潺潺流淌进天音剑中，全神投入之下，明心今天的状态格外好，巧妙的操控之下，和风细雨，嘹亮春雷，好几种不同的音色交织在曲中奏成交响。 明心盘坐弹剑，此身如坠青岗之上，旋律编织的已不是画卷，而是真正的万物苏生的完美意境。 这是草木的密语，是只有植物才能听懂的意境。 祝你自由生长，祝你肆意绽放，这一曲只为你我而奏。 一去终了，明心轻抚剑身，回味着方才的意境，那种全然真实的感觉是她之前没有实现过的，就像宋竹在吹奏那首墨竹时的样子，任何人即使乐技再好也没有办法取代，因为那是属于他的音乐，他的剑意。 而她现在也有了属于自己独创的意境，她已隐然触摸到了剑意的门槛，在这首纯由她重新创造的音乐之中。 那是生之意！ 明心激动地抬起头，向兰馨投去感激的目光，待看清桌上的景象突然怔住，玉瓶上面，“绿茧”已在明心入神奏乐时悄然绽放。 淡紫色的花朵上面趴着一个小人儿，小人儿的手支棱着脑袋趴着，小脑袋上垂着淡紫色的长发，一双极小又极精致眼睛睁地圆圆的，孺慕地看着她。 见到明心看过来，眉眼可爱地弯起来，精致的小嘴张开，糯糯地道：“妈妈！” 明心霎时如遭雷击，脑子一下子中空空的什么都没有，随即一种莫名的心悸传来，刷的一下从地上弹起来，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退后躲到屏风后面，小心得探出半个头看过来。 大眼瞪小眼。 兰花上的小人儿愣了一下，随即委屈的眨巴眨巴水汪汪的眼睛，嘴巴嘟起来，笨拙的从趴着的兰花上往明心的方向爬，兰花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摔下来。 明心暗骂自己失了智，心中略有些异样，忙重新凑到兰馨身边伸出指尖扶住小人儿，小人儿只有指尖大小，轻的像是没有重量，明心有些迟疑的道：“兰馨？” 小人儿扶着明心的指尖在花心坐起来，一点也不计较明心方才疑似想要逃跑的举动，小手抓着明心的指尖，笑的没心没肺的。 “妈妈，血！” 明心嘴角抽搐，没错了，肯定是。 虽然奇怪兰馨为什么妖化之后会变成这幅样子，明心还是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妖兽血，让她先喝饱了再说。 明心没打算现在给她人血，剩下的人血只有一点，万一直接把小家伙儿的嘴喝刁了不肯喝兽血怎么办？ 血液倒进玉瓶，兰馨的本体中伸出几条根系吸收起来，小人儿有模有样地五心向天盘坐在花心，随着根系的吸取，淡紫色长发渐渐转为浅红，并且颜色还在不断加深。 趁她忙着，明心这才有空细细的打量一下她家“闺女”。 第七十章 有位先祖 兰馨虽然只有指尖大小，但是该有的一点都不差，小小的坐在那里，就像一只由最巧手的工匠雕琢出来的微雕。 她的外表像是一个七八岁的人类小女孩儿，她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连衣裙，坐下时裙摆散开成一朵花的形状，皮肤细白润泽，五官秀气灵动，此时静静的坐着修炼，说不出的乖巧可爱。 除了个头小之外，兰馨外貌上唯一与人类有差别的地方就是她的背后生着两只小小的翅膀，翅膀开始时皱缩着，随着花瓶中的血液不断被吸收，翅膀渐渐舒展开来，颜色鲜红，像是蝙蝠的膜翅，上面挂着细小的用肉眼几乎无法看清的鳞片。 怎么有点像书上写的吸血鬼？ 明心仔细的观察着兰馨紧闭的小嘴，想看出里面是不是长了一对尖利的獠牙。 “妈妈，血！” 唔，嘴里面两排齐齐整整的小细牙，没有獠牙…… “妈妈～～！” 瓶子里的血吸干了，等不来明心的回应，兰馨可怜兮兮地继续唤道。 明心打了个哆嗦，心里的异样感觉更重，不行，这毛病不能惯着！ 板起脸道：“不许叫妈妈！” 兰馨委屈地嘟起嘴，泫然欲泣：“妈妈不要她了！” 明心一阵头大，她怎么从来不知道小妖精有这么难缠，她自己当初可是很乖的！ （苦树：不不不，你比她难搞多了！） 眼看兰馨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马上就要哭出来，明心赶紧又给她加了一瓶。兽血倒进瓶中，兰馨马上不想哭了，一脸正色地继续修炼，那表情颇有种高人风范。 这瞬间变脸的本事把明心看的一愣一愣的。 这撒娇的表情好像有点熟悉啊…… 随即满头黑线，可不是熟悉，跟她冲杨桃撒娇的时候一样一样的！ 该说果然不愧是她家的闺女吗？ 不行，她绝对不承认有这么个闺女！ 这边厢明心神色变幻，兰馨那里吸收血液的速度却越来越快，周围的灵气慢慢加速向兰馨的方向流去，明心神色一正，这是要进阶的迹象！ 明心不敢怠慢，不待瓶中的血消耗光，继续将血液源源不断地填入到玉瓶中，同时将“棺材”掏出来，将兰馨放进去，身上的灵石一股脑儿地倒进舱内的聚灵阵中，灵气氤氲成雾，弥漫在兰馨的周围。 血液飞速的消耗，到后来几乎需要不停的往玉瓶里倾倒才能将将维持住瓶中的血液不被耗干，明心盘算了一下，若是将这些兽血换算成对应的妖兽，这一阵岂不是要有几十只了？每天来这么一次就是给她座山也不够吃的吧？ 这要是人的话……怪不得滴血兰的名头那么大。 灵气凝结成旋涡，从兰馨的头顶汇入她的体内，兰馨背后的翅膀轻轻扇动，身子漂浮在半空中。 身上的气息渐渐提升，从最初的毫无修为，到淬体一层、两层、三层……明心看的一阵眼热，她从当初从初化妖时到修炼到淬体三层足足用了十年的时间，此后直到意外化形后修为才终于再有进步，到了兰馨这里却几乎瞬间就完成了这个过程。 这就是吃肉的和喝水的之间的差别吗？ 气息还在进一步的提升，聚灵阵中的灵石一块块地哔啵碎裂成苍白的碎块，终于灵气旋涡一阵战栗，如同长鲸吸水被吸入兰馨小小的身体，瓶中的血面泛起淡淡涟漪，不再涌进兰花本体中，一阵爆裂声响，兰馨的体型渐渐地长大，从最初的指尖大小长到大约半只巴掌大，翅膀用力舒张到最大，兰馨的气息骤然攀升，淬体四层了！ 这就到淬体中阶了？ 修炼了那么多年，结果人家一晚上就赶上来了，明心突然觉得自己好失败…… 兰馨缓缓睁开眼睛，瞳孔如鲜血晕染，配上她那此时已全然变得血红的长发，为秀气可爱的容貌添上了几分邪异，尤其是那斜斜勾起的嘴角，使她浑身散发出一种名为危险的美丽。 邪异的袖珍美少女面向明心的方向，缓缓挥动起翅膀，然后…… “妈妈救我！” 明心无语地看着兰馨在空中翻来倒去地翻跟头，半天也没前进一寸，小脸吓得花容失色，瞅准时机用手指捻住兰馨脑后的领子，将她提到面前，鄙视道：“哪有自己长得翅膀自己不会用的？” 兰馨委屈地扇了扇背后支棱着的小翅膀，身子被翅膀带的乱摇，轻盈的翅膀长在她身上简直像个累赘，弱弱地道：“人家以前是棵草，没用过这种东西吗……”然后又笨拙地挥挥手脚：“这四只也好难用哦！” 果然气质不是由种族决定的……明心又找回了点优越感，她化形之后可是很快就会跑会跳了！ 明心道：“你这嘴用不是挺溜的吗？”睁眼就会叫妈妈，吓了她一跳。 兰馨讨好地冲着她嘻嘻笑道：“因为妈妈每天会跟我说话啊！妈妈最好了！” 明心奇道：“你能听地懂？这么说你早就化妖了吗？什么时候？” 语言这东西可不是生来就会的，明心自己说的是中洲的通用语，这还是化妖后苦树教她的，而没有智慧的生命可是没法学习语言这们高端的技巧的。 “化妖？什么意思？”兰馨的词汇量不大，“妈妈是问她什么时候能听到她说话吧？”，开心地道：“妈妈的血！”随即又重复了一句：“妈妈最好了！” 啧啧，这小声音甜的，你怕不是个滴糖兰哦！ 明心又哆嗦了一下，义正辞严地道：“不准叫我妈妈！叫姐姐！”明明她一直都跟她自称姐姐的好不好，这都是跟谁学的？ 看着那委屈的小眼神儿，明心冷笑道：“不然以后都不给你血喝。” “姐姐…”兰馨不情愿地低声道。 “叫明心姐姐！” “明心姐姐～” 哎呀，真好听！明心心满意足地搓搓兰馨的头顶，养个小妖精也挺不赖的吗！ “你吸收我的血后就妖化――”明心重新找了个形容词：“就“醒”了吗？你还记得是什么感觉吗？” 兰馨点点头，使劲地回想一下，又摇摇头郁闷道：“记不清了”，随即怕明心不信，又急切的道：“可我就是知道！” “你既然能听懂我的话，怎么不早说？”明心继续问道。 “没有血喝，兰馨没力气。” 这样吗？明心继续问道：“那你现在是什么状态？”手中的小人儿触感真实，不是幻化出来的身外灵，但兰花本体还好好地摆在那里，更不可能是化形了。 兰馨疑惑的睁着大眼睛：“不知道。”想想又补上一句：“其它的滴血兰不是这样的。” “其它的滴血兰？你能看到它们吗？” 兰馨奇怪道“就是先祖啊，我醒来的时候先祖告诉我的！姐姐没见过先祖吗？” 明心似乎看见一扇新的大门在向她打开，追问道：“先祖是谁？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先祖就是先祖啊？修炼的方法都是先祖教的呢！先祖还给我看了一个地方，那里有很多很多的滴血兰，叫我长大后去找他。” 还有这种好事？她怎么没有？明心若有所思的道：“你知道先祖是什么修为吗？” 兰馨仔细回忆着先祖展现给她的影像，漫山遍野的淡紫花海中，那个美丽的不似人间所有的男子漫步独行，脚畔的朵朵兰妖满怀倾慕地唤着：“灵君，他们叫他灵君！”兰馨兴奋道。 世人尊崇强者，元婴修士，谓之元君，元灵修士，谓之灵君…… 明心长叹：“比不了啊。”感受到兰馨疑惑的目光，明心轻柔地戳戳她的小脸：“你有一个好先祖呢！” 同族的草木妖族修炼方法有很大的共通之处，兰馨能得到元灵修士的指引，其后的修炼之路能顺遂不少，难怪滴血兰一族能在人类多年的打杀之下依然经久不衰，而且看兰馨和兰若的样子竟好似越来越兴盛了，原来是有一个能将神念知识沿着血脉一代代地传递下去的厉害先祖。 如此说来兰馨此时的特殊情况是有其它未知的原因了，有她自己这个先例在，明心隐隐觉得这可能与她的血液有关系。 刚发现兰馨是滴血兰的时候她还感叹自己白费了一年多的功夫，毕竟兰馨吸收了她的血一点吸收其它鲜血时的兴奋都没有。现在来看不仅有作用，这作用比她想象的还要大一些。 那她岂不是能培育出一只草妖大军？ 不过这种事情现在想想就好，且不说兰馨本身就有妖化的征兆，而且是滴血兰这种出了名的容易妖化的种族，对别的灵植有没有效果还要验证，就算真的培养出来，草木妖族修炼出了名的慢，她现在也养不起…… “姐姐，你在想什么？” 明心摇摇头，将她重新放到本体兰花上，兰馨现在长大一点了，只能坐在叶子上，双手紧紧地扒着叶子，尝试性地扇动翅膀，努力地练习着掌握身体的平衡。 这么小就开始努力了呢！ “对了，兰馨你还记得兰若吗？”说不定兰若才是她“妈妈”呢？ “不记得了。” 也是，百年前她还是颗小幼苗，而兰若最近与她见面时她们都是用传音交流的，明心提醒道：“就是上次遇到的那只小木偶，你当时也在的。” 兰馨懵懂地仰起头眨眨眼睛。 有…吗？ 第七十一章 临阵倒戈 明心起初只是假托自己有所感悟，没想到一语中的，这感悟真的就来了，摸到剑意的门槛，这可是一件极大的突破，从明心在登仙楼表演的一年多来所见的剑修来看，几乎九成的剑修对剑意的所在完全没有一点的领悟。 明心也不知道自己在乐曲中体悟到的这种意境到底该称之为“剑意”还是“乐意”，但总归是一种很难得的体悟，于是接下来的三天里明心索性将屋门紧锁，专心致志回味揣摩着那一瞬间得到的珍贵领悟。 正好兰馨虽然经过那一晚的爆发修为境界暂时稳定下来，没有继续增长，但是对这俱身体的应用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掌握。所以两个妖正好一个忘情弹剑，一个滚爬摔打地练习共同修炼起来。 专心体悟之下，三天的时间转瞬而过，明心已能将这首曲子中蕴含的生之意境完全掌握，剑曲不拘于型，只要心中意动，信手弹来便是一曲完美的生意勃发之曲。随时能够自如地出入这意境中。 此时明心端坐于房中，指尖灵气丝线随意的撩拨在天音剑上，意识轻松地坠入了一片辽阔的草原，青青绿草从身下蔓延开来，不断向着更高处和更辽远之处延伸。 蓬勃生机从体内升起，明心分神催动青云诀运转起来，在这片意识的世界中体内和外界空气中原本无意识的流淌的灵力似乎也突然觉醒出了意识，沿着灵力回路自发地吸入身体，远行起来，像是周围那些疯狂生长的草一样往那些干涸阻塞的灵力回路支流中钻磨生长。蕴藏在体内的生命力量被激活，修复着当初那场战斗留下的点点暗伤。 三个周天下来，明心只觉身体中灵力充盈到几乎满溢，再也无法再行吸收。从意识营造的的世界中脱离出来，感受着力量充满全身的快感，明心里起身来在屋中打了两套拳，身上的骨骼嘎嘣作响，举手投足间灵力运转更加的圆润顺畅，明心满意的抱拳收势――现在能使用的力量能恢复到淬体五层了！ 将注意力转向兰馨，明心不禁莞尔，小人儿正站在桌子上，学着她的样子打拳，姿势虽然不甚标准，但举手投足间力量感十足，动作也十分协调，再不像三天前那样连走个路都困难。 感受到明心看过来的目光，兰馨自豪地将头抬得更高，卖弄似的扇动背后的小翅膀从桌面上飞起来，在空中一边来回飞舞，胡乱地冲拳飞脚，虽然在明心看来毫无章法，但是她自己显然很满意，伴着动作嘿嘿哈哈地喊得起劲，那瞟过来的小眼神分明写着：“快夸我啊！快夸我啊！” 明心好笑地伸手捻住兰馨的衣领将她放在桌上，兰馨疑惑地眨眨眼，明心笑道：“看好了，拳要这样打。”说罢面色一肃，放慢动作为兰馨演示起来。 石头教的拳法本没有固定的章法可言，这些都是他从战斗中总结出来的战斗的技巧，当初在教明心的时候也没有演示过，他的教学方法从来只有实战实战再实战。 然而这大概便是他的天赋所在。 青莽山包括苦树在内的所有草木妖族都会学习石头的拳法，虽然简单质朴，但是却格外的好用，而且习练久了就会发现，自己对身体的掌握操控能力有了细微的提升。 要知道提升力量是一码事，学会掌控提升的力量又是另外一码事，这无疑是十分有用的能力，所以明心就算每天再忙，只要身体条件允许就不会放弃练习这套拳法。 一大一小两只认真地打拳，尤其是兰馨，小脸严肃地板起来，神情庄重，目带狂热，好像正在进行一场极其神圣的仪式。 “咯咯，真是太可爱了！” 突兀的女声在室内响起，一只尺高的木偶傀儡从房梁上跳下来，伸开双臂向着兰馨快步跑过去，兰馨吓了一跳，急忙忙地振翅飞向明心。 虽然看起来是个不起眼的小人儿，但是兰馨淬体四层的修为可不是假的，这一飞竟比木偶的速度还要快上数倍，眨眼间躲到明心的身后，小手扒着明心的肩胛探出头来好奇地向这只突然出现的木偶打量着。 小木偶扑了个空还不肯罢休，踩在桌子上向明心跳过来，明心伸手捉住扑过来的木偶的腰间，不悦道：“你别吓着她。” 这木偶自然是迟迟赶到的兰若了。 兰馨仗着明心看不到，偷偷地冲着兰若做了个鬼脸，这个举动无疑更加取悦了兰若，龇着一排木头做的大黄牙，娇声道：“你让我摸摸她吗！” 明心不为所动，鄙视道：“你个木头壳子能摸出什么来？” 兰若夸张地捂住胸口：“你怎么能这么说前辈！”马上又趁着明心没反应过来，伸手正捏住明心的脸颊捏了捏，贼笑着道：“其实你也蛮可爱的！” 这老不修！ 明心一把将兰若丢出去：“说正事儿！” 兰若翻了个跟斗稳稳落在桌上，正要开口说话，见到桌上那瓶花色血红的滴血兰本体突然一愣，惊道：“滴血兰？！” 说罢竟顾不得冲明心要她心心念念的傀儡，飞快地向着窗口射去，屋子中的结界在她面前如同无物一般，在她进来的时候没有拦住她，此时自然也不会有任何的反应，如同被融化出一个大洞，任由她以明心难以企及的速度冲向窗外。 然而再快的速度也没有意识更快，明心眉心蹙起，居然真是如此？！一抹青光从储物戒指中如电射出，以远超的兰若的速度追至窗外。 青光袭来，兰若的动作陡然停下，梗着脖子僵立在窗台上，一位戴着斗笠的老者临窗而站，单手向窗外伸出，手臂上连接着一柄雪亮的剑刃，搭在兰若细细的脖颈之盼。 剑锋回旋，兰若被颈侧的剑刃逼着，干笑着慢慢挪步走回屋内，阵法重新合上，将小屋再次与外界隔绝。 明心双手抱在胸前，冷冷道：“装的不错吗，黄婆婆！” “哈哈，这个名字是宋小子跟你说的吧，这小子真是，说话也不说清楚点。”兰若，或者说是黄婆婆干笑道。 宋竹没有辜负黄婆婆的信任，一见到木牌就干脆地将傀儡“福伯”给了明心，什么都没有说，倒是企图从明心手里要回他那些藏书的小六在闲聊时分享了他那段的“木偶历险记。” 本来明心也没有怀疑什么，她要在宋寒江的眼皮底下躲藏，取一个人前的化名也是正常的事情，直到兰馨说她没有在木偶的身上感受到同族的气息，才产生了些微的怀疑。 所以便多留了个心眼。 “那你跑什么呢？”明心道。 木偶的面上闪过一丝慌乱，虽然木脸面无表情，但还是那种奇异的观感，被明心敏锐地察觉到。 黄婆婆委屈地道：“我哪里跑了，我是给你准备了礼物来着，结果太急着想见你忘记带了，你这小没良心的，亏我还想着你……” 明心的目光冰冷，不管她是谁，她知道的都太多了…下令福伯挥剑斩向木偶的脖颈，神识投入傀儡中，确如泥牛入海，激不起半点涟漪。 明心面露惊容，携着兰馨飞退，手中剑铿然出鞘，向黄婆婆刺去。 然而另一柄剑更快，青光回旋，伴着兰馨的一声“呀！”，这次换成了明心僵在原地，颈侧悬着森寒的剑锋，连接在傀儡老人的手中。 傀儡……反水了？！ 黄婆婆狡黠一笑，从窗台跳到地上，在明心冰冷的目光中，小小的身影如充了气缓缓胀大，木质的表面破开，露出里面略显松弛的皮肤，黄色的布料，还有下面丰腴的肚腩。 原来这就是黄婆婆真正的样子，白白胖胖的小老太太。 呵，宋寒江的品味还真是独特。 恢复真身的黄婆婆笑眯眯地走到“福伯”的身边，上下拍打着检查了一翻，小眼睛乐的眯成了一条缝，随即亲热地双手搓搓福伯的脸，好像这是她失散多年的老伴儿。 或许真的是她的老伴儿？ 与福伯亲热一翻，黄婆婆这才走到明心的面前，伸手向身后的兰馨抓去，兰馨急忙挥着翅膀闪躲，却又始终不肯飞离明心的周围，剑刃压在肩上，明心想动却不敢动，只能着急地道：“你不要动她！” 黄婆婆真的不再去捉兰馨，手伸向明心的脸蛋捏捏，啧啧叹道：“真是白长了这么一副聪明相，居然想用我家大宝来对付婆婆我，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又傻又浮躁。” 语速缓慢，声音略带沙哑，哪里还是兰若那充满活力的声音。 “你到底是谁？”明心的脑中飞速地盘算着，这个人显然和兰若极为熟悉，才会知道兰若的声音，甚至了解到苦树和阿福他们的事情。但她又似乎很怕兰若，这才会见到那株滴血兰时惊慌地想要逃跑，所以兰若现在应当没事。 而对方知晓青莽山众妖的存在这么多年，却始终没有有所行动，或许是畏惧苦树和兰若的威势，或许是有其他的筹谋，总之青莽山的妖们虽然面临着多一层的危险，但是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什么事。 多少算是个好消息吧。 第七十二章 双面间谍 明心的问题一问出来，黄婆婆的笑容变得更大，胖脸笑的皱成了一朵花，很有几分猥琐。 她就说嘛，哪那么巧就遇到兰若那个煞星！若是此时兰若在的话明心又怎么会不知道她是谁，这么快就把底给泄了，这孩子还真是傻。 此时再看看那盆滴血兰，刚才太慌张了没有看清楚，现在再看分明就是刚刚淬体中期的样子，青莽山既然出了个兰若，有其他的滴血兰妖也不奇怪，只是害的她漏了馅，本来还想多逗逗这两个小妖精呢。 看看身边失散多年的大宝，还有两个小妖精那一脸悲愤的表情，黄婆婆只觉心情大好，拍拍隆起的肚皮，黄婆婆道：“兰若啊，早就被我吃了。” 明心冷笑道：“就凭你？” “你不信也行，等你等下到了我肚子里和兰若团聚就知道了。”黄婆婆笑眯眯地道，说着还舔舔嘴唇，很期待的样子。 明心不为所动，冷静地道：“今日落在你手里算我识人不清，你要打要杀随意，但我劝你不要动兰馨。” 黄婆婆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两只的反应，明心面上冷冷的看不出情绪，而兰馨虽然睁着大眼睛怒瞪着她，但小身子却一直躲在明心的身后，不敢上前一步。 “那可不行，我还想把她做成木偶呢。” “因为她是兰若的女儿。”明心道：“滴血兰一族一脉相连，你说如果杀了她，兰若会不会知道呢？” 怪不得那株滴血兰明明是妖，但却木然地没有任何反应，原来这个带翅膀的小人儿竟是那滴血兰妖的身外灵吗？幻化成这种外形，还真是兰若的风格…… “你是不是忘了兰若已经被我吃掉了？” 明心道：“我反正要死了，记不记得不重要，只要婆婆你别记错了就好。” “你们倒是姐妹情深，不过那可救不了你” “我知道。”明心坦然道。 “没有你她这个小妖也活不了几天。” “总比现在就死了强。” 这丫头是真傻还是假傻！黄婆婆讽笑道：“你看看她那个样子，你真以为她将来会为你报仇吗？” 明心淡然一笑：“你不懂。” 她不懂？到底是谁不懂！你们都以为同为草木妖族就可以全然相信吗？黄婆婆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上前揉了揉明心头顶的乌发，目光复杂难明。 算了，今天就给你们上一课。 这是什么意思？明心眉头皱起，旋即一股诡异的力量从头顶渗入身体，明心只觉全身一僵，身体如同失去控制，任神识如何命令驱使也没有任何反应，眼前的老婆婆的身形越来越高大。 明心努力抬起眼睛看向黄婆婆，黄婆婆圆圆的脸变得如门扇一般巨大，头顶的房梁、身畔的桌子都在不断地抬高，原来不是黄婆婆变大了，是她变小了。 兰馨惊呼一声，猛扇翅膀，如一只小火球全力撞向黄婆婆，明心急忙传音阻止，却见黄婆婆信手一探，将兰馨捉在手中轻摇两下，兰馨立刻与她一样一动不动的定住，丝丝木纹从两妖的皮肤上生长出来，手脚的关节慢慢凸出来，变成几只光滑的滚轴，她们正在被变成木偶！ 黄婆婆将一大一小两只木偶并排放在桌上，自己的身形也开始慢慢变化，圆圆的脸颊凹陷下去，面上的褶皱拉平，变成莹白的光洁皮肤，眉若远山，目如秋水，伪装下的竟是令人心动的丽色。 臃肿的身材也慢慢消瘦下去，“赘肉”集中在后背上，将衣服撑起一个大球吗，随即大球破开，一丝丝翠羽从她的后背伸出来，向着身子的两侧蔓延开来，翠羽攀上肩头，漫过腰间，长长的铺展在地上，翠绿柔顺的羽面上面开着一朵朵嫩黄的小花，如同一件华丽羽裘，披在黄婆婆的肩头，将她衬地如山间精灵，美丽而神秘。 明心看清了，那不是羽毛，而是一片片细如羽丝的叶片。 她是妖，草木之妖！ 黄婆婆好像也很久没有变成这幅样子了，看着重新恢复白皙的手，神色有些怅然。轻轻地拨弄着明心和兰馨化成的木偶，黄婆婆满意的笑笑，眼睛眯成了一条小缝，虽然还是那熟悉的笑容，此时确少了那份猥琐，显得狡黠可爱。 “你们啊，还是变成这样更可爱一点，以后就跟着我吧！” 跟着你，难道一直是以木偶的形态吗？ 仿佛听到了明心的心声，黄婆婆笑道：“回答正确！奖励你一条花裙子怎么样？”随即真的掏出一条小小的绣着大朵黄花的绿裙子，往明心的身上套去，明心心中一阵恶寒，无他，这裙子实在太丑了！然而反抗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裙子套在身上。 黄婆婆打量着自己的“杰作”，好久没有这么玩了呢！兴致盎然地摸出一套油彩笔，捉起明心变的木偶向她脸上画去，笔尖描上木偶的凸出来的眉毛，黄婆婆突然一愣，木偶黑曜石的眼睛里，分明是一副得逞的笑意。 脑后风声骤起，一阵闷痛自后脑传来，黄婆婆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 鼻尖痒痒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撩动，黄婆婆猛地打了个喷嚏，悠悠醒转过来。脑后阵阵疼痛，黄婆婆一时有些分不清身在何处，睁开朦胧的双眼，眼前正是明心促狭的笑容，明心伸手捏住黄婆婆的脸颊轻轻揪了揪，笑道：“婆婆，你怎么那么傻啊？” 黄婆婆这下一下子清醒了，打量周身，她们还在那间客房中，只是此时自己全身被一条牛筋绑成一条翠绿的麻花，动弹不得，方想运转灵力冲开束缚，一柄剑突然搭上肩头，是福伯的剑！ “你做了什么？！” 明心愉悦的道：“我既然早知道福伯是你的，怎么会不做点手脚？” 黄婆婆睁大眼睛：“你早就就防着我了？！” “其实没有啦，只是我对你家大宝很感兴趣，于是就仔细研究了一下，不巧发现上面有宋寒江的神识印记。”明心道：“哦！还有你的。” 黄婆婆浑身一震，面露焦急之色。 明心自是知道她急什么，笑道：“放心啦，我可没有自不量力的去去除那印记，我只是给它做了件“衣服”，谁想到就用到你身上了呢？” 第七十三章 昆仑往事 听到宋寒江没有顺着傀儡找上门来，黄婆婆神色一松，随后恍然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境地，惊呼道：“你诈我！” “你谎话那么多，不演这么一出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明心掐掐黄婆婆身上的翠羽，不禁莞尔：“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那那个小妖精也是……” 兰馨跳到明心的肩头，冲着躺在地上的“麻花儿”做了个鬼脸：“笨！” 其实兰馨什么都没做，只是听明心的命令不要冲动而已。 黄婆婆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枉她纵横这么多年，连宋寒江和兰若那两个妖孽都没从她这儿占到便宜，今天居然阴沟里翻了船，栽到两个小辈手里，真是…… “嘻嘻，好孩子，快别闹了，阿姨跟你开玩笑的。” 明心也冲她笑眯眯地道：“阿姨，这个傀儡里还有宋寒江的神识印记哦！” 黄婆婆面色一僵，急道：“咱们可是同族，你不能胳膊肘往人类那边拐！” “既然你能逃出来一次，再来一次也不难吧？” 黄婆婆狠狠道：“你把他招来，我就拆穿你们两个的身份，咱们同归于尽。” 明心无所谓地道：“哦”，随即将手伸向傀儡：“那就来吧。” “等等等等，我说，我什么都说！” 明心好整以暇地面对她坐好，拄着头道：“开始吧！” …… 黄婆婆并不是这位前辈的本名，据她说她叫做黄轻裳，也是一位天澜山脉出身的草木妖族，百多年前与兰若相识，互相引为知己（明心很怀疑这个说法）。 两妖一起闯荡人间，凭着黄轻裳的傀儡术和兰若的滴血兰族特有的隐匿法门，一直混的顺风顺水，直到后来两妖遇到了一个名为“昆仑”的神秘组织。 昆仑这个组织行事极为隐秘，关于它的内情黄轻裳的级别太低，也不甚了解，只大概知道这是一只纯由化形妖族组成的秘密团体，宗旨以建立一个妖之国度为己任，兰若和黄轻裳身为妖族，见到这样一个组织自然没有任何抵抗力，很快便在其他妖的引荐下加入了这个组织。 “然后你就叛逃了？” “什么叫叛逃？那叫道不同不相与谋！”黄轻裳似乎对这个问题格外敏感，闻言激动道。 随即说道：“总之那个组织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进去之后固然受到了不少的便利，但是也要为组织完成相应的任务才行，而这些任务大多都是些劫掠、刺杀之类的任务，甚至有时还有安排貌美的妖修去色诱人类……” 说到这里黄轻裳皱了下眉头，似乎极不情愿去回想起那段时光，但还是继续道：“兰若擅长刺杀，且滴血兰天性嗜血，做的多是些刺杀任务，她也乐此不疲，而我擅长隐藏，做的都是些刺探情报类的任务。” 明心瞟了眼她那缠裹下更显婀娜的身姿，她还以为色诱说的是她自己呢。 “喂，想什么呢！”黄轻裳的耳尖不知为何有些发红。 明心耸耸肩：“你继续” “因为刺探情报的缘故，我与人类接触的更多些，与“昆仑”上层的接触也比兰若更多一点，我开始发现昆仑的背后隐隐有某些人类势力的支持，而昆仑下发的每一项任务都很可能代表着某些人类势力的利益。” “要发展组织的力量，利用人类的势力也是不可避免的吧？”明心道。 “兰若也是这么想的，但我害怕事实恰好相反。” 反过来那就是，人类利用妖族的力量为自己办事。或者两者根本就是互相利用，端看谁的手段高明。 “所以你都查出了什么？” “没什么，我刚开始查就被组织发现了。” 果然……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黄轻裳愤愤不平地道：“要不是因为宋寒江那个贱人，凭老娘我的傀儡奇术，怎么可能被发现！” “你的傀儡术也就那么回事儿吗，我都能一眼看出来，被人发现也正常。”明心道。 “你不一样。”黄轻裳随口道：“总之在那之后我就被看管起来，后来我还是趁着兰若来探望的时候，打晕她扮成她的样子偷偷逃了出来，这些年昆仑追杀地紧，我之前的一些门路也已全部切断，我也就再没有机会知晓她的消息了。” “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不走运的事。”明心道。兰若和黄轻裳关系密切，任谁都会怀疑是兰若故意放走黄轻裳的，或许事实也真是如此…… 黄轻裳白了明心一眼：“你放心，你的兰若前辈的天赋异禀，组织很看重她，不会因为我这个小人物受什么责难的。” “所以阿福的头发是你从兰若身上拿的，青莽山的事也是你听兰若说的，至于苦树爷爷的传讯，其实根本就是你编的吧？你到底是如何看出我是妖的？”明心奇道，这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你不是也能一眼看出来我不是傀儡吗？”黄轻裳也好奇的看着明心：“我的傀儡化身即便是结丹修士也看不出，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呢。” 随即冲明心飞了一个媚眼，嫣然一笑，眼波流转，这一笑竟极尽妩媚：“这或许就是缘分？” 明心默默地把手摸向福伯。 黄轻裳讪笑道：“哎呀你这孩子真是不经逗，老娘我研究了一辈子的木头，像你这样的小妖满身的木头味，我闻一闻就知道是个妖，永州旁边就是青莽山，我当时情急之下胡乱猜的，没想到你还真的知道兰若，这也不能怪我。” 明心抬起胳膊闻闻，自从她化形之后连花香都几乎闻不出了，怎么就一身的“木头味”了，她又不是树妖！ “那你怎么又和宋寒江搅在一起了？” 黄轻裳干笑两声：“这个事情比较复杂，你小孩子跟你说了也不懂，而且这个不重要不是……” 见明心一副揶揄的表情，心中暗骂：“现在的小孩儿怎么都不学好！真是世风日下啊～”，硬着头皮道：“好明心，知道的我都说了，你看是不是先把我放开……” “这些都是你本就该说的。”明心抱胸道：“你还有欠我的没还呢！” 黄轻裳欲哭无泪――神马同族情谊，果然是不能相信的！ 第七十四章 初探灵障 收拾好一切，紧闭了三天的客房门被推开。明心走出房来，却惊讶地发现阶前一片绿油油的杂草，丛丛藤蔓攀着石砖间的缝隙，沿着墙壁上向上蔓延着，将这座原本冷硬的砖瓦房挂上一份柔和生机。 其中几条藤蔓封在门缝上，伴着明心推门的动作发出的轻微的撕扯声，明心恍惚有种错觉，她已经在这间小小客房里待了大半年。 “生生不息，真是好意境。”对面的客房窗子敞开着，妩娘立在窗口，向着明心道：“恭喜。” 客房隔绝神识，明心也没有料到自己的乐境会传递到周围的植物中，并且还有这么显著的效果。明心不确定地问道：“你能听见吗？” 妩娘含笑摇头：“但是它们能听见，这天地间的灵气能听见，我能看到它们的回应。” “所以我真的只在这里呆了三天？” 妩娘点点头，看到她那一脸茫然的表情，忍不住再次出言点醒道：“你现在明白灵障所在何处了吗？” 明心愕然，就算她的乐境能促进植物的生长，但是那也只是激发植物本身所蕴含的生机，让它们更主动地去吸收养分、提炼灵气，这种成长是自发的，不可能突破生命本身的极限，比如让种子在三天之内长成藤蔓，爬满整座房子。 能做到这一点除非是有外界力量的帮助，而这帮助只可能是天地间的灵气。 明心心中顿悟，所以所谓的乐修灵障，就是让天地间无知无识的灵气也能受到感染，甘心供自己驱使的乐曲吗？ 但是灵气无识，天地无情，又是怎么能受到乐境的影响的？明心皱眉思索，握剑的手中灵丝催动剑柄上的吟风石，熟悉的乐境自然展开。 周围天地间的灵气纹丝不动，只有体内存储的灵力阵阵躁动，明心将另一只手放在一株藤蔓上半卷的嫩叶之上，催动体内的灵力向手掌中流淌，灵力随着乐境的展开自发地从手掌中流入嫩叶。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嫩叶在灵力的催动下迅速地展开、长大，由嫩绿变为翠绿，新的藤蔓从手掌握着的地方生长出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攀附生长，很快长成长长的一条，沿着墙壁爬升到房顶上。 明心将手从藤蔓上放下，藤蔓失去了灵力的补充，停止了生长，但却神奇的没有枯萎，自然地仿佛是经过了多年的成长才长成今天的样子。 催长植物的功法很多，这种程度的催长速度对专修木系功法的修士来说根本只是小菜一碟，但对明心来说这是从无到有的突破，放在以前她这样做只会将那株嫩芽捏碎。 原来这才是她真正从顿悟中掌握的东西，所谓的剑意其实是灵障，或者说二者也许根本就是相通的，归根结底，都是对道境的一种感悟…… 原来这就是她的曲子吗？终于听到那自己惦念了三天的乐曲，妩娘的眉心微微蹙起，看那藤蔓的反应，曲中的生机之意当是毋庸置疑，但是为什么她却丝毫感受不到…… 耽搁了三天，一行重新上路的时候队伍里多了两妖一人，人是徐常礼聘来的当地人，淬体中期修士，是个精神矍铄的劲瘦男人，四五十岁的面貌，据说今年已经八十余岁，所以大家都唤他李伯。 李伯从小在离江镇长大，后来曾出去闯荡一段时间，无奈淬体修士修行艰难，蹉跎半生也未寻到什么机缘，老来自知修为再难进益，便索性回乡来靠着在山里打猎采药为生，这许多年踏遍离江镇附近的山林，对山里的地形和妖兽分布极为熟悉。 而两妖自然是兰馨和黄轻裳，只是她们的存在只有明心自己知道。 兰馨的情况很特殊，虽然生出实体化身，但是却不能自己修炼，而是要依靠本体，甚至不能离开本体太远的距离，大约离开一丈远就会变得非常衰弱，再远一点更是意识模糊，直接掉在地上昏睡过去。而本体的兰花则像是将所有的智慧都倾注在化生出来小妖身上，本身没有兰馨的驱使连自主修炼都不会。 这种情况就像意识与身体完全分离了开来，黄轻裳也表示从未见过这种特殊的情况，明心只好将这种形态称之为“变形”。 兰馨大概是刚刚变形时吸收了太多的血液，到了现在花朵和头发还是鲜红的，明心摸不准众人对她养滴血兰这件事的态度，便一直将兰馨的本体放在香包里随身带着，把“棺材”法器缩小自己背在身上，将变形出来的小人儿则藏在里面。 至于黄轻裳那就更简单了，黄婆婆的隐藏功夫确实不是吹的，变成木偶人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别人只当这是明心的放出来的侦查傀儡，没有任何人看出来一点端倪。 几人先还敢在森林上方飞遁，随着深入山林，一路已间或能够发现筑基妖兽的踪迹，一行人只好降下来，在李伯的指引下，一路小心翼翼地隐藏行迹沿着山林穿林而过。 李伯和童猛当先开道，佘青和何迟断后，而明心和妩娘两个乐修身为修为最差、辅助最强的团队角色被保护在队伍的最中心，神识凝丝放开，轮番充当警戒的角色。 而明心现在分神两用的能力已经练的纯熟，再加上有黄轻裳这么一个筑基期的前神秘组织情报员在前面预警，便放心大胆的一边赶路，一边开小差练习乐艺。 明心现在还远远算不得真正的突破灵障，包括妩娘在内，两个乐修只能在奏演最熟练掌握的乐境时才能实现这种灵力随乐曲外放的能力，不能算是信手拈来。 而妩娘在这方面显然比明心走得更早更远，能掌握的乐境种类有七种之多，而且能随心所欲地向特定的方向发出攻击和防御的音波。 不像明心，只能催长植物不说，还必须用身体接触才能做到，限于自身少得可怜的灵力，那速度实在不敢恭维，根本无法御敌。 如果说灵障是一道大门，那么妩娘已经将大半个身子迈进了门里，而明心才刚刚远远地瞥见大门的轮廓。 第七十五章 掩饰之法 一路练习着明心渐渐摸出一点味道，将极少量的灵力留存在被他们踩踏的藤蔓荆棘上，很快这些荆棘就重新生长聚拢在一起，将她们一行路过的踪迹掩盖，所以虽然这乐曲听起来虽诡异，但为了稳妥考虑众人还能忍受。 一路魔音相伴，幸而明心现在对这首曲子已经收发自如，境出于心，不再拘于形势，不然众人若是一直听着那种原生态的《春之曲》，即便有这个遮盖行迹的作用，也早就抗议了。 明心现在能调用的灵力太少，行了小半天已经消耗掉大半，这里随时可能遇到战斗，明心不敢将体内的灵力太过压榨，只好无奈地停下乐曲的练习。 脑中神识还沉浸在兴奋紧张的状态之中，一时却找不到什么可做的，其它人都小心戒备着，没人说话，明心大感无聊，便拉着黄轻裳传音闲话：“婆婆，好无聊啊！” 黄轻裳没好气地道：“那你就自己警戒，别老是指使我！”这一下拉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道：“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一路吹吹打打地没个正行，你当来这里是你家的青莽山吗？” 明心一哂，看来她也是够无聊了，几人的速度和她这个筑基修士相比实在太慢，这才进林第二天，筑基妖兽的踪迹都很少见，其它的根本就对她构不成压力：“一路绷着会绷断的，你没看李伯也哼着歌小曲儿吗？再说不是还有婆婆你吗，怕什么？” “呵呵，我只答应把你送到九凤山，可不是真给你当傀儡来的。”说着径直从前面跳回来，坐在明心背后的黑盒子上不动，摆明了罢工了，明心自然地重新从戒指中掏出一个木偶傀儡，驱使着跑到前面探路。 一旁的徐常礼道：“前面可有什么情况？” 明心捉起背后僵座的傀儡摇了摇：“没事，灵石耗光了。” 徐常礼点头道：“山里不比外边可以随时修整，到下一个露营地还要走大半天，你若累了不要逞强。”说罢看看明心被后的缩小了的黑盒子，道：“我们可以轮流背你。” “多谢徐公子关心，坚持不住我会说的。” “啧啧啧，你这幅见人三分笑的样子要是叫你家兰若前辈见到，怕是要被你气死。”黄婆婆不咸不淡地传音道。 明心想到兰若那嚣张的“一百句问答”，也忍不住莞尔：“这么说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也没少惹她生气吧？” “切，就她那个死硬的性子，要不是我跟着，早就被人抓起来当柴火烧了。”黄轻裳不屑道：“又臭又硬，炼丹都没人要。” “看来你们感情真的很好。”明心道。 “那是以前了。”黄轻裳有些怅然，随即奇道：“对了，你不会真的被这些人类背着走过吧？” “互利互惠的事情，为什么要拒绝？” 真是个毫无原则的妖精――不过很和她的胃口，想到将来若是有一天兰若见到明心时的表情，黄轻裳心情大好。 “婆婆，你上次说的木头味，到底指的是什么，不知可有什么办法消除？”明心对此事始终记挂在心上，天下精研灵植丹术的修士众多，如果黄轻裳一个傀儡师就能轻易看穿她的妖身，保不齐下一刻就有另一个丹师、炼器师之流看出来，到时候可就没这么好脱身了。 “这个不太好描述，你可知道木灵体？” 不同人类的经脉对五行灵气的适用性不同，人类因此将其分为灵根，而木灵体则是指那些经脉对木灵气完全亲和的人，这些人不仅是纯木灵根，而且几乎不能接纳其他属性的功法，但相应的这些人对木系功法和法术掌握水平也远超常人，相似的还有火灵体、水灵体等等特殊的灵根属性，比如佘青就是极其罕见的水灵体变种冰灵体。 而草木妖族除了少数异种外自然都是对木灵气完全亲和的，毕竟它们就是“木”本身。 “所以你其实是能看出来木灵体？” 孺子可教也，黄轻裳满意道：“你也不用太紧张，木灵体身边自会散发着极淡的木灵气息，这种气息只有同样对木灵气十分敏感的人才能察觉到，这样的人不会太多，而且即使发现了最多也只会嫉妒你资质好而已。” “但是人类淬体修士不可能是木灵体吧？”明心这才发现症结所在，淬体是空灵根，本就都是不适合修炼的人，又哪里会是这种稀有的体质？ “化形妖修还不可能是淬体修为呢，你又是怎么来的？”黄婆婆嘲道：“你和你那个小妹妹也都是有够奇葩的，我要是能像你这么早化形，保证两年之内就能筑基，到现在说不定都快结婴了，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成现在这样的。” 明心知道她说的并不夸张，化形妖修灵力回路完备，而人类直到突破到筑基期才能将自身的灵力回路固化补全，明心的情况相当于一个修为跌落到淬体期的筑基修士重新修行，再加上如果有化形妖修天赋的修炼方法，理论上修行自然是事半功倍。 事实上明心得到《青云诀》后也确实是如此，但奈何实在是倒霉…… 黄婆婆道：“不过你这妮子倒是占了相貌的便宜，不用法术掩饰就能装的跟人类一样。”此时两妖离得近，更能看出明心体态与普通人类简直毫无二致，黄轻裳都开始妒忌了起来，想想自己上次恢复原身的时候，差点都要不认识自己了，心中一阵酸楚。 明明人家辣么美！ “那在我修到筑基之前，就没法掩饰了吗？”明心皱眉道。 “倒也不是没有，但我劝你不要，再好的掩饰也有被拆穿的一天，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能看出来你隐藏了气息的人，绝对要比能直接看出你是木灵体的人要多的多。” 最好的掩饰就是不加掩饰，明心苦笑，道理她懂，她也一直是这样做的，但是那感觉就像一只走在一条钢丝上，孤零零地，随时会摔下去，这样的感觉并不好。 第七十六章 烈火红莲 “既然掩饰没用，那婆婆你教我逃命的法子可好？”明心目光灼灼，她可不会轻易放过这么个现成的机会，怎么也要从黄轻裳手里榨出来点东西。 “你是说我的傀儡术吧。” “婆婆英明！” 切！就知道这小妖精惦记着她的傀儡术，要不然干嘛随身带着这么多的木傀儡，还对她的大宝动手动脚的！小木偶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传音道：“傀儡术是我师门的秘传，不可能教给你，不过我看在你我是同族的份上，倒是可以教你炼制傀儡。” “您还有师门？”明心质疑道。 “你学不学？” 明心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她还没求呢，黄婆婆什么时候这么热心了？ …… 此时，距离九凤山五百里的一片荒原之上，一场杀戮正在展开。 一眼望不到边茫茫荒原之上，极目之处见不到半点绿意，狂风怒号，带起阵阵狂沙，拍打在几个年轻人的脸上，在破开的伤口处扫过，挂出道道血丝，脸颊刺痛，心中却冰凉。 他们甚至已经连维持灵盾的灵力都没有了。 脚下是密密麻麻的一片狼尸，一只如小山般巨大的巨象倒在地上，身上布满了数不清的可怖伤口，鲜血流入大地，将脚下疏松的黄土化成一片泥泞的血沼，象眼不甘地望向天空，长鼻束起，鼻腔中发出最后一声响彻天地的悲鸣，随后轰隆一声砸在地上。 看到筑基中期的巨象倒下，背靠背站在一起的四个年轻人彻底绝望，周围浓重的风沙后面，一片片幽绿的光点开始向血泊中心靠拢过来，很快他们就会想其他的几个同伴一样被撕成碎片。 远处一片突兀崛起的怪石上，隐隐有一个人型的模糊黑影站立在上面，为首的男修嘶哑地向着怪石上的人影竭声喊道：“拓跋巫，你就不怕再挑起三国战事吗？！” 怪石上的身影一动不动，悠长的狼嚎声自狂风中飘远，远处紧接着一声声狼嚎接连响起，将这场猎杀胜利的消息传向远方。 …… 魔狼啸月，响彻夜空。 一株大树之上，一个劲瘦黝黑的年轻男子猛地从躺着的树枝上坐起来，侧耳倾听远处隐隐传来的狼嚎声，面上喜色一闪而逝，随即又重重地摔躺在树枝上，烦闷地将嘴里嚼烂的草枝吐掉，闷闷地自言自语道：“大哥真是的，自己吃肉也不叫上我，真不知道这群废物有什么好看着的。” 树丛的阴影中传来一声唔噜声，像在附和年轻人的话。 年轻人突然猛敲了一下身下粗壮的树枝，一阵枝叶抖动重新屈膝坐起来，转头向着阴影中的同伴道：“唔噜，你说咱们要不要给大哥一个惊喜。” “呜噜噜。”又是一声意味不明的声音，年轻人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根本不在意对方的回答，握拳道：“好，就这么办！” 呼哨一声，一跃从十丈高的大树上跳下，踩着空中横斜的枝叶落在地上，一头足有一人高巨狼紧随其后，从树叶的阴影中跳出来，无声地跟在年轻人的身后，一点点绿光从男子和巨狼周围的黑夜中浮现出来，密林中星星点点地散布着，一眼竟望不到尽头。男子的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笑容，伸手向着前方的森林中一指，巨狼利爪拍地，和那无尽的绿芒一起，重新没入到黑暗之中。 …… 小溪边的一株高树之上，明心脚尖轻点在树冠最上方的一根柔软枝条上，身体随着夜风和枝条一起轻轻摆动，前方的茂密树林中，几只惊风鸟惊慌地从树丛中飞起，向着左右两侧飞去。 离刚才那一声狼嚎已经有半盏茶的时间了，看来是来拜访他们的客人呢。 明心轻声喃喃道：“狼来了。” 指尖一片纸符飘落，在空中将自己折叠成一只蝴蝶，翩然向着树下飞去，脚下的细枝像是终于承受不住，轻“咔”一声折成两段。明心的身子直直地向着茂密的枝叶中坠落下去，消失于幽暗的夜色之中。 …… 树林茂密，一条清澈的小溪边，林中少有的开阔地上，散乱地摆着几块卵石，若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其中的几块卵石上草草刻着符文，摆成八卦的形状，上方枝叶的阴影投在卵石中间的空地上，角度微微偏斜。 这不是很容易发现的破绽，但不巧的是追踪他的是个老练的猎手，不会错过一丝的痕迹，更何况他们已经追踪了这只猎物很久。 现在是收获的时间了。 一条条黯淡的灰影从小溪两岸的地面的草丛中，从溪边高高拔起的巨树枝干上，向着这片林间空地缓缓靠近，杀气随着灰影们的围拢逐渐升腾而起，笼罩在这片溪边的空地上，静夜无声，一时竟连起伏的虫鸣都齐齐喑哑，只余溪水潺潺流淌声。 一览无余的溪边空地上突然传来一声男人粗豪的喝声，灰影们像是接到号令，一匹匹半人高的壮硕妖狼从四方跳起，向空地上扑来，浓重的杀气凝结成雾气，林间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度，在草叶上凝成一次寒霜。 杀气成雾，狼影随行，天罗地网般罩下，这就是野兽的合击之道，数百头妖狼的杀气汇集在一起，足以将这片天地彻底封闭。 空地上的空气一阵晃动，几顶横斜摆放的帐篷从空气中浮现出来，几个人影惊慌地从中跑出来，一道赤红的屏障草草升起。 几人呼喝着发出几道法术，打在当前的几匹狼身上。然而这微弱的抵抗如同螳臂当车，只溅起几点腥红的涟漪，就被滚滚而来的灰色洪流吞没。 最前方的灰狼眼中闪过冷色，决然冲撞向帐篷周围还在晃动屏障之上，预想到的碰撞感没有到来，屏障一触即溃，几匹狼错愕地冲到营地中间，帐篷和人影如同气泡般随着屏障的破裂而幻灭，空地上只有用法术挖出来的一道道深深沟壑，排列成复杂的阵图。 远处传来一声急促的狼嚎声，几匹狼急忙欲离开，但是后面扑来的妖狼此时已经收束不及，还在不断地挤过来，根本离开不得。 地上的沟壑中发出耀目的红光，周围的火焰灵气蒸腾而起，化开杀气凝成的薄霜，烈火红莲，如花绽放。 第七十七章 暗夜狂狼 禽鸟惊飞，百兽奔逃。 漆黑的密林中，三百余头矫健的灰狼在林间迅疾地奔行，不少身上还带着烈焰灼烧过的痕迹，草草布置的陷阵不能给狼群带来致命的损伤，随着最先的二十几只妖狼用生命的代价抵消了爆炸的威力，剩余的零星火焰反而更激发了妖狼的凶性。 狼群不再悄声潜行，而是放肆地铺开一张大网，将路过的整片区域统统洗涮一遍，不时有几头狼停下来，在地面和林木间使劲地嗅嗅，然后长啸一声，引导着狼群继续速度不减的向前方疾奔而去。 此起彼伏的啸声连成片，指引着大网向更广的范围扩张开，每一头狼的眼中都燃烧着灼灼的怒焰凶光，杀气蒸腾，远远地向四方传开，向着林中的其它妖兽宣示着自己的存在。 超过三百头的三眼魔狼群，虽然都是淬体境界，但已经足够另筑基期的妖兽感到畏惧，附近林地里的几只筑基妖兽蜷缩在自己的洞穴里，紧张的戒备着这群嚣张的外来者随时可能到来的冲击，丝毫不敢去驱逐这群在自己的领地里肆意奔行的侵略者。 它们要让这群敢于挑衅狼群威严的猎物感到绝望。 一匹格外高大的灰狼猛然停下，狼眼微微眯起，低头使劲地嗅嗅地面上一支新断的树枝，随即满意地呲起一口钢夹般的狼牙，狼脸上似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灰狼仰天长啸，啸声从巨网的中间蔓延开，所有的灰狼齐齐长啸呼应，宣示着自己对这群猎物的主权――闲兽退避！ 震天啸声中，狼群奔行的速度更快，巨网开始向一个方向收缩。前方的黑暗中几个人影再也无法隐藏，突然从阴影中跳出来，顾不得法器的灵光会暴露自己的行踪，驾起三道灵光向着包围网唯一的缺口处飞去。 狼群呼啸的更疾，山林中的树木高耸茂密，灵光穿行在其中时时受到阻挠，而狼群身形灵活，全速追逐下速度竟比灵光还要稍快半分，距离满满的拉近，当先的的几头狼甚至已经隐约能看到灵光遮挡后面的隐约的人类轮廓。 十几头狼踩在巨树的树枝上高高跳起，扑向半空中的灵光，灵光中突然烈焰金刃齐发，其间夹杂着数道无形的气劲，近距离的轰击在跳在空中无法躲避的妖狼身上。 妖狼嗷叫着从空中摔落下去，两只直接重重的落在地上，生死不知，其余的大部分却在半空中灵活的调整方向落在树上，稍稍舔舐了一下法术打出来的伤口，继续抖擞精神向着灵光追去。 灵光一路飞遁，法术短暂的豪光在漆黑林间闪动不息，在林木间留下一路切口焦痕，和十数只妖狼的尸体，但是这样的损失丝毫不足以让狼群退缩，狼群更加暴怒，前赴后继地扑击上去。 然而明明猎物就在眼前，每一次的扑击却仿佛正好撞在对方的法术上，无论如何追赶都无法将那三道讨厌的灵光击落。 …… 远方的焦急愤怒的吼声不断传来，反馈着前方的消息，然而拓跋戎丝毫不觉得慌张，这一点点的损失根本不算什么，猎物的力量总会耗尽，而狼群最不缺乏的就是耐性，结局只是时间问题。 一手轻轻抚摸着身畔焦躁愤怒的巨狼，另一手紧紧箍住巨狼的脖颈，不让它离开自己身边去加入前方的那场围捕，拓跋戎笑道：“唔噜，不要着急，你的猎物会找上来的。” 虽然出了一些意外，比如一个月前死掉的那只狼，比如那群人中居然有熟悉森林的人，比如河滩上那一套连环阵法。但是这些又能如何？近一个月的跟踪，狼群早已将每个猎物的气息铭记于心，无论他们逃到哪里，也逃不脱狼群的追捕。 就像此时，他清楚的知道那逃跑的一行人中少了一个，而那个人只可能是来寻找他的。这样很好，会挣扎的猎物才会有趣一些。 其他人慢慢的吊着狼群，就是想为那一个人拖延一点时间吧？拓跋戎哂笑：这些宋人根本不明白森林里的生存法则。 但愿那不是一个太过无聊的人。 拓跋戎突然一拍脑袋，道：“哎呀，唔噜，你说她不会逃了吧？”随即越想这个猜测的可能性就越大，不由头疼起来，宋人都是些自私的家伙，那人既然能隐藏住气息，九成不会再管那些个同伴。 虽然自己没有暴露，但这次的计划只要放走一个，都会是个麻烦。到时候影响了计划的实施，父王那里还好说，挨一顿训斥也就过去了，大哥那里还不得把他操练死…… 拓跋戎心中气苦，该死的！过了这么半天，肯定早就跑远了！ 就在这时，巨狼突然发出一声低吼，一扭头轻松地挣开拓跋戎的手臂束缚，脖子上如钢针一般的硬毛束起，屈膝半躬，龇着牙冲着一侧的浓密的林木，喉咙中发出阵阵“呜噜噜”的低吼，蓄势待发。 拓跋戎一愣，随即狂喜，她居然真的来了？！果然是个有意思的猎物！ “唔噜，不要吃她，带她来见我！” 巨狼怒啸一声，巨大的狼身如风一般轻灵，如雷一般迅猛，扑向前方空荡荡的阴影，阴影中突然接连出现三道厚实的冰墙，正拦在巨狼的扑击的前方。 巨狼的眼睛紧紧盯着冰箱后面的一个位置，视冰墙如无物一般，一头撞在冰墙之上，足有尺后的冰墙如纸一般撕裂，随着三声紧连在一起的脆响，变成漫天的碎冰。 巨狼落地，狼爪横扫，冰墙只为来人拖延了微不足道的一点时间，只够她闪开第一下的冲击，却不足以脱离开巨狼的攻击范围，两轮冰蓝的月轮出现在爪前，凌凌寒光正对着狼爪的掌心挥来的方向。 巨狼毫无惧意，身上一层淡淡白芒浮现狼爪去势不减，轰击在月轮之上！只听一声女子难受的闷哼声，一个冰蓝色的身影从阴影中完全浮现出来，被这一击的力量向后轰飞出去，没入深林之中，巨狼唔噜掌心白光一闪，两道交叉的伤口瞬间愈合，怒吼着向女子飞出的方向追去。 第七十八章 秋风落叶 寒锋隐现，巨兽怒吼，轰隆的撞击声和咔咔的撕裂声在森林中接连响起，高大的树木接连着轰隆倒下，那是巨狼攻击时的余波，恐怖的破坏随着一狼一人的战斗飞快地向着远方传递出去，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拓跋戎面露兴奋之色，狼群靠气息分辨目标，他知道那气息属于一个女人，但是他没想到会是那样的一个女人，回想起方才那张一闪而逝的，如天澜山脉的冰雪一般纯净圣洁的脸，拓跋戎心中如有一团火焰在灼烧。 他要那个大胆的女人！ 脚底精致的皮靴泛起青光，拓跋戎飞身跳上枝头，沿着棵棵相连的树冠，循着佘青和巨狼远去的方向飞速追去。 皮靴由稀有的筑基风属性妖兽的皮炼制，实则是一件极品法器，风灵加速之下，拓跋戎本就迅捷的身法变得更快，丛林在身下飞速地后退，速度带来的快感让拓跋戎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快感，以至于当那迎面而来的利刃袭来时，他的反应慢了半刹。 生死之间，刹那即永恒。 三支暗红的刀刃突破迎面吹来的劲风，以更快的速度刺向拓跋戎的胸前，刀刃的速度和拓跋戎的速度叠加在一起，当它们出现在神识中的时候，任何的反应都已经太晚了！ 飞刀与飞奔的男子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之所以用撞这个字，是因为在飞刀即将刺入肉体的那一刻，拓跋戎项圈中的一块绿宝石呯然碎裂，一道厚实青绿屏障突然出现在拓跋戎的身前，将他整个包裹在里边。 三支小小的飞刀却携着巨大的冲力，直接将冲过来的屏障和后面的拓跋戎向反方向轰出去。 一抹黯淡的剑锋紧跟在飞刀的后面，银灰色的剑身在暗夜中不反射一点光辉，越过因为力竭而弹飞起来的飞刀，在拓跋戎还未从冲击带来的晕眩中反应过来时候，已经欺至屏障之前，隔着屏障点刺向拓跋戎的咽喉。 剑尖落处，正是弧形屏障的顶端，灵力灌入，天音剑一阵轻颤，将明心全身的力量和冲击过来的势能汇聚在一点，高速地切割着与屏障接触的那一点上。 青光沿着表面汇聚向屏障的中心，然而在新的力量补充进来之前，剑尖已然割开一道寸长的口子，透过屏障，直刺拓跋戎的咽喉！ 项圈中又一块红色宝石碎裂，形成一层更加凝实的屏障紧贴着拓跋戎前探的额头挡在剑前，力量传导在屏障上，拓跋戎只觉如有一只重锤锤脑门上，身子以更加快的速度不受控制的向后飞去。 这样下去不行！眩晕间，隐约能看到那阴险狠厉的剑锋再一次全速追上来，战斗的节奏已完全落入偷袭者的手中！ 拓跋戎面露狠色，项圈中的最后一块紫色宝石崩碎，化为一道豪光射向飞扑过来的明心。 巨大的危机感袭来，明心知道这一下不能硬接，只好无奈地放弃继续追击，脚一勾旁边探出来的一根粗壮树枝，身子紧贴着紫色光束闪身避开。稳稳落在树枝上立住，剑背身后，看向拓跋戎。 靠着宝物的攻击缓的一口气，拓跋戎咳出一口鲜血，双手祭出一对光华流转的的刃爪套在手上，落在地上戒备地看向上方的偷袭者。 那是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头脸用斗篷罩住，只能看见露在外面的下巴上的一撮小胡子，此时明明负剑而立在上方，气息却缥缈到几乎不存在。 想到方才那近在咫尺的飞刀剑锋，不禁一阵后怕，父王给的项圈上每一颗宝石都存储着想当筑基后期一击的能量，能在生命受到威胁时自主触发，也就是说刚才那一阵攻击若没有这只项圈，已经足够他死三次！ 这个男人又是谁？扶流国的刺客？宋国人的暗卫？为什么他们从未发现过这个人？ 然而来人显然不想回答他的这些疑问，笛声不知自何处而起，一曲《秋风》萧瑟，男人的身体也如一片枯叶自枝头飘落，飘摇着落向拓跋戎，他的速度不快，但是天地间却似无处没有他的身影，摸不清他来袭的方向。 这一招身法诡异，简直闻所未闻，拓跋戎不敢小觑，刃爪中光芒升起，在周身生成两片狼头形状的护盾，这刃爪竟是一对攻防一体的法器。 呼哨声远远地传递出去，呼唤着远去的巨狼，这男子不过是淬体修为，只要筑基初期的唔噜能及时赶回来，根本不在话下。 只要他坚持住就够了。 男子的剑锋隐藏在宽阔的斗篷里，找不到行迹，宽广的斗篷展开，真如一片大号的枯叶一般，拓跋戎凝神感应，那“枯叶”明明在视野中清清楚楚，但是神识中那却只有一抹淡淡的痕迹，拓跋戎心觉不对。 是幻术！这不是那个刺客！那笛声一定有问题！ 刃爪胡乱地向着四方挥去，一道道鲜亮的白痕割裂周围的空间，想将那藏匿着的男人逼出来。然而什么都没有出现，那片枯叶依然摇摇晃晃地飘落，随着乱舞的爪风起舞，刃爪的攻击不曾在它的身上落下一点痕迹。 果然是幻象吗？ 幻象中的男人终于飘落在地，没有杀气，没有丝毫的预警，一柄剑从斗篷下面伸出来，透过两只狼头中间的间隙，像是裁纸一般割破护身的灵盾，从护身的法衣遮盖不到的咽喉，如一片落叶飘落在其上，轻轻抹过。 幻象，杀人了。 拓跋戎双目充血，不敢置信地盯着身前的这个瘦小的男人，似要将他永远铭记在脑海里，双手徒劳地捂住颈上的割开的大口，却阻挡不了血如泉水般涌出。 他还有好多的法器没有用，还有好多的底牌没有使，然而这些都没有机会用了，高手过招，一招便分生死。 最后一抹意识消散，一道灵光从拓跋戎的头顶飞出来，迅捷地向远方飞去，明心静静伫立，没有阻拦，也知道拦不住。 远方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声传来，明心转过头看去，化了妆的脸木然看不出神情，只听到淡淡的一声从面具后传出来：“兰馨，开饭了。” 第七十九章 狼皮曲谱 南越国，北郡王庭。 夜空中一束灵光射入王庭的金碧辉煌的穹顶。修炼室中，一阵异样的战栗突然从心中升起，北郡王拓跋鸿气息一顿，草草收功结束修炼，打开封闭了一年多的石室走出来。 方一走出修炼室，就见宫殿门口一道灵光落地，一位近侍匆匆忙的跑进宫殿，面色煞白的跪在地上，双手托着一盏干枯的油灯在头顶，颤巍巍地道：“郡王，二……二公子的魂灯……灭了！” 室内的威压陡然增强，手中的魂灯飘离开，感受着空气中凝为实质的怒意，侍从颤抖着匍匐在地上，丝毫不敢抬头看一眼。 小巧的魂灯落在拓跋鸿的手上，上面原本茁壮的莹白火焰早已熄灭，取而代之的一点幽幽地蓝光，如同一点鬼火，拓跋鸿面如寒水，灵力渗入，鬼火徐徐扩大，伸张成一片晃动的蓝色镜子。 镜子中一个罩着斗篷的矮小男人从斗篷中抬剑刺出，银灰色的细长剑锋如要透过镜子刺向拓跋鸿，剑锋没入镜面，镜面与剑锋的接触之处红光涌出向四周扩散，很快将蓝色的镜面染成一片血红。 “戎儿为什么会在那里？” 阴沉的声音敲在心头，侍从颤抖道：“大公子走时二公子一定要跟着，您……您与王妃都在闭关，属下们……没拦住。” 一股巨力突然当胸冲击而来，侍从高高飞起，重重摔落子啊宫殿尽头的墙壁上，口吐鲜血，心中却松了一口气，活下来了…… “去查，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人找出来。”拓跋鸿冷冷道：“还有，把拓跋巫那逆子给我叫回来！” “是！” …… “咚，咚，咚。”两只木头手掌敲击的声音从上方的阴影中响起：“还不错嘛！” 一个小木偶从树上跳下来，头顶上一团红彤彤的小人儿扑腾着翅膀飞到明心的脸上抱住，翅膀铺展开，活像一只小蝙蝠，兰馨隔着厚厚的妆容在脸上亲了一口：“妈妈最厉害了！” “噗！”黄轻裳窃笑：“我从来没见过向你们这么般配的母女。” 明心取下斗篷，白了黄轻裳一眼，开始有条不紊的卸妆，顾不得纠正兰馨的称呼，向黄轻裳道：“快一点，一会儿佘青就过来了。” 黄轻裳好像对明心的化妆术很是感兴趣，将手中的装着兰馨本体的灵植袋随意地往拓跋戎的尸体上一丢，兴致盎然地看着明心的动作：“佘青没那么快来，你慢点，我还没看清楚呢！” 明心手上的动作不停，三娘教的化妆术不是法术，所以上装卸妆很麻烦，不过好处也在这里，不是法术就不会被察觉或是看破，除非对方的神识远强过自己，可以突破神识的防御直接看破身体内部——那是很失礼的事情，只有生死仇敌才可能如此做。 “你想学？” “对啊对啊，教我教我！”黄轻裳毫无节操冲着这位晚辈道，一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那好啊，用你的傀儡术换呗！” 黄轻裳撇撇嘴：“你少打如意算盘，亏我还整天尽心尽力地教你炼傀儡，一点小花招也不肯教我，小气鬼！” 明心的动作很快，说话间已经将面容收势干净，身上也重新恢复了那副白衣飘飘美少女的模样，分神看去，兰馨那里兰花的根系伸进拓跋戎的伤口中，兰馨还坐在上面凝神修炼，一时结束不了，有些担忧的向黄轻裳道：“佘青那里究竟怎么样了？” “那个小冰块儿也是个妖孽。”黄轻裳感叹道，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那么凶残，筑基期的狼妖也能搞定，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那边也已经解决了，不过小冰块受了点伤，你等下记得把她带上。”说罢又面色怪异的看向兰馨，血雾涌动，年轻男子的身体渐渐地干瘪下去，兰馨面色潮红，神情陶醉地闭目修炼，又是这熟悉的一幕，多少年没见到了呐！ “你真的不打算禁她的人血啊？” 明心道：“我又不是她妈，就算是修炼也是她自己的事情，吸不吸人血是她自己的决定。” “这个口子一开，以后想戒就难了，养滴血兰会有很多麻烦的，你要有心理准备。”黄婆婆感触颇深的道。 明心点点头，随即奇道：“婆婆可知这人究竟是什么人？”方才那一道灵光分明是点了本命魂灯，那可是个金贵物件儿，而且这人一个炼气修士却能驱使数百头的三眼魔狼群，还有一头筑基妖狼做灵宠，肯定非富即贵，这样的人为什么会亲自来狙杀他们？ “人要作死谁也拦不了，这我怎么知道这小子哪来的，不过看这衣着倒像是南越人。” 年轻的南越人吗，而且身手也很好，若不是自己占了偷袭的便宜，打乱对方的心神，胜负还真的不好说…… 明心挥手剥下拓跋戎身上的刃爪、鞋子、法衣还有颈上的项圈，项圈却是一个储物的法器，明心简单地返检了一下，这人确实身家豪富，丹药符篆等常备品暂且不算，里面光是灵石就有五千多，这数目已足以令筑基修士心动了。 只可惜魂灯信号已经发出去，除了灵石外其它的东西暂时不敢用，此外还有两件东西引起了明心的注意，那是一封狼皮卷和一只造型奇怪的短笛，狼皮卷上画着几串复杂的符号，那是乐符。 这是一封曲谱。 这个人难道还是一位乐修同道吗？ 此时四下无人，明心尝试着弹奏这曲谱上的乐曲，曲调狰狞崎岖，原始而富有野性，虽然还不熟练，但是隔着朦朦胧胧的意境还是能看到一幅画卷展开，夜黑风高，苍狼啸月。 只奇怪的的是，那天上的月亮分明是一抔圆圆的蓝月。 这种风格的乐曲明心恰好熟悉，这是人类为专为妖族创造的音乐，她与妩娘当初还研究过一段时间，难道这就是他一个炼气修士能够驱使如此规模的狼群为自己所用的秘密吗？ 远处杂乱无章的惊慌叫声远远扩散开来，狼群失去首领，开始四散溃逃，此时不是实验的时候，眼看兰馨已经吸收的差不多了，明心随手一个火弹符将拓跋戎的尸体烧成灰烬，向佘青的方向赶去。 第八十章 前尘往事 明心见到佘青的时候也不禁楞了一下，虽然早知道佘青这一场打得肯定不容易，但因为黄婆婆那随意的语气，她直到见到佘青才意识到黄婆婆所谓的受了点伤是什么程度。 眼前的树林一片狼藉，根根巨木连根折断，倾倒在地上，将茂密的山林清理出一片参差不齐的空地，树木间一个巨大的妖狼尸体躺在空地的中心，身边遍布断裂的长长冰晶，散发着寒气，还没有融化。 一只丈许长的晶莹的冰剑穿透妖狼柔软的腹部，将它整个贯穿，除此之外再无其它伤口，狼尸周围的地面和树上遍布着斑驳的血迹，看来妖狼受到这致命一击后还坚持了一段时间。 而佘青此时就躺倒在一根三人合抱粗的树干上，面上青紫，腹部一道可怖的伤口，只经过了简单的处理，用丹药粗暴的愈合，此时还在慢慢向外渗血，而佘青本人已然神志不清，昏死了过去。 这个状态随便来一只吃肉的野兽也足够要命了，远处的狼嚎声断续传来，其间夹杂着其他妖兽的怒吼声，狼群失去了首领，已然心神大乱，全面溃散，其它妖兽恐怕已经纷纷出来趁火打劫，现在正是一片混乱的时候，要是明心再来的晚一些的话，佘青恐怕早就进了某只路过妖兽的胃里了。 “婆婆你不会是想公报私仇吧？”明心阴暗的揣测道。 “对啊，我是，你有意见？” 明心叹了口气――可怜的姑娘。上前在佘青身上胡乱摸了两把，她自己久病成医，对这种伤病严重程度分辨一下还是可以的，还行，死不了，也没废。 将佘青背在背上，翻身跳进旁边完好的树林，速度不减地向其余几人的方向寻去。 …… 敛息术罩住自己和佘青，一路尽量避战，待明心回到最开始宿营的溪边，却只发现何迟留下的一张传讯符，要她们往约定的第二个集合点集合。 明心带着佘青赶到李伯定提前下的第二集 合点时是第二天的晚上，那是一个隐藏在瀑布后的山洞，是离江镇的猎人们在山中发现的一个落脚点，彼时山洞中还没有人，由于长期没人来，被一只淬体的熊妖占据，后者当然被明心随手干掉了。 佘青的内伤很严重，一只发着烧，嘴里还乱乱地说着胡话，明心只是从拓跋戎的储物袋中找了两颗疗伤的丹药，胡乱给她喂下去，到现在还没醒。 从佘青的腰间解下放帐篷的袋子，强行抹去佘青留在上面的神识封印，事急从权，料佘青也不会说什么。将她安置进去，明心便自去设阵布防了，摆上店里买来的成套隐匿阵法和迷阵，在周围留下记号，明心回到佘青的帐篷里的时候，正看到黄轻裳恢复了原型，坐在佘青边上看着佘青出神。 那到底是怎样一种眼神呢？明心说不太好，那似乎是她关于人性不甚了解的一个领域，虽说黄轻裳也不是人，但更多的时候她总给她一种，相比妖更像是人的错觉。 没有搭理黄婆婆思考妖生，明心进帐篷来重新检查一下佘青伤情，还是很烧，神志也不太清醒，但比开始时好转一些了，抚摸到佘青的额头时明心不由微微一怔，平时佘青脸色冷冷地看不出来，现在受伤昏迷，脸上少了冷硬，多了几分柔弱，那相貌看着竟和黄轻裳有七八分相似。 佘青的身世在永州没有人知道，只知道她从小就从宋寒江的身边长大。 明心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不了个是吧？！ 为了验证心中的想法，明心重新细细在佘青的身上摸索了起来，唔，瞳色有点浅，背上有两颗痣，屁股上有块胎记…… “咚！”黄轻裳重重地用小木槌敲了一下明心的额头，怒道：“你又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明心揉揉发痛的额头，委屈道：“我能想什么啊？”，随即又贱兮兮地冲黄轻裳笑道：“是婆婆你想到什么了吧？” 黄轻裳错愕了一下，随即也失了和明心吵闹的性质，惆怅地叹口气，佘青的帐中空间不大，很简朴，三个人坐在里面有些狭小，或许是空间的距离拉近了心与心之间的距离，黄轻裳慢慢道：“关于我和宋寒江的事你多少也猜到一些了吧。” 这不是问句，她不需要自己的回答，明心也就静静地当一个聆听者。 “其实我跟你撒了一个谎，我不是天澜山出身的妖，或者说不全是，我被从天澜山中挖出来的时候还没有意识，那时我是一株孔雀藤，被种在一个大院子里面，我那时只觉得这个院子好大，那里有好多好看的花草，靓丽的鸟儿。” “我就是在那里妖化的。”尘封多年的记忆书本翻开，恍惚间似又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从混沌的梦寐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秀气的小男孩，白嫩的脸上挂着点点污泥，清澈干净的大眼睛专注地看着她，眼含期待，久久对视。 满园的春色，不及那纯净而专注的黑眼睛美丽，那是她对这个世界的第一个认识，于是她很开心地展开身上的花朵。 姹紫嫣红，亦比不上孔雀藤花开时的亮色。 小男孩儿开心地笑了，他向着远处大声呼唤，目光一刻也不肯转开：“母亲你看，花儿开了！” “从那以后我就被移到了那个小男孩儿住的院子里，搭在一只花架上，看着他每天辛苦的修炼，一年年地长高，变得强壮，成熟，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喜欢坐在我面前，向我倾诉着他的苦恼。”讲到这里黄轻裳失笑道：“都是些小孩子的苦恼，怪没出息的。” “后来他修为一天天的高了，在家的时候也很少了，只是受伤的时候总是喜欢将床放在我的荫庇下面，闻着我的花香入睡，他会跟人家说，孔雀藤的花香是最好的疗伤药。” 恍惚间又听到那句温柔的情话：“孔雀藤的美，才是最好的伤药。”摇头驱赶掉杂乱的思绪，黄轻裳继续道：“直到有一天，他筑基了。” 第八十一章 禁忌之恋 筑基代表什么？于黄轻裳来说代表着神识传音，代表着交流，代表着她单调的世界从那一刻起变得丰富起来。 那一天年少筑基，志得意满的宋寒江终于知道了，原来他所有不为人知的脆弱一面都倾诉给了一个一直默默陪伴着他的小生命，有些惊喜，有些羞恼，也有些豁然开朗的奇妙感觉，这一切或许早有预兆。 “从那以后我们成了朋友，无话不说的那种，他帮我修炼，助我成长，我说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就将我整天带在身上。”黄轻裳说着指指明心和她肩头入神倾听的兰馨。 “喏，就像你们这样。” “在他的帮助下我的修为提升的很快，很快我就能幻化出身外灵，从那时起有些东西就不一样了。” 明心迟疑道：“你的身外灵是……” “没错，就是我现在的样子，我从小见到的智慧生命只有人，自然幻化出的也是人的样子。” 口袋里装了一位红颜知己是什么体验？明心总结了一下她对年轻的人类男性的了解，不生出点非分之想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黄轻裳的故事还在继续：“我们一起游历名山大川，探秘秘境遗迹，他为我找寻化形之法，我筑基之后，也能助他探路疗伤。他不避讳我出现在人前，与我分享他的朋友，告诉他们我是他最重要的伙伴，但是别人只会说他收了一个没什么用的藤妖做灵宠，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之间从未有过什么契约。” “再然后呢？”明心拄着头问道。 “再然后的事情就有些俗套了，他一百九十岁那年结丹成功，我也借着他结丹引动的一丝道意顺利化形，然后他带着我去见他的父母，他的师父，说是要和我在一起，这当然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没有人会同意。” “他丢了本该属于他的皇位，被安排到永州，他的师父说如果他一意孤行就将他逐出师门，他的父母要他娶扶流国的公主，而我这个罪魁祸首当然也不能再待在他的身边，他们要他杀了我，我那时对他也很怨愤，我不能理解，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为什么还要去求得别人的同意。” 这还真是一个话本里的俗套故事，明心轻道：“然后你就逃了？” 黄轻裳自嘲一笑：“算是吧，那时我刚巧遇见了出山历练的兰若，我从她的身上看到了我所不曾有过的独立和野性，我找到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于是我对他说：‘我累了，我想自己去这世间闯一闯’。” “那他怎么说？” “他那天沉默了很久，然后他说：‘好，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等到你愿意回来的时候，我发誓，没有人能再阻止我们在一起。’” 小小的帐篷中陷入深深的沉默，两个妖隔着昏迷不醒的佘青静静坐着，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佘青的呓语不时响起。 良久，明心忍不住问道：“那现在呢？你想回去了吗？” 被明心打断了思绪，黄轻裳又恢复了往日玩世不恭的样子，嘴角勾起，宠溺地揉揉明心的头顶：“你现在见过这世界的广阔，还想回你的青莽山吗？” 她当然不想回到以前的生活，但是家乡和亲人，总是思念的。 这就是黄轻裳的回答吗？与其徒增伤感，不如永不相见。 “那你这次回永州是做什么？” “还不是因为宋竹那小子借了我的大宝不还，还害得我差点被宋寒江发现。”黄婆婆说着戳戳明心的额头道：“还有你这小混蛋，跟那小子一样一肚子坏水，专会欺负我老人家！” 她在岔开话题。 明心回忆起黄轻裳上次说过的往事，似乎她离开昆仑还与宋寒江有关，这么说来黄轻裳离开的这一百年里，还发生了很多故事吧？ 故事显然还没有结束，不过她不想说，那便罢了，明心坏笑道：“只要你教我傀儡术，我现在就把你的大宝还给你，怎么样啊？” “嘁！”黄婆婆一脸恨恨地去掐明心的脸颊，被明心灵活地闪开，抓着黄轻裳伸过来的手，瞥了眼还在昏睡的佘青，贱兮兮地挤挤眼睛：“婆婆，你和那个谁有没有……那个过啊？” 黄婆婆的嫩脸上显而易见的出现两抹红晕。 “呀！小混蛋你给我站住！” 欢脱的追逐打闹声弥漫在小小的空间里，佘青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口中不再呓语，沉浸入更深的睡眠中。 …… 第二天中午，佘青从迷梦中醒来时，外面的阳光正好，阵阵食物的香气从帐篷外面传来，搅得腹中一阵抽搐。 挣扎着坐起身，佘青微微愣了一下，这是她的帐篷吧？帐中有限的几件物品胡乱地散落在地上，身上的被子皱地像是被旋风术拧过一遍，一片狼藉。 是因为她做的那些噩梦吗？ 帐帘掀开，是明心听到帐内的动静走进来，无视了帐中的一片混乱景象，开心的道：“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她照顾自己，一定很辛苦吧？佘青感激又羞愧地道：“谢谢你。” 冰块脸居然会说谢谢！看着那张与黄轻裳相仿的俏脸露出如此一反常态的表情，明心觉得她以后都没法正视佘大小姐了。 “其他人都回来了，你先歇着，我去告诉他们一声。”佘青的帐篷现在烙印的是明星的神识印记，其他人没有明心的允许都感觉不到里面的情况。 “等一下！”眼看明心要走，佘青连忙唤住她。 明心心头一跳，昨晚闹得太疯了，都没注意佘青的状态，不会被她看到什么了吧…… 心中怀疑，面上还是淡定的道：“怎么了？” 佘青此时又恢复了那惯常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异常：“你那天见到我时，可在附近见到什么人？” “除了那个养狼的再没有了。”明心皱眉道：“你见到什么了吗？” 佘青有些迟疑地摇摇头：“我说不清，但我总觉得有人在暗中帮了我一把。” 随着回忆渐渐清晰，佘青的眉头微微皱起，那不是错觉。 人没有，妖倒是有一只，明心心下了然，某妖还真是别扭地厉害，安慰地拍拍佘青的肩，明心柔声道：“或许是一位路过的前辈吧。” “她总不会害你的，不是吗？” 第八十二章 前路何妨 何迟等人是今早时分到的，那一夜兵荒马乱，几人的行藏在与狼群纠缠的时候被几只筑基妖兽发现，为了躲避妖兽的追击又花了不少的功夫，期间甚至被冲散几次，等到几人终于再次集合的时候，已然是第三天的早上。 清点一下众人的伤情，除了佘青受伤最重外，其他人多少都受了些轻伤，大部分是在后面被妖兽们追击的时候弄得，完好无损的竟只有修为最低的明心和李伯，此时江湖再见，回想起这两天多在林中经历，众人凭生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明心暗自摇头――这些人对森林还是太不了解了，非是她自负，此次若不是有她跟着，提前知晓了狼群袭击的动向，恐怕这支队伍已经是凶多吉少。 眼见佘青也拖着伤痛从帐中出来，现下七人齐聚，明心抛出从那年轻人手里缴来的项圈、短笛、和狼皮曲谱，还有那头筑基巨狼的尸体到地上，将她与佘青当晚的发现一一讲给众人听，至于那年轻男修的尸体，便只说斗法的时候被她不小心烧了。 听罢明心的描述，徐常礼的面色更加严峻，他从地上捡起项圈仔细翻看着，半晌神情凝重地道：“这是南越国王室的项圈。” 妩娘一早就拿着短笛和乐谱研究，此时补充道：“这短笛是狼骨炼制，不出意料的话这当是一套御兽的法器和曲谱。” 童猛也沉声道：“南越王族擅御兽，而狼是南越国北郡王的图腾。”三国虽然名为同盟，但在军人心中却永远是不可信任的敌邦，童猛从小耳濡目染，这些情报最为清楚。 南越国的王子，带着他家的妖兽来亲自狙击他们这些宋国的参试者，这件事往小了说是为了争夺九凤山之试的主动权，往大了考虑的话，十几年前北方齐国刚刚损失了一位元婴修士，实力减弱，南越国此番的举动就颇值得深思了。 “此事我会用千里传音符传讯给叔父，在增援来临之前，我们最好先撤出天澜山范围。”徐常礼担忧道。 “我不同意。”童猛今天一反常态的话多，他气势凌然地向徐常礼道：“你怕了，我可不怕。” 这莽夫！徐常礼面色有些难看：“这不是怕，现在敌在暗我在明，对方明摆着摆了一个陷阱等着我们钻，现在可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时候。” 眼见两人间气氛越来越紧张，何迟轻咳一声道：“这陷阱不是已经破了吗！我倒觉得南越此次不会派出太多高阶修士，你看他们躲躲藏藏的，只敢派几只畜生来，摆明了不想做的太过明显，现在死了个王子，行踪又暴露了，想必早就撤走了。” 明心不禁侧目――何迟这厮还是有点脑子的吗。 正常情况下是这样的，但是…… “小老儿斗胆说一句，各位可能不知道，三眼魔狼这种畜生最是记仇，咱们杀了它们的首领，当时是溃散了，但是一旦选出新的首领，以我的了解，定然还会过来寻仇的。”李伯倒和明心想到一块儿去了，这件事很有可能还没有结束。 “明心，你说呢？” 被何迟这么一问，众人的目光齐齐向明心汇聚过来，继而又相互看看，神情复杂。或许是因为人缘好，或许是因为最近两次的袭击中明心表现出来的作用，原来不经意间，这个爱笑的小女修已成为了这支小队的灵魂人物。 明心也被这阵势弄得哭笑不得，搞得像领导总结发言一样，说就说吧，明心的选择从未变过：“宋城主说过，要我们自行前往九凤山，若是我们连这样简单的任务都不能自己完成，又有什么资格去参加九凤山之试，甚至是白马会呢？” 从他们出城的那一刻起，即使面对结丹修士的刁难，宋寒江也没有再出现过一次，其实态度早已表明。 何迟说的没错，南越国的狙击者修为不会超过他们太多，若是连这样的挑战都不敢接受，他们还求什么道，修什么仙？ 众人面面相觑，何迟偷偷地冲明心竖竖大拇指。 领导厉害！ 徐常礼无奈笑笑，这还真是个没法反驳的理由。 那就，走吧。 …… 随着越加地深入天澜山脉中，众人不得不更加小心，行进速度也越来越慢，周围的筑基妖兽越来越多，有几次他们甚至能远远看到一只如小山般巨大的蛇头怪鸟从天空中翱翔而过，高傲地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那是结丹期的妖兽了。 密林中处处危机，此时他们已经深入天澜山脉四千里，早已过了李伯曾经深入过的范围，四周不时能感受到妖兽的强大威压，这还是好对付的，最怕那些会隐匿气息的妖兽，还有无数的毒虫毒草，让人防不胜防。 所有人都每日战战兢兢，唯有明心怡然自得，甚至有空边赶路边干着自己的“私活”。偏偏这么个人，十次有七八次都是她提前发现了妖兽的靠近，让人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感叹宋寒江看人果然有一套。 队伍里有这么一个大心脏，其他人也多少受了些影响，稍微舒缓了一点心神，李伯经验老到，自然知道这对这群年轻人来说是很重要的事，太过紧张不禁是精神上会负担过大，而且更容易招惹到妖兽的注意，回头看看队伍中间那个低头玩泥巴的小小少女，李伯不禁扭开干枯黝黑的脸，嘿笑了一下。 啧，还真是有点领导的派头！ 怕声音招惹到妖兽，明心现在不敢再练习操控植物了，转而学习另一项技能――捏泥人。 生命不息，学习不止！ 细白的小手灵活地在一块棕褐色的黏土块上揉搓掐捏，十根修长的手指仿佛活了一样，泥块在手指的翻动间慢慢变形，长出头脸，伸出手脚，很快便变成了一个惟妙惟肖的小女孩儿的样子，眉眼灵动，似极了兰馨。 明心感叹，就凭着手艺将来卖泥人应当也饿不死了。 不对，她本来就饿不死。 胡思乱想着，手中的动作一点不停，掏出一只玉盒，明心小心地打开玉盒，从中取出一条细如发丝的纤维，看着手中的泥人，深呼了一口气。 其实她也是很紧张的啊！ 第八十三章 泥人傀儡 纤维从泥人的肚脐中刺入，灵力催动之下，纤维变得真如发丝一样柔软，同时又有足够的硬度，在泥人的身体中游走。 灵石早埋在丹田中，纤维是一种叫做汲汲草的纤维，其间中空，用特殊的方法炼制过，使其具备传输灵气的作用，构成泥人体内的微型灵力回路。 这便是黄婆婆教的第一个傀儡，泥人傀儡的制作方法，黏土和草纤维也都是黄婆婆友情赞助的，是她当年练习的时候剩下的材料。 据黄婆婆说，傀儡分为金木水火土五行傀儡，每一种的制作方法都不尽相同，比如金以火炼，木以金雕，水以土固，火以水蚀，而土傀儡的制作大多都与植物脱不了干系。 傀儡的用途更是多样，修士的日常生活中使用傀儡为自己养花种草、办理杂务已是非常普遍的做法，而因为木傀儡造价低廉，且行动灵活，平常生活中最常见的杂务傀儡都是木傀儡。 水火傀儡制造困难，并不多见，而金傀儡的攻击性强，结实耐打，且隐匿性好，堪称出门旅行、杀人越货的必备良品，只是大多造价昂贵，驱使起来耗费的灵石也更多，身家不够丰厚的修士只能望之兴叹。 而土傀儡的造价最低，同时也是最笨重，最脆弱的一种傀儡，除了便宜唯一的优点就是力气很大，很适合做炮灰。 当然这只是最基础的几种傀儡，高阶的傀儡各有各的不同，每一个高阶傀儡都是凝聚了炼制者心血的作品，在善于使用的修士手里就如同一个有思想会自己战斗的法器或法宝，妙用无穷。 比如黄轻裳的大宝就有堪比筑基后期的战力，这还只是在宋竹手里的时候，据黄轻裳说若是由她亲自操控，其实力可以达到筑基巅峰，再加上傀儡悍不畏死，实战中比同阶的人类还要更强。 不过明心现在能学的只能是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大路货了。 说是没技术含量那是对黄轻裳这样的傀儡师而言，到明心这个初学者身上已然是一座不小的难关，草纤维要在泥人里以特定的轨迹刻录出阵纹，一点错都不能出，而明心能用以操控纤维行走的手段，只有一根沿着长长的纤维推进的灵气丝而已。 这已经是这些天她做的第三百个泥人了，此前无一成功。 “你这才哪到哪？婆婆我当年作出第一个泥傀儡的时候可是用了快一千个泥人，这已经破了我师门的记录了，一般人没练上一万个别想弄出来。”黄轻裳依旧化成木偶坐在明心背后，老神在在地传音道。 明心没有受她影响，继续将神识包裹整个泥人，竭力控制着纤维在泥人里前进。黏土在明心的揉搓下已经变得极为均匀，但是细微处却或是凝实，或是疏松，而这些细微的差别都要考虑进去，随着纤维在泥人中走的距离越来越长，每往前前进一点都会变的更难，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明心引以为豪的神识此时也受到了挑战，经过一年多的锻炼，她的神识光就强度而言已超过寻常的炼气十层修士，细微的操控能力更是在远超大部分的筑基修士，至少宋竹就自愧不如。此时却在这个简单的泥傀儡身上达到了极限。 还差最后一点点了！阵纹的主体已经成型，傀儡中心的灵石受到阵法的激发，灵气开始充注到纤维中。 这不属于明心自己的灵气破坏了好不容易行成的平衡，更增加了最后这不到一寸距离的难度，事实上大多数的失败都是在这最后一点里产生的。 纤维的推进停滞，仙心狂转，脑中飞快的计算着从泥人与纤维每一处接触的力度、灵气的波动，此时是实际意义上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就是现在！前方核心处的灵石在轻微的颤动，那条唯一的通路出现，时间似在这一刻静止，明心操控着纤维，一举刺入灵石中。 脑中一阵刺痛，明心的额头渗出一点虚汗，是有多久没有将神识压榨到这种程度了？ 手中的泥人静静地，与先前看似毫无区别，但能感受到一种微弱的联系连接在泥人与识海中，明心心头一喜，泥人跟着明心的情绪咧开泥塑的嘴边，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 “婆婆，婆婆！你快看！”明心好险没有直接唤出声来，兴奋的传音道。 不用明心提醒，黄轻裳已然惊讶的看向明心手中那只正在活动着手脚的傀儡，这就成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黄轻裳惊异道，三百个也太夸张了吧。 “就按你说的方法啊！”明心自得道：“我是不是很天才？” 真是天才？她这个天才也做了一千多个好不好，这事儿不对：“你怎么这么累。” “神识消耗太多了。”明心心有余悸地道：“炼这样一个基础傀儡都要费这么多神，婆婆你的神识是得有多强啊？！” 傀儡要以神识操控，傀儡师的神识自然是需要强于常人的，但是这和炼制傀儡有什么关系？ “你不会全程用神识操控吧？” “不是这样吗？”明心皱眉道，怪不得如此费力，她还在想傀儡师的入门门槛也太高了点，想做到她这种程度至少也得筑基，原来是她走错了路子吗？ “一般都是靠手感的，练的多了自然就会了。”那是一种神妙的感觉，就像你能听见手中的材料向你说话，然后一切水到渠成。 而这姑娘完全就是仗着神识操控能力，强行临摹出来了一个傀儡，也是没谁了。 虽然早知道明心神识有异，不然当初也不会认出木偶形态的自己，但是没想到强悍到这种地步。 这种强大的操控力对傀儡师们来说是极重要的，无论是对傀儡的操控数量还是制作傀儡的精度。 黄轻裳心情有些复杂的道：“也不算错，只是……”末了还是只能道：“你多练练就明白了。” 明心揉了揉太阳穴，她得缓一缓：“婆婆，为什么我觉得自己炼出来的傀儡有些不同？” 以前的傀儡只是一种工具，命令传达过去总会有些微的滞后，但是这个泥人却像是多了一线神识联系，心念一动瞬间就能同步反应。 第八十四章 九凤荒原 “一个泥傀儡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少自作多情了。”黄轻裳对明心的话很不以为然，她第一次做出傀儡的时候也觉得自己的傀儡与众不同，都是心理原因作祟。 见明心不信，继续解释道：“你之所以感到对这只傀儡的操控更顺畅，是因为你对它的灵力回路运行原理已经掌握了，就像你用何小子的阵旗布的阵和何小子自己布的阵，你觉得一样吗？” 当然是不一样的，阵法的威力虽然不会有变化，但是何迟布的同样的阵法，阵中的变化更加丰富，也就更不容易破解。 这也是为什么所有人都能买成套阵法，但是最多只是辅助，能将阵法作为主要战斗手段的只有阵法师。 明心明白了，同样的道理，傀儡中的人造灵力回路也是一种阵纹，所有人都能使用傀儡，但是只有傀儡师才能将傀儡的能力发挥到极致。 “所以我现在用其他的泥傀儡也是同样的效果？” “是这样。”黄轻裳道：“不过像我这样的高手，即使是最简单的基础傀儡都是自成风格的，像你做的这种通用的傀儡只有你这种傀儡学徒才会去做。” “傀儡学徒？”明心又注意到了一个新名词：“那还有什么境界？” 很多流派内部的东西都是不外传的，就像乐修的四障，明心接触了登仙楼的乐师们才知道。 而关于剑修更是只知道有剑气和剑意之说，宋竹说那些更高的东西现在知道了也没用，修剑还是踏实一点好。 黄轻裳道：“傀儡师的境界没意思的很，不像你们乐修那么多弯弯绕绕，能炼制炼气傀儡的叫傀儡师，炼制筑基傀儡的叫大傀儡师，再往后的叫千机主、衍师，分别对应能制作结丹和结丹以上修为的傀儡师。” 顿了顿又道：“像你这样只会不入流的基础傀儡的，就叫傀儡学徒。” 这还真是一个流派，一个风格，傀儡师这个职业的划分就和傀儡此物一样，严谨，等级分明。 而且很烧钱。 越高级的傀儡可想而知需要的材料越稀有，这样来看制约傀儡师进步的不仅是技艺，还有经济实力吧…… 明心突然对傀儡师这个行当的热情消减了不少，虽然卖傀儡也能挣灵石，但又怎么比得上乐修无本万利，弹弹曲子就把钱给赚了。 不过她也不会因此放弃，傀儡师是除乐师外，最需要神识强大的职业，神识越强，能操纵的傀儡也就越多越强。 很多乐修因为缺少正面应敌手段，都会在身上携带大量的傀儡，充当炮灰，明心想学习傀儡术的初衷也是这个，她现在就这么一个长处，想继续提升实力还是要从神识的利用着手。 控制着泥人傀儡在地上翻了两个跟斗，明心满意的将它收进储物戒指，重新掏出一块儿黏土，继续捏了起来。 …… 磕磕绊绊的穿过妖兽密集的山林，进山一个月后，众人终于接近了这段旅程的最后一段，九凤荒原。 此时一行已经深入天澜山脉四千余里，随着行程的推进，妖兽的气息没有增多，反而日益减少，但是众人的心神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三眼魔狼群又跟上来了。 一丛丛锐利的冰锥突然从地面和树木间爆发出来，树木间一片狭小的空间变成拥挤的冰晶牢狱，将一只灰色的妖狼封杀在里面。 伴随着一声短暂的嗷呜声，几条灰影从绿树棘草见跳出来，逃进森林的更深处，继续远远的看着这一行人。 何迟低声咒骂一句，烦躁地道：“要打就打，要逃就逃，这些畜生总跟着是什么意思？” 明心手上捏着泥人，闻言淡淡道：“放轻松点，你越紧张就越趁了它们的意。” 通过不断的追踪恐吓，不但能更了解猎物的弱点，而且还能在战斗开始前消耗掉猎物的理智，这是狼族常用的手段。 这次的敌人，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呢。 “到了，前面就是九凤荒原了。”队伍前面的李伯怅然道：“没想到老夫临老还能再来一次这里。” 明心抬头，此时众人刚刚越过一道山梁，山势开始向下平缓地延伸，像是一块被骤然切断的绿色布匹，山脚处的苍翠丛林，连接着的却是一片枯黄的土地。 极目眺去，天地间被清晰的画了一条线，线这边山峦起伏，郁郁葱葱，晴空万里，而线那边则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黄土原，与远处灰蒙蒙的天空连成一片，恍如混沌的异界。 以九凤山为中心方圆八百里，黄沙滚滚，寸草不生，甚至连灵气都几近干涸，非结丹修士不得飞遁。若从高空看去，就如苍翠的天澜山脉中一块丑陋的疤痕，这片荒原就是九凤荒原。 “先圣伟力，可畏可叹！”徐常礼摇扇叹道。 见众人不明，徐常礼解释道：“据说远古之时，有大妖九凤作乱于人间，一时生灵涂炭，正一宗第三代掌门怜悯世人，与九凤于天澜山深处大战三月，终于将九凤诛杀，尸骨镇压于九凤山，而这九凤荒原就是当年正一宗的仙人与九凤斗法的战场。” 这八百里荒原竟是人为的吗？！正一宗立派十万年，是中洲最古老的宗门，也就是说这里将近十万年都是这样，众人皆是心神激荡，这就是修士所能达到的力量！ “那得是什么修为啊！”何迟感叹道，元婴和元灵也做不到这种程度吧，不然中洲的元婴那么多，每天这么打两场，哪里受得了。 “衍圣。”黄轻裳呐呐着传音道。 “衍圣……”明心心中默默地重复一遍，好奇道：“那是什么境界？” “比元婴和元灵更高的境界，我也只是听昆仑的高层论道时说起过这个词，那是将天地法则化为己用的大能，是真正的天道化身，这里的天地法则已被永久的修改，这种层级的力量，大概只有这种传说中的境界才能达到吧。” “这么说这故事是真的喽？” 黄轻裳轻嗤一声：“天道征伐三个月，中洲都塌了好吗！这种正一宗抬高自己的流言也就骗骗你们这些毛头小子。” 天道化身是什么概念，那是这个世界的规则，赖以运转的核心，若是两种天道互不相容…… 明心叹了口气，修行之路，其路漫漫啊。 第八十五章 决战之前 仙道大能的伟力让人敬仰，但真的走进这片荒原，没有人会喜欢这里。 明心从未来过像这样荒芜的地方，荒芜的不仅是生机，而是这一整片世界。 大地被剥掉了所有的遮盖，连一片小小的草叶都没有，更不用提其它的生物。 狂风永不止息的吹着，万载不息，将干涸的大地吹出道道沟壑，嶙峋的怪石从地下伸出来，高高伸向天空，怪石的顶端迷失在灰蒙蒙的天空里，或许万年之前那里还是一片平整的土地。 天地间的灵气微弱到几乎无法吸收，只比明心去过的那片完全没有灵气的巨坑中稍好一点。 最令人觉得压抑的是，天地间充斥着一种死寂的气息，这里的法则已经被大能彻底改变，每一丝叫嚣的空气都在拒绝着生命的存在。 明心领悟的是生之意，体内的生命气息比其他人类要更强，相应的对这种死寂的环境更加难以适应，自从进了荒原，便始终躺在“棺材”里“挺尸”。 好在荒原凶名在外，几人早做好了准备，一辆用灵石驱动的沙舟行走在荒原里，几只泥傀儡在沙舟上前前后后地忙碌着，操控着沙舟辘辘前行，速度虽比不了飞遁，至少比靠腿走路快的多。 没有妖兽会出现在这片荒原里，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本该是一段枯燥但却平静的路程。 自从进了荒原中，狼群的跟踪更加明目张胆，总有几只妖狼不紧不慢的跟在距离沙舟不远的地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为他们保驾护航。 明心几人驱赶过几次，但是无济于事，狼群一触即退，在这恶劣的环境里不便追击，就算杀了几只妖狼，很快又会有新的妖狼补充进来，为了节省力气，众人索性不管了。 反正它们不会等太久了。 情况对他们很不利，先前的袭击明心他们之所以能大获全胜，其实仰仗的是对手的轻视大意，轻易的就将自己的要害向他们暴露了出来，想要偷袭，却反被他们占得先机。 而现在对手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他要将一切的意外因素排除，在这片荒原的深处与他们正面对决。 这意味着来人有着绝对自信的实力。 而他们除了顺从他的意图外，毫无选择。 而对明心来说，更加雪上加霜的是――黄婆婆跑路了。 明心也不知道她到底用了什么法子，不过想必和她教自己做的那些傀儡脱不了干系，因为今早她发现黄婆婆不见的时候，与之一起从她的储物戒指里消失的，除了“大宝”还有五只她自己近些天做的泥人傀儡。 储物戒指中没有留下一丝除明心自己外其它的神识踪迹，一切发生在她眼皮底下，但是她却根本没有察觉，似乎傀儡们自己活了，从她的戒指中走出去，临走前还给她留了张小木片：“丫头，傀儡做的不错，继续努力哦！” 随信留了一块玉简，明心此时正在翻阅，玉简中刻录了几种基础和低阶傀儡的制作方法，上面附着黄轻裳自己写的一点技法心得，玉简上的神识刻印很新鲜清晰，这些应当是她现写的。 我还真是……谢谢你啊！ …… 窗外的荒原永远是不变的荒凉景色，三眼魔狼们始终根踪在一旁，再没有更多的行动，众人初始还小心提防着，到了现在已经麻木了。 进入荒原的第七天。 随着离九凤山的距离越来越近，地面上凸起的怪石开始渐渐增多，形成一片稀疏的石林，高耸的怪石柱歪歪扭扭的矗立在大地上，似乎随时都要倾倒。 沙舟在几只距离相距较近的石柱旁停下，明心从舱门中走出来，一口黄土吸入，瞬间喉咙都似干涸成一片黄土。 难受的咳嗽几声，看着旁边几个撑起灵盾，气定神闲的炼气修士，一阵嫉妒。 怪不得淬体修士受歧视，和这些炼气相比，连她自己都觉得，淬体修士是真的不像个修仙者。 一只绣花伞罩过来，周身的空气为之一清，明心感激地冲妩娘笑笑，转头对何迟道“你看这里怎么样？” 何迟在几根石柱间转了两圈，聚在一起的石柱总共有五根，围成一个粗糙的五边形，相互之间最长的距离丈余，最短的相距只有三尺宽，石柱顶端连接在一起，像一座尖尖的石塔。 “不算太好，不过凑合着能用吧。”何迟有些担忧的道：“我们真的不往前走了吗？” 这里距离九凤山已经不到一百里了，若非风沙太大，已能远远窥见九凤山，最多一天的时间，他们就能到了。 “这是最可能生存的做法。”明心道。 敌人要正面决战，他们回避不了，但也不能完全被敌人牵着鼻子走，他们要争取每一分胜机。 荒原上无遮无拦，唯有占据地利，摆开阵势，他们才有与狼群一战的资本。 何迟道：“如果它们就这么耗着怎么办？我们的水和食物只能支撑二十天了。” 荒原里灵气匮乏，众人不得不以水和食物来弥补身体的消耗。 徐常礼道：“要维持这么大数量的狼群，每日的消耗不是个小数量，这里想回到山林中来回至少要十几天，耗下去，它们坚持的时间只会更短。”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其他宋国参试这路过的几率只会更大…… 徐常礼瞥了眼面色有些虚弱的明心，这个女修的行事大胆，心思却极缜密细腻，这样的人，是最可怕的。 而且这一路上她显露的实力深不可测，绝对不是淬体五层那么简单，如果他们成为敌人的话…… 苦笑着挥挥羽扇，他们连现在这关还不一定能度过去，以后的事情想他又有何用。强定心神，徐常礼淡淡道：“布阵吧。” 忙碌着摆阵的众人不知道的是，仅仅距离他们不到一里的一根怪石柱顶上，一个年青的男修正漠然地看着他们的行动。 石柱下面一群饥饿的三眼魔狼正疯狂的争抢着一具尸体，尸体身上的装束与男人相若，眼睛中的惊骇被永久的定格，这位北郡王的侍从，终是没有逃过死神的追捕。 烈焰升腾，将手中的雕着狼头的令牌烧成灰烬，拓拔巫神情淡漠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兴味。 “时间我定，地点你选，公平合理。” 第八十六章 小五行阵 经过一番改造，原本的几根原始的石柱已经大变样，五根石柱的底端用石块垒起一片高台，超出地面七尺许，将几根连接着的石柱变成一个简单的石堡。 石块是从石柱顶端现敲下来的石头做成的，这些石头历经万载不倒，十分坚固，刀劈不烂，火烧不裂，众人用尽了办法也只弄下来几块碎片，最后还是明心贡献出了自己储备的溶解矿石用的混合毒液，这才将这些土黄色的石头制服。 只可惜明心的毒液终究有限，不然还能垒地更高一些。 粗糙的石块上面铺了一层玉砖，将地面铺得平整些，玉砖上绘制着一个大气的五芒星，五角对应五根石柱，两角中间绘制着金木水火土五行符文，对应着石柱间的五个开口。 何迟此时正持着腰刀聚精会神地在玉砖上刻画，随着最后一笔阵纹画成，淡淡的灵气壁垒出现在石柱之间，石堡里面的穿梭的狂风骤然停止，淡淡的灵气充盈在石堡间，虽还比不过荒原外面的水准，也足以让众人神清气爽一阵了。 何迟擦擦头上冒出来的汗水，向众人道：“此阵名为小五行生杀阵，兼具恢复和伤敌之能，只可惜这里的地脉枯竭无法调动，只能以灵石驱动阵法，否则沟通天地灵气，建成大五行阵，任那妖狼再多也不在话下。”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这绝地中造出这样一部大阵，何兄的阵法造诣当真是高明。”徐常礼赞道。 何迟讪笑着道：“占了地利罢了。”随即面色一正，继续道：“此阵设有金木水火土五门，需五位修士分别驻守，才能发挥出此阵的最大作用，只是此地毕竟还是差了些，其中水门和火门两个最难守的阵门，就要劳烦徐兄和佘姑娘了。” 众人向地面上的阵纹看去，水火两个符纹正对着石堡最宽阔的两个缺口，这便是所谓水门和火门吧。 佘青和徐常礼各自点头，他们二人修为最高，功力最纯厚，理应如此。 何迟道：“我修炼金属性功法，金门便有我驻守，剩下的土门和木门……” “我守土门。”童猛当先道。 何迟点点头，童猛虽是空灵根，但是从他所用招式看，休习的当是偏向土属性的功法，他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淬体修士耐力强，童猛尤其擅长守御，因而土门的大小仅次于水火二门。 剩下一个最小的木门，只有三人并排宽，相比其他几门，这个才真的像是个“门”。 “我来吧。”明心道，以属性来说，她是最合适的了。 何迟皱眉道：“五门身处前线，你要总控全局，最好还是居中策应。” 何迟设的这个五行阵法是与明心探讨后决定的，宋国军阵以也五行划分，这套小五行生杀阵正可与《秦王破阵曲》想配合，地阵与军阵合而为一，将众人的力量发挥到极致，所以真正起阵后，奏乐指挥的明心才是真正最重要的阵眼。 明心摇头道：“妩娘才更适合中间的位置，她有更重要的任务，不能受打扰。” 还有什么是比指挥更重要的任务？众人质询地看着明心和妩娘两个，现在可不是藏着掖着的时候。 明心神秘地冲大家微笑道：“既然是秘密武器，说出来就不灵了，大家且信我们一次吧。” 妩娘温婉地向众人福身致歉，却也是没有半点要透露的意思，向着何迟道“我是五属性灵根，居中或许更合适些。” 居然是五属性灵根，众人均是讶然，五属性灵根是炼气中修炼最慢的，只比空灵根好一点，能以这种资质在这个年纪修到炼气七层，也是很惊人的速度了。 五属性灵根，五行俱全，居中策应自是再合适不过，只是…… “咳咳，几位公子小姐若是信得过老朽的话，不如这木门就由我守吧。”眼见何迟的眉头皱得更紧，李伯抢先道。他怎么说也是淬体六层的修士，自问还能挥的动刀，让一个淬体五层的乐修小姑娘冲在前面，这老脸挂不住啊。 明心莞尔：“李伯你就别跟我抢了，您放心，我们还得仰仗您这位老前辈呢，闲不着您的。” “嗷呜～！”，远处隐约有一声长嚎响起，这是进攻的号角！ 明心面色一肃，认真地向着众人道：“我知道在座诸位都是天之骄子，互相心中都有不服猜忌，但今日之敌不是靠着我们哪一个人能自己应付过去的，所以我斗胆在这里问一句，我做这个统领，诸位可有不服？” 终于，说出来了啊…… 李伯心中暗叫不妙，正如明心所说，这些年轻人少年得志，年轻气盛，又怎肯屈居人下，即便是暂时的。明心的用意是好的，只是这话说的这么直白，恐怕只会起反效果。 狼嚎声越来越近，起伏着连成一片，压倒风声，响彻荒野。 佘青迈步在水门站定，面相狼嚎声传来的方向，寒气在她的身上凝成根根如针的冰凌，消瘦的背影如寒山一般坚定。“活过今晚，我便服你。” 明心粲然一笑，走向自己的木门站定，是她想岔了，再多的承诺，也不如一场战斗更能凝聚人心。 天光完全没落，风沙遮住月光，石塔外的夜空浓黑如墨。无数绿色的鬼火在昏沉的夜色里浮现，发出饥渴的光芒，透过墨夜中的黑沙，由远及近而来，无穷无尽。 火，土，金，三方驻守依次入阵，妩娘在五芒星的中心端正坐下，玉砖上阵纹大亮，五色灵光冲天而起，石塔如同黑色大海中唯一的一座灯塔，在绝望的黑夜中守住一线光明！ 狼群先锋未至，杀气已然凝结，如同滔天巨浪，从四面八方的原野上滚来，汹涌的拍击向石塔，要将这一线微不足道的光明拖入海洋的深处。 第一个浪头拍打在石塔之上，灵光剧烈地晃动，众人只觉体内的灵力被快速的抽出，汇集在阵势之中，堪堪抵住第一个浪头。 众人面色一变，这狼群的合击之术，在如此大的数量支撑之下，竟恐怖如斯！ 重重巨浪排山倒海而来，群狼嚣张的呼啸，嘲笑着这群人类的自不量力，第一个浪头便如此难挨，这连绵不绝的攻势又该如何抵挡？！ 第八十七章 激烈攻防 第二波巨浪当头压下，明心与妩娘相视一笑，两种截然不同的笛声在石塔中响起，其中一道雄浑壮阔，正是那首《秦王破阵曲》。 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所有人的思想链接在一起，五行灵力流转，从法阵中汇向中心，涌入妩娘体内。 另一道笛音尖利如箭，只是匆匆在众人耳边拂过，还未及听清便冲出石塔，一支支音箭从妩娘口中的狼骨短笛里发出，向袭来的巨浪射去，正是从拓拔戎手里缴获的曲谱。 音箭射入巨浪，煞气凝结的浪潮如遇到了克星，轰然溃散开来！ 绿光的阵型一阵混乱，当先的几头已经冲到塔前的妖狼茫然的停下，不防后面的狼冲撞过来，拥挤着滚作一团，有几只被音箭射中，更是直接狂性大发，凶狠的向着自己的同伴撕咬起来。 被攻击的妖狼也不会善罢甘休，扭头回击，随着射出的音箭越来越多，发狂的狼妖更多，打红了眼的妖狼已经分不清哪些是受了音箭的影响，混乱从前线传递向后方，先还气势汹汹的狼群自己先惨烈的厮杀做一团。 明心心下松了一口气，她也没想到这种狼群的最原始的合击之术如此厉害，山林里的肉食妖兽即使集群行动，也从来不会有这样大的数量，更不会这样整齐划一。 还好有妩娘这样一个突破灵障的乐修在，不然凭她自己的能力，绝对达不到这样明显的效果。也无法保证两种乐曲互不干扰。 当然最要感谢的还是那个南越国小王子，若不是他慷慨的把狼骨笛和乐谱打包送上，真到了这荒原里再突然发难，到时真叫天罗地网，无处遁形了。 而童猛现在想的是另一件事，这些狼几乎可以确定是南越国所养，而且粗通合击之道，堪比一只军队，眼下光是显露出来的妖狼就有近千只，黑暗中还不知隐藏了多少。 那么在南越国内呢？还有多少这样的妖兽大军？他们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培养这些妖兽的？为了对付谁？ 虽然暂时无碍，但童猛依然觉得心中发寒，这样的可以培养出来的战争机器，真的是他们几个小修士能够抵挡的吗？ 混乱持续了片刻，隐藏在黑幕后的控制者终于动了，又一阵新的笛声从远处传来。 来人的笛声显然没有妩娘那样精准的操控水平，但是神识倒似极强，笛声漫过荒野，所有乱战的妖狼渐渐平静下来，几只发狂的狼妖被众狼按倒在地，拖拽着消失在黑暗里。 在新加入的笛声的指引下，狼群开始重整旗鼓，向石塔靠近，更多的音箭从妩娘的短笛中射出，但是被命中的妖狼却不似先前那般狂躁，在对面的笛声驱使之下，只是茫然地停留在原地徘徊，被其他未被影响的狼妖如法炮制拖进黑夜。 就知道没这么简单，明心传音道“妩娘，节省神识，要让不它们结成阵势就可，其他人准备迎战！” 音箭的数量开始减少，然而每当狼群的煞气开始汇集在一起的时候，都会有几道音箭恰到好处地命中几头妖狼，将其定在原地，将阵型打乱，而狼群们也没有放弃，依然在对面的笛声的指引下不断重新变化着阵型，试图重新建立起煞气冲击。 两道笛音就这样以浩荡的狼群为战场交战起来，然而这神识层面的交战不能阻止妖狼们的靠近，很快第一只身形异常高大的妖狼先锋冲到塔下，向着最宽阔的那一道水蓝大门扑去，那强悍的气势和扑击的速度，分明是一只淬体八层的妖兽。 旁边的木门中一缕翠绿的藤蔓突然冲出来，捆住半空中妖狼后腿，妖狼的身体一阵失衡，露出最为脆弱的腹部。不用多加指挥，佘青自然地将月轮挥出，寒光一闪，妖狼的腹部冻结成冰晶，呯声爆裂。 妖狼身受致命重创，一时竟还没死透，红着眼睛咬向捆在腿上的藤蔓，被藤蔓一甩高高抛向天空，重重砸落在地，被后面茫茫的灰影吞没。 这只是一个开始，源源不断的三眼魔狼开始冲击石堡，石堡垫起的高阶在魔狼的面前只能算是一道矮墙，连最弱小的妖狼也可以轻松跨越，但是石阶多少起了一点缓冲的作用，不至于让太多的妖狼同时冲击阵门。 五色光华开始在阵门间流转，明心和童猛两个原本不会使用的土、木法术法术在五行阵的运转下也能自如地发出，五行交错合击，土系防御，木系扰敌，金火水交错攻击，如同一台绞肉机，将一条条来袭的妖狼碾成齑粉。 然而涌来的妖狼太多了，金刃从旁边飞来，将一只被藤蔓缠绕的妖狼斩杀，藤蔓方要将妖狼的尸体抛出，另一只妖狼突然从斜刺里冲出，借着同伴的掩护，一跃冲到阵门之前，向着明心咬来。 未待妖狼扑过来，李伯大喝一声，挥动一把大锤砸在妖狼的腰间，将妖狼横空砸出石堡，正撞在另一只借机跳上来的妖狼身上，明心早已料到，一剑直刺，一下穿过两头撞在一起的妖狼腹中，也不看两只狼生死如何，利落地拔剑向又一只冲过来的妖狼斩去。 其他人的情况也不容乐观，随着妖狼大军的到来，众人很快就陷入苦战。三眼魔狼的防御能力只是寻常，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神通，但是强在行动敏捷，近身攻击力强悍，只要一个不小心被它们扑到一下，纵使是防御最强的童猛也要吃个大亏。 而且这些妖狼悍不畏死，而明心他们只有这么几个人而已，一个都损失不得，只能小心应对。 乱战之中，明心的笛声始终不乱，调节着众人的攻击节奏，进而调整着阵法的运转。 神识早已将整个石堡完全笼罩，放慢的神识视角里，孤立的石堡变成了一盘棋局，我方只有七人，敌军却有千万。 排兵，布阵，每一下攻击都恰到好处地落在妖狼身上，不让一丝多余的力量被浪费，竭尽全力地维持着那道摇摇欲坠的锋线，在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冲击中，如顽石坚守。 第八十八章 意识之眼 汹涌的狼潮似无穷无尽，战斗也不知持续了多久，久到明心也几乎已经丧失了时间的概念，机械地挥动手中的剑，精准地刺进一个个狼妖的身体，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肉摩擦声。 法阵中埋藏的灵石飞快地消耗着，法术的能量溃散在周围的空气里，再被阵法重新吸收回来。 源源不断的灵力从身下的法阵中向众人的身体里传递，补充着剧烈战斗消耗的灵力，但是灵力可以补充，身体的疲劳却在不断地累加，神识也在不断地消耗，这已是一场意志力的战斗。 众人起先还能独立地思考，战斗，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只能麻木的挥动着手中的法器，将自己的身体交付于直觉，隐约间他们能意识到这直觉其实是来源于明心的命令，但是他们已经无暇计较这些细节了。 明心很累，心累。 神识始终维持着第三视角，看着石堡中包括自己在内的七个修士，在自己的操纵下，机械地执行着每一个指令。因鲜血和战斗的芳香而燃烧起来的热血渐渐冷却，转为平静，转为漠然。 多么熟悉的景象，就像她操纵的不是有智慧的生灵，而是七只傀儡。 包括她自己的身体，都只是意识操纵下的傀儡罢了。 明心漠然地扫视着下方的战场，这些前赴后继的狼群，也不过是傀儡罢了。 意识的疲惫突然消失了，神识的视野中，黑暗退去，大地变成了一块块纯白的方格，各色的能量方格在大地上相互，这苍茫大地，缤纷能量，全都是天道手中操控的傀儡，世界的真相不过是如此的简单。 远方的天空中，一双同样漠然的双眼看着自己，明心知道，那就是另一个“傀儡师”了。 漠然地与那道目光对视，明心的目光中的讯号是如此简单清晰，不容置疑。 “你已经奈何不了我了。” 天空中的双目消失，大地上，灰黑色的方格如水退去。那个青绿色的方格组成的小人儿仰头看着自己，那是自己的身体，她在说什么？ “回来吧。” 明心漠然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心中平静无波。 “为什么呢？你那么弱小，而我如此强大，我不是傀儡，我要做傀儡师。” 小人儿手中的剑缓缓举起，向自己的咽喉抹去，羸弱的身体，不听话的傀儡，就去死好了。 她将超脱于这简单枯燥的世界，以意识的形态，永生。 双眼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真奇怪，意识还有眼睛，明心这样冷漠地想着。视野被遮蔽，身体在坠落，心中生出莫大的恐惧，明心陡然睁开眼，天音剑架在她的脖子上，一束鲜血沿着细长剑身缓缓流下，红的刺眼。 手中的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明心颤抖着蹲下身子，双手抱着头，蜷缩成一团，心脏剧烈的跳动，告诉她她还活着。 她差一点就杀了自己。 耳畔嗡鸣，隐隐有焦急的哭声传进耳朵，明心失神地转过头，是兰馨，她的小脸哭地皱成一团，涕泪横流，哭的一点都不可爱，两只翅膀上锋利的尖端沾着点点血珠，随着她身体的颤抖慢慢滚落。 “兰馨，你受伤了吗？” 明心发现她自己也在哭，哭的眼睛发疼，伸手在脸上摸了一把，掌心红通通的，是血。 苦笑着闭上眼，明心将兰馨抱在怀里，怜爱地道：“好了好了，你戳了我的眼睛，你哭什么呢？” “别哭了，再哭他们要醒了。” 兰馨哭的更厉害了，小身子在她的怀里阵阵抽搐。 明心温柔地轻声喃喃：“别哭了，我不走了，真的不走了。” 怀里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荒原上的风吹过，血腥欲呕。 …… 何迟是被哭声吵醒的。 艰难地睁开疲惫的眼睛，全身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那是身体在叫嚣着抗议。但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现在睡过去，只怕就永远醒不来了…… 回想起那种身体失去控制的恐惧感，何迟脑中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终于从迷蒙中惊醒，环身四顾，天居然已经亮了，而他甚至不知道太阳是何时升起来的。 狼群已经退去，在石塔边留下了一片狼尸，高高地堆在石塔周围，几乎与抬高的石阶平齐。 其他的人都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空旷的石塔之上，没有一个妖狼的尸体，它们自始至终都没有攻陷这座堡垒。 天地间唯有一个身影还没有倒下，明心静静蹲在地上，头埋在胸口，看不清神情，只能听到低低地啜泣声从她的胸口处里传来，明心……也会哭吗…… 心中一阵抽痛，何迟蹒跚着向明心挪过去，想伸手抱住她，手伸到半空，却突然停下，不知何去何从。 不是因为害羞，更不是因为疲累，当靠近这个低头啜泣的少女时，何迟几乎不受控制的想起那种感觉，就像身体变成了一只提线木偶，被那个高高在上的存在提在手里，灵魂被剥离出身体，眼看着身体离他越来越远，却始终束手无策。 那种灵魂被放逐的恐惧感，更盛于被群狼吞噬的恐惧。 “你在害怕什么！她这么做全是为了让你们活下去，你居然怀疑她！你还是人吗？！”何迟在心中疯狂地责骂自己，咬咬牙，停下的手继续伸出去。 然而明心却先一步抬头了，她的眼睛紧闭着，两行涓涓的血流从紧闭的双眼中流下来，脸上没有泪水，只有血。 “把他们叫醒吧，敌人不会给我们太多的时间。” 何迟打了个寒战，那话音中带着一丝漠然的味道，既熟悉，又陌生。 …… 携手并肩，击退强敌，这本该是充满激情的时刻，然而没有忘情的相拥而泣，没有默契的相视一笑，七个人默默地各自占据着石堡上的一小片地面坐着，只有永恒的风声在失去灵力屏障的石塔中呼啸着穿过，气氛低沉的可怕。 那种灵魂被剥离的感觉并非只有何迟才能感受到，所有人，甚至包括明心自己，都清晰地记下了那种难言的恐惧感。 探究和戒备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投在明心的身上，待看到少女那两个眼窝处淡淡的血迹时，又不由升起浓浓的愧疚之情，为自己居然怀疑一个为了他们拼尽全力的战友。 第八十九章 灵魂之怖 没有人能说清那感觉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的，即使是童猛也在怀疑，他虽然经历过军阵，但是从未经历过如此高强度和持续时间如此长的军阵战斗。 或许到那种感觉才是战场中拼死厮杀后的正常反应吧？他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战场，他不明白。或许这就是战争的味道，没有那么多想象中的热血澎湃，个人的灵魂在军阵之中，微不足道。 平生第一次，他对这个他们童家祖祖辈辈所信仰的职业产生了一丝动摇。 感受到身边人各色复杂的目光，明心不禁苦笑，本以为经此一战队伍之间的默契和信任会大幅提升，没想到会是相反的结果，“真是人心难测啊！” 其实妖心也一样的难测，明心此时心中的复杂程度比起其他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一刻她似乎变成了另一个存在，一个纯意识的存在，识海中充盈的神识之力告诉她，那绝不是自己的错觉，如果不是兰馨及时阻止了她，她可能已经化成了一个全新的存在，一个远远超过现在这俱羸弱身体力量等级的存在，筑基？结丹？或许更强。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意识随着身体的死亡直接消亡。 算了，这些事情以后再考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敌人随时会卷土重来，人心不能散。 “我想我明白了，狼群为什么会撤退。”明心冷静地分析着，虽然此时众人都没有回话，但是她知道所有人都在听。 “就像一张拉满的弓，只要外力没有超过它的极限，它就能一只紧绷下去，而一旦这拉弓的手松了，松下来的弓弦就在也无法恢复当初的紧绷，因为弓胎已经在长久的压力中崩坏了。” 明心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看看我们现在的样子，下一波攻势来临的时候，就是我们的死期。” 仿佛应和着明心的判断，远方的混沌中再次响起狼群进攻的号角，它们只是让弓松下来，不会让这把弓有重新被匠人修复的时间。 好兵法！ 明心颤颤巍巍地扶着身边的石柱站起来，身体麻木的近乎失去知觉，嗅着空气中浓如实质，难以想象她居然在那样一个漫长的夜晚里坚持下来，但现在，终于到达极限了吗？ 不，充沛的灵力还在她的身体里流淌着，她先前可以战斗，现在也一样可以！淡漠地向着身后的众人说道：“如果你们还想要活下去，现在就站起来，或者……” 努力的抑制住心头盘绕的恐惧，深深呼吸，冷漠的话语如同黄泉的寒水：“如果你们撑不住了，现在就将身体交付给我，作为回报，我会让你们的身体活下去。” 一个，两个，三个……六个身影摇晃着站起来，走到他们原本的位置，五色的灵光重新从石堡中升腾，灵力灌注如身体，全身过电一般生疼。没有人发出一声呻吟，比起灵魂的消亡，肉身的痛苦和疲惫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这一次，他们再也不会让自己的意志被吞噬，即使是必死的命运，也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 昏黄的天空下，惨烈的厮杀还在继续，石堡中的众修士被逼到了极限，狼群与它们的主人又何尝不是被逼到了极限？ 远方的笛声已经不再响起，事实上能一边指挥如此规模的妖兽群落战斗到现在，一边与身为乐修的妩娘战斗了一整夜，已经足以证明敌人近乎夸张的神识强度，但是终究是有极限的吧！而同样的，石堡中的音箭也无力再维持，消耗的神识不像灵力，只能依靠时间来恢复。 狼群无序地攻击，踩在先行者的尸体搭建的台阶上，循着野兽的狩猎本能不断冲击着石堡中的阵型。 如果明心他们还能分出神来去数一数，就会发现此时石堡下已经堆积了一千多俱三眼魔狼的尸首，但是没有人还有闲暇去关心他们的战绩有多么骄人了，只能咬着牙，将法器和法术刺进一个又一个来袭的敌人的体内。 风沙的遮蔽之后，拓跋巫漠然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他本以为这阵中的几个年轻人已经达到了极限，没想到他们还能支持如此之久。 那种如同一个最高明的棋手一般的，精准无比的操控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七个独立的不屈灵魂，在那首令人厌恶的熟悉军歌下，挤压着各自身体中的最后一丝潜能。 多么可笑，他们居然放弃了自己最大的武器，然而为什么他们还能坚持，为什么那最后一丝潜力好似永远都不会消亡。 那种刻骨铭心的气息清晰地从石堡中传来，一如五年前的那一人，那一剑，一种挫败的恐惧感无端地在心中出现，随即变成滔天的怒意，即使到这种时刻，你还不肯出来吗？ 越是愤怒，脑中越是冷静。 远处的狼骨笛再次吹响，明心心头一震，妩娘挣扎着再次将狼骨笛凑到嘴边，准备着迎接新的冲击，出乎意料的是，狼群再次退却了。然而这次却没有退远，刚好站在小五行阵法的攻击达不到的地方，虎视眈眈地盯着石堡中的几人。 趁着这片刻的喘息时间，明心终于看清，眼前的狼群还有近八百头，算上倒在石堡下和森林中的妖狼，这批三眼魔狼狼群足足超过两千头！ 近半的妖狼突然散开，拖拽着地上遍布的狼尸向后方撤去，在剩下的妖狼的小心戒备下，不断地搬运着其它妖狼的尸首，明心也糊涂了，难道是想骗他们出去吗？可是那怎么可能？ “都别动，赶紧休息！” 狼群的效率很高，很快除了离石堡太近的尸体都被清理一空，高高的堆在包围圈的后面，随后又有一阵急促的笛声传来，狼群一阵骚动，有好几只甚至狂躁地冲着笛声传来的方向龇着牙长啸。 笛声更急，狼群的骚动渐渐平复，为首的一只淬体九层的灰狼悲恸地仰天长啸一声，率先走到狼尸堆旁，开始嘶哑同伴的尸体。有它领头，剩下的一半的妖狼也走到尸堆旁，低头撕咬起来。 明心震惊的张开嘴，胸口一阵恶心，他们居然在吃同伴的尸体！ 第九十章 终焉时刻 神识仔细的打量着这些三眼魔狼，明心发现这些凶悍的妖狼其实大部分的肚子都干瘪下去，毛色不再像在森林里看到时那样顺滑，而是杂乱地纠结在一起。 果然不出他们先前所料，即使是这样大规模的狼群想要在高阶妖兽密布的山林中自给自足，也是一件风险很高的事，敌人绝对不愿意将宝贵的有生力量消耗在与高阶妖兽的搏斗中。 而靠近九凤荒原的地带虽然高阶妖兽少，但其它生物更是稀少，根本不能满足狼群的补给，荒原里的灵气稀薄，对食物与水的消耗大，对他们来说如此，对狼群来说更是如此，想来到现在为止，狼群之所以还能在荒原里战斗都是因为主人携带的食物吧？ 那么现在，狼群也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了吗？ 进食的妖狼只是粗略的吃了几口，依然保持着最完美的饥饿状态，不会过于饱腹而失去了战意，也不会因为太过饥饿而失去力量。 而进食到一半被强心中断更加激发了妖狼的凶性，一双双嗜血的眼睛盯得人心头发寒，似要将生食同伴尸体的愤恨转移到石塔中的几个罪魁祸首身上，若是心志不坚的人只怕但是被这重重目光注视就足以吓得失去斗志。 妖狼再一次向石塔发起冲锋。这一次却不再拼命的冲击，而是在石塔周围慢速奔跑，一旦发现防守的松懈处就发起攻击，一击不中重又相互掩护着撤走，虽然难免在身上添几道伤，但是死亡率却大幅的下降。 即使消灭了大半，妖狼的数量依旧太多，袭击虽比先前应付的稍稍轻松些许，但是所有人的精神却丝毫不敢松懈，明心心中沉重――它们这是要活活累死他们几个。 但是他们也有自己的优势，传讯早已发出，每过一天，增援来临的可能就增大几分，而他们的补给比狼群更持久，法阵依靠灵石供给能量，几人身家都不低，再加上从小王子那缴获来的五千灵石，再加上回收散溢出去的灵气，足够他们耗下去。至于这些狼，明心有直觉，这些尸体已经是它们最后的补给了。 那就看看谁拖得过谁吧！ …… 五天后。 明心麻木地挥剑刺穿一匹妖狼的眼窝，长剑回旋，剑尖淡淡木灵清气盘绕，隔空将另一只从背后扑过来的妖狼当胸刺穿，舞动之间带着玄妙的韵律，如一曲悦动的音符，致命地和谐。 这剑上缠绕的清气，正是传说中的剑气，而且是她在从未修过任何的剑道功法的前提下，自行创造领悟的剑气。这一年多的刻苦练习，一年多的旁征博引，终于这五天不休止的生死搏杀达成质变，剑气离体，水到渠成。 若在平时明心一定会欣喜地跳起来，但是现在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功夫去做这些多余的无用表情了。 她的身上惊人的消瘦下去，如同一丛硬直的竹竿组合在一起，但是握剑的手却一直稳定，一块白布环绕着头部，包裹着受伤的双眼，剑出的方向却从不偏狭一毫。说来好笑，她身上最严重的伤居然是兰馨刺的，因为别的伤，她受不起。 两只狼骨笛的声音已经喑哑，甚至三眼魔狼们都已发不出一声低吼，唯有剑柄中的笛声一如五天前一般的响亮，她的神识之力如同无穷无尽，战斗持续了五天，笛声就响了五天，宛如一面旗帜，笛声不灭，石塔不倒。 又一剑斩落一只妖狼，神情漠然地将剑背在身后，没有后续的利爪尖牙扑过来，明心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石堡之下，最后剩下的两百只三眼魔狼稀稀落落的匍匐在石塔周围，狼群轮换交替着攻击和休息，所以它们的身体状态依然处于巅峰。但是面对着石塔上几个形销骨立的人，眼中原本的嗜血凶光已经溃散，取而代之的是重重的惧意。 对于这些一直靠着庞大的数量横行霸道的妖兽来说，失去数量优势，也就意味着连勇气也一起失去，这些人不是人，在剩余的妖狼面前无异于死神的化身。 明心冷笑着还剑鞘中，剑鸣如轰隆战鼓，气势磅礴的军乐响彻天际，狼群的意志终于崩溃，仓惶地转身，狼狈向四方散去。 战鼓还在轰隆炸响，向隐藏在幕后的人发出战书：“我还能打，你可敢战？” 突然间，狼骨笛尖利的声线刺破鼓声，四散的狼群突然停在原地，颤抖着匍匐在地上，一个劲瘦的身影缓步从风沙中走出来，强悍的气息随着迎面的风飘来，他是筑基。 明心释然一笑，他们终于将幕后之人逼出来了，这场惨烈的鏖战到了终焉之时，无论胜负，都该结束了。 “你是谁？” 那个走来的男子正面对着明心所在的木门，虽然看不到他灼灼的目光，但是他的问题的目标再清楚不过，因为场中还能有力气说话的，已只有明心一个。 这算是给将死的对手一个尊重吗？还真是个自信的人呢。 唯一能说话的，便是代言人。 “我是明心。”――即将杀死你的妖。 “你认识宋竹。” 这突兀的话语已不能让明心有一丝的错愕，只是有些好笑，那个人虽然不在，但怎么哪里都有他。 原来他们一直视为大敌的人根本没有将他们视为对手，稍微……有些不爽呢。 明心淡淡的道：“啊，我跟他学过剑。” 原来如此。 拓拔巫淡漠地点点头，眼中的灼热淡去。 那么，你们可以去死了。 荒原的风自他的身后吹来，在经过他的身边时吹的更响，更急。由荒原上最坚硬的石头风化成的沙砾夹杂在风中，高速的摩擦着，如同百万只黄蜂在振翅嗡鸣。他的能力是砂，是风。 原来这才是他选择这片荒原作为战场的真正目的。真正的杀器，是他自己。 风卷狂沙，汇集成一道道高速旋转的土黄色风刃，万刃齐发！ 铺天盖地的风刃让人心生绝望，五天一夜的不休战斗，他们已经油尽灯枯，若非狼群的胆气已丧，他们早已抵挡不住狼群的攻势，此时又如何能抵挡一个全盛状态的筑基修士的全力攻击？ 漫天的风沙面前，明心默默地将插在剑鞘中的天音剑横在胸前，五行阵法放出最后的绚烂光芒，终焉之刻，已然到来。 第九十一章 无情风暴 漫天呼啸的风刃吞噬向孤零零的石塔，明心平举着天音剑，面向飞来的狂砂，凹陷的脸颊纹丝不动。 一妖一剑，更像交叉着的两根竹竿，螳臂当车，倔强的可笑！ 尖利的狼骨笛声从剑中模拟出来，逆着迎面的狂风，不讲道理的穿透漫天风刃，直到冲到拓拔巫的面前，他才陡然惊觉。 神识之音，比风沙更快，剑笛奏鸣，比骨笛更利。 无暇分辨出那旋律中细微的差别，冰冷的煞气已在身边凝结，拓拔巫漠然地看着从胸膛中穿过的一只长长的狼爪，狼爪从后背穿过胸膛，上面不沾染一丝血迹，这是煞气凝成的利爪。 多么讽刺，狼群最强的手段，煞气大阵第一次逞威居然是在他自己身上。 漫天的风刃散开，砂砾絮絮落下，拓跋巫冷漠的表情终于化开，似乎这才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不敢置信的向四周看去，最后的几百头妖狼眼中的怯懦已经消失不见，猩红的血丝布满一双双饥渴的狼眸，带着刻骨的恨意注视着他，几乎迫不及待要将自己曾经的主人撕碎。 这就是狼，从来无法真正驯服。 鲜血滴落在风中，感受到力量随着鲜血流逝，拓拔巫瞬间脸色发白，他此时流露出的一点脆弱，都足以让这些畜生疯狂！ 嗅到久违的人血味道，狼群终于找到了勇气，群狼狂热的冲上来，与其说是因为笛声的驱使，不如说是因为压抑多年的恨意，在主人最虚弱的时刻终于爆发出来！ 勉力召唤出一道旋转的风刃之墙，将最先靠近的两只妖狼搅成碎片，而风墙也因为妖狼的冲撞而一阵不稳，拓跋巫顾不得去处理胸口还在流血的恐怖伤口，急忙取出自己的狼骨笛凑在嘴边，他要重新夺回狼群的控制权。 两道相似的笛声在空中对撞，神识之力激烈地冲撞在一起，拓跋巫心神巨震，一口鲜血喷出来，手中的狼骨笛竟咔嚓一声段成两截，五天一夜的漫长战斗，拓跋巫虽然没有亲自参与战斗，但也绝非没有丝毫的消耗，五天来不停地操控狼群施展战术，即便拓跋巫修有特殊的御兽之术，能大幅降低消耗，但也依然是个极大的负担，施展法术则已，真正使用神识之力与人对拼已是勉强。 而明心的神识之力经过第一天晚上的异化危机之后，恢复能力突然达到了近乎变态的程度，以她现在的神识强度，神识之力消耗的速度居然根本无法赶上神识补充的速度，此时依然是全盛状态，哪里是拓跋巫能比的上？ 拓跋巫机关算尽，即便对手是远远不如自己的七个炼气淬体修士，也用了最大的耐心去消磨他们的意志和体力，然而他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将这几个年轻人当成真正的对手，因而也就无视了他们的长处，他们身上的强大之处，他们唯一的反击机会。 神识受创，风墙破碎，一只又一只妖狼跳上来，尖牙刺穿了拓跋巫的肌肉，刨开了他的腰腹，咬在他坚硬的骨骼上，崩起片片骨片。 拓跋巫仰天长笑，笑自己荒唐的失败，他精心策划的围捕，本以为能与那个他视为宿命的敌人的男人分出个胜负，却原来只是一场可笑的误会。 更可笑的是，他输了，输在那个男人的教出来的一个小姑娘手里，输得莫名其妙。 天地无情，众生皆如傀儡，宏图霸业，不过一场笑话。 九天之上，一声炸雷作响，风起了，比先前更狂躁的暴风自拓跋巫的周身吹起，扑咬在他身上的妖狼被高高地抛向天空，离开时嘴里还死死地咬在他的身上，撕扯下一块块肉。 拓跋巫如同未觉，弥留之际已接近疯狂，天地间的狂风似在响应着他的召唤，暴风自九天而起，卷起散落在地上的砂砾，再次呼啸着冲向石塔，拓跋巫疯狂的笑着，多么强大的力量，天地助我，我还没输！ 明心只来得及喊一声：“趴下！”，下一刻暴风席卷，瞬间吞没石塔，连无比坚固的石柱都在砂砾的切割下发出连片的爆鸣声，灵气屏障剧烈震颤，在这天地之威面前，顷刻间彻底破碎。 在灵气屏障破碎的前一刻，明心只来得及取出“棺材”，翻身躲进去。下一刻黄沙敷面，天地一片黯然。 …… 风定尘落，暴风肆虐后的九凤荒原，难得地掀开黄土面纱，天空如被擦拭过一般，露出令人心醉的蔚蓝。 两日前那场天地变色的大风暴过后，九凤东南方向方圆百里范围的荒原内，上空的风沙如同在那一阵狂风中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等待着四周的荒原上空弥漫的风沙再次将这个缺口填满。 一金一白两道灵光慢慢在荒原的上空贴地飞行，灵光地毯式地来回飞行，似在搜寻什么东西，从灵光的速度和气息来看，竟是两个炼气修士在飞遁。 虽然灵气依然稀薄，但是没有了风沙，即使是如沈如和沈浪兄妹这样的炼气修士也能靠着自身的灵力在荒原上飞遁，不过在这炽热的骄阳下，在这灵气稀薄生机荒芜的废土上飞行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体验就是了。 “哥，这鬼地方徐大人肯定都翻了几遍了，还有什么好找的，咱们快回去吧。”白色的灵光之上，沈如不耐烦地道，真不明白为什么比试要挑九凤山这个鬼地方，她真是受够了。 飞在前面的沈浪四处看看，暴风过后，荒原上铺着厚厚的黄土和尘埃，视线一览无余，看不见一个人，于是也便点点头，回头向妹妹道：“现在回去怕是要被徐大人训斥，我们到前面的石柱后面休息片刻吧。” 其实他也不想找，永州那些人说白了也是他们的对手，死就死了，要不是徐大人坚持，他敢说队伍里没有一个人愿意多在这不毛之地停留片刻。 沈浪挑选的石柱有些平，像是道高高的石墙，石墙的背阴面堆着厚厚的一层沙土，一看便是被大风吹出来的。 沙土堆松软，有些碍眼，兄妹二人落到石柱旁，沈如不悦地捂住鼻子：“这都是什么味，臭烘烘的！” “是尸臭，大约又是一具妖狼的尸体吧。”沈浪不在意的道，一路上这种妖狼的尸体见得多了。 第九十二章 沈家兄妹 “真是晦气！”沈如皱眉道：“哥，咱们换个地方吧。” 沈浪却一点都不想再飞了，不过是一具妖兽的尸体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女人就是麻烦。 “这地方隐蔽，小如你在那等一下，我去把它清理了。”说着也不顾沈如的反对，取出两张旋风符，向沙土堆走去。 旋风符撕开，两道小旋风将沙土吹到一旁，果不其然，一只灰黑色的三眼魔狼尸首埋在沙土下边，沈浪随手丢了个火球术在上面，这种稀松平常的妖兽，他还看不上。 融入了灵力的火球术温度极高，狼尸顷刻间被烧成一摊发白的灰烬，连带着下边的沙土都冒起阵阵热气，沈浪满意的看看自己的成果，他的火法，在炼气中也算一流了。 回头正要招呼妹妹过来，却见沈如嘴巴微张，惊恐地盯着他，——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 刚冒出这个想法，背后突然传来哗啦一声，沙土猛地溅了沈浪一头，沈浪大吃一惊，惊慌失措地往前一滚，撑起灵盾，一边连滚带爬的后退，一边分神向后方查看过去。 只见厚厚的沙土被高高扬起，一块黑漆漆的板子突然从沙土中飞出来，板子狭长，前宽后窄，像极了棺材板。 纷纷扬扬的灰尘中，隐约能看出来那沙坑里面埋藏着一具似是石质的棺材，一个瘦的如同竹竿似的人影慢慢从棺材里面站起来，她的动作有些僵硬，头发凌乱而干枯，乱糟糟地裹在头脸上，只露出半张凹陷的脸颊。 所以这是……诈尸了？ 并不凉爽的空气将沙土中传导来的热量驱散，明心抖抖落在头脸上的泥土，然而效果不大明显，正要从戒指里取一张净尘符出来，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尖叫，刺耳的女声嚷道：“僵尸？！” 明心的动作一滞，嘴角忍不住抽搐，心中无名火起，这个梗是过不去了是吗？！ 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僵尸”似是被沈如这一声惊扰到，一双暗红色的眸子透过头发的间隙看过来，沈浪兄妹顿时被吓了一跳。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漠然，冰冷，看着他们就像看着两只敢于爬上她鞋面的臭虫。 沈浪瑟缩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区区一个野生的魔物，居然敢这么看着他们，祭起一柄火红色的飞剑，剑身燃起烈焰，向那“僵尸”斩去。 却见那“僵尸”懒洋洋地扭扭脖子，漠然的眼神毫无变化，也对，僵尸哪还有什么表情一说。 下一刻，僵尸的身影突然在原地消失，飞剑轰隆撞在后面的石柱上，石柱纹丝不动，只有片片火云溅起，白色的僵尸在火云中如残影飘乎袭来。 沈浪大惊，急忙祭起一只小盾牌升到身前，然后只觉一阵凌厉的剑风从身畔吹过，耳畔传来又一声尖叫，顿时心道不妙。 慌忙回头，只见妹妹沈如双手摊开站在原地，腰板向后弯成一个夸张的弧形，一柄银灰色的长剑横举着压在她的脖子上，苍白的脸面向蔚蓝天空，一动不敢动。 “放开她！”沈浪唤回飞剑便要回救，却又听妹妹惊恐的尖叫一声，那剑居然又往下压了半寸，沈如两股战战，腰弯的更低，祈求地看着自己。 沈浪心神大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踌躇间正对上那双暗红双眸，里面似有旋涡涌动…… 片刻失神后，沈浪被胸口一阵剧痛唤醒，入目是蓝蓝的天空，身下是松软的沙土，他怎么倒在地上了？又是一阵剧痛从胸口传来，沈浪嘶声裂肺地痛呼一声，胸口上是一只精巧的小皮鞋，正在轻轻碾动着，每一次踩压都伴随着剧痛，将身体中勉强聚集起来的灵力重新打散。 顺着小皮鞋向上看去，背着阳光，那个“僵尸”的面容有些模糊，只有那双淡漠的眼睛如同自己会发光——这下他真的变成了人家脚下的臭虫。 明心有些不爽。 本来想好好发泄一番的，结果这两个人一见面就倒了，一点都不过瘾。 难道是她变强了？不对，她还受着伤呢，一定是这两个家伙太弱了。 将横在那女修脖子上的剑再往下压了半寸，看着那年轻的女修剧烈抖动的身体，明心不禁摇摇头，年纪轻轻的柔韧性这么差，果然是因为他们太弱了。 活动一下沙哑的嗓子，明心冷漠地向那女修说：“出言不逊，割舌。” 沈如紧紧闭住微张的嘴巴，身子抖地更厉害，搞得明心怕她自己撞在剑上撞死了，不得不不作声色地将剑稍向上抬了半寸。 随即一脚猛踩，将沈浪胸中偷偷聚集的灵力再次踩散，气血逆冲，沈浪霍的一下吐出一大口鲜血，明心冷冷地看向地上的男修，依然淡漠地道：“动手动脚的，便卸了手脚罢。” 沈浪急于开口，却被一口鲜血呛进嗓子，明心无语地看着他咳嗽地上气不接下气的，怕是等一会儿自己要被自己呛死了。 我还都没动手呢，你们两个这么急着作死真的好么？！ 又是一脚踩在胸口，沈浪一口血喷的老高，终于缓过一口气，颤声道：“你，你不能杀我，我是临安沈家人，我宋国的徐尚书徐大人就在附近，他是结丹修士，你杀了我，你也跑不了！” 啧，说话还越说越顺溜了。 心神失守之下，沈浪体内的灵力运行一览无余，明心脚上用力，灵力透过窍穴渗入沈浪的经脉，刚好与沈浪的功法运行相逆，沈浪连声告饶：“前辈，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罪不容赦，求求你放了我吧前辈。” 所以你到底是要不要我放了你啊同学？ 明心也不跟他多啰嗦，直接道：“你说的徐大人可是叫徐怀英。” 沈浪心中升起一丝希望，认识，那就有戏，连忙叠口道：“前辈英明！是叫徐怀英，徐大人出身永州徐家，今年三百五十八岁……” 那就对了，徐常礼的堂叔就叫徐怀英，这么说这两人也是“援军”？ “你们来这干什么？” “九凤山！我们是宋国派来参加九凤山之试的人，求前辈看在宋……” “你在骗我。”沙哑的声音毫无起伏地道：“骗人可不是好孩子。” 沈浪一愣，天地良心，他说的都是真的啊！ “切”明心不屑地道：“参试者哪有你们这么弱的？” 第九十三章 徐家堂叔 两兄妹的脸很快变成了猪肝色，他们沈家也是宋都临安为数不多的大族，身为族中的资质优秀的后辈，从小也是被当成别人家的孩子吹捧着长大的，如今被这个来历不明的邋遢女人如此嘲讽，最重要的是这个女人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她是在嘲讽他们两个，好似单纯的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这就更让人受不了了。 无奈形势比人强，小命握在人家手上，虽然自尊心严重受挫，也只好自己默默地将所剩无几的自尊心再丢掉一些。 这两个人不说实话，但关于徐大人的信息却不像是他们瞎编的，明心打量着两个细皮嫩肉的炼气修士，男的炼气九层，女的炼气八层，莫非是哪家随从？ “唔，先割一个耳朵吧！” 然后在兄妹二人惊恐的目光中，明心另一只空着的手一抖，从衣袖中取出一把暗红的小刀片捏在两指间，在沈如脑侧比划了两下，作势向沈如的耳朵上割去。 刀瓣即将接触到沈如的耳廓，明心动作顿了一下，转手将手中刀瓣向空中掷去，空无一物的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墨大字：“缚”，正迎着刀瓣的方向飞来。刀瓣打在大字上，毫无反应地在大字上穿过去，大字势头不减地向明心压来。 这攻击手段明心还是第一次见，虽不知道如何应对，但也知道不能被那大字打中，闪身藏在沈如的身后，脚尖勾起，灵力生成一股粘劲，将地上的沈浪平地提起来，正好挡在她原本站立的位置。 大字打在沈浪背后，沈浪因为惊吓而张圆的嘴巴瞬间定格，横生的木纹从背后急速蔓延开来，明心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从脚与沈浪前胸的接触之处传进脚部的灵力回路中。不及分辨那能量是什么，明心赶紧将沈浪踢出去，收回脚在地上抖了抖，没有太多的异常，只是有些发麻，使唤起来稍微迟钝了些。 再看沈浪，只是这短短一瞬间的功夫，粗糙的树皮已经爬了满身，整个人支棱着脚朝下差劲松软的沙土里，好像一根老木桩。 强盛的威压突然压下，明心一惊，她也算是见识的多了，这威压与季家族长的威压相若，是结丹初期的修士！ 见到哥哥被变成木头，沈如的眼中反而略过一丝喜色，无奈威压之下，沈如更是腿脚发软，直接向后张过去，而明心先前转到沈如的身后，这一下正好落入明心的怀抱，干瘦的胳膊在沈如的脖子上一勾，将她拢在胸前，手中刀瓣正压在沈如的颈动脉外面，面向前方的虚空看去。 一个身穿文士长袍，头束高冠的中年男子从空气中浮现出来，虽然脸上不见严峻神色，反而似乎颇有兴致地打量着明心，但是身上自然流露出威严的气度，令人忍不住生出拜服之心。 这是“官威”。 明心立即便辨认了出来，再看那身长袍，交领右衽，玉带束腰，上面绣着两只俊逸的仙鹤，这是宋国文职官员的穿着，而且等级不会低。 心下对来人的身份已经有了七八分确定，见那结丹修士似乎没有在进行攻击的意思，明心索性直接从戒指中取出一只雕着花的玉牌向那人抛过去，一边道：“晚辈永州明心，敢问前辈可是徐尚书大人？” 谨慎起见，明心还是没有将怀里的沈如松开，万一来者不善，这女修多少也算个逃生的筹码，虽然微不足道，但是总比没有强，如果对方果真是收到传讯来救援的话，反正她也已经将两个菜鸟得罪的够了，不差这一点。 玉牌翠绿，上面带着宋寒江的一抹神念，他们一行无人护送，这玉牌便是他们用来证明自己永州参试者身份的信物。徐怀英接过玉牌，不用查看宋寒江的神念，只是看着翠玉牌上雕着的那只极为精致美丽的玉花就知道这个有意思的小女修没有说谎，心中不禁微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找到一个。 而且这个叫明心的小修士虽然形容枯槁，但是还能轻松将沈家兄妹制服，看来情况尚好，如此其他几人存活的希望也就更大了几分。 将玉牌抛还给明心，见明心还是戒备地握紧手中剑，虽是一副随时要散架的狼狈模样，在他的威压之下依然神态淡定，不露一点畏惧恐慌之色。徐怀英不由感叹：果然不愧是宋寒江选出来的人，也就只有是这样的人才能在那场截杀中存活下来吧？ 再对比一下沈家的那对兄妹，啧，差距实在是太明显，只怕陛下到时又要想多，虽说这些人也是陛下授意定的…… 威压收起，徐海英取出一只明晃晃的白玉牌，冲着明心亮了一下，上面仙鹤起舞，中间赫然是威严大气的一个“礼”字，徐怀英道：“如此可能把人给放下了？” 文官用灵禽白玉牌，武将用虎豹黑铁牌，礼字代表礼部，仙鹤则是最高等级官员的标志，玉牌上面缠绕着淡淡的官威，这东西做不了假。 大方地将怀里的沈如放开，任由她瘫软在地上，明心向徐怀英施礼道：“晚辈大难不死，因而紧张了些，失礼处望大人海涵。” 这话是冲着徐怀英说的，沈如当即气得倒仰，她怎么没看出来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疯婆子哪里有一点点抱歉的意思。虽然两腿还是发软，但还是挣扎着站起来，咬牙切齿地指着明心：“你……” 刚说出一个你字，被明心淡淡地瞥了一眼，沈如心头发寒，瑟缩了一下，突然就忘记了要说什么，随即更加气愤，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若是此时给沈如一面镜子，她就会惊讶的发现此时的她妆容凌乱，神色扭曲，比起明心更像一个“疯婆子。” 不过是个乡巴佬，凭什么狂？！沈如此时已俨然失去理智，手中灵力迸发，紫色的劲雷闪动，径直拍向明心！ 明心也没料到沈如会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发难，两人的距离太近，雷系法术何等迅捷，急切间根本闪避不开，沈如炼气八层的修为也不是假的，这一击全力以赴之下，已有致命的危险。明心的眼中闪过一抹冷色，微微侧身准备以肩膀强接这一道掌心雷，同时第二只刀瓣悄然从袖口中滑出来，毒蛇吐信，死亡近在咫尺。 第九十四章 找到组织 雷光尚未打在身上，明心的肩头已经微微发麻，她倒是小看了这对兄妹，雷系法术单就攻击力而言果然非比寻常。 就在明心要将刀瓣弹出去的时候，一道薄薄的水幕突然出现在她与沈如只间，明心目光微闪，硬生生拉回已经传导到了指尖的力道，沈如就没有这么快的反应，再说急怒之下根本也没看见那层水幕，直接一掌拍在水幕上。 水幕是导电的，掌心雷一拍上，紫色雷光瞬间沿着水幕散开，一小部分的雷电反馈到沈如与水幕接触的手上，沈如一头长发飘逸地竖起，两眼一翻，居然直接晕了过去。 明心心下微寒，这一下若是全部打到她身上可不是好玩的，她何时也患上了轻敌的毛病？ “多谢前辈。”这水幕的来源自然不做第二人想。 徐怀英不在意地挥挥手，丝毫没有为沈家兄妹感到一丝的歉疚，这两人修为倒是很扎实，但是心性实在太差，也不知沈家一个老牌大族是怎么教出这么两个不谙世事的小辈的，受点教训也是为他们好。 耽误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徐怀英直接道：“你且说说你们这些天的经过。” …… 他们这些天的经历说起来其实也很简单，明心一一说了，只是对她前去刺杀了南越国的小王子的事情模糊带过，没有详述，随着她的讲述，徐怀英的脸色显而易见的越来越凝重起来。 正说话间，一架飞舟从天际飞来，停在两人的旁边，飞舟很大，长约二十丈左右，在法器当中算是巨无霸的范畴了，明心也从未见过如此大型的法器，只是听说过福泰楼有海运的大船，不知是不是这种规模。 几术灵光从船首镶嵌的一块一人高的巨大水晶中射出来，分别照在地上的几人身上，明心见徐大人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也就将打出去的刀瓣和那口“棺材”收起来，老老实实的任由那光束照在自己身上。 灵光照在身上，明心眼前一花，再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一块铺满绿茵的甲板上，久违的浓郁灵气盘绕在空气中，明心不由舒服地叹了口气。 宽阔的甲板上垒着三层装饰精美的船舱，明心刚看过去，几个舱门便依次打开，十几个年轻男女从船舱中鱼贯而出，落在甲板上，向徐怀英恭敬行礼，齐齐道：“见过徐大人。” 明心略略打量了一遍这些人，大多都是年轻的炼气修士，只有三个灵气内敛，似乎是淬体修士，明心不好查探太过，只能大约看出这些修士有超过七成都是炼气后期，也就是炼气八层到十层的修为，眉宇间带着或多或少的傲气，这些人想必便其它城池来参试的宋国人了。 徐怀英略略点头，指指明心，随口冲旁边一个穿着略朴素的浅灰长裙的女修吩咐道：“慈心，你带她寻个房间休息一下，顺便给她看看。” 这位慈心想必是修的医道了。 明心摇摇头，轻道：“多谢徐大人好意，只是和晚辈一起的几个同伴还下落不明，实在放心不下，晚辈现在还撑得住，对那天的大风走向多少有些记忆，或许能帮上些忙。” 明心在打量其他人，其他人也在偷偷的打量她，明心虽用早净尘符清理过自己一便，但是那枯槁的形象却没有丝毫的改善，修士有灵气滋润，体型大多匀称健康，难以想象到底是经历了怎样一翻折磨才能瘦成这幅样子。 听到这一席话不由更是心惊，两日前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沙暴，连徐大人的飞舟都被逼停，不敢强行穿过，一个淬体阶的修士不但从里面活了下来，甚至还记得大风的走势，这份实力着实不凡。 “如此也好。”徐怀英道：“你随我来。”顿了顿又道：“慈心也过来吧。” 明心与那女修应了声是，跟在徐怀英的后面向船头的方向走去。众人目送徐怀英离开，也尽皆散去，至于躺在地上的徐家兄妹，没有人在意他们，左不过是偷懒被徐大人抓住了，挨了点教训，这样的事这两天也不是第一回 了。 船头镶着一块巨大的水晶，徐怀英站在水晶前，神识激发之下，水晶清晰地显示出外界极大范围的景象，如同一张大地图，飞舟开始逆着那场大风的走向开始逡巡。 明心当时藏在棺材里，被暴风吹得满天飞，天璇地转地不知道飞了多久，一开始还能勉强维持着神志清明，到了最后才实在撑不下去晕了过去，到今天才被沈浪的火球术生生热醒，所以这些回忆也只能找到了他们据守的那座石塔才有意义。 正努力在地分辨那几根连在一起的石柱，突然感觉到一只手靠近她的后背，下意识地一把抓住那手，原来是那位叫做慈心的女修。 “你别紧张，我给你检查一下。”慈心的声音温和，脸上也带着很和善得体的笑容，明心很熟悉那笑容，来登仙楼的世家子弟大多都是这样笑着，包括徐常礼也是，明心直觉的感到这位慈心并不很耐烦在这里陪着他们。 而且明心也不想让太多人查看她的体内，她的神识完好，自己受了多么重的伤她自己清清楚楚，多日超过极限的疲累再加上在那场大风中的撞击伤，她现在几乎只能维持出三招的体力，刚才斗了那一场，虽然只用了两招，但到现在还有些心慌气短。 而她的身体构造虽然与人类几乎完全相同，但是毕竟是有些差别的，比如那些消化用的内脏，其实大多数都可以不怎么用，只是摆在那里而已，她身体的运行很多时候都不依靠这些，更何况现在她知道了关于木灵体的事，多一个人查看她的体内就多一份风险。 “多谢，不必。”明心有些疏离地道。 宋慈心心生不悦，她屈尊降贵地给一个无名之辈看伤，到好像她要害她一样，偷眼看了一下徐怀英的反应，见他专心致志地用神识搜寻幸存者，丝毫没有过问她们这边的打算，索性冷冷地看了明心一眼，自顾离开了。 第九十五章 精神分裂 宋慈心一走，船头的水晶前就只剩下明心和徐尚书了，水晶并没有什么遮蔽物，徐怀英也没有明令禁止其他人靠近，然而船上的参试者们别说有人来水晶前面帮忙，甚至连一个关注的目光都欠奉，明心不禁暗自摇头――还真是名副其实的不团结。 至于那些派出去的，可想而知也不会热心到哪去。 “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徐怀英主动道，这个女修的表情也太冷漠了些，那种视万物为绉狗眼神连他这个结丹修士看着都有些别扭，小小年纪的，到叫人怀疑她是被一个修无情道的老修士夺了舍。 明心没想到这位徐大人会主动和自己说话，有点不符合他的高人定位啊！随即又想到这位可是礼部尚书，平日里处理与各大势力的外交事务，这次九凤山之试说不定宋国这方面也是由他主持，可不是得能言会道吗，莫不也是个话痨吧？ 明心淡淡道：“没有，我很担心。”语调平稳，说话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从徐怀英第一次见到她起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徐怀英简直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他对这个从南越国的截杀中存活下来的姑娘还是有些好感的，忍不住出言提醒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很讨打。” 别的地方还好，此次九凤山上满地都是皇孙贵胄、天之骄子，这些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完全不把人看进眼中的目光，如果拥有这样目光的人不具有相匹配的实力的话，怕是要落得个人人喊打的境地。 就像当年南越国的那个小子。 对啊，南越国的小子，筑基初期，还有狼…… 徐怀英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越想这个猜测的可能性就越大。 “你可看清那个控狼的人长什么样子？” 明心还在思索徐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一向都很招人喜欢啊，怎么就到了讨打的地步了？闻言暂时放下心中的不解，仔细回忆片刻，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看清过那人的相貌长得什么样子。 她那时眼睛坏了，神识的视野虽然清晰，但是那种视野是由意识来操控的，也就是说集中在自己想要看到的事物上面，只要是不想去看的事物，就不会留下印象，所以她能记得那人的神识讯号、灵力的运行方式、甚至每一个肌肉线条的动作，但是偏偏记不清那人的面容和穿着，因为那是她没有想要“看见”的。 明心想了想也只能道：“我只看到了一双眼睛。”那是她在那种特殊的状态下看见的，“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手下操纵的傀儡。” 傀儡吗？那还真是个贴切的出奇的形容，徐怀英不禁失笑，随手凝成一块水镜摆在明心的面前：“就像你这样？” 明心愣了一下，水镜中的少女有些陌生，有一瞬间她感觉到水镜另一边的是另一个人，或者说是另一个自己，透过水镜冷漠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傀儡。 明心苦笑着闭上眼，她的精神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就像叶三娘她们那样，既是一个妖，也是三个妖，目前来看这种状态对她没有什么影响，甚至于她的神识恢复速度和强度在那之后有了极大的突破，就像脑子里有另一个她…… 但是这种变化以后会对她的修行造成什么影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回想起从意识形态中脱离出来那一刻的巨大恐惧感，明心到现在都不寒而栗。 明心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事实，徐怀英搓搓手指，如果是他的话，那这次九凤山之试就又有变数了…… 找到石塔并不难，毕竟那几从石塔的造型很独特，明心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逆着风向飞行，很快便在水晶中的大地图上找到了那个石塔。 至于沿着当时的风向寻找其他几人的下落……好吧，其实也不难，有徐怀英结丹期的强大神识在，再依靠巨船上的这块能够增幅神识的水晶，沙土地下的一切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而先前之所以找了一天多也没有找到，不过是确定不了方位而已，方圆百里的范围说大不大，飞舟半盏茶的时间就能穿越过去，但若说小，在大部分人消极怠工的情况下，细细查探一遍也要不少的功夫。 此时有了明心的定位，很快就找到了第二个人，就在紧挨着石塔下方背风侧的地方，一个壮汉虽已经失去意识，但是手上仍然紧紧抱住一根石柱，身边的沙土已经将他埋住，只露出一个头顶被尘埃盖住。 劲风吹散尘埃，石头铠甲从大汉的身上生长出来，已经与石柱融为一体，果然是童猛。 随后是佘青，发现她是在离石塔百多丈远的地方，徐怀英从地下近三丈深处探知到一块巨大的冰晶，也不知她是怎么进去的，挖出来之后，佘青大小姐赫然被冰封在里面，神态安详，感受不到一点生命的气息，明心差点以为她死了，徐怀英却道无妨，只是将冰晶丢在甲板上，继续搜寻。 妩娘与何迟是被一起找到的，在距离石塔整整六里远的地方，被找到时相距不远地埋在沙土下面，很可能是二人一起抵御的狂风，最后不支昏迷，他们二人的情况就很不乐观了，浑身被风沙擦出无数道伤口，几乎是被凌迟了一遍，被发现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吊着，再晚一刻，后果不堪设想。 不待明心恳求，徐怀英已面色凝重地给他二人渡了两道灵力，取出两颗玄黄色的药丸分别给他二人服下，勉强拉了一口气回来，明心感受到两人体内的灵力回路在丹药和外力的作用下重新开始自发的缓慢运转，这才微微放下些心。 唤来宋慈心带着两人下去，徐怀英吩咐道：“多叫两个人，一直引导他们的经脉运行，万万不可中断。”宋慈心恭敬应是，明心却有些对她不放心，后面的方位她也不记得了，便也跟着宋慈心一起下去，照看着两人。 傍晚时分，徐怀英叫人传来讯息，又一个人被找到了，是李伯，只不过他没有何迟与妩娘那样幸运，这位一路上照顾他们的长者，将生命永远地留在了这片荒原之上。 第九十六章 再次启程 焚我残躯，熊熊圣火。 昏黄的天光下，纯净的火焰静静燃烧，将未能安息的灵魂送归永恒的平静。就像草木青睐于土地，人类对火焰的向往早已烙印入骨髓与血脉，魂死，身灭，道消，干干净净。 明心不是第一次见识到死亡，也不是第一次面对亲友的离去，比起青莽山里那些还未及长大就被人类采摘的小妖，那些她已经再也见不到的儿时伙伴，李伯还远远算不上她的亲友。 但是他却是她出山之后所遇到的可以称为同伴的人类中，第一个死亡的。虽然他们只能算是萍水相逢，但是明心还是会感到悲伤，毕竟在那暗无天日的五天一夜里，是这位老人一次又一次地挥舞着铁锤，将他们来不及应付的妖狼赶走。 即为人类感到担心之后，她第一次为一个人类感到悲伤和愤怒，愤怒于南越人的诡计，愤怒于这些宋国修士的冷漠，也愤怒于她自己，如果他们能早一点找到李伯，如果她在大风来临时能拉李伯一把，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火焰渐渐熄灭，旋风卷起火焰中的尘埃，将它们与地上的沙土分开，吹进早已经准备好的瓦罐之中，讥讽的是，即便愤怒，她依然不能为李伯做什么，那个狙击他们的男人已经死了，她也不会为了他的死杀进南越国，或是对那些漠然以对宋国修士大打出手，只能将他的遗骸送回那座倔强的边疆小镇。 大船上静谧无声，天上不时有归来的灵光匆匆而过，每个人都在默默为即将到来的比试，抓紧每一分时间进行修炼，唯一为这位宋国的老人送行的，是个不属于宋国的妖。 …… 明心抱着李伯的骨灰回到安放妩娘与何迟的船舱之时，宋慈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只留下两男两女还在轮流为何迟两人渡进灵力，明心的两缕神识丝线一直缠绕在何迟与妩娘的身上，密切关注着两人的状态，好在徐怀英的指示这些人还不敢不听，灵力的引导没有中断过。 但任谁被叫到这里，浪费时间在给两个竞争对手疗伤之上，总不会很愉快。见到明心走进来，那个暂时在一边“休班”的女修不耐地瞥了眼明心怀里的瓦罐，阴阳怪气地道：“谢天谢地，总算是不用待在这鬼地方了。” 明心皱了皱眉，“要走了？” 那女修白了明心一眼：“人都找到了还留在这干什么？” “徐常礼呢？不找了吗？”那可是徐怀英的亲侄儿，没道理他们都找到了，到了徐常礼这里却要放弃。 “现在都找不到，肯定是死了，还找什么？”女修不屑道，刚说完，飞舟轻微地动了一下，向高空处升起来，女修得意道：“你看，我说的吧！” 明心没理她，转身便要去找徐怀英，旁边另一个面容憨厚的男修突然道：“道友且留步！道友说的可是徐三公子？” 明心收回即将迈出门的脚步，向那男修道问：“你知道他？” 那男修迟疑道：“我们两天前在沙暴的边缘处找到的徐公子，他受了伤，现在还在昏迷，不知道道友说的可是他？” 肯定没错了，明心点点头，怪不得徐怀英一点着急的样子都没有，明心还以为结丹高人亲情淡薄，原来是早就找到了，两天前徐怀英一行大部队刚到沙暴边缘，这么说徐常礼早有手段可以逃到沙暴的范围之外，比他们几个高明地多。 倒是徐怀英徐大人在找到徐常礼之后还坚持着寻找他们，倒是让明心有些意外。 知道了这个消息，明心顿觉无味，注意到那个圆脸女修有些慌张的神情，也不想再去看望徐三公子了，随意找了个蒲团在地上坐下，运转青云诀修复自己的身上积累下来的伤势。 …… 飞舟没有径直离开，而是要等待白天派出去的，众多寻找明心一行行踪的修士回来。传讯在找到李伯的尸体时就已发出，就在明心为李伯送行之时，已经陆续有修士返回。 宋国城池将近百座，每座城池都管辖着附近大范围内的乡村，不同的城池给予的参试名额也不一样，比如永州这样的大城有六个，一些边陲小城甚至只有一个，而京师临安城的名额最多，总共有三十个之多，全国加起来刚好是三百个，临安的修士就占了十分之一。 随着时间渐晚，外出的修士陆续归队，明心数了一下，算上白天见到的几个修士，这座飞舟上搭载的参试者总共二百一十三个，可以说大部分的参试者都在这座飞舟上了，剩下的或许是向他们一样单独前来。这些人几乎全部是炼气，明心能察觉到的淬体修士算上她与童猛也不过十人。 人一多，相互交谈的声音就再也避免不了，即便在船舱内，明心的神识也能察觉到其它人喁喁的讨论，话题大都集中在他们永州的几人身上，还有几道神识偷偷地从她们所在的舱门外边窥伺进来，被明心毫不客气地用神识触角撞回去，那几人吃了个闷亏，后来也不再有人敢打扰了。 看来经此一事，他们几个在宋国的参试者中也算是出名了，只是大约不会是什么好名声。 其中还夹杂着三个筑基修士的气息，也被人称作大人，或许是徐大人的下属，唯有一个筑基修士特殊一些，在他回来时，此起彼伏的都是或恭敬或谄媚的唤声：“傅公子”。 明心所在的舱内，圆脸女修更是满脸春色，迫不及待的跑出去，任凭还在为妩娘调息的另一个粉衫女修如何叫唤也没有回头一下，那女修气得牙痒痒，叫不住那圆脸女修，倒是恶狠狠地盯着明心，弄得明心莫名其妙。 “呵，亏你们还是朋友，你就在那干坐着？” 明心也是气笑了――我若是还有余力，哪轮的上让你来？ 直勾勾地盯着那女修，明心知道她现在的眼神有多吓人，连她自己照镜子的时候都会被吓到，虽说不是她愿意的，不顺便利用一下也可惜了，那女修果然瑟缩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转过头，不敢跟明心对视。明心淡淡道：“看好她，我去找人。”说完直接起身向外面走去。 看着明心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粉衫女修有些心悸地拍拍胸口，再看看身前虽然瘦脱了形，但眉宇间依然隐隐透出一丝煞气的一男一女，从进入荒原起第一次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这些永州的参试者到底经历了什么？ 第九十七章 我要女人 两个多月来出入人迹罕至之地，即便遇到村庄也多是些普通人，以至于再一次进入这满是修士的嘈杂环境里，明心一时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论理明心是很显眼的，作为一群青春靓丽、朝气蓬勃的年轻修士中唯一一个干瘦如僵尸，淡漠如老朽的人，本该如混进一群花孔雀中的一只秃鹫一般明显，但是此时没人有空注意到她，因为有一个更引人注目的存在吸引了所有的目光――一只金凤凰。 平心而论站在人群中央的那个男子看起来并不是一个招摇的人，相反的他冷冽的表情，紧抿的薄唇，还有身边散发出来的显而易见的凌厉气质，无不增强了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然而有些人大概生来就是所有目光的焦点，不管他愿不愿意，无论她们是不是承认，至少明心发现飞舟上所有的女修的目光都汇集在那个黑衣男人的身上，七成是痴迷与倾慕，两成是挑战，还有一成目光闪烁，好像在思索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 至于男修们的反应就比较复杂了，有谄媚的，恭敬的，装作不屑的，挑衅的，甚至还有倾慕的…… 只看这些人的反应，明心也大约知道了这人是谁，宋国里姓傅的可不多。 明心径直穿过走廊上密集的人群，向这位傅家的公子走去，人流拥挤的走廊在她的脚下如同坦途，缓缓走过，却不吸引一丝的注意。 倒也不全是没人注意到，比如那位金凤凰本人。 傅秋声几乎在明心从船舱房中走出来的那一刻就注意到了明心，或许是出于剑客的直觉，甚至还没看到她的容貌身材，便先感受到了那种剑意，如同一支藤蔓，蜿蜒曲折，又势不可挡地从走廊的另一头生长过来，以至于明心稍显矮小的身影终于从人群中挤出来的，傅秋声有些荒谬的感觉――他本以为那会是一个更鲜活一些的人，至少不是像她这样，从外表到气质上，死气沉沉。 她向他走来，傅秋声本能地握紧了手中的剑。 她走出人群，站在他的面前，无视了所有突然投注在她身上的讥讽和不屑的目光，就像他也从来不会关注这些庸碌的注视。 她说话了，身体微微转向，面向的却不是他：“我需要一个女人。” 走廊中死一般寂静。 女……人？ 傅秋声有些尴尬的微微侧过头看向身边的一脸阴沉的宋慈心，心中升起从未有过的荒谬感。 感受到走廊上空气的凝滞，明心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不在意，继续向宋慈心道：“你派的人跑了一个，我需要人手。” 凝滞的空气松动开来，注意到傅秋声的目光看过来，宋慈心强压下心中强烈地，想要将面前这个怪人人道毁灭的欲望，脸上重新挂上标准的世家式笑容，得体地关切道：“是两位道友的伤情有什么反复吗？” 明心道：“没有，我只是需要人手。” 宋慈心正色道：“大家都是兄弟姐妹，来帮忙都是出于好心，指派这个词未免太伤人心了。”虽然有大把的人愿意供她驱使，但谁愿意被戳破？想破坏她的形象，她不介意恶心一下她。 感受到周围一些人渐渐明显起来的敌意，明心随意地点点头，继续看着她，你说什么都好，我只要人。 宋慈心暗地里牙都要咬碎，这种情景她又怎么好再唤别人？再加上其它女人此时都一副看笑话的样子，根本不会有人主动帮她拦下这份差事，此女用心实在深沉！ 然而面上还是得保持风度，宋慈心有些歉意的向傅秋声道：“是永州的两位道友，下午时救回来的，我有些不放心。” 如果眼睛会说话，那么宋慈心此时分明就是在说：“挽留我！” 明心看的好笑，哪里会让她跑掉，这些人摆明了没有一个想照顾病患的，放走了宋慈心，再想找人又是麻烦，她可不想因为这事再去找一遍徐怀英，于是直接道：“多谢道友，我们走吧。”说着利落的转身向舱房走回去，走了两步，见宋慈心没有跟上来，还特意停下来转头看过来，似在疑惑她为何没有跟来。 宋慈心咬咬牙，只好跟在明心身后，她本来想恶心一下明心，没想到这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却把她自己给恶心到了，只好假笑着跟上去。走廊上的众人自动地让开一条道，走在前面的明心还刻意地低头致意表示感谢，宋慈心气得肝疼，咬紧牙关，好险没有破功。 顺着走廊上的通道，傅秋声深深看了一眼明心的离去的背影，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入自己的房中。 …… 飞舟是结丹期的法宝，速度远非炼气修士飞遁的速度可以相比，百多里的距离，不过瞬息便到，明心第二天早上结束修炼从舱房中出来的时候，发现他们早已经到了九凤山了。 九凤山处于荒原中心，但却与荒原中是截然不同的景色，站在船舷之上，入目是一片苍翠，飞舟停靠的位置是九凤山的顶端，略微悬空，可以看清山下的景色。说是山，实则九凤山的中心深深地向下凹陷下去，整个山体形成一个巨大的环形。 山上的树木高的惊人，每一株都有至少百丈之高，这些树品种不一，都是天澜山脉常见的树种，但是却迥异于其它地方的巨大，似乎整个荒原上的生机都被吸收到这里。 巨树遮天蔽日，林中一颗小草也无，最奇妙的是明心找了半天也没发现这里有一点动物或昆虫活动的痕迹，着实是诡异。 巨树带来了浓郁的生命气息，不至于像荒原上那样沉闷绝望，但是灵气却依然不甚浓郁，看来这里的天道法则也一样被改变了。 他们所停靠的这一片山顶上树木已被砍伐掉，往下面看不知何时已经建好了一排排的独立小屋，也不知是早就有还是刚刚建造好的，反正修士造这些东西很方便，更可以炼制成法器随身携带。 明心算了一下，此时离九凤山之试还有十天的时间，其它两国的修士不知有没有过来，但既然没有人拜访，他们说不定是第一批到的？ 第九十八章 来者不善 有些事情不能念叨。 明心没有到下面的林子里去住，飞舟里的舱房虽然不甚宽敞，但是灵气更浓郁一点，更主要的是其他几个人都还在昏迷状态，除了徐公子有人上赶着巴结外，其他人都是没人愿意管的范畴。明心自顾不暇，若是把其他人也搬到下面去更是照看不过来，在飞舟里好歹还能安全一点。 至于危险在哪里，那可就说不定了，没有抵抗能力的人的生活，处处都是危险。 很快明心便庆幸自己做了这个选择。 正午时分，明心修炼到饱和，便从自己的舱房出来，查探了一下何迟与妩娘的情况。神识丝线渗入体内，明心不得不感叹修士的生命力果然顽强，经过将近一天的调息，两人体内的机能已经开始自主地恢复，已经不再需要其他人的帮助，剩下的就靠他们自己的恢复能力了。 从妩娘的房间出来，明心正要去看看佘青的那块冰化了没有，走在船舱外的走廊上，眼角余光突然瞥见远方的天空浮现出一道红霞，心中莫名的跳了一下，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红霞迅速的扩大，很快一股强盛无比的气息从远方蔓延过来，毫不掩饰的冲撞在飞舟上，船舱中和下方森林里的修士们纷纷从房间中走出来。 下一刻，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天际的红霞中出现，几乎一瞬间就来到停靠在森林上方的飞舟之前，赫然是一只巨大的黑狼。 黑狼踏空而来，那身体竟比飞舟还要庞大，眉心处生着一只竖起的巨大红眼，不是像三眼魔狼那样的花纹，而是真正的眼睛，散发着恐怖的能量波动。 巨狼咆哮，强盛的威压凌然压下，声波轰击向飞舟，船体外面突然出现一层透明的结界，两股结丹等级的力量对冲的那一刻，明心感觉到脚下的甲板猛地晃动了一下，一部分威压更是穿透屏障，直接向船上毫无防备的众人压下。 明心神色一凛，这威压中隐含煞气，锋锐如同狼牙突刺，已经是真正的神识攻击了！识海中仙心狂转，调动神识护住船舱里毫无抵抗能力的两人。 同时护住三个人，尤其是其要在他两人的识海中构筑防御，消耗更是倍增，即便是这神识攻击已经被屏障消耗了大部分，在与这狼牙接触的瞬间，明心依然脸色煞白，脑中如同有利齿在啃噬她的脑髓，头痛的似要炸开一样。 就在这时，一声清啸从飞舟最顶端的舱房内传出来，飞舟外的屏障清光浮现，渗入屏障的音波攻击终于消失，脑中突然一阵轻松，明心踉跄一下，扶住走廊上的护栏，险些没有跌倒。 扶额，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飞舟外边，明心心中震撼无比，即便是以前，她也能完全承受住结丹修士的威压，更何况在那一夜的变化之后神识之力再次突破，却没想到在真正的结丹等级的神识攻击面前，依然是不堪一击，即便那只是在对方刻意立威，没有下杀手的情况下。 而此时，徐怀英早已从飞舟中出来，站在飞舟的顶端，面对巨狼凌空对峙，看着飞舟上和下方地面上倒了大半的宋国参试者，面色前所未有的冷峻。刚才那一下对决，他实则是已经输了一招，而对方只是出动了一只灵宠。 结丹期的三眼天狼，远超三眼魔狼血脉等级的存在，他所知道的只有一个。 “拓拔鸿，你要干什么？！” 一道乌光降落在三眼天狼硕大的头顶，他的穿着与那小王子相若，只是身上的宝石银饰更加华美，身材也更加壮硕，明心暗道：这莫不是小王子他老子来寻仇来了？ 狼头上的结丹修士沉声道：“呵，姓徐的，你们宋国的参试者半路截杀我儿，你到好意思问我干什么？今日你不把那六个小贼交出来，本王誓不罢休！” 徐怀英面如寒霜，怒斥道：“好个拓拔老贼，你公然派人截杀我宋国的参试者，我还没有找你算账，你倒先贼喊捉贼起来，真当我宋国无人吗？！” 拓拔鸿冷笑一声：“你说本王派人截杀你宋国的修士，你可有证据？” “我国十几个参试者命丧你北郡王府畜养的三眼魔狼之口，魂灯和这荒原上的狼尸为证，你还想抵赖不成？”徐怀英怒道。 下方的明心心中一动，她倒是不知道除了他们还有十几个宋国修士被截杀，不过若论证据，这些都比不上他们几个从袭击中活下来的活人来的实在，更何况还有小王子身上搜来的东西。 而徐怀英不说这些，与其说是为了保护他们，明心觉得其实主要是为了不进一步刺激这位北郡王拓拔鸿，如此来看，徐怀英的实力是远不如对方的，所倚仗的不过是两国间的盟约而已。 徐怀英确实有此意，两国虽有盟约，但是他可不敢保证一个失去儿子的父亲能有多么顾全大局，如今这里只有自己一人可称得上战力，真的打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徐怀英没有想到的是，宋国的其他参试者根本不知道有截杀之事，此时突然听闻，霎时间引起轩然大波，飞舟之上一时十几道有意无意的目光投注在明心身上，想到荒原上的狼尸和这几天的搜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你！”一声尖锐的女声在紧张的气氛中格外刺耳，明心心道不妙，皱眉看去，原来是那个似乎叫做沈如的女修，正一脸愤恨地指着自己：“是你杀了拓拔王子。” 明心也是醉了，姑娘我该说你明察秋毫，还是该说你没长心眼？ 大姐你其实是南越国派出来的奸细吧？ 如果目光能够杀人，这一刻沈如早已被徐怀英凌迟了无数遍。早知如此，他就该直接电死这个傻子。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哈哈哈哈！”拓拔鸿仰天狂笑，那笑声悲恸苍凉，山林俱动，天地肃杀！ 风起，千里长风化剑，在拓拔鸿的长笑中，沛然惯下！ 百丈风剑破空而来，即便隔着飞舟的屏障，明心也能感受到从那高速旋转的剑尖上传来的巨大压力，拓跋鸿显然不想与徐怀英都做言语之争，一言不合竟是直接要下杀手。 第九十九章 儒道风骨 危机当头，徐怀英祭出一只玉笔，大笔凌空一划，一张恢弘画卷出现在屏障之前，将飞舟整个覆盖在下面，画卷上碧海泛波，红日初生，在画卷轻轻的摇曳之下，真如一片汪洋大海。 长长的风剑刺入碧海红日画卷，居然整个没入其中，下一刻画卷中的天空突然暗下来，道道狂风从大海上生起，原本平静的海面上巨浪滔天翻起，画卷剧烈鼓荡，如同下一刻那巨浪就要从画卷中脱出，拍击在飞舟上。 即便只是一个画卷中的景象，但是地下的众人没有人会怀疑那浪潮比真正的海浪会稍弱几分。 拓跋鸿微微眯起眼睛：“怎么，就凭你一个结丹初期，也敢阻我？” 徐怀英玉笔连点，几座高山从画卷上的海面上升起，飓风拍打在坚硬的石山之上，渐渐不复开始的激烈，海面终于渐渐平复下来。寒声道：“拓跋鸿，你今日如此行事，可是奉了贵国主的意思？” “哈哈哈，老夫为子报仇，奉的是天地之意。”拓跋鸿随即怒道：“姓徐的，你若识相就把永州的六个小贼交出来，若不然休怪老夫今天大开杀戒！” “你敢！” 长风涌起，十几道比先前更凝实的风剑从巨狼的背后生出来，根根指向飞舟和地面上的宋国营地，拓跋鸿冷笑道：“呵，你倒试试老夫敢不敢！” 徐怀英面露迟疑，久久不语，巨大的压力压下，直压得飞舟上的众炼气修士们几乎透不过气来，只是片刻的沉默，恐慌的气氛便萦绕在所有宋国参试者的身边。 明心能感觉到至少十几个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变了，变得愤恨、厌恶，就好像她才是害的他们身陷险境的凶手，明心暗暗握紧了袖口中的几片刀瓣，紧紧靠住何迟与妩娘所处的舱房大门，她此时毫不怀疑下一刻就会有人冲上来，将他们送给这位“盟国”的王爷。 而最绝望的是，此时她除了等待徐怀英的回答，什么都做不了，这种身如蝼蚁的感觉，太差劲了。 徐怀英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抉择其实很简单，若是他交出了这六个人，损失的是宋国的脸面，而以宋国的实力，只要南越国还没有要真正和宋国撕破脸，这损失的脸面走有办法能从其他的地方赚回来。 但若是今天真的让拓跋鸿把这些参试者都杀了，到时候不仅是他自己前程全毁，甚至连徐家都要因此覆亡，两国战事也可能因此兴起，六人与千万人，这个选择再清楚不过。 一个好字就在嘴边，可是他怎么都说不出去，这几个拼尽了全力从敌人的狼口中杀出一条血路的年轻人，难道要由自己人亲手送回到恶狼的嘴里吗？ 片刻的时间好像过了一个甲子一般长，拓跋鸿笃定的看着徐怀英脸上变换的神色，思考地越多，理智就会越占上风。 风剑旋转地更快，巨大的风压压地飞舟上所有的炼气修士不敢动弹，他的耐心不多了。 最终的回答之前，徐怀英几乎下意识地看了眼下方的那个干瘦的女孩子，她那样聪慧，也早就明白了吧？可是即使在这样的绝望中，她的腰杆依然停的笔直，一向漠然的目光中却燃着一丛无法忽视的火焰。 那火焰的光芒刺痛了他的双眼。 纵使苟延残喘，道义不存，与行尸走肉又有何不同。仿佛魂自天外而归，徐怀英缓缓道：“先圣有云：“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明心错愕地抬起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巨舟之巅，徐怀英的略显文弱的身形此时如高山般魁伟，她记得这句话，就在那间老旧的书斋里，宋竹对她说过：“舍生取义，便是儒道风骨。” “道”……吗？ 上空的画卷迎风铺展，如挥毫泼墨于天地之间，山海纵横，红日东升，将数百丈之内的天地尽皆囊括在画境之间。 他突破了！ 紧紧地攥起拳头，劲风自两拳周围盘旋，如同一双透明的风之爪，拓跋鸿面色阴沉，如八方风雨欲来：“你找死！” 风剑咆哮，如条条风之长龙，撞击在围在周身的山海图之间。高山巍峨，大海怒啸，将咆哮的风龙牢牢禁锢在画卷之中，不让一丝一毫的力量穿透画境，泄露到毫下方无抵抗力的炼气修士们之中。 龙腾山海，天地俱动，明心看的目眩神驰，如此近距离地观看结丹修士间的斗法，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那其中隐含的一丝道义，哪怕只是领悟到一丝一毫，对于她这种低阶修士，尤其是散修士来说都是受用无穷的巨大宝藏。 飞舟缓缓向远离斗法之处的方向撤离，数十道霞光从飞舟前的水晶中放出，将下方营地里的修士们也吸纳进飞舟中。 这一刻没有人再去关心宋国和南越国到底是谁截杀了谁，所有的修士都在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即便下一刻可能就有一道法术的余波冲出来，将他们这些蝼蚁般的存在吞没，但那又何妨？这一切的危险都阻挡不了他们的向道之心。 没有人注意到一条筷子般大小的小蛇悄然从人群脚下爬行着，无声无息地来到明心的身后。下方的甲板上，沈如怨厉地看着走廊上遥望天空的明心，都怪这个疯女人，让她就像一个傻子一样在甲板上躺了一夜，受尽了嘲笑，她沈如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 很近了，存心蛇毒见血封喉，这一次再没有人会救她，只要一口，她必死无疑！ 飞舟第三层的走廊上，一个戴着面具的女修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的走廊上暗紫色的小蛇，和小蛇对面那个挥动着小翅膀的可爱小人儿，好像结丹修士的斗法在她的面前都没这两个小东西来的有意思。 红头发的小人儿邪魅一笑，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微微侧身闪过小蛇的攻击，反手抱住小蛇的头，一口咬在小蛇的脖子上。 小蛇无力地弹动几下，瘫软在地上。小人儿得意地踢踢小蛇的尸体，挥动小翅膀，飞进那个白衣女修背后的黑盒子。 第一百章 神仙打架 天空上的战斗还在继续，但是即便是飞舟上的众宋国参试者也渐渐看出来，情况不容乐观。 铺天的画境中，一座座高山不断在画笔之下升起，又一次次地被风龙撞成碎石，沉入大海，堪堪维持住一个脆弱的平衡。 身处其中的徐怀英更明白自己的现在形势，他本就比拓拔鸿要低上一个小境界，虽然刚刚突破了意境，但是拓拔鸿也是久经历练的老牌修士，手段也是不弱，若非先前一不小心被拉入画境之中，他也维持不了现在这个势均力敌的状态。 然而维持这画卷已经消耗了他八成的功力，而对方那头结丹期的三眼天狼还在一旁虎视眈眈，他必须留心防备，若是这一人一兽联手的话…… 久攻不下，连自己也深陷画境之中，周围都是幻象，而徐怀英的本体隐藏在画卷的最深处，根本捕捉不到，意识到力量随着每一次撞击一点点地被画境吞噬，然后补充进画卷的能量中，拓拔鸿此时也终于失去了耐心。 脚下的天狼与主人心意相通，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睛酝酿起恐怖的能量波动，一道粗长的黑色光束从眼睛中射出。黑光所过之处，高山无声消融，大海瞬间蒸干，连一切的光线都被吞噬，直接将整个画境贯穿出一个大洞，然后射进下方的山林，在巨树丛林间打出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 尽管徐怀英早已在防备这头妖兽，但还是没有想到这三眼天狼的天赋神通如此厉害！玉笔全力挥洒，然而那黑色光束所经过的地方的一切物质都已被吞噬一空，无论如何填补也不着一丝的墨痕。 拓拔鸿大笑一声，风龙在画卷中鼓荡，将残破的画卷扯成碎片。失去了画卷的遮掩，徐怀英的身影重新从空中出现，十几条狰狞的风龙在扯破画卷之后丝毫没有停顿，径直向徐怀英席卷过去。 异变陡生，飞舟上响起一连串的抽气声，明心的心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直到看见徐怀英身前重新生出新的画卷，挡住风龙的进攻，这才稍松口气。 然而下一刻，更大的危机感袭上心头，那头巨狼竟是趁着徐怀英被纠缠住的时候，直接向着飞舟踏空跑来。巨口张开，向着飞舟的中段当空咬下来。 变化来的太突然，满船的人开始推攘着向飞舟的另一侧后退，零星的几声尖叫中，两百多道灵光相继从飞舟上亮起来，五颜六色的飞行法器拥挤在一起，急切间大半的人堵在狭窄的走廊上，只有小部分顺利地起飞，向四方逃开。 而在这拥堵的刹那，天狼的巨口已经将大半个飞舟包裹在下面，黑洞洞的喉咙在视线中不断放大，淅沥沥的口水顺着根根一人高的尖利犬齿向下流淌着，似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将这一船鲜嫩的修士吞进腹中。 明心早在巨狼奔过来的瞬间就已腾身跳起，身形轻灵如燕，接连踩在栏杆上向飞舟的上方跳去，跳上第三层的栏杆时却突然身子一沉，如同脚下陷进一片泥潭，错愕地低下头，原来是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握住自己的踩在栏杆上的脚上。 那手的触感几近于无，似乎根本没有用力。但是无论明心如何挣脱，都无法从那只手中将脚拔出来，除非那手的主人主动松开。只是片刻的停顿，狼口已经遮蔽了头上的天日，然而明心不再挣扎了，因为一种熟悉的气息从手的主人，那个戴着面具的女人身上传来。 熟悉的，强大的气息。 淡淡地看了一眼愣在栏杆上的年轻女修，女子露出在面具下的红唇微微翘起来：“在这儿别动。” 一阵风从身边吹过，那个女子的身形消失在原地，巨大的飞舟猛地颤动一下，发出沉闷的撕裂声，尖叫此起彼伏地响起来，明心怔怔地回头，只有她知道这撕裂不是因为巨狼的撕咬，而是因为那个面具女子这一下踩踏的反冲力量。 长牙紧紧贴合在飞舟的屏障表面，却再也无法前进一毫的距离，三眼天狼的第三只眼睛紧紧盯在卡在它的嘴角的那个女人的身上，一向桀骜的眼中闪过一丝惧色。 戴面具的女人扳住巨狼的上牙抗在肩上，站在几十丈长的巨狼的嘴边，如同蚍蜉撼树。口中轻叱一声，居然直接将小山般的巨狼从肩头掀过来，擎着狼头在空中抡成一个大圆，狠狠砸在斜下方的深深山谷中！ 一声轰隆巨响，七八棵粗大的巨木被落下的巨狼砸断，尖锐的木刺刺穿巨狼的坚硬无比的表皮，将巨狼悬空钉在百丈高的巨木林之上。 响彻天地的悲鸣传进耳中，拓跋鸿面色大变，攻出去的风龙回旋，无尽的狂风在身前布成一片由风刃组成的恐怖旋风。 然而这一切都阻止不了那一只洁白浑圆的拳头，毫无花巧，只有无可匹敌的速度，和绝对压倒性的力量！ 面具被狂风搅碎，露出下面那张高傲美艳的面容，在拓跋鸿的眼中如地狱的梦魇，粉拳破空，一拳！ 即便隔着如此远的距离，明心好似也能听见那骨骼碎裂的脆响，拓跋鸿的身体如炮弹飞射出去，在空气中留下一串稀薄的血雾，倒飞的身体在虚空中闪烁几下，空间扭动，消失于虚无之中，下方的巨狼趁着这片刻的机会，挣扎着从巨树中将自己拔出来，化作一团黑色的流光，向远方的天空飞走。 “艹！算这老小子跑的快。” 美艳女子虎躯一震，转头冲着一干愣在半空中找不到魂的修士们喝道：“看什么看，都给老娘下来！” 被女子凌厉的目光扫到，满船漫天的男男女女们陡然惊醒，扑通扑通地声音此起彼伏，转眼间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地跪了一地。只有明心孤零零地背向女子站在飞舟高处的栏杆上，错愕地扭着头看着那女子，自始至终两脚都没敢动一动。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下来？可是她说了不让动…… 整齐划一的呼声从飞舟和天空中响起，这一船的参试者从未有过的齐心：“拜见如意夫人！” 第101章 如意夫人 从如意夫人的行宫里出来，徐怀英心有余悸地擦擦额头上冒出来的虚汗，好险今天没有把那几个后生交出去，不然以这位夫人的性子…… 徐怀英看看行宫对面的那几颗大树上一长串被封了灵力的年轻人，忍不住再次心中庆幸：圣人保佑。 …… 即便是在这片荒芜之地，会享受的人还是能享受的，当然前提是你又充足的财力。 如意夫人无疑就有这样的财力。 身为宋国实力最强的人――傅太师的唯一女儿，以及宋国最有权势的男人宋帝宋寒山的前道侣――要知道之所以是前道侣是因为如意夫人自己把宋寒山给踹了，这件事当时可是轰动周边各国的大事件。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还是中洲最大的商会福泰楼在三国范围内分会的总掌舵，以及宋国总商会的会长，如果说要问谁是宋国最有钱的人的话，那么可能只有那位传说中闭关近千年的始皇陛下能与她比一比了。 眼前这座行宫便是如意夫人随身携带的一件法器，或者应该说是一件法宝，巨大的行宫简直堪比宋寒江的城主府一般大小，悬浮在高耸的巨木森林之上，如同一座天空之城。 明心此时就身处于这座私人行宫的最上层的一片花园中，浓郁的灵气环绕在周围，无数种奇花异草争奇斗艳，明心恍惚中有种错觉，她又回到了那片熟悉的温室，只不过这片花园更大，头顶的天更蓝，也没有那样闷热罢了。 不过明心此时也没有兴趣再去欣赏那些她只在书中见识过的奇花异草了，被如意夫人审视的目光盯在身上，明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连动一根手指都感到困难。 她直到今天才明白了一件事情，就像同样是炼气和淬体的修士，实力的差距可以是天差地别，而对于同样境界的结丹修士来说，这种同级之间的差距只可能更大。 如意夫人无疑也有这样的实力。 “所以那浑小子真的没来？” 明心不解地眨巴眨巴眼睛：那混小子是谁？ 傅如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儿子那么聪明，怎么就带出来这么个傻徒弟？ “就是你师父。” 明心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宋竹啊！这也不怪她，宋竹从来不承认他是她的师父，他们之间的学习更多是一种共同的研讨，用宋竹的话来说那就是：“同道中人。” 明心好歹也跟听小六说过不少他们以前的事，自然知道这位正是宋竹的生母，却不知道原来她一直在关注着宋竹在永州的一举一动。 明心肯定地道：“我们这一路很谨慎，他确实没有跟着我们。”宋竹毕竟没有修为在身，想避过他们的侦查实在是不可能的事。 反复地看着明心的表情，弄得明心的心里都毛毛的，如意夫人面色有些阴沉地道：“那你可知道，从你们离开永州的那天起，那混小子和宋寒江就一起在永州失踪了？” 宋竹失踪了？明心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些惊讶，不过既然和宋寒江一起，想必也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明心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仔细回想了一下，又道：“我与宋竹这一年多来见面的次数也不多，每次也都只是切磋剑法，平日里他好似极忙，除了小六之外谁也不知道他每日都去了哪里。” 明心倒是丝毫没有为她的人类好友隐瞒什么的觉悟，形势比人强吗…… “切，小六那小子也是个没用的东西，主子丢了连个屁都问不出来，要不然我还用乔装打扮地跑到这鬼地方来堵他？”如意夫人恨恨道。 明心默默地在心里吐槽：“我看你打架的时候还挺高兴的。” “对了！”明心又想起一件事情：“截杀我们的那个南越国的筑基修士似乎也以为宋竹跟我们在一起，而且好像还和宋竹又仇的样子。”若是一个人这样以为还好说，但是这两个人都以为宋竹和他们在一起，这件事就有些奇怪了。 如果有宋寒江帮忙遮掩的话，想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跟着他们倒也不难，只是他们为什么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如意夫人眉头微皱，她之所以叫明心过来也是因为在她身上隐约感受到属于宋竹的气息，宋寒江那厮还有些手段，她不想打草惊蛇，这才隐匿在这飞舟上的低阶修士中暗中观察，谁成想被那不要脸的老贼逼了出来。 绕着明心走了一圈，如意夫人仔细地打量着明心，听小六说宋竹待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女修极为特殊，难道他们……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儿子怎么会喜欢这么丑的女孩子？ 明心自然不知道她现在干枯消瘦的样子给她免去了一副大麻烦，只听如意夫人突然道：“他有没有给你什么东西？” 好像……没有吧？她的东西都是自己买的，如果说福泰楼卖的东西也算是宋竹的话，那就太多了。 对了，买！她确实和宋竹单独做过一单生意！明心掏出当初那只镂刻着青云诀的剑形玉简，玉简里面的神秘力量进入她体内后，这只玉简已经空了，但是她对这只能储存能量的玉简的构造很好奇，所以一直留在身上，那天她拿着玉简去和宋竹探讨…… 傅如意一把夺过明心手中的玉简，母子连心，明心分不出，她却能感受到玉简中属于宋竹的独有气息，灵力渗入玉简当中，玉简上面的“青云诀?起”四个字慢慢变了，一行俊雅的小字浮现在玉简的表面：“儿安好，母勿忧。” 吱嘎的爆鸣声在耳边响起，明心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地站好，簌簌的玉粉从旁边飘，洒在她的脚边，明心有点心痛――那可是她花灵石买来的呢！ 傅如意现在看这个帮助自己儿子跑路的隐形“帮凶”更是浑身不爽，或者说她现在看谁都很不爽。 随手在明心的后背上推了一下，明心只觉地身体一阵失重，耳边呼呼的风吹过，原来身体已经高高地飞了起来，以一个抛物线飞出行宫，然后快速地向着地面自由落体，明心正要运转灵力让身体变轻，却发现体内的灵力根本调动不起来，脑中只传来一段传音：“天黑前爬完一百颗树，爬不完给我滚蛋！” 第102章 兰馨心事 从数百丈高的高空自由地落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下方的几棵大树上稀稀落落的一长串人影，如同巨树上一只只扭动着往上爬的虫子，明心大约知道了如意夫人所谓的爬树是什么意思。 但是如意夫人显然没有考虑怎么落地的问题。 不知道如意夫人是怎么看出来后背的花型纹身，正是明心灵力运行的枢纽。那一拍之后她感受不到体内的任何灵力，没有灵力就没有办法使用任何的符篆法器，甚至于连手上的储物戒指都至少需要一丝的灵力才能打开，而现在，她正以彗星坠地的速度向地面砸去。 此时的她完全就如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一样，照这个势头肯定是在地上摔成渣渣，飞在半空，明心还有心思胡思乱想――为什么已经离宋竹那么远了，这个人的霉气还是能传到她身上？ 眼看地面越来越近，兰馨呼扇着从背后的黑匣子里飞出来，抓住明心的衣襟用力地向上飞，别看兰馨是个小不点，力气丝毫不必一般的同阶人类淬体修士差半点，提起明心还是没有问题的。 在外人看来，就会发现是明心的后颈上突然生出来一双小翅膀，随着翅膀的扇动，降落的速度突然快速的降低，明心一个垫步，轻松地踩在一根老树干上，借着缓冲完美落地。 “干得漂亮！”明心夸奖了一句兰馨，瞅瞅四下无人，赶紧将兰馨重新藏在黑匣子里，只要有兰馨帮忙作弊的话，天黑前爬完一百颗好像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还没等明心两妖将这个想法付诸行动，突然又有一束红光从穿过头顶茂密的枝叶飞过来，在明心未及反应的时候，冲进背后的黑盒子，兰馨在盒子里轻轻“呀”了一声，明心忙戒备地看向头顶，一边问道：“兰馨你怎么了？” “刚才那个力气很大的女人给我传音了……”兰馨的声音闷闷地。 她竟然发现兰馨了！明心暗暗后悔，结丹修士的手段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她不该让兰馨出来的。 “她说什么了？” 兰馨从盒子里飞出来，落到明心的手上，苦着一张小脸道：“她说我也要爬树。爬不完就把我做成标本……还有……”兰馨挠挠下颌，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她说要你翻倍……” 听到这里明心反而松了一口气，看来如意夫人没有看出来兰馨是滴血兰妖，或者是她对滴血兰妖没有那么大的反感，总之这次当是有惊无险了。 看看头顶高耸入云的巨树，明心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就爬吧。 …… 没有灵力在身，身体似乎都沉重了许多，好在明心的身体素质过硬，爬树这件事更是驾轻就熟，踩在巨树粗糙的树皮上，两只刀瓣系上丝线，交替着钉进上方的坚硬树皮中，明心就这样手脚并用地网上爬，轻松地超过一个个的满头大汗的炼气修士，在他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消失在大树顶端的枝叶中。 淬体了不起吗？！狠狠地唾了口唾沫，手脚并用地用尽全力往上追赶那越来越模糊的身影。 当然如果他们知道明心要爬的树是他们的四倍的话，大约就不会妒忌明心了。 至于兰馨，就没有明心那么轻松了，兰馨从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运动量，虽然她是用飞的，但是没有灵力支撑之下，兰馨的身体并不比一只普通的蜻蜓结实到哪里去。 耳畔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明心分神看去，兰馨的小脸涨的通红，水葱似的小脚丫微微颤抖着，体力显然已经到了极限，但还是倔强的咬着牙，歪歪斜斜地跟在她的身边向上飞着。 兰馨其实也是个不服输的孩子呢。明心不禁反思起自己来，她这样每天藏着兰馨，虽然修炼上不会影响什么，但是对兰馨其它方面的锻炼太少了，兰馨虽然不说什么，但这真的是她愿意的吗？想想兰馨以前还是朵普通的兰花的时候，就喜欢把花瓣从灵植袋里探出来，现在却每天老老实实地待在匣子里…… 瞅瞅下边的那个人，估算了一下刚刚路过那人的爬树速度，等他爬到树顶还得有好一会儿。明心挑了了一个伸出来的树枝，刀瓣拉在上面跳上去，回头对兰馨道：“歇一会儿吧。” 听到一个歇字，兰馨一下子瘫下来，打着翻从空中掉下里，明心赶紧摊开双手，将她捧在手心，明心能感受到兰馨的小心脏贴着自己的皮肤激烈地跳动着，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她早已突破极限了。 “下棵树就坐在我肩上吧，夫人又没说让你爬多少，你不用害怕，她不会抓你去做标本的。”明心道。 兰馨挣扎着摇摇头，咬紧嘴唇，手臂撑在明心的手上想爬起来，撑到半道胳膊一软，重新又摔趴在明心的双手上。小脑袋仰起来，咬着嘴唇倔强地看着明心，明心心中一痛，她从没有真正关心过兰馨想要的是什么。 大约是感受到了明心关心与自责的情绪，兰馨的情绪也突然失落起来，头埋在明心的手中闷闷地道：“姐姐，我是不是很没用。” 她又小，又弱，又爱哭，什么都不会，当姐姐在和那群丑兮兮的狼战斗的时候，她多么希望站在姐姐身边的是自己，而不是那几个人类，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她知道自己只会让姐姐分心。 那五天五夜里，她没有一刻不在提着心，没有一刻不在自责，为什么自己如此弱小，只能躲在那只坚硬的匣子里，被姐姐保护着。天知道今天她咬死那只小蛇的时候她又多开心，她没有告诉姐姐，把它当成自己的小秘密，可是……她终究还是很没用的吧…… 手心的皮肤微微湿润，明心只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疼惜地轻轻捋捋兰馨的头发，明心的目光暗了暗，柔声道：“兰馨，你知道吗？姐姐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比你可差远了呢，你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兰馨的头再次抬起来，脸上的点点泪迹还没有干，她真的很爱哭。 “可是我也想保护姐姐。”含泪的大眼睛闪着倔强的光。 第103章 整整齐齐 明心叹了口气，她一直以来都以一个保护者自居，想让兰馨至少在这童年的阶段，避开所有的伤害，不要像她最开始时那样每天担惊受怕，还是一朵小花就要学着去算计、去战斗。 可是她却忘了，在这个世界中，只有自己能真正保护自己，只有经历风雨的草木，才能长得更结实，更顽强地在这片残酷的世界中活下去，而不是像福泰楼的那些灵植一样，一辈子懵懵懂懂地走向注定的死亡。 其实她说怕别人发现兰馨是滴血兰妖，不过是一个欺骗自己的借口，人类可以养僵尸、养厉鬼、养那些食人的妖狼，可是只要没有危害到自己的头上，根本不会有人去计较，又怎么会因为一个滴血兰妖便让自己变成全民公敌？ 在兰馨不解的目光中，明心将身后这只她背了一个多月的黑匣子收进储物戒指，双手拖着脱力的兰馨站起来，严肃地道：“兰馨，告诉我，你准备好面对这个世界了吗？” 兰馨怔了一下，旋即似明白了什么，激动地点着头，如小鸡啄米，面上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 明心爱怜地帮她擦擦眼泪，双手托着兰馨站在自己的头顶，面向着巨木之外无尽的青山与远方的荒原，大声地喊道：“世界，我来啦！” 嘹亮沙哑的女声远远地传遍整片巨木林，那下方追赶上来的炼气男修刚刚攀上明心所在的枝丫下面，陡然被这喊声吓了一跳，脚下一滑，出溜溜的往下滑了小半棵树的距离才手忙脚乱地堪堪停住，当即仰着头破口大骂道：“艹！抽什么风！” 明心不厚道地低头冲他做了个鬼脸，兰馨一边止不住地抽噎，一边咯咯地笑着，又哭又笑地乱作一团，顺了顺气，站在明心的头顶学着明心的样子大声喊道：“世界，我来啦！” 明心心情愉悦地松开手，让兰馨抓住她的头发坐在头顶，冲兰馨道了声：“坐好了！”，刀瓣破空，继续向着大树的尖端爬去。 …… 豪情壮志归豪情壮志，当明心堪堪在夕阳的余晖还剩下一丝的时候爬下第二百棵树的时候，还是累成了狗。 精疲力竭地趴在巨木林特有的坚硬地面上，虽然身下如石头一样坚硬的凹凸土地硌得自己生疼，但是明心还是一点都不想挪动一下，兰馨也趴在她的背上大口地喘着粗气，丝毫不避讳自己会被别人看到，一脸的生无可恋。 躺在地上侧过头，满地是和她一样的男男女女，现在谁也顾不得维持什么天之骄子的形象了，全都死猪一样地一排排躺在地上，有几个干脆睡着了，鼻子还对着旁边人汗湿的脚丫…… 傅如意显然是将所有人的极限都计算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人也收到了“爬不完就滚蛋。”的指令，全都拼了命，毕竟那位可是真的做的出来这种事。 明心留心数了一下，每个人爬的树根据身体情况各有不同，总的来说淬体比炼气的多，修为高的比修为低的多，她这还不算是最多的，像那位“金凤凰”就整整爬了五百棵树，此时哪里还是什么金凤凰，简直就像一只过了水的黑乌鸦。 话说这位其实是如意夫人的亲侄子来着吧？ 徐大人满意地看着这一地躺尸的参试者，捋了捋半长的胡须，欣慰地点点头：“还是夫人有办法，这样多好，一家人嘛，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齐齐！” “时辰已到！”在徐大人的点头授意之下，一边的一个计数的礼部官员高声喝道，还没有从树上下来的十几个修士脸色一白，噼里啪啦地从树上摔下来，引起一阵骚动。 徐怀英暂敛神色，沉声道：“今天就到这里，完成的明日比今日多加两成，未完成的明日加倍完成，以后每天都是如此，好了，都散了吧！” 说完也不顾地上一片怨声载道的抱怨之声，大摇大摆地向营地中走去。明心艰难地扶着树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满地汗湿衣衫，叽叽喳喳的抱怨着的“落汤鸡”，心里默默为他们点了根蜡――这届宋国参试者的命大约是不太好。 嗯，也给自己点一根。 走在回营地的路上，两轮月亮渐渐升起，月光照在身上，明心能感受到体内的灵力如同被唤醒，一点点随着月亮的升高而回到身上，怪不得要她们天黑前完成，原来这封印居然是依靠日华精气来催动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天的压制，再次回到身体里的灵力今夜格外活跃。明心回头看去，那边林子里的修士们显然也感受到这种变化，纷纷驾起飞行法器，迫不及待地飞回到自己的营房，修炼是有惯性的，很多修士都有这种习惯，一天不修炼就浑身不舒服。 五颜六色的灵光从头顶越过，像下了一场流星雨。明心没有急着回营，体内欢悦地跳动的灵力让她还没有完全恢复的灵力回路有些不堪重负地疼痛，她现在反而不适合进行修炼，倒是该寻个地方将体内过于活跃的灵力消耗一下。 周围的其他早已走地七七八八，剩下的不想浪费时间，干脆原地坐下修炼。戒指终于能打开，明心索性取出天音剑，在林间舞动起来。 就像音障是乐修的入门门槛一样，只有掌握剑气才能算是真正的剑修士，剑气的组成主要还是用剑者的灵力，比如宋竹即使已经掌握了剑意，没有灵力在身也发不出一点剑气。 但与一般的法术不同的是剑气中还含着剑修的煞气、剑修的对剑道的领悟，以及剑修士的战斗意志，所以剑气攻击比起一般的法术更加锋锐而富有破坏力，剑修也是以善于战斗而闻名的修炼流派之一。 道儒魔佛四大流派都有属于自己的剑道分支，其中尤其以道门和儒门的最为出名，修习者也最为众多，所以剑亦称正道之兵。 而明心的剑气是典型的淬体修士的剑气，莹莹的淡绿色剑气随着剑舞出现在天音剑的外缘上，离剑锋不过三四寸的长度，在剑的周围形成一圈光晕，只是增加了一点攻击的范围，不似炼气修士那样可以做到剑气外放。 事实上如果能近身的话，即便是不依靠剑气单纯是淬体修士强大的近身攻击力就足够撕裂大多数的防御，所以淬体修士的剑气在攻击方面多少显得有些鸡肋。 第104章 暗夜心伤 但是凡事有一弊必有一利，天道有时候也是公平的，只要你付出努力，总会以某种形式予以回报，虽然有时那回报不是你一开始想要的方面。 淬体修士的剑气强在强化剑修本身，淬体修士的灵力存纳于血肉骨骼中，习剑的同时也是剑气对身体的淬炼过程。 身为剑之骨，血为剑气流，修道有成者，整个身体便是一柄最强大的利剑，挥手便是剑气，在修炼的初期打好这种基础，对今后的剑道领悟都是大有裨益的事情。 所以即便是炼气剑修也会花大把的精力去兼修淬体之法，强化肉身，比如宋竹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虽然身无半点灵力，但是明心拼尽全力也伤不到他一毫。 明心现在就能体会到这种剑气炼体之法带来的好处，随着剑气的挥洒，她能感受到身体的属性显著提高，她所领悟的剑道是生之意，于身体的耐力、韧性和恢复能力强化尤为明显，对力量也有一点强化，只是不甚鲜明。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自己能拖着一身的伤病坚持下来，及时领悟剑气的法门也是很重要的原因，不过那时已经没功夫去注意到这点罢了。 林间月下，清晖点点，白衣剑客舞若游龙，危险的和谐，致命的美丽。 月亮缓缓升至穹顶，体内活跃的灵力渐渐平复，明心能感受到体内的灵力在自发的运转，持续地修复着灵力回路中的暗伤。 从在乐曲中领悟生之意之后，随着对生之剑气的掌握，她终于将生之意完全铭刻在身体中，不再需要进入乐境就能加速身体的恢复速度了。 夜已深，明心叫上还在一边兢兢业业的打拳的兰馨，起身向营地赶去。 …… 徐大人的飞舟被如意夫人一脚踹了个大口子，所以所有人现在只能自己解决住处的问题，不过明心怀疑即使飞舟没坏，如意夫人也不会让他们舒舒服服的在飞舟里享受的。 营地里的木屋是以前便建好的，明心沾了伤患的光，和妩娘共享一个带有聚灵阵的大房间。要知道这里灵气稀薄，聚灵阵都是靠着事先安放在阵中的灵石运转的，不是每个木屋都有设置。 妩娘醒来的时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黑夜，连寡淡的月光都不会从木头窗框中照进来，室内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压的人喘不过气来，一如她所刚刚经历过的梦魇。 妩娘在黑暗中无声地皱起好看的眉头，不是因为便身传来的疼痛――这些痛她早已经习惯了。 而是那些往事，她本以为早已经忘却的往事，却原来一直隐藏在心底最阴暗的那个角落，只要她露出一点的脆弱，就会跳出来，狠狠地攥住她的心脏，贪婪地享受她的心血。 室内寂然无声，巨木林的夜晚如死一般寂静，消耗过度的识海生疼，连熟悉的神识世界都向她关紧了大门，有些受不了这样的压抑的气氛，妩娘慢慢地从垫着厚厚的毛皮垫子的木板床上挪下来，想出去透口气。 脚尖试探着寻找着地面的高度，却突然踩在一只微凉的棱角上，棱角不尖，平整却粗糙地触感像是一块粗削的石头，戳在脚掌心上，舒缓了些许的痛意，妩娘怔愣了一下，那角度她很熟悉，是明心的那口“棺材”。 原来她一直在这里。 徐徐地石板摩擦声中，床边的“棺材”盖子缓缓挪开，明心从里面坐起来，上身只穿着一层单薄的抹胸，莹莹的蓝色光点沾在她的身上和发间，将她的身子微微照亮。 模糊的微光柔和了线条，可以看见她那微湿的头发，莹白的皮肤，曼妙的曲线和那一双淡漠的暗红眸子，多奇怪，虽然那目光如此冰冷，但是妩娘却从中感受到了融融的暖意。 “你醒了。” “吵到你了。” 温柔的絮语，就像一对平凡的侣人在一个最最平凡的早晨的平凡问候。 明心从修炼舱里站起来，坐到床边，莹莹的蓝色光点随着她的动作向下滑落，微微闪烁两下，全部消散在黑暗中。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来，把住妩娘的手腕，灵气如春雨，从脉门徐徐流入，这《木灵化雨篇》的秘法她用起来也不比杨桃要差。 “外伤还好，只是你血气亏损太多，这些天你好好修养，当耽误不了九凤山之试。”明心帮妩娘大约探查了一遍，总结道。 搭在手腕上的温度随着略沙哑的声线离开，妩娘本能地有些不舍，想要抓住那离去的温度，但是终究是任由那温度回归到黑暗的背后：“没想到你还会疗伤。” “说不上疗伤，只是会看罢了。”明心道：“对了，这两天你先在这里休息，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你醒了，否则……” 话还没说完，一道熟悉的红色光斑从窗口飞进来，明心不甘心地尝试着去抓那灵光，但是这努力注定徒劳，光斑迅捷地钻进妩娘的脑门消失不见。 “她说什么了？”明心有些无奈地道。 “两棵树。”妩娘奇道：“那是什么？” 明心在黑暗里摊摊手道：“没什么，总之……你先好好休息吧……” 妩娘点点头，重新躺在柔软的毛皮上，她已经不想出去了。明心帮妩娘掖掖被子，便重新回到她的修炼舱里，明天又是一场硬仗，她也要好好休息，刚要躺下，突然听到妩娘在背后轻轻地问道：“我……有没有说梦话？” 明心道：“没有”，随即又隔着黑暗探究的看着妩娘的躺在床上的侧颜，想要探知她深藏在内心的秘密――没办法，老毛病了。 大约是因为这黑暗的空间太过私密，妩娘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恍惚之色，明心坏笑着打趣道：“我要是说是，你是不是要杀了我？” 妩娘微微瑟缩了一下，她不敢说她真的冒出过这样一个念头，虽然那只是一瞬，她轻道：“说什么呢，怎么会？” 明心无谓地躺倒在修炼舱里，伸手把玩了一下熟睡的兰馨柔顺的头发，向着妩娘道：“放心吧，你是个很坚强的人。” 舱盖再次合上，室内重归宁静，半晌，一声若有若无的低语从黑暗中响起，又倏忽消逝：“谢谢你。” 第105章 三方齐聚 伴随着第一天晚上十个炼气修士相继突破小境界的消息传出来，再也没有人敢质疑如意夫人让他们爬树的举动，从第二天开始所有的宋国参试者便开始了痛并快乐着的爬树大业。 其实道理也很简单，甚至如意夫人本人根本就没想到那么多，只是这其中许多人本就已经到了某个境界的临界点，只是需要一个契机，被生生压抑了一天的灵力突然活跃起来，包括白天里看到的结丹修士斗法的场景，带来的便是这样一个契机。 所以后来虽然每天都有人突破，但是不像第一天那样夸张，最多也就一两个而已，不过即使是这样对比试的总主持徐怀英大人来说也算是个意外之喜了，因为先前死于截杀的十几个修士造成的整体实力损失稍稍弥补了一些。 另一个让徐大人开心的事情就是随着这几天的爬树活动，所有的参试者关系不说亲近一些，至少相互之间的冲突和冷眼少了不少，就连沈家的两个孩子都偃旗息鼓地老实了起来，许多修士开始借着这个机会开始相互结交，形成了一个个小团体，虽然离大团结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但总比孤军奋战要强一些。 伴随着临时征召的参试者陆续到来，将因为截杀而损失的队伍重新补齐成三百人的完整编队，距离九凤山秘境开启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 永州的几人中，在妩娘之后其他人也相继醒来，只除了佘青还始终封在那块寒冰的中心，据明心的猜测这很可能是佘青有突破的预兆，至于能不能在秘境开启之前突破完成，就要看佘青的运气了。 秘境开启的前一天，南越国和扶流国的参试队伍终于相继赶到，一大早明心刚爬上一颗巨大榆木的顶上，便看到一只不输于如意夫人行宫的巨大宫殿从远方的荒原上空飞来。 宫殿如同黄金铸成，便体金光闪闪，阵阵纶音作响，上面雕饰着诸天神佛罗汉的塑像，个个栩栩如生，如同佛门经典里描述的西天佛国，不用问便知道这是扶流国的人了，扶流佛法兴盛，是有名的佛国。 几乎在扶流国的佛殿降落在环形山另一侧的山巅的同时，一只巨大的雷鹏鸟从另一侧的荒原上迅捷飞来。 传说中大鹏展翅三千里，这只雷鹏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是依然是明心所见到过的最大的妖兽，双翼展开如天边一朵乌云飘落，气势丝毫不逊于如意夫人的行宫和扶流国的佛殿。心回想起徐大人的那只飞舟，若不是如意夫人突然出现在这里，就气势而论宋国倒是先输了一节。 如意夫人说是来寻儿子来的，看来也是知晓了一点消息，特意被派来镇场子的吧？这次的比试三国都极为重视呢。 一道红光从行宫中飞出来，落进林中，随后徐怀英从营地里飞起向外飞去，傅如意竟是不亲自露面去迎接，与此同时，从佛殿和雷鹏之上分别飞出一道灵光，共同向环形山谷的中心处飞去。 明心眼尖，隐约能看到南越国的来人是个样貌年轻的男子，穿着与拓跋鸿一家不似，反倒是穿着常见的道袍，与明心日常见到的道修相似。而扶流国来的则是一位蒙着面纱的女修，身穿素净的白衣，似是位俗家的居士。 三个结丹高人在高高的天空上不知道在高谈阔论什么，他们也没有向下边的参试者们广播的意思，明心正要继续爬树，边上的兰馨突然道：“姐姐你快看！” 只见从远方的佛殿中陆续走出两列人，一列白服，一列黑衣，分左右立于佛殿中心最大的佛像两侧，整齐划一地祭出三百座莲台形状的飞行法器，均匀地漂浮在佛殿周围，如同周天护法拱卫佛前，佛光大盛。 明心微眯眼，列阵型不算什么本事，但是这阵势分明是一座整齐的大阵，她可太了解想要排成一个三百人的大阵需要花多少的功夫，配合精妙的合击之阵又有多么大的威力，这些人若是联合起来，很不好对付。 回首看看南越国那边，数百黑点从巨鹏的背上飞出来，原来是一只只各色的妖兽，在空中展翅翱翔，妖兽背上站着普遍体型比妖兽小上不少的一个个修士，娴熟地站在妖兽背上，这淬体阶的妖兽灵宠南越国的参试者竟是人手一只，而且考虑到那群规模庞大的狼，明心不得不怀疑这只是他们展露出来的一部分实力。 这么大的阵仗，宋国的参试者们也不是瞎子，有心也摆出个阵势出来，奈何灵力被封，只好一个个的从巨木林中爬到顶上，立在一颗颗树冠之巅，昂首对着那两方人，明心看的好笑，差点噗哧一声笑出声来，赶紧捂住。 原因无他，这些天摔摔打打地，每个人身上多少有些狼狈，浑身汗湿，活像一群站在树梢的猴子。 论装X，是在下输了。 一声震响从宫殿中传出来，震响在识海中：“看什么看，没见过耍猴啊？都给老娘去爬树，今天的量爬不完明天全部滚蛋！” 被这声音一震，至少一半的修士哗哗地掉下树去，如意夫人这一声并没有避讳其它两方，整齐的佛阵微乱，佛音有些走形，几只乱飞的妖兽更是不小心撞成一团，尖叫着掉下去。 明心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在其他人发现之前，朗笑着重新钻进巨木林中，继续她的爬树大计。 山谷中央，徐怀英看着对面两人有些难看的脸色，心中暗爽，面上还是一副无奈的表情道：“两位道友，时辰也差不多了，不如还是直接解禁吧。” 两人也没了和另外两个老油条讨价还价的心思，三人各自取出一块扇形的红玉，三块红玉升空，在空中组成一只完整的环形玉璧。 一道红光从玉璧中心射向下方的山谷，山谷的中心一道半球形状的屏障缓缓浮现出来，屏障之下，原本的巨木林中心出现了一块空地，一座雕梁画栋的精致凉亭静静伫立在空地的中央，凉亭的周围是一圈的木架子，上面挂着一排排的小风铃。 亭间无风，铃音不动，万载复如是，不知待何人。 第106章 梦境成真 明心现在很不平静，以至于徐大人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讲述着什么，她完全没有兴趣去听，眼前的亭子已经吸引了她全部的心神。 她见过这座亭子，就在她第二次陷入濒死的境地时所经历的意识世界里，那个神秘女子所在的亭子。 眼前的这座亭子似乎是梦里那只凉亭的仿制品，整体以不知名的木料雕琢成型，木料温润亮泽。 木头的原色虽不如梦里的那做金玉雕成的亭子奢华美丽，但是那精细的雕工却丝毫不逊色，带着一种宛若天成的和谐美感，似乎这座亭子是一株天地所生的奇木，不着颜色，宛若天成。 随着亭子地面中心的一点灵气漩涡越来越大，明心能感受到她的心脏在加速，这绝不是巧合，这座九凤山秘境中必然藏着与那块奇石有关的秘密。 想到九凤山神秘的来历，和其中所代表的天道等级的力量水平，明心不禁想的更多：那个女子到底是谁，我又是谁，来到这里，到底是命运的巧合，还是冥冥之中自有至高的存在，早已安排好了这一切。 旁边的妩娘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袖口，明心从纷杂的思绪中回归神来，徐怀英的话语刚好结束：“取铃吧！” 冲着妩娘略点了一下头，明心跟在众参试者的后面排着队向亭子周围的木架走去。每个修士在路过架子时便从架子上取下一只铜黄色的小铃铛分成两半，一半重新挂在架子上，另一半珍之重之地放在身上，却是没有一个将铃铛收进储物法器中的。 明心跟在后面也取下一只小铃铛，铃铛中没有铃锤，只是一只空壳子，上面镂空雕琢着一只九首的凤鸟。尝试着将它收进戒指，果然丝毫没有反应，也就将半截铃铛放进衣襟中，跟着队伍重新在一边排好。 铃铛陆续的取完时，日头也正好升至中天，木头亭子中的灵气漩涡也涨到最大，将整个木亭的地面铺满，不知下方联通的是哪方奇妙的世界。 徐怀英最后向他们叮嘱一句：“铃铛是你们从秘境中出来的唯一办法，秘境只开启一个月，若是过期没有出来或是在秘境中遗失了铃铛，便是谁来也救不得你们，切记。” 那个南越国的结丹领队笑道：“儿郎们都是贵国的精英，自有计较，徐兄就不要多担心了。”笑眯眯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来两国刚发生过一场不愉快。随即朗声道：“时辰已到，入阵吧！” 徐怀英与那扶流国的女结丹修士各自冲着此方的队伍点点头，三个队伍最前方的修士踏前一步，同时向亭子中的传送阵走去。 宋国排在最前的便是此次宋国参试者中的唯一一位筑基：傅秋声，也是今次比试的头号种子。 而扶流国排在头位的是一位身穿白纱衣的蒙面女修。扶流国的参试女修穿的全部都是相似的白纱衣，带着面纱，但是这位却能一眼看出来与她人不同，她的头发是罕见的银灰色，身型比起身边的同伴，异乎寻常的瘦削，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 但是没有人敢小看她，明心回想起昨晚徐常礼给他们透露出来的情报，这位当是此次夺冠的三大热门之一，扶流国国寺大明光寺住持的亲传弟子：凌雾，筑基初期修为。 至于南越国的头名，却是一个有着小麦色皮肤的英俊男修，似是感受到明心看过来的目光，那人边走着还转过头来向明心的方向龇着一口白牙笑了一下，笑容阳光亲切，似是一个阳光的大男孩儿。 明心心中暗自警醒，她可不相信对方真如那个笑容一般阳光真诚，看来她已经至少在南越国的修士中记上号了。 三人一起走到传送阵边，那南越国的男修微微落后一个身位，待傅秋声和凌雾并肩走进旋涡之后，这才咧着嘴走进旋涡中消失不见，因为他不是筑基，他是炼气。 注意到那南越国的结丹脸上一闪而逝的怒色，还有徐常礼的情报，明心此时终于确认，那位死在荒原中的筑基修士，便是此次比试的第三位大热门，北郡王的养子――拓跋巫。 注意到这点的不只是明心，宋国阵营里的突然出现一阵微小的骚动，任谁都知道此次比试只有前三名才能获得参加白马会的名额，本来有三位筑基修士在，这三个名额的归属几乎已经注定，而现在突然少了一个，那就是说，他们都有机会了！ 一个又一个的修士出列，走进那座旋涡之中，并肩走进旋涡的那一刻，几乎所有的宋国和扶流国修士在面对南越国修士的时候，都不自觉的提前了一点身位，好像借了自己国家的筑基修士的威势，自己也高人一等似的。 而南越国的修士们除了第一个眉开眼笑的男子外，全部都沉着一张脸，默不作声地任由其余两国修士先自己半步走进传送阵，明心的眉心微微蹙起，这些南越国的人给她的感觉如此熟悉，就像那一群在荒原上默默跟随他们的狼，耐心地等待着猎物落入自己的圈套。 不只是明心，所有的永州参试者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饿狼已经露出爪牙，可叹衮衮诸公犹在梦中。 很快轮到自己，明心深吸了一口气，抬步向旋涡中走去。 看着最后一个参试者走进旋涡中，徐大人有些怅然的叹了口气，也不知这一批参试者最终能有几个安然从秘境中出来。 “但愿他们不要辜负夫人您的苦心。” “苦心？哼！”人虽未见，一声冷哼清晰地响起在脑海：“你别指望爬两天树就能把这一团散沙捏起来，这次的比试你最好别带太多希望。” “不过有几个孩子还是很有意思的。”如意夫人突然道。 话音刚落，一道冰蓝色的弧光穿越渐渐合上的结界，降落在秘境的入口之前，在场的众结丹齐齐看去，原来是一个身穿冰蓝仙裙的女修。 她的大半边身子如同寒冰雕琢成的冰雕，另半边身子却依然是人类，整个人散发着浓重的寒气，站在那里，即便是几个结丹修士也觉得遍体生凉。 女子张开嘴，让人忍不住担心她那半边冰雕的身体会因为这微小的动作碎裂：“我来晚了？” 徐怀英楞了一下，旋即爽朗地大笑道：“哈哈，不晚，刚刚好！” 伴着大笑，南越与扶流国的两位结丹同时阴沉起来――她是筑基。 第107章 熔岩恶犬 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后，映入眼帘的依然是暗沉坚硬的岩石，明心恍惚有种错觉，她又回到了永州黑街中的那片小世界。 一口热辣辣的空气吸入肺腑，身下如有一团烈焰炙烤，明心低下头，自己下落的方向正对着一摊殷红的岩浆，散发着惊人的热量，眼看自己就要栽进去。 急忙操控灵力让身体变轻，借着从岩浆潭中上升的热气，飘落到潭边已经固化的黑岩上，明心这才有空打量这秘境中的景象。 眼前的地方似乎是在地下，地面上缓缓流淌着一条岩浆河流，散发出红光，将黑暗的空间微微照亮，头顶被厚厚的岩层覆盖，上面悬挂着根根倒立的石笋，在岩浆的光照之下如一根根赤红的尖牙，沿着穹顶一直延伸到看不到的远方。 明心回想起之前从其它参试者那里收集到的情报，这里想必就是赤炎境了。 九凤山秘境开启过这么多年，论理秘境中的每一寸土地都已经被先人探访过了，但是实际上却并不是如此，因为每一次进入秘境，秘境中的景象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所以根本没有地图之说。 但是无论怎么变化，秘境的总体结构是不会变的，九凤山秘境共分九层，前七层是相互并列的关系，所有进入秘境中的人会被随机传送到前七层秘境之中，而只有通过所有七层秘境，第八层的入口才会出现。 而第八层也是到目前为止进入秘境的修士们所曾经到达过的最高层数，每一届的参试者能到达第八层的也不过一两个，至于传说中的第九层，千百年来，更是无人能够到达，以至于那只是存在于所有人的猜测之中。 而这前七层便分为赤炎境、橙光境、黄沙境、绿竹境、青冥境、蓝雪境和紫宸境，各自有不同的特点，很好辨认，像明心现在所处的地方，只可能是赤炎境了。 “唔，好热啊！”兰馨落在明心的肩头，抱怨道。 也不知那随机传送的标准是怎样判定的，兰馨却是没有和自己分开，倒省了明心的一桩心事，闻言道：“怎么样，还撑地住吗？” 兰馨点点头：“只要本体不受影响的话，就没什么问题啦，就是有点呛得慌。” 明心知道她的感受，周围的火属性灵气浓度高的惊人，相应的其它属性的灵气则几乎被挤压一空，灼热的火灵气让每一次呼吸都变成一种折磨，她们是草木妖族，对火属性的灵气吸收能力很弱，在这样的环境下灵力的消耗只会更快。 “走吧，我们去找出口。” 她们先前所落的地方是一片狭小的甬道，沿着岩浆河流在地下世界里穿行，赤炎境的地下世界逐渐变得开阔起来，明心凝聚神识触角穿过地面和头顶，上方与地下厚重的岩层之下，赫然是涌流的赤红岩浆。 神识触角碰触到岩浆表面，明心只觉脑中一阵灼痛，忙收回神识，沿着路过的岩壁逡巡，行走的更加小心，她可不想掉进地面和头顶突然冒出来的岩浆里。 转过一个拐角，甬道的尽头是一片宽广的天然形成大厅，大地上撕裂开一片片口子，滚滚岩浆在里面跳动涌流，头顶的穹顶抬升到十几丈高，大厅周边的岩壁上，两道粘稠的岩浆瀑布缓缓垂下，其间分布着五个如明心方才所走出来的甬道一样的黑黝黝的洞口，看样子这次的赤炎境居然是个迷宫。 神识在岩壁中处处受阻，甬道也极长，探不到尽头，明心也只能在脑中记好整座大厅的样貌和岩洞的分布，随便挑选了一条甬道走去。 走近一条岩浆瀑布时，明心突然停下脚步，稍稍向后退了几步，天音剑出鞘，戒备地看着那条岩浆瀑布。 只见瀑布的中端慢慢隆起一个圆球，似乎瀑布淤积在半空中，外表渐渐冷却硬化，膨胀到一人高的时候，岩球突然爆开。飞溅的岩浆向四方飞射，一只由黑色的岩块组成的岩犬从岩球中跳出来。 炽热的岩浆从岩犬的石皮上的间隙中流淌着，星星点点地滴落在地上，发出嘶嘶的响声，似乎是它们将这一快快的黑石粘结起来，人高的岩浆犬甩甩头，一双白热的岩浆构成的眼睛转向明心，咆哮着向明心冲过来。 明心早有准备地向后飞跃，避开四射的灼热岩浆，射出刀瓣准确地打在岩浆犬的两只眼睛上，炸出两朵火红的岩浆花，然而岩浆犬的速度只是微微一滞，撞飞刀瓣，气势汹汹地飞扑向明心。 明心在地上打了个滚，躲开岩犬的冲击，拉动丝线收回刀瓣，只见上面的刀锋上被灼出两道焦黑的痕迹，不由一阵心疼，这刀瓣是她的修炼五百年的本体淬炼而成，坚硬无比，到现在明心也只祭炼出五片，平时削金断玉无往不利，却在这秘境中的一只岩犬身上吃了大亏。 眼见岩犬再次张开充满熔岩的大嘴咬过来，明心再次贴地一滚，避开大嘴的同时半蹲起身，莹莹剑气浮现在剑身上，对着岩犬伸过来的脖子一剑斩落！ 剑气凌厉无匹，万年寒铁铸就的剑身让这一剑更是势大力沉，即便是岩犬身上坚硬的岩皮也抵挡不住，被这一剑直直灌下，直接将大半个脖子斩成两片，几乎就要将整个头颅斩下来，透过裸露出来的巨大伤口，明心隐约看到岩犬的中心处以一颗红亮的核心在闪烁…… 然而同时，无数的岩浆从绽开的脖颈中喷溅出来，明心暗道不妙，忙打出一张冰墙符，招出一只冰墙立在身前，但还是有两滴岩浆溅落在身上，将她那身堪比淬体后期妖兽皮肤的护身法衣烧出两点焦痕。 冰墙之后，流淌的岩浆将岩犬几乎要掉下来的头再次粘结在身体上，只是那身体比开始的时候小了一圈，转身一头撞破冰墙，向明心冲撞过来，速度比方才好似还快了几分。 明心看看手中的剑，剑身雪亮，还好这熔岩犬的温度还不足以损坏天音剑，看着冲过来的岩犬，微微眯起眼睛，就在熔岩犬即将扑到身前时，突然高高跳起越过熔岩犬的头顶，凌空一个后空翻，在熔岩犬来不及反应之时，一剑从熔岩犬脊背上一块最厚实的岩石旁的岩浆缝隙中刺入，直接命中那一颗跳动的核心！ 第108章 进退两难 利剑插入熔岩之中，触感微微滞涩，一声咔嚓轻响顺着剑尖传递出来，熔岩犬的前冲的身体突然失去了动力，前腿笨拙磕绊在一块突出的石块上，粗长的身体打着滚滚向低洼处的一处岩浆潭。 明心借势抽回陷在熔岩犬身体里的长剑，正要上前去查看一下熔岩犬的尸体，视线中的熔岩犬身体突然开始胀大，一阵危险的直觉袭上心头，明心生生将上前的脚步转为后跃。 身子还在半空，地上熔岩犬的身体已经迅速地吹成一个大圆球，砰地一声炸裂开，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是爆炸的威力依然波及到明心。 一大团碎石夹杂着岩浆飞射过来，躲闪已经来不及，明心再次撕开一张冰墙符正要硬挡，身体突然再次一轻，在空中不降反升，原来是兰馨提着她的衣领用力往上飞，正好避开飞射过来的岩浆雨的覆盖范围。 滚滚硝烟过后，明心身在空中，心有余悸地看着那座被打成筛子的冰墙，幸亏那熔岩兽死前还向前滚了一段距离，不然这爆炸她无论如何也躲不开。 “兰馨，干得好！”明心冲着背后的兰馨竖了个大拇指，眼看地上的溅落的熔岩铺了满地，这熔岩兽应当是死透了。 明心先前险些吃了亏，心中对着地方多了些警醒，没有立刻下去查看，果然，似乎是爆炸唤醒了沉睡的地下的生灵，一阵咕嘟嘟的声响传来，从大厅中的岩浆潭和岩浆瀑布中又冒出了十几个熔岩球，缓缓胀大。 这一次明心可不想再等这些熔岩兽孵化出来了，冲兰馨道：“我们快走。”兰馨紧张地“嗯”了一声，放开明心的衣领重新坐在明心的肩头，论速度还是明心奔跑的速度更快一些。 离开前，明心略略低头看了一眼，一地冒着烟的碎石当中，隐约透出一点闪烁的红芒，明心落在地上随手往红芒的方向一抄，再不多看一眼背后正在孵化的熔岩兽，当即就近选了一条甬道奔去。 身在崎岖的甬道中奔驰，背后远远地传来一连串的爆裂声，此时明心早已脱离了神识的最远探视范围，也不敢多停留，继续沿着甬道疾奔，直到跑出一个甬道，这才停下脚步。 甬道的尽头依然是一个结构相似的天然大厅，在距离甬道口尚有二十余丈的地方停下，明心运起敛息术，悄然向着甬道的边缘挪去。 只见前方大厅的地面和墙壁上遍布着累累的法术打击痕迹，地上碎了一地的碎石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肉体焦糊的味道，显然这里曾经经过一场打斗。 神识凝丝，小心地在大厅中探视，果然在大厅的岩壁上和地面上发现几只可疑的大石块，好似匍匐的野兽形状，从岩缝间隐约露出点点岩浆的红光，若不仔细看真容易当成普通的石头忽略了去。 这些石兽种类各有不同，有大的如同巨象，也有一片小的似是一只只石头铸成的老鼠趴伏在地上，明心细细分辨一翻，这间大厅里足有六十七只熔岩兽，而以地上的碎石的数量来看，像是刚才的熔岩犬那样大小的熔岩兽，少说也要七八只才能产生这么多的碎石。 明心暗道：“这些熔岩兽莫非是越打越多吗？” 想到被几十几百只熔岩兽包围的可能，明心不禁头皮发麻，这些熔岩兽只要不击中核心，任何伤都可以无视，本来就十分难缠，更令人头疼的是它们死后会爆炸的特性，单打独斗还好，乱战中很难不被熔岩兽的自爆伤到。 将全身的气息收敛到最低，明心屏住呼吸，踩着无声的步伐，如一团幽影向大厅靠近，刚刚走出甬道一步，斜前方的岩壁上一只虎形的熔岩兽身上的岩皮突然裂开，露出下面炽热的熔岩红光，似乎马上就要醒来。 明心心中一惊，脚步顿时停下，立在原地不敢动弹，而那虎形的熔岩兽也没有近一步的动作，只是身上的岩皮也始终没有重新合拢，一点一滴的岩浆从那裂开的缝隙里滴落在地上，奏起“哒哒”的响声，就像敲打在明心的心上。 就这样对峙良久之后，明心试探着向后退了一步，几乎在她重新退到甬道中的那一刻，熔岩虎身上的红光黯淡下去，岩皮重新合上，继续安静的睡觉。 明心脸色凝重地打量着熔岩兽在大厅中的分布，她与熔岩虎的距离有约十丈远，假设所有的熔岩兽的警戒范围都是这个距离的话，以这些熔岩兽分布的密度，她跟本不可能在不惊动任何一支熔岩兽的情况下穿越大厅到其它的通道里去，一旦被缠上，想要再甩脱就不像上一次那么容易了。 暂时无计可施，明心只好退到甬道中的一个安全的距离，取出方才在熔岩犬体内找到的“核心”，核心是几块晶莹的红色宝石，可以看出来先前是一整块鸡蛋大小的石头，现在被明心一剑打碎成五块。 将红色的石头放在手心，石头的温度只是微温，并不灼人，但是从其中能清晰地感受到浓郁的火属性灵气，明心试着吸收了一下，一股极为纯正的火灵气顺着手中的灵力回路涌进来，似是在手臂中燃起一把火，烫的整个手臂都生疼。 明心赶紧停止功法的运转，运转青云诀消化着这一丝火灵气，运转一个周天后终于将那缕火灵气吸收掉，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了一身的细汗。 看来这便是这些熔岩兽的能量之源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 明心轻轻揉搓着手心的几块红石，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取出一只自己做的泥傀儡，指尖在傀儡的肚脐处轻划，泥傀儡平整的肚子便出现一条平整的口子。明心将傀儡腹中的灵石取出来，将一块红石安放在原来灵石所处的位置，指腹一抹，傀儡的肚皮重新合上。 将傀儡放在地上，明心期待地观察着傀儡，傀儡安静地躺在地上，丝毫没有变化。明心自嘲地摇摇头，造傀儡是个精细活儿，哪里会有这么简单？伸手便要捡起傀儡。 就在指腹要碰到傀儡的表面时，一股炽热的气息突然从傀儡身上爆发出来！ 第109章 陶质傀儡 伴随着傀儡表面的温度剧烈升高，柔软的泥土傀儡被烧结成坚硬的陶质，陶人在体内不断升高的温度的炙烤之下，整个变成鲜红的色泽。很快，陶土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高温，表面寸寸龟裂，但是却神奇的没有破碎，从陶片的间隙中发出炽热的白光，整个傀儡还在不断的膨胀。 这是要炸的节奏啊！明心忙退后几步，神识缠绕上傀儡的核心处的红石，好在红石上的温度虽高，却不像赤炎境的岩浆那样能灼烧神识，拼命地命令着傀儡停下来。 傀儡似乎还保留着几分原有的特性，受到明心的指令，身上的白光渐渐暗沉下来，变成鲜红色，体型也维持在一个稳定的大小，力量重新稳定下来。明心指挥着陶土傀儡在地上跑了两圈，终于确定这只傀儡还在自己的掌控范围之内。 她猜的果然没错，这些熔岩兽行事风格如此机械，即使发现了自己，只要自己不进入他们的警戒范围就不会有任何的行动，根本不像是有意识的生灵，而是一种靠着红石维持的类似于傀儡的东西。 那么姑且把它们看成是傀儡，傀儡的一切行动都是按照设置好的逻辑来进行的，不会独立的思考，而这些熔岩兽的逻辑至少有一条是攻击在它们警戒范围内的人类。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明心操控着陶傀儡向大厅中走去，果然没有任何一个熔岩兽对陶傀儡产生丝毫的兴趣。 再次操控两只普通的木傀儡和泥傀儡走进大厅，刚走出两步，那只离得最近的熔岩虎身上的红光便亮了起来，依次让陶傀儡举着不同的物品箱熔岩虎靠近，观察着熔岩虎警戒的规律。 用这种方法试了大半天之后，明心大约能确认这些熔岩兽判定敌人的方法，第一是运动的物体，第二是温度低于某个限值，只要满足了这两个条件中的任意一个，它们就会当即发起攻击，即便那只是一块抛出去的石头。 略思索了一下，明心命令陶傀儡靠近一只半只手臂长短的熔岩老鼠，拖动着熔岩老鼠向自己所在的通道中过来，熔岩老鼠没有任何的反抗，任由陶傀儡拖行着走出来。 这也好理解，熔岩兽的逻辑中肯定没有对“同类”进行任何攻击的指令，毕竟熔岩兽的数量众多，战斗时声势又大，擦枪走火在所难免，设置逻辑者肯定不会让它们自己打起来。 明心自己呆在十丈之外，让傀儡拨开熔岩老鼠的身体，将里面的红石取出来，取出能量核心的熔岩鼠没有任何的反抗，很快变成了一块冷硬的石头，没有爆炸。 熔岩鼠体内的红石比明心所拥有的红石碎块还要小，明心干脆再次取出五只泥傀儡，依法炮制出五只相同的陶傀儡，操纵着这六只傀儡将大厅中的熔岩兽一只只地扒开，取出里面的红石。 很快除了体型最大的十几只熔岩兽因为身体太过坚硬，凭陶傀儡的力量无法处理之外，剩余的所有熔岩兽都变成了地上的一坨石头，仅凭这几只熔岩兽再也无法将大厅完全覆盖，明心让陶傀儡举着一块石头在前面探路，自己跟在傀儡的后面，连气息也不加掩饰，大摇大摆地从这座大厅中穿过，走进对面的另一条通道中。 知晓了这个方法，明心的路走地便顺畅起来，遇到新生的熔岩兽就扔个石块引开，遇到休眠状态的便让陶傀儡对付，只有少量实在避不过去的才强行除掉，然后快速逃离。随着一路的扫荡，身上储存的所有泥傀儡全部被明心转化为了陶傀儡。 托黄婆婆的福，她储存的泥傀儡很多，更何况材料也是现成的，随着神识恢复速度的加快，明心制作这种泥傀儡也不需要费太多的力气，两天多走下来，总共制成了一百多只陶傀儡，那种红石更是收集了千多块。 而随着探索的加深，明心也不得不感叹这座熔岩迷宫的庞大，九百人分配在七个秘境中，这赤炎境少说也有一百多人，然而走了三天多的路程，除了最开始发现的与熔岩兽战斗的痕迹外，愣是一点其他人类修士的痕迹也没有发现。 明心却不知道她之所以一个人都没有碰见，固然是这座地下迷宫巨大无比，也是因为她一路都是沿着熔岩兽最为密集的道路前进，实则是抄了一条近路，此时正不断地接近迷宫的核心，而其他人的大多数人却是要被熔岩兽纠缠，根本赶不上她的速度。 但是随着距离核心处越来越近，明心也终于察觉到这座地下迷宫的规律，越是向前行走，所遇到的熔岩兽的体型就越来越大，警戒范围也越来越广，能够直接用陶傀儡解决的熔岩兽逐渐变少，即使是明心也不得不陷入一场场的苦战，前进地越发艰难，明心知道，她很可能已经接近赤炎境的出口了。 …… 一剑从一只三丈高的巨大熔岩巨猿的头顶刺入，明心利落的踩在巨猿光亮的脑门上拔出剑，顺势跳到通道顶端伸出来的一节粗大的石笋后面。 巨猿沉重的身子向后倒下，重重摔落进背后的岩浆深渊。在半空中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爆炸的余波让明心栖身的整个洞穴都为之一颤，无数的石笋倒塌，而明心则淡定地一手攀着石笋，一手握着几块灵石，补充着方才那场战斗中的消耗。 通道之外，是一座布满熔岩和无数通道口的深渊，成百上千只熔岩兽伴着爆炸从深渊中的岩浆中爬出来，向着一个又一个的通道冲去，也不知道哪个通道里会有一位倒霉蛋被这些突然多出来的熔岩兽发现。 然而这些都已经和明心无关了，她已经到达赤炎境的最高层，从藏身的石笋背后跳下来，熔岩巨猿所守护的东西呈现在眼前，深渊中心的一块浮空的石台之上，一只燃烧着红色火焰的凤凰雕像静静伫立，深渊上方的天空露出一抹令人心醉的蔚蓝，她第一次觉得蓝天是如此美丽的一件事物。 孤身盘坐在通道口的中心，明心一边欣赏着头顶的蓝天，一边静静地等待着身上的灼伤愈合，这时，深渊对面的另一个通道中，一只小山一样巨大的熔岩巨熊从洞口跌落，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通道的中央。 第110章 登天之梯 从进入秘境以来第一次见到另外一个参试者，明心并不开心。 这个人明心认识，或者说印象颇深，小麦色的皮肤，俊朗高大的外形，利索的短发，和那一口标志性的大白牙，正是南越国的那个笑面虎――明心私下里给他取的名字。 对面的男人显然也注意到了明心，似乎有些惊讶，旋即又露出了一个标志性的灿烂笑容，隔空冲着明心傻兮兮地使劲招招手，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明心没有搭理他，专心运转功法修复身上的伤势，兰馨站在她的头顶，小心戒备着周围的动向，为明心护法，那只熔岩巨猿很不好对付，即便明心千万分地小心，依然被溅落的岩浆击中了好几次。 身上的那件从她出山以来就一直陪伴着她的护身法衣经过这两天与熔岩兽的战斗，已经整个被熏成了黑褐色，还破了几个大洞，明心不得不换了一身普通的衣服穿，现在身上有七八处皮肤被烤出了焦胡的香味。 此时，这些伤口正在生之乐境的加持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焦胡处不断长出新生的皮肉，将已经坏死的肉体覆盖、消化成新的养料――她的每一丝血肉都是很珍贵的。 对面的笑面虎见明心没有回应，估量了一下两人之间所隔得距离，还有对方身上显而易见的焦黑痕迹，目光微闪，高声喊道：“妹子！我先帮你探探路！”说完径自驾起一团火云，向着空中浮台慢慢飘过去。 明心自然不会相信他这么好心，然而以两人现在的距离，她就是想做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分神留意那笑面虎动向。 那男修看似大大咧咧，行动起来也极为谨慎，身边结成厚厚的一层火焰罩，几乎是龟速地靠近中央的浮台，然而除了深渊之下的岩浆还在咕噜噜地作响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笑面虎安然地落在浮台上，缓缓撤下身边燃烧的火罩，在浮台上来回观察了两圈，开心地大声向明心喊道：“妹子，快上来吧！这里能去下一层！” 说完便蹲在浮台的边缘，期待地看着明心，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明心心中微沉――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见明心依然没有动作，男子继续喊道：“妹子你别怕，这上面我都看过了，没有危险，再说有熔岩兽出来我会帮你挡着的，你就放心上来好了！” 只怕最大的危险就是你吧？浮台距离明心所在的通道口还要高上三十几丈的距离，想要上去只能依靠符篆的力量或是让兰馨拉着她飞上去，而无论哪一种方式在空中她所能做的事情都十分有限，如果笑面虎趁机出手的话，很难应付。 而且……明心记得先前那只熔岩熊从对面的山洞之中掉下去的时候没有爆炸，她之前也没有听到任何的除她自己之外的打斗声，而且这个笑面虎身上一点战斗过的痕迹都没有，很可能是有完全隔绝熔岩兽的敌意的方法，他能安然通过的地方，到了她这里就不一定了。 想到这里，明心也就不着急了，很有耐心地坐在原地，抬头望天，思考妖生，一副要与笑面虎耗到天荒地老的样子，那男修见明心不上钩，轻叹了一声，惆怅地道：“我真的是好心啊。”向后退了两步，消失在视野中，也不知道是走了还是没走。 整整过了两个时辰，又有一连片愤怒的咆哮声从斜前方的另一个通道中由远及近地传过来，很快三个身穿扶流国的统一着装的修士从那处通道中飞出来，两男一女，全部面露急切，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焦痕，显然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三人在通道口处的空中停下，仰头看到天空中的浮台，同时面露喜色，这特殊的景象，定然是出口无疑！正要飞上去时却发现坐在对面的明心，又停下来，戒备地与明心对峙。 她既然早到了，为何现在还不走？ 身后的兽吼声越来越近，通道中的地面都开始震颤，为首的一个男修高声道：“道友，这上面可有危险？” 明心静坐不答，如同木人，那三人对视一眼，各自驾起飞行法器，三座莲台并成一片，凝实的灵力护罩升起将三人护在里面，全速向上方的浮台飞去。 就在三人飞出通道范围的那一刻，无数的石球从深渊壁面上的熔岩瀑布里鼓起，西瓜大小的石球密密麻麻地生长在深渊的四壁上，好像某种生物产下的卵，看着很有些恶心。 三人脸色大变，继续加速向上飞行，这时浮台上却突然向下跳下来三只半人长的熔岩鼠，落在莲台的护罩之上，连攻击都不做，直接炸开！ 这爆炸的威力明心领教过，如此贴近距离的爆炸将莲台轰地剧烈颤抖，向着下方振飞，然而那护罩居然没有破灭，防御力可谓惊人。 然而只是这一滞的功夫，深渊中的石球已经一个个地爆裂开，万点熔岩如暴雨落下，几千只熔岩火鸦从这熔岩雨中逆冲而出，那由沉重的黑岩构成的翅膀也不知是怎么飞起来的，却是不输于寻常飞鸟的迅捷，尖啸着冲向扶流国的三人。 熔岩火鸦的浪潮席卷而上，自然也不会放过明心，明心陡然睁开眼，一步踏出所在的通道口，正好踩在一只飞过来的熔岩鸦身上。 熔岩鸦的力量颇大，明心用灵力变轻后的身体踩在上面恰好让熔岩鸦停止在空中，借着从熔岩鸦身上传导过来的力量，再度加速向上方的浮台跳去。 一只只的熔岩鸦如同枝枝黑色的利箭冲撞过来，仙心转动，一切的速度被放慢，明心精准地计算着熔岩鸦的行动轨迹，控制着脚步踩在一只又一只的熔岩鸦身上，在空中如一道闪电，划出曲折的路径向浮台上靠近。 无尽的熔岩鸦在她的身后追逐，争抢着成为新的跳板，就如一朵黑云托着明心从下方升起，浮台之上，一声爽朗的男声高声赞道：“妹子好身手！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话未说完，一条乌黑的长鞭从浮台上垂下，似缓实疾，缠向明心的腰间！ 第111章 水晶丛林 长鞭的角度和时机极为刁钻，正好出现在明心前跳的一刹那，拦在明心即将要跳跃的前方，而她只要闪身闪躲，脚下的节奏就会乱，到时候被赶上来的熔岩鸦纠缠住，只怕要落得个万鸦分尸的下场。 此时明心已经距离浮台只剩最后三丈的距离，这个高度既不能一跃而上，灌注了灵气的鞭子的速度和灵活程度又能够达到最大，对方隐忍多时突然发难，当真是会挑时机。 两面夹击，明心想也不想，从戒指中甩出一只陶土傀儡扔向脚下，直接在空中引爆！巨大的冲击力从脚下升起，即便努力挥剑抵挡，仍挡不住七八片尖锐的陶片刺入身体。 明心强忍疼痛，借着爆炸的冲击波冲天而起，越过长鞭的拦截，一跃跳上浮台，身后陶傀儡的爆炸引起一连串的火鸦爆炸，暂时将火鸦的扑过来的势头阻住。明心借着这片刻的空隙，飞身一剑刺向浮台中心的男子，在他的身后，火凤雕像的基座上灵气旋涡扭转，赫然便是通往下一层的传送阵。 一剑刺来，那传送阵之前的男子依旧咧着一口白牙，笑的见眉不见眼，好像在为明心能够安然上来而开心，一路爆炸加速之下，锋锐的剑气瞬息便指在那男子的眉心，男子干脆利落地从传送阵之前闪开，状似随意地后撤一步，便从中心退到浮台的边缘，毫不抵抗地让出传送阵的位置。 “妹子我说要帮你的，你看你怎么就不信呢，看看弄得这一身血，多不好！” 一剑刺空，明心停在传送阵之前不再追击，心中暗道：“好快的速度！”，身后熔岩鸦的尖啸声越来越近，明心最后瞥了一眼这人，背身向后退着踏入灵气旋涡之中。 明心的身影刚刚没入旋涡，万千火鸦终于冲上浮台，盘旋一周，视那男修如同无物一般，再次向下方还在努力地爬升上来的三人冲去。 男子无奈地摇摇头，淡蓝色的火焰覆盖在手掌上，随手从空中摘下一只熔岩鸦，投掷在那只正硬顶着熔岩鸦的攻击飞上来的莲台护罩上，一连串的爆炸紧挨着护罩炸响，莲台上的三个人愤恨地看着浮台边缘那个面带笑容的男子，在护罩破裂的前一刻，激发起自己的半只铃铛，化为三道灵光消失在空中。 失去主人控制的莲台从空中坠落，消融在深渊底部炽热的熔岩中，熔岩鸦重新飞回到流淌的岩浆瀑布里潜伏起来，浮台上的男子蹲在地上，看着传送阵叹了口气：“你看，我真的是要帮你们脱离苦海，你们怎么都不信呢？” …… 从传送阵中出来，已经适应了赤炎境昏暗光线的眼睛立即被一阵刺眼的强光刺地睁不开。 正在天旋地转中没有回过神来，明心突然感觉到一股劲风铺面，下意识地抬剑一挡，剑刃似乎搁架在什么东西上，一股温热腥臭的气息吹拂到面上，下一刻，一阵撕裂的痛楚攀上肩头，巨大的力量从剑上传来，将明心整个掀过来往地面上按去！ 明心此时终于恢复了神识的视野，只见一头高大的黑豹压在她的身上，大口正咬在剑脊上，若非刚才那一挡早已撕裂她的喉咙，一只利爪深深地陷进肩膀里，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她的身上。 而一边，一个穿着兽皮短袄，满头戴着华美银饰的健美女修正抬起一张长弓，韵满灵力的箭矢顶上闪着寒光，瞄准的正是她的头部！ 急切间，明心只来得及用还能活动的一只手环住黑豹的头，用尽全身的力量将黑豹的身体在空中扭转过来，堪堪将头部的要害藏在黑豹的身体后面。 那女修反应也快，长弓微偏，弓弦嗡鸣，箭离弦，毫无悬念地命中了明心露出在外面的大腿，直接从大腿的筋腱中贯穿而过。 明心吃痛之下，也爆发出一股狠劲，红着眼将剑在豹口中一扭，生生将黑豹卡在剑身上的牙齿连根扭断两颗，锋锐的剑气在口中爆发，黑豹吃痛，下意识松开口，明心借机用另一只还能活动的腿在黑豹腹部狠狠一蹬，将黑豹踹飞出去。 同时只听那女修“啊”地一声痛呼，一只利箭斜斜地插在明心的脑侧，箭羽嗡嗡地在耳边震动，只差一点点就能将明心钉在地上！ 机不容失，明心在地上一滚拉开距离，闪身躲在从地面突出的一大丛水晶后面，拖着一条暂时失去活动能力的腿站起来，提剑与那女修对峙。 兰馨呼扇着飞回来，陶醉地伸出小舌头舔舔嘴角还挂着的两滴腥红血迹，刚才正是兰馨趁着那女子不注意在她的手上咬了一口，这才让明心躲过那致命的一箭。 直到此时明心才终于看清她所处的是一个怎样的世界，视线中满天满地都是一丛丛的白水晶，高大的水晶有十几丈高，上面生着无数的分叉，如树，低矮的水晶则一丛丛地从水晶的地面上凸起，如草。整个世界就是一座水晶组成的丛林，反射着七彩的光芒，怪不得如此刺眼。 持弓的女修一言不发地用一片布条缠裹上流血不止的伤口，那个小人儿的唾液不知有什么毒素，阻止了伤口的愈合，整只手都有些发麻。单手提着弓，锋利的弓背完全可以当做一只弯刀来使用，女修和黑豹一左一右地向着明心所依靠的水晶缓缓逼过来。 先前中的那一箭还留在腿中，明心没空去拔出来，奇异的力量阻止了筋腱的愈合，明心面色凝重的靠紧背后的水晶，这一人一兽都是淬体高阶，她本来就在刚刚的爆炸中受了伤，现在的状态不容乐观。 持弓女修大喝一声，和黑豹同时跃起，长弓利爪同时劈斩过来，明心正要抬剑应对，突然，水晶丛林中橙光大亮，一道碗口粗的橙光从那女修的胸口中贯穿而过，然后又一闪而末。 明心虽然惊骇，但还是不忘抬剑迎向那头黑豹，一个格挡荡开扑过来的黑豹，同时另一只手五只刀瓣如花齐出。 黑豹被那强光晃了一下，应变有些迟缓，只来得及挥动如钢的尾鞭扫开大半的刀瓣，却被其中一只刀瓣刺中后腿，摇晃了两下，倒在地上，毒发身亡。 第112章 多穿衣服 不知道那道瞬杀了敌人的橙色光束到底是从何而来，明心依然不敢放松警惕，神识铺展开，百丈之内的水晶丛林无声无息，就连水晶地面之下都是无尽连绵的水晶构成，除此之外一无它物。 拔掉嵌进身体里的陶片和箭矢，明心草草处理了一下遍身的伤口，任由它们自己愈合。走到那个偷袭自己的女修身边查看她的伤口。 那女子的脸上紧绷着，还带着狠厉的神色，浑身的肌肉紧绷，依然维持着战斗的状态。唯有胸口正中央出现一个碗口大的空洞，空洞中的血肉骨骼已经直接被那未知的光束蒸干，只剩下一圈平滑的切口，平整如镜，就算是最锋利的武器也无法切出这样整齐的切口。 “这该怎么躲？”明心抚摸着那心口上的缺口，自言自语道。 明心不知道光有多快，但知道那是绝对凌驾于自己反应速度的等级，很多法术也能发挥出光束一样的攻击，但事实上那都是代表着其中蕴含的，其他力量的运行轨迹，或者可以通过施术人在出招之前的动作进行规避。 但是刚才那道光束是真正的光束攻击，且毫无预兆，连所谓的危险直觉都不会发生。 无法闪避，不可阻挡。 明心产生了很不美好的猜测：“这一层不会是看运气的吧？” 这位大姐的运气显然是很不好。 业务娴熟地将这位倒霉的大姐身上的东西剥了个精光，连血都被兰馨吸光，一张火弹符丢上去，小小的一团火光在片片水晶之间折射出去，将方圆七八丈内的水晶林映成一片火红的色泽，像是晶莹的水晶林中生出了一片融融的火树。 在女修的储物袋中翻了翻，明心如愿以偿地在里面找到一套用不知名的妖兽毛皮炼制成的防御法衣，法衣应当是后备用的，品质不如女修身上穿的那件被光束穿透的好，大约相当于中品法器中较好的水准，堪比淬体中阶的妖兽防御能力。 明心自己只有一件防御法器，现在被赤炎境中的熔岩打坏了，身上只剩下凡品的衣物，这件兽皮衣正解了燃眉之急，不过这件事也给明心提了个醒，以后出门还是得多备着点防御法衣，淬体修士这个战斗方法太废衣服了。 明心不如那女修身材高大，穿上她为自己准备的法衣，却能自主地调整大小，那女修本来也是走的敏捷的路子，因而这件防御法器也只是由一件短袄、短裤、护手和一双长靴组成，边缘衬着绒绒的软毛，刚好贴合在明心的身上，将明心婀娜健美的身形完全衬托出来。兰馨在旁边狗腿地道：“明心姐姐真好看！” 明心开心地蹭蹭兰馨的头顶：“兰馨也很可爱啊！”收回兰馨的本体，找准一颗最高的水晶簇向上爬去。 站在水晶丛林的顶上，明心才终于发现那强大光束的来源，只见水晶丛林的远方，一座水晶簇组成的尖塔矗立于水晶丛林之中，平地高高蹿起，直插天际。 天空中没有其它的光源，只有水晶塔上方有一只明亮的白色光球镶嵌在上面，将整片水晶世界照亮，如同太阳被禁锢在望不见头的水晶塔上，明心上去的时候，正好有一道橙色的光束从光球中向下射出，在距离她很远的方向上的水晶丛林中折射扩散成一丛蜿蜒的闪电，一闪而逝。 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橙光境。 不出意外的话，那尖塔很有可能就是橙光境的出口所在，这也符合她从赤炎境中总结出来的规律，橙光最开始是从尖塔的底部扩散出来的，离尖塔越近，被那橙光打中的几率也就越大…… 被橙光打中，倒霉的话连催动铃铛逃出去的功夫都没有，这感觉像是在赌命。 或许有什么规律？ 反正运气不好的话躲到哪都一样，明心也不急着前进，索性坐在水晶簇的顶端坐着观察起来。 然而大半天下来，除了听到远方的丛林中传来的几声惨叫之外，其它的毫无头绪，橙光无序地落下，频率和方向无时不在变化着，而水晶丛林太复杂了，光线折射的路径根本无法预判。 一件件地盘点着身上的所有自己的和打劫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明心很失望地发现，没有一样东西有可能在这样的攻击下撑得住片刻。 尝试着让兰馨带着自己向上飞，可是刚刚飞到水晶林上空两丈高的时候，周围的空气就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反复尝试几次，这橙光境中的空气竟只有在靠近水晶林的上方才有，没法飞的太高。 明心咬咬牙：“不就是赌一把命吗？又不是没赌过！”，奈何越是往前走越是心虚，有形的敌人不可怕，但是这种随时可能被死神点到名的状态，让明心破天荒地头一次感到畏惧起来。 眼前的水晶林美丽而纯净，洁白无瑕，但是每走一步，都需要付出极大的勇气，每次橙光一闪的时候，明心能感受到她和兰馨的心脏都会整齐地猛跳一下，虽然很丢脸，但很多时候明心都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很怂的妖。 所以当一道足有她的头一样粗的橙光从她的脚面上方擦过的时候，她，怂了。 “要是能变成一块水晶就好了。”兰馨惆怅地道。 明心一愣，对啊，水晶……兴奋地将兰馨抱起来，“啪嗒”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明心兴高采烈从戒指里往外掏出一堆五花八门的瓶瓶罐罐，现场调配了起来――她的混合毒液都在荒原里用光了。 明心对这一切流程早已驾轻就熟，在傀儡的帮助下，很快配置成一小瓶的混合毒液。 水晶不算是特别坚硬，刚刚那淬体后期修士失手的一箭也能将大半只箭头钉在水晶地面上。明心挑选了一块一人高两寸厚的薄片状的水晶，将天音剑当成斧子，全力挥动长剑砍在水晶的根部。 一声脆响，水晶应声齐根断裂，明心取出一只木须编制的稀疏刷子，沾着一点点混合毒液刷在水晶板光滑的表面上，混合毒液展现出了它面对矿石类物志时一如既往的强大功效，很快将水晶表面腐蚀成粗糙的雾状。 明心用混合毒液小心地将水晶板切割成一个个巴掌大的小块，再用丝线编制在一起，一件由水晶板制作的粗糙厚重的“鱼鳞甲”便做成了。 第113章 运势无常 依法炮制地用一整块圆形的水晶腐蚀成一顶头盔，反正有神识视野，明心干脆连眼睛都不露。 明心从书中看过人类对光这种东西的研究，她想的是，这些水晶既然能完美地透过那光束，只要她把水晶的表面打磨粗糙，是不是就能将打在身上的光束反射回去。 想想还是有些不保险，明心又用混合毒液融了两大块金精，这种矿石由金子提炼出来，是修仙界常用的一种炼器材料，明心炼制天音剑的时候恰好剩了两块，此时是她能找到的最闪亮的材料，便将金精的溶液涂抹在铠甲和头盔的两面。 于是穿上这一身的明心简直就像一个暗金铸就的金甲傀儡，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僵硬。 反正没有任何一个炼器师会承认这种东西算是法器的。 至于这一套她自己强行自主创造的“法器”能起到多少的作用，老实说明心也说不好，修仙界很多的事情都不能以常理来判断，她又没法故意找一束光束去试试看，不过这厚实的触感多少能让她安心一些，心里又涌起了莫名的自信。 管他呢，干了！ 将兰馨藏在金甲里面，金甲傀儡僵硬的体态在水晶林中跳动的步伐却是异常的灵动，明心运起全速，向着中心的尖塔直线冲去。 不出所料，越是靠近尖塔光线就越密集，威力也越强。望山跑死马，尖塔实在太高，看似不远，但真的跑起来明心还是跑了将近五个时辰才堪堪跑到尖塔的脚下，水晶的地面开始向着尖塔的方向以一个平缓的弧度隆起，只要再跑过最后的几里上坡，就能到了。 这一路虽然不断有橙光从身边闪过，但是极为幸运地没有一束光线打在明心的身上，以至于明心在怀疑这橙光境真正考验的其实是他们的勇气？只要不怕就不会被劈什么的。 马不停蹄地踩在水晶枝丫上向上奔跑，在这橙光境的中央，明心终于再次感受到人类的气息，一个身披闪亮的全身银甲的人从身边的水晶林中出现，那人显然与明心想的相似，银甲造型精致华美，表面盘绕着凝成实质的风灵，且隔绝了神识的探视，看不出里面的人是什么样子，一看就不是明心这种野路子能比的。 一金一银两个狂奔的人互相隔着盔甲对视了一眼，向对方表示：“我看见你了”，然后有志一同地继续向前狂奔，在这个地方打起架来，那就真是想不开找雷劈了。 尖塔对面的天空上，两道灵光浮现，从空中飞速地向尖塔靠近，从一串串林间向上反射出来的光束中间径直穿过，速度越快被橙光命中的几率就越小，明心自然懂这个道理，但是仍忍不住赞叹――这是真正的赌命了，想当个修士真是不容易。 那飞在前边的修士在空中一个帅气的转弯，与一道足有两丈粗的橙光擦身而过，大笑一声，笑声中极尽快意，仰首冲天，紧贴着巨大的水晶塔向上冲去。 明心很理解他的激动，只要拉高了高度，就几乎不会被水晶林中反射出来的橙光打中，看来那水晶柱的表面也是有空气的，与命赌一场，想想都刺激。 但有些时候人不能高兴的太早。 毫无预兆地，又是期待已久地，明心的世界被照亮，一闪而逝的光芒在接触的那一刹那充斥了整个世界，然后又在明心还未来得及感受到光芒中心那灼热的温度的时候消弭与虚无。 迟来的恐惧感在光芒消退之后终于攥住明心的心脏，身上一阵轻松，那是水晶制作的铠甲碎裂成一片片雾白的水晶片，从身上跌落。 水晶上凝结的金精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被瞬间蒸干，连接水晶的丝线也被消融掉，明心不敢置信地看着皮衣上随风摆动的绒毛，她奇迹般的毫发无伤。 记忆在这一刻终于回笼，补全了那一刹那发生的事情，一道粗豪的橙光打在她的身上，无数的细小的光束从她水晶片的表面反弹开，打在那个银甲修士的身上，打在…… 一个残破的男人尸体重重摔落在水晶柱的脚下，插在满地尖锐的水晶上，脸上还带着疯狂的笑容。 明心对他的遭遇表示歉意，并在路过的时候顺手抄走了他的储物袋…… 这个也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道友你命不好。 甩落身上剩余的水晶片，明心踏步攀上笔直的水晶柱，手脚并用地攀爬而上，十天来的爬树集训派上了用场，明心此时攀爬在水晶柱上，如履平地。 另一边，那银甲修士被明心反射出去的光束打到，竟也没什么大碍，只是那身漂亮的银甲也已经彻底报废，变成碎片飘落，露出了下面的人，兽皮背心，蓝巾裹头，是位南越国的男修士，身下风灵托举，和明心一起爬上尖塔。 而此时，另一个御空飞行的修士也从，水晶林中穿过，超过他们头也不回地向上飞行，背心男冷笑一声，腰间的一只口袋中突然冲出来一道黑影，明心认识那口袋，那是灵兽袋，与灵植袋相若，但是里面存的是妖兽！ 黑影在空中伸展成一只双头雷鹰，炼气修士在空中的速度又怎么是以速度见长的双头雷鹰的对手，雷鹰瞬间追赶到灵光身后，两道闪电从两只鹰头中同时发出，灵光被闪电击中，骤然散开，露出里面的飞舟和上面的一个女修，居然还是个熟人，宋慈心。 明心也没有伸出援手的意思，专心地向上攀爬，但是那南越修士却还不肯罢休，驾起风灵在后追赶，速度与明心几乎持平，同时腰间的灵兽袋中再次窜出来两只猿猴模样的妖兽，正是天澜山脉中常见的豹猿。 豹猿的攀爬速度更是优秀，很快便从两侧包抄上来，也不直接扑过来，而是从口中喷出一只只的火球，拦截向明心的去路。此处还未脱离水晶林中橙光可能照射到的范围，明心也不想与它们多做纠缠，直接反手丢出两只陶土傀儡向两只豹猿。 以豹猿在晶壁表面的灵活，轻易便闪开了扔过来的傀儡，明心想到何迟对付豹猿时的样子，微觉好笑，冲着下面追赶的南越修士轻喝一声：“爆！” 第114章 穷途末路 两只陶傀儡爆炸的威力比起熔岩兽也不逊色，轰隆两声炸响，爆炸掀起的余波将还在空中缠斗着上升的一人一鹰都吹的一阵不稳，两只豹猿首当其冲，如两只断了线的风筝被掀飞出去，向下面的水晶丛林中摔下去。 那男修也被这爆炸的威力震慑了一下，追赶的脚步有些迟疑，明心趁势拉开一段距离。 继而只听那男修一声呼哨，双头鹰不再纠缠宋慈心，向下一个俯冲将那男修接在背上，振翅迅速爬升，目标直指她所在的方向，张口就是两道闪电打过来。 明心单脚卡在一支突出的水晶棱柱上，上升的身子急停，上身如钟摆绕着脚下的水晶摆了个半圆，避过打过来的闪电和紧随其后袭来的一双利爪，神奇地从双头鹰的前方绕到背后。解放出来的双手刀瓣连弹，钉向身型庞大的双头鹰。 刀瓣飞到半空，鹰背上的修士早有准备，手诀一变，一堵厚厚的风墙挡在飞鹰的背后，将刀瓣吹的四散飘开，双头鹰在空中盘旋一圈，再次向明心俯冲过来。 被遗忘在一旁的宋慈心只看了那缠斗在一起的两人一眼，便毫不犹豫的向上飞去，谁又是什么好人呢？ 盘绕着的巨大的水晶尖塔，一人两妖一边激烈地交锋，一边快速的向上爬升着，南越修士忌惮明心的爆炸傀儡和刀瓣，不敢靠的太近，便只乘着飞鹰盘旋在明心的上方，不紧不慢地用风刃和闪电攻击，打定了主意用炼气修士的距离优势生生拖死明心。 而明心大部分的精力都集中在攀爬与躲避上，偶尔射出的刀瓣被风墙挡住，拿那躲得远远的双头鹰也没有办法，一时险象环生。 距离，是所有淬体修士的软肋。 白茫茫的水晶林已被远远抛在身后，而通天的水晶塔也逐渐开始变细，再拖下去，她的体力就会开始下降，可供转圜的余地也会缩小，想到北郡王府的悬赏，南越修士不禁心中火热起来。 是时候了。 风卷雷云，紧贴着水晶尖塔的壁面，自上而下如浪潮滚落，封锁住明心所有的闪躲方向，明心高高跳起，四肢脱离水晶塔，踩在雷云之巅，跃于空中，手指间光华一闪，右手持弓，左手持剑。 弯弓搭剑，剑出如惊雷！ 森然剑气搭载在这一剑上，风墙在力量和速度远远超过刀瓣的飞剑面前毫无意义，以决然之势，刺向连接着两只鹰头的心脏。 死亡的威胁面前，双头鹰爆发出最大的潜能，电光流便全身，身如一道闪电冲出十丈开外，硬生生越过飞剑，速度之快，几如瞬移一般，这便是双头雷鹰的另一项天赋神通――雷光遁法。 然而急于逃命的双头雷鹰和那南越修士都忘了一件事，在水晶的外围，是没有空气的，而随着水晶尖塔越来越细，水晶的外围可供他们翱翔的天空同样在缩小，明心等待的何尝不是这个时刻。 肺部的空气被抽离，突然的窒息让一人一兽同时陷入晕眩，风墙在真空中溃散，翅膀的挥击更换不来虚空一丝的回应，而此时，明心上跳的势头才刚刚结束，在这短暂的悬空静止中，弯弓两箭齐发，毫无悬念地命中失去意识的一人一鹰。 在兰馨的帮助下回到晶刺嶙峋的水晶表面，明心甩出刀瓣，勾住从空中力竭落下的天音剑，扯动连接着刀瓣的细丝收回心爱的宝剑，继续向头顶闪耀的光球爬去。 …… 通往太阳的路似乎永无止境，脚下的大地早已经看不清，只能看到一道道的橙色光束在空白中盛开成一束束的烟花，而上方的光球无论明心怎样靠近都是一样的大小，久到明心几乎要以为她所处的是一片无尽循环的幻境。 上方的水晶柱终于有了变化，横生的水晶簇在水晶柱的周围展开，如一朵巨大的水晶花朵盛开，花台上方有十几道鲜明的生命气息传来，上面有人，还不少。 上方的人似乎对明心的到来毫无兴趣，既没有欢迎也没有大打出手，明心攀着水晶花的背面爬上来，只见水晶平台之上的水晶柱已经走到了尽头，只露出一只矮矮的晶簇从平台的中心伸出来，开成一朵水晶雕琢的晶莹花朵。 十三个人各自按照所属的国家分成衣饰分明的三帮，包围在水晶花的周围，除了宋慈心向她投过来一个意味不明的目光之外，其他人全部沉默地站在原地，面色阴沉。 真是奇怪，这些人居然没有打起来。 明心很有自觉地站到宋国的四个人旁边，大方地道：“哪位道友能说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回答，明心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将目光转向中间的水晶花。 水晶花形如莲，花心处生着一只橙黄色的珠子，明心走近中心处的水晶莲，没有人阻拦，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些看好戏的意味。 “神经兮兮的。”明心心道，刚走到水晶莲的旁边，中心的珠子微微发亮，一道熟悉的橙光从珠子中射向头顶的疑似太阳的光球，随即在空中慢慢变化成一条盘旋的阶梯，通向顶端，没入刺目的光辉中。 一条光的阶梯。 光梯的尽头。光球上的光芒渐渐黯淡下来，一道金色的旋涡出现在光球与阶梯连接的地方，点点橙色的光束不断地从光梯的表面射向天空，密密麻麻如细雨。 “有人走过吗？”明心道。 本以为没有人会回答，却不想从南越国的三人传来一声：“有五个。” 明心转头看去，那三人似乎是三兄弟，长得一模一样不说，连神态动作都完全相同，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回答的她，此时全都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不动声色地围拢过来。 他们刚刚看清明心的样子，与其在这耗下去，把这个女修杀了出去找北郡王府领赏似乎也不错。 前提是她不要自杀。 “都死了？” “都死了。”这下明心终于看清楚，这三人居然是一起说的话，只是因为太过相同，听起来倒像是一个人的声音。 怪不得这些人都聚在这里，原来这是条死路。 第115章 日华之祝 说是死路有些过分，准确的说是九死一生，如果是气运极好的人，或许能在光束命中身体要害前冲进头顶的旋涡，正是这一分的生机，让这些人没有干脆地离开，而是一同守在这里。拼了性命闯到这里，想上又不敢上，想走又无处可走，怎么能不郁闷。 明心在水晶莲台的周围仔细查看翻找着，其他人冷漠的看着明心，这平台就这么大，这两天来都被他们翻滥了，然而什么都没有，既没有其它的路，也不能飞行上去，这座光之阶梯是通往下一层唯一的通路。 哦对了，还有那一个莫名其妙的符号。 明心也注意到了那珠子顶上浮现出来的一个符号，符号古朴苍劲，似乎是某种来自远古的文字，带着一种诡异的熟悉感。明心紧紧地盯着那符号，努力地思索着，到底是从哪里见到过呢？ 脑中存储的知识飞快地盘点着，但始终想不起来，这是很不正常的事情，只要是她记忆到识海中的知识，都在她的完全支配在内，只要识海不灭就永远不会忘。 除非这记忆不是储存在识海中。 身体所铭记的记忆，就是妖族天赋的来源。 明心将头脑放空，只是看着那符号，什么都不去想，慢慢地，在其他人的惊异的目光中，明心的目光浑浊起来，如同失了魂一般，围绕着那水晶莲台跳起舞来，不只是她，连她肩上坐着的那个奇怪的小人儿也跟在一起，缓缓舞动。 没有人见过这种舞蹈，舞蹈的动作很夸张，也很慢，每一个动作似乎都极尽了最大的力量，弯曲成最夸张的弧度，如同那个符号一般古朴而苍劲，似是某种祭祀用的舞蹈，虽然不知道这舞蹈代表着什么，但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其中的虔诚肃穆，礼敬着某个未知的存在。 舞蹈结束，明心从恍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身体清晰地记得方才那舞蹈中的每一个动作，就像她早已经学会很多年，已经铭刻入身体的本能一样。身上暖洋洋的，似乎被一种未知的力量所充斥。 没有人告诉她怎么做，但是身体已经做出它的选择，明心将手覆盖在那橙黄色珠子的表面，威力恐怖的橙光没有粉碎她的手，而是如一颗普通的萤石一般被握在手心，没有人见到珠子表面的神秘符号从珠子上流出来，没入到明心的手心消失不见。 明心握着珠子，踏上光梯，一束束的橙光全部失去了威力，被柔顺地吸进珠子里，随着明心的脚步不断前进，脚下的光梯在她的身后变成透明的水晶梯，下面的众修士哪里还不明白，这谜题竟是被这个面容稚嫩的女修给破了！ 三兄弟反应最快，一个箭步冲上阶梯，远远地跟在这位悬赏目标地身后，几乎是一步一顿地走上阶梯，一点看不出来刚才还弥漫的杀意，只是那眼睛却是贪婪地看着明心手中的珠子。 那橙光的威力他们都见识过，说是秒杀筑基丝毫不为过，就算是结丹也不一定能接下，怎能不引人觊觎？ 走过长长的天梯，走到那由橙色光华凝聚成的旋涡前时，明心突然停下，转身面对着后面跟上来的三兄弟。 光梯已经全部转化成水晶梯，三兄弟再也不掩饰自己的贪欲，迈着相同的步伐，一步一步向明心压来，在他们的身后，三个宋国的修士紧跟在后面，背后法器灵光微闪，蓄势待发。 而宋慈心和那六个扶流国的修士就远远地站在阶梯之下，静静等待。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有些东西，不是我们这种力量等级的人能够肖想的。”明心对宋大小姐远远地竖了个拇指。 三兄弟猛地齐齐出手，三柄飞剑直刺向明心，不知从何时潜行过来的三条银蛇从明心的脚下显现出来，牢牢缠裹住明心的双腿，张口咬下。 而明心只是抬起了手中的珠子，耀目的橙光一闪，将整座阶梯照亮，银蛇、飞剑还有阶梯上的六个人类消失了，蒸发于空气中，无尘无垢。 转身走进传送阵之中，在明心的身影消失后，珠子缓缓向阶梯之下的莲台飘落，宋慈心拍拍砰砰跳动的胸口，看也不看一眼那珠子，闷头向阶梯上跑去。在她的身后，六个扶流的修士交换了一下眼色，走向那重新落在莲台的珠子…… 九凤山，秘境之外。 巨木林中没有风吹过，挂满铃铛的木架上却突然一连串的清响，几扇半边的铃铛在铃声中慢慢生长成完整的一只，凤首上橙色的灵光黯淡，渐渐恢复成铜铃的原色。 执勤的三个筑基期的官员对这种现象已经见怪不怪，互相对视一眼，各自在自己的记录玉简中刻下一行字：“第六日，橙光境一十二人，殁。” “加上这些有多少了？” “七十四个。” 其实问这问题的官员也知道，就是想找人说说话而已：“这次的橙光境真是邪性，到现在死的人里，十个有七八个是在橙光境里的吧？” 别的境地中就算危险，也总能用铃铛逃出来，这橙光境可好，这么多天每没一个逃的，全是直接死亡。 “这算什么，三百年前那次，一个青冥境死了一大半的人，凡所入者无一生还，最后惊动元婴修士强行将剩下的人传音召回，这才没全军覆没。”那人道。 反正这种鬼地方，让他去他也不会去的。 “说不定这次也是呢？”。 “不会。”一直未开口的扶流僧人突然道，指向宋国官员背后的木架，木架中间的半只铃铛上九支凤首亮了两只，一红一橙，就在其余两人看过去的同时，第三只黄色的凤首也被完全点亮，点点绿芒在第四只凤首上亮起来。 他们可是清楚的记得，早上的时候还没有一个人突破橙光境，什么时候已经有人连破两境了？ 到现在为止连到达第三境的也只有区区五人，而第四境更是只有傅秋声和这名不见经传的女修两人到达而已，真是厉害。 “只要有人破境，后面的人就没有那么难了。”宋国官员在玉简上重重地记了一笔，含笑道。 话虽如此，这绿竹境，也很久没有人出来了吧？ 第116章 稀松寻常 明心从传送阵走出来，橙色的漩涡在身后缓缓消逝，这一次的传送出乎意料的温柔。 没有预想到的漫漫黄沙，满目是苍翠的丛林，潮湿的空气中带着落叶腐烂的气味，再熟悉不过的景色。 这可不像是黄沙境。 明心取出自己的半边铃铛，九凤九首上的灵光清晰地告诉她，现在所处的是绿竹境。 难道是对她第一个突破橙光境的奖赏吗？ 既来之则安之，这方秘境之中的道理不能以常理度之，明心也无意追究这些细节，专心应付起这片全新的秘境。 小心戒备的在森林中穿行着，明心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这片森林太正常了，完全就和外面的山林一个样子，甚至于没有太多的灵植，连妖兽都只有一些气息很弱小的妖兽，不会超过淬体中期，还没等明心靠近，自己就躲开明心，逃得远远的了。 简直就是某个凡人村子后山的小树林的翻版。 明心不敢放松，以前两层秘境的情形来判断，她可不相信着绿竹境会真的这么简单。 一路尽量挑着树木茂盛的方向走，若说这绿竹境和前面两层有什么共同之处，也只有一个“大”字能符合，伴随着明心的深入，灵植和厉害一点的妖兽确实稍微多了一些。 不过这厉害一点也有限，往往明心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对付一只袭击自己的淬体五六层的妖兽，千观查万小心，最后将那妖兽祸害的跪在地上连连告饶，也始终没发现它们有什么特异之处，真的就是普通的妖兽而已。 这事儿不对。 放过一只被折磨地生无可恋的云豹，前方的树林中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由远及近，明心精神一振，驱使敛息术隐去身形，向那喧哗之处跑去。目送明心远去的方向，云豹威严的豹眼中流下了屈辱的眼泪，真是，太欺负妖了！ 喧哗声由远及近，明心瞅准声音靠近的方向，爬上一棵大树，隐去气息等待着声音来源的到来。 密林之中，一个容貌秀气的青衫女修驾着灵光匆匆从前方的树林里跑过来，不时回头看向后面，神态惊恐，气息也有些凌乱。明心认出那是宋国的一位参试者，便安静地继续待在树上，等待着追赶她的东西到来。 女修刚过去不久，很快茂盛的林木再次打开，两只气息精悍的妖虎狂奔着向那女修逃跑的方向追去，一男一女两个南越国装束的修士驾起飞行法器紧紧跟在妖兽之后，脸上带着欢愉的神情，似乎很享受这追捕的感觉。 明心紧跟在这一行人的身后，妖虎的速度很快，而且明心能看出来它们的行动间尚有余力，不紧不慢地赘在女子的后面，玩弄着惊慌的猎物，慢慢消耗着她的抵抗能力。 很快，那南越国的男修似乎厌烦了这场追逐游戏，突然加速地飞上去，挥出一根长满荆棘的长鞭，在树丛中间无限伸长，如灵蛇般蜿蜒爬向那宋国女修。 那青衫女修倒也有两分本事，祭出飞剑准确地打在棘鞭的鞭稍上，直接将棘鞭一切两段，去势不减地冲着男修射去。 明心替她道了声不好，只见落在地上的那半截棘鞭突然活过来，正正拦在女修的前进的方向上，将她重重绊倒在地，长满尖刺的鞭子无情地刺进身体，将她仰面捆缚在地上，棘刺上似乎沾染着毒素，青衫女修的意识很快模糊，飞剑自然也失去了准头，贴着男子的身侧飞出老远，不见踪影。 “这些宋人真是没用。”后面的南越女修追赶上来，瞟了一眼失去意识的女修，轻蔑道。 “嘿，也不能这么说。”男子擦擦脸上被飞剑的气劲割出来的伤口，对着那女修淫笑道：“刚才那一剑可是辣的很。” 南越女子一看搭档这笑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皱着眉道：“那群扶流的秃子只是被冲散了，随时可能再出现，赶紧杀了回去，不要节外生枝。” 男修不屑道：“那群秃子就是群小绵羊，聚在一起敢叫唤两声，一被打散连屁都不是，哪敢招惹咱们？” 随即走到青衫女修的身边蹲下，粗暴的揉捏着她丰盈的胸脯，满意地嘿笑两声，冲那女修道：“老规矩，储物袋归你，老子就要这身子。” 女子冷笑一声，上前取走青衫女子腰间的储物袋，领着两只妖虎转身走进树林，头也不回地远远道：“快点结束，别磨磨蹭蹭的，我的灵宠还饿着呢！” “呵，没情调的女人。” “哼，愚蠢的男人。”女子背过去的脸上也是一脸的不屑，若不是这人还算有两分本事，她才懒怠和这蠢男人搭档，掂量着手中纹饰精致的储物袋，女子满意地笑笑：“蠢男人也是有好处的嘛。” 背后骤然风起，正迫不及待地打开储物袋翻看的女修怔怔地看着从胸前穿透出来的剑尖，随即无声地软倒在厚厚的枯叶上。 明心从女修的身上抽回长剑，淡定地甩干剑上的血迹，面向两只低吼着逼过来的妖虎道：“她已经死了，要不要与我为敌，你们好好想想。” 两只妖虎人性化地对视一眼，淬体后期的虎类妖兽，灵智与无修为的普通人类也相差仿佛，尽管人类总是一厢情愿地相信灵宠对自己的感情，但事实上，大多数的妖兽，其实只是单纯地被血脉契约所束缚而已。 失去了与契约者的联系，也就意味着它们的选择权重归自己，有些选择不言而喻。 两只妖虎消失在神识感应的范围外，明心重新隐去身形，去取那男子的人头。 …… 一股清泉浸润入丹田识海，将满绕在脑际的阴霾清洗一空，宋灵心从噩梦中醒来，眼前还是那片熟悉的森林，身下是粗糙坚硬的触感，刮的肌肤生疼，宋灵心后知后觉的发现――她没穿衣服。 “啊！！！……呕！” 一只手毫不怜香惜玉地掐住宋灵心的喉咙，将剩下的半声尖叫强行噎回去：“别叫了，我们聊聊天。” 第117章 杀戮丛林 宋灵心很绝望。 身上碎成布条的衣服和青紫色的抓痕无不在提醒着自己，刚刚经历过什么。而现在，她被这个南越国的女人抓在手心，无论如何反抗都无法动一动。 等一下是不是还会有无数肮脏的男人冲过来，尽情地凌辱她，蹂躏她，让她生孩子…… “啊呀！痛痛痛！” 明心闭上眼睛，一手用力揪着眼前这个女人的耳朵，一手痛苦地揉着眼皮，那画面太……辣眼睛。 引魂术这东西果然不能乱用…… 从恍惚的状态中醒过来，宋灵心刚好看到明心这幅难受的样子，绝望中突然生出一丝希冀，身上爆发出一股最大的潜力，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明心的脖子，一口咬下去！ 结果当然是悲惨的。 如果明心能被一个中了毒的炼气修士咬到脖子上的话，她自己都要羞愤而死了。 单手轻松地压着宋灵心躺在身下的树干上，明心道：“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的？” 按在胸口的手力道很大，但是很神奇地没有让她感到呼吸困难。“救命恩人？”宋灵心呆呆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女人，视线横移，一个红头发的小小姑娘坐在她的肩上，虽然是气愤地看着自己，但是……还是好可爱啊！！。 这标志性的特殊灵宠宋灵心记忆极深：“你是那个谁！”宋灵心兴奋地道，继而又迟疑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都没认出来。” 明心有些奇怪，宋灵心与宋慈心是都是宋氏宗亲之后，分数同辈，明心清晰地记得她经常在爬树的时候跟在自己的后面，偷偷地看自己，以修士的记忆不至于她换了一身衣服就忘了吧？ 取出一面镜子照照，明心自己也错愕了一下，容貌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比刚从荒原里出来的时候圆润了不少，但是那种无比淡漠的气质却消失了，重新变成原来的样子，气质的改变，让她整个就像换了一个脸一样。 松开对宋灵心的钳制，明心观察着右手掌心上烙印的那只神秘的符号，那种暖洋洋的感觉还盘绕在手心，明心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神秘符号的力量提升了她对身体的掌控力，这才将那个隐藏在识海深处的“另一个自己”对身体的影响压制住。 明心发现她越来越看不懂她自己了。 “那个……你能不能给先我件衣服。” …… 明心发现宋灵心这个人也是朵奇葩，明明前一刻还在为她的葬送的贞洁伤心绝望，在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真的被欺负之后，马上就回了一口老血，热情澎湃地纠缠起自己……家的兰馨来。 “求求你了，就让我摸一下，就一下！”大约是明心现在的样子实在没什么威慑力，宋灵心终于放飞自己了。 看着自己新增的腿部挂件，明心算是明白这人为什么像个痴汉一样跟着她爬树了，搞了半天连自己叫什么都不清楚，一心是来打她家闺女的主意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明心没好气得想一脚踢开她，却没有成功，反而抱得更紧。索性直接抽出剑，搭在宋灵心肩上，剑气透体而出。 真当我变了张脸就不会砍人了吗？ 宋灵心讪讪地松开手，小心地捏着剑脊，想要将它移开一点，连接在手臂上的长剑如铁铸一般，纹丝不动。 “我觉得还是这个姿势说话比较好。”明心道：“说说吧，这里都发生了什么？” 说到正事，宋灵心也总算严肃了起来，道：“我从一进来就被传送到这绿竹境，初时还没有什么特异的，连妖兽也不是很厉害，我还以为运气好碰到了一个简单的秘境。” “但是三天前，林子里的南越修士突然多起来，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聚集在一起的，几乎一夜之间到处都是他们的人和所养的妖兽，开始大规模的搜捕我们与扶流的修士，我这些天一直与几个扶流僧人在一起四处躲藏，直到今天终于被妖兽找到，一番混战之后大家都被冲散了，后来我就碰到你了。” 明心道：“你们在这林中真未发现其他的异常吗？” “要说异常也有一点。”宋灵心道：“我们这些天被追的狠了，便有想放弃的，却发现那传送的铃铛根本没法用，而前往下一层的传送阵又始终没有找到，所有人都便被困在这里，所有被捉到的人都被他们那些妖兽活活吃掉。” 被强压在心底的恐惧梦魇在讲述中重新泛起，宋灵心微微颤抖着抱紧肩膀，秀美的面上有些狰狞：“他们都是些恶魔。” 吃人的就是恶魔，明心不怀好意的想道：“要是告诉你那小家伙儿最爱吃的就是人血，看你还会不会喜欢她。” 想到这里突然心中一凉，“兰馨呢？” 手下意识抚向腰间，灵植袋还在，躲在她背后的小人儿却不见了！ 宋灵心怔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兰馨指的是谁，刚才还在冲她做鬼脸呢！正要开口，却发现面前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依旧阴暗的丛林，阴影在桀桀怪笑，先前的一切如同一场幻觉。 “喂，把我的储物袋还给我啊！” …… 明心在阴影中穿行，焦躁的心情渐渐恢复冷静，从兰馨本体中传来的感应新号清晰地指出了兰馨的方向。 掳走她的东西速度很快，距离在不断地拉远，感应在不断地减弱，明心不知道这微弱的感应到底能维持到什么时候，也不敢想离开本体如此之远会对她造成怎样的伤害，她只能让自己快一点，再快一点！ 感应的方向突然不再变化，感应的强度随着她的前进不断加强，对方停下了，也许是没有发现自己的跟踪，也许是为自己布好了陷阱，明心重新运起敛息术，隐形衣披在身上，义无反顾向前赶去。 穿过丛林，前方是一颗参天的高大榕树，枝叶扑张开如一个小村庄一样宽广，榕树之上爬满开着七彩鲜花的不知名藤蔓，十分美丽。感受到兰馨的气息就在榕树之上，明心放慢脚步，小心地踩在榕树的枝干上，向榕树的枝叶内部爬去。 第118章 神秘国度 除了兰馨的气息还在前方清晰地传来之外，周围找不到任何的气息，连脚下的大榕树也没有向她提供任何人或妖兽的信号，周围除了植物还是植物。 明心拨开一丛紧密的树叶，从其中的间隙中穿过去，树叶只是微微晃动，似有一阵风刚刚吹过。 透过枝叶向下看去，榕树中心处的一束藤蔓上，朵朵鲜花娇艳地盛开，在枝叶遮掩出的阴影中散发着柔和的七彩光辉，将阴暗的榕树枝叶下层照亮。 一朵平铺的花朵上，兰馨双目紧闭，静静地躺在上面，一个与兰馨差不多大小的小人儿在花朵旁边反复来回地走着，时而焦急地看看兰馨，想做点什么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的样子。 眼见那小人儿暂时没有伤害兰馨的意思，明心暂且放下些心，一动不动地隐藏在上方的枝叶里观察着这种不知名的生灵。 小人儿背上生着半透明的两对翅膀，有些像蜻蜓的翅膀。小人儿长着浅绿色的头发，比人类更为尖细的鼻子，身上是一层用树叶织成的衣服，微显稚嫩的脸分不出性别，嘴里叨咕着听不懂的话语，像是树叶的沙沙响声，明心没有听过这种语言。 它与兰馨很像，难道是兰馨的同类？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周围的植物没有向她示警这个小人儿的存在，如果同为草木妖族，它们自然不会对它的存在感到什么异常。 可是兰馨的情况就她所知在妖族中也是没有出现过的特例，为什么在这里会出现与她情况相似的妖？ 正这样想着，从榕树的枝叶中又传来沙沙的响声，绿头发小人儿面露喜色，大声地喊了两句听不懂的话，很快又有十几个与绿发小人儿相似大小的小人儿从榕树的阴影中出来，向兰馨她们所在的花朵靠过来。 这些小人儿长得各有不同，有的会飞，也有的不会，除了个头之外与人形很相近，但都各自带着不同的特点，没有一个与人形完全相同的，这特征倒是更像是化形的妖族了。 而这些疑似草木妖的小人儿的共同特点就是气息十分寡淡，直到他们从树丛中出来，活生生地站在眼前，明心才能发现他们的存在，在此之前根本无法察觉，难怪那绿发小人儿能轻而易举地在她毫无察觉地情况下掳走兰馨。 围绕在兰馨的身边，几个小人儿似乎产生了争执，其中一个看上去面容最为成熟的银发女性小人儿似乎是这群小家伙的首领，被众人簇拥在中间，严厉地对着绿发小人儿说着什么。 绿发小人儿一言不发地站在兰馨身边，倔强地看着首领，小手略微张开，隐隐将兰馨护在身后，旁边的众小人儿神态举止各异，有帮着首领训斥的，有苦口婆心劝解的，也有站在绿发小人儿身边似为他求情的。 明心虽听不懂他们的交流，但察言观色也能将意思猜了个大概，悄悄地放出几只木偶傀儡藏在周围的枝叶里面，握紧手中的刀瓣和剑柄，随时准备着将兰馨给抢回来。 绿头发的小人儿出奇的坚定，那银发的女性小人儿好似终于失去了耐心，指尖射出一条银光将绿发小人儿团团绑住，指令着其他四个小人儿向着兰馨靠过去。 明心再不忍耐，挥手将四只刀瓣向那靠近兰馨的四个小人儿射出，同时乐境从天音剑中辐射出去，灵力从脚下的枝条传导到兰馨所处的藤蔓上，藤蔓上的花朵突然暴涨，花瓣增生，先是将兰馨裹在里面，随后向几个反应不及的小人儿吞去。 突然受到袭击，小人儿们惊慌地向四方散开，却仍有几个被生长起来的花瓣裹住，那银发的首领连忙从手中扔出一张银色的网，拦在四只刀瓣之前，虽然刚一接触就被扯烂，但是好歹为那四个小人儿拖延了一点时间及时逃开，没有被刀瓣打中，但是她自己却因为这片刻的耽搁，被跳下来的明心捏住背后的蝴蝶一样的翅膀捉在手里。 惊慌失措的小人儿们正要逃进树丛，几只早已埋伏好的木人傀儡从四面八方跳出来，张开双臂又是抓住了四五只撞紧怀抱里的小人儿，至此，片刻之间十几个小人儿居然被明心捉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最后五个焦急地在树丛中看过来。 明心有些意外，她只是想打乱这些小家伙的阵脚趁机救出兰馨，杀招还没出，没想到这些小人儿居然如此轻易就被抓住，就连她拙劣的植物催生术催长出来的花朵，和那些最简单的木傀儡的钳制都挣脱不开，这未免与她所预想的苦战差距有点大。 这也太弱了。 也因此明心及时的收住了手，没有顺势将手中捉住的银发小人儿捏碎，将她用一样花瓣裹住，明心剥开包裹着兰馨的花瓣，见她只是因为离开本体太远而脱力，这才放心下来，将她用花瓣包裹着小心放进自己的怀里。 看着几个或愤恨或恐惧地看着她的小家伙，明心一阵头疼，本来她追过来的时候满心想着要将敢掳走兰馨的家伙碎尸万段，真的看到这些疑似草木妖的小人儿，而且这些小家伙还这么弱，明心却是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 但是看这些小人儿的样子，要放他们少不得来报复，这些小人儿虽然正面对决弱的可怜，但是来无影去无踪，实在难以防备他们从哪里下黑手。 语言不通真是麻烦。 尝试着向那银发的女子脑中传音道：“你能听到吗？” 神识传递的是直接的想法，不受任何语言的束缚，但是明心心里有些没底，因为她丝毫感受不到这些小人儿的神识存在。 银发女子的表情显而易见地变了一下，大约是感受到明心神识中传递过来的一丝善意，看到自己的伙伴们只是被困住，没有受到进一步的折磨，紧抿的嘴唇也稍放松了些，开口沙沙地说着什么。 明心见她似乎能领会到她的神识传讯，继续传音道：“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银发的女子似乎有些急了，急切地说着什么，被花瓣裹住的身体扭动，似乎想挣脱出来，明心正在犹疑是不是要放她出来，怀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律动，兰馨醒了。 第119章 古妖族语 “沙……沙啦……沙沙！” 随着兰馨从明心的怀里探出头来，被花瓣裹住的绿发小人儿兴奋地冲着她说着什么，明心很替他感到无语，这种情形下还有空关心“敌人”的安危，这孩子真够没心没肺的。 和银发的小人儿交换了一个眼神，虽然语言不通，立场不同的两个妖竟在这一刻产生了一丝共鸣。 ――真是辛苦你了。 “沙啦啦……沙……沙啦！”兰馨虚弱地躺在明心的怀里，一脸欣喜地从口中吐出一连串的沙啦声，明心吃惊地道：“你懂她们的话？！” 兰馨好像这才意识到此时的情形不适合和这位新交的朋友畅聊，忙回头道：“这是古妖族语，先祖教过呢！姐姐姐姐，你快放了他们，他们都是和我们一样的妖呢！” 果然是妖，明心摇摇头，没有听兰馨的立即放了这群小妖，她不会像兰馨那样轻易地相信这群陌生的妖，自从见了黄婆婆之后，她再也不相信什么妖都是心思单纯的这种鬼话了。 “你先问一下他们，他们到底是谁？”明心道。 兰馨虽然不以为意，但是向来不会跟明心唱反调，听话地沙沙与银发小人儿交谈起来。 看着流利交流的两妖，明心酸酸地想：“你家先祖教的还真多！”，大家都是草木妖，她到好像是个半吊子似的。 有了兰馨这个翻译，明心总算能和这群奇异的草木妖交流了：“她说她叫银漪，是这林中草木妖的首领，她不想与我们为敌，只要姐姐把他们放了，保证不会再来骚扰我们。”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其实刚才绿毛是把我当成林子里新生的妖了，以为我是被姐姐抓住的，这才拉着我跑了，我本来想跟他说来着，结果绿毛跑的太快了，我没撑住，就晕过去了……” 绿毛说的就是最开始那个小妖吧。明心看看那个还在没心没肺地冲她家兰馨傻笑的小妖，这名字起的还真是随便。 “你们是从外面进来的，还是在这秘境里面出生的？”明心接着向银漪传音道。 银漪的表情有些困惑：“沙沙……”，“她说他们一出生就在这里，他们好像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呢。”兰馨连带着自己猜测翻译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些妖与他们大世界中的妖不太一样，人类将这里称作是秘境，当做试炼的场所，但是对于秘境本身来说它自己只是一个单纯的法则与外界不同的小世界而已，产生一些有灵植的原住民也是正常。而对这些原住民来说，他们这些参试的人才是入侵者、是怪物，他们所来自的世界才是异界。 秘境之中的道韵与规则与外界存在差异，从秘境中生出来的妖与外界有些不同也是很正常，只是若是与世隔绝的话，他们又是怎么学会的古妖族语的，会不会这些妖的祖先也是从很久以前外界移植进这片秘境的？ 而且这秘境中每十年就会有一番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不知道这些妖是怎样在这样的环境中存活下来的。 交谈还在继续，银漪似乎很不愿意多说他们的事，但是无奈现在优势全部落在明心的手里，只能接受不平等条约，继续这场审问。 当然就算她不说，绿毛这傻小子也会把知道的所有东西都给倒出来的。 出乎明心意料的是，他们并非对九凤山秘境的事情一无所知，而这座秘境也真的是被故意设置成的一道道关卡，之前的猜测倒是明心自作多情了。在银漪的口中，他们这些进入秘境的人被称为“天行者”，而座秘境无时不刻不在变化着，根据“天行者”的能力，变化出不同的场景，他们则能借着特殊的不易被察觉的属性，躲藏在秘境之中，不被进入的强大修士所伤害。 至于其他的秘境层中有没有像他们这样的原住民，银漪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绿竹境，甚至不知道绿竹境之外还有其它秘境层的存在，当然也就不得而知了。 “你们不能用传送阵去其它的世界吗？”明心奇道。 “她说，天行之门只能天行者用。”兰馨翻译道。 天行之门……明心眼前一亮：“你们知道，天行之门，在哪？” …… 两个外来的妖已经离去多时，榕树中心的花蔓上，银漪的眉头却始终不曾舒展。 旁边跟着的两个孩童样貌的小妖互相推了一把，踌躇着一起上前，用古妖语道“姑姑，别担心了，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再说也没有泄露了太重要的消息，尊主应当不会怪罪的吧。” “是啊，是啊，再说姑姑都是为了我们，尊主要是怪罪下来，我们替姑姑受着就是了！”另一个小妖接着道。 银漪眉头渐展，笑着默默两个小妖的头，温柔道：“尊主岂会为了这点小事责罚我，只是看到那两个妖，心中有些惆怅罢了。” 原来外面的世界，这样大呢…… “对了，绿毛呢？” “按照姑姑的吩咐，已经关禁闭了，花衣姐姐在看着呢，这次绿毛实在是太过分了！”一个小妖愤愤地道。 花衣？银漪突然生出一分不详的预感：“就她一个吗？” “姑姑，呜呜，不好啦！呜呜呜……绿毛不见了！” 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哭哭啼啼的飞过来，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银漪头痛欲裂。 一个个的就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叫所有的妖都回祖树，试炼日结束之前，全都不许出去！”银漪面色肃然地命令道，随即在三个小妖担心的目光中，振翅向明心两妖离开的方向追去。 …… “兰馨，你早会这种语言，怎么从来没有说过啊？” “我以为姐姐知道的……” 事实就是，不仅明心不知道这种语言，连苦树这样的千年老妖也没有提及过，而如果他知道的话，没有道理不给他们这些小妖教授这种私密的语言。 而像兰馨这样有先祖血脉传承的妖一定不是个例，有共同的语言就是建立一个社会的基础条件之一，这世界太大了，或许妖族并非是她之前所见识到的那样一盘散沙，在人类主导不了的地方，说不定有一个她所不知道的庞大的妖族社会就建立在这种基础之上。 比如那个“昆仑”。 第120章 潜入计划 “兰馨你要记住，千万不要在不能信任的人和妖面前说这种语言。”明心对昆仑这个组织虽然不像黄婆婆那样抵触，但在没有深入了解过昆仑的面目之前，也不想让她自己和兰馨贸然得暴露在这个神秘组织之前。 “嗯！”兰馨爽快的应道。 “沙沙沙啦！”窸窣的话语声从肩头传进侧耳，明心错愕地转头，欣慰的笑容僵在脸上。 两个小人儿正聊的欢。 又是这小子，什么时候来的…… 明心也不想说什么了——你开心就好。 “对了！”明心抬起手心上的符号，向兰馨和绿毛道：“你们认识这种文字吗？” 两小一脸懵懂。 绿毛难得地把目光从兰馨的身上移开，认真盯着那符号，然后在明心期待的目光中，双目失神地跳起舞来。 原来还是不知道啊……不过从绿毛的反应上明心至少确定了一件事，这个符号很可能是每个草木妖都能理解的，这曲舞蹈所表达的意思也很清楚，她自己在舞蹈的时候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心情：礼赞光明。 包括这种祭祀的舞蹈都全部融合在这一个简单的符号中，很难想象这一个字里面会有如此大的信息量，但是明心依然感觉到这舞蹈中所表达的敬仰之情有些突兀，就像是一只长舞中被生硬截取出来的一部分。 远方的天空中一对宽广的双翼隐现，明心面色一变，一手捉着一只小妖精躲在一片树丛中屏息藏好。 一只生着远超过身体长度的双翅的天马从头顶的上空掠过，天马上骑着一位明显是南越国人装束的修士，在他过去之后，很快从树林中跑出两个携着妖兽的南越修士，妖兽的鼻子四处嗅着，似在寻找什么，两人的神情比先前追击宋灵心的一男一女要紧张许多，行动之间防御法器也全部开启，戒备着稳步前进。 他们搜寻的方向正与早上追捕宋灵心的两人的路径吻合，看来那一男一女的消失已经引起了这些南越修士的警觉。 明心隐藏在树丛中不动，静待这一行搜捕队伍过去，怀里的兰馨微动了一下，明心低头冲她微不可觉地摇摇头传音道：“不急。” 搜捕小队很快消失在林中，明心看着妖兽在地上留下的脚印，一个计划在心里慢慢成型。 …… 时已是黑夜，绿竹境中夜空无月，唯有星光点点。 一片泥泞的沼泽中，由三名修士和三只妖兽组成的小队在漫无目的地搜寻，气味早已经断了，再好的嗅觉在这片满是恶臭和瘴气的沼泽中也发挥不了太多的作用，胡尔雅的妖兽最后留下的气味就在这片沼泽中消失了。 一把火将灵气护盾外面攀附着的密密麻麻的一层水蛭烧成粉，男子厌恶地扇着鼻子——着鬼地方连虫子都是臭的。 就在男子想要呼唤伙伴们放弃搜捕的时候，一阵痛苦的嘶吼从沼泽上高高密密地草丛背后传来，身畔的妖兽兴奋地叫着向吼声传来的地方冲过去，三人神色一震，紧紧跟在妖兽的背后御空飞去。 似感受到妖兽们的呼唤，吼声迅速靠近，草丛一阵剧烈晃动，一头满身是深深伤口的妖虎其中窜出来，背上还背着一个满身血污的女子，女子头无力地垂在妖虎的背上，似已不省人事，然而双手紧紧环住妖虎的脖子上，这才没有掉下来。 “是胡尔雅！”一个男子说着就要上前迎接，却被身边的伙伴拦住，随即一掌隔空拍向妖虎的头，妖虎本就是强弩之末，被这一拍立时翻到在地上，身上的女子被掀翻出去，软趴趴地摔在地上，露出身上好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 三人没有急着上前营救，任由身受重伤的女子在泥水里趴着，祭出法器戒备地对着女子刚刚冲出来的草丛，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之后，草丛中一阵轻微的晃动，两个隐约的黑影从草丛的背后跳出，一闪没入黑暗。 指挥三只妖兽进入草丛中查看，为首的男子走到女子的身边，大略摸了摸脉门，又毫不温柔地量了量那些伤口：“还有气，身上是剑气切出来的伤口，不像是扶流人干的。” 另一边查探妖虎的人接着道：“也是剑气伤，致命伤在脖子上，应该是被胡尔雅用手指强行封住了血管，刚才那一摔摔裂伤口，死了。” 人都晕过去了，还坚持着用手捂住灵宠的伤口，当真是个厉害的女人。 南越人最佩服硬骨头，无论男女。为首的男子慎重地抱起女子，为她塞了两颗疗伤的丹药进嘴里，似被扯裂了伤口，女子痛苦的咳嗽两声，幸而丹药入口即化，没有被咳出来。 三只妖兽从草丛中反回来，第三个放风的女修冲其他两人摇摇头。 “回去吧，不会有活人了。”为首的男修说道，将女子放在天马的背上，骑上天马当先飞起，其余两人各自唤出飞行妖兽，紧跟在后面向营地中飞去。 三人走后，一个绿头发的小人儿从草丛中探出身来，兴奋地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好玩好玩！”挥动着翅膀正要向三人离去的方向追上去，突然从草丛中飞出一张银色的大网，将绿毛捆了个结实。 “沙沙”声响混在水草丛相互摩擦的声音中，没有人会注意到两个小妖精消失在夜色之中。沼泽深处，两只人高的草人缓缓随着水流飘远。 …… “呕！” 兰馨担忧地站在明心的上，眼看着她趴在地上，好似要将胃吐出来似的，手足无措，只能轻轻地捋着明心的胸口帮她顺气，着急地道：“姐姐你别吓我啊，你到底哪不舒服，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明知道吐不出来，但还是忍不住的恶心，明心虚弱地趴在地上，轻轻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心中为自己的计划后悔十分——早知道这样，她宁愿杀出一条血路进来。 “哎，都怪她的演技太精湛！”明心悲哀的想道。 不过恶心都恶心过了，好不容易混进来，再让她爬出去杀出一条血路进来，这种傻事明心是说什么都不会干的。 “对了，绿毛呢，怎么还没来？” 第121章 演技爆发 南越的修士们虽然暂时为了共同的利益团结起来，但终究是临时攒起来的班子，各人之间的关系远远称不上是同袍情谊，能给带回来明心喂两颗丹药已是极限，再分神出来照顾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明心就鸠占鹊巢地藏在“胡尔雅”的帐篷里，一边养伤一边等着绿毛的出现，过了大半夜也没有人进来打扰。 然而身上自己弄出来的伤口都要痊愈了，绿毛还是迟迟没有出现，明心突然觉得自己好傻，她为什么会相信绿毛这种一看就很不靠谱的家伙？ 眼下的情形就非常尴尬了。 从银漪处得知一些内情之后，明心才明白这片绿竹境隐藏在温和无害外表下的险恶所在，一切纷争缘起于绿竹境的传送阵的一个特点，那就是它是一座可以移动并被当作法器一样收起来的便携传送阵。 在没有人发现传送阵时，绿竹境确实温柔无害，可随着第一个找到传送阵的破境之人出现，绿竹境就变成了一所只能进不能出的角斗场，据银漪说，拥有“天行之门”的人可以通过它的能力将其它的天行者直接拉入绿竹境，这也就是为何绿竹境中的南越修士会在一夜之间增多的原因。 其后的南越修士们的想法就很好理解了，这秘境是对人的试炼，更是国与国之间的较量，集结数量优势，将所有进入绿竹境的其他两国修士绞杀掉，甚至于还有可能使用能力强行将在其它秘境层中的他国修士拉进来绞杀，如此便能轻松在比试中获胜。 不过据明心推测，这种能力多半也是有限制的，秘境如此设置，刚好利用了三国只见相互竞争的关系，用心可谓险恶，若是让先得者一家独大，总觉得不是这秘境的一贯风格，料想很快在这绿竹境中就会发生一场围绕着传送阵发生的残酷争夺。 明心扮成被自己杀死的“胡尔雅”，找到那妖虎的藏身地，装作受到了埋伏，费尽心思潜入进南越修士聚集的营地，就是为了寻找那个持有传送阵的人，从他的手里抢夺传送阵，但现在的问题是没有绿毛这样的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一切的本土妖精，她根本不知道到底谁是持有传送阵的人。 看着外面的近百俱帐篷，明心叹了口气：“兰馨啊，以后交朋友，一定要慎重啊！” …… 第二天明心起了个大早，拖着“伤病”在这座临时搭建起来的营地里瞎转。 明心的化妆术并没有那么神奇，只能做到形似而已，伪装还算可以，但是要凭此冒充另一个人可就没难么简单了，因为无论是神识还是功法特性，这些都是无法模仿的，而这两种特征对修士来说，其易于辨识的程度还要超过外表。 尤其是胡尔雅是炼气修士，而明心是淬体，二者之间的差异很容易被看出破绽，所以明心选择的办法是装成重伤，神识与灵力尽皆受损，不出手、不动用神识自然也就不会被瞧出不同，更何况，谁会去戒备怀疑一个对自己毫无威胁的人呢？ 但是这种法子也会带来一个问题，随着营地中的人增多，明心能明显感觉到投注在身上的贪婪目光，蠢蠢欲动。 一个身受重伤，灵宠和搭档都已经阵亡的人，在这一片的潜在竞争者之间，会遭遇什么呢？ 不过这或许也是个机会。 于是当拓跋薰带领的小队回到营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一个面色苍白步履蹒跚的女修拦住一个个的修士向，在一片讥讽嘲弄声中，佝偻着身子低头奉上一只只的小袋子。 “那是胡尔雅？” 两个炼气十层的男修从营地中迎出来，闻言道：“遇到宋国人的埋伏，昨晚刚救回来的时候只剩半口气，没想到恢复的倒是快。” “再不醒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可不是得快。”另一个男修嘿笑道：“伤成这样比试算是废了，散财买命，这女人倒是看的明白。” 宋国人？拓拔熏的神色有些凝重：“扶流人那边有些不对，我们进帐谈吧，把胡尔雅也叫来。”说着披风轻扬，领头向营地中心的大帐中走去。 明心确实在散财，胡尔雅生财有道，身家颇丰，难免引人觊觎。反正这财得来的容易，明心也不心疼。 绿竹境中聚集的南越修士将近百人，虽然只占全部人数的九分之一，但汇集起来已经是零星修士无法抵抗的规模，借着送礼的机会，明心逐个靠近这些修士，想从他们的身上看出一些端倪，只是这漫无目的的寻找，结果很有些不理想。 早在拓拔熏一出现时，明心便在暗暗留意此人，那脖子上明晃晃的银项圈清楚的彰显了主人的身份，南越王室。 以这个人表现出来的超然地位来看，很可能是携带着传送阵的人。 正在明心思量怎么靠近这位南越王室女的时候，一个跟着拓拔熏一起回来的高大女修走过来，大约是看不惯她走得慢，二话不说地一把扛起明心在肩上，跟着走进帐篷，随手丢在地上。明心装模作样的咬紧牙关低声痛嘶，还好她这伤是装的，真是不温柔呢。 高高在上的威严女声从头顶传来：“说说你们遇到了什么，我要细节。” 故事明心早就准备好了，以机智勇敢的胡尔雅为主角，一个叫阴险狡诈的神秘矮个斗篷男为反派，某炮灰色狼和两个倒霉的妖虎亲情客串，一个有血有肉有细节的故事在主角本人虚弱但却冷静讲述下，清晰地呈现出来。 帐中三个临时推举出来的首领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公主，是那个杀死戎世子的人，我这就带人去把他们找出来。”左首男修道。 拓跋薰沉着眉点点头，向明心道：“过几天秘境门打开的时候，你便出去吧。” 这就是要保她了，明心新思微转，躬身恳切地道：“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 果然是个聪明人，拓跋薰满意地冲先前抗明心进来地高大女修颔首示意，女修诺了一声，搀扶着明心转身走出帐外。 第122章 不动明王 从被搀扶着从大帐中走出来的那一刻，明心知道，至少在传送阵开启的日子到来之前，她在这座临时营地中算是安全了，虽然这位搀扶自己的人的力道依然算不上友好。 南越国与宋国相比，王室的地位更高，在宋国，因为盛行儒道的缘故，万事讲究礼仪和秩序，王室虽然地位超然，但行事依然需要有所顾忌，不能违背大多数人的意愿，对不愿加入国家体系的修士影响力更是有限。 而在南越国，王室占据着绝对主导的地位，所有的资源都归属于他们，所有的强者都要为他们所效力，就像在这里，拓跋薰不是修为最高最强的，但没有人会公然违背她的意愿，明心现在成了“她的人”，那些觊觎的目光也就随之消散。 不过也总会让另外一些人不开心就是了。 一进了自己的帐篷，这位高大的“同僚”立刻就失去了耐心，有力的臂膀粗暴地一甩，将明心摔在帐篷的围布上，在地上滚了几个圈才止住，明心也不生气，顺势躺在柔顺的毛皮地毯上，翘着二郎腿，也不知是因为痛的还是舒服地呻吟一声，冲那女子笑眯眯道：“道友好生体贴。” 女子高高在上的阴影如山罩下，阴沉着脸道：“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若是让我发现你敢背叛公主殿下，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明心正色道：“胡尔雅发誓，此生不会背叛公主殿下。”死人吗，当然不会背叛了。 “哼！”高大女修冷哼一声，走出帐去。 兰馨从帐篷的角落里飞出来，担忧道：“姐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明心伸了个懒腰，闭上眼睛道：“睡觉。” 兰馨奇道：“睡觉？”再看明心时，姐姐大人呼吸沉静，已然睡熟了。 明心一直精神满满地，直到看到她沉静的的睡颜兰馨突然意识到：从进入秘境开始，姐姐就没睡过觉呢。蹑手蹑脚地绕过明心，抬起自己的本体放在帐篷顶上的萤石灯上，兰馨自己坐在本体之上，望风去了。 …… 身在敌营之中，明心这一觉却睡的格外沉，似要将这些天欠下的都补回来。 天要黑时，帐篷之外突然传来一阵隐约的喧哗声，放风的兰馨精神一震，要飞出去查看时，下面睡觉的明心突然一个挺身站起来，抽出长剑半蹲在帐篷门边，小心地向外看去。 “有杀气。” 所以说杀气到底是什么啊？为什么我总也感觉不到？兰馨疑惑地挠挠头，冷不防地明心一跃摘下兰馨的本体兰花放在腰间，招呼道：“我们走。”说着蹑着脚步掀开帐门走出去。 一走出帐门，远方的厮杀声顿时清晰地传过来，一个又一个没有出去的南越修士从帐中出来，唤出妖兽向厮杀声传来的地方匆忙赶去。 一片兵荒马乱，见没人注意自己，明心悄然跃上一棵树尖，只见营地最外围的防御阵法之处，一个比森林中最高的树还要高大的巨人踏步走来，巨人身体蓝色，一头二臂，面做金刚怒目，右手高举着一把火焰缠绕的利剑，左手持着金光闪闪的金刚绳，全身盘绕着熊熊的金色火焰。明心神色一凛，这形象她在佛经中见过，佛门法相，不动明王像。是扶流国的人！ 何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直接打上门来？ 伴随着巨人的每一个踏步，森林与大地都在剧烈的震颤，在他的火焰中化为一片坦途，利剑和长鞭每一次的斩出，都将营地外布置的防御结界重重地砸退一步，一点点地向内缩小。 无数的法术从妖兽和南越的修士手中发出，向那巨像攻去，而巨像岿然不动，金色的火焰将一切靠近的法术焚烧殆尽，剩下的打在宝蓝色的皮肤上，不留丝毫痕迹。 从巨像的背后，一阵如雨地金光还击回来，打在飞离防御阵法的几只飞行妖兽上，顷刻间将几只妖兽焚化成灰烬飘散，来人原来不止那巨像一个！ 前方的防线处，一阵惊惶地喊声传来：“是凌雾！她来了！”惊惶的语气瞬间在南越修士的阵营中引起轩然大波，防线竟又向后退了几丈，隐然有溃散之势。 明心心中亦是讶然，以往的九凤山秘境中，筑基和炼气淬体阶的修士都是身处完全不相通的两个世界中，哪怕是再高阶的修士，秘境也会为他们生成同样危险的一副环境，那么凌雾这个筑基修士为何会在他们所在的绿竹境？ 可是这样强大的实力，又不可能是低阶的修士能达到的。 一道道灵光从四方归来，那是闻讯赶回的南越修士，随着这些援军的加入，尤其是拓跋薰等三位首领的归来，围绕着防御结界，阵型开始重新稳定起来，进攻者和防御者重新混战在一起。 明心裹上一只大斗篷，将剑藏在斗篷下面，运起敛息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缓步沿着战场前线的外围逡巡，关注着那三位首领的位置。 见识过林修武的力量，她自然知道筑基修士之于炼气淬体的实力差距，就算凌雾只是筑基初期，面对这些只懂得粗浅的合击之术的南越修士，明心依然不觉地他们能有什么优势，一旦支撑不住，南越人很可能使用传送阵的力量逃跑或召唤援军，那就是她的机会。 战线还在推进，不动明王巨像的脚步似乎不可抵挡，一下又一下地攻击着结界，穿透火焰的法术终于能在明王的表皮上熏染上一点焦黄的痕迹，可是谁又知道到底要累积多少这样的伤痕才能将这座恐怖的巨像击倒？ 明心躲在安全的后方，紧紧盯住那三人的身影，手中烙印的神秘符号突然微微发烫，泛起橙色的微光。 难道说？ 比不动明王巨像还要强大的神识瞬间覆盖全场。明心转过身来，在她背后，一个面容普通到毫不起眼的男修愕然地看着她，左手中点点绿光闪现。 斗篷下红唇的泛起一个狰狞的笑容，男修惊恐地后退，然而一道暗沉的剑光更快，从斗篷之下高高扬起，在空中划出一串血染的轨迹。 白皙的手从飘扬的斗篷下伸出来，握住空中摔落的一只断裂的左手，莹莹绿光随着血流从断手上流下，流淌在白皙的手掌上，化成一个古老的符号。 第123章 怪我太美 战斗停止了，人们在寻找那强大神识的来源，高岗之上，淡淡的绿光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明心感受到力量从手中新获得的符文中涌进身体，代表空间之力的神秘力量，是她所未接触过的领域，秘境之中，所有正在拼杀的人的身影全部清晰地罗列在脑海中，她能感受到他们周围的空间支配在自己的手中。 明心抬高烙印着文字的左手，断手中绿光大盛，兜帽被手间掀起的狂风吹起，露出下面的女人。 “胡尔雅，你这叛徒！” 明心冲那高大女修展颜一笑，一个坏坏的想法突然从脑子里蹦出来，既然你要乱，那就乱个痛快！ 几百道绿色的灵光以明心为中心，在周围的地面上亮起一个个光圈，每个光圈中，一个个来自不同国家的修士立在圈内，身体被空间之力禁锢，还保持着或战斗、或奔跑的姿势。 手中的空间之力快速地消耗着，在最后一丝空间之力即将耗散之时，明心将手中的断手一抛，身影消失于虚空之中。 断手落地，所有被禁锢的人被猛然激活，错愕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喊杀声再震，佛光巨像，百兽奔腾，向地上那只断手抢来，一场新的厮杀在这片杀戮丛林中再次展开。 …… 蓝雪境。 妩娘挥手弹出一串音波，射向对面的一个宋国的修士，天魔魅影步施展，提前避过另一个修士发出的金锋锋芒来袭的方向，拼着被法术的余波扫到，欲将其中一人先行斩杀。 然而琴音到处，那受伤跌倒的男子却突然消失，金锋上缠绕的凌厉劲气泯灭于风中，预想中的冲击也化为无形。 风雪呼啸，妩娘的淡然的神情如古井无波，琵琶轻抱，这茫茫雪原却好似是身处于登仙楼的舞台之上。 一声裂响迎风而起，打在一片隆起的雪丘，激起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如回音。 “真是的，怎么就吓不到你呢？”雪丘中一个黑影渐渐显形，宽厚的大斗篷遮身，看不出形容。 但那声音又怎么会认错，妩娘按住还在轻微震颤的琴弦：“明心？” 大斗篷从雪丘上跑下来，挥手又是一只厚重的斗篷披在自己的身上，也不知她哪里弄的这么多的斗篷：“嘻嘻，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斗篷只是凡品，但胜在料子厚重，将身上的寒意驱散了一些，妩娘道：“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两个人呢？” “他们啊，既然喜欢打架，我就找了个地方让他们打去呗。”明心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先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再说。” 从绿竹境的符文中获得的力量能看到其他人，也能让明心自如地挑选她想去的地方，正巧妩娘所在的蓝雪境她还没有来过，于是明心便来找妩娘会师了，只可惜符文中的力量随着她离开绿竹境便消失殆尽，一如橙光境中获得的符文一样沉寂下来，还剩下的一点不受控制的微弱空间之力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次恢复。 “所以现在所有人都被你弄到绿竹境去了？”一处背风的雪窝中挖出的一方雪洞中，妩娘一边处理着身上的伤口，一边问道明心道：“也不算，符文的力量有限，算上先前就在绿竹境中的人，大约有三百个左右吧，剩下的据我看到的情况，应当还有一百人左右分布在其它的秘境之中。”秘境开启短短八天的时间，进入的修士已经折损了大半。 “对了，这蓝雪境又有什么幺蛾子？”明心道。 雪洞外面的风声更紧了，妩娘道：“你很快就能看见了。” 足可改天换地的大雪暴刮起来了，地面十丈之下的深深的冰层下面，明心依然能够听到从四方的冰层中传来的恐怖吼声，似乎那不可抵挡的恐怖巨兽就与她们隔着一层薄薄的冰墙窥伺着。 五尺见方的狭小冰洞中，一只萤石灯挂在洞顶，柔和的黄光将空间照亮，萤石灯下面燃着一只线香，源源不断的新鲜空气随着线香的燃烧将冰洞内浑浊的空气置换掉，地上铺着厚厚的用火属性的妖兽皮炼制的毛毯，散发着热量，虽是极寒之地，冰洞中却丝毫感受不到冷意。 “你身上哪来的这么多小东西。” “你说这香啊，在西十三街淘的，当初买过还后悔来着，没想到在这里用上了。”明心道，至于着毛毯，当然是从胡尔雅的帐篷里顺来的。 “那你之前是怎么挨过去的？”明心奇道。 “这风暴不会太长，用龟息术忍忍就过去了。”妩娘道。说完见明心一脸促狭地看着自己，道：“怎么了吗？” 妩娘身上的伤口很多，用绷带紧密地绑住，将身形衬地更加凹凸有致，明心坏笑着道：“以前看不出来，原来妩娘你这么有料啊。” 妩娘好笑地打翻明心伸过来的咸猪手，笑道：“倒是你，这两年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这个头怎么老不见长呢？” 明心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巴掌，她没事提这茬干嘛？倒不是因为不满自己的体型，而是在未来可以预知的百多年里，她大约都不会摆脱这幅豆蔻少女的样子，这是一个可大可小的破绽。 “你也不用太过在意，其实小一点也没什么不好，长得太好有时也是一种麻烦，你这种刚刚好。”既容易讨人喜欢，又不容易招惹是非，妩娘是真心实意的这么想。 不过妩娘显然会错了意，并且显然很不会安慰人。 明心本来不在意外形的，听着她真心实意的“安慰”，突然就有些在意起来了。 这种对别人说“长得太好也是麻烦”的体验，感觉好……爽！ 当然身为“别人”，那体验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恐怖的风声渐消，挽救了冰洞中眼看就要陷入尴尬的气氛，明心与妩娘从冰洞中凿出一条路来，再次爬到地面之上，外面阳光和煦，一丝微风不起，茫茫雪原无尽蔓延。 明心终于明白蓝雪境的幺蛾子在哪里，她找不清方向了。 太阳高挂中天，从不曾异动分毫，而这片雪原，很大。 第124章 茫茫雪原 有人相互扶持总比单打独斗要好过的多，至少不至于像之前那样连个睡觉的时间都挤不出来，尤其在敌人的数量特别多的时候，这种优势就显得格外突出起来。 比如此时。 一个又一个的雪团从风暴过后平坦的雪地中跳出来，向她们投出一条条细小的冰凌，别看这些冰凌像绣花针一样不起眼，但是真被打上一下，少不得在身上戳个透明窟窿，妩娘身上的伤大多都是这些烦人的雪团造成的。 最烦人的地方在于这些冰凌会附着在所有挡住它们的物体上，结成厚厚的坚冰，在战斗中根本没有闲暇去处理这些硬的异乎寻常的冰，只能任由它们越结越厚，而一旦被这样的冰附着的多了，无论是法器还是法术灵盾，其中的灵力流转都如冰封一般无法流转，烦人的很。 所幸妩娘的音波攻击很适合对付这些奇怪的能量生物。琵琶急弹，打出一连片琐碎的颤音，无数细碎的音波覆盖向四方，无形无质的音波将大部分的冰凌打散在空中，爆碎成一片莹莹的冰雾，并精准地命中在雪地上乱窜的雪团怪。 明心剑上早被冰凌冻成了一层厚厚的冰坨，就像挥舞着一只巨大的冰柱，灵力肯定是不能流通了，好在淬体修士的法器就算没有灵力驱使也能依靠自身的蛮力挥动，明心在妩娘的周围舞成一团旋风，凭借着高超的神识视野和速度将所有靠近自己两人的冰凌打散。 好吧，其实主要是她沾妩娘的光，不过总比坐在她肩头鼓掌加油的兰馨有用不是，明心很没节操地想到。 好在这些雪团虽然多，但是不像赤炎境中的熔岩兽一样越打越多无穷无尽，在明心的剑快要长成一堵冰墙的时候，这一片雪地中终于不再有那些烦人的雪团子冒出来。 被打碎的雪团在地上爆成一朵朵晶莹剔透的冰花，一颗颗水蓝色的宝石镶嵌在每一朵冰花的中心，微光将透明的冰花照亮，像是在雪原上开出一片水蓝的花海。 “这一层是想告诉我们，只有历经磨难，才能看到美丽的景色。”明心说道，说着蹲下身从一朵冰花中拾起中心的那颗米粒大小的宝石。 丰沛的水灵力带着冰寒的气息，从手心中的宝石里吸收进体内，明心打了个寒战，刚刚在战斗中积攒的一点热量被冷却了大半，手中的蓝宝石也随即变成了一粒普通的冰块，这些石头里的力量是可以吸收的，比用灵石补充的速度要快。 “佘青应该会喜欢这个地方，也不知道她现在从冰块里出来了没有。” 明心还不知道佘青也已经进来了，绿竹境的符文中提供的视野没有佘青的踪影，也没有傅秋声。 趁着明心连发感叹的功夫，妩娘已经用旋风术将满地散落的蓝宝石聚拢成尖尖的一堆：“四六分，可好？” 明心回眸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没有妩娘她对上这些雪球怪只有逃的份，能拿四成明心知道已经是妩娘在照顾她了。 “这些宝石有舒缓疲劳、补充灵力消耗的功效，但吸食太多会导致灵力流通变慢，战斗之时要慎用。”妩娘将蓝宝石分成两堆，对明心补充道。 明心点点头，收起自己的一份，抬起那把现在比她自己还要长且粗的“剑”，灵气流进还没有被冻结的剑柄，频率极高的声波从剑柄传递到冰封住的剑身，这些冰虽然硬的变态，但是韧性不算上佳，在中心的金属高速震荡的之下，一串串的裂纹很快爬满粗长的冰柱，碎裂成快快碎冰从剑身上落下。 明心顺手将这些冰和地上的冰花收进储物戒指，她想研究一下这些冰为何有封禁灵力运行的能力。 两女继续漫无目的前行，雪暴之后的雪原一片坦途，本来秘境中就比较模糊的方向感在此地更是彻底失灵，再说就算没有丢掉方向感，她们也不知道到底想哪个方向走才是正确的选择，只好尽量沿着一条直线寻找出路，可能是向出口靠近，也可能是在远离，但谁也没有其它的办法。 雪球怪不断地出现，这些小怪物在潜伏不动的时候任凭明心如何用神识扫视都找不出端倪，只有等它们从雪地里跳出来的时候，才能发现它们的行踪，剑上的冰碎了又结，结了又碎，一天多走下来，传说中的出口还是没有任何的踪影，蓝宝石倒是收集了一箩筐。 “要不我们试试往下挖？”又清扫完一片雪球怪，明心放纵地大字朝天躺在雪地上，冷却一下剧烈运动后满身的热气，突发奇想道。 “往下挖？”妩娘沉吟道，她还从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明心却是一下子来了劲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兴致勃勃地道：“你看，你也来了三天了吧？是不是除了这些雪球和雪暴什么都没见过？” 准确的说还遇到过两个人，不过这不重要，妩娘点点头。 “这雪暴一天一次，咱们这么走下去，说不定到秘境关闭都找不到出口，既然都是找，何不换个方向找，或许能找到一条全新的出路。” 正常人的想法都是，找不到出口要么是自己的运气不到，要么是有什么规律没有发现，而这些像是专门为了考验他们而存在的雪球怪更让人们潜意识地以为，只要他们足够努力，足够坚持，就能在雪原上找到一条出路，可如果他们的坚持和努力方向错误了呢？明心为她的天才想法而喝彩。 “可这只是你的猜测。”妩娘道。 围的风又渐渐吹起来了，很快，新的风暴即将来临。“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试一试不就知道了。”明心说着唤出自己剩下的几只木偶傀儡，自己取出一把不知从何人身上打劫来的铲形法器，领着几只傀儡身体力行地在地上挖了起来。 有一点明心说的没错，风暴渐起，闲着也是闲着，妩娘也叫出自己携带的傀儡跟在后面挖了起来。 雪层很快见底，下面是厚厚的坚冰，妩娘的音波在冰面上旋起一片冰花，十几只傀儡跟上去，将冰花掏空，继续向下一点点地挖去。 第125章 歪打正着 妩娘的音波看似锋锐无匹，实则并不是音波本身多么的锋利，而是因为其中蕴含的灵力在高速的震荡之中产生的切割能力，再配合着意境的加持，这才有削铁如泥的能力。 现在，这种招式在对付这些冰块上分外地好用，一道道音箭将前方的冰层震碎，集成的能量让整个冰川层不至于因为这局限于一小块位置的震动而崩塌，明心在后面专心地操控着傀儡们，将切割下来的碎冰一块块运出这条深深的冰洞。 外面的风暴刮起来了，但即使如此强大的风暴，余波也无法传导进这深深的冰洞之中，破冰之路已经向下延伸了一百五十丈，下方黑洞洞的冰川依然没有穿透的迹象，卸下来的碎冰运不出去，明心不得不取出线香点燃补充空气，用储物戒指来存储多出来的碎冰。 看着这位美的惨绝人寰的大美女兢兢业业地在这条幽暗闭塞的隧道里挖洞，明心突然有些想笑。 “在笑什么？” “啊，没什么，想起了一个笑话。” …… “最多在前进一百丈，我的储物戒指就盛不下了。”明心计算着储物戒指的容量，对妩娘道，这还是她这只继承于兰若的储物戒指的容量第一次受到挑战。 头顶上的冰洞如深渊，望不到尽头，这些通道不能都填上，万一她们依然穿透不了冰川，她们还要考虑如何回去的问题。算起来，她们已经向下挖了近千丈了，估计外面的风都快要停了，到时候就可以把这些冰都运出去…… “你猜的可能是对的。”妩娘突然停下动作，向明心道。 “挖通了吗？”明心上前看去，下方的冰面冷硬如钢，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金属的质感，冰面上布满天生的纹路，触手温润。 “万年玄冰？！” 这可是只生于极寒之地的好东西，是炼制许多法器法宝的重要材料，虽然不算很稀有，但是却极难开采，这么一大片冰壁全都是的话，光是这些玄冰带出去她们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我要破开这些冰需要些时间。”妩娘道，划出一道音波演示性地打在冰壁上，只擦出一条白痕。 “不用那么麻烦。”明心道，在冰壁上圈出四个拳头大小的圆圈，道：“像这样大小的坑挖出半尺深就好。”说着提剑在冰壁上挖起来。天音剑的用料极好，只是挖个洞而已，还是能挖的动的。 音波剑气齐下，费了半天劲终于将四个洞挖好。明心取出四只赤炎境中做出来的陶傀儡插在洞中。妩娘看着她动作，心中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明心你不要乱来……” 明心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自信满满地道：“放心吧，我可是学过的。”虽然只是看了几本不知道准不准确的书。 兰馨在旁边也莫名自信地道：“明心姐姐肯定没问题的！” 这种事怎么能至少该谨慎一些，至少做个试验也好啊！还待要说什么，明心已经拉着妩娘的手，催动一张疾风符向上奔去，箭在弦上，妩娘也只好取出自己的飞行法器，载着明心一起上浮。 直到退到一个极限的距离，明心才控制着陶傀儡引爆。 爆炸的冲击从下方快速地传导过来，冲击波沿着狭隘的通道追赶在后面，爆炸似乎将什么东西解放了出来，恐怖的啸声由远及近，妩娘将飞遁的速度拉到最大，头也不回地向上飞去，明心则干脆踩在两边的冰壁之上，再度拍上两张疾风符向上飞奔，速度也不弱于飞行的速度。 一点微光隐约在上，那是出口处的天光照下来，背后的啸声终于露出真面目，是水！眼看汹涌的浪潮就要将她们吞噬，明心甩出两张雷遁符，把住妩娘的手臂激发，变成同一道雷光将浪潮再次甩在身后，加速做最后的冲刺！ 几乎在雷光冲出隧道口的同时，浪潮终于涌上，在空中溅起百丈高的喷泉，四方溅落的水滴在空中冻成无数冰屑，飘飘落下，在阳光下折射出一条绚烂的彩虹。 明心和妩娘力竭地躺在离喷泉不远处的雪地上，任由簌簌的冰屑落在身上，牵着的手还牢牢握在一起，互相转头对视一眼，见到对方那被电地灰头土脸，须发直立的样子，忍不住同时哈哈地笑出了声，像两个傻子一样，毫无形象地越笑越大，笑的肚子生疼。 明心不知道的是，这是妩娘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放肆地笑出声来。 …… 也不知是明心的对爆炸威力的计算真的很精准，还是爱笑的女生运气都很好（明心：作者你出来我们好好谈谈！）。爆炸结束之后，冰川中挖出来的隧道奇迹般地没有被损毁，喷发结束之后，明心与妩娘再度沿着隧道向下返回冰川之下。 从西十三街淘来的避水符套在身上，海水中的空气自如地分离出来流进肺部，周围的水流如同加了一层润滑，即使明心这个不会游泳的妖，也能在水中如鱼一般灵活地游动。 再次感谢她的冲动消费。 水下的世界黑暗而平静，只有远处一道鲜明的笔直光束从深海中直插到冰面的底层，明心心中一喜，这么张扬的景致说没有问题她都不信，还好不用在这广阔的水底搜寻了。 将爆炸中震碎的万年玄冰平分了，各自分了几如一间屋子那么大的一块，剩下的两个也无意再费力去开采下来，一人两妖向光束的方向游去。 靠近了光束才发现，原来光束中心是一架镶嵌着无数蓝宝石的螺旋冰梯，她们看到的光线正是蓝宝石发出的光。冰梯从海面联通向看不见的海底，头顶上能看见天光从上方照下。 事实证明，明心再一次的想多了，雪原之中真的有那么一条通途，只要努力和运气都到位，就有可能找到。 “这算是歪打正着吗？”妩娘含笑道。 明心错愕了一瞬――妩娘什么时候也会调侃人了？虽然这调侃实在没什么水平，但是这和你的形象不搭调啊！ 不过仔细想想，她与妩娘以前纯是音乐之道上的交流，彼此对对方的其它方面都不算特别了解。 以后要重新认识一下了。 明心扬眉道：“说什么呢，明明是本天才太过优秀。” 第126章 加点缘分 沿着阶梯一路向下潜游，海水中巨大的压力被冰梯隔绝在外，冰梯外浓黑如墨的海水中，似有什么巨大的存在搅动着水流，明心可以肯定，有一条两人合抱粗的长长触须从她的神识范围内扫过，无法想象它的主人有多么的庞大。 好在那未知的庞然大物似乎对她们没有兴趣，一路有惊无险地潜入深海，一座散发着蓝色光芒的冰宫就在冰梯的最下方，明心与妩娘从冰梯上走下来，走进这座辉煌壮丽的冰宫。 冰宫外面的海底地面上散落着一地的碎冰，隐约能看出它们曾经是一座座持着寒冰制作的武器的人像，成百上千的与雪球怪死的时候一样的冰花盛开在海底，看来她们并不是第一个来到这里参试者，前人为她们扫清了不少的障碍。 明心当先推开冰宫的大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同样散落着许多的冰雕碎块，一座华美的寒冰王座矗立在冰宫的中心，王座之上，水蓝色的灵气旋涡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浮在空中，打开前往下一层的通路。 “一下子变得这么容易，有些不习惯呢。”明心感叹道。 “话不要说的太早，小心一点。”妩娘说着越过明心，抱紧琵琶缓步向王座走去。 小心戒备着靠近王座，一路上却并没有什么阻碍，安全地走到传送阵之前，明心道：“也不知道下一层能不能再遇到。” 妩娘是从黄沙境进入秘境的，与明心推进的方向相反，到现在通过黄沙境、赤炎境还有刚刚通过的蓝雪境，下一层是青冥境，而明心也恰好只剩青冥境没有去过，她们依然在同一层。 至于紫宸境，无论进入秘境的人从哪一层开始，前七层的最后一层都必然是紫宸境，这是早已总结出来的规律。 “有缘再见吧。”妩娘随口应了一句，便要走进传送阵中，明心急忙跟上，烙印着绿竹境的符文的左手拉住妩娘的手，在蓝雪境的两天多来积蓄起来的一点空间之力激发出来，莹莹绿光缠绕在紧握的两只手的周围。 “试试吧，说不定能增加点缘分呢？” 手拉着手跨进传送阵，漩涡中的水灵气形成的不规则的护罩包围着两人，空间乱流在护罩之外不断的撕扯，明心觉得手中传导过来的拉力越来越大，想作弊还是不行啊……明心想要放开手，却发现对面的那只手依然在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指甲深深地陷在她的皮肤里，掐的她的手生疼。 还不及思考妩娘一个炼气修士的手劲怎么这么大，掌心突然绿光涌现，融入两团不规则的水灵气护罩中，护罩终于融为一个圆润的整体，前方青光乍现，回神之时两人已经稳稳落在土地上。 妩娘不动声色地收回握在一起的手，明心看着自己手腕上几道渗血的痕迹，旋即便把这件事放下，她知道妩娘肯定有秘密，她自己也有，既然是秘密，总是不想让别人去探究的。 更何况眼下的情形也不容她们闲聊下去了，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道，周围没有一丝的灵气，最令明心感到不适的是，她的神识居然延伸不出去，只能看到自己的体内，这让从产生灵识以来就一直依靠着神识去观察世界的明心分外的不安，周身的世界变得充满未知，连每一块的石头缝里似乎都隐藏着危险。 她们此时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一处乱葬岗，满地是破烂的木头墓碑和长满枯草的坟堆，许多已经破损，露出下面草草掩埋的骸骨。阴风怒号，天空阴沉欲雨，零零散散的坟堆向四方蔓延出数里，不知有多少人葬在此处。 侧方的一处地面突然鼓起一个土包，明心与妩娘互相靠着背，同时用眼睛的余光看去，一架骷髅慢慢从地里爬起来，泛黄的骨架上还沾满未腐蚀干净的腐烂组织，随着它的动作噼啪地落在地上，也不知是什么力量支持这腐朽的骨架站起来的。 骷髅颅骨上空洞洞的两只大眼窝转向明心与妩娘的方向，抄起手中的一把锈迹斑斑的断剑，向两人的方向走来。骷髅蹒跚的步子随着迈步的动作越来越流畅，到了近前的地方，甚至从地上一个短暂的冲刺跳起来，对着明心的方向来了一个标准的跳劈。 明心冷哼一声，有心试试这骷髅的实力，不闪不避地抬起剑，对着骷髅劈过来的剑横斩迎上，一声金属断裂的脆响，骷髅的残剑应声再次断为两截，沉重锋利的天音剑砍在骷髅连接着头骨的颈椎上，将骷髅头一剑削飞。 然而只剩下身子和一个剑柄的骷髅没有倒下，依然顽固地挥动着剑柄砸过来，明心闪过这一跳的方向，长剑胡乱斩在骷髅身上，直到将骷髅卸成一地的骨头，那几只只剩骨头的手脚依然蠕动着想要靠近。 这东西难道非得砍成骨头渣子才能死吗？ “留点力气，我们要走了。”妩娘制止住明心继续研究下去的冲动，只见无数的土包从地面上拱起来，由近及远，一个个的骷髅头从地上冒出来。 “啧，跟长蘑菇似的。”明心咕囔一句，环视四周，四野茫茫，哪里有什么遮蔽物，随便找了一个方向，喊上妩娘和兰馨道：“走这边！”当先向前跑去。 从地下爬出来的骷髅虽然开始时动作不快，但是架不住这些东西实在太多了，拦在前面的“蘑菇”们逐渐从地里抽出来，张开缺牙少齿大嘴提着各式的武器杀过来。 明心提剑在最前面开道，砍了两具骷髅，眼见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太大的伤害，索性将剑横过来，以剑脊拍在冲过来的骷髅身上将它们拍的四处翻飞，权当做一只铁鞭来用。 妩娘跟在后面，神识和灵力都无法使用，也借着明心的掩护将琵琶背在背后，从宽大的袖口中掏出两只雪亮的短匕，将碍事的袖子和裙据割掉，步法飘忽地穿行在骷髅大军之间，竟是直接跑到明心的身边，任由那些骷髅再多也碰不到她一下。 明心见她游刃有余的样子，知道她自己能对付，也不再与骷髅们硬碰硬，半是打半是躲地向外冲去。 第127章 前锋大将 前进变得越来越困难。 若说一开始骷髅的密度如森林中雨后生出的蘑菇，到了后面简直就如人类在地里插的秧苗，再高超的技巧，再神奇的步法，人体终究是有体积的，或许妩娘的神奇身法在平时真能做到化身如影，但是在没有灵力的支撑下，一切都是虚谈。 一剑将面前扫出一片空地，踩在一块凸起的坟堆上，明心终于能借着这一瞬间的机会，透过层层的骷髅大军看到前方的景象。 前方平缓抬高的坡地上无穷无尽的骷髅在迎着她们的方向向前冲锋，坡顶上，一列灰黑色的钢铁防线出现在视野中，锋利的矛尖整齐的向前，向两侧展开长的望不到边的锋线，残破脏污的红色军旗迎风招展，一只真正的大军正在前方等着她们。 她是砍了骷髅王子吗？用得着这么大的阵仗来对付她们！ 明心转头便走，拉着还不知道情况的妩娘背向大军来袭的方向狂奔，骷髅和那些铁甲兵哪个好对付，不用说都知道。 调转过头向前冲去，飞快地超过一只只的骷髅，前进的脚步异乎寻常地轻松，明心突然发现到一个现象：“它们怎么不打我们了？”密密麻麻的骷髅大军向着前方不知疲倦地冲锋，然而却没有一个前面的骷髅转过身来阻拦她们的脚步，到好像将她们当成了同类一样。 妩娘自然也发现了这个现象，仗着身法轻灵，尝试着向骷髅大军前进的方向两侧移动，马上四周的骷髅再次不要命地挥动武器向她扑过来，妩娘纤腰灵活地一扭，调转身体继续向前，先才还气势汹汹的骷髅们马上又偃旗息鼓，跟在她们的身后挥剑向前奔跑。 “它们似乎是在驱赶我们向一个方向前进。”妩娘道。 什么地方是只能前进，不能后退的呢？背后的铁甲兵如一排排铁山稳步推进，一致的脚步盖过骷髅们骨节摩擦产生的噪音，震得地面都在一下下地颤动，此情此景，答案呼之欲出：“是战场！它们在驱赶我们上战场！” 越过一片高坡，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寸草不生的宽广平原上，一片浓重的黑线从对面的方向压过来，几展蓝色的旗帜高高飘扬在黑线之上，一阵阵卡啦卡啦的声响隔着遥远的距离从对面传来。 粗犷嘹亮的号角声从背后传来，冲锋在前的骷髅大军同时高举起手中的武器，张开嘴嘎嘎地敲击着上下牙齿，吵得明心的耳朵发疼，就像是在回应对方的挑衅。 随着两方阵线的逐渐接近，明心终于看清，那分明也是一只庞大的军队，数不尽的骷髅持着最简单的武器杂乱地冲锋在前，在那之后是一条钢铁铸成的洪流，披坚执锐的步兵，骑着干巴巴的骷髅马的轻骑，全身披拂铠甲的重骑兵，在平原上展开森严的阵势，粗粗看去，人数至少以百万计。 先前的秘境跟这场面一比，简直是小打小闹，明心无语望天――厉害了我的秘境！ “所以，我们现在是炮灰。”妩娘苦笑道。 明心道：“别那么悲观，至少也算是个前锋吧。”说着加速向斜前方跑去。 “你要做什么？”大军推进中，只是拉开一点点的距离，妩娘的喊声几乎就要听不清。 “混个骑兵当当！”明心大声喊道。只见随着锋线推进，杂兵骷髅们的阵型徐徐向两侧展开，一排排的骑着骷髅马，穿着皮甲的轻骑骷髅从锋线的两翼策马而出。 明心嫌这些跑得慢的骷髅碍手碍脚，干脆一跃踩在一个个骷髅的头上，向着最近的一排骑兵跑去，奔跑的速度比那些小跑着的骷髅马还要快上几分。瞅准队列中一骑轻骑，甩出刀瓣缠绕在骷髅马的脊柱上，用力一拉手中的细丝，跳到骷髅马上。 一脚将坐在前面的骑士踢下马，顺手抢走骑士背后背着的一捆绊马索，那被抢了马的骑士在地上滚了一圈，又重新站起来挥着剑向前跑，果然其余的骷髅们对她如此行径没有丝毫的反应，只要她还是向前的，没有要当“逃兵”。 明心握住马首的头骨轻轻一扭，骷髅马如有灵性一般，带着明心向侧前方大踏步地跑去，明心回首向妩娘的方向看去，只见妩娘也跟在她的身后，灵巧地踩着骷髅的头顶靠过来，比她还要稳当不少。 想要放出刀瓣拉妩娘一把，无奈胯下的骷髅马一时间不太好掌控，跑的越来越快，明心只好专心对付起自己新抢来的坐骑来。 幸而这骷髅马的纪律性极强，也不知生前是不是也是一匹久经沙场的战马。明心胡乱摆弄着马儿浑身的骨头，带着骷髅马在骷髅群中左冲右突，多摆弄两次，很快也就掌握了操控的诀窍。 兴奋地呼哨一声，双腿一夹骷髅马的肋骨，策马越过前冲的骷髅杂兵，冲在锋线的最前方。背后一阵马蹄急响，原来是妩娘也抢了一匹骷髅马跟了上来，与明心并驾齐驱，身上背着不知从哪个倒霉骷髅手里抢来的一对长剑。 “怎么样，这下是不是有前锋大将的感觉了？”明心喊道。 修士的战争可不像是这样，妩娘也不像明心一样喜欢看话本，自然不知道她所谓的前锋大将是源出何处，但是意思大约也能猜到。 “你要打。” 明心点头，事实就是，她们根本就逃不脱这个战场，别看这马儿听话的很，刚才她试了一下，向左向右都没问题，但这马愣是无论如何不会后退，被百万大军裹挟着前进，根本容不得她有一丝的怯战之情。 与其被动接受，不如主动投身于其中，或能杀出一条生路。 浩浩大军如山崩海啸，从前方和后方滚滚夹击而来，两骑骑兵如跑在巨浪之巅，迎向另一片滔天巨浪，妩娘指着对面军阵中心那一面如云的大旗：“我们就去那里如何？”忽略掉放大的声音，平和的语气，沉静温婉的面容，就像要去城东的酒肆去吃一顿饭。 既然要打仗，那就打一场胜仗。 说话间敌军先锋已至，马蹄如雨落，身上的血久违地热了起来，明心清喝一声：“好！”执剑拍马，向前方滚滚奔来的骑兵迎去。 第128章 冲锋陷阵 两军交战，轻骑速度最为敏捷，但防御薄弱，直接冲击中军就是送死，所以轻骑的作用大多在于侧翼袭扰，明心虽没打过这种短兵相接的仗，好歹在军营里待过一段时间，至少知道一点战场上的通识：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做，那就和其他人保持一致。 策马跟上侧翼突击的骑兵队伍，超过杂兵们的冲锋阵型，两方的骑兵最先碰撞在了一起。 隔着数丈远的距离，冲在第一排的骑兵向对面甩出一条条两边坠着重物的绊马索，瞬间就有一排的骷髅马被绊马索绑住马腿，以极高的速度翻滚着摔倒在坚实的地面上，骨头摔得七零八落，在骑兵冲锋的阵型前端引起一阵混乱。 明心夹马跃起，骷髅马一跳七尺高，越过倒在地上的一堆骨头，从队伍的中间一下子冲到最前方，横剑一挥，掀飞从对面跳过来的第一具骷髅骑士的头骨，身后的众骑士叮当地用武器敲击着自己的胯骨，吵吵闹闹地一个个越过来，似在用这种方式为明心这一剑喝彩。 一剑斩出，明心突然感觉到一种力量从自己的体内升起，血液亢奋起来，让她有种和这些吵闹的骷髅一起敲骨头的冲动。 想到也就做了，不过当然不是敲骨头，她又不像这些骷髅一样没有嗓子，举剑指天，大喊一声：“杀！”，带着一群同样亢奋的骑士向敌阵中砍杀而去。 万马奔腾，汹涌地交错厮杀在一起，明心的马操控的越来越灵活，在乱军丛中迅猛地冲突，如一把尖刀插入敌人中心，一剑又一剑地将一个个骷髅头掀飞，所过之处，圆滚滚的脑袋漫天飞舞，无头的骑士继续前冲，挥着武器胡乱地砍伐，在敌军中引起一阵骚乱，随即被跟在明心后面的其它骑士砍成碎片。 随着每一次的挥剑，明心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的新生力量在不断地扩大，让她的力量更强，速度更快，反应也更加机敏，这种迥异于灵力和神识的全新力量伴随着身后的骑兵们每一次兴奋地敲击胯骨变得更强。 明心注意到，那些紧跟在她的身后的骑兵们骨头比起其他的骑兵更加的结实白亮，就连自己身下的骷髅马骨节都比先前粗了不少，原本普通的马匹此时生生比其它的骷髅马高出半头。 信仰有没有力量，答案是有的，比如佛宗的法相，比如儒宗的王道官威。众志成城，身负众生之志者，亦被众生的信仰所加持，明心后来才知道，此时她所获得的这份力量，正是她勇猛拼杀换来的身后众军的信仰之力，然而此刻她只知道，杀的越多，她就离那展中军大旗越近。 背后铿锵的琵琶声响起来，震天的马蹄与厮杀声仍不能掩盖琵琶的声响，明心知道妩娘也被赋予了这种力量，只是她们强化的方向似有不同。随着琵琶声，更多的骑兵跟在她们的身后，接受了她们的指挥，列成整齐的突击阵型，力量再次增强，手中的剑被镀上一层乌黑的光泽，被她的剑砍翻的骷髅不再能继续战斗，而是碎成一地的骨头，被踩的粉碎。 剑如轮舞，背后长军突入，将挡在前面的骑士连骷髅带马一剑斩成两段，前方的视野豁然开朗，她们竟是将敌军的左翼骑兵杀了个洞穿。 调转马首清绞阵型被冲散的蓝军骑兵，明心一边向旁边望去，主战场上两方的杂兵早已撞击在一起，无数骷髅疯狂地厮杀着，不像两方的骑兵们穿着不同款式的皮甲，这些只有最简单的武器的骷髅，根本分不清各自是哪方的兵，只知道挥着武器，张着大嘴，去砍杀撕咬与自己的方向不一致的骷髅们。 似乎见明心所在的左翼取得了优势，身后阵中又一阵号角声响起，一列列浑身包裹铠甲的重骑兵从阵后出列，向左翼滚滚推进而来。 某种意志随着号角声在脑中清晰，这一次明心奇迹般地听懂了号角的指令，明了了从中军传达的战术意图，它默许了她们作为领军的身份。 力量在号角声中陡然提升一大截，溢出的神秘力量在她的身上要害部位凝结成乌黑的甲片，胯下的骷髅马的骨头向外伸长增生出宽阔厚实的骨板，如同穿戴上一身马铠。 眼见剩余的蓝军残骑已经清剿殆尽，明心领着还剩余的万于红军轻骑，策马从主战场的左翼绕过纠结在一起的杂兵们，扑向蓝军侧翼严阵以待的步兵方阵。 并没有直接突击步兵方阵前头那闪亮的矛尖和人高的坚实塔盾，万骑在静止的兵阵的外围肆意地奔驰，这些骷髅似也知道弓箭之流对于只剩骨头的骷髅来说没有什么杀伤力，一个个轻骑从骷髅马腹中取出一枝枝重标枪，抛出高高地抛物线，投进盾墙掩护之后的步兵阵中。 沉重锋利的标枪从高空落下，足可将穿着铁甲的骷髅直接穿透钉在地上，军阵中一阵混乱之后，马上有如雨的标枪回击过来，然而明心马上便领着灵活的轻骑，脱离开标枪的射程，待一阵齐射结束之后，又能捡起投出来的标枪重新投掷回去，打又打不到，跑又不能跑，扰的步兵阵苦不堪言。 两军的实力相当，轻骑就这么多，左翼被红军撕开了口子，右翼的战斗还在胶着，再也分不出大量的轻骑兵来驱赶这万余烦人的轻骑。 况且蓝军的首领也知道，重骑根本追不上速度更快的轻骑，反而会因为敌方的骚扰而提不起速度，到时候敌军重骑趁机掩上，后果更加严重，只能选择步兵坚守阵线不动，等待着后面重骑兵的冲阵，那才是真正的杀招。 数万重骑兵沉重的马蹄如山压来，标枪雨一停，随即转向重骑兵们冲来的方向，明心领着轻骑再次靠近，甩出根根长长的套索，钩套在步兵阵伸出来的矛尖和塔盾的边角之上，马匹奔跑带来的力量将矛与盾扯得向外翻飞。 森严的防御阵线前方被撕出一个空档，得逞的轻骑队伍迅捷地拉开身位，在它们之后，钢铁洪流刚好抵达，毫无停顿地冲进门户大开的步兵阵中！ 第129章 斩将夺旗 随着红军重骑冲进蓝军主力左翼的一刻，这场亡者之战终于进入白热化，一只压阵在后的红军步兵方阵开始稳步向前推进，在遥远的战场另一边，蓝军的重骑兵从右翼出击，向着推进中的红军方阵发起冲锋。 然而那都是不需要明心关心的事了，这座战场太大，冲在第一线的她和妩娘只需要顾好眼前的敌人。 第一道防线被瓦解之后，又是十几道又铁甲骷髅兵组成的防线在等待着冲击进来的骑兵，钢铁与钢铁的对撞，骨架与残破的盔甲沿着冲击的最前线漫天飞起，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将两方士兵的铠甲都挤成张张铁片，然而没有一具骷髅士兵从碰撞的边缘退缩。 虽然庞大的蓝军步兵方阵有足够的纵深来将重骑兵的第一轮最强势的冲击威力吸纳掉，但是先前的骚扰带来的效果还是让蓝营的防御阵型没有起到最佳的效果，数万重骑像一只巨大的尖头战锤深深锤进的层叠的木板中，锤子被厚实的木料包裹住，但是也将木板挤压地变形。 明心带着轻骑兵们继续向蓝军的后方绕过去，原本完美无瑕的防御阵型被侧翼的巨大压力挤压出道道缺口，大量的防御力量拥挤在前线，导致了后方的空虚。 背后琵琶急响，明心回首与妩娘对视一眼，抬剑指向遥远的中军大旗，同时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万于骑兵在琵琶有节奏的指引之下，由稀疏的长蛇阵组成一个紧密的楔形尖阵，以明心为楔子的尖锋，瞅准后方一个防御空虚的缺口，直插入乱军之中，目标直指中心的大旗。 缺少长矛厚盾的掩护，只持着刀剑的骷髅步兵无法组织有效的防御，飞驰的马蹄一下将步兵方阵中原本就存在的空档撕扯地更开，几乎瞬间与中军大旗的距离就拉近了一半。 被从后方插入的蓝军终于有了反应，更多的步兵悍不畏死地向骑兵阵拥挤过来，用自己的身体铸成一道城墙，一只只利剑拥挤着挥砍过来，冲入阵中的骑兵队伍在迅速地减员，背后被撕开的口子慢慢合拢，将这只孤军包围在层层的包围圈之中。 其实轻骑本就不适合闯阵这种工作，即便是做也大多是一触即走，将步军的阵型分割成小块，根本不会像她们现在所坐的这样孤军深入。 但是明心与妩娘不是真正的将领，甚至于身为修士的她们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只有凡人才会如此进行的战斗方式。 沸腾的战意驱使之下，她们下意识地向最明显也是最最重要的目标发动几乎不可能成功的进攻。来自红军中军的支配意志没有反对，似乎也默许了这自杀式的进攻。 然而这终究不是一场凡人的战争。魔幻的世界有它自己的规则，嘹亮的号角穿透辽阔的战场，百万大军在用它们自己的方式为她们呐喊，万军之志此刻被背负在这一只孤军身上。 号角声中，明心身上的甲片再次延展，将浑身上下连着高大的骷髅马一起包裹在一层狰狞厚重的全身黑甲之下。马铠上长满锋利的短刺，两丛红色的火焰从骷髅马空洞的眼窝中燃起，如地狱而来的梦魇。 琵琶声始终清晰地跟在背后，所有还跟在身后的骑兵们的身上也开始生成漆黑的甲片，武器镀着黑光，它们在被这琵琶声加持强化。 还剩不到一千的骑兵队伍如一把乌黑的尖刀，划开一滩粘稠的泥浆，裂隙在尖刀的前方打开，又在尖刀划过后合上，而刀尖的黑骑士似乎不可抵挡，浓重如实质的黑色劲气覆盖在剑上，原本的细剑此时如一只人高的大剑，每一次挥动都将前方清扫出一片空地，任由那高大战马的铁蹄踏过。 层叠的铁甲步兵在前方散开，空旷的蓝军阵中，一队同样身披黑甲的骑士迎面冲来，骑士的最前方，是一头比明心所骑的战马还要雄壮高大的公鹿，身披黑甲的骑士举着一柄夸张的大斧，驭着奔驰的公鹿迎面斩来。 锋利的鹿角撞上狰狞的马铠，宽大的黑剑与巨斧轰隆撞击在一起，强大的气劲从碰撞的中心爆发出来，将各自身后紧跟的骑士们向四周吹开，然后绕过两位首领激战的中心，继续和对方碰撞厮杀在一起。 两只武器不断地碰撞在一起，乱军之中没有任何花巧，只有最平实的斩击，一剑，两剑，三剑，每一剑明心浑身的骨头都在颤抖着作响，他们竟是势均力敌。 骑手在厮杀，坐骑也在厮杀，鹿角刺穿厚重的马铠，砸断骷髅马的几条肋骨，然而骷髅马丝毫没有痛觉，趁着鹿角被肋骨卡住的时候扬起马蹄，马蹄上的尖利的骨刺划开雄鹿的肚皮，鲜红的鹿血如雨洒落在地。 雄鹿吃痛地一声悲鸣，用力拔出鹿角，向后踉跄了半步，正是这半步的退缩让黑骑士的气势也为之一弱，几乎不需要明心的指挥，骷髅马凶狠的撞了上去。 明心双手举起黑剑，顺势用尽全力劈下，一进一退，便是生死之分，黑剑斩断匆忙横栏的战斧，以不可阻挡之势豁开厚重的铠甲，鲜血从铠甲下面迸发出来，他不是骷髅，他是另一个进入青冥境的修士！ 强敌已逝，然而明心的冲锋也走到了尽头，身后的骑士们已经不知何时死光了，黑甲白骨混杂在一起，已分不清谁是红军谁是蓝骑，重重的骷髅兵围拢过来，密密麻麻的刀枪尖端指着她，却不敢近前。 如云的战旗就在前方不远处，旗尾展开，能覆盖她头顶的天空。战旗之前，一个足有丈高，身披重甲，头戴王冠的骷髅巨人，持着燃烧着黑焰的权杖向她走来，百万大军的信仰凝聚在它的身上，只是一眼明心就知道，那是她不能匹敌的力量。 身下的战马半是恐惧，半是兴奋的颤抖，手中的剑握的死紧，稍微，有些难呢…… 骷髅巨人的脚步突然停下来，它缓缓地转过头向后张望，这一刻战场上所有的骷髅士兵的头都转向那面缓缓倒下的旗帜，一个风姿绰约的身影站在高高的旗台上，明心后知后觉的想到――她好久都没有听到琵琶声了呢。 第130章 王者归来 厮杀停止了，伴着大旗的倒下，是无数兵器哐当落地的声音，在红蓝两军交战的前线，数百万红军骷髅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骨敲击声，胜利的号角响彻战场，而与这些兴奋的骷髅相对的，是数百万蓝军骷髅踏着整齐的脚步，缓缓向着它们来的方向整队后退。 高大的骷髅王者最后望了一眼远方飘扬而来的红旗，在明心戒备的目光中，扛着战锤转身毫不留恋的走了。 明心策马向前，走到被遗弃的旗台边驻马站定，守在妩娘的身前，然而身畔的骷髅兵们再没有任何一只来上前袭扰，一骑黑骑，一方旗台，如汪洋大海中的一片孤岛，百万大军如流水绕过，光是看着那攒动的骷髅头，就叫人眼晕。 直过了两个时辰，浩荡的骷髅大军才终于全部从身边撤走，只留下满地的兵器和骨渣，几乎看不清土地的原色，一腔热血冷却，明心不知不觉中身上已生了一层虚汗，难以想象她居然就直接冲进这样庞大的一只军队的最中心，真如迷了心窍一般。 胜利者接管了这片战场，迎面而来的另一只大军在面前缓缓展开，层叠的军阵打开一道口子，一个不输于方才见到的那只骷髅王者的骷髅巨人从红军的阵营中心迈着大步走出来。 出于对这位骷髅强者的尊敬，明心想从骷髅马上下来，然而全身覆盖的马铠和铠甲已经将她与这匹骷髅马连接在一起，一时挣脱不开，眼见红军的骷髅王已经走到近前，索性也就不挣扎了，立马盎然对着这骷髅王。 即便是坐在高大的骷髅马上，骷髅王依旧要比她高出一头，感受不到面前的骷髅王的敌意，明心与妩娘对视一眼，躬身向骷髅王敬了一礼。 骷髅王放下手中的战锤，两只大手抬起，两对粗大的指骨之间，一团黑气凭空而生，变成一条纯黑的项链，项链上坠着一块菱形的黑水晶，向着明心的脖子上伸过来。 明心含着头受了，那大骷髅又依法生出另一只项链，挂在妩娘的脖子上，退后一步，拎起战锤，向回走去，沉寂的战场再次响起震天的敲击声，明心策马正要跟上去，一阵妖风突起，飞沙走石之间天地变色，待再睁眼，四野茫茫，尽是灰黄的土地，哪里还有一个骷髅的身影。 雪亮的刀剑变成腐朽的废铁，白生生的骨头变成细碎的骨渣，暮野潇潇，晚来风紧，这里分明是一片沉寂多年的古战场，唯有颈上的项链和身下狰狞的骷髅马，告诉她们刚刚经历的一切不是幻觉。 “梦也？真也？”明心轻轻叹道。 青绿色的光芒从两女的身边亮起，两道旋转的旋涡凭空出现在空中，一个玄青色，一个沁绿。 “好么，这回是明摆着不给作弊了。”明心道。 妩娘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能同行走这两程，已经很幸运了。”想找一个这样可以托付的伙伴，不容易。 “嘿嘿，那是，这秘境在本天才眼里也不过尔尔。”明心道，拱手对着妩娘抱拳一礼：“八层见。” “逢君吉言，敢不从命。” …… 明心骑着高头大马，从传送阵中走出来，面前是一条长长的白玉阶梯，用紫金镶嵌着两条巨龙，直直通向上方如一座金山般巍峨耸立的宫殿。灵力和神识重新回到身上，就如寻回了就别重逢的老友，亲切，但却不是不可或缺的，原来没有这两样东西，她也能活的好好地。 身体中那种在青冥境获得的力量消失了，然而身上的铠甲和骷髅马却没有一起消失，明心挥马踏上高高的台阶，神识视野居高临下地看下，顿时感觉自己别有一番气势，手中的剑挽了两个花哨的剑花，明心臭美地想：我真帅！ 然而帅归帅，对上面前高大厚重的宫门，明心还是犯了难，她总牵着匹骷髅马到处跑吧？这东西要是能收起来就好了。心中方一意动，身下一空，身上的铠甲和骷髅马同时变成一条黑烟飞进脖子上挂的黑晶项链中。 明心落在地上，神识探入项链，项链中的空间很大，布满黑烟，阴气重重，一个马形的黑影正在其中悠然踏步。尝试着召唤骷髅马，马儿再次从项链中跳出来，再试着召唤那层铠甲，一块块黑色的甲片自如地出现又消失，身上披着铠甲的时候，手中的剑自然覆盖上一层黑气。 以己之矛攻己之盾，明心运起剑气用剑砍在铠甲上，铠甲上亮起一道浓黑的花火，铠甲被划出一条半寸深的痕迹，很快又恢复平整，明心心中一乐，捡到宝了。 将部分的甲片收起，重甲就变成了一套更灵活的轻甲，明心走到足有三丈高的金色宫门前，用力推开沉重的宫门，金碧辉煌的宫殿内部分外宽敞，修建着层层的阶梯和看不到尽头的长廊。 明心沿着中间的一条最为宽敞华美的长廊径直向前，长廊两侧站立着两排整齐的金甲卫士，明心对这秘境中的套路也算熟悉几分了，一眼便看出这些造型彪悍的金属铸造的卫兵有问题。果不其然，明心刚走进走廊中，两侧的两个卫兵就提着大刀动了起来。 明心正要试试这些卫士的深浅，两手中的两个符号突然亮起来，两个卫士扑通一声，竟同时向着她长刀拄地，单膝而跪，头低到胸前，状极恭敬。 这一下到让明心不适应起来，戒备着靠近一个金甲卫，见它依然没动作，便又作死地用剑捅捅金甲卫的甲片，甲片异常坚硬，明心用了十分力，磨了半天也才将将把剑尖插进去，而金甲卫丝毫没有反抗。 到底没有作死地继续挑战这些金人的忍耐极限，明心剑不入鞘，甲不离身，沿着走廊继续向前，一路上所经过之处，走廊两侧的金甲卫纷纷跪地相迎，倒让明心结结实实地体验了一把王者待遇。 穿过走廊，前方豁然开朗，宽敞的大厅中，一面划着无数长痕的紫色石壁矗立于当中，石壁直插入高耸的穹顶，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正背身端坐在石壁之前，如老僧坐定，对明心的到来没有丝毫反应。 第131章 全知全能 这黑衣黑发，满脸冷峻的男子可不就是傅秋声，明心还有些意外，她在绿竹境的时候没有看到傅秋声的位置，还以为他与他们在不同的世界，没想到除了凌雾，连傅秋声也与他们炼气淬体阶的修士共处一层，若是如此的话，也怪不得傅秋声比她来的还要早，以筑基修为面对炼气的难度，简直就是欺负人。 “傅道友，来的真快啊！” 明心恭维一句，傅秋声依然没有搭理，只是闭着眼坐在石壁的面前，冷峻的面部线条崩的死紧，身上隐有清澈的剑气浮动，周身连个防御的法阵也没有，也不怕被别人偷袭。 明心也没有趁机捅他一剑的意思，离开他远一点，转身观察这石壁，众所周知，宋国傅家的小天才傅秋声是个剑痴，能让他如此痴迷的，只可能是与剑有关的物事。 明心不是剑痴，但好歹也是个练剑的，站在这石壁之前，上上下下地看了半天，也始终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那些划痕是剑痕，明心能从它们的粗细深浅中计算出那出剑人的招式，速度，力量的变化，甚至能大约分辨出那把剑的形状。 可是也就是这些了，这几剑除了速度和威力是自己远远不能及的之外，那招式不见地比自己的高明出多少。 明心不死心，又是学着傅秋声的样子静坐感悟，又是用神识上下磋磨，甚至模拟复原那剑招的样子，来回演练了几遍，足足折腾了三天三夜的时间，到了最后，干脆达到了无剑的境界――她连剑痕都看不清了，眼前除了石头还是石头。 看着傅秋声依然陶醉其中的样子，明心一阵挫败，她自诩在练剑上也是有几分天分的，短短一年多，半是练剑半是练乐的，也掌握了剑气，甚至摸到了剑意的门槛，没见老师傅宋竹都说好呢吗？可是如今面对这面分明是前辈大能流下来的剑石，她却实实在在地碰了壁，隐约间那些剑痕好似一张大大的笑脸，嘲笑她的自不量力。 “算了，本天才都看不懂，一定是这剑道太差。”明心自言自语一句，兰馨在旁边点头如捣蒜――她看这石头都看腻了，明心亲了兰馨一口，转身离开这座大厅往宫殿里其它的地方探索去了。 回到最初的门庭，这里上上下下有十几条走廊，每个走廊又有分支，逐条走廊地探索，走廊的两侧联通着一间间的房间，房间大多被结界封住，剩下的有限几间都有金甲卫守卫。这些金甲卫可不像大走廊里那么恭敬有礼，明心一要进去，便不由分说地提着武器砍过来。 明心与金甲卫打了两场就再也不想打了，这些金甲卫实在太过皮糙肉厚，力量和速度也是惊人，而且相互之间配合默契，像明心这种与人硬碰硬的战斗方法，堪称被全面压制，一个还能打个五五开，两个三个地冲上来，真心扛不住。 更让明心恶心的是，她机关算尽，小心筹谋，拼着全力从四只金甲卫的围攻中直接冲进房间，为此还受了一身伤，足足休息了半天的时间才缓过一口气来，结果就从里面拿了一颗金光闪闪的丹药，那滋味别提多酸爽了。 当下明心也就歇了心思，重新对付起那些石壁，只是此石壁非彼石壁，像是傅秋声所在的大厅那样的大厅总共有二十三个，每一条走廊的尽头都会有一个，里面安放的不全是石壁，比如有的是一座常年烧着火的丹炉，有的是一座无论怎么走都会原路返回的迷阵。 二十三个大厅代表二十三个修仙界盛行的修炼流派或杂学，从进入秘境以来，这座秘境就处处彰显着人为创造的痕迹，现在看来，那位秘境的设立者竟似无一不通，全知全能。 像明心现在所在的这座，是一处回音壁，明心每向它弹奏一段曲子，回音壁上就反弹出一道应和的音调，这反射回来的声音不见得有多好的意境，却能把明心苦心营造出来的意境破个干干净净。 一只又一只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乐境被瓦解的支离破碎，到最后便是那首《春之曲》都败下阵来，明心这下真的服了，这可是她自己原创的乐境，别人甚至都不曾听闻过，这位前辈是真的厉害。 知耻而后勇，明心发了狠，坐在那回音壁前就不走了，不停地借着反馈回来的乐音调试着自己的乐曲意境，虽然每次都以惨败告终，但明心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回音壁并没有教自己什么，它只是让明心更加看清楚自己的不足之处，乐境被破也不是这声音有多么的强势，而是经过回音壁加工过后的回音中所有的瑕疵被放大，让明心自己都无法忍受自己的瑕疵，然后才能尝试着去弥补。 明心不知道的是，她自以为头脑清醒的在钻研乐道，然而那专注往我的样子在旁人的眼中也如傅秋声一般，毫无防备，为道痴狂。 一只如紫晶雕成的蝎子在“旁人”的手上爬动，旁人笑眯眯地对着少女肩头的那个正冲着他张牙舞爪的小人儿挥挥手，把玩着手中的蝎子，没入长长的走廊尽头。 “都是些很厉害的人呢。”旁人转入另一条走廊，走向那座拥有燃烧着火焰的石壁的大厅：“只好自己努力了啊！” 时间在参悟中飞速流逝，恢宏的宫门口，历经万难的精英们陆续入场。 …… 秘境之外。 秘境开启的第二十天，三位结丹主持罕见的同时到场，比试已经接近尾声，只有不到十个参试者还未曾出来，不出意外的话，分数大约也能计算出来了。 秘境中的宝物道法再好，于一个人口数千万的偌大的国家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对于三位领队来说，关注的焦点还是在分数，这关乎于天澜山脉丰富的矿藏分配。 “2928分。”徐怀英看着这个数字，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和往年相比这个分数有点少了，就这还是宋国有四个进入七层的修士，还有三个首位突破单层秘境的修士的情况下。但这依然阻止不了宋国名次，距离再次垫底无限接近。 南越国：2854分； 扶流国：3910分。 第132章 突破灵障 南越领队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不过没有人同情他，这次准备的最充分的南越国排名垫底，纯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且不说那莫名死在比试之前的拓拔巫，单就绿竹境一役，虽然三方全部损失惨重，但几乎近半的南越修士都丧命其中。 这里要说一下计分的规则，无非是按每个修士最终到达的层数算，到达第一层就出来的人记一分，第二层两分，三层十分，四层二十分，五层五十分，六层一百分，七层两百分，而八层一人足有五百分，至于传说中的九层，若是真的有那就不用算了，直接第一就好。 另外每一层第一个破境人额外记两百，如果你不幸死了，对不起，身死如道消，死人是不计分的。 如此算法看似到达高层的人数占的贡献最大，实则到达四五层的人数才是真正决定性的因素，绿竹境的战役最终以擅长大规模作战的扶流国的惨胜告终，扶流国也因此一跃成为远超其他两国的存在。 而宋国虽然闪光点最多，但秘境环境千变万化，一个人的能力有限，不善配合的他们大多很难通过太多的层数。 “看来要提前恭喜慧明大师了。”徐怀英风度良好的道，能得个第二已经比往年强了。 “一切具是缘法，最后头名归贵国所有，也未可知。”慧明淡笑道。 除非宋国在七层四个人全部进了八层，而扶流的两人则都没有，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反正这头名一定不会是南越的，他们在第七层只剩一个人了。 …… 外面一群大佬的心思计算明心自然不知道，她正沉浸在不断的否定与自我否定中，对眼前的这片石壁是又恨又爱，然而终究是爱多一点，不然她也不会在这石壁前不眠不休地坐了十天。 理智告诉自己，这面石壁不会永久地属于她，明心没有选择尽可能多的去补正自己的所会的所有曲子，而是专心于一隅，不断的完善那首接近于突破灵障的《春之曲》。 或许现在该为这首曲子改个名字了。明心为它取名为《芽》。 在意识到自己距离一个真正完美乐境的距离之后，明心放弃了春，也放弃了更为广阔的生机之意，她反其道行之，将自己的所有精力用于完善原本乐境中一个点，这个点就是芽。草木之春，万物苏生，始于一只只芽。 意境中不再是茫茫的草原，而是一颗颗从土里，从枝头钻出来的嫩芽，不断地汲取着养分，伸展着自己的身体，意境看似变小了，变的微观了，但是每一只嫩芽的每个细胞，都在展现出所蕴含在其中的生命的奥秘，以微观的角度去看这片世界，世界也就更大了。 腰间的灵植袋里，兰馨的本体娇艳地盛开，一条条枝蔓从灵植袋的口子里伸出来，在紫玉金砖铺就的地面上生长出一丛丛的绿叶，开出淡紫的兰花，铺满大厅，爬上桌子，爬上古老的回音壁。 明心的身影被兰馨生长出来的花丛掩盖，在花丛绿叶之下，没有人看到一条细白的花枝从明心的背心处生长出来，沿着脊背攀上肩头，缱绻地绾在明心的发间，一朵尖尖细细的花骨朵顶在花枝的头上，骨朵上红白交缠。 明心的双目陡然睁开，剑笛声起，以她手中的脚下为起点，一丛丛的洁白花枝从地面上生长出来，迅速地蔓延向回音壁，瞬间将回音壁的一角包住，花枝顶端，红白相间的尖细的花苞戳在石壁上，她的剑尚且劈不出一点痕迹的坚硬紫岩上生出一条条的细微裂痕。 回音壁中再也发不出一点回音，裂纹在迅速地扩大，明心惊觉地收回盘绕在紫岩上的花枝，然而却阻止不了回音壁的破灭，紫色的岩面迅速发黄风化，轰然散成一堆的散沙，黄沙泄地，如雨入水，消失地干干净净，不剩一丝的灰尘。 明心恍然，原来这好似上古传下来的乐道宝物，其实只是这秘境设立者以她的内心和超人的乐道造诣营造出来的一份投影，只要她悟了，突破了自己，也就突破了这层以原来的她为模板的投影。 背后的花枝消失了，从原本后背上花形纹身的下方，生长出来一条新的枝条形状的纹路，一朵红白相间的花苞形状纹路托在上面。 尝试着奏响剑笛，点点洁白的嫩芽从她的身边的地面上探出头来，就像她身体里的一部分延展了出去，只要她向里面灌注灵力，就会疯狂生长，灵力、乐音、神识三位合一，这就是灵障，她终于突破了！ 灵力撤去，根根嫩芽消失，地面平整如初，明心的手抚上兰馨增生出来的兰花丛，方才从自己身体里传递出去的灵力被撤回，满室的兰花变为点点绿光消散在空气中，而兰馨则化作一道流光钻进灵植袋中，透过灵植袋，神识感应到兰馨又被本体裹成一个绿茧包裹在里面，灵植袋中生机旺盛，明心便也放心下来。 背后传来金属敲击地面的声音，两个金甲卫走进大厅，恭敬地单膝跪地行了一礼，随即做了一个引路的姿势，明心跟着金甲卫向外走，走到一座被结界封住的房门前停下，两个金甲卫上前抓住大门的两只门环。 结界溃散，大门徐徐拉开，一座黄金打造的台子上，漂浮着一块琴形的玉简，明心上前取下玉简，这才发现古琴状的玉简的中心还藏着一把小小的玉剑。 将剑与琴合起来，玉简贴上额头，叮咚的琴音传入识海，似有剑客于琴音中做剑舞，且舞且吟：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琴音剑舞，侠客行吟，渐渐于识海中散去，手中的玉简也变成一块普通的青玉，一如当初刻印着青云诀的那块玉简，明心默默在心中重复地吟诵这首剑曲的名字：《侠客行》这位创造九凤山秘境的前辈大能，当真是无所不知。 大门在金甲卫的手中渐渐合上，明心对着那重新升起的结界，深深鞠了一躬。 第133章 七个符号 大有收获，明心惦记着那块刻着剑痕的石壁，便要去那里再试试，说不定现在再去看，能有所收获也未可知。 正要往那处走，脚下的宫殿坚实平整的地面突然流淌起来，连着身边的走廊和大门，以及那些伫立的金甲卫的线条同时变的模糊，金碧辉煌的宫殿在身边变成一滩金紫为主色的浆糊，向地面上流淌下来。 背后的走廊一边融化着一边向内收缩，三面都是斩不断的融化的金属，明心只能沿着走廊上还没有封闭的一面，向前走去。 前方的走廊在扭曲，明心意识到，她正被这座宫殿引领着向宫殿的中心位置走，穿过长长的走廊，走进一座宏伟的大殿，刚刚走过的走廊在背后彻底消失，融化的金属开始重新凝固，熔铸城新的墙壁。 新生成的墙面平整，上面有宝石镶嵌着复杂的纹饰和栩栩如生的浮雕，一点看不出它们是刚刚由一团浆糊凝结成的。 大殿呈圆形，下方是一圈圈整齐向下的台阶，大殿的中心，一只七角的巨大罗盘躺摆在正中。圆厅的边缘一个个修士从刚刚消失的走廊外对峙而立，明心环视一周，居然大多数是熟面孔。 宋国这边除了她自己和傅秋声，还有两人居然是妩娘和佘青，佘青明心自是没想到，没想到她不仅进入了秘境，以气息判断，居然突破了筑基期。而妩娘，明心倒不是特别意外她能走到第七层，只是既然来了，却为何没有来那回音壁，那个方向可能的走廊有七八条，她到底去了哪里？ 至于傅秋声，似乎也出了些状况，他的脸色青灰，身上气息混乱，居然连遮掩一下他的坏脸色都做不到，显然是受了很重的伤。 而其它的人，凌雾她是见过的，能出现在这里也不意外，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黑袈裟的扶流国僧人，看他们的样子是从一个走廊中出来的。此外还有一个笑容灿烂的南越男修，正是那个“笑面虎”。 四男四女，如此八人。 那笑面虎看看左右，首先施礼道：“在下南越拓跋怀北，见过三位前辈”，随即又转向左右，笑道：“也见过诸位道友。” 没有人答他的话，佘青不愧是佘青，一贯的直接，也不管众人互相戒备的紧张状态，当先走下台阶向着中心的罗盘走去。 与她一同迈动脚步的是凌雾，也是直接带着身后两个僧人向下走，有人带头，其他的人自也不甘落后，纷纷向那罗盘靠过去，傅秋声缓了这片刻似乎稍好一些，气息渐渐平复，脚步也稳健，只是那脸色却依旧不佳。 走到罗盘边，其余几人有志一同地自动让开一个身位，让三位筑基先上前去查探那罗盘，自己则立在原地观察那罗盘，明心与妩娘正隔在罗盘的对面，向着妩娘不动声色地传音道：“结盟。” “好。” 至于为何不找佘青，倒不是因为她们的关系不像与妩娘那样牢固，佘青的人品她自认还是了解的，只是与实力悬殊的筑基修士结盟，那便不是结盟，而是依附了，或许佘青愿意帮她们一把，但若真到了利益分配不均的时候，又谈何话语权呢。 人还是那个人，但时殊事异，有些事情就变了。 罗盘一览无余，特殊的七角罗盘的七个面上各自铭刻着一个古朴的文字形状，其中两个明心正认识，此时就在她的两只手上刻着呢。 如此看来，这每一个文字都代表着一层秘境，至于由何人获得，以她的经历来看，只怕是第一个破境人才能拥有，或者从别人那里抢…… 而且绿竹境的文字能操控秘境内的空间，橙光境的符文疑似让她直接跳了一层，其它的符文，又有什么作用呢？ 显然见过这符文的也不止明心一个，凌雾走到一个符号旁边，抬起右手按在那符号上，小手陷进深深的符文镂雕中，马上有一团黄色的光辉亮起来，将罗盘上的符号点亮。 “都拿出来吧。”凌雾的空灵的声音淡无波动。 也确实没什么好藏的，明心大方地上前，将手按在代表着橙光境的符文上，手中那种温暖的力量在亮起的橙光中消失，旋即凌雾等三人的注目礼之下，走向代表绿竹境的符号。 一块块的符号接连亮起，拓跋怀北的红色，傅秋声的青色，佘青的蓝色，罗盘依旧没有动静，只剩下最后一块还暗着，属于第七层的紫色。 这第七层还没有人通过，哪来的首名呢？ 在场诸人都是聪明人，很快想到了一处。 “那厅中的前辈遗迹实在是精妙非常，这可惜小僧资质鲁钝，还未悟出什么就消失了，着实是可惜，不知诸位道友可曾有所心得。”那个略瘦削的扶流僧人道。 “可不是！”拓跋怀北一拍大腿，极为痛惜地道：“若能悟透前辈的指点，就是叫我马上滚出秘境我也是甘愿的，真是可惜！” 傅秋声寒声道：“谁取了紫宸境的符文，尽早拿出来，遮遮掩掩的想做什么？”话中显而易见的低气压，明心很怀疑她要说自己破了那石壁，傅秋声会不会立刻拎剑上来把她砍成八瓣。 关键是她也没有见到那紫宸境的符文啊？明心摊开双手给大家看，无辜地道：“别看我，我两个都拿出来了，若是有第三个还能藏着掖着不成？” 尤其是那绿竹境的符文，拿出来可是担着不小的风险的。 “道友真是实力出众。”笑面虎恭维道。明心看他最是不顺眼，也笑眯眯地道：“侥幸而已，比不得拓跋道友好手段。” 南越人的吃相，这次可是不太好看呢。 八个人十六只手摊开，干干净净，然而这不能说明什么，将那符号隐藏起来的手段很多，每个人都有可能在说谎。 眼见那拓拔怀北又要开口，明心先道：“我倒觉得现在说紫宸境的符文已出为时尚早，诸位一路走来，不觉得这紫宸境相较其他层太过简单了吗？说不定还有其它考验在等着我等。” 说简单其实也不简单，若是以参悟那投影为过关标准的话，这一层说是最难的也不为过，但是以这秘境的一贯风格，真的就在七层设立这样一个完全福利性质的关卡吗？ 第134章 纷争再起 这也是明心一直在奇怪的事。 秘境中危险重重，其中尤以橙光境和绿竹境最为险恶，死在其中的不知凡几，而且没有任何宝物资源，好似专门为了杀伤进入者而存在一般。 然而到了第七层却风格迥异，比任何宝物还要珍贵的仙道感悟就这样毫无代价的摆出来，甚至体贴地为有所悟的自己，送上最切合自己需要的礼物――一首剑道与乐道相融合的剑曲。 除了傅秋声似乎是自己把自己弄伤了以外，别人最多不过看的不过瘾而已。一边是险恶的有些恶趣味的算计，一边是对仙道后的辈拳拳爱护之心，这创造秘境的前辈为免有些太过喜怒无常。 明心说的虽也有道理，但是依然没人从罗盘边离开，谁都看得出来此处就数这罗盘最为可疑，如有出口，十有八九就在这罗盘之处。 这片大殿虽不如原来的宫殿那样巨大，但也着实不小，谁知那可能藏有第七个符文的人是不是就在等待着这样一个机会呢？ 知道自己此时的嫌疑最大，明心默默鼻子，向后退开罗盘附近，欲去查看那些绘在墙上的壁画。其余几个炼气也都自觉地向外退开，把靠近罗盘的空间留给三位筑基。 明心刚走上台阶，背后突然传来空灵的生音：“等等。” 心头一跳，这位不会是要跟她算绿竹境的账吧？紧了紧手中的剑，转身面向凌雾的方向，明心还不知道她使坏的举动，其实是给凌雾所代表的的扶流国送上了一份大礼。 凌雾却是对着拓跋怀北，手中握着一串燃烧着金色火焰的佛珠，筑基期的威压升起，深厚的威压比宋国随队的一位筑基中期修士还要强一些。 “现在出去，或者死。”凌雾道。 威压当头，拓跋怀北再也笑不出来了，脸上一阵红白变换，耻辱、愤恨还有不甘挣扎，一时俱都涌上面来，明心看着他，不由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短暂的失态之后。拓跋怀北深深盯着凌雾消瘦的身影，嘴角挂着微笑，目光却如饿鹰一般锐利。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吧？ “但愿你不要后悔。”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狠话，拓跋怀北取出怀中的半只铃铛，摇晃三下，身体渐渐淡化，消失于空气中。 凌雾丝毫没有将拓跋怀北的威胁放在心上，转向宋国诸人道：“我到有个建议，既然是比试，七层八层于我无谓，便在此分出胜负吧。” 傅秋声冷笑道：“我以为佛门不争。” “阿弥陀佛，非为己争，为道统而争。” 为道统而争，所以自己能不能到达八层，凌雾是真的并不在乎，她只要赢，为佛门赢得属于它的供奉，赢得那个去天下天才汇聚之地证明佛宗之道的机会。 宝蓝色的明王法相在凌雾的身后浮现，她碾动手中的佛珠，不动明王像火剑与金鞭齐出，带着强劲的风压凌空压向佘青和傅秋声，纵使是以一敌二，却依然率先悍然出手。 长得文文弱弱的，没想到倒是一副火爆脾气，明心暗自叹道，真是人不可貌相。一个纵跃跳出不动明王法相的攻击半径，明心挥剑如帘，斩破凌空击来的一束束金光。 身后琵琶叠响，无形音波隐含杀机，敲打在那两个扶流僧人在身外支起的金色护罩上，铿然如撞钟。 好强的防御力，明心暗赞一声，持剑向那两个僧人前冲而去。 这边四个低阶修士乒乒乓乓虽也打得火热，但比起三个筑基修士的战场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巨大的明王法相将有大殿的一半那样高，也好在这座大殿体积夸张，这才盛得下法相在其中肆意的挥洒着怒火，巨像之下凌雾双手合十，握珠诵经，如明王坐下侍奉的童女。 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向佘青与傅秋声落下，佘青冰轮挥舞，道道丈长的宽大冰刃从冰轮中飞出，撞向迎面来的火焰巨剑，冰火轰隆对撞在一起，竟是势均力敌，谁也不能奈何得了谁。 而另一边，傅秋声似因为先前强行参悟石壁中的剑道而受了不轻的伤势，但究竟是此次筑基时间最长的修士，且又是以擅长斗法为名的剑修，此时一边勉力躲闪金鞭的攻势，一边不断挥出剑气斩在明王法相的身上。 不得不说剑修士的杀伤力强大，当初在绿竹境大逞神威的明王法相在剑气的攻击面前也不能全身而退，每一道剑气斩在身上，都能将法相宝蓝色的坚硬皮肤砍出一道大口，只是随即又在法相之下涌出的火焰中重新恢复平整。 凌雾一人，居然与两个同阶的筑基打了个旗鼓相当。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三人的对拼越加激烈，傅秋声终于显现出一丝疲态，挥出的剑气越来越少，闪避的时候倒比攻击的时候多得多，凌雾手中的佛珠突然散开，漂浮在她的身边。素手拈花，宛转轻弹，一颗佛珠从身边激射出来。 傅秋声刚刚寻机挥出一道剑气，旧力已老，新力未继，想要躲时却一口气没有提上来，只能抬剑硬挡，佛珠撞在剑上，朵朵繁华自傅秋声的剑上绽开。傅秋声的顿觉全身灵力一空，正在这时，巨像金鞭已经毫不留情地接踵而至。 一鞭结结实实地打中胸口，傅秋声身子如同一块破布被甩飞出去，新伤引动旧伤，吐出一大口鲜血，摔在墙角不省人事。 傅秋声一败，佘青顿时压力大增，她毕竟是刚刚突破筑基，属于筑基修士的神通手段还未掌握完全，而凌雾即使在筑基初期的修士中也是佼佼者，先前能斗个平手已经实属不易，此时又如何能敌？ 因而佘青逐渐也是守多于攻，仗着巨像活动不甚灵活，引着凌雾在大殿中纠缠迂回，一时倒也不至于落败。 明心这边见这情势，知道只要佘青一支撑不住，她们无论如何不是凌雾的对手，便想寻机帮扶一二，但是眼前这两个扶流僧人也不愧是一路闯到七层的精英，虽然一直是她们主攻，但那由两人共同构筑的防御护罩真是任如何攻击都岿然不动。 她们的万道攻势都不奏效，而那两人偶尔发出的一两次攻击却是威力强大，只要接上一下，都有立即失去战斗能力危险。 第135章 不可貌相 情势越来越危急，佘青还在不停地闪躲着巨像越来越狂躁的攻击，站在原地的凌雾每一次佛珠打出，都几乎是跟在佘青的影子上，只差一点就要重蹈傅秋声的覆辙。 两个站在一起的僧人更加不紧不慢，如同大钟的金色光罩牢不可破，每一次从光罩中放出来的金光都恰好卡在明心与妩娘的发力点上，不求伤敌，只求让她们无法保持有效的进攻节奏，零散的攻击打在光罩上，根本比不上光罩补充恢复的速度。 而最难受的是，因为佘青不断地在大殿中游走闪躲，她们还要不停去注意不要被凌雾的攻击余波扫到，好在凌雾似乎不屑于将她们当成对手，不然以她的能力完全有资格去分出手来解决明心两个。 久攻不下，灵力快速地消耗，明心已不得已用了一块蓝雪境的蓝宝石，而对方甚至还有反攻的架势，明心向妩娘飞快地传音道：“傀儡！” 妩娘也不问缘由，瞬间四十余只各色的傀儡在两个神识强悍的乐修操控下向两个僧人杀去。 傀儡有木有泥有金，但无一例外都是些最简单的基础傀儡，两个扶流修士用法术清扫了十几只，明心正趁着这个空档靠近光罩，瞬间十于剑连环挥出，砸在光罩上。 光罩上金花爆闪，金钟罩闪烁两下，将斩击的力量分散到整个护罩之上，好险没有被撕个口子。 两僧连忙调转攻击将明心再次逼退，却是懒怠在去提防那些用来分散他们心神的傀儡了。反正这些低级傀儡的力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他们也没注意到，那些新补充上来的傀儡灰黄色的缝隙间，闪着隐晦的红光。 一直在尝试着前冲的明心猛然后退，清喝一声：“破！”十几只镶嵌着红石的陶傀儡同时在光罩的脚下爆开，巨大的声响甚至盖过一边巨像捶打地面的声音。 硝烟还未散，乐境自剑出，根根白芽向神识锁定的位置快速生长过去，缠裹住两个僧人的双脚，尖尖的花苞就要刺进两人的腿中，而一连串地音箭早在爆炸发生的刹那就发出，借着爆炸声的遮掩神不知鬼不觉地袭向两人的周身要害。 危急时刻，两人也不啰嗦留恋，一直挂在手腕上的铃铛轻摇，在花苞和音箭刺到之前，消失在滚滚硝烟中，只留下满地碎裂的傀儡碎片，和两滩小小的血泊。 而在此时，佘青和凌雾的战斗也终于到了关键时刻，浓重的寒气在佘青的身边泛起，一层寒冰从手中的双轮向上蔓延，佘青的双臂和肩都似变成冰雕，数丈长的冰锥从冻结的双手中发出，于半空中凌空刺下，直指被法相护在中间的凌雾本人。 一击于电光火石间完成，巨像只来得及将双臂交叉横档在冰锥之前。 两个筑基修士全力碰撞产生的风压将明心和妩娘直接吹开向大殿的边缘，冰锥与双臂交击之处，寒冰侵蚀着火焰，火焰融化着寒冰，相生相克的两种属性激烈地征伐在一起，端看谁能压的过谁。 隔着遥远的距离，音箭和白藤一起绕过巨像的大腿，向凌雾进攻，凌雾的身边出现一层比先前两人更加凝实的金色光罩，将明心和妩娘的攻击一丝不剩地挡在外面，然而两人都没有停，只要能消耗一点凌雾的实力也好。 力量的角斗渐趋白热，佘青身上的寒冰已蔓延到上半身的大部分，奇迹般地维持着冰锥的攻势不被反推回来，而巨像身上的火焰也已消散，全部汇集于双臂之中，她也在拼尽全力。 风压越来越大，陶傀儡也无法靠近交战中心的两人，明心顶着风前进，想要靠近一点激斗的两人。 就在这时，大殿中心的罗盘上，那属于紫宸境的符文镂雕突然亮起来，一个男子的身影如从虚空中出现，那得意的笑容，竟然是早该退出秘境的拓跋怀北！ 每一个秘境的符文都有特殊的力量，而这力量会随着离开本层秘境而消失点殆尽，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唯一一个能在紫宸境中发挥效用的符文，它的能力就是隐形！ 隐匿它本身，也隐匿拥有它的主人，秘境内独有的法则之下，无论是谁也看不到隐藏中的拓跋怀北！ 紫色的传送阵出现在罗盘的中心，失去符文效果的拓跋怀北已无法隐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佘青和凌雾还在焦灼在一起，明心和妩娘离得太远，此时没人能阻止他进入传送阵。 旋涡就在脚下，拓跋怀北的笑容依然灿烂，筑基又如何？不过是比他早了两年，论天赋，论悟性，论心智，在场诸公，谁又能及得过他呢？ 直到他发现自己迈不动脚。属于胜利的灵光就在他的眼前，可是他的人生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一个空洞洞的血洞出现在他喉间，而他甚至不知道那一把剑是何时贯穿他的，他或许确实只是比别人晚上两年，但人生就是如此的讽刺，任你如何天才，成长不起来，也是空谈，一天尚且是天壤之别，何况两年。 墙角空空，没有傅秋声的身影。 混乱的剑风撕碎交织的战场，冰锥和巨像无声溃散，两朵血花分别从佘青和凌雾的身上绽开，一朵在腰腹，一朵在胸口，都是足以致死的要害。 一道鬼魅般的黑影降落在罗盘之上。傅秋声的原本如冰山的脸上，勾起一线诡异的笑容，让他几乎变了一个人，而那充盈强盛的气息，哪里像是受过伤的人。 最强二字不是随便吹得，他终究是最强的那个人，从始至终。 想不到高冷的冰山剑痴佳公子，才是那个心机最深的人，人不可貌相，古人诚不我欺。在看到傅秋声那不为人知的另一面的时候，明心如是感叹到。 也不知那些崇拜傅秋声的女修们会不会心碎。 “不知道我现在摇铃铛出去，还来不来得及。”明心道。 傅秋声笑了，明心向来以为像他这种讨厌的冰块脸是不会笑的，只是着实没想到听到他的笑声是在这种情景之下，而且笑的如此让她不舒服。 “你可以试一试，我也很好奇。” 第136章 送你上路 摇铃铛是需要时间的，虽然那时间很短，但是以傅秋声方才展现出来的速度，那段时间至少足够他向自己出三剑。 一剑尚且她不确定能否接下，更何况是三剑？ 傅秋声的目光转开了，但明心能感受到属于他的神识始终覆在她的身上，这大殿中的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被穿了心还不死，金刚不坏身，果然厉害。”傅秋声道。 凌雾依旧双手合十立在原地，大团大团的鲜血染红了洁白的纱衣，在她的心口处，被利剑贯穿的空洞中鲜血已经不再流出，耀眼的金光在伤口处放出，她就像是一个金子做得人。 “你留不住我。”凌雾的声音依旧空灵。 “是吗？”傅秋声玩味道：“话可不要说的太满。” “你要留我，她们都会走。”凌雾道。 “她们怎比得上你呢？”傅秋声话未说完，人已化为幽影，大殿中暗影狂舞，辨不清他身在何方。 明心的神识笼罩全场，傅秋声的速度即使在神识的视野下依然快的惊人，剑随身走，欺向凌雾。 明心却没有趁这个机会摇铃铛，她大踏步地向大殿中心的传送阵跑去，在她的身边，妩娘的身影也如一团轻烟向前飘去，她们再次做了同一个选择。 时间如在这一刻放慢了，随着凌雾手中的铃铛每一次的轻摇，一条条剑痕爬满她的全身。 第一下，阻挡在身前的手臂折断； 第二下，面纱落下，咬在剑上的牙齿连着下巴被削掉；第三下，那把剑终于刺穿了她纤细的脖颈，凌雾看着傅秋声的目光淡然中含着一丝的悲悯，金光灿灿的身子消失在空气中，而傅秋声的剑上再未沾染上一丝的血迹。 神识的视野中，鬼魅的黑影再度扑向重伤倒地的佘青，而一把剑却出乎意料地从她们的背后出现！ 巨大的危机感袭来，仓促间，明心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向侧方一扑，厚重的黑甲包覆在全身，铠甲与利剑摩擦产生的灼热温度，和皮肉撕裂的痛感从背后划过，背后的黑甲被撕裂出一条笔直的大口，但是她活下来了。 与此同时，在她的身边传来琵琶最后的哀鸣，弦断玉碎，温热的血液溅在明心冰冷的面甲上，那一刻她的心被狠狠地揪起，比面对那诡谲的飞剑时更大的恐惧，让她几乎不敢去面对即将看到的真实。 然而神识的视野始终忠诚地俯视着一切，身体比思想更加敏捷，两束白藤从手甲的缝隙中窜出来，缠绕在妩娘的身上，间不容发之际，拉着她避开从另一个诡异的方向重新袭来的飞剑，而那把剑本来要穿过她的胸膛。 柔软的身体陷入冰冷坚硬的铠甲怀抱中，铠甲上的根根尖刺刺破了她皮肤，但是妩娘却从未有过地安心，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总还有那样真实的一个怀抱。说她自私也好，狠毒也罢，死的时候有那个总是散发着阳光的女孩子陪着，即使是冰冷的黄泉路，也会变得温暖一些吧？ 她并没有受很重的伤，只是琵琶碎了，握着琵琶的手断了，连带着手上的半截铃铛，粉碎。 诡异的飞剑不需要转弯，它在空中消失，又从另一个方向突兀出现，她们都逃不开。 绚烂的火花盛开在黑甲露出的缝隙中，飞剑被这贴身爆发的力量吹得微微偏斜，拥抱在一起的一人一妖如同一块烧焦的黑炭，被贴身发出的强力爆炸高高抛起。身外宽厚的黑甲吸收了大部分的冲击，人在半空，妩娘的手中突然一凉，那是铜铃熟悉的触感。 一团软软的东西钻进她的衣襟，脑中，明心冷静地出奇的声音闪过：“走，我有必须前进的理由。” 人终究是不想死的。 还剩的半截手臂死死按住胸前那一团柔软，妩娘的下唇被咬的满是鲜血，杏眼圆睁，目眦欲裂。完好的手中，铜铃无声轻摇，一下，两下，三下。 在第三下挥出的刹那，腿上浓黑的气息泛起，膝盖狠狠顶在明心胯部的铠甲上，将膝盖骨撞得粉碎。 “你若是敢死，我就杀了她。” 怀抱中的倩影化为空气，明心顺应着妩娘消失之前那最后一顶的力道，避过再次袭来的飞剑，在半空中如流星坠地，划过恢弘的大殿，轰然砸落在罗盘的边缘。 “唔，太暴力了！”明心的骨头都断了两根，全身像是要散架一般，这一踢之力若说是一个正常的炼气乐修，明心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但是此时没有时间感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神识中那追命的冤家再次从虚空中出现，傅秋声的脸色阴沉欲雨，居然放弃了佘青，飞快地向她靠近。 而佘青也不知为何还没走，身体再次封进一块巨大的冰块里，只是自顾不暇的明心也没空去为佘大小姐担心了。 如法炮制地在胸前引爆一只陶傀儡，复杂的计算瞬间完成，双腿蜷缩，双臂交叠挡在身前，最大限度地去减少爆炸的冲击，蜷缩成球的身体如一颗炮弹弹射而出，精确地飞射进罗盘中心旋转的灵气旋涡中。 …… 灵光一闪而没，一颗冒着黑烟的球体从空气中飞出来，在地上不停翻滚着，最后撞在一跟粗大的石柱上停下来。 黑球伸展开，变成一只人形的物体，面部的甲片掀起，明心吐出一大口鲜血，侧着头趴在地面上，闷闷地咳嗽着，半天不能动弹。 这爆炸加速的方法虽救了两次命，但是这傀儡可不是什么精心设计过的，专门用来赶路的符篆，被如此用法明心也是够拼的。 接连两次贴身爆炸，虽然有黑甲的保护，没有被碎陶片戳成筛子，但明心的内脏还是绞做一团，也多亏了她是妖，又用灵力护住了真正关键的器官，不然早就一命呜呼了。 此时不是休息的时候，强大的自愈能力在修复震断的骨骼筋肉，略微恢复了一点行动能力，明心再不甘愿，也只能忍着痛楚，抱着面前的石柱从地上爬起来。 肩头插着一把长着倒钩的长剑，穿透黑甲从肩贯穿而过，这一剑从背后刺来，虽然被爆炸吹偏了一点，但终还是没有躲过，被她带在身上一起穿越了过来，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这把剑拔出来。 第137章 上古巨兽 使用时间长的法器会与主人建立一定的联系，只要主人不死，这联系就不会断，傅秋声很容易通过剑来确定她的位置。 傅秋声的剑上长满倒刺，进来容易，想要拔出来却难。剑上没有剑格，显然是常做飞剑使用，流线型的剑身前窄后宽，穿透人体之后能造成最大的杀伤。而且剑上泛着幽绿的色泽，显然炼制时加入了某种毒素。 好在这种毒素大约是某种木系的毒，对明心的草木之身伤害不大，远不如卡在骨头上的剑本身来的麻烦。 炼制精良的法器硬度与明心的天音剑不相上下，连一向对矿物无往不利的混合毒液也没有太大的效果。 傅秋声随时都可能出现在第八层，明心浪费不起太长的时间，咬咬牙，背向石柱，将后背连着伸出来的剑柄狠狠一撞，飞剑整根从肩胛骨中穿透过去。 肩头的大洞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明心取出一只木盒将混合毒液倒进去，将剑浸泡在毒液中慢慢腐蚀，她拿不走，也不能让傅秋声用。 小心地处理完血迹，明心撑起敛息术，钻进根根树立的石林之中。 说是石林，但明心很快就发现这些光滑圆润的白色石柱根本不是什么石头，而是一根根巨大的骨头，骨头是中空的，但却坚硬异常，明心的剑划在上面连一点痕迹都不会出现。 骨头很长，且大多完好，连绵的骨头相互连接在一起，身在其中不容易看出来形状，但随着明心不断的在其中探索，整个骨骼的架构终于清晰起来，这是一具鸟类的尸骨，明心所落下的地方恰好是这只大的超乎想象的巨鸟脖颈与胸口的连接处。 站在尸骨之上，远方赫然摆着另外八只长长的鸟颈，连接在同一个脊柱上，空气中弥漫着浓浓雾气，神识探索不到的地方，鸟颈的末端在雾气中模糊，望不到尽头。 “难道传说是真的？”明心喃喃道，正一宗三代掌门镇杀大妖九凤于九凤山，眼前这尸骨，若是还活着，当不愧于大妖之名，形状也与传说中的九凤相似，如此说来，这座秘境的设立者很可能是那位传说中的正一宗高人。 明心的心头不由蒙上一层阴霾，如果是如此的话，她冒险前往秘境的深层到底还有多大的意义？ 但是那与梦中一模一样的凉亭又如何解释？还有那些只有草木妖族才能看懂的符号所表达的意思…… 最后的退路已被她亲手葬送，现在再担心这些已经毫无意义，她早就明白这其中的风险，不然也不会将兰馨托付给妩娘，让她们出去，至少这风险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不想让兰馨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为她分担。 此行唯有向前，去那从未有人到达过的第九层。 凡是身具灵力的生物的最关键之处，大多总脱不出那几个位置，象征神识的大脑，象征生命力的心脏，和象征灵力的丹田，如果说这座秘境是一座用来镇压九凤尸骨的墓地，那么通往九层的路，最有可能就是在这些位置。 九凤的尸骨有九个头，路途太远，故而明心先行前往的便是距离她最近的九凤心脏所在，沿着如山般的脊柱向下，明心在广阔的胸腔逡巡，根据胸骨隆起的形状，去寻找着心脏的位置。 八层的空间中一片死寂，万古不化的凝滞迷雾里，随处可能隐藏着杀机，敛息术下，明心如一抹轻烟在迷雾中飘动。 前方的迷雾中隐隐有一座隆起的黑影，一道细长的影子站在它的上面，明心心中一沉，悄悄蹲伏在一块片状的骨骼之后，神识尽可能地压缩成一条细如丝线的触角，沿着地下向那影子的方向摸索过去。 影像顺着神识触角传入识海，那是座白骨铸成的骨台，直径丈许，约高出地面三尺，骨台的四周同样雕刻着那七个符号，台面上雕琢着一片镂雕，一个持剑的人，看不出男女，在与一只巨大的九首大鸟战斗。 雕刻的手法精湛，即使只是一幅画像，依然能感受到其中交战的两个存在身上巨大的压迫感。 在骨台的中心是一个稍小些的台子，像是一张长桌，长桌上刻着字，大约是说这位秘境的创造者是如何击杀了作乱的荒兽九凤，然后以九凤的尸骨为基创造这座秘境世界，供后辈在其中历练，却没有说如何前往九层的事，只是在最后道：“兴尽矣，不如归去。” 却不知是他自己归去了，还是要后来者归去。而且明心直觉地觉得，这座骨台有些像一座祭台。 站在上面的黑影，就是傅秋声。 明心默默向后退却，反正她也没有铃铛了，不如破罐子破摔，等那傅秋声从秘境中“不如归去”了，再出来活动。 想法总是很美好的，即便这只是一个无奈且怂的想法，但傅秋声显然也不想让这样可怜的想法落实。 一把剑从身后的雾中悄然靠近，好在明心的警备从未放松过，侧身一避，挥剑将将格挡住这把全新的剑，借着反冲里毫不犹豫地激发手中握的地遁符，向浓雾中遁去。 能遁出五十里的中品地遁符在秘境特殊的天地法则之下打了个折扣，只将将遁出两里的距离。明心孤身在浓雾中逃亡，很快，又有一把剑从侧方刁钻的角度中刺来，也不知傅秋声是如何确认她的位置的。 超过她身体所能达到的应对速度的利剑，将再度召唤出来的黑色臂甲斩出一条深深血线。明心只能重新催动地遁符遁走，然而每一次逃走，不到片刻那追魂的飞剑就会再次地纠缠上来。 明心能感受到对方在留手，那些攻击没有造成任何致命的伤，只会从她的身上掠夺走一片片的血肉，就像猫在玩弄到手的老鼠，从她的身上汲取快乐。 猎物在伤痛之下，脚步渐渐不复先前的敏捷，而猎手也似厌倦了这个游戏，傅秋声模糊的影子出现在明心的神识视野中。 很近了。 胜券在握的猎手的脚步落下，脚下的骨缝中却突然爆发出一股恐怖的能量波动，几根纤悉却异常坚韧地白藤从骨缝中伸出来，留住了将要离去的脚步，火红的熔岩，轰然在迷雾中炸开。 第138章 捉迷藏 暗影欺上白藤，预先播种在骨头上的白藤顷刻瓦解，鬼魅的影子只是耽搁了一瞬就从火花与浓烟中飞出来，埋藏在骨缝中的陶傀儡也只是让傅秋声身上的防御法衣灼出几个焦黑的孔洞而已。 “雕虫小技。”傅秋声皱眉看着这片明心为自己设置的陷阱，所追寻的踪迹已在爆炸中再次隐匿起来。 此处依然是九凤尸骨的脊柱上，但是如山的脊骨却在此处崩塌，一块块碎骨如同座座中空的尖锐的巨石，横斜地插在地上，形成一片复杂的地形，刚才的爆炸就是从一条人宽的骨缝中爆发出来的。 明心自然是没有能力将这些骨头拆散成这样的，但是有人有，比如那位杀死九凤的人。这处断骨是理想的埋伏和隐藏之地，明心在路过的时候多留了一个心眼，设了几处陷阱，摆了一方迷阵。 “如果你现在出来，我会考虑给你一个痛快。”傅秋声在骨林间悠然地漫步，声音回荡在中空的骨骼之间，反射出一连串的叠音，有些变形。 他自然不会以为明心会因为他的这些话而出来，他在分辨每一处回音的特征，人与骨头是不同的，迷阵只是蒙蔽了神识，而他的耳朵恰好很好。 “有一件事情我不明白。”明心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打乱了傅秋声的搜寻，傅秋声努力分辨着那声音的来源之处，然而没有胸肺的呼吸声，也没有嗓子的震颤声，她在声音中完美地掩盖了自己的位置。 明心自来到九凤山之后一向以剑修示人，傅秋声并不知道她其实是一位乐修，对声音的把控比他想象的要厉害许多。 “以你的实力，只要逼我们出秘境就已经赢了，为何还要斩尽杀绝，凌雾也就罢了，我们好歹也代表了宋国，若是死在秘境之中，于国似乎不利吧？你就不怕出了秘境之后受到责罚吗？”明心一边在迷阵的范围内挪动脚步规避傅秋声的探查，一边继续道。 “本来若是你们都死了，就不会有人知道里面都发生了什么，至于这场愚蠢的比试，无论谁胜谁负，与我这个第一又有什么关系呢？”傅秋声说着，一剑斩向侧方的一处骨缝，从骨缝中爆开一朵火云，又一个陷阱被拆除，而刚刚察觉到的气息也再次失踪。 “傅大公子所修炼至今的所有资源，可都是万民给你的供养，你还真是无耻。” 傅秋声并不在意，依旧气定神闲地道：“至于你们，怪只怪你们都是宋寒江的人，若是你们早点出去也就罢了，偏偏要上到七层，折了大人物的面子，大人物可不会开心。” 没错，她们三个都是永州来的修士，明心回想起黄婆婆所说话，这宋国的皇位本来是宋寒江的。 原来她是卷入了这些人类的派系之争，那么傅秋声所说的大人物，便是当今的宋皇吗？明心随手又在一处中空的骨骼内布上一处陷阱，继续躲避着傅秋声在阵中游弋。 “然而她还是出去了。” “秘境里只有一个我，秘境之外可是有太多比我厉害的人，你以为你的好姐妹能活多久？” 明心心绪丝毫不乱，她在用缠绕着神识的声音扰乱对方的探查，此时自己的每一丝的情绪波动都可能是破绽，他在试图激怒自己。 “这只是你的借口。”明心冷静地道。 “哦？” “你不会知道最后到达七层的是三个永州的修士，大人物要抹杀我们有一百种方法，也不会特意叮嘱你来下手。”明心道：“这是其一。” “那其二呢？”傅秋声似也来了些兴趣。 “当今宋主登位百年以来，每以勤政为名，连外出历练都不曾有，这才让宋国国力渐盛，人才辈出，南越有心亦不敢轻动。如此人物，就算要斗，也当韬光养晦，直击要害，岂会算计几个小辈来撩拨对方的耐心，更何谈为之损伤国之利益。” 明心语气中含着浓浓的讥诮：“如此小肚鸡肠之举，龌龊自私之事，只有你这种藏头露尾的猥琐之人才做得出来。” “哈哈哈！”傅秋声朗笑道：“你这是临死之前过过嘴瘾吗？那好，你倒说说我为什么要杀你们？”剑气挥洒，又是两个隐藏地极好的陷阱被引爆。 “因为嫉妒。” 冰冷的话语让傅秋声的笑容为之一滞，脖子上的青筋根根鼓起，他冷笑道：“我嫉妒你们？笑话。” “你嫉妒佘青和凌雾筑基比你早，神通比你强大，你妒忌拓跋怀北悟性比你高，因为你在那石壁面前毫无所得，你嫉妒我与妩娘两个炼气中期的散修，却能与你达到同样的高度，顺便说一句”明心道：“那石壁，我也参悟了呢，其实那跟本不是什么前辈遗宝，要不要我告诉你你错在哪？” 傅秋声冷声喝道：“一派胡言。” “是啊，我是乱讲的，可是你生什么气呢？”少女的清脆声音从四方的迷雾中包围过来，像是女妖的歌声：“难道我说对了？” “哦，对了！你明明修为最高，资历最老，但却只敢装作受伤，趁凌雾与佘青争斗时暗中偷袭，你是在自卑吗？” “还有在大殿里，你本可以一鼓作气地将所有人在反应不及的时候杀掉，却非要傻傻的站在那个显眼的位置，说几句酸掉牙的大话，你在享受什么吗？真是可怜。” “你在找死！”傅秋声的身形陡然加快，如一团暗影在嶙峋错落的骨骼间飞快穿行，明心知道她终于激怒他了。 鬼影出现在拐角，明心冲他做了一个早就摆好的鬼脸，在飞剑袭来之前，一连串的爆炸从傅秋声追来的方向燃爆，明心趁着爆炸掀起的能量乱流，在骨架之间灵活地一转，再次消失。只有话语还在不断地响起：“明明是你要杀我，非要说成我找死，你连欺负一个弱者都要找借口吗？” 又是一剑凶狠刺来，从明心的眉心穿过，雾气光影弥散，原来只是一个残影，在愤怒的情绪之下，迷阵原本微弱的功效正在加强，平地惊雷起，爆炸再次将傅秋声的残影吞没。 第139章 吃果果 乱骨丛中，每一个缝隙，每一个拐角，甚至每一片松软的土地，都变成了一个个的陷阱，明心也不知在这一小片区域，埋藏了多少的陶傀儡和灵力催生的嫩芽，爆炸声接连不断地在骨山之间响起，伴着明心喋喋不休的嘲讽声。 反正明心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她很有话痨的天赋。 一切都是被逼的。 而傅秋声只是一言不发地在乱骨丛中飞驰，以绝快的速度强行蹚过所有的陷阱，不断地追寻着明心的气息，身上原本就是黑色的衣服已经变成一根根焦黑的破布条，脸上也被熏染成锅底色，几道被碎陶片割破的长长血痕横斜地铺在身上脸上，形容十分狼狈。 但是明心知道，这些伤势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即使能稍微削减一点他的实力，但是对于缩小他们两个之间的实力差距来说，效果趋近于无。 一人一妖围绕着这片远古大妖的尸骨飞速地迂回着，捉着迷藏。 明心渐渐感觉到力不从心，傅秋声的速度太快了，只是大路货色的迷阵在接连不断的爆炸冲击中已经开始逐渐消散，跟在身后的鬼影变得越来越近。 可是她又不可能放弃对傅秋声的埋伏，她依然不知道傅秋声是用什么方法来寻找到她的位置的，只靠藏是藏不了的，那只能是慢性死亡。 明心决定来一把大的。 傅秋声也能感觉到明心的踪迹越来越清晰，他的追踪办法说也简单，那就是明心身上的剑气，这个女修显然是习剑时间不长，对剑气的掌握不能做到收发自如，身上的剑气会不自觉地散发出来。 对于傅秋声这个从小习剑的剑修来说，只要不被这恼人的迷阵和爆炸傀儡干扰，分辨出来这种痕迹并不难，而且明心即便知道这种情况也没有办法，只要一用灵力，自然就有剑气转化出来强化自身，而如果不用灵力就使用不了敛息术，逃不过傅秋声的神识搜寻。 剑从前方的拐角的另一侧射出，果然在拐角处引发了一场爆炸，明心的气息在骨墙的对面出现，陷阱失效，她正在加速地逃离。 傅秋声冷笑着直接飞上骨墙，正看见明心钻进一只人高的中空骨桶，方要追上去，脚下再次一紧，迷阵所剩不多的一点效力发挥了作用，在骨墙的背侧，他刚刚跳过来的地方，赫然有一串爆炸傀儡被白藤绑扎在骨墙上，而他居然没有发现。 背后的爆炸将傅秋声不受控制地向前掀飞，急忙用剑气包裹全身，依然有十几片碎陶片深深嵌进背后的肉里，而更麻烦的是，滚滚浓烟中一股强烈的能量波动正在向他迎面飞速靠近，威力远远超过那些爆炸傀儡。 躲避已然不及，重重暗影在傅秋声的面前织成一堵影盾，一颗红色的圆球正撞向刚刚结成的影盾，在圆球之后，明心全力投掷的动作还没来得及收回。 这颗圆球正是明心出山时苦树送给她的，一位名唤“血藤”的神秘前辈的礼物，说是遇到危险可以扔出去，并且要明心慎用。 连苦树这位结丹老妖都说要慎用，想来是威力不差的，而明心用灵力激发之后，红球也不负所望地爆发出强大的能量波动。 精心准备的强力一击，撞在匆忙结成的影盾上，然后……弹开了…… 傅秋声和明心同时一愣，“威力强大”的圆球如一颗最最普通的皮球一样，高高地反弹回去，消失在巨大的脊骨中心，空洞洞的阴影中。 明心对着傅秋声做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现在想跑也没用了。 傅秋声对着明心狞笑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烦。” 如刀的风压迎面压来，傅秋声的拳头在视野中不断扩大，一丛白藤突然从土壤中窜出来，在明心的面前织成一张大网。 大网夸张地弯曲，然后断裂，重拳打在明心被甲片包裹着的胸口，身子如同那颗球一样不受控地倒飞而出，明心在空中咳出一大口鲜血，翻滚着飞进黑洞洞的脊骨中。 “咳咳，有没有人说过，你废话很多。”九凤的脊骨中心如同一个无限深的漆黑山洞，明心倚着一根骨节躺坐在黑暗里，冲着那逆光而来的黑影说道。 方才傅秋声说话的片刻时间，让明心有机会布置防御，挡下这一记原本无力闪躲的重拳，不然受了那饱含剑气的一拳，明心已经死了。 不过现在离死也差不多。 “你居然还敢说别人废话多。” “冤枉啊，我从来不说废话的，我说的都是有用的话。”有用的废话，便算不上废话。 比如现在。 一团火红的光球卡在明心身边的骨缝里，坚硬的骨刺将光球戳开一道口子，粘稠的汁液从光球中流出来，空气中弥漫着辛辣的味道。 原来这东西是用来吃的。 趁着说话的功夫，明心的手在悄悄向那果子靠近，死马当活马医吧。 一片披着重甲的黑马从黑暗中跳出来，用身体挡住傅秋声追击来的一剑，明心抓住机会，拾起那颗圆滚滚的果子，一口塞进嘴里。 吃的太急，半只拳头大小的果子直接卡在喉咙里，明心难过地翻着白眼，比起被砍死，被噎死也太屈辱了一点吧？ 正如此胡思乱想着，一股火辣辣的气流从喉咙中迸发出来，明心拼命捂住嘴，好险没有将这果子喷出来，喧嚣沸腾的能量流进四肢百骸，一瞬间明心又回忆起了那种被血气强行灌体的痛苦，肉身似要从内部炸裂开。 一道雪亮的剑光切开身前阻挡的骷髅马，将这只忠诚的马儿拦腰切断，去势不减地向明心戳来，明心信手持剑横劈，体内的狂躁的能量如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剑气浩浩荡荡地从手臂中涌出。 血红色的巨大气剑凭空出现，斩击在飞剑之上，品质只是中等的飞剑在碰撞的刹那碎裂成无数的碎片。 丈长的血红剑气隔空击出。傅秋声万万没有料到，一直狼狈地摸爬滚打的明心，会发出如此强力的反击！ 周身暗影狂涌，拦成道道防线，却仍抵不过那刚猛无筑的剑气，摧枯拉朽地撞碎所有的阻碍，斩击在傅秋声的左臂上，血肉四溅，纷飞如雨！ 第140章 云雾诡剑 碎了一地的骷髅马化为一缕黑烟吸进水晶项链中，身体中所有先前战斗中积累下来的损伤，被血藤果中蕴含的霸道灵力强行续接在一起，如有一头猛兽在体内觉醒，欲要冲出去，毁灭一切。 好在明心的灵力回路在经过上一次的毁灭与重生之后，已经经过了一次强化，而这血藤果的威力也比不上当初那座血池中的血气的霸道和诡异，依然还属于灵力的范畴，明心苦中作乐地想：这次大约再废个一年半载的，也就够了。 剑影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袭来，傅秋声也不知带了多少把剑，毁了一把还有一把。神识将每一道剑影锁定，在体内爆发的力量驱使下，身体的反应速度暴增，面对这些原本只能看到却来不及反应的攻击，明心终于能做出与她的神识相匹配的回应。 剑如风舞，虽八方云雨不能近身，天音剑打碎无数剑影，血红剑气照亮黑暗，这一颗血藤果，将她的实力硬生生提升到可以与筑基初期匹敌的水平！ 外来的能量不可能维持太长的时间，剑影破碎，明心持剑变为一道残影向傅秋声赶去，她必须在血藤果的力量耗尽之前结束这场战斗。 而另一方面，一条手臂的屈辱，让傅秋声恨不得立即将这个打不死的小强一般的烦人女修削成人棍，剑身覆上暗影，单臂持剑与明心迎了上去。 一人一妖在黑暗的脊骨中心激烈地交锋，傅秋声的剑在暗影的覆盖下，隐形于黑暗之中，即使是神识也只能分辨出一团模糊的幽影。 而他的剑法也如他手中的剑一般，缥缈奇诡，每于不可思议处进招，锋锐的剑气轻易便能割开明心身上的黑甲，留下一条条血口。 而明心的剑法则大开大阖，只护住致命的要害，于剩下的攻击一概不管，只是狂暴的进攻，进攻，再进攻！ 她的剑意有形，剑法却无常形，所有的技艺都是从一次次的搏杀中总结出来的，一切只为最高效的进行最有效的杀伤，此时她没有时间与傅秋声计算一招一厘的得失，只能用搏命的方法，将血藤果带来的力量优势发挥到极致。 俗话说一人拼命，万夫莫当，傅秋声的剑技磨炼多年，对筑基期的力量理解更是远超明心，但是面对这不要命的打法，投鼠忌器之下，原本十成的实力也只剩七八分。 更何况这女修粗中有细，专门往他空虚的左臂招呼，虽然到现在为止明心已经伤痕累累，而他还没有被剑气碰到一下，但是战斗的节奏却正在向着对方倾斜。 终于找回一点理智的傅秋声身体突然消失在黑暗中，明心一剑斩到空处，心中顿觉不妙，此时傅秋声要是一味逃走的话，等她的药效过了，那就连拼命的资本都没有了。 神识全力搜寻，傅秋声影子已然退到数十丈开外，明心讥笑道一声：“姓敷的，又想当缩头乌龟吗？” 心思一转，却不去追那傅秋声，径直大步流星地往方才那方白骨台的方向跑去。 冲出黑暗的脊骨，似看出了明心逃跑的方向，身盼的暗影再次欺至，横生的一记飞剑飞来，早已料到这一切的明心趁势向旁边击出一剑，剑气暴涨数丈，将傅秋声从暗影中逼将出来，再次缠斗在一起。 “我也有一件事情很奇怪，你本来能走，却将铃铛给别人，自己冒险深入八层，你到底知道什么？” “因为我是个好人啊。” “你在说谎。” 明心冷笑道：“小人之心！” 两人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乱，其实以傅秋声多疑谨慎的性格，无论明心说什么，只要在他的心中种下一点怀疑，至少眼下他是绝不会放任明心独自接近那个骨台。 被一个淬体期的女修追着打，傅秋声再好的涵养也终是怒了：“那好，我就让你见识一下筑基期的真正实力。” 身影再次消失，明心一剑斩到空出，一边凝神戒备搜寻，嘴上却不屑地道：“废话恁多！” 暗影游移，浓雾中杀机四起，明心瞅准傅秋声的位置，照常一剑招呼上去，却见傅秋声诡异一笑，横剑挡住明心的剑招。明心正要使力前压，背后突然生出一阵寒意，另一把剑不知何时从浓雾中刺出来，而她甚至直到利剑及身才有所察觉。 仓促间，明心侧身飞腿后蹬，以腿迎上飞剑，飞剑斩在大腿上，切开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但总算躲过了被一剑穿心的下场。发狠地向傅秋声一剑压过去，手上空空的不受力，傅秋声和那只背后来的剑同时化为云雾，消失在雾气中。 这只是一个开始，迷雾中也不知隐藏着多少把剑，或者一切的剑都是傅秋声本人的剑气所化，识海中的仙心飞速运转，明心竭力分辨着每一把剑的轨迹，一边挥剑荡开来袭的雾剑，一边竭力追赶着傅秋声的身影。 飘忽的飞剑越来越多了，每一把都从明心最难以抵挡的死角冲来，相互之间配合地天衣无缝，时常挡住一把，却被另一把趁虚而入，而傅秋声本人则一触即走，完全捕捉不到痕迹。 虽然每一条伤口都在飞快地愈合着，但依然无法阻止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血淅沥沥地滴洒进身下的土地，明心能感觉到身体的温度在渐渐下降，伤口的愈合也在减慢，再强的自愈能力也是需要能量来维持的，她撑不了太久了。 血藤果只是将她的力量和速度等级强行提升到筑基期的水平，但是所谓大境界的变化岂是简单的力量积累所能概括的，缺少功法的支撑，缺乏对天地之力的领悟，她与真正的筑基修士还差的远。 然而傅秋声也越打越心惊，明明这个女修的体力在不断的下降，然而能刺破她的防御范围的飞剑却反而越来越少。 浓雾中的暗红双眸中光焰在褪色，变得一如他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的样子，那令人心悸的漠然之色，就如她才是高高在上俯视一切的那个人。 再不愿意节外生枝，傅秋声神色一厉，八方雾剑如天罗地网，锁住明心的四肢，手中主剑飞出，如一条云龙贯下，将明心的身影彻底淹没。 第141章 第二个我 明心觉得，这回自己恐怕真的死了。 身上的疼痛消失了，或者说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她的灵魂似已经出壳，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从高高的骨架上轰落在地，那一定很疼，但她没有感觉，似乎那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 直到她看到了那个拄剑半跪在地上的少女抬起了头，那熟悉的面貌，和熟悉的神情，无心无情，漠然万物。 那是另一个她。 她被赶出了身体。 意识到这一点，明心的“灵魂”终于能动了，迅猛地向自己的身体扑去，出乎意料的是，占据身体的另一个“明心”没有抗拒她的归来，但也没有让出身体的控制权。 明心的灵魂盘踞在识海的中心，看着另一个自己缓缓站起了身，纵使身上血流如注，筋骨碎裂，但是这一切她都毫不在意。 “真是狼狈呢，阿花。”另一个她淡淡地道。 “阿蛇？”盘踞在识海中的灵魂道，旋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阿蛇也是她，它不是这样子的冰冷，明心冷静地道：“我不是阿花，我是明心。” “不，我才是明心。”另一个她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天空之上，傅秋声的皱着眉看着地面上静立的少女，这一剑他是留了手，他还想从她的口中探听到关于那座骨台的事情，但是那一剑已足矣让她筋脉尽废，为何还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听着她口中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一种荒谬的想法出现，眼前的少女似乎换了一个人。 但是那怎么可能呢？傅秋声冷喝一声：“装神弄鬼！”十几把云雾生化的利剑再次压下，这一次没有留手，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是不是真的打不死。 漫天云剑落下，“明心”对识海中的另一个自己道了声：“看好了。”轻快的笛声突然从剑中发出，只是一声，便道尽了潇洒，蘸慢了豪气，恢弘的乐境铺展开，白衣白马，飒沓而来。 是那首《侠客行》！识海中的明心瞬间意识到“她”在做什么，她在拟态，用超人的神识之力，完美地将那首剑道和乐道融合的特殊乐境拟态出来，那不是她自己的领悟，但是却是对原本几乎完美的还原，无论是乐境，还是其中蕴含的剑意。 生灵之所以为生灵，便是它们拥有自己的意识，别人的招数再强，要做到化为己用，也需要不懈的练习和领悟，将它们化为己用，然而到底需要多强的神识，多冷静的心绪，才能将不属于自己的剑意强行拟态出来，明心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她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剑曲声中，“明心”且舞且奏，且行且歌：“赵客缦胡缨。”第一剑，漫天云剑尽灭。 “吴钩霜雪明。”第二剑，她的身体从原地消失，出现在傅秋声的面前，傅秋声手中剑断。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第三剑，百丈之内云雾尽散，剑尖落血，傅秋声失神地看着胸口中穿过的长剑，他终于明白，他败在怎样的一剑里，那是剑意，他一直苦求而不可得的剑意，剑意一出，对所有不得其门而入的剑修来说，便是绝对的碾压！ 她才多大？十五？十六？ 身前的少女满身血污，但却如高高在上的王者，辉煌不可直视。一如当初那个男人，在他的面前，自己永远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弟弟。 傅秋声苦涩地笑了，他以为他绊倒了那个人，便再没有人能阻挡自己的脚步，却原来…… “你也不过如此啊！” “十步杀一人。”第四剑，傅秋声手中，一颗涌动着巨大能量的玉符被一剑斩断，连着他当胸断开的尸体，噗通落地。 “还是废话太多啊。”识海中的灵魂有些感叹地看着那枚玉符，他到临死还想着要与她同归于尽。 或许该说“她们”？ “跟你商量个事，你能不能把那句诗念完，现在这样我很难受啊！”明心向占据身体的另一个自己打趣道。 另一个明心一言不发，双目缓缓必上，张开双臂，向下无力地坠落，识海中的灵魂一下子再次感觉到身体的知觉，下一刻身体无助地重重摔落在傅秋声的尸体旁边。 明心控制不住地呻吟着，脑中像是一条被挤干了的海绵，发疯一样地抽疼，方才栖身的识海中空空如也，此时的她就像一个被一群暴徒毒打了一顿的普通人。 任何的力量都是有代价的，那风华尽显的四剑，代价是透支了体内全部的潜力和神识。 “风头你出，吃苦我来。真是不仗义！”明心咧着嘴笑骂一句，蠕动着身体，向着骨台的方向慢慢爬过去。 一片空寂的秘境八层中，一条长长的血迹在地上蔓延，原本只需要半盏茶的时间就能穿过去的距离，此时好像无尽地长。 识海空空，脑子不太清楚的明心，已经不记得自己爬了多长的时间，失去对身体情况的判断，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所剩不多的生命力还能撑多久，只有一个念头支撑着最后的艰辛旅途：她要活下去。 头顶撞在一片坚硬的物体上，明心的手向两侧摸索着，大约又撞上骨头了吧？但愿那骨头不要太粗，脑子晕乎乎地，她现在分不太清方向，再绕一段路可能就再也到不了了。 触手之处，是比其它骨头更光滑的触感，镂雕的符文尖利的边缘，刺破了她的手指。 记不得是怎样把自己搬上那高高的骨台的，明心无力地躺在骨台的中央，身体中最后一点血流淌在骨台上，多神奇，她的血居然还没有流干。 冰冷地疲倦感袭来，明心用最后一点神志，轻轻地吟唱着，那些符文所教授给她的歌：“赞戌土予我养，赞癸水涤我身。” “赞庚金削我骨，赞离火炼我魂。” “日月灵根塑，暗影藏神形。” “乙木本无识，夫唯我独存。” “枯荣轮回，天道往复，以身为祭，向死尤生……” 低沉的吟唱渐渐衰微，骨台上，来自远古的风吹拂而过，留下沙沙地声响，就像一首古老的歌。 风止声定，古老神秘的祭台上，空空如也。 第142章 放下过去 秘境之外。 最后一颗铃铛在所有人的瞩目中渐渐恢复完整，铃铛上八只亮起的凤首同时黯灭，铃归来，人未归。 徐怀英长叹一声，终究，还是第三啊。 本来还幻想着能争一争第一，哪成想最后关头却明心和傅秋声却双双殒命在其中，尤其是傅秋声，明明都到了八层…… 徐怀英小心地偷眼观察如意夫人的脸色，却没有愤怒或哀伤之色，只是眉眼低垂，似有些惋惜。 惋惜谁呢？ 南越的结丹领队心情也不好，虽说最后关头保住了第二名，但是他押注的拓拔怀北却没有出来，反倒是拓拔熏，虽然受了些伤，还坏了原本制定好的计划，但好歹是活着出来了。 只要是活着总比死了强，即便那死的人再光辉耀眼。 想必很快新的全力斗争就要在国内兴起，南越国的结丹已经开始思考自己要如何利用这一点先知的时间了。 “这次真的该恭喜慧明大师了！”徐怀英道，输人不能输阵。 “也要恭喜两位小道友，宋国天才辈出，实在令人艳羡。” 除了总分排名，此次还有比试一个特殊的意义，那便是白马会的名额。凌雾和佘青的分数相同，但佘青比凌雾更晚出来片刻，所以佘青是第一，凌雾第二，同样的道理，妩娘比两个扶流僧人出来的晚，所以她是第三。 名额只有三个。 宋国虽然输了大比，但却赢了小比，一旦这两人能名扬天下，甚至将来修为有成，那对国力的提升，就不是这区区十年一次的比试结果可以相比的了。 逝者已矣，此时场间大部分的目光都投落在那个垂眸跪坐在亭前的女子身上――佘青和凌雾受伤太重，早已被带回去救治了。 绝美的女子含眉俯首，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满身的血污，还未处理过的狰狞断手，都无法掩盖她的容色。 每一个从秘境中出来的人，都知道能到达七层代表着怎样的实力，而只有实力换来的瞩目，才最为深刻。她将是这一代三国年轻修士中的传奇，和他们追逐的目标。 而这都应该是她的，她才是真正的第一，那半朵铜铃尖锐的边缘刺破了妩娘紧紧握着的手心，铜铃之上，七只闪亮的凤首，永远定格在被它们的主人抛弃时的模样。 人潮聚了又散，日头落下复又升起，有人在质问，有人在劝慰，有人在陪伴，转瞬九日过去，今天是秘境关闭的时间。 赤红色的结界将古老的木亭重新埋藏在林间，妩娘从空荡荡的林间站起身，久不移动的双腿一阵酸麻，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伸过来，将她扶起。 如意夫人看着这位虽虚弱不堪，却平静淡然的女子，眼中闪过赞许。仙道渺渺，既然是改变不了的事情，没什么是不能放下的。 臭小子是指不上了，或许她该考虑收个徒弟？ 妩娘摊开了手掌，掌心的铃铛随着秘境的关闭而再次黯淡下来，她对如意夫人道：“我知道宋国是不会允许我放弃的，这是明心的铃铛，若是四年之内她回来了，那便还给她，这是她应得的。” “若是她没回来，我会代表宋国去参加白马会。” 如意夫人皱眉道：“你要去哪？” “去一个能把她找回来的地方。”妩娘答道。 迷失在秘境中的人连元婴修士也拉不出来，想要去里面寻人，需要怎样强大的势力？ “我以为你放下了。”如意夫人有些失望。 “不，正是因为我放下了，我才要把她找回来。”改变不了的过去早该放下了，而那唯余的一丝希望，上穷碧落下黄泉，她也要将它握紧。 “你走吧。”如意夫人从妩娘的手心拿过铃铛：“回来就不用了，我宋国虽小，一个人还是挑的出来的。” 妩娘微怔了一下，旋即温柔一笑，如百花绽开：“多谢夫人。” 飞行法器的灵光消失在林木中，如意夫人一脸嫌弃地隔空拖起一边地上重伤倒地的何迟。 “想找个徒弟，也不容易啊……” …… 身体的坠落感让明心恢复了些许的意识，朦朦胧胧中，似有一只温暖的手轻抚在她的额头，掌心的温度，让她无比安心，身体似被抬高，浓浓的倦意袭来，明心再度陷入昏迷之中。 再醒来时，入目依然是橙黄色的天空，明心无意识的自语道：“真是没有创意啊……” 随即身体上的酥痒感将她拉回了现实，明心发现她正全身赤裸地躺在一座方形的池子中，池子里满是金橙色的液体，正在不断地透过皮肤流进她的身体，在肌体和灵力回路中不断地流淌，那些酥痒感正是由此而来。 肌体是有形的物质，而灵气和所谓的灵力回路都是无形的能量体，所谓的灵力回路受损就是体内的能量运行，因为外界的扰乱而失去秩序，就比如有超过承受极限的大量能量涌入。包括人类所说的经脉，其实都是无形的，却又是真实存在的。 而这种金色液体却无视了物质与能量之间的界限，它即是物质，也是能量，明心能感受到她的体内此时不存在一丝的血液和灵力，全部都被置换成这种金色的液体，内脏变得金光闪闪，现在她切开来就是一个小金人。 “难道我练成了金刚不坏体。”明心自嘲道，这形态让她回忆起凌雾，样子还蛮像的。 尝试着从池子里站起来，池子不算太深，上身刚离开液面，身上便一阵无力，再次摔落到池中，明心好歹还记得自己受了多重的伤，看来现在她是靠这池子续命的。 剑似乎因为太沉而被她丢在八层了，手上的储物戒指也不知掉到哪里。明心现在真正的空空落落，孑然一身，也就破罐子破摔地挑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池子里四处打量。 好在神识还在，并且已经恢复地七七八八，原来此处却是一座浮空的岛屿，岛屿的四方都是橙金色的天空。 岛屿如一块块半透明的方砖随意地垒砌而成，横竖相接搭建出一条条的大路小道，从道边的缺口处还能看到下方的天空。 岛上浮空种着许多的奇怪植物，若不是感受到从它们体内传来的生机，明心根本看不出来这些东西是植物。 第143章 重获新生 大多数的植物还维持着植物的原型，只是造型很奇怪，比如长满犄角的花，树干盘成螺旋状的树，还有结着一丛丛的，会如蝴蝶般满天飞的果实的灌木。 也有一些已经完全分辨不出它们原来的物种，比如有的像披着毛皮的兽类、有的像一大颗铁球，还有的像是……一个沉睡的男人。 男人的面容很秀气，之所以能看出那像一个男人是因为……它没有穿衣服。 明心突然发现自己和那棵植物有点像，她也是长得像人的植物，也没有穿衣服。 明心神识向那棵人形的植物探去，它丝毫没有抗拒她的探视，正尝试着与他传音交流，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女声：“它听不懂的。” 转过头来，身畔的一道不知何时出现的倩影，瞬间便吸收了明心所有的注意力，明黄衣袍，紫带束腰，金冠绾发，还有那与自己相似的相貌，只是一眼就永远无法忘怀的气质，她和自己曾经在梦里见到过的那个女子一模一样！ “是你一直在召唤我吗？”明心问道：“你到底是谁？” 女子倚在池边的一根如玉雕成的树下，光着的脚慵懒的划在池子里的液体中，轻笑道：“不是你一直在寻找我吗？我的好女儿。” 明心的心跳突然加快，嗓子有些干涩，她几乎要辨不出自己的声音：“女…女…女儿？！”她很不争气地结巴了。 似被明心的表情取悦，女子开心地笑了，那一笑的颜色，让明心目眩神驰，心中涌起莫名的亲切和安心感，明心怔怔地看着那女子，或许她真的是自己的……母亲？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心有气无力地道。 女子却不答，身形慢慢隐没，唯留一句传音入脑：“好生在这池子里待着，泡够了再来找我。” 明心无语地看着那棵玉树，半晌才小声嘀咕道：“这也不像是当妈的妖啊。” …… 明心很快就明白女子所谓的泡够了是什么意思，这些液体正在重塑她的身体，随着金色液体不断地从身体中流进又流出，旧有的身体组织正在一点点地被置换出体内，取而代之地是由金色液体在原有的框架基础上衍生出的全新组织。 这个过程就像将身体里的原料拆碎，在用全新的原料替换，因为替换的过程是逐渐开展的，不至于让身体一下子面目全非。明心无法插手这个过程，但此时一无所有的她，也只有相信她的那位“母亲”，放任这转化的进行。 转化的过程不算太痛苦，只是那酥痒的感觉也不是什么很好的体验，尤其是在无聊的时候更加的明显，好在明心很快就找到了新的事做。晚些时候，明心终于见到了除“母亲”外其它的智慧生物，那些在绿竹境见过的小妖。 银漪指挥着众小妖们在浮空岛上来来回回地忙碌着，他们要负责照顾岛上形形色色的古怪植物，这是他们每天的工作。 工作并不繁忙，尊主的大部分植物都是生命力很坚韧的品种，想死都难，只有少数需要特殊需求的，几十只小妖齐心协力，每天抽出半个时辰也就干完了。 不过今天岛上多了一个很不好照顾的“植物”。 “银漪！银漪！”，尽管很不放心那几个贪玩的小妖会不会把工作搞砸，银漪还是顺从地向着呼唤的方向飞去，照顾尊主的花园时她的职责，而这个“植物”是尊主吩咐过的终点观察对象，她当然要亲自负责。 “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的话，可以叫其它妖来，总麻烦你我也会不好意思地。”明心趴在尺子的边缘，向银漪传音道。 “沙沙沙啦……”银漪回道，明心摇摇头，这样复杂的句子她还听不懂。 “那我们开始吧。” 明心在和银漪学习古妖族语，当然作为回报，明心也会给银漪教授中洲通用语。 两种语言的差别很大。古妖族语的意思更为简练，音节和发音频率的把控非常细微，往往简单的沙沙两声就能表达出很复杂的意思，而且相同的发声，不同的节奏变化，其中代表的含义可能截然不同。 尤其是银漪不会传音，一句话明心往往要重复好多遍，不停地询问银漪是否正确，学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 而相较的，中洲通用语作为修仙界流传最广的语言，其特点就在于简单易学，表达清楚，但难点在于银漪对外面的世界一窍不通，很多常识都没法讲，明心也只能一边教授，一边给银漪写写画画，上常识课。 其实这也是银漪的一点私心，她没有让其它的妖来教明心语言，一方面自己比较有经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想多听明心讲一些外面的事。 空岛上没有日夜，明心以小妖精们来空岛的次数为计，足足过了有十七八天的时间，漫长的转化过程才终于接近尾声，金色的液体已经不再会流进她的身体，而最让她欣喜的是，金色液体也同时重塑了她的灵力回路。 原本所有的暗伤早被清扫一空，新生的灵力回路复杂而顺畅，虽然泡在池子里还没有感受到灵力，但是以金色液体在其中流转的顺畅程度来看，其运行效率只会比原来更高。 而此时，明心还是没有将古妖族语吃透，只能做到最简易的几句交流和一些名词，倒是银漪的通用语学得已经有模有样了。 身边的液体开始变得沉重，在池子中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明心知道，她该去见银漪口中的那位“尊主”了。 赤条条地从尺子里爬出来，身体再次暴露在空气中，空气中浓郁的灵气开始填补金色液体离去后的空白，力量在不断地攀升，从毫无修为，一直到淬体八层，她的伤完全恢复了，甚至修为还增长了一层。 神识扫视着自身，新生的身体比以前足足高了半头，足有一米七，在女性人类当中也属于较高的范畴，身体的线条更加修长匀称，那完美的线条让银漪看着一阵脸红，但却不缺乏力量感。 面部也比之前成熟了些许，正似十七八岁最好的年华，面部的轮廓变得明晰深刻，从五官看上去，与那女子居然一般无二，不像母女，倒像是一双双胞姐妹。 第144章 大妖瑶光 试着不用灵力打了几拳，明心再一次感叹这具新身体的优秀，速度比以前至少增加了一倍还多，力量不好说，但其增长程度也绝不会逊色于速度。 打了两拳，见银漪的小脸通红，明心也乐了：“大家都是女妖，你害羞什么。” 乐完自己突然也有些不自在了，光溜溜地根个野孩子似的，一点都不文明。明心道：“你知道我的东西都在哪吗？” 银漪拍一拍小脑袋，随手一抓，也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枚戒指，一条项链，沙拉拉地说了两句。明心虽不全懂，但结合着她的动作也去大约明白了意思：“尊主说了，等你出来后再给你。” 翻开储物袋，东西都在，包括她的剑也被捡回来了，黑晶项链中的骷髅马已经由一地的骨头重新拼接起来，现在正满空间地跑呢。 除了兰馨，什么都没丢。 选择是自己做的，只是感叹一下，也谈不上后悔，明心随手找了件黑色的长裙穿上，对银漪道：“我们去见尊主吧。” …… 一路被银漪引领着穿过浮空岛，在浮空岛的中心，明心终于又见到了那座梦中的华美亭子，空岛的中心是一大片圆形的缺口，只有一座两人宽的浮桥连接着，通往中心处悬空而建的金色亭子。 银漪在浮桥旁停下脚步，明心独自沿着浮桥向中心处走去，站在亭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亭中闲坐的那个女子。 “叫我瑶光吧。”女子跪坐在一张矮几前，边说着冲明心挥手示意，明心应了声：“瑶光前辈”，端正地坐在瑶光的对面，恭敬地俯首一拜：“谢前辈再造之恩”。 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明心托起，瑶光今日穿了一身闲适的白裙，与明心形成鲜明的对比，两个妖虽然长相一模一样，但是任谁都不会将两个认错，明心身形英挺，虽是妍丽的面容，却偏带着几分峥嵘之意，似初生牛犊，无所畏惧。 而瑶光虽姿态闲适，却独有一种特殊的气质，明心形容不出来，那感觉就像头顶的天空，不需展露威严，却自然凌驾于万物之上，然而若说她像天，偏偏那看着自己的目光又含着暖意，不似天地冷漠。 “看来你也猜到一些了。”瑶光道。 明心道：“从银漪那里知道了一些。”据银漪说，那些奇特的植物都是尊主栽种的，多数都有万年以上的年龄。而她自己的寿命总不会算错的，也不过五百余年。更何况银漪自己也将近千岁，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瑶光离开这座秘境，自然不会是她的“母亲”。 “恳请前辈解惑。” 瑶光微笑道：“以前可没见你这么恭敬。”明心回想起自己在那个“梦”中抱着人家哭的样子，心中尴尬无以复加，严肃的表情一下子瓦解一空，嬉皮笑脸地谄笑道：“还不是因为瑶光大人您太美了，小的情不自禁吗！” 瑶光也无意再与明心打趣，手掌摊开，一缕明黄色的气劲从她的手心中浮现，马上又浓缩成几块小石头，将石头丢在几上，瑶光对明心道：“还认识这个吗。” 明心拾起一颗石头，这色泽与质地与当初救了她的那颗石头一模一样，一股明黄色的气流从石头中传进手心，只是这次明心却无法再吸收这种奇特的能量。 “这是做的一点小东西。”瑶光道：“我叫它昆仑石。” 昆仑石吗？明心在心里重复着这个名字：“这种石头救了我一次，而且还帮我化了形。” 说罢明心跟瑶光祥述了一下她遇到这颗石头时的经历，以及在那些梦中看到的情景。 瑶光微微颔首：“怪不得，这些石头是我早些年散布出去的，本来只有催生草木之效，没想到遇到你这个生死草，生死草天生韵有一丝轮回道韵，你当时半生半死，恰好和了轮回之道，再加上有妖聚集百万林木众生之意，沟通天地道义，因缘际会之下倒救了你一命。” 明心听得似懂非懂，瑶光继续道：“你借了昆仑石的力量化形，但同时昆仑石的力量融入你化形后的身体，也将你本身的体质改变。所以你与不像其它的妖那样天生具有修炼的法门，也没有获得生死草一族的血脉传承，而且长得极似人类，这些想必你都注意到了吧。” 这些事情明心没有跟瑶光说，瑶光却知道的一清二楚，原来这一切并不是她天赋异禀，相反地，单就生死草一族的传承这一点，那石头带来影响便是弊大于利，不过究竟是救了自己的命，明心再为此抱怨就有些矫情了。 明心道：“所以我现在是，什么……” 瑶光打量着明心长高了的新身体，满意地道：“原本只是个半成品，姑且叫做半妖好了，现在可以算作是成品了。” “就像这岛上的那些“植物”？”明心的嗓子有些干，或许现在也不该叫那些东西为植物了。 “不太一样。”瑶光道：“那些是我创造的灵植，而你是我创造的第一个新妖族。”旋即笑道：“所以说你是我女儿也没什么不对，毕竟你是我以我自己为模板创造的。” “新妖族？”明心的注意力在这三个字身上，可以称之为族的，那就是一个能够繁衍发展的物种，她的意思是说她创造了一个新种族吗？明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造物，那是属于天道的特权，除此之外，唯有传说中古神女娲创造了人类，可是女娲的传说本身已不可考，除此之外更是闻所未闻，一定是自己理解错了！ “女娲，也不过是一个修炼有成的荒族罢了，她能做到，别的生灵自然也能做到。”仿佛能洞悉明心的所思所想，瑶光淡淡的道，目光悠远，状似怀念。 明心不期然地想道：大神你不会见过女娲吧？ 瑶光此时在她的心目中已经上升到神明的高度了。 “是啊。”瑶光的回忆只是一瞬，促狭一笑：“我还骑在她身上过呢。”――当时自己哭的稀里哗啦的，不过这一点瑶光是不会说的。 明心震撼地已经麻木了。 我的……天啊！ 第145章 天降大任 心里的怪异感只是一瞬，明心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被瑶光回炉重造的事实，不管她是什么种族，只要她的灵魂还没有变，那么她就还是她自己。 虽然她的灵魂好像也出了一些问题。 “那么新妖族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种族？”或许是因为差距实在太过巨大，明心反而不拘束了，指指自己的脑袋，问道：“会不会这里有些……” “灵魂的事是你自己的事。”瑶光否定道。“至于新妖族，说多了你也不懂，你只需要知道你依然是可以适应这个世界天道体系的生灵，剩下的你自己体会好了。” 明心感觉瑶光的每一句话信息量都好大，既然有“这个世界”，那么也就是说还有其它的世界，在人类当中多重世界只是一个猜想，到瑶光这里就成了不需要解释的事实。 而可以适应这个世界的天道，也就是说现在的修道体系依然对她适用，同时她的新身体很可能有超出这个世界天道范畴的规则，不然用“符合”二字岂不是比“适应”更加准确。 一个疑问被揭开，带来的是更多的疑问，瑶光说的没错，这种接近世界本质的问题，已经超出明心现阶段所能接受的范围，明心现在最关心的问题是：“为什么是我？”瑶光已经活了不知多少万年，为什么她会是第一个新妖族，若是她是在瑶光身边培育出来的也就罢了，偏偏她更像是一个意外的产物，明心不相信这世上有如此巧的事情。 “实验是需要样本的，而我可用的样本不多。”瑶光似对明心极有耐心，继续解释道：“这片小世界中的天道不完全，这些灵植你也看到了，或是如它们这般无法诞生灵智，或是如银漪一般无法适应大世界的环境，所以我散布了许多的昆仑石，就是想引导外界的草木妖族进入这片小世界中，上一个进入这里的还是在五千年前。” “你不能离开这里？”明心心中震撼，八层的石桌上清楚地写着这秘境是正一宗的一位修士所创，难道这里真正的用途其实是囚禁瑶光吗？ “这里可囚不住我，不过是鸠占鹊巢罢了。”瑶光道：“不过我出不去倒是真的。” “所以那些符文，也是你添加上去的？” 瑶光颔首道：“那是荒族的文字。” “那那些考验……”明心说到一半又顿住，那些考验当然是为了证明她有没有那个资格。 明心深吸了一口气：“我需要做什么？” 瑶光欣慰地一笑：“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那肯定是一件大事”明心苦笑道。 “是啊”瑶光道：“天大的事。” “说吧，我已经准备好承受打击了。” 瑶光却摇摇头：“我现在不会告诉你，你太弱了，知道地太早对你我都不是好事。” 也对，她现在哪能办到天那么大的事？ 明心突然想起一本书中的句子，自嘲道：“所以这是“天”将降大任于我也。” “这话倒是形象。”瑶光道：“后面呢，怎么说？” 明心撇撇嘴：“不是什么好话，不说也罢。” “是吗？我倒觉得与我不谋而合。”瑶光道。 明心心里一个咯噔。 身下的坚硬的方砖上突然出现一片七彩纷杂的灵力旋涡，明心的抗议还没有说出口，便已被旋涡吸走，眼前一亮，已经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火海倒悬，冰风席卷，幽魂遍野，黄沙满地，种种奇形怪状的未知生物在起伏的沙丘之间游荡着，就像种种不同的生物拼接而成，散发着剽悍的气势。 瑶光的声音从脑海中传来：“这里的时间比大世界慢十倍，好生珍惜。” 话说，她现在后悔还来不来的及？ 巨大的缝合怪物排山倒海般压来，明心无奈一笑，长剑出鞘，迎了上去。 …… 洞中十年已过，人间不过一载，重新见到那蓝蓝的天空，潺潺的溪流，还有远处稀疏的屋瓦，明心似经历了一辈子地漫长。 淡淡的波纹从背后的空气中消失，此处似乎是在乡村，道路两旁是一片片农田，谷物都是凡间的品种，枯黄矮小，稀稀拉拉地，长势也远远不如宋国常见的农田那般好，也不知她被传送到了哪里。 唤出骷髅马，明心骑在上面，信步向前方的村落走去，崎岖的乡间小路两边，几位农夫在田地里忙碌着，他们面色焦黄，身体干瘦，见到小路上那匹披着狰狞马铠的高头大马，还有上面美的像仙女一般的女子，纷纷颤抖着跪在地上，头低进泥土里，不敢多看一眼。 这是明心没有见过的景象，宋国修仙文化发达，普通的民众见到修士的灵光飞过，也不会有太多的反应，最多不过无知孩童兴奋地笑闹，路过的修士也大多不在意。 而明心此时甚至没有展露出一点修士的样子，就是这马也披着甲胄，不叫人看出这是一匹骷髅马。即使这样依然将这些民众吓成如此模样，同是人类，差异竟至于此。 村庄也不远，明心干脆收起骷髅马，状如闲庭信步，却是行进如风，向前面的村庄而去。 匍匐在地的众农夫自然没有看见这一幕，良久才小心地从地上抬起头来，早已不见了那一骑怪异的组合，手中的活也顾不得干了，简陋的农具胡乱丢在地里，跌跌撞撞地四散着向田边的林地里跑去。 村庄不大，不过三十于户，屋舍破败，墙头生满野草，一副凋敝之态，与外面耕作的农夫相比，还留在村子里的人无疑更加的贫弱，大多都是老幼病残，连个成年的女子都少见，个个都瘦弱地不成样子。 明心神识扫视之下，全村竟无一人习练过淬体之术，这与几乎是全民淬体的宋国截然不同，最令明心感到压抑的是，这些村民眼中满满的是麻木之色，就像失去了灵魂与思考，只是在生命本能的驱使下机械地操劳着手中的活计。 就算没骑骷髅马，明心的样子在这些人当中，依然如黑夜中的灯塔一般明显。不想再引起一番恐慌，明心在村口便运起敛息术，挑了一座勉强算是这村子里最齐整的屋子，大方的穿村而过，走进院中。 村子里的人依旧各自忙碌着，没有人注意到从路中央走过的女子。 第146章 相煎何急 四处漏风的破屋里只有两张草席，一条矮凳，墙角的竹筐里装着两担陈米和几只瓦罐，而这已经是村子里比较殷实的家当了，唯一有些奇怪的是房檐上挂了一只铜钟，铜钟锃光瓦亮，与周围破败脏污的屋舍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个干瘦的老人正坐在门槛上，搓着火石努力地点燃一小堆柴火，柴火上面架着一只瓦罐，里面放了一点可怜的米和水，面前的光线一暗，老人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身前站了一个漂亮的人儿，老朽的身体瑟缩了一下。 穷也就罢了，垒一个土灶却不是什么需要花钱的事情，这些人何至于过成如此的模样？ 舒缓的琴乐从剑中响起，只隔着一道破烂的矮墙，却神奇地没有飘散出去。 明心看着老人的眼睛，浑浊的目光在放空，紧张的情绪也舒缓下来，简单的催眠术，对于这些失去抗争意识的普通人来说，是绝对无法违抗的力量。 明心问询着被催眠的老人，然而结果却不理想，老人唯命是从，但是除了知道此处是一个名叫招玉国的不出名小国之外，其它的一概不知，中洲的小国不知凡几，而且这些小国朝代更迭很快，明心还真不知道此地是在何处，今夕又是何年。 明心正要问铜钟的事，远方突然有两道灵光靠近，看速度和高度当是两个炼气修士，房檐上的铜钟自发地响了起来。明心收回对老人的控制，隐匿气息站在院墙背后，想看看这村庄到底出了何事。 老人对刚才的一切恍若未觉，依然在生他的火，待听到钟声，突然激灵一下，拖着不灵便的腿脚匆忙往外赶，险些摔倒在地上，明心很怀疑他摔了一跤还能不能再爬起来。 不只是老人，村子里所有还未出去的人都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情，向村子中心的一小片空地上集合。 有一个腿脚不便的老婆婆摔在地上，却还一点点地往外爬，村子里其他的人却没有一人上前援手，纷纷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神情麻木地看着远方的两道灵光越来越近。 也有面如金纸的母亲抱着哇哇啼哭的婴孩不知所措，只能边跑着边用力捂住孩子的嘴，使劲地想往人群的中心挤，可是即使是在这些老弱病残中她的力量也占不到什么优势，只能徒劳地摔倒在人群之前，神色悲恸。 这只是其中的两个，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难捱之处，看到这十几个站在一起的人，明心平生第一次发现，原来做一个人也如此不容易。 先才那老人似乎是类似村长的角色，在这十几人中，他甚至还算是比较健康的一个，站在队伍的一侧。 两道灵光终于降下，原来是一男一女两个身穿黑色衣袍的炼气修士，他们没有注意到在一旁窥视的明心，只是挑剔地打量着这一排老弱病残。 老人领着全村人面向两个修士仰着头，那因为瘦弱而显得格外长的一只只脖子，就像一群等待被挑选的鸭子。 “怎么都是这种货色！”那女子捂着鼻子，不悦地道，其实有灵气包裹住口鼻，她跟本闻不到村子里的不甚美好的味道，但她还是觉得这里的一切都让她不舒服。 “自从那姓杨的混账掌管生魂司之后，我们炼魂谷的生魂就都是这种货色了，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男修的心情也不甚佳，在人群中挑挑拣拣，越看越不满意。 男子自不知道所有能干活的农人都被明心给吓跑了，留下的刚好是一村的老弱病残。 只是他明明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这座村子里还有不少强健些的生魂，这次居然全剩下些残次品，鬼气台的人未免也太过分了些，给他们残次品不说，每年还只给两个，他们自己倒是毫无节制，这憋屈日子真他妈不是人过的！ 若是让明心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一定会诧异非常，一个光鲜健康的修士，对着眼前这些人，你怎么好意思说自己过的不是人过的日子，那这些人呢？他们过得又是什么日子？ 这些人在他们的眼中当然不是人，他们只是修炼用的生魂。男修很快选定了目标，他选中的正是那一对年轻的母子，甩出一根黑色的套索，套在那女人的脖子上。 女人的脸色大变，跪在地上苦苦地哀求，或许是女人的力量实在太小，那孩子居然没有被母亲方才的举动憋死，躺在母亲的身下声嘶力竭地哭着，然而旁人却没有一个敢有任何的表示，全部麻木的站在那里等待着被挑选。 “你可要想好，这小孩子也算一个名额。”女子冷冷地道。 “把这母子一起炼制，说不定能炼出一对子母鬼出来，再说年轻女人和小孩子最容易产生怨气，就算神魂衰弱一点，也总比这些个废材强。”男子说着一扯手中的套索。 女子发出一生痛苦的惨叫，被高高扬起的套索拖进男子的飞舟上，手中还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孩子，整个靠下的手臂和完全折断，疼痛地躺在飞舟中抽搐，眼中流下绝望的眼泪。 孩子还在抽噎着哭泣，营养不足让他连哭都算不上大声，就跟一只小猫似的，然而女修依然觉得烦，随手打出一道乌光，落在婴孩的身上，婴孩的嘴还张着，哭的更凶，但声音却发不出来了，那法术烧掉了他的嗓子。 男子对女修的举动并不在意，女修看了两圈，还是道：“算了，实在看不上眼，等下去附近的林子里找找，说不定还有漏的。” 男修眼前一亮：“还是师妹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却没有放弃那对母子，若是找不到也可当个替补不是？两人却不想在这里再呆一瞬，灵光飞起，带着那对母子向村西的树林中飞去了。 村子里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纷纷回到自己先前的位置，去忙自己丢下的活计，明心分明看到那倒地的老婆婆脸上露出一分得逞的笑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去搓她的谷粒去了。 明心立在原地久久无言，末了长叹一声：“相煎何急。”在村民惊慌的目光中，驾起狰狞的骷髅马，向村外去了。 第147章 魔修治国 从森林中搜寻了一段时间，两个魔修如愿以偿地在一座山谷中，找到了两个躲藏在其中的农夫，男修却还不满意，继续带着师妹在树林中搜寻，飞舟上的一对母子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想要在再找两个替换。 飞舟上额外带了两个人，速度不可壁免地降了下来，两人在稀疏的林木间贴地飞行着，绕过一道矮梁，前方的峡谷口处，一匹高大的黑甲战马立在狭窄的隘口中央，将谷口堵住了大半，马身上阴气充沛，男修暗赞一声：好俊的一匹鬼马。 马背上是一名白衣的女修，腰上斜挎了一柄长剑。女修身姿英挺，容貌妍丽，身上气息内敛，若不是骑着那匹鬼马，还要以为是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多年的生死历练褪去了当初的少年意气，眼前的女子气质沉稳大方，行止间气度天成，虽然容貌年轻，但是看到她就会有一种感觉，好似任何事物都不足以让她感到困扰。 这个女人不好对付，而且来者不善。 男子一瞬间就作出了这个判断。 男子与师妹使个眼色，各自将飞舟降下来，悄悄取出法器，一边道：“在下招炼魂谷弟子秦潭，不知道友哪位魔君的弟子？” 原来是把她当成魔修了，看来这魔宗之间的斗争之激烈，一点都不比正魔之间差。明心也不欲与他们多说，无数的白色嫩藤突然从两人的脚下生长出来，大音希声，催动这些白藤已经不需要她奏乐了。 两人降落在地上本来是为了把几个累赘丢掉，无论是斗法还是逃跑也更轻便，没想到刚好中了这些白藤的埋伏，白藤的数量众多，且生长极为迅速，顷刻之间就将两人紧紧缠绕住，藤尖的尖细花苞刺入皮肤，刚刚聚起来的灵力瞬间一泄而空。 几只厉鬼从两人的身边飘出，留下两只撕咬这些白藤，剩下的八只一股脑向策马而立的明心冲去。 明心不慌不忙地催马向前，在将要遇到这些厉鬼的时候，身边突然乌光一闪，秦潭两个还没等看清明心的动作，便见她缓缓还剑鞘中，露在剑鞘外面的一段剑刃还缠裹着一层黑气，而那八只厉鬼却已经被斩碎成团团阴气，寸寸流进鬼马的甲胄缝隙之中。 明心这些年来在秘境中历练，总算明白这剑上的黑气是何作用，这是一层凝实的煞气，本身是阴属性的力量，却对鬼物有奇效，只要是煞气的强度没有这黑气强的鬼物，都会被这层黑气所压制，而两个魔宗弟子用人类魂魄炼出来的鬼物，其凶煞程度又这么比得上百万亡灵大军中凝练出来的煞气，自然是一触即溃。 花苞上带着明心本体的毒素，这些毒素一度在化形后，在她的体内消失，随着瑶光对她的再造完成，这些毒素重新在明心的体内生成，只是没有以前那样霸道猛烈。 但如此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明心可以通过控制毒素的剂量，来实现不同的效能，不至像以前一样触之即死。 两人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渐渐流逝，神识也钝钝地，提不起精神，秦潭使劲咬了一口舌头，借着这原始的方法，终于缓得半刻的清明，阴沉着道：“招玉魔宗弟子都有魂灯在案，这方圆几千里都是我宗的势力，你敢杀我们，你自己也逃不掉。” 明心笑道：“谁说我要杀你们了？” 又一股毒液从花苞中注入身体，秦潭只觉得脑中一阵空白，女子的眼眸变得越来越大，脑中的一切如走马灯般一一跳过。她在搜魂！秦潭想要努力抵抗，可是识海中一片散乱，根本凝聚不起来力量，任由记忆如流水般流逝，渐渐已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相比较诱导性质的引魂术与催眠术，搜魂术更像一种霸道地掠夺，会对被搜魂者的神识造成永久性地损伤。 而相应的，搜魂所要求的两者之间的神识差距更加地严苛，除非搜魂者的神识远远超过被搜魂者，不然很容易受到反噬，这个差距通常需要两个大境界。而明心的神识固然远强于秦潭，但没有毒素麻痹他的识海，也不敢轻易施展这种神识术法。 与高风险对应的是高收益，搜魂可以知道所有的被搜魂者脑中存储的记忆，无数的画面涌进明心的识海，明心用不了这样多，在识海中飞快地分拣着。 这座国家叫做招玉国，位于中洲大陆的西北部，是秦潭两人所在的招玉魔宗扶持起来的一个傀儡国家，傀儡政权的最强者也不过是炼气的修士，替招玉魔宗管理着这个国家。 整个一个小国家，将近五六百万人，可是说是招玉魔宗的一个大型的牧场，只不过其中蓄养的是人类。 魔宗的修炼很多都与人类相关，当正道们专注于从妖兽和灵植中获取资源的同时，魔宗另辟蹊径，开发出了许多从他们数量众多的同伴――其他人类身上获取资源的诀窍。 大约人类确实是很有灵性的物种，许多以人类身上衍生出来的血气、怨气、煞气和鬼气对于修炼的助益，远超用同等级的妖兽和灵植，因而这些魔修以修炼快而著称。 快不能说等于好，但是却很容易上瘾，那些尝到快的甜头的人，永远会希望更快，也就需要杀更多的人，论理明心应当对这些魔修有好感的，毕竟如果世上的人都去修炼魔道，也许用不了几万年，人类就从这世上灭亡了。 但事实上，明心发现，她对这种以屠杀其它生灵的方式修炼的人，丝毫提不起一点好感。在她以为，天道轮回，弱肉强食本是在所难免，就像她也会杀人，然后把血给兰馨喝，废物利用，依然是天地的平衡之道。 但是当欲望过剩的时候，天地间固有的平衡就在被打破，或许天地无情，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对它们来说没有差别，但明心就是对这种人很不爽。 不爽二字看似任性而毫无道理，但若是换个说法的话，那便是他们与明心所修习的道义相悖，他们之间的分歧，就是大道之间的分歧，争斗也自然变成了道统之争。 其实当今修道四大流派，说白了都是人类，彼此间却泾渭分明，明争暗斗不休，所谓大道之争，说的直白一点，也不过是互相看着不爽而已。 第148章 马背狂想 从秦潭身上，明心终于确定了时间，如今是中洲历丁酉纪2459年，中洲历万年一轮回，是世界上最古老也最通用的历法，在众宗门当中使用较为广泛。 与宋国的历法换算一下，如今离白马会之期还有两年零八个月左右。招玉国与所在的长安城相隔小半个中洲，以她现在的速度想要及时赶到怕是来不及。 而此处与位于中洲东南的九凤山秘境更是跨越了大半个大陆，千万里之遥瞬息便至，不得不再次感叹瑶光，和那位创造秘境的正一宗三代掌门之强大。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明心将琴潭两人绑在树上，大量的毒素已经侵蚀了他们的神智，但他们还没有死，从现在到毒发身亡的时间，足够让他们忘记之前发生的一切。 魂灯此物是将人死前最强烈的欲念，传递到事先保存在特殊法器中的神念碎片中，什么都忘了，又何谈欲念？ 被新捉来的两个成年男子还在昏迷，那孩子似终于哭倦了，躺在母亲怀里一动不动。 年轻的女人倒还是清醒的，大眼空而无神，修士间的斗争，谁胜谁负于她没有分别，不过是从一个恶魔手中转移到另一个的手里，她们总归是逃不掉的。 “药不要多吃，此处往北一百里，便是西凉国，那是个散修的国度。” 伴着那白衣女子好听的声音，几只玉瓶被丢在脚下，女人木然地看着自己新主人，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衣女子并没有再说什么，翻身骑上大黑马，马蹄如鼓，背影渐渐隐没于层林之中。 女人此时才终于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砰砰也如鼓敲，好似要从那脆弱的胸腔里跳出来。颤抖的手，缓缓伸向那几只圆润的玉瓶。 …… 马蹄踏破荒野，田野上满是荒芜，野花开便曾经的田地，这片土地并不贫瘠，但某种名为尊严的东西消失了，田野也就不再属于人类。 或许几百年之后，这片人类国度就会消失，那些魔修也会迁移到新的猎场，植物与妖兽将彻底接管这片土地。然后新的拓荒人将开入这片区域，重新打破这短暂的平静。 又或许有新的势力打败了招玉魔宗，残存的人们得以苟延残喘。然而那也没什么不同，在这片大地上，杀戮与新生永远不会停息。 骷髅马的速度比练气后期修士的飞行速度略逊，但是胜在耐力持久，只要能量没有耗尽，就永远不会累。明心一路往东南而行，骑在马背上，思考着她――这世上唯一的一个新妖族，今后的修行之路。 有些事情她以前不敢想，但在见过瑶光之后，某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突然就具体了起来。 明心在人间游历，所见所闻越多，对这个世界的所思所想也就越多。 那些引颈受戮的人，与青芒山的妖们，其实何其的相像。它们同样会思考，同样有着自己的悲欢离合，也同样被另一群人所圈养，只不过正一宗的人更聪明，懂得节制平衡的道理，所以看起来不至于如此凄惨。 明心少时也怨愤过，也幻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可以变得很强大，可以杀尽天下的人类，要让他们也尝尝被当做食物，被当做养料，被随意屠戮的滋味，可是苦树总对他们说：他们没有错。 人类为了自身的利益，去猎捕妖兽和灵植，从他们的角度来看，这没有错；妖兽为了生存和强大，去相互厮杀、捕猎人类，以它们自己的角度考虑，这也没有错。 而草木妖族挣扎着在这世界上生存，躲藏在阴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他们又何尝有错。你说错的是这个世界，世界又何其无辜，这个世界稳定地存在和发展着，它又何错之有。 这个世界没有错，草木生长，人类收获，多么和谐！只是它不是明心所喜欢的世界，不求统治这个世界，她希望至少作为拥有智慧的生灵，她们能够获得同样的尊严，能够公平地竞争这片大地。 所以明心修炼从来都不是为了向人类复仇，她要的更多，她想要改变这个世界。 但即使是在少年最狂妄的幻象中，她也明白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中洲厉是人类的历法，辛酉纪是第三十四个轮回，也就是说，人类从有历史开始，在这片大陆上已经发展了至少三十四万年，才变成如今的大陆主宰。 而在人类的历史之前那段蛮荒的岁月发生了什么，又有多漫长，谁也不知道。草木妖族的处境不是近来的事情，而是无数年来这世上的众生，不断斗争出来的结果，一个既定的平衡，想要改变这样一个既成的世界，需要多少年？ 所以她最初只是想等自己强大了，就带着青莽山的草木妖们离开，去一个更深的丛林，或许在中洲的边陲，或许在遥远的远岚洲，直到她见识到了宏伟的九凤荒原，千变万化的九凤秘境，遇到了瑶光。 从瑶光身上，她看到了一个以往的她所不能想象的力量等级，虽然瑶光不曾太多的展现，但仅凭一个缩影，明心能窥视到其中代表着的世界等级的力量。 就像瑶光没有告诉她的那件事，一件天那么大的事，明心从里面嗅到了改变世界的契机。 或许她是疯了，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狂想者，但修道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想平日所不敢想，及常人所不能及，没有改天换地的志向，又有什么资格去执掌天地大道？ 这就是明心的目标，从生命的最初埋藏在她心底的疯狂种子，终于在与瑶光的相遇后发芽！ 小小的淬体修士，心中思考着关于天地的狂想，这情景有些好笑，而明心即没有激动，也没有感到压力，她只是平静地坐在马上，冷静的分析着局势，安排着她的通天道路上的每一步。 往远一点说，她需要先强大到达到足够与瑶光对话的资格。 往近一点，她需要提升她的实力，需要走到这世界的中心，唯有如此她才能看到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着什么，才有可能参与到其中，而不是永远做一个卑微的旁观者，白马会就是这样一个契机。 那么第一步，她需要一座传送阵。 第149章 欲望之城 长安位于中州大陆的中部地区，是中州大陆最为强大的中央王国――大唐王朝的国都。 闻名天下的中洲第二大宗门，儒道至尊，就坐落于长安城的郊外。 中洲大陆幅员辽阔，曾经有人开玩笑说，一个出生于中洲大陆西陲的人，从会走路开始就一边修炼，一边往长安行走，等到他三十岁的时候，刚好能修炼到筑基修为，到达长安，参加白马会。 虽是玩笑，但却并不夸张，从明心现在所在的招玉国到长安，以明心现在的行进速度，即便骷髅马可以不眠不休日夜不辍地赶路，也需要三年多的时间才能够到达。这还是中间没有任何耽搁的情况下，所以找一处传送阵就势在必行了。 从秦潭之处得知，招玉国境内只有两座传送阵，一座在招玉魔宗的宗门驻地，肯定是不能选的，若不想绕道数千里前往邻国的传送阵的话。剩下的唯一选择就在招玉国的国都辍玉城了。 明心在天色将晚的时候到达辍玉城，随着临近辍玉城，道路变得越来越平整，两边也开始渐渐有农人在耕种田地，田地里种的是修士改良过的灵米，农人的脸上也填上几分饱足之色，表情也生动些许。 只是这些人依然没有一个修习过淬体之术，见到明心的鬼马路过时，还是恭敬地低头跪迎。若不是先前亲眼所见一路的萧条，只看这里，还以为这只是一个管理严格些的普通国度。 明心本以为进城要受些刁难，却没想到守城的两个淬体中期的卫兵远远见到她的鬼马，连忙驱赶还在城门口排队进城的一众民众，连推带挤地瞬间清理出一条空荡荡的道路来，谄笑着列队相迎。 明心见状也不客气，稍微放慢马速，也不下马，拍马踏进城门，路过时顺手丢了几块灵石给两个卫兵，卫兵喜滋滋地收了，待到明心走远后，才喝骂着驱赶民众重新排队。 辍玉城城如其名，是座极为漂亮雅致的城市，城中亭台楼阁，雕栏画栋无数，酒肆歌栏遍地，正是傍晚时刻，靡靡的乐声和歌舞调笑声遍布大街。 光就明心所在的这一条主街来看，繁华程度比之永州的烟花巷也不逊色，只是比起永州少了几分风流潇洒，多了几分奢靡。 城中时有修士路过，大多是魔修，也有道修和儒修等正道修士，大家同走在一条街上，相互之间倒是平安无事。 街上人颇多，骷髅马体型太大，明心索性收起骷髅马，也不着急往传送阵处走。她在秘境中早已修炼到淬体圆满，因为秘境中天道不完全，因而才从秘境中出来，在大世界中寻找筑基的契机。 现在的身体对灵气的储存能力已经达到极限，再修炼下去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而要筑基讲究的便是多看多悟，去寻求掌控天地间灵气为几用的奥义，这也正和了明心意。现在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明心当然要游历一翻，方不枉来过一遭。 招玉国严格控制修炼之术的流传，只掌握在傀儡朝廷的贵族手中，这些人便负责弹压一切敢于反抗和逃走的国民，而招玉魔宗只需要派两个护法，再分给这些人一些灵石，便能轻松地掌控这偌大的国家的数百万人，而那些贵族则用出卖国民换来的灵石，在这辍玉城中寻欢作乐。 故而歌栏间卖笑的多是凡人，顾客却是有凡有仙，明心长得美貌，身上气息又不显，孤身走在街心，只是走了两步，就有觊觎的目光投过来。 明心调动一点黑晶项链中的阴煞之气包裹在剑上，觊觎的目光顿时纷纷散去，依然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魔修也不是自绝于修仙界，大家都还是要交流的，辍玉城便是招玉魔宗在凡间王国打造的，一个供过往修士交流通商之地。 按照秦潭的记忆，明心走向辍玉城中最繁华的一条商街，一进街内，果然人声鼎沸，只是这商街却与明心想的不太一样。 搜魂术将秦潭的记忆过滤，明心也只是知道个大体，于一些不重要的细节也没有刨得太细，眼前一片宽广的广场上条条快快地，居然都是一座座的小舞台和帐篷，舞台边上是一群或用绳子捆着，或关在笼子里的……人。 明心走近一处围着的人最多也最华丽的大帐，走进其中，立刻有一个极俊美的男侍迎上来，半跪着盈盈道：“恭迎仙子驾临，仙子可有吩咐。” 明心淡淡道：“随便看看。”自顾走向台前的一个空座坐下，男侍知趣地递给明心一张玉牌，道：“仙子有何要求尽可传声到这玉牌当中。”说罢便恭敬地退到一边，向着另一个女修拿肩倒水去了。 女修挑衅地看了明心一眼，明心懒怠理会她，那女修自得一笑，倒也没有再纠缠，继续与那男侍调笑。 大帐中比外面看着还要宽敞不少，其中装饰雅致却不减奢华，来来往往服侍的都是穿着精致性感的凡人男女，长相都极美，想找到这么多未经修炼却天生丽质的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客人约有三四十，大半是修士，少数却是衣着光鲜的凡人，只是这些凡人都要比修士靠后坐一些。 明心进来时售卖会刚开始不久，只见台上一个身型富态，笑容可亲的中年男子正笑呵呵地介绍他的第一件商品：四个长相一模一样的美貌少女。 几个少女不过十五六岁大小，还有些青涩，此时穿着四色的暴露裙装，害怕地躲避着台下若干贪婪的目光，相互挨在一起低低地啜泣着，看似没有任何束缚，但明心能看出来她们的手腕上都缠绕着一束透明的细丝，看来便是用来控制她们的法器了。 中年男子简单地介绍几句，似是顾虑到台下众女修的情绪，没有说太过露骨的话，但看那些男子不加掩饰地**表情和贪婪的目光，不难想象这几个女孩子未来的命运。 “这四朵姐妹花，起价五十灵石，不知能花落谁家呢？”胖老板笑呵呵地道。 胖老板话音刚落，后方那些先前目光最贪婪的凡人中，却是意外的一静，五十灵石对很多寒酸的炼气修士都是一个不小的数字，于凡人来说可以称得上奢侈了。 “五十，我要了！”一个面色虚浮的青年喊道。青年一开口，另一个青年男人也不甘示弱，喊道：“五十五！”两人似有宿怨，你一言我一句地互相讥讽着，价钱一路攀升到一百。 第150章 贩人大会 就在第一位青年以为得计的时候，前排突然传来一声懒洋洋地声音：“两百。” 青年不甘地看去，见到那男子身上招玉魔宗弟子的衣服，顿时软了，灰溜溜地再度往后退了一点。 剩余的修士对这四个凡人少女也没有太多的兴趣，无人竞争，这四姐妹的归属也就定了，那男修的神情懒懒地，看着四女的目光也不像一干凡人买主一般的淫秽。 再加上修士经过灵气淬体后格外健康俊美的外形，比那被酒色掏空的公子哥儿强了不知多少倍，四个少女也不太哭了，看着那男修的目光甚或含着几分感激倾慕。 胖老板暗自摇头，几个傻丫头，被公子哥儿买回去说不定还能享一段时间的福，被这招玉魔宗的人买回去，能不能死个痛快就不好说了。 胖老板的假慈悲只是一瞬，马上又笑容可掬地推销起下一件商品来。 这家人口贩子显然是很有实力的一家，从胖老板的介绍，和周围人的交谈中，明心知道这家店属于宝福商会的产业，宝福商会是中洲北方颇有名气的一家大商会，就算是做人口买卖也走的是精品路线，后面几个无不是俊男美女，价格也从几十到一百灵石不等，却是没有超过那四姐妹的。 人口买卖不是每天都能做的生意，今日恰好是宝福商会的开的拍卖会，在这人口交易鼎盛的辍玉城也是颇负盛名的。随着交易的进行，陆续又有人进入帐篷中，后来的人竟基本都是修士。 这些修士中正道修士居然也颇多，将将占了一半，想想也是，这些正道修士千里迢迢来这座魔修汇聚的城市，可不就是为了这城中的“特产”吗？ 凡人将拍了十几个，先才那些站在后面的普通人买主已经次第地离开了，帐篷中剩下的全都是修士，总有五六十人，明心知道，重头戏要来了。 此时帐门处一阵骚动，一个身穿红裙，面容娇憨的炼气女修在几个身穿招玉魔宗服饰的男女修士簇拥之下走进来，不屑地扫了一眼坐在台下的众人，在商会侍从的引领下往楼上的包厢去了。 胖老板此时才引出下一位“商品”，抬手一挥，一只水晶笼子从舞台中心处的地面上缓缓突出来，就像生长在那石质的舞台之上。 周围一阵低低地抽气声，笼子的中心，一个身穿羽裙的绝美女子无力地靠着笼子的栏杆，斜斜躺在里面，女子背生双翼，耳后长着洁白的长羽，这竟是一个羽族！ 众所周知，羽族大部分生活在中洲上空的浮云界上，于大陆上较少出现，即便有外出游历，不是实力强悍，就是成群结队而行，即便在繁华的永州也很少能够见到羽族。 笼中的羽族美人纤细地过分，却不会因为太瘦而失去美感，起伏的曲线、如梦似幻的面容，展现出羽族特有的空灵之美，即便是明心见多了妩娘和瑶光这样的大美人，也依然不得不感叹造化的神奇，赐予世间如此多的美丽。 楼上的一座包厢中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声，却不是先前那一群人，不知是何时到的：“羽族也敢卖，宝福商会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 胖老板向楼上拱手作揖，笑道：“姚老哥折煞小弟了，谁不知道羽族人最是护短，我宝福楼也不敢轻触虎须，不过此女诸位尽可放心，我宝福商会既然敢放出来卖，自然是不会为各位招来羽族长老的报复的，想来宝福商会的信誉，诸位还是信得过的。” 胖老板是结结实实的筑基修为，尚且叫他老哥，看来楼上那人也是筑基无疑了。 众人一听此言，看向羽族女子的目光就更热切了起来。胖老板笑容可掬地道：“此女的容色诸位也看到了，更兼有炼气七层的修为，且元阴未失，羽族天生带着一丝纯阴之气，无论是做炉鼎，还是炼鬼，于修炼都是大有助益，起价八百灵石，各位可千万不要错过！” “九百！” “九百五！” “呵，穷酸，一千一百！” 一阵此起彼伏的竞价声，先还淡定地看一群普通人争抢丑态的修士，此刻一如那些他们所不屑的城中贵族一般的激动狂热，价格在一声声的喊叫中飞速攀升，转瞬已经到了两千五百灵石，明心倒没想到，这些炼气修士也如此有钱。 一片竞价声中，羽族女子的表情更加哀痛绝望，反而为她再填上几分柔弱的美感，明心心无波澜，这世上太多可怜的人，她救不过来，也没有立场去救这些人类。先前提点那对母子一句，不过是一时兴致，从心而行，想到便做了，原也没有太多的缘由。 “三千”，依然是楼上包厢中那个筑基一锤定音，这个价格已经很高，相当于一把极品法器的价格，更何况也没人愿意和那筑基修士争，胖修士一落锤，水晶笼子重新沉入舞台中，这第一件高级“商品”的归属便定了。 羽族女子的出现一下子将在场的气氛掀起到高潮，后续拍卖的竟全部都是有修为的修士，从形容与气息判断，大多是散修，全部被控制住强行发卖，价格也从数百到千于不等，而包厢内也不只是姚修士一个，陆续的又有三四个筑基发声，先才那红衣女修也出手买了两个。 眼前的情景颇有些荒谬，明心也算是开了眼界，也不知道将来有一天这些台下竞价的修士自己被关在笼子里，躺在台上，会不会后悔今天支持了这门生意。 这样想想，自己以前杀了那么多人，尸体或烧或扔，倒还是浪费了？ 见识地也够了，明心起身便要离开，方走到帐门边，迈出的脚步突然一顿。身体重塑之后，明心对不同的生命气息分辨能力更加敏感，此时一股熟悉的鲜活生命气息从背后的舞台上传来。 回身倚在门边，只见一个由开满鲜花的细藤编制地精美笼子从台下浮出来，小小的笼子里，一个雪玉可爱的小孩子安静地侧卧在笼子中心，样貌不过五六岁大小。 及腰的淡绿色长发上，戴着一圈黄色的小花环，明心敏锐地观察到，那些黄色的小花并非戴在她的头上，而是从她的发间生长出来。 而她的手也迥异于身体其他部分的白嫩，有如两根棕褐色的树枝，细瘦而尖利，小臂的外侧还生长着几根尖尖的褐色木刺。 这居然是一个化形的草木妖！ 第151章 濒死草妖 明心认出了这孩子的身份，孩子却认不出明心，她身上的禁制似乎格外强，没精打采地，却强撑着眼睛拉开一条缝，不肯完全的合上。 孩子气息微弱，明心辨不清她的修为如何，一般能够化形的草木妖，除了她这个异类外，至少也有筑基的修为，即便是如小阿福一般没什么战斗能力，也有不错的逃跑或躲藏的能力，不是那么容易被抓住的。 化形的草木妖极为稀少，很多人甚至闻所未闻，但宝福商会这种大商会却不乏渊博之人，胖老板介绍道：“诸位莫看这孩子长得稚嫩，此乃是五百年的蓍草化妖而成的妖物，身具筑基修为。” 听到“筑基”二字，地下瞬间一片哗然，若非胖老板亲口所说，又有宝福商会千年信誉作保，谁又能相信这个长得奇奇怪怪的小姑娘，居然是筑基期的妖物？ 眼见台下主办反映，胖老板满意地微眯了眯眼睛，继续道：“为了捉住此子，我商会可着实花了不少力气，如此稀有之物千年难遇，起价两千灵石，诸位可要抓紧了。” 一上来就是两千灵石，台下众人热情却丝毫不减，只是没人先开口，不出意外楼上的几个包厢是必然要争的，他们还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财力和背景能不能把这小东西带走。 台下宝福商会事先准备的托正要开口，突然一个女声从门口处传来：“原来这世上真有草木化形成的妖，我以往只是听闻，没想到今日竟能亲眼所见，这北境果然没有宝福商会弄不到的东西。” 胖老板一愣，这是谁找来的托儿？他怎么不知道？ 众人的目光齐齐被吸引过去，只见那倚门而立的女修泰然自若，面容虽年轻，气度却沉稳大方，似阅尽世间万物的返璞归真。女修全身气息含而不露，看不出修为如何，唯有手中长剑阴煞之气环绕，只看一眼便觉得心底生凉，可见其煞气之凶厉精纯。 这样一个人，会让人本能地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但胖老板却微微皱起了眉，这样的托儿，可不是下属用两块灵石就能随便请来的，难不成是真心的？ 见成功引起注意，明心继续道：“我早年对草木化妖之说也颇研究了一段时间，像这样的化形草妖，修炼迅速比之正常的修士也不差，且大多天赋神通，更有很多大宗门修士花大代价培养之以为灵宠，蓍草乃是占卜之物，五百年蓍草化妖，不知此子是不是也有预知之能。” 预知之能，那可是极为稀有的能力！修士之中能掌握占卜预知之术的也是凤毛麟角，那需要极高的天赋和修习者极为自律的生活，即便是耐吃苦的修士也少有人能做到。 而相应的其威力更是巨大，千金难买早知道，一个高明的占卜，可能就是一份天大的机缘，或者是自己的一条命。 场间的情绪更加躁动，胖掌柜心头一沉，面上却不显，哈哈笑道：“我竟不知还有如此渊源，道友当真是博学，老夫倒是受教了，如此说来我们捕捉此子的时候，确实好似有未卜先知只能，每每先一步逃脱追捕，若非我等布下天罗地网，真叫他给逃了去。” 称之为道友，这是已经下意识地将明心当做筑基的修士了。 明心抚掌道：“那当真是神奇，我听闻早年北凉国曾经拍卖过一只千年的铁树化形之妖，足有筑基后期的修为，有金刚不坏之神通，当时卖价百万灵石，一时引为佳话，这孩子虽然修为不如那铁树妖，但神通厉害，老板可千万不要卖亏了。” 此话一出，胖老板暗叫不妙，果然，楼上那姚姓筑基修士冷冷道：“我还道这等妖物你为何跑到这人市上卖，原来是欺我们小地方的人没见过世面，姓孙的，明人不说暗话，那北凉国的交易你可知道？” 北凉国是中洲北地的一个大国，宝福楼这样的大商会自然有不少的分会活动于此，百万灵石算是一笔大交易了，没道理明心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修士知道，宝福楼这样的庞然大物却没人知道。 两千灵石起价，充其量超不过万块灵石成交，何况胖老板也说了这是花了大力气捉来的，一万与百万，这等生意若是搞错了，胖老板也可以不用在这宝福商会做了。 这事是明心查阅关于草木妖的典籍时无意发现的，胖老板当然是知道的，苦笑道：“姚老哥莫怒，实不相瞒，这化形草木妖的稀罕我也知道，这妖物本来是献给东家小姐的，只是这小儿从抓来起就没精打采的，气息也是一天比一天弱，任凭我等花了找了无数法子，也不见起色。” “后来东家小姐怒了，要我们随意给找地方烧了，小弟我想着毕竟是花了大力气弄来的，实在舍不得，想着贵宗精擅神魂之术，或许能有高人能治好这妖物也说不定，这才到此地来发卖，这价钱也是我商会众鉴师商议定的，万不敢虚拿高价。” 此话一出，众炼气修士将信将疑，那姚姓筑基却是半点不信他的鬼话，操鬼之术和神魂之术那可差得远，再说就从没听说过找魔宗救人的，更何况那还不是个人。 此时一回想自己拍下来的那羽族女子，心里也打了个紧，羽族女人是好，但羽族大能们可不好招惹，千万不要被这奸商害了，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然而宝福商会的面子还是要顾及，姚姓修士向胖老板传音道：“将那羽族女退了，再给两个炼气后期的女修，此事我便作罢，不然……” 胖老板心在滴血，知道他这是借着此事敲诈，暗骂此人贪得无厌，还是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这姓姚的是招玉魔宗掌门的外甥，强龙不压地头蛇，若是不摆平他，以后招玉国的人口生意都做不了了，因而传音道：“三个，还请老哥代为弹压此事”。 明心见那胖老板身上气息一定，身上刚刚升起的体温也稍降了半分，便知此事已定，便道：“如此真是可惜了，倒是在下好心办坏事了，在下对这草木妖物颇感兴趣，愿出三千灵石购下，不知道友可肯割爱？” 第152章 破军之剑 胖老板很想说不好，按照他原本的计划这草妖至少能卖八千，如今只有三千不说，还倒赔了三个炼气后期的女修，此子实在可恨。 然而商人本性还在，心里不愿，嘴上却很诚实：“这怎么能怪道友，都是我没有解释清楚，这才闹了误会，这小妖到了道友手里，也算物尽其用了。” 等这小妖死了，也只能当一株五百年的蓍草卖了，到时候也就能值个五百，而且蓍草只能做占卜之用，还不一定有人买，虽不知她要着快死的草妖到底有何用，但此人肯给三千，已经是存了和好之意，大家都是明白人，事已至此，谁要跟灵石过不去？ 明心淡然一笑，似对这门生意还算勉强满意，其他人见其如此，只当她是真的对这草妖感兴趣，且不缺这区区三千灵石，就算这女修真的要这快死的草妖有大用，反正这东西于他们没用，也没人愿意与这陌生的筑基修士无谓争风。 明心正要上去领妖，上层的包厢中突然传来一声娇憨的女声：“等等！” 是那红衣的女修。 红衣女子正要继续说，却见那白衣女修向自己这边憋了一眼，那一眼被包含在众多下意识看过来的目光里，别人没有觉得奇怪，女子却如遭重击。虽知道包厢是有单方面的隔绝神识的结界的，对方看不见自己，但女子依然觉得那眼睛仿佛透过结界，直视着自己的灵魂，冷彻如寒泉。 一道冷冽的女声响在识海：“小友，慎言。” 胖老板被红衫女子这一声“等等”，也缓过神来，方觉自己答应的太快了，先才自己只想着止损，竟没意识到这女修分明是很想要这小妖的，自己怎么也该抬抬价，趁现在倒也不晚。 然而那红衫女修只说了句等等，就再也没有后续了，让等着借机抬价的胖老板一阵着急，正想传音给托儿，女子的传音却先一步而至：“孙老板，做人不要太贪。” 无形无质的凛冽剑气吹拂在身侧，胖老板骤然发现，那女修已经走到他的身前，明明与自己差不多高的个头，却好似比自己还高了半头，手中长剑煞气氤氲，剑修身前三尺之内，已是绝杀的距离。 做生意，和气生财。 胖老板不着痕迹地向旁边退了一步。 明心从胖老板身边经过，将两张晶卡放到他手中，提上装着小妖精的笼子，向胖老板道了一声：“孙老板，日后有缘再见。”在众人的目视中扬长而去。 喧嚣热闹的拍卖还在继续，这一段插曲并不能打搅到众人的性质，胖老板还是有钱赚，直到明心离开良久之后，包厢中的红衣女子才打了个寒战，如梦初醒，在簇拥者疑惑莫名的目光中刷的一下站起来，握紧拳头，俏脸涨的通红，四顾之处，哪里还有那女子的倩影。 …… 明心从帐篷中出来，眼见周围多是类似的生意，甚或有一串串发卖的，都是衣衫褴褛的招玉国民，于是对这人市也没了兴趣。 将笼子扯掉，唤出骷髅马，抱起那孩子放在马背上，施展催眠术，轻道了声：“睡吧”，或是朦胧之中也有所感觉，孩子眯开的眼缝终于完全闭上，沉沉睡去。 神识在她身上扫视了一圈，或许该说“他”，因为明心此时才发现――这是个长发飘飘的可爱男孩子。 这妖的状态很不好，气息微弱，似有若无，好似下一刻就会断过气去，此地不是适合细查的地方，明心跨上马，将小妖的身子护在身前，踏马缓步向传送阵处而去。 气息彪悍的骷髅马走在街头，路上的行人纷纷退让，再加上路上的人本也没有入城之处多，明心得以在街心策马小跑起来，稍微绕了一个道，路过另一条名气稍逊的商街。 这条商街好歹是正常交易的地方，明心走进去，用敲下来的十斤万年玄冰换了三千灵石。 她先前身上其实总共就三千灵石多一点而已，这还是从秘境中的其它死在她手上的修士手中打劫来的，若非如此，也不必花这样多的心思，由此可见手中有点现钱，总还是又用的。 从商街出来，再过一条街，便是传送阵所在，远远就能看见传送大厅高高的尖顶，大殿中心并排设置的五道灵气漩涡，一排卫兵正在阔气的大门两侧守卫着。 明心往前行去，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七八道灵光漫过屋顶，向着她的方向追来，所过之处街上行人惊恐的四处躲避，乱做一团，生怕明心发现不了似的。 原以为会是宝福商会的人追来，看这些人如此招摇，应当不是了。 明心淡然一笑，收回回望的视线，马蹄加速，在一阵惊慌的尖声叫喊中，鬼马四蹄如奔雷，奔向传送阵，雄壮的马身神奇地没有碰撞到一个行人，转眼就到传送大殿门前的小广场之上。 身后的灵光也在加快，远远地一个气急败坏的女声喊道：“给我拦住她！”，事发突然。守卫大殿的数十兵士一阵踌躇，只有十个下意识按照指令冲过来，匆匆结成阵势拦在明心的马前。 然而他们注定要后悔这个选择，明心马蹄未至，汹涌威压先临，只一骑，却如千军万马冲锋陷阵。 剑气横空出鞘，无形无质的剑气划破虚空，待到几个淬体期的兵士听到耳际的铿然剑鸣之时，此身已如枯草败裂，被凌厉的剑风四散吹开，溅落一地血雨。 明心的剑气不能离体，乐音却是能隔空伤人，十年生死锤炼，剑气乐境早已融为一体，此曲名为《破军》，乃是明心根据《唐王破阵乐》精简提炼而来，破军之势，虽千军万马吾往矣，专破坚阵，何况是这十个守卫草草结成的军阵？ 其他军士被一骑白衣黑骑的气势所摄，更是不敢抵挡，当然也抵挡不及，任由明心策马冲进中间的一座传送阵中，经过时还有闲暇向一旁收费的官员案前丢了一块灵石。 数道灵光自身后而至，为首的正是那拍卖会上的红衣女子，愤愤地将呆愣在一边地上的收费官员踢开，一掌将还在桌子上滴溜溜转动的那块灵石砸成碎块，领着一干手下，紧随其后地冲入明心方才进入的传送阵中。 第153章 筑基之下 大陆上有所邦交的国家和交好的宗门，通常会互相用传送阵相联通，形成一个传送网路，以便互通有无。辍玉城的传送阵通向五个方位，明心选择的传送阵，通往位于招玉国东南的小国龟兹国的国都，龟兹城。 传送阵价值不菲，既然被国家掌握在手里，肯定要充分利用起来，以为敛财之用，故而不论进出，都是要收费的。 从传送阵中出来，明心这回可不能再像进来时那样直接闯阵了，按照规矩交了三十灵石的传送费。 这样算起来传送阵一进一出至少要六十灵石，这还是在当局者不算太心黑的情况下，若是不太富裕的修士，乘坐一次还真得掂量掂量。 从守卫那里领了一块刻印着龟兹国的法规的玉简，神识一扫便已了然，依旧策马沿着大街向城门处奔去——城中禁飞，却不限制你怎么走。 于是姚云娇一行跟着从传送阵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那大黑马的马屁股摇摇晃晃地钻进稀疏的人群中，马上的白衣女子连个眼神也欠奉，不紧不慢地向前赶路。 自己追了半天，对方却如没看见一般，在姚云娇看来，这行为就是在挑衅！ 催起飞行法器就要追上去，然而龟兹国虽小，却是实打实的修士国家，守卫也不是吃素的，大殿中结界光华罩下，姚云娇几个顿时被强行从空中去拉下来，摔了个七荤八素。 再娇纵有背景的人，也知道不在自己的地盘上，不好太过嚣张。好说歹说地多交了几百灵石的罚金，终于摆平了难缠的守卫。 本以为这下要跟丢了，却没想到那白衣黑骑，依然在那一条笔直地通向城门的长街上不紧不慢地跑着，高出大街上平均海拔线一个身位的身影分外明显。 难道是真没注意？ 无暇细想这其中的缘由，几个魔修大踏步地追了上去。 到底是修士，各种神通步法施展之下，速度也是极快，于人流之中飞速腾挪，转眼就要追到前方那骑士。 马背上的白衣女子似终于发现了这几个锲而不舍的追踪者，骑在马上背着身挥挥手臂，鬼马突然加速。 可怜几个炼气修士，论跑步怎么能和古战场磨砺出来的鬼魂战马相比，距离再次被逐渐拉开，却不往旁边小路躲藏，只远远地吊着姚云娇众人。 一个悠哉悠哉地跑，一群苦兮兮地追，四周的人匆匆避开，然后又看傻子一样的看过来，这下不止姚云娇，身后的一干喽啰也是憋了一肚子气，恨不得将那女修扒皮抽筋，再炼成鬼天天给自己当马凳踩。 这马当然也是从她那抢过来的。 长街再长也有尽头，转眼城门已至，明心策马而出，鬼马四蹄煞气蒸腾，全速向前跑去。 身后的追踪者也很快到达城门，纷纷祭出飞行法器，驾起灵光追来，统共九人，飞在天上分外清晰，最开始跟着那红衣女的可没有这么多人，看来是临时征召过来的。 一旦到了城外，明心的速度就不再占到优势，但骷髅马全力奔驰之下，九道灵光顷刻间也不能追上。 直到离城十余里，明心终于停下马蹄，再跑一段时间确实能多消耗一点对方的灵力，但是怀中的男孩子气息越来越微弱，明心有些担心。 何况也尽够了，她只是需要一个能打架的地方。 绿草茵茵，四野茫茫，左右无人，正是个适合杀人放火之处。九道灵光依次降下，将明心团团包围在中心。 为首的红衣女子稍缓了口气，站在马前冷笑道：“前辈，你怎么不跑了？” 九人当中一个女修引起了明心的注意，她站在红衣女子的身边，正是明心一开始进入帐篷的时候，与她“抢”那男侍的女修，原来她们是一伙的。大概是因为自己当时没有对她“抢人”的行为有所反抗，让对方误以为心虚吧，随后又因为自己一味逃跑，终于让对方确认自己不是筑基修士。 当然就算自己真的是筑基修士，这位小小姐既然最开始敢跟上来，恐怕也是有所依仗的。 明心猜的已经接近真相，只除了一点，那女修起先并不是姚云娇的跟班，只是此次借着这个机会临时攀附上来的，招玉魔宗掌门的亲孙女，宗门年青一代，谁不惦念着呢？ “你们要这孩子到底作何呢？”身陷囹圄，明心的语气依然淡定。 姚云娇冷笑道：“我本来只是看她长得漂亮，做个人偶娃娃玩，没想到你不识相，今天我就要叫你后悔来这人间走一遭！” 一声娇叱，早有急于表现的修士祭出法器攻来，其余修士纷纷出手，鬼影魔踪、五行法术纷乱四起，向着中心攻来！ 漫天的攻击席卷而来，明心单手抱起那孩子，温声道：“我给你弹首曲子吧。” 下一刻，白色的身影突然在马背上消失，一腔笛音无端响起，道不完侠士风流，说不尽豪气干云！ 然而场中诸人已经没有闲暇去欣赏这高妙的笛曲，一个白色的幽影在人群中穿梭，超绝的速度，奇诡的步伐，没有任何的攻击能捕捉到那道幽影。 幽影每一次从空气中显露身形，都伴随着一朵血花的绽放，一个生命无声的凋谢，没有任何声音能打乱这一首瑰丽的剑曲。 锋锐的白芒缠绕在剑尖，法器、灵盾，在那一把细剑面前如纸一般脆弱，只凭一剑，无物不断，无物不破，周围的人一个个倒下，姚云娇肝胆俱裂，这恐怖的剑气，怎么可能不是筑基？ 一只巨大的鬼物操持着巨盾长刀，始终守护在她的身边，这只筑基期的恶鬼，是她除了她的身份之外最大的依仗，然而仅仅是守护而已，她捕捉不到那缥缈的剑影，姚云娇已经顾不得去责怪那哄骗自己来追的女修了，她惊恐地向空气叫嚷：“你不能杀我，我是……” 剑光如虹，透过恶鬼盾牌之间的间隙，吞没了剩下的半句话语，她的剑曲，不只能近战，也能远攻。 九位炼气修士，顷刻间化为满地残躯，十步杀一人，这便是她自己的《侠客行》。 “是不是筑基又有什么不同，反正你们都是打不过我的。”明心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草地上，曲未完，身畔的鬼马未惊，手中的孩童发丝未乱。 筑基之下，我，无敌。 第154章 侠义之道 姚云娇死后，那只筑基期的恶鬼也随之消散，修士为了控制鬼物不叫其反噬自身，在炼制之时就下了神魂禁制，只有最基本的灵智，而且只要主人覆亡，从鬼的这一点灵智也会一起消亡，不然以鬼物之凶厉，怎么会甘心受这些害死它前身的修士驱使。 任何生灵都是以能量和神魂构成，鬼物也不例外，灵智消亡之后，团团的阴气从一只只失去主人的厉鬼身上剥离开来，骷髅马在一边撒着欢吸收着这满天的阴气，明心也没有抓这些人去卖的兴趣，统统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魂灯这一次无疑是逃出去了，不过明心也不在意，她马上要远走高飞，离开了招玉魔宗的势力范围，这些修士的长辈们愿意天南地北地找，就叫他们找好了。 明心在回味方才那一役的经过，这《侠客行》是她接触到的第一首乐道与剑道相结合的曲子，或者说剑法。 她能掌握这种乐道与剑道融合的战斗方法，最开始受到这首剑曲的助益颇多，后来创作的曲子也多是借用了相似的手法。 这首剑曲她在秘境中用了无数遍，然而今天再用的时候，却远比在秘境中还要顺畅自如，这首剑曲的创作者是在其中融入了他自己的剑意的，也就是说练到极处，能复刻出原作者的剑意，至于能不能更进一步，就要看使用者自己的领悟了。 以往明心用这曲子都是局限于剑气的范畴，而方才，她分明能感受到她的剑招如有了灵性一般，连带着胸中升起一股蒸腾的气韵，似乎她就是曲中的那个侠客，仗义行侠，孤身济世。 “因为你行的是狭义之举，故而正和侠之剑道，不过凑巧而已。”识海中突然传来一阵冷漠疏离的声音，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明心自言自语道：“你醒了。”这许多年，另一个她总是间歇地出现，不过沉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就算清醒，除非到了她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刻，不然也不会跟她争抢身体，明心已经见怪不怪了。 因为她们都坚持自己才是明心，所以互相也都用你我代称，反正她们两个的谈话只有互相能听见，也不用担心搞混。 另一个她却没兴趣与自己寒暄，继续道：“以神识假做狭义心境，此曲威力还能提高五成，你方才有几招与原曲不符……” 明心赶紧打断她：“好了好了，我知道不如你厉害，但我这样省力不是，杀鸡尔，焉用牛刀。”要是都如另一个她一般做法，她能不能撑到把这九个人都杀完还是个问题，说不定自己先累瘫了。 识海中的她淡淡道：“是你太弱。” 明心笑道：“彼此彼此！” 谈笑间明心也没有闲着，持剑而舞，回味着那种心境，另一个她说的有道理，何为侠？仗义疏财者为侠，锄强扶弱者为侠，扶危济困者为侠，心怀天下者为侠。她散千金，扶弱子，斗豪强，千里走单骑，心怀天下志，无意之间，实实在在的做了件侠义之举。 虽与前人之目的不同，一个为人，一个为妖，但是其中心境确相同，如此说来，人与妖又有何不同？ 剑势在舞动中越加圆融，豪侠之姿展露于外，澎湃之气喧腾于心，体内充盈的灵力在灵力回路间奔腾如海啸。天地间狂风突起，苍云滚动，八方灵气滚滚汇聚而来！ 这是要筑基的节奏啊。明心眉头微皱，这不是她想要的时机，向识海中的另一个自己道：“别吵了，快来帮忙！” “哼。”――也不知道是谁在吵。 盘膝坐地，五心向天，两部分灵魂同心协力，强悍地神识流便全身每一处角落，强行压制着全身躁动的灵力。 可怜那刚刚被救下来的“弱子”，孤零零地滚落在地，此时早已被某位“女侠”忘到了九霄云外。 骷髅马忠实地守在主人旁边，四蹄杵地，腰身弓起，趋势待发。 良久，体内的骚动终于平复，外界狂风散去，汇聚而来的灵气也渐渐散播开，明心双手交于丹田，将方才吸收进体内的过剩灵力从手心中凝练。 一团明黄色的雾气渐渐在两掌相交之处成型，雾气越来越浓厚，然后陡然向中心收缩，形成一颗明黄色的晶莹小石头，正是一颗昆仑石。 明心的整个身体都是由与这种昆仑石类似的能量体形成的，并且这种能量能随着她的生长和修炼不断地增加，加以凝练，就是这种昆仑石。 从修炼中结束，这次筑基危机才宣告瓦解，并非明心不想筑基，而是她对这筑基的时机不够满意。 筑基之时，不仅要修士本身对灵气的相性达到最高，也就是常说的炼气或淬体十层圆满，还要求修士领悟意韵，沟通天地灵力，以筑道途之基础，筑基时领悟的意韵，对今后的修道之路有着指向性的作用，说白一点，就是直接关系着修士筑基后的实力。 而如果明心方才筑基，那么她的道便是侠义之道，非是不好，只是还不够好，至于什么才是足够好的，明心也不能说清楚，总归在遇到能让自己满意的时机之前，她是不会筑基的。 若是明心现在的状态让旁的散修知道，肯定会气炸，筑基的机缘何其稀少，多少人蹉跎十余载，但求一遇而不可得，到了她这里居然还要挑挑拣拣，然而真正的大派精英弟子，只要有条件，却无一不是如此。 明心若非临行前，瑶光让银漪给她捎了句话，也不知道还有这种名堂在其中。 忙完自己的事，明心才终于记起来这一切到底都是因为谁。 对着那孩子检查了一翻，好在他这么长时间都挺过来了，不至于因为这一会儿的耽搁就撑不住了，相反地，方才被明心吸引过来的灵气波及，脸色还好了不少，不过明心知道这只是灵气充盈造成的暂时假象，他体内的生机依然在不停地凋谢。 明心自己治伤全靠自愈，于医道却是十足的门外汉，对这种不明缘由的病症更加无从下手，想了想也只能撬开那孩子的嘴，将刚刚凝聚出来的那块昆仑石塞进去，参考自己的例子，应当有些作用，若是这招也不管用，明心就真的束手无策了。 第155章 普陀佛国 昆仑石在孩子的体内慢慢重新融化成能量体，孩子的生命气息依旧在不停地消亡，与此同时，灵气在昆仑石的催化下重新转化为新的生机。 新与旧的交替不知最终会走向何种结果，明心将那只已许久不用的“棺材”掏出来，变成合适的大小，将生病的妖平躺着摆进去，再在他的身边放满灵石，聚灵阵会不断将灵石中的灵气抽出来，补充他体内不断消耗的灵力。 将半人长的黑盒子背在背上，明心觉得有些好笑，当初定制了这东西是方便自己在外修炼疗伤用的。没想到自己没有用几天，先是给兰馨住，现在又给这个小妖住，倒是变成了一只儿童床。 拍拍骷髅马的额头，明心自嘲一笑：“天生就是做牛做马的命。”破晓将至，东方既白，明心骑上骷髅马，往黎明之处行去。 …… 中洲大陆的人类势力经营数十万年，大陆上除了一些危险的密地，主体的风土地貌早已测绘完全。 而明心遍读大陆地志，这些便都记录在她的脑子里，从秦潭手中获知自己的位置之后，明心识海中就能绘制出一张宏大的地图，清楚的规划自己的路径，不至于多走冤枉路。 而明心也没有按照最短的路径前往长安，而是按照看过的风物志，为自己规划了一条稍绕远的路径，时间有限，这一路的风景不能看遍，至少要将自己最感兴趣的地方都看一看。 从龟兹城往东，再过八百里，就是普陀佛国的境内，普陀佛国是中洲西北最著名的佛修国家，光领土就是宋国的十倍之大，立国更是有万年之久，算的上是中洲历史悠久的大国。 其国寺普陀寺，亦是中洲可以排的上号的大宗门，虽比不上一字之差的超级宗门普济寺，但也是中洲北部闻名遐迩的大势力了。 虽然对普陀佛国的情况早从一本修士游记中听闻，但是一踏入普陀佛国的国土，明心依然感觉到新奇。 崎岖的道路从进入普陀佛国的瞬间变得干净而平整，道路统统用青砖铺就，从两侧茂密的丛林中横穿而过，也不担心被丛林中出没的妖兽损坏。 道路的两边是一块块的光洁卵石，上面用金字刻着佛宗的经文，明心能感受到道路之上盘桓着一种特殊的力量，不是她所熟识的任何一种能量，威严而慈悲。 “原来这就是佛力。”明心自语道。据书中记载，普陀佛国全国的城市、村庄、道路和农田，都在佛力的护佑之下，保护着国民不被妖魔所侵害。 佛力也是一种信仰之力，佛宗对信仰之力的应用可谓首屈一指，唯有信众门徒最多的他们，才有能力维持如此大规模的佛力庇护，也唯有他们才能将这种信仰的力量发挥到极致，不仅是单纯的强化自身，而是变化万千，妙用无穷。 亿万佛宗信徒供养了佛力，而反过来长久生活在这种佛力笼罩的环境之下，就是想不笃信佛教也难，反正那个写游记的修士在普陀佛国游历一圈之后，就差一点从一个道修改投佛宗了。 如今明心是妖，骷髅马算是半个魔，这一对妖魔组合走在佛力庇佑的道路上，骷髅马明显地能感受到不安，但是作为一匹纪律严明的军马，依旧忠实地驮着明心走在道路上，也不见有什么实质上的损伤之处，至于明心自己，则丝毫觉不出什么难受的感觉，同样的也没有感受到书中所描述的那种神圣的敬畏感，反倒是心中一片平静。也或许她现在已经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妖族了，这佛力对她不起作用。 也不知道在这个国家里转上一圈，能不能把她这个妖魔也给渡化了。 沿着道路前进，一路果然没有见到任何的妖兽从道路的旁边出没，畅通无阻地越过数百里山林，前方，进入普陀佛国后的第一个人类村落遥遥可见。 毕竟是在佛宗的地盘上，明心也不知这个国家对魔修的接受程度有多高，也就不再勉强浑身不舒服的骷髅马，从林子里将其收起来，步行着靠近村落。 与招玉国一片凋敝的村庄不同，普陀佛国的凡人村落平静而富足，尤其值得注意的就是，这里的人非常密集。 从常理来讲，这种靠近山林的村落应当以猎户为主，人口也大多不多，但是这座村庄的周围却是满满的农田，每隔几个田垄，就有一位农民在耕作，农田的周围也同样摆满刻着经文的卵石，还有几只石碶的浮屠，有淡淡的佛力笼罩在其上。 明心即便是走路的模样，但速度也是奇快，一看便是修士之身，这些农人见到明心靠近时的反应与宋国人相若，恭敬但不至于畏惧，但是明心却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如此繁荣的国家，这些村民居然没有一个经过淬体的。 毕竟是个陌生的修士，而且不似佛修，明心走到村子中心时，终于有村中年长闻讯前来迎接，明心入乡随俗，照着他们的样子双手合十一礼，立刻就让这几个迎接的村中长者放下戒备，亲切地招呼起来。 明心有些意外，这村中人未免也太容易相信别人了一点，一看就是长久生活在安全富足的环境下。 这里毗邻两国边界，旁边的龟兹国虽不是魔修国度，但其与人口生意鼎盛的招玉国直接相连，难道就没有起贪念的修士来这人口密集之地抓人吗？ 村中依然是遍地佛像壁画，几乎每一家都供奉着佛陀的塑像，但是真正剃发守戒的僧人却几乎没有，据村人说，僧人们都到城中的大佛寺里修行去了，只是间歇地会来村中布道祈福，为村人治病，或是驱赶偶尔出现的伤人的妖兽。 这里依旧会养殖牲畜，大多数的人是不守佛家的戒律的，但是却几乎没有人去林中打猎，当然以这些没有经过任何淬体的普通人的体格，想要去林中打猎确实也不是件安全的事情。 这里与宋国这样的弘扬儒道的国度还有一个不同，那就是除了偶尔几本供奉着的佛经上，明心在这村子里几乎看不见一个字，那纸扎的佛经也是保养地光洁如新，一看就没有翻动过，试探着问了才知道，这村子里，没有一个人是识字的。 第156章 天龙道场 如何维持一个国家永远的稳定，如何保证亿万人的信仰永远虔诚？其实只需要做好两件事情，让他们吃饱饭，不让他们识字。 不识字就不会修炼，不会多想，就算羡慕那些高来高去的修士，也只会求助于文化的掌控者，也就是佛寺与朝廷，明心忽然明白了这夸张的佛力是如何积攒起来的。 明心谈不上什么感想，无知是不幸的，但若是不知道自己的无知，也就不会感到不幸，更何况，比起那些招玉国的民众，比起青莽山里的妖们，这些人已经是非常幸运了，至少那些他们用生命所供养的存在，也同样不曾放弃他们。 明心没有在这座小村庄里多停留，她的目标是普陀佛国的第二大城市：天龙城。 之所以不去普陀寺所在的国都千佛城，是因为天龙城有她更感兴趣的东西――普济寺的传经道场。 如果说魔宗是极端的自利主意的话，那佛宗就是将集体的力量发挥到了最大，作为信仰之力所支撑起来的流派，信仰本身不能出现太多的分歧。 而佛宗身为一个传承十余万年的大流派，其中必然会出现众多的分支，和浩如烟海的功法体系。为了避免不同分支之间的争论导致信仰的对抗与分裂，在修炼最本质的道的解释上，所有的佛宗都服从于一个权威，而现在这个权威就是普济寺。 佛宗广传天下道，而普济寺的道场也就遍布天下，所以虽然是在普陀寺的眼皮底下，若想要见识最正统，最高深的佛法，想要真正了解佛宗这个独具一格的流派，天龙城才是明心的最好选择。 一路沿大道疾行，边走边看这佛宗大国的风土人情，明心发现，这里果真是一个拒绝魔修进入的区域，路过两个城池，愣是一个魔修都不曾见到，如此也就更不敢唤出骷髅马，只在人烟稀少之处骑一段时间，过后仍然用两条腿跑路。 如此相互轮换，开始时速度倒不至于差太多，随着接近普陀佛国的腹地，真正是五里一村，十里一镇，人烟稠密地可怕，明心谨慎起见，也只能辛苦自己一点，安心地驮着背上的小妖跋山涉水。 说到这小妖，总算没亏了明心花出去的大把灵石，在昆仑石的作用之下，终于是止住了凋亡的势头，只是似乎昆仑石也对他造成了一些不可逆的变化，如今依然还在沉睡着。 明心用神识探视过，他的身体也正在被改变，最突出的表现就是那双如树枝一般的手正在缓缓变得柔软圆润起来，头上长的那几朵小花也脱落了两朵，明心赶路的同时，还不忘仔细地观察着他身体的转化过程，以为以后进行类似的转化作为参考。 没错，明心还有一点小野心，她自己的力量毕竟有限，未来可能的话，她要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不过当下还是以提升自身的实力为主。 大路上的人流和天上飞驰的灵光逐渐多了起来，普济寺这么大的名头，像明心一样想法的，当然不止她一个，每年来天龙城朝圣游历的人群络绎不绝。 天龙城依山而建，普济寺的道场就在其背靠的天龙山之巅，因为每天能够参加法会的名额有限，而学道悟道大多数情况下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事，所以大量求道之人就在山下聚居，结果就是不需要普陀佛国多花功夫，每年来往的求道之人，生生将原本只是一座普通小镇的天龙镇，建设成成如今人口数千万的巨型城市。 维持数千万人的治安是个大问题，尤其是这些人大多数是流动性极大的流动人口，因而入城的排查手续极严，明心到时，队伍足足排到城外两里地――佛宗讲究平等，修士凡人一视同仁，她是和来朝圣的普通人一起排的队。 这些普通人不一定是来听道的，对他们来说，爬上圣山，向着山上那顶礼膜拜的偶像磕一个头，为僧人们献上自家地里最好的收获，已经是一生最值得夸耀的一件事了。 所以队伍中不乏驮着各式农产品的牛马，这些凡兽可不是有灵性的妖兽，免不了吃喝拉撒，队伍排的久了，那味道可是不敢恭维。 队伍中的修士们和少见这些的城里人自然是不悦，但是碍于圣山在前，天龙城的十几个维持秩序的筑基佛修在侧，也不好发作，看不过眼也只能默默地用法术将挡在自己前面的污秽物清理掉，给这些他们平素看不起的农人当了回铲屎官。 明心倒是没觉得难堪，反觉得这情景怪有趣的，那位修士的游记中也着重描写过这一段特殊的精致，当真是未曾亲眼目睹，不能体会到其中的意趣。 仙与凡，人与畜，在这座象征着佛道最高真意的圣山面前，都是身陷六道轮回当中的众生一员，普天之下，能做到如此有底气的，恐怕也只有高高在上的四大宗门，即便这只是普济寺的一个道场。 普济寺视众生平等，众生自己却不能把自己视为平等，队伍里的普通人对那些明显是修士的人还是很恭敬小心地，每个都在周围空出一大段距离。 不过也有不长眼色的，明心威胁地瞥了她后面那头冲着她背后的黑盒子塔头探脑的驴子一眼，换来驴子主人满含歉意的尴尬笑容，黑瘦的年轻汉子使劲地拉着驴子的脖子，黑脸涨地通红，想要将那头倔驴给拉回来。 然而这驴子也是奇葩，任是主人任何威逼利诱，也不肯将注意力从明心的背后收回来。 明心仔细打量着这一人一驴，气息浑浊，确实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凡兽，只是一个凡兽为何能嗅出来她这盒子里装着一株五百年的灵草，而且居然不怕她。 明心道：“这位兄台，我看你这驴子有趣，不知可肯卖与我，价钱好商量。” 汉子的黑脸更红了，忙摆手道：“这驴顽劣得很，姑娘你千万别生气，只是它从小陪着我的，我替它给你赔不是了！” 说着深深鞠了一躬，神色极为认真，只是那驴子可不管主人的尴尬难堪，脱了主人的钳制，更加变本加厉地上来，舌头舔在明心背后的盒盖上，眼中是极为人性化的情绪，似是对里面的东西垂涎三尺。 第157章 布衣佛修 相比起那头大胆驴子，明心更感兴趣眼前这个粗布衣衫，满身风尘的人。 此人留着齐根的短发，但头上没有戒疤，也不像是僧人，身上的衣服打满补丁，但是很干净，他那驴子上只驮着一只瘪瘪的褡裢，没有鞍僵，也没有可以充当贡品的东西，也不像是来朝圣的人。虽然长得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然而听其谈吐，却不像是个大字不识的普陀国普通农民。 而且明心虽气息不显，但是那怪异的装束和出色的容貌气质，任谁都能看出来是个修士，正常的普通人，照常理都会叫她仙子或仙姑，而这人却直接唤她为姑娘，果然是驴子奇怪，主人恐也不会简单。 抬手不经意地向驴子伸过来的脑袋一拂，驴子如临大噩，连忙伸回脖子，蹭蹭退到主人的身后，龇着牙冲她挤眉弄眼，那表情说不出的贱，配着一张驴脸，反倒有些憨态可掬的可爱。 明心默默将手心的刀瓣重新藏回袖口，顺势轻轻捋了捋头发，也不管那张牙舞爪的驴子，冲那黑瘦男子道：“兄台可也是来天龙山听道的？” 男子欣喜道：“正是，原来姑娘也是来听道的吗？” 明心奇道：“怎么，我不像吗？”修士来此地，不都是来听道的吗？反倒是凡人，大多是来朝拜供奉的。 男子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得姑娘不像是信佛的人，原来是我着相了，罪过罪过！” 相逢即是有缘，队伍中闲着也是无聊，明心半是怀着探究的心思，半是打发时间，与这男子攀谈起来。 男子显然是个笃信佛道之人，又是在这样一个佛宗圣地之下，话题很快就蔓延到了佛道之上。 再次出乎明心的意料，这个朴实地近乎憨厚的男人，一谈到佛经典籍，就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侃侃而谈，滔滔不绝，神情认真而自信，明心恍惚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当初宋竹在致知堂为自己讲书时的模样。 而且明心直觉，若论对佛宗典籍的理解，宋竹只怕拍马也及不上这位“农夫”。 明心当初对这些佛经只是囫囵吞枣，死记硬背了一大堆，当然书中的道理一通百通，读的多了以后，明心也不会像一开始一样把那些佛经当成天书看，对其中的道理也有了一些自己的理解，与那男子交流起来也不至于变成一只小白。 但是那毕竟是佛宗千万年的智慧积淀，岂是明心粗粗阅览一遍就能吃透的，多数的时候还是明心在提问应和，那男子在作答。 男子对佛经典籍极为熟识，种种佛道经典信手拈来，有许多都是明心所未读未见过的。但这并不影响理解，因为他总能将那些复杂晦涩的经意，转化为一个个的故事。 这些故事并非是佛经里所讲述的故事，而是他亲身经历，所见所闻的真实事迹。 这些事迹有些是市井间的家长里短，有些是从旁人口中引述的奇闻异事，也有修士间惊心动魄的恩怨情仇，竞争逐鹿。都是些明心也会遇到的事情，然而在他的口中与佛经相联系之后，就有了全新的禅韵哲思。 他的语言很朴实，但却很吸引人。他不会讲太多的道理，说一些似乎很有深意的模棱两可的话――就像佛经里常做的一样。他只是平静地把众生百态展现在你的面前，让你自己去看，自己去悟，然后你就会发现，那些典籍所蕴含的禅意原来浩渺如烟海，却又心生一种奇妙的感触：不过如此。 禅意致繁，也致简，众生百态，零零碎碎，蓦然回首时，原来这些都是依道而行，你的生活就是你的禅，参透了，也就悟了。 随着两人的交流，男子对明心也越来越喜欢了起来，这种喜欢可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而是对一个新奇灵魂的喜欢。 这个女修的思维跳脱，不可以常理度之，每每能从常人所不会注意的角度提出问题，来辩驳佛经中的观点，常有惊人之语，比如她所说的妖与人族本质相通的观点，就叫他一时哑然，然后谈性更浓地与明心探讨。 队伍里人挤人，两人的讨论自然也去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尤其是黑瘦男子的故事，很有些雅俗共赏的意味，知识渊博者能听出其中的禅思，文化水平不高的善男信女们也能听个热闹。 排在两人前后的人群开始逐渐向谈兴正浓的两人靠拢，津津有味地听着黑瘦的汉子侃大山，队伍再往外的人虽听不到明心两个不高的说话声，但是人都是好奇且从众的，也纷纷向这边挤过来。 队伍中的小混乱自然逃不过巡视者的眼睛，但是见没有恶性事件的发生，也就没有上来阻止，况且，明心敏锐地注意到，有一个筑基的佛修凌空停在他们头顶附近的位置好久没有移动过了。 最初的萌芽没有消灭，结果就是那小小的混乱，在好奇心的作用下成长壮大成一颗足以破坏整条队伍的肿瘤，围在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也忘了往前走，后面来的人不知所以，有继续向人流拥挤之处汇聚过来的，也有激灵地趁此机会绕过人群直接入城的。 男子的谈兴没有因为更多的听众而衰减，干脆让开主道，牵着驴子在道边的一棵菩提树下坐下，与明心继续未完的探讨，旁观的众人也有样学样地席地而坐，将交谈中的一男一女围在中心。 提问的人也不只是明心一个了，来天龙城的人不乏佛法精通之士，甚至有几个巡守的城中守卫，和来帮忙的筑基佛修也被吸引过来，这些人自也按捺不住争胜或请教的心情，一个个地问题开始从周围的人群中传出来，刁钻程度或许不如，但那问题的水准比明心可是高得多。 明心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灵力催动天音剑，将男子的声音吸收进来，再以更大的音量扩散出去，使外围的人也能清楚地听到，甚至还一心两用地用天音剑奏起当初从扶流国僧人那里听来的，一首唱经的调子，作为底音为其伴奏。 这下子气氛一下子变得正式且庄重起来，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天龙山的讲道挪到山下举行了呢。 第158章 树下辩难 此时的明心与黑瘦青年不知道，无数年之后，这一场树下辩难会被记录下来，成为一部佛宗典籍中的传奇故事，激励着无数向往佛法大道的年轻人，顺着大师曾经走过的道路，踏上亲自感悟世界的旅程。 当然后来的人也不知道，这场后来被誉为佛宗历史上，划时代意义的天龙辩难，起因只是因为大师的那头驴子，想吃草而已。 黑瘦的青年没有拒绝明心的好意，他靠在那头不安分地，啃着菩提树皮的驴子身边，将自己的经历娓娓道来。 他是个孤儿，被遗弃在中洲最北部的一处小镇中的野寺里，被寺庙中的老僧人养大，十岁那年，寺庙没人供养，过不下去了，老僧人被饿死，寺庙中的一切被乡人洗劫一空。他带着一头从小一起长大的驴子逃了出来，还有一口袋没有人要的佛经，开始了他的东行之路。 地点是长安。 最开始的理由说来有些好笑，年少的他找不到目标，也看不到出路，于是他信了那个玩笑，中洲最西向东走，等到了长安，他就能参加白马会了。 白马会是什么，身为一个普通人的他其实也不清楚，只是知道那是能在天上飞的修士才能参加的东西，所以少年心中做了这样的一个等式，去长安，等于成为修士。 对了，老和尚为他起了个名字，叫慧闻，不过他更喜欢镇里的孩子叫他的那个名字：王二驴。因为人们都说他是镇里王大户的私生子，而且他总是陪着一头驴。 老和尚死了，人死不能复生，所以他要对还活着的伙伴好一点，二驴这个名字很好，他们本来就是相依相伴的兄弟。 于是他开始向南。 口袋里的佛经越来越少，那东西太累赘，他将它们都带在了脑子里。他一路走，一路见闻，一个孩子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大陆上行走有多不容易，他挖过鼠洞，睡过义庄，曾被人贩子抓住差点丧命，也曾被妖兽追逐险死还生。 一切你能想象到的困难都在他的率旅程里发生过，好在十三岁那年，又一次从濒临饿死的境地里逃出升天之后，他看到了天边金色的斜阳投罩在高山之上，金色的山峰，如佛祖在向他拈花微笑。 脑中那百多本早已被忘在天边的佛经突然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于是他悟了，在没有任何人教授的情况下，引起入体，成为一个佛修。 意外而来的收获印证了少年天真的想法，于是他更加坚定地向长安行走，拔千山，过万水，十五年来，看遍天下事，历经无尽劫，寻访百十寺，阅尽万卷经，直到今天恰好走到这里，于菩提树下，讲述他十五年来所悟所得的法。 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发生许多惊心动魄的故事，与它们相比，这并不是以个很复杂曲折的故事，甚至有些心酸而笨拙，而这位主人公也依然还是个普通的炼气佛修，但这也并不妨碍数百人围坐在他的旁边，静静地把这个故事听完。 重要的从来不是旅途的本身，而是这段旅途教给他的道，十五年的时间，在修士的生命中很短，可能只是结丹修士闭关一次的时间，但如果从凡人的角度去经历这段时间，对于王二驴来说，这段时间很长，长到足够他了解这个世界，明悟他所要追寻的道。 就像他所讲述的那一个个平凡的故事，佛道乃众生道，这就是他对这个世界的理解。 明心的乐曲在完善，悠扬的曲调已辨不出原来的模样，她在创作一首全新的曲子。 在高超的乐手手中，手中的乐器就像是一只画笔，笔下的音乐就像一幅画卷，明心一点点地描摹着曲调，将眼前的一幕勾画成一副完整的乐境。 筑基、炼气、淬体还有凡人，无论强与弱，贫与富，贵与贱，都放弃彼此的偏见与隔阂，坐在一起，倾听着一个年轻的佛修讲述他自己的道，互相分享着各自对佛道的感悟与理解。 这无疑是很有力量的一幕，而明心虽然身处人群的中心，但就像一个游离于人群之外画师，始终保持着清醒，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切，二驴的直觉没有错，她不是一个信佛的妖，她只是需要了解这些人，了解神秘的佛宗，让它们为自己所用。 辩论一直持续到深夜，围坐在大树周围的人群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在增加。 明心注意到，围坐在周围的四五百人中，有几个凡人的身上冒出了淡淡的白光，而他们本人却并不知晓这种情况，依然在聚精会神地听着王二驴一个人，不紧不慢地与上百佛宗修士辩论着，回答他们的问题。 这些人是觉醒了佛修资质的人，明心隐隐有个猜测，或许佛宗在天下广布的道场，也是为了发现和更多潜在的门徒，讲道的本身就是佛宗的入门测试。 怪不得普陀佛国严格控制修炼的功法，实行愚民政策的情况下，还能维持如此大规模的国家架构，和庞大的军事力量，来保卫这座富足的国家，这些遍布全国的佛寺道场恐怕居功至伟。 城中代表宵禁的钟声敲响，在平静的人群中引起些微的慌乱，城门关闭，想要进城只能再等明天，二驴有些歉意地挠挠头，那憨厚的样子与讲道时的侃侃而谈简直判若两人。 夏夜温暖，圣山之下，即使城外也很安全，不能进城本身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但若是耽搁了大家去参加明早的道场，那就是他罪过大了。 而且虽然跟大家分享也很开心，但是他也是来听普济寺的大师讲道的啊！ 层叠的人群自主地分开，一个穿着杏黄袈裟的佛修从外围走到中心，明心认出他是最早在旁边倾听他们谈话的佛修，也是刚才的辩难中发问最多的一个。 结束了舌战群僧的状态，二驴又变成了那个平凡无奇的普通人，有些慌张地站起身，双手合十相迎，明心也停下手中奏鸣的曲子，好奇地期待这场辩难的后续。 只见那佛修也是十分虔诚地一礼，丝毫没有身为筑基修士的居高临下：“两位居士，空相禅师有请。” 第159章 山间别院 佛家将未出家却信佛的人称作居士，两位居士那就是也包括她自己了，总不见得是说那头驴。 明心的犹豫只有一瞬，就欣然接受，被称作禅师的佛修通常是元灵或元婴期的佛修士，或者本身的佛法造诣非常高，被公认为权威的人，无论是哪一种，都是明心目前接触过的层级最高的人类修士，她的种种隐藏身份的手段从未遇到过这种等级的挑战。 但是既然决定好了，要前往那个代表人类修仙界最高水平的城市，以后面对这种高阶存在的时候只会更多，若是她真有什么破绽，还不如早一点暴露出来。 更何况她对瑶光有信心。 二驴反而有些踌躇：“那黑子……” 一边的黑驴稀溜溜地叫了一声，原来这头驴叫黑子。 那筑基佛修道：“居士仁心，一起去就是了。” 说罢祭出一只木鱼，变成丈许大小，道了声：“请。” 明心也知道自己只是一个附带的，很有自觉地等主角先上，二驴却依旧没有动作，站在圆滚滚的木鱼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上不去。” 明心与那筑基佛修都有些意外，上不去飞行法器的炼气修士？ “这个说来话长。”二驴道。 那佛修也没多问，三术白光从掌心飞出，牵引着二人一驴飞到木鱼法器之上，向着远处黑沉沉的天龙山顶飞去。 木鱼圆滚滚的，但是却出奇地稳当，那头驴兴奋地在木鱼上转着圈，撅着屁股冲下面不停地叫唤，看的二驴一阵心惊，忙不迭地将它往回拉。 明心正看着这闹腾的一人一驴好笑，那佛修向明心问道：“对了，还未请教居士名讳。” 明心道：“在下明心，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小僧悟远，不敢当大师二字。”这佛修真的没有一点筑基修士的架子。 天龙山名字听着大气，其实不过是高两百丈的小山，还没有永州的城主府高。 但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有普济寺的道场在此，这座小山也就成了声名远播的圣山。 以筑基修士的飞遁速度，不过片刻已经到达位于山顶的佛寺。从高空看去，平坦的山顶上修建着一座能容纳万人的广场，一条石阶从山下通往山顶，广场的背后，一座铺盖着金色屋瓦的佛院修建在苍翠的林木中，那便是此行的目的地了。 木鱼降落在青石铺就的院落中心，那驴子胆子也大，从天上走了一遭，依然神采奕奕，木鱼刚停稳，就一个箭步从上面跳下来，兴致勃勃地去祸害院子里种植的灵花灵草去了。 悟远静穆的神色并无不虞，收起木鱼，带着明心两个平稳落在地上，对二驴道：“居士的驴子在这里很安全，还请居士先随贫僧去见禅师。” 直到满是灰尘泥土的脚真切地踏上这佛家的圣地，二驴才突然觉得紧张，迟来的激动忐忑，让他显得更加笨拙，好像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这一天的经历太过离奇，好像白天的时候还和成百上千的车马行人一起排队，怎么就到了被禅师召见的地步了呢？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悟远转向明心，正要开口，院墙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女声：“师兄，师兄！你在哪呢，在哪呀？！” 下一刻，从院门处冲进来一个穿着灰布衫的小尼姑，见到明心一行人，焦急的脸上一下笑开了花，兴冲冲地跑过来，大眼眨也不眨地看着明心，张口就问道：“你就是那个乐师！” 悟远肃声道：“静慈，不得无礼。” 随即向明心抱歉道：“这位是禅师的弟子静慈，平素最爱钻研乐道，是我自作主张将居士白日所奏之曲传讯给她，还望明心居士勿怪。” 小尼姑被训斥了一句，终于没有直接扑上来，明心打趣道：“原来不是禅师唤我，是小师傅唤我。” 小尼姑顿时着了急，忙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真的是师傅来要见你！” 悟远也正色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万不敢假借禅师的名义诓骗居士。” 明心只是说笑一句，没想到这两人出奇地认真，只好道：“我自然是信得过两位师傅的，不知禅师找我有何事。” 悟远道：“此事贫僧也不知，想来到时禅师自有安排，如今贫僧正要带王居士去见禅师，不如就让静慈带居士先去别院休息片刻。” 明心点点头，悟远便带着王二驴往前院去了，留下明心与那叫静慈的小尼姑，小尼姑热情地招呼明心往后院走，边走边按捺不住地问个不停。 终于摆脱了师兄的视线，小尼姑的问题连珠炮一般跳出来：“师姐是在带发修行吗？您今天弹的曲子我从来没听过，是您师门秘传的吗？原来佛门还有专研乐道的门派，我都不知道呢！” 明心一听就知道她误解了，苦树最开始给她取名字的时候不知道是怎么考虑的，她后来才发现这名字很像是佛家的法号，再加上悟远一直称她为居士，要知道从狭义来讲，居士是特指已经皈依佛门，但是不出家修行的人，所以静慈是把她当成带发修行的佛门弟子了。 大略跟静慈解释一番，静慈对明心的热诚不减反增，在她看来，一个能自己创作一个完整乐境的乐修，简直就相当于禅师在佛修中的水平，对着明心一口一个大师的叫，明心自嘲地想，这也算是入乡随俗吧。 客房很快就到，明心在客房中环视一圈，别院的客房一室一厅，没有设阵法，也没有发现任何窥伺的法术踪迹。客房装点地清净而整洁，门外竹荫丛丛，窗口还开着两束娇艳的红梅，散发着动人的幽香。 满意的点点头，总归是不用在城中找客栈住了，听说天龙城的客栈可是日日爆满，价钱也贵的离谱，明心本来已经做好打算露宿街头了。 正要放下背上装着那小妖的盒子，背后突然传来噗通地一声跪地声，明心愕然转头，只见静慈端端正正地跪在客房门前的石砖上，圆圆的小脸一脸神圣，对着明心用力地磕了一个头：“求大师收我为徒！” 第160章 恩将仇报 明心也不是当初那个对修仙界常识一知半解的小白了，自然明白师徒关系对人类来说有多么重要的意义，虽然她依旧对人类的师徒纲常不以为然。 然而此时面对着一脸认真的小尼姑，明心终于能明白当初宋竹面对她的拜师请求的时候那种窘迫感觉：姑娘你谁啊，我们很熟吗？ 而且佛宗的风气已经开放到这种地步了吗？没记错的话姑娘你的师父可是正经的佛道大能，你不怕被逐出师门，我还怕被佛门追杀呢。 理由还是因为诱拐了一个小尼姑！ 小尼姑却是一点都不像拿她消遣的样子，认真的陈述着自己的心路历程：“成为乐修是我从小的梦想，师尊也说了，要得道，就要有大毅力，发大志愿，所以大师，请一定要成全我。” 那你师尊有没有跟你说师父只能拜一个，明心有些无力地道：“小师父好像有师门了吧？” 静慈有些奇怪的地道：“那有什么关系，很多师兄都有好多师父啊？” 没猜错的话，那些师父都是同门的佛修吧……明心腹诽。 不过静慈的回答还是让明心有些意外，在人类宗门中，只有一个人收好几个徒弟的，从没听说过一个徒弟有好几个师父的，她怎么不知道佛宗的师徒理念如此不同？ 这个问题应该很容易问到，明心暂且放下这个疑问，对静慈道：“就算禅师不反对，天下的乐修那么多，我不过是一个淬体期的修士，你为何要找我” 静慈立即答道：“因为只有大师是能将乐道与佛道融合的人啊，大师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乐修！”随即又可怜巴巴地看着明心道：“而且别的乐修都不肯收我……” 真要都像你这样直愣愣地去拜师的话，能收你为徒才怪吧，只怕马上就被你吓跑了，明心好气又好笑。这小尼姑也不知道拜了多少次师了。 “反正大师您不收我的话，我就一直在这里跪着，一直到您肯收我为止！”小尼姑脖子一梗，颇有几分慷慨就义的悲壮感。 明心不怀疑她真能作出这种事来，修仙界从来就不缺意志坚定的人，也不缺一根筋，不过她的心中并无波澜，普济寺的人总归不会看着她胡闹的，静慈以前那么多次拜师都失败了，没道理从她这儿就能成功。 淡然地走到客房的门边，站在静慈的身前，在静慈难掩激动的目光中，关上房门，睡她的觉去了。 别院中不知为何没有像一般的仙界房屋中一样，设置隔绝探视的阵法，就像是一座普通人的小院。明心也不在意，神识将整个房间笼罩在内，神识比她弱的不可能用神识探知屋内的动静，比她强的，若是有意打探，就算有隔绝神识的阵法，在人家自己的地盘上，想动点手脚太过容易，明心想防也防不住。 门外的静慈很老实，真的就跪在门前，想以诚心感动天地，丝毫没有将神识投进屋内打探的举动。 明心将盒子从背上卸下来，打开盒子，想将那孩子抱出来，手刚一接触那孩子的手臂，盒子里的孩子突然动了，两只手上十根尖尖的手指同时戳向明心裸露出来的两只手背！ 那些手指虽然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干枯而尖利，但是却凭空生出了一截锋利的指甲，指甲上浮动着幽幽的绿芒，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香甜的味道，即便是明心的草木之身闻起来也有些微地头晕，明显是有毒的。 然而阴谋计划了半天的小妖却不知道，他的情况早已被明心所发现，指甲还没接触到明心的皮肤，突然脚下一紧，一阵疯狂地天旋地转之后，朦胧间发现世界都颠倒了过来。 自己的双脚被一根根坚韧的白藤捆住，高高地倒挂在房顶上，小妖愤愤地盯着身前胜利地微笑着的女人，一边使劲挣脱捆住自己的白藤，一边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这么有精神，看来是恢复的不错，明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好整以暇地催动白藤将他裹成一只粽子，手在他身上上下地捏按着，灵力和神识从手心渗入他体内，继续她未完成的研究。 小妖体内的生机凋谢已经彻底停止，或者不如说是以前的身体机能已经死光了，现在活跃在他体内的，是与明心的体内所近似的能量，和原本的身体机能结合后，重新塑造出来的躯体。 按照瑶光的说法，这就是个半妖。 身体强度比原来强了大约三成，而且形态也更加地像人类，头上的花掉光了，手臂上的木刺也缩回了骨头上，只要一催动筋络就能伸出来伤人，手已经完全变成了白皙圆润的小孩手，如果忽略那长且尖的指甲的话，从外形看与人类无异。 灵力回路中的灵力在小妖自身的神识驱动之下顺畅地运行，抵抗着明心的探视，看来他并没有感觉到对灵气使用的太多不适，这种转化的过程并没有改变他的灵力回路。 当然最重要的是，那种来自新妖族的能量，已经开始在他的体内自发地成长与代谢了，有别于最开始散布出去的昆仑石，瑶光后来用来为明心重塑身体的金黄液体是她在昆仑石的基础上改造完善之后的产品，与前者相比最大的特点就是拥有的在生物体内不断繁殖复刻的能力。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这个小妖将成为继明心之后的第二个新妖族。 小妖并没有看出来明心不是一个人类，只是单纯地根据昏迷前的印象知道，他是被人贩给卖给眼前这个女人。 陌生的女人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男孩子的脸涨得通红，他不会落到一个变态手里了吧？听说人类有很多特殊的爱好…… “丑女人，放开我！”男孩子羞愤地嚷嚷道，然而声音被明心拦截在半空中，丝毫也渗透不出去。 明心终于结束检查，满意一笑，现在来看结果还是很不错的。 手指一勾，白藤瞬间急速收缩，被重新吸进房顶的木梁中，男孩子根本没想到明心真的会将他放开，没有防备之下，噗通一声，大头朝下地砸在地上。马上又一个翻滚爬起来，半蹲在屋子对面，面色冷峻地看着明心，只是那鼻孔里流出来的两行鼻血，怎么也无法与严肃二字联系起来。 第161章 高枕无忧 “我就知道不应该乱好心。”明心叹道，一边说着一边放松地向前迈步，似乎对房间对面的小妖毫无防备：“好像我每一次做好人都没有好报。” 然而小妖一点都没有放松警惕，身体随着明心的每一步靠近便向后退一步，肌肉线条变得越来越绷紧。 终于在快退到墙角的时候，小妖突然化作一道淡绿的影子从原地消失，明心随意地向空中一个鞭腿踢出去，腿影到处，小妖的身影突然从空气中出现，双爪前伸，还保持着攻击的姿势，但是柔软的腹部却正好撞在明心摆出去的长腿上！ 皮肉相击处发出一声闷响，小妖闷哼一声，以比来的时候更快的速度，如一颗流星倒飞而回，噗哧一声恰好撞破窗户，飞入客房背面的树林中消失不见。 明心站在窗口，也没有去追上去，自言自语道：“脑子还挺清楚的，就是战斗力差了点。” 房门外面静慈还在那里跪着，虽然也听到专破窗户的时候发出的声响，不过既然是大师，总会有些特殊的癖好吧？ 说不定这是大师在考验她呢？想到这里，静慈跪的更加挺直了。 从窗边返回来，明心坐在一只蒲团上，面对着破了一个大洞的窗子，将天音剑连着剑鞘横在膝头，弹奏起今天刚创作的那首曲子。 描摹乐境只是最简单的工作，要创作出一首完整的乐道曲谱，还要将一切不够圆融顺畅之处补足，让乐境变得更真实，当然还有最关键的，要将道义融入到乐境之中，如此一首乐曲才能脱离凡曲的范畴，成为乐修的乐曲。 这一切都是需要时间的，需要不断地去演奏、揣摩、实验，而且还需要创作者对乐境中想要表达的道义有一定的造诣水平，比如这首曲子就需要明心融入自己对佛道的理解，这并不是如静慈所想像的那样简单。 从门里所传来的音调似带着平静而圣洁的力量，静慈激动地无以复加，这一定是大师在考验她！全心感受着乐曲中描绘的画面，白日在城外的菩提树下发生的场景如真实的画面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画面中心的黑瘦青年好像在讲着什么，静慈使劲地去分辨，但是那声音里的每一个字她都认得，连在一起却如同混为一摊浆糊，根本分辨不清他的意思。 果然大师就是大师，连这刚刚创作出来的乐曲都如此深奥，是不是只要她听懂了，大师就能收她为徒了？！ 门外静慈正斗志昂扬，然而从未走进过乐修门槛的她，不知道真正优秀的乐境，是让人无法抵抗地陷入其中，根本不需要刻意的参悟理解，而是你即使想要抵抗，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被乐境中所隐藏的，演奏者的意志所掌控。 她之所以听不懂，是因为这首曲子根本就是有形而无质，是个徒有其表却无实质内涵的空架子，架子上的东西明心自己还没雕琢出来，怎么可能摆上去给别人欣赏。 今夜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个不眠之夜，比如沉浸在佛法世界里的王二驴，比如苦思冥想着大师的深意的静慈，再比如徘徊在天龙山的阴影中苦苦挣扎的绿头发小妖。 不过这些人里不包括明心，在熬了大半夜依然无法将这首曲子添加上一点的佛道感悟之后，明心不得不承认二驴真的是个慧眼独具的人才――她确实不是个信佛的妖。 虽有些遗憾，但明心也没有太过沮丧，反正经过白天里与王二驴的交谈请教，她来天龙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大半，更何况阴差阳错的发展之下，居然还得到了一个与佛宗大禅师会面的机会，已经是超出明心开始时的期望了。 将剑收回储物戒指，明心满怀期待地走向那张简朴的床榻，已经快十年没有好好地睡过一觉了，她几乎要忘了睡眠是多么美好的一种体验。 …… 清晨的微光透过窗户上的大洞照进来，轻快地鸟语在窗口的红梅间响起，明心缓缓睁开眼，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身上从未有过地轻快，心情极好。 事实证明，良好的睡眠有助于身心健康。 屋门外有人轻轻地扣响，明心打开门，原来是悟远，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娇小瘦弱的小女孩儿，凌乱的淡绿色的头发将他的身子裹住大半，身在梦中，口中还在断断续续地呓语：“明心……明心……” 悟远腾出一只单手向明心做了一个佛礼：“早上门中弟子在山谷中查探阵法时捡到这孩子，我见她口中一直喊着居士的名字，不知居士可否认得。” 明心轻呀一声，似乎是很惊讶，上前从悟远的手中接过那孩子，小心地抱在怀里，仔细在他身上查探了一遍，脸上担忧的神色这才稍解，对着悟远感激地道：“这确实是我的灵宠，早些时候我让他先行进城预定房间，后来被禅师请到这里，就忘了与他说，没想到他自己循着我的气息找到了这里，惊扰了佛门圣地，还请大师恕罪。” 这小妖被明心带上山的时候是装在盒子里的，悟远并不知情，而悟远见到明心的神色就已信了明心的话，再说这孩子也确实在喊着她的名字。 “阿弥陀佛”，悟远打了声佛号对明心道：“怪不得居士，是我太过心急，思虑不周了，只是这山上的阵法虽无伤人之能，但是若没有寺中僧人指引，也绝难通过，居士若要游览务必带上静慈，这山中的阵法她都通晓。” 说到静慈，明心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小尼姑，只见她两眼无神，口中无意识地哼哼着几个调子，不时穿插着几个词句，诸如“不对”、“原来如此”之类的，看样子就像走火入魔了一样。 “悟远大师，贵师妹……” 看着静慈的样子，悟远一向平静如水的脸上终于也露出一分惋惜之色，叹道：“师妹于言灵一道本是极有天赋的，奈何却痴迷于乐道，数年来修为也不能寸进，如今已然是入了魔障了。” 魂思不属，行为颠倒，确实是魔障了。 明心心头一动，向悟远道：“我听静慈说寺中僧人都有许多的师父，不知是否有此事。” 第162章 卖身还债 悟远道：“阿弥陀佛，禅师曾有言：世生万物，凡有慧知慧识长于我身者，皆可为我师，师妹所言，原也不错。” 这句话大概就是说，这世间的所有生灵，只要某个地方是我不如的，我就都可以向他们学习。 明心心中微异，向悟远道：“草木妖兽，也可为师吗？” 悟远双手合十道：“居士聪慧，蝼蚁青萍，皆可为师。” 就像王二驴，他从来没有人教授过他佛法，但是这世间所遭遇的万物，都是他的师父。 明心向悟远合十一礼：“多谢大师指点。”看着跪在地上的静慈，笑道：“令师妹的困扰我或许有办法可解。” …… 悟远并不是只为送明心的“灵宠”归来而来的，他还通知了上午的法会时间，随后就留下两个脑子不太清醒的“女孩子”给明心，自行离去了。 关于静慈明心有一个不太成型的计划，但这姑娘走火入魔，神识受损，要实施也不能急于一时，明心将她抬进屋内，弹了段催眠的曲子，让她躺在床上好生修养去了。 对于某位恩将仇报的小妖，明心可就没有这么温柔了，玄功默运，掐了个手诀，指尖明黄色的气劲泛起。 昏睡的小妖立刻皱起眉头，痛苦地闷哼出声，体内的灵力如同不听使唤一样，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似要冲出体外，向对面的白衣女子手指上涌去。 被这么一折腾，小妖终于从昏睡中醒转，看到他的眼神恢复清明，明心将手诀一收，明黄气劲重新隐没，向那小妖促狭一笑，道：“怎么，这么快就想我了。” 暴动的灵气随着明心的收势而平复，男孩子冷冷地看着明心：“你对我做了什么？” 男孩子的声音温软，雌雄莫辩，若不是明心查看过他的身体情况，还真看不出来这是个男妖。只是他话音和模样虽然软萌可爱，但是那在危险的境地下也依然平稳沉着的的话语，还有那双冷冽的眸子，都不像是一个孩子所应该有的。 当然明心也从没把他当成过一个孩子，筑基期的化形草木妖，少说也产生灵智了百多年，按人类的辈分的话，说不定可以当她的爷爷了。 明心随意地坐在他的对面，也不怕他又跑了，淡淡地道：“我可什么都没做，你自己伤还没好就往人家的迷阵里闯，这可是普济寺道场的守护法阵，你当是好闯的？好在人家佛家慈悲为怀，不然你可没工夫在这里跟我瞪眼睛了。” 随即好奇道：“怎么样，你都梦到我什么了？” 小妖精的脸可疑地一红，似被戳中了隐私的羞恼，就冲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梦，和刚才她手上可疑的明黄气劲，他才不会相信明心的话，这一切说明了他的身体和神魂同时中了对方的禁制，而他甚至根本找不到那禁制的所在。 看到他可爱的脸上那一抹红晕，明心不禁更加好奇起来。其实明心确实没做什么，她早知道凭他的能力不可能穿过天龙山的迷阵而她的一缕神念也寄托在昆仑石之上，就如当初瑶光的幻影存在于她的识海一样，这种联系随着昆仑石完全与他融为一体而彻底扎根在他的识海深处，除非他死了，不然根本消除不掉，所以明心也不怕他逃了。 不让他成功地跑一次，他怎么能知道自己已经跑不掉了呢。 小妖显然也明白了这个道理，不与明心扯皮，直切主题地道：“你要对我做什么？” 一个可爱男孩子虚弱地躺在地上，身上的小裙子凌乱成一团，瞪着大眼睛这样质问自己，到好像自己是个变态猥琐大叔一样。 明心挥去心中怪异的感触，答非所问地反问道：“你知道你花了我多少灵石吗？” 男孩子一愣，明心也没想着他能回答，自顾地计算道：“买价是三千，不过因为你我得罪了宝福商会，这个人情怕是要花一倍的价钱才能补回来，这就算是九千好了。” 男孩子睁大了眼睛，他这么没听出来这个算式的逻辑在哪里？ 明心继续道“为了你我杀了九个炼气的修士，有几个长得还蛮好看的，本来能慢慢抓来的，因为着急给你治病全都给砍了，这个损失地算在你头上，按照人市的价格，便宜一点按照一个人两千算好了，这就是一万八。” “还有这些人的三十多只炼鬼，也是能抽出来的，结果最后都被我喂马了，这些东西可不好炼制，里面还有一只筑基期的呢，按照市价怎么也值五万灵石吧？” “还有我的独门秘药，这可是救命的东西，一颗五万不过分，而且这么多天背着你我的尊严受到了打击，这个你得负责，还有……” 抱歉，你还有可以用来打击的尊严吗？小妖精忍无可忍地打断明心的计算：“你能不能直接点？” 明心笑着摸摸他的头，小妖想偏头闪过，但是虚弱的身体怎么可能躲得过明心的魔爪，头发被揉地更加散乱。 “账还是算清楚地好。”明心将一块玉简抛给他道：“明细都在这里了，哪项有异议的话尽管说，我们好商量。”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小妖可不认为他们有商量的余地，也不看一眼那玉简里的长长账单，只一言不发地看着明心。 “不说话那我就当你同意了”明心道“总之，我虽然是个好人，但也不能当个老好人，总共五十万灵石，只要你还我，我就放你走。” 五十万？！刚才那几项加起来也才十多万吧？他简直想不出这个女人还能想出什么名目。 不过五十万和五万、五千也没什么区别，因为他一块灵石都没有。 小妖心中冷笑――虚伪的人类。 “我没有灵石。” “我知道。”明心道：“没有灵石不要紧，这五十万就相当于我为你垫上了，你可以为我做工抵债，玉简里还有工钱明细，看在咱们投缘的份上，这利息我就不冲你要了。” 小妖精心里只想呵呵：“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反悔？” 明心道：“我以心魔起誓。” 小妖嘲讽道：“你一个魔修还有心魔？” 明心妙目微眯：“鉴于目前的形势，我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有诚意了，你最好先看看那张玉简，再好好考虑一下是不是要接受我的提议。” 第163章 单向契约 小妖精大略扫了一眼玉简中的内容，就作出了回答：“好。” 这声“好”会一同记录在玉简中，作为两妖达成协议的凭证，虽然这种凭证的效力，只能建立在两妖都是讲信用有原则的好妖的前提下。明心很怀疑他有没有仔细看那张玉简，又是不是心里正盘算着怎样找出自己控制他的方法，然后找机会逃走。 但是恐怕他很难找到这种方法，他体内的昆仑石力量消化起来是需要时间的，在他能完全将其转化为自己的东西之前，这种能量依然是与明心体内的能量同本同源，也就是说明心只要有意催动，就能控制组成他身体的大部分能量暴动。 这种方法只能说是一种副作用，会最终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弱化，直至完全消失，这个时间视对方的修炼速度而定，以目前来看，至少十年内他是无法摆脱的，除非在这期间他能结丹成功。 明心的好心，也不是毫无代价的。 明心收回玉简，取出另一只空玉简，用神识将里面的内容完全复制下来，扔给对面的小妖，顺势向他伸出手：“正式认识一下吧，我叫明心，从今天开始就是你的老板。” 被剥削的“童工”捏着手里新鲜出炉的玉简，看着对面伸出来的纤纤玉手，有些迟疑――其实她没有必要做这些的，反正自己也没法抵抗，这个人类到底是真心的，还是在享受玩弄自己的快感？ 对方没有回应，明心收回手，丝毫没有感到尴尬，而是愉悦地道：“条约第五十三条，在明确听到了的情况下，对老板的命令超过三息的时间没有回应，罚款五百。” 小妖睁大了眼：果然这货不会是什么好人吧！ 看来逃跑计划得加快日程了…… 虽然这样想着，小妖还是立即开口道：“我叫天星。” 天星……这可不太像一个草妖给自己起的名字，明心点点头道：“那么首先，说说你都会点什么。” …… 卯时三刻，一月一度的天龙山法会如期而至，明心带着天星来到前夜看到的广场时，宽敞的广场早已坐满了人，近五千人有序地坐在摆放在广场上的蒲团上，虽然人数众多，且来历复杂，但是在没有普济寺的僧人管理秩序的情况下，依然是井然有序，一片肃静，没有任何的喧哗争吵。 而在广场四周的树林中，也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甚至树上都坐满了来旁听的人们，明心很担心那些颤颤巍巍的树枝会不会中途掉下来。 嗯，想想还挺有意思的。 作为禅师点名邀请的宾客，明心得以和寺中的僧人们一起坐在最内圈，出乎明心意料的是，天星似乎对深处这种满是人类的环境很是适应，一点也没有当初她刚到人间的时候的那种局促感，定定地坐在明心的身边，那一脸严肃的可爱小脸，活像菩萨座前的玉女。 菩萨指的当然是明心了。 白衣黑发的明心在一圈闪亮的光头中间分外显眼，本就美丽端正的容貌在广场上空浓郁的佛力笼罩映衬之下，更多了几分圣洁的美感，再加上那端正却不显紧绷的坐姿，和沉静悠远的目光，真的好似佛宗画像里走出来的某位菩萨。 许多关注的目光从坐在外圈的人群当中投注过来，人们在猜测她到底是谁。不过其实有这样的效果，完全是气氛地衬托，若是仔细看明心旁边的每一位佛修，也不乏气度高华，容貌俊美者，之所以明心如此突出，不得不说头发真的是很重要的一个东西。 闲坐无聊，明心暗自传音，逗弄着一脸严肃地天星：“别那么苦大仇深地，大家都看着呢，你现在可是代表了我的形象。” 天星身上妖族的痕迹依然存在，所以在公开的身份里，他现在是明心的灵宠。 天星斜眼瞄了一眼坐的无比端庄的明心，心里暗自说了一声：虚伪！ 想到他的灵宠身份一事，天星忍不住传音问道：“你为何不与我签魂契？那应该更有效力吧？” 明心道：“好啊，现在让你签，你愿意吗？” 天星冷冷道：“你最好死了这条心，我宁可死也不会与你们人类签魂契的！” 啧啧，真是个别扭的小孩，明心道：“放心吧，你这么弱的灵宠，我才不想要呢，若是哪天不小心死了不是亏大了。” “哼！” “对老板言语不敬，五百。”明心懒懒地传音道。 “你！”天星愤愤地转头，看到明心眼中期待的神色，马上又转回去，坐在地上眼观鼻鼻观心，任凭明心如何撩拨也再也不说不动了。 魂契是一种人类与草木兽类化生的妖族，或器物化生出来灵族签订的一种契约，是被人类修仙界广为流传，誉为最杰出的十大法术之一的法术，同样也是在妖族中臭名昭著的人类邪术。 这种魂契是单向的，凡与人类订立契约的妖族或灵族，会对签约的人类绝对顺从，从灵魂上无法生出任何违抗之心，即使是要它们去攻击原来的亲族，也只会同意。 魂契不能签立太多，一人一生最多签立三到五个，再多就会损伤神魂，先前南越修士之所以能驭使妖兽，就是用的这种契约，只有拓跋巫的驭狼之术，她到现在也无法参透理解，也因此他才会被自己的狼群反噬。 虽然魂契要求的是人类与灵宠之间互相同意契约，才能生效，但是人类有太多的手段可以迫使妖族同意，或是在幼兽懵懂时诱导签订，或是以生命为威胁，强行签订，妖族也不都是很有骨气的，许多在生存与自由之间会选择生存，更何况跟着人类，运气好的话，还能得到许多修炼的助益。 魂契由人类为掌控方，一经签订，也只能由人类单方面解开，所以论理明心想控制天星，签订魂契是最保险的方法，但是明心可不是人类，如此岂不是要露馅。 即便同是草木妖族，她也不敢将秘密分享出去，就像瑶光说的，有些事情太早告诉别人，对你我双方都不是好事。 不过天星对魂契如此抵触，明心很无良地想到，不知道他有没有意识到，除了还保有与明心顶嘴的权利之外，他与自己现在的关系与魂契也差不了太多，只不过换了个名头，也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吗！ 晨钟三响，两个身影从虚空中浮现，落在广场中心的空地上，一个老和尚，还有一个黑瘦的青年。 第164章 如此讲经 昨日发生在城外的辩难虽然在城中以极快的的速度传播开来，但是真正参加的人与天龙城庞大的基数相比，毕竟不算很多，更何况传言总会失真，传到后面大部分人还以为是某位路过的高僧在城外讲道，并不知道那个“高僧”其实就是眼前这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 就当人们纷纷猜测这个年轻人与老和尚的关系的时候，再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老和尚，也就是普济寺在天龙山道场的主持――空相禅师，对着那黑瘦的青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明心离得近，从她的角度看，王二驴的双腿在明显地打颤，呼吸断断续续快要喘不过气来，几乎是在强撑着才没有掉头逃跑，面色有如便秘，对着空相禅师几乎不发出声音地做着口型：“大师，我做不到啊！” 空相禅师慈和地一笑，对紧张的面前年轻人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禅心不动，故无惧。” 那话音只是普通的说出来，感受不到神识或灵力夹杂在其中，但即使是坐在旁边的明心，也一瞬间感到心中无忧无惧，天地一片澄澈清明，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就是佛宗的言灵之术吗？ 忐忑的王二驴，腿终于不再抖了，他缓缓坐在中心的蒲团上，眼睛闭上片刻，然后再睁开，在那一瞬间，明心能体察到他气息的转变，他也已无惧。 “今天我要讲的是《楞伽经》，第一卷 ……”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似乎变了一个人，这就是他最擅长的领域，在这个领域里，他就是权威。 王二驴依旧用他自己的方法，用一个个深入浅出的故事，讲述着他对这一步经义的理解。 一个晚上的会面并不足以让他的水平提高多少，即便交流的另一方是一位佛宗大贤。所以他讲述的内容许多地方与明心昨天听的相若。 但同样的，也正是因为他的水平已经足够地高，空相禅师才会让他在这万人参加的法会上讲经，这本身已经是一种莫大的肯定。 万籁俱静，不需要任何的法术扩大，讲经的声音自然传遍整个道场，伴着王二驴的讲解，道场中厚重的佛力开始凝结。 明心默默闭上双目，任由佛力缠绕在身边，流淌进识海，王二驴所描绘的风土人物开始在识海中展开。明心好似自己变成了那个骑着毛驴，在大陆上行走的黑瘦佛修，沿着他的路，顺着他的眼，感受着这片大地发生的一切欢欣与苦难。 一切都无生，亦无因缘灭。于彼生灭中，而起因缘想。 若因与缘都是虚空一梦，这世间之人所在追寻的又都是什么呢？ 明心觉得她大概真的没有佛修的天赋。 漫天佛光降下，汇聚在广场上的几个人上方，将他们镀上一层金光，有青春少年，也有垂垂老妪，有双目失明的残疾人，都是些普通人。 灵气开始向这零星的几个人汹涌汇聚过去，慧根心生，从而引气入体，年轻人变得更神采奕奕，老妪枯黄的皮肤变得白皙，开始重新焕发生机，盲人的眼睛恢复了明亮，在佛光的照耀下再次看到这个与原来截然不同的世界，从今天起他们就是修士了。 这就是佛修的炼成，虽然理论上所有人都能成为修士，但若是要成为佛修，悟性与虔诚远比本身的灵根天赋更加重要。 王二驴的讲经持续了半个时辰，在他结束的时候，再也没有人怀疑他对佛道的领悟，以至于在看到他从中心的座位离开的时候，竟产生一种不舍。 这种不舍很快就被新的期待所取代，空相禅师缓缓走至中心，开始他的讲经。 他只说了四个字：“轮回无我。” 下一刻，明心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模糊，身体似乎在下落，无边的黑暗不知何时笼罩而下，似坠落无尽的深渊，一切的放射出去的神识在被这无尽的黑暗吸收，荡然无物。 莫大的恐惧感袭上心头，明心眉头微皱，不让这恐惧支配自己的意志，这种黑暗与虚无她曾经经历过，这是死亡的感觉。 前方突然有一线的光明，那是唯一的生路，明心不受控制地向前坠去，周围的黑暗重重地重压，潮湿而闷热，似要将她窒息，那真实的触感丝毫不像是幻境，然而她也清晰地知道，自己肯定还在那座广场上，到底是何等的手段，才能营造如此真实的幻觉？ 周围的压力越来越大，脑中闷痛，似乎连她的意识都要从脑子里挤压出去，脑中的仙心疯狂催动，三十六面璀璨的晶体放出耀眼的光芒，对抗着欺入识海的黑暗重压。 就在明心忍不住想强行唤醒沉睡着的另一个自己，一起对抗这越来越强的重压的时候，识海中的压力突然一松，伴随着周身的光芒大亮，一个欣喜万分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夫人，生出来了，是个小少爷！” 明心愕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任是再好的心理素质也被这荒诞不经的处境弄得一阵失神，入目是一间闷热的房间，鼻间有淡淡的血腥味，而她此时正躺在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手中，身上光溜溜的，只有胖女人的两只巴掌大小。 她现在是一个刚出生人类，还是个男孩儿？！ 慌乱开始取代喜悦，有妇人虚弱的声音焦急地说道：“他怎么不哭啊？” 大喜转为大悲，一阵兵荒马乱，有人在喊大夫，有人在焦急地大哭，有人抱着她的小心地掐着，眼前的情景如此荒诞，明心简直苦笑不得。 那还是笑吧。 “咯咯咯。”婴孩的笑声诡异无比，听得抱着他的胖女人浑身发毛，差点没有将她一把扔出去。 “夫人，少少……少爷笑了！”胖女人结结巴巴地将明心化生的男婴放在一个另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然后飞快地退开。映入眼帘的女人面容苍白而浮肿，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沿着尖尖的下巴缓缓滴落，慈爱地看着她，没有嫌弃，也没有畏惧。 原来这就是母亲，明心有一瞬的失神，随即努力伸出柔软的小手，抓向女人垂落的乌发，脸上露出一个绝对不属于新生儿的微笑。 “啊～～！！！”胖女人彻底晕了过去。 第165章 十世轮回 世人皆知道，天济城穆家的小少爷穆心明是个不世出的天才，传言他一出生就是笑着出生的，不过三月便会言语，一岁识字，三岁通读经史子集诸般道卷，五岁时被路过的正道大派结丹修士发现，收为弟子，从此脱离凡界，成为一名传说中的修士。只在人间留下他的传说，被后人引为茶余饭后的奇巧故事。 只有一位据说是接生这位天才少爷的接生婆，坚持说那个人人夸赞的天才，根本是一个妖孽，当然了，穆家家大业大，这种一看就是毁谤的疯言疯语，是绝对不会流传出去的。 进入修仙界的穆心明过得远不像凡间的人们所想像的那样飘逸，结丹修士有很多弟子，大宗门之内有很多结丹，他只是其中的一个，也要与人去争、去抢，每天累死累活地打理灵药田，只能换的两块灵石的报酬，每每将修炼当成睡觉，日夜不辍，然而那修炼的速度依然不甚乐观。 其实他的经脉资质并不好，只是脑子中住了另一个成熟的灵魂。 明心默默地看着穆心明，也就是她自己，离开思念他的亲人，在修仙界中摸爬滚打，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一次次地将危机转化为机遇，将本来不算优秀的资质，一点点地提升、完善，获得师长的认同，得到更多的资源与尊敬，将一个个曾经看不起他、欺辱他的人，踩在脚下。 这些事情都是她做的，或许空相禅师最开始的意图是让人忘掉一切，从另一个全新的开始去体悟人生，寻找最初的本真，或是消除旧有的执念。 然而明心的天赋能力将她的自我意识强行保留在体内，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她一边操控着穆心明在修仙界中，以一个普通人类修士的身份打拼，当以穆心明的视角看待世界时，时间是平稳地流转，一切都是如此地真实。 然而同时地，她也像一个旁观者，在一边观察着穆心明的一生，当她以这种视角看待自己的生活时，就会发现这个世界的时间在飞速地流逝，畸形地扭曲。他好像修炼了很多年，一点点积攒修为，筑基、结丹，然而这一切在旁观者的角度都变成了走马灯一样的景象。 就像是一场梦，你在梦中似过了一生的漫长，然而那只是你意识中零散无稽的几个影像堆叠而成。 最终，穆心明突破元婴，成为人人敬仰的大修士，然后在一次秘境探索中，被一种不知来历的光线击中，身死道消。 除了努力，人生还是得要点运气的，不是吗？ 明心的意识再次坠落，这一次黑暗的压力不像上一次那样沉重，当周围的空气再一次地包围她时，她发现自己正处于熟悉的土层中，头顶刚刚在土壤表面顶出一个小土包，她这一世是一颗小草。 前世做人，今世为草，也不知道真实的世界是不是也是这样子的，毕竟没有谁能记得自己的前世，真灵转世，是个很难验证的理论，然而如果是真的话，那些人类又该作何感想？ 还没等明心思考怎样再度从草身修炼化形，一只粗厚的大舌卷过来，将她连根拔起，臼齿咀嚼两下，吞进胃里，变成粪土。 当然了，也不是每个生灵都有努力的机会的。 第三次转世，她是一只被圈养的羊，装死逃出羊圈，却被森林里的狼捕食。 第四次转世，她是地狱中的饿鬼，在黑暗的地狱中不断吞噬着同类，鬼气一点点地凝实，壮大，终于成为一方的鬼主，统御万鬼。然后被一个无知而狂妄的魔修召唤到这世间，反噬，屠杀，生灵涂炭，最后被赶来伸张正义的众正道修士合力诛杀。 一次又一次地转世，然而真实的时间始终记忆在旁观者的视角中，十世轮回，十轮生死，在外界只不过是过了两个时辰而已。 这一世的她是不曾踏入仙界的凡女，大家闺秀，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凤冠霞帔罩在身上，满室是晃眼的大红色，门外敲敲打打地吵闹，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 明心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中自己的倒影，倒影慢慢地变化着，一张比她现在的面目更美，也更冷的脸出现在镜子中，即使穿着鲜艳的嫁妆，也不减她的冷漠疏离之色。 “玩够了吗。”另一个她的问句从来不带疑问的语气。 镜前的女子突然一改娇羞忐忑之色，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冲着镜子里的倒影笑道：“你真的不适合穿这个，跟个女鬼似的。” 镜子里的她淡淡道：“十世轮回，六道往复沉沦，不过虚空一梦，世间本无我，唯有永生不灭的智慧，才是真我，老和尚讲的道理不过如此，你既然悟了，何必留恋十世。” 随着她的话，周围的红妆缓缓褪去，明心又恢复了原本的面貌，在虚空中不断上浮，镜子和里面的人还没消失，明心摇头叹道：“亲身体验众生百态，多好的机会，你这家伙还真是无趣的很。” “我不需要。”万事万物不过依道而行，她只要掌握了最本质的，其余的细枝末节都可以随意衍化。 明心无奈地看着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突然真心的笑了：“我突然发现一件事。” 镜中的明心淡漠地看着另一半，她们互相的思维是相独立的，只不过同出一源，大多的时候都很默契，可也有很多时候她不知道另一个自己在想什么。 镜前的明心手指掐着自己的脸颊，于是镜子里的她也做了同样的动作：“原来你也不是无心无情，承认吧，你还是很爱我的。” “无聊。” 镜子消失了，蓝天之下，金色的佛光笼罩在她的身上，在她的背后化生出一道金色的光轮，光轮转动，有六道众生像在其中轮转生灭，明心端坐中心，如金佛降世。 山间的灵气汹涌如海潮汇聚而来，身上的灵力再度澎湃，这一次远比第一次还要难捱，呼唤识海中的另一个自己没有回应，明心只有独力咬牙硬撑，一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还害羞了……” 如此声势，始作俑者空相禅师当然有所察觉，老和尚转向明心，明心暗叫不妙，这次怕是真的要被渡化了，当初就不该嘴贱！ “阿弥陀佛。” 第166章 明心师姐 一声佛号，明心的心出奇地静了下来，慈悲的老和尚没有像明心预想的那样好心地帮她筑基，而是格外好心的帮她压制筑基的冲动。 佛光组成的金轮却没有因此消散，反而更加凝练，四方涌来的灵气被金轮吸收在其中，隔绝了外界的干扰，体内的暴动也就没有那样难以对付，在明心的控制下渐渐平复。 吸饱了灵气的金轮缓缓缩小，金光凝练之下近乎于实质，最终变成一只芥子大小的微缩金环，虽然比一开始小了无数倍，但是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金环如纯金铸成，上面浮雕着明心的刚刚经历过的十世轮回的绘像，个个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十世绘像随着金轮转动，在金轮中心交替浮现出一个个虚影，似有无穷奥秘，诸般缘法蕴藏在其中，芥子须臾，不过如此。 微缩的金轮飘入明心的眉心消失不见，明心起身向空相禅师双手合十一礼，空相禅师微微颔首，似笑非笑，转身向后山别院的方向走去，明心略作思索，抱上还没有从轮回幻境中解脱出来的天星，紧跟着空相禅师离开传经的道场。 而此时，满座近万人还依然沉浸在幻境之中，在前世今生中探寻着轮回的真意。 …… 空相禅师的禅房与明心所住的别院客房格局差不多，一样的清净简朴，就像他这个人，远看就如一个普通的老和尚，并没有所谓上位者的高贵与神秘。 但是明心可丝毫不敢小觑他的实力，以刚才那种幻境的真实性和同时纳入近万人的巨大范围，这绝不是结丹期能达到的实力。 明心跟进禅房，将天星放在一边，在空相禅师对面的蒲团上坐好，对着空相禅师再次一礼，姿态闲适放松，毫无面对上位者的紧张感当，先开口问道：“多谢大师相助，敢问大师如何知道我不想筑基？” “阿弥陀佛。”空相道：“施主有慧心，却无佛念，若投佛门，与我佛宗两相无益。” 也是，王二驴尚且能看出来她不信佛，空相禅师又如何不能，若是今日明心在这佛力加持之下筑基，那就阴差阳错地成了半个佛修了，明心想想那情景也是好笑，嘴角微挑，向空相真心地道：“什么都瞒不过大师。” 空相道：“施主虽此时无佛念，然则慧心独俱，确与佛宗有缘，若是将来幡然悔悟，可持此轮回金轮，往天下任意普济寺道场，到时自会有人接引施主入释门。” 幡然悔悟这词虽然听起来不是那么舒服，但明心只把这话理解为有一天自己在外面混不下去了，还可以去普济寺寻求庇护，来自四大宗门的招徕，这可是天下修士梦寐以求的东西，是一种实力的认可。 “多谢大师好意。”明心认真地将这句话记下，虽然她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到来，但是多条退路总是好的。 “不知大师还有何吩咐。”明心可还没忘，自己是昨天就被空相招来的。 空相道：“并无吩咐一说，只是缘分所致，施主从心而行即可。” 老和尚说话总是说一半藏一半，明心也搞不懂他卖的什么药，但既然让自己从心而行，那就从心好了，明心起身一礼：“如此，就不叨扰大师了。”抱起天星，退出空相的禅房。 …… 回到自己住的别院，已然是下午了，明心未进院内中，就知道静慈已经醒了，屋子里被打扫地纤尘不染，破洞的窗户早已修缮完好，香炉中还点着一根灵香，散发着令人心静的幽香，这香虽然在这普济寺的别院道场里可能不算什么太稀罕的物事，但在外界可是有价无市的佛宗圣品。 静慈正在前前后后地照料明心屋子周围的花草树木，见到明心归来，忙眉眼含笑地跑过来，喜滋滋地作势就要下跪，一边大声道：“师父在上，受……” 明心赶紧一个箭步捂住她的嘴，抓着她的领口，一手一个小朋友，拖进屋内，从心而行也不是这么个从心法！ 静慈虽然行事颠倒了些，毕竟是佛宗大能的亲传弟子，人其实是很机灵的，见到这情景就知道此事有戏，当即也不叫了，乖乖地跟着明心进屋，一被放开，就笑嘻嘻地重新缠上来，抢着从明心的手里接过天星。 抓到手里也不放下，就这样一边轻轻地掂着天星，好像哄孩子睡觉似的，一边掐着嗓子小声道：“师父，你终于肯收我了！”那手臂张成一个大圆，把天星牢牢固定在中心，生怕明心从她手里把天星抢走一样。 明心也是被她逗乐了，笑道“教你也可以，你能不能别叫我师父。” 静慈大眼睁圆，一蹦三尺高，好在天星在幻境中睡的沉，不然早惊醒了。 “是，师父！” 这样不行啊，明心心生一计，指尖一点眉心，轮回金轮从眉心飞出，向静慈道：“你看，禅师已经收我为俗家弟子了，这是他送我的印记，以后咱们就是师姐妹了，你叫我师妹就好。” 师姐妹之间，互相学习指导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只要不是事关乐道学习的事，静慈的反应异常机敏，瞬间就想到了这一层，当下喜道：“那怎么行，你比我大，当然你是师姐啊！明心师姐，咱们今天就开始吧！” 师姐妹都是按入门先后，不是这么算的，再说就算按年龄，明心也不一定比静慈大，但这师姐妹本来就是她瞎说的，明心也就不再跟静慈纠结这个称呼问题。 明心状似无奈地摇摇头，向静慈提醒道：“禅师说我还要历练，不想将这件太早公布出去，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了，你可万万别告诉别人，在禅师跟前也别说这件事，我怕禅师觉得我招摇。” 静慈点头不迭。 “还有，我们互相探讨的事也千万别跟别人说。”明心再度强调。 静慈心领神会。 明心满意地取出一套隔音的法阵，布设在屋中，递了一碧玉笛子给静慈：“我这没有多余的乐器了，这是我当初初学的时候用的，你不嫌弃的话就先用着。” 静慈把怀里的天星往旁边一丢，他的位子现在被一只笛子给抢占了。 明心取出天音剑，却不先说乐道之事，而是先道“呐，你先给我念一段经。” 第167章 言灵之术 今天明心一直在听和尚念经，早上听假和尚念经，中午听老和尚念经，到了晚上还要听小尼姑念经。 明心最喜欢最后一个。 小尼姑念的经当然没有前两位那么深奥而富有禅理，能让无数人为止心醉神迷，甚至化凡为仙。她只是照本宣科地按照经典的原文念，但是小尼姑念的经真的很好听。 那是一种特殊的韵律之美，不是音乐，但却与音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在女孩子细嫩柔美的声线的演绎下，给人带来的欢愉，丝毫不逊色于一个最优秀的乐师。 傍晚时分，院落中隔音法阵所笼罩的范围内，两只无意间闯进来的飞鸟蹲在梅树的树枝上，忘了捕虫，专心地聆听从房间里传出来的经文，那些小虫也不再鸣叫，不是因为天敌在侧，而是因为不忍打乱这念经声。 而在房间内，一朵嫩黄的小花徐徐从沉睡中的天星的头顶开放，这可不是明心的恶作剧，而是归功于静慈。 这就是佛宗的言灵之术。 乐道不算是太盛行的修炼流派，对修炼者的天赋要求很高，且常常要消耗大量的时间，然而其独特的优势，使得当世之中修行的宗门世家中，也有许多以专研乐道为业，其中最出名的当属逍遥门的胧月阁，是天下公认的代表乐道最高水准的宗门。 然而还有一种不属于乐道，却极为相近的修炼法门，那就是佛宗的言灵之术。 同样都是运用声音、神识与灵三位一体的方式，来实现种种的功用，言灵之术与普通的乐道区别就在于，一个是用乐器，另一个则全靠一张嘴。 相应的，一般的乐道所演奏的乐曲，主要依靠演奏者和乐曲本身所蕴含的意境，而言灵之术则是依靠念经人本身对佛道的理解，和佛经中本来蕴藏的道意，比如今天空相禅师在讲经时说的那一句“轮回无我”就是一种言灵之术。 若是修炼到空相那种地步，就是言出法随，一句话能搬山填海，一句话也能教诲众生。 言灵之术是佛宗的不传之秘，在整个修仙界都是独树一帜的奇术，明心一直心向往之，尤其是见识了空相的术法神奇之后，但也知道除非她皈依佛门，不然一窥这种奇术的门径是万难之事。 但既然听说了小尼姑对言灵之术很有天赋，上好的肥羊已经送上门了，她岂能轻易放过？ “好！”一篇经念完，窗外飞鸟惊飞，明心鼓掌道：“非常好！” 静慈有些不好意思：“我好久没有练过了，有些生疏了。”随即抓着手中的笛子，期待地看向明心，比起念经，她还是更喜欢音乐，既好听，又好看。 明心沉吟道：“我看你念经时，与乐修奏乐也颇像，同样是用神识将意境融入到声音当中，你既然会这个，想学乐道应当也是不难的。” 微笑着安抚了一下静慈越加激动的情绪，明心一本正经地道：“你的言灵之术是如何练的，跟我讲一下，却清楚越好，这很重要。” 静慈不疑有它，再说她们不是师姐妹吗！这些东西问师父，师父也是会说的。 不过这东西也实在没什么说的，静慈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到四个字：“就是念啊！” “师父说念得不好就一直念，念多了就会了。”静慈补充道。 明心扶额苦笑，她就知道，天下的老师们，套路都是一样的…… 这样的话，好像教别人也不难？明心突然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当老师的真谛。 “嗯，我先教你吹笛子吧……” …… 普济寺天龙山别院里新住了一个俗家的女居士，寺里的佛修们很快就接受了这一变化，并且对她的到来非常欢迎。因为自从她来了之后，静慈小师妹吃得多了，笑的甜了，也不天天想方设法地往外跑了，最最重要的是，他们终于不用再忍受小师妹的“乐曲”折磨了。 因为所有的“乐曲”都被圈在女居士的小院里了。 阿弥陀佛，居士真是菩萨心肠，将来一定有大福报的！ 明心终于明白悟远困扰的原因，以及为何到现在为止静慈都没有找到一个乐修肯教她，因为这小尼姑根本就是一个音痴！ 反正天星每次见到她过来，都躲得远远的，还美其名曰放哨。 呵呵，就这“魔音”，十丈之内根本没人敢靠近好吗？！ 真的是，她要这么个没用的“丫鬟”有何用？ 万恶的妖魔终于为她当初折磨别人的耳朵付出了代价。 该说不愧是一脉相承的师徒吗？明心自嘲地想。 除此之外，别院的女居士住进来之后静慈小师妹还有另一件变化，那就是更爱看书了，进出的天龙山道场内的藏经阁的频率显著增加，道场中的藏经阁与普济寺本部的藏经阁是相通的，可以用特殊的阵法传递本部中藏书的副本，毕竟这里也都是正经的普济寺弟子，不能厚此薄彼。 这些书静慈当然会慷慨的分享给“师姐”，明心不知道自己诱骗人家小尼姑帮自己偷书的行为，空相禅师有没有发现，但既然对方长久以来都没有表示什么，明心也就继续“从心而行”了。 这些书的作用不能说很大，虽然明心在其中找到了大量的佛宗前辈修行言灵之术的经验，但是无一例外的，这些都需要明心对佛门有足够的信仰和虔诚，这是言灵之术的根本。 在发现自己不可能学成正宗的言灵之术，就如静慈不可能成为一个乐道大师一样，明心的精力便主要集中在研究如何将言灵之术拆解，考虑到它能够将力量用语言表达出来的特点，如果能将这种技巧拆解借鉴出来，转化为她自己的言灵，那意义就又不一样了。 虽然这只是一种美好的设想，但当初选择乐剑同修，也同样是一种设想，她不是也做到了吗？ 要做到这一点当然离不开静慈的帮助，没有她在明心身边“喋喋不休”，明心可没有那么多的素材可供研究，也没有人能帮她实验她稀奇古怪的研究成果。 至于静慈，为了吸引小尼姑继续为她所用，明心也为她画了一张大饼。 第168章 两个景点 明心在天龙山住了一年，这一年里，天龙城中多了两处小有名气的特色景致，静慈小师父的演唱会，和天星小仙姑的算命摊。 听起来很滑稽对不对？ 我们挨个说。 明心看着茶楼上下满满的人，心中很是惆怅，这里是天龙城最大的一座茶楼之一，茶楼二楼的小讲台上，本来是供说书人和乐师表演的地方，现在坐着一位圆圆脸的可爱小尼姑。 五音不全的小尼姑并没有唱歌，她只是在念经，蕴含了佛家独门的言灵之术的念经，不但是来往的修士和凡人从未见过的稀奇物事，也同样兼具独特的韵味美感，明心一个勉强还算专业的乐修尚且赞叹，更何况是其他无知的芸芸众生。 大概是从来没有一个佛修会想到将神圣的言灵之术，在茶楼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以类似于卖唱的方式向大家演示，而且还收钱，故而这种邪门歪道的表演方式，就成了天龙城的一大特色，经过明心刻意的散布广告，现在来天龙城的人都知道，不听静慈小师傅讲经，那就是不完整的，总会觉得有点遗憾。 综上理由，不论是新来天龙城的人，还是在这里居住了几年的老市民，都会喜欢听小尼姑念经，这可比城中其它的烧脑的法会论道会放松舒服多了，而且听说还有不少人在听静慈小师父念经的时候觉醒了佛修资质，如此就更加的受人追捧。 第一百八十七场，依旧爆满。 茶楼老板的脸都要笑歪了。 或许该考虑扩建了？ 明心大概了解过，静慈想学乐道，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乐修的乐曲好听，奏乐的样子好看，好听好看的东西最重要的是给别人听、别人看，孤芳自赏当然也可以，但那份快乐，是远远比不上被其他人所欣赏赞同的快乐的。 从本质上，明心认为是修习乐道还是言灵之术道理都是相同的，静慈能够将言灵之术学好，说明在她的内心深处，也是很喜欢言灵之术的，关键是让她体会到得到回音的快乐，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 所以这件事静慈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是在明心的威逼利诱之下，也只好勉力一试，结果当然是空前的好，后来小尼姑自己也就有兴趣了，并且近来进步明显。 虽说如此，静慈还是坚持着她的乐修梦，所以明心给她画的大饼就是，将言灵之术与普通的乐道结合起来，用说的方式，表达除佛修经典之外，其它乐曲的意境。 听起来是不是跟明心的目的很像？ 这就是明心的惆怅所在，她一年多也没有研究出个大概的东西，小尼姑似乎已经初窥门径了，就比如今天她说的这段，就是明心与她一起参照佛经原本填的新词，与一开始的佛经本意已经有些不同。明心读起来自然是没有任何的效果，但是小尼姑读起来的话，看周围的观众们入神的反应，似乎与正常的佛经也没什么不同？ 趁着入神的静慈没有发现，明心默默从人群当中退出来，向对面的街上走去。 与茶楼隔着一条街的小广场上，依然是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队伍中大多都是身穿布衫的普通人，但也有不少是在山下等待参加法会的修士。 队伍的开端处，一个穿着洁白的羽裘的小女孩正襟危坐在一张几案前，小女孩一头稀有的淡绿长发，稚嫩的脸上却是远超她这个年龄应用的肃穆和圣洁，虽然坐在这人来人往的闹市中，却好像谪落凡间的小仙女。在她身边还立着一张白幡，上书四个大字：仙人指路。 明心看着这长长的队伍，满意地点点头，果然不枉她的用心调教。 明心一开始跟胖老板说蓍草妖有占卜预知之能，不过是胡说的，蓍草用来占卜是人类的创造，蓍草本身可不承认它们是为了供人类占卜而生的。 明心这样说只是赌一手胖老板对草木妖也是一知半解，毕竟草木妖本身具有根据其它草木的指引警示，提前规避风险的能力，在外人看来好像能够未卜先知一样。 没想到天星是有真本事的。 身为一个筑基妖修，他的攻击和防御手段并不多，正面对战还不是明心的对手，但是却有神奇的预知天赋，能够预言未发生之事，而且还不知从何处学习了人类的易经占卜之术，能看风水，断运势，判凶吉。 说地很厉害，其实他的能力有很大的限制，比如预言能力就时灵时不灵，而且不受他自己的控制，占卜确实会，但水平也就那样，一天最多占三条，多了就不灵了。 但即使这样也足够了，算命吗，只要有一分是真的，哪怕其余的九分都是假的，也已经很了不起，关键是要会看人，会蒙人，会装神弄鬼，只要用有限的几个真的打响名头，再加以宣传，自然不愁生意。 作假这一点上天星就不如明心了，但好在名师高徒，小伙子学的甚快，颇有青出于蓝的架势，再加上他欺骗性的外形，而且还时常出入天龙山上的佛寺，有普济寺的公信力在，更加没人怀疑他“小仙姑”的真实性。 明心站在街角，远远地传音道：“收摊了，我们要走了。” 广场上的天星刚刚接待完一个卜客，闻言眉心微微蹙起，双目半闭，手上一块龟甲缓缓漂浮于空中，众目睽睽之下，光滑的龟甲上突然裂纹横生，变成一个古老苍劲的符号。 排在前面的几人纷纷挤上来，大气不敢出，紧张地盯着小仙姑和那龟甲，来了来了！小仙姑又要预言了！ 几个新来见识的修士小声地闻讯周围的人，这才知道每次小仙姑做预言时，都是这般情景，而且无一不中，再看那龟甲上的符号，虽未见过，但却似乎有无穷义理蕴藏其中，望之魂迷心悸，这下本来不信的人也有了几分相信。 天星缓缓睁开眼，看着龟甲上的符号，先是瞳孔收缩，小脸上满是惊色，随即化为深深地担忧，有围观的人忍不住紧张地问道：“仙姑，可是要出大事？” 天星用他那雌雄莫辩的空灵嗓音道：“天机不可泄露。” 随即掐指一算，沧桑地叹道：“只能如此了。” 天星站起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持起白幡，小小的背影转眼消失在人流里，渺然无踪，只留那块龟甲，带给后人永远的悬念。 第169章 又见离别 轻轻地，她走了，正如她轻轻地来，挥一挥衣袖，带走许多灵石。 “喏，今天的。” 出城的路上，一个穿着青布小袄，头上裹着圆滚滚的头巾的小男孩面无表情地将一只储物袋扔给旁边的白衣女子，虽然只是换了身衣服，涂黑了脸蛋，但是路上的行人却没有一个认出这个小男孩，就是他们日日见的小仙姑。 “可以吗，再加把劲，过个十年八载的你就能恢复自由了。”明心说着将储物袋内零散的灵石、钱财还有鸡鸭蔬菜等农产品统统收进储物戒指，丝毫没有一点剥削童工的愧疚。 距离白马会还有一年，是该离开的日子了。 走着走着，天星终究还是没能绷住，忍不住问道：“喂，你给我的那个符号到底是什么？” 这就是天星现在对明心称呼――“喂”。 明心道：“怎么，你见过类似的吗？” 天星摇头道：“没有，但总觉得熟悉。” 明心笑道：“你没见过，我就放心了。”说着迈开大长腿，大步向城门处走去。天星微怔一下，随即一脸懊恼地小跑着追上去。 “喂！你在人家那骗吃骗喝了那么长时间，都不说声再见吗？真是没素质！” 明心叹了口气，摸摸追上来的天星的大头巾，颇为沧桑地道：“少年，你以后就知道，跟小姑娘道别是很麻烦的事情。” 这样说着，突然脚步微顿，叹道：“再说人家也不是不知道。” 越过人来人往的拥挤城门，城外的道路正中，悟远和尚双手合十一礼，看来早已等候多时了。 明心带着天星上前见礼，对悟远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师。” 悟远温声道：“是禅师让我来送居士。”说完手掌摊开，上面一张金简，一枚玉简。“禅师让我将此两物带给居士。” 明心将礼物收起，没有急着看，先问道：“禅师可曾吩咐了什么。” 悟远道：“禅师不曾。”说完再度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白玉孔雀，向明心道：“此去长安路远，此物是我个人所赠，以灵石或灵力驭使之可日行万里，算是代静慈师妹感谢居士这一年来开导帮扶之恩。” 天星闻言嘴角微抽，斜斜地也了明心一眼，明心老脸不红，恭敬地接过，诚恳道：“多谢大师，不辞而别，代我向静慈道歉。” 悟远道：“如此，就等着居士蟾宫折桂的好消息了。” 明心修眉斜挑，自信一笑：“一定。” 灵力输入白玉孔雀，孔雀清鸣一声，双翼舒展丈于，载着明心与天星，飞向东南方的天穹。 …… 悟远送的孔雀确实是好东西，比起明心骑马的速度要快上数倍，至于消耗的灵石，反正天星敛财有道，明心现在身家颇厚，也就不在乎这百十个灵石了。 空相禅师送的两样东西也都是宝贝，金简上面刻着普济寺的印信，是普济寺僧人行走天下时用的凭证，持有它，只要不是对立的魔修国度，任何的城池关隘都向明心敞开大门，明心可以自由地选择传送阵进行传送，要知道有很多国家与宗门都是不接受外人随意入境的。 而那只玉简，刻录着《慧灵三宝经》，这部经可不是讲道理的经书，而是记录了佛修如何修炼佛宝，使用佛宝施展佛门法术的经典，至于佛宝是什么，明心那日从道场中所得的金轮，就是一件佛宝。 佛宝不同于普通的法器法宝，它是修道者以自身的佛道感悟，凝练佛力而成，明心自是不会炼制这种东西的，当日还是空相禅师亲自出手，强行将明心筑基的契机，凝练成那一只轮回金轮。 拥有佛宝者可以不局限于自身的状态，直接催动佛宝中储存的佛力，施展法术，其道理类似于一个可以直接用神识催动的灵符，而且其中的佛力既可以通过日常的缓慢吸收周遭的灵气而补充，也可以战斗中直接用自身灵力驱动，相当于凭空比别人储存的灵力多出一大截。在佛修当中，就有很多人是专研用佛宝战斗的。 这对于不信佛的明心来说，是目前唯一能够将这一年来偷学的佛道知识用于实处的手段。 现在想想，当初悟远禅师说“缘分所致”，是不是早预料到她与静慈之间的缘分呢？ 只是不知被她这么一搅和，静慈今后的修炼道路将走向何种结果。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大师啊！” 旁边的天星莫名其妙地看了明心一眼，也不知道她又发什么疯，继续丢他的骨筹去了。 …… 孔雀东南飞，千里一徘徊。明心一路走走停停，阅便这一程的山山水水，风土人情，连着飞行加传送，终于在距离白马会开始还有三个月的时候，进入大唐王国的疆土。 中洲是天下第一大洲，中土大唐，是天下第一大国，纵横百万里，坐拥八千城，可以说一个大唐王国，就是一个小修仙界，其间高人无数，卧虎藏龙，更有数万年来积淀的无比丰厚的底蕴，大唐王国之强盛，即使是四大宗门也不敢小觑。 踏入唐国领土，最先迎接明心的是迎面飞来的五道流光，五名身披重铠的骑士骑着五匹神俊的天马，成一个标准的梅花阵型，拦在明心之前。 只见那五骑骑兵铠甲漆黑无光，手中朴刀雪亮，上面隐有符文的微光浮动，五匹天马也是毛色齐整地棕黄色，身披狰狞的马铠，虽然在空中，但是围拢过来的阵型如地面一样八风不动，威严煞气连接成阵，五个人，给明心的感觉，其气势不下于当初宋国的百人军阵。 这就是大唐王国闻名遐迩的天马骑兵。 为首的骑兵全覆盖的面甲之后传来威严的声音：“请出示度牒。” 明心骑在玉孔雀上，将空相给的金简隔空抛出去：“不知这个可否。” 普济寺的保证，自然是可信的，那骑士接过金简，查看过后，连着另两张玉牌以灵力隔空送还给明心，道：“两位滴一滴血进这玉牌之中，便可作为在我唐国出入的印信。”说完却并不退去。 明心心下了然，分了一个玉牌给天星，以刀瓣刺破指尖，将一滴血滴进去，好在这玉牌没有抗拒她这个异类的血，玉牌微红，几个骑士当即退开，为首的骑士看了眼明心腰间佩剑，拱手道：“祝君武运昌隆。” 明心拱手：“多谢。”孔雀振翅，飞入这万年古国。 第170章 暴雨孤峰 身为天下第一大国，唐王国的强盛与普陀佛国截然不同，在这里，明心终于再一次见到的全民修炼的景象，而且远比宋国还要繁荣。 即便是在边境的乡村，也能看到成队成队的人类孩子们在成年淬体修士的带领下，刻苦练习着体术，使用着帝国统一下发的修炼功法，向着成为一名淬体修士而努力。 而在城中，更是随处可见书院、官府设立的教习所，还有数目众多的民间小宗门，为几乎每一个有炼气资质的人和优秀的淬体者，提供进修的场所。 在这里，只要是在有人烟生活的地方，无论走到何处，都能看到携带着刀剑的武者，都能看到天空中修士飞行的轨迹，都能看到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穿着统一的制服，前往遍布全国的深林秘境中历练。 或许是因为白马会的临近，这种现象更是明显，明心一路走来，道修、佛修、儒修、魔修，还有没有确定路数的各类散修，无论是何种修士，何种人种，都能在这里看到。 人多的地方是非最多，在偏僻的地方，不时能发现修士斗法残留下来的痕迹，唐国不禁止修士之间争斗，只要不违背唐国的法律，修士间的个人恩怨并不在其管理范畴内。 而只要有人胆敢违背法律，就要有准备面对唐国遍布全国的情报网路，强大的国家暴力机制，和无数顺着官府发布的悬赏找上门来的各路修士。 而这些法律禁止的内容，包括杀戮平民，还有劫掠持有朝廷核发的身份玉牌的国民和来宾，当然，没有身份玉牌的人也很难进入唐国国境，就比如明心刚才遇见的那样。 这些法律都刻印在玉牌当中，其中有一条明心尤其注意，那就是――持有身份玉牌的化形的妖族和灵族，只要没有签订魂契认主，拥有和人类国民一样的权利。 明心早听闻唐国大国气度，兼容并包，却也没想到他们会明确将化形妖族纳入国家体系的保护范围内，这一点着实是意外。 仔细看自己与天星的玉牌，就会发现相比较她的，天星的玉牌上红晕要稍微淡些许，明心仔细观察过路上其它普通人的玉牌，色泽都是与她的相近的淡红色，她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见过有其他的化形妖族，无法确定天星的玉牌颜色是否与他的半妖血脉有关。 …… 这一日上路，天空黑滚滚地，空气中满是沉闷的气氛，整个乌云下的世界如同一只巨大的火药桶，随时等待着被点燃，明心也没兴致再研究她那块佛宝，翘着腿仰头躺在白玉孔雀的宽阔的背上，懒懒地向天星问道：“天星啊，今天卦象如何？”。 自从有了天星之后，明心就有了每日一卦的习惯，不一定都有用，但也因此避开了两次不大不小的麻烦。 天星收起手中的骨筹，不悦地道：“你知不知道算卦是要折寿的？” “知道啊。”明心道：“我还知道不管什么事，总要多练才有进步，反正你也要练的，不给咱们看运势，不是浪费了。” 说起来草木妖族还真的是很适合修炼占卜术，占卜损伤的寿数对于寿命最为悠长的草木妖族来说，不像人类那样难以接受，而且能通过身体的淬炼补充回来，而修炼占卜术所需要的清心寡欲，戒色、戒贪、戒荤腥等等严苛的要求，对草木妖族来说基本都不成问题。 天星哼哼道：“今天有雨。” 明心翻了个白眼，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今天有雨，这小子又皮了，淡淡地道：“五百。” 占卜一次才算五十好吗！天星的死亡凝视对明心没有任何效果，眼看明心又要开口，终于怂了，不情不愿地道：“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明心才终于明白天星今日为何不愿意说，这小子总见不得她好，翻身坐起来，奇道：“上上算？” “嗯。” “那还真是稀奇。”明心仰头望望天，云层中道道闪电滚动，天地一片昏暗，这可不像是好兆头，不禁叹道：“真是天威难测呢。” 天星淡淡道：“应该是我算错了。” 不管算没算错，总归是不能再赶路了，明心俯瞰着下方的大地，选中一擎还算高一些的山丘，开始向下降落。 伴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天地终于被引燃，暴雨倾盆而下，明心虽然不惧这暴雨的阻挠，但是这种天气天地灵气混乱，实在不适合飞行，更何况飞在空中还容易招雷劈。 在小山丘上落下，几个傀儡一拥而上，很快就在山丘的侧面挖开一个山洞，再用树枝在山洞外面搭成雨帘，打上一张避水符，一个可供暂时休憩的山洞就完成了。 明心本以为这种夏雨声势虽大，但不会持续太长的时间，然而这场雨竟是轰轰烈烈地下了大半天，还没有停歇的架势。 立在山洞口，可以看到山下那条小溪流已经暴涨成一条宽阔的大河，眼见已经蔓延到溪边的村子附近，这雨下的太大太急，小溪边的村民们没有做出应有的防范，此时纷纷在几个修士的带领下，搬着尽可能多的物资，冒着雨向她所藏身的山丘上迁移过来。 幸好这个村子是在靠近山丘的一侧，不需要度过大河，不过明心依稀记得，对面的平原上，还有几个村庄，那里的人可没有这么幸运了。 傍晚时分，雨势依然不减，下面的村子已经被彻底淹没，但好在村民们已经抢救了一些物资过来，在明心所在的山丘上，搭建起了一个个帐篷，在三个淬体中期修士的安抚下，情绪还算稳定乐观。 人们相信官府会来营救他们，但是三个淬体修士和几位老人心中却不无忧虑，天灾来的太急，要救援的地方太多，再加上天气恶劣，救援什么时候能来还不好说。 明心没有去献爱心，闲来无事，掏出制作傀儡的材料，坐在洞口编制着傀儡，而她所在的山洞也没有人敢来靠近，大家默契地达成一个和谐。 和谐不会一直维持下去，半夜里，下方的平原在可见之处，已经变成一片泽国，草草搭建的帐篷在松软的泥土上也支撑不了太久，几个淬体修士商量了一下，派出一个代表，开始向明心的山洞靠近。 就在这时，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第171章 洪水猛兽 暴雨不仅会带来洪水，还有猛兽。 几十盏萤石灯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照亮，村民们终于发下那惨叫的来源，临时营地外围，一个老人躺在血泊中，一只五彩斑斓的巨大虎形妖兽正拖拽着他的尸体，向阴影中后退。 小山丘上原本没有这样的妖兽，洪水淹没了平原上的森林，这只应当是被洪水带过来的。 唐国民风剽悍，村里的青壮们马上持着武器，挡在老弱之前，十几张弓箭飕飕向妖虎射去。 妖虎巨大的虎掌一挥，挡开瞄准面部的几支箭，对剩下的视若无睹，任由它们射在坚韧的毛皮上，低吼一声，再度向人群扑去。 妖虎是淬体后期，且虎类妖兽天生战斗力凶悍，难怪不将这么多人看在眼里，然而这些村人也不是虎口下的绵羊，在三个淬体中期修士的带领下，看似乱刀棍棒齐下，居然配合还颇有章法。虽然也有几人在妖虎的攻击下挂彩，但也给了妖虎不小的威胁。 妖虎不是凡兽，更懂得权衡利害，来回扑击几次，见占不到便宜，就叼起那老人的尸体退进下方的山林中，几个血气方刚的年青人咬着牙就要追上去，连忙被三个修士喝止住，他们能够抵挡住全靠团体的力量，一旦追出去，那就是妖虎的主场了。 危机暂时解除，然而经过这一次袭击，村民们的精神再度紧绷起来，妖虎还在下方的山林里窥伺，若是洪水继续向上蔓延，冲突将不可避免，而且这只是第一只，再往后还不知有多少妖兽会随着洪水而来。 明心的山洞终于有人造访，一个壮硕的中年男人远远站在洞外，向明心拱手道：“在下胡河，是胡家村的村长，眼下天灾当前，恳请前辈能施以援手，我等感激不尽。” 女子手指灵活的舞蹈，慢条斯理地捏着泥人，闻言漫不经心地道：“你要我帮你什么呢？” 胡河见她这态度，心下微沉，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前辈也看见了，这里多是老弱妇孺，在下不敢多求，只求前辈能在那妖兽再来袭击时能不吝出手，护这一方百姓，在下在天池书院还有两个筑基的村中同乡，过后必有重谢。” 唐国受影响，儒道盛行，天池书院，大概是附近比较有名的儒道宗门吧，明心赶路赶得急，也未曾注意。 晓以大义，威逼利诱啊，明心淡淡道：“那妖虎也有两个幼崽要喂养，我帮你杀了它，它们如何在这洪水中生存呢？” 胡河眉头紧皱，不帮就不帮，这是什么歪理？故意寻他们开心不成？ 明心继续道：“下面又来了三只妖兽，道友还是早做准备吧。” 胡河面色凝重，也不再多做游说，匆匆向明心抱拳一谢，赶忙去外围组织防御，不一会儿果然三只似狼似犬的妖兽从林子里钻出来，先前退却的妖虎也出来趁火打劫，人与妖两方激烈地冲突在一起，血光染红了昏暗的雨夜。 天星看着明心的目光有些复杂难明，半晌，还是只是道：“你真的不帮忙？” 他对明心的实力最了解，那些妖兽对她来说只是举手之劳，无论是出于道义还是利益，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明心依然专心捏着她的泥人，对外面的天翻地覆漫不关心：“你若想帮就去吧，不用问我。” 只是天星出手，帮谁就不好说了。 “嘁，与我何干。” 明心收起手中新完成的泥傀儡，望望天色，雨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大了，然而淋淋漓漓得，也没有要停的架势。好在天空中已经不再电闪雷鸣，明心问道：“你看这雨势如何？” 天星认命地掏出三枚铜板往地上一丢，道：“淫雨霏霏，不绝于期。”再一丢，继续道：“利好在东。” 明心看看风向，结论也差不多，便颔首道：“我们走吧。” 巨大的白玉孔雀从山洞中破空而出，灵光照亮黑夜，激斗在一起的人与妖同时停手，目送着孔雀离去，再度展开新的厮杀。 …… 明心本想早点飞出阴雨的范围，飞行了将有两个时辰，算时间已是黎明时分，然而乌云压顶，天地依然昏黑如夜，这一场大雨的范围出乎意料的广。 防范着哪里落下来一道诡雷，虽有天星的卦象保证，明心也不敢飞的太高，沿着低空在广袤的平原上逡巡。 大地上的河流已经编制成网络，有限的几个高地上，能看到点点闪亮的萤石灯，偶尔能透过雨帘，看到几只大型飞舟的灵光飞快地掠过，将高地上的光点吸收进里面，那应当就是胡家村人所期待的救援了。 然而总也有闪躲不及时的，河流中满是断裂的树木和野草庄稼，不时有妖兽和人类被洪流裹挟在其中，有挣扎求生的，也有早就凉透的。这场突发的暴雨，对所有的生灵都是一场浩劫。 正感慨时，明心突然寒毛一竖，来不及思索这巨大的危机感来自何方，拉着天星的衣襟化成一道虚影在空中一闪。 下一刻，一道爆闪的雷光贯穿她刚才所在的地方，隔着一段距离扔能感受到全身过电的酥麻，来不及收起的白玉孔雀被击中翅膀，在空中缩小成本来的大小，向下坠落下去。 电击的麻痹感很快消失，明心伸手一招，借着残留在白玉孔雀中的灵力将它隔空拉回手中，试着驱动一下，孔雀白光微闪，然后彻底晦暗下去，显然是不能用了。 好在飞的不高，明心在空中扯了扯还没缓过神来的天星的衣领，将身体变轻，稳稳降落在水面，两脚踩踏在水面上，身如幻影连闪，踏水无痕，安稳着陆在岸边松软的泥土上。 一场惊魂，好在有惊无险，明心仰头望天，只有大雨依然下个不停，除了迟来的一声雷响，放眼之处哪里有第二道闪电的踪迹。 “这就是你说的利好？”明心忍不住吐槽道。 天星不服气地道：“占卜本来就只能作为参考，还不是因为……” 天星本来想说嘲讽明心平素缺德的事做多了，遭天谴，然而想到刚才危急时刻她还不忘拉自己一把，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噎了片刻只好继续道：“……倒霉。” 第172章 剑斩天地 平地遭雷劈，好像也只能用倒霉来解释了。玉孔雀坏了，骷髅马身高体重，也不适合这种环境，明心只能回归双脚走天下的原始状态。 以明心的身体速度和灵力操控能力，跋山涉水如履平地，平原上的江河也不甚湍急，行走在其间不算难事，而天星更为简单，他好歹是筑基的妖修，更兼个小身轻，御空飞行毫不费力，也能牢牢跟在明心的旁边。 唯一可堪困扰的就是这洪水中的妖兽，那些陆生的妖兽自顾不暇，倒不算是什么问题，而被洪水冲刷出来的水生和飞行妖兽就格外难对付了，尤其在过江的时候冷不丁跳出来一只，一不小心被它们拖入水下的话，可不是好玩的。 明心对这些家伙敬谢不敏，尽量依靠着高超的感知能力，远远地避开，不见血腥，现在整个大平原如同一片湖海，在这样的环境里，谁知道一条死鱼会引来什么样的庞然大物。 既然选择了方向，就继续往东行，行出一段时间，远方隐隐能看到一排高大的黑影，应当是一座高山，再往近一点，这才发现那哪里是高山，分明是一座恢弘的人类城池，高大的城墙和城内高耸入云的楼阁连成一片，远远看上去就像平原上的平地隆起一座大山一样。 距离仙城数里远的一处高坡上，成千上万的人在此聚集，远看黑压压地一片，仙城在明心所要前往的必经之路上，靠近高坡，才能看到这些人大多是从四方村落和小镇中汇聚过来的普通人，冒着雨在并不宽广的高坡上挤成紧紧地一团，一个个被淋成落汤鸡。 而前方的仙城已经被暴涨起来河水完全包围起来，只是仗着城墙高大才没有被大水灌城，此时一个个的修士从城中飞出来，带着城外等候的民众，再飞回城中去，而后方的还未被淹没的大道上，还有许多人在陆续的赶来，到这座仙城中寻求庇护。 明心一路踏水而来，没有发现这汇聚过来的人潮，从此处往南北方望去，源源不断的人流还在不断向此处进发，似乎整个平原上的人都在往这边逃跑。 而城中出来营救的修士虽不少，但或许是官方的人力都被派出去营救更远处的人，只有一条明心当初见过的大飞舟在接引这里的人群，剩下都是衣着驳杂的各路修士，没有大型的载人法器，顷刻间想要接引如此多的人也是万难。 焦急的呼和，嘈杂的哭喊声混杂在大雨当中，大水在不断冲刷着站的稍低的人的脚面，然而每一个灵光降下，人群神奇地没有拥挤争抢，任由那些来帮忙的修士自由地选择，带走身处最低位处的人。 明心看到这一场景感触颇多，她一路所见，多是人类互相征伐残杀，欺压弱小同类的景象，然而在这里，在灾难面前，人类却保持了空前的团结，或许这就是唐国能成为经久不衰的中洲第一大国的原因吧？ 明心走到被大雨造成的大湖边，踩在水面直接泅渡过去，前往前面的仙城，可以的话她要找炼器铺修复一下她的白玉孔雀，或是城中有传送阵的话则更好，总比她用两条腿赶路强。 湖中不乏与她同样想法者，有搭乘着木筏小船的凡人，也有身强体壮的淬体修士直接从水中游过去。大湖宽广，明心刚行了一小半，突然听到有人大喊道：“荆河决口了！” 匆匆转头看去，只见天际处一道高高的水线从地平线上汹涌而来，以风驰电掣之势迅速靠近，明明是平原之上，几如大海上的狂潮。 高耸的水墙足有数十丈高，纵向数千丈宽，平原上等待入城的凡人们首当其冲，被这样一道巨浪卷走，可想而知是不活了，甚至于深城高墙的仙城，面对这样的浪潮正面冲击，恐怕也难毫发无损。 天星大骇，加速飞出数丈，回首见明心站在水面上没有跟上来，面向巨浪不动，似在怔怔出神，忍不住大喊道：“跑啊！傻了吗？” 明心负手而立，嘴上回道：“来不及了，你也别跑了，准备游泳吧。”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迎面而来的巨浪，轰隆的浪潮声吞噬了一切的尖叫哭喊，无数的法术灵光在这滚滚天威之前，渺小如蝼蚁，大自然最原始力量，恐怖如斯。 既然逃避不了，那就权当一场冒险吧。 只身独立潮头，明心张开手臂，准备接受这天地之力的洗礼，然而就在浪潮即将吞噬她的一刻，几乎是直觉地，明心突然扭头向侧方的天空中看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如墨海倒悬的乌云之下，一个白袍的剑客凌空而立，她头发束起在头顶，腰间挂着剑，手中提着酒，仰头畅饮的豪情，是天地间唯一的动作，酒壶落下，明心终于能看到她的脸，那是一个女人，俊的女人，狂的女人，不羁的女人。 酒落肚，一剑出。 这一刻恢弘的剑光充斥天地，直临剑气之前的明心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其它的事物，天地间唯有剑，瓦解一切，拯救一切。 禁断的时间再次流动，一道百丈宽的鸿沟从明心的面前凭空出现，无限地向远方延伸，大地如被这一剑斩成两段，奔腾而来的浪潮重重摔落在无底的鸿沟之中，不甘地溅起无数碎浪，沿着这一条鸿沟生生转了个弯，涌向天边。 天空之上，万丈乌云被划开一道大口，如同天都被这一剑捅了一个口子，金色的阳光从大口中降下，劫后余生，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那道口子，如同救世的圣光降临，破除一切的厄难。 鸿沟就在脚下，明心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许久没有过的激动情绪蔓延全身，她颤抖地伸出手，感受着身前的空气中残留的剑意――或者该说是剑道。 这一剑，是逆世剑，是济世剑，是开天剑。 原来这就是她所追寻的剑道。 天破雨停，深渊之侧，有巨浪奏响，有剑风回荡，明心便身灵力躁动如雷，从自大地深处散发出来的灵气从面前的鸿沟中如潮水般狂涌而上，这是第三次，而这一次，她不再抗拒这内心的召唤。 第173章 九天雷动 灵气浪潮从后心处疯狂灌注进体内，明心的背后，花型的纹身爆发出耀目的红光，即使隔着衣衫，也能看到那娇艳的一花一苞在白衣上的投影，随着猎猎鼓动的衣衫飘舞，浓艳如火，栩栩如生。 天星离得最近，也只有他才看的最清楚，那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在缓缓绽开，舒张成六片薄薄的花瓣，就像真的有一丛花，生长在她的体内，随着她的成长一起生长。 一种玄妙无比的气息以明心为中心向外辐射，淡淡的明黄色的雾气从她的身边散发出来，地面上的草叶在这神秘的气息的灌溉下疯狂生长，转眼将明心的背影遮盖在其中。 天星同样身处在雾气的影响范围之内，他体内的生机似被再次激活，头发如草叶一般不受控制地疯长的，喉头有些发干，一个疯狂的想法从心底升起，被自己不断地否定又肯定，脑子里乱哄哄的，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而明心此时感觉很好，非常好，说不出的快活，她的灵力回路在一开始化形的时候就已构建完整，人类修士筑基时拓展经脉、补全灵力回路的过程她并不需要。 而在经过一次毁灭与重塑，经过两次筑基等级的灵力强行灌体，这种等级的灵气浪潮对现在的她来说丝毫够不成压力，只会带来力量充盈的快感，明心甚至觉得不够过瘾，她希望这风暴来的更猛烈一些！ 巨量的灵气冲刷着身体，明心现在的状态就像一个漏斗，身体容纳不了的灵气潮被不断转化成昆仑石之力逸散出去，连一丝一毫都无法被自己吸收。 筑基的契机一瞬而逝，这样下去可不行。 就在这时，明心眼前的空气一阵模糊，一个虚影出现在空气中，与她完全相同的五官，但明心知道那不是另一个自己，而是瑶光。 瑶光的虚影没有开口，只是微笑着看着自己，周围异化的巨大草叶婆娑作响，那是妖族的密语。 明心闭上双目，瑶光的虚影却更加的清晰，天地万籁俱寂，唯有沙沙草声。 依照着瑶光的指引，神识内视体内，全身的灵气按照青云诀的功法路线开始运转，运转到极处时，行功的路线突然一变，灵气在每一处末端如花绽放，用比以往复杂无数倍的运行方式交织演化，最终在心口处汇集在一起。 百川汇海，万流归宗，全身无处安放的灵力向着核心处汇集，没有任何地滞涩与阻碍，一切水到渠成。 随着灵气不断地灌注，一颗浑圆的金丹出现在灵力回路的汇集处，金丹从无到有，不断长大，直到变成龙眼大小才终于停止变化，金丹表面开始爬满玄奥的符文，若是仔细分辨就能看出，那些符文正是从瑶光处得来的七个荒族文字。 这不是结丹期的金丹，而是类似于妖族的妖丹，但又有不同，被瑶光重塑过后的新身体，依然保留了原身的一些特征。 伴随着金丹的成型，灵气与昆仑石的力量相互缠绕着从金丹中涌出，重新沿着全身的灵力回路循环往复地运转，金丹紧贴后心上的纹身处，一切起与斯，也终于斯。 妖丹筑，灵基成。 九天之上，轰隆雷响，明心睁开眼，仰头望天，两条手臂还保持着张开的姿势，被那白衣剑客斩破的苍穹上，半边天光灿烂，半边黑云逆旋成旋涡，黑云之上有无尽雷光蜿蜒爬行，一点白亮的雷光在旋涡的中心聚集，正对她的头顶，积蓄着力量，随时都要降下。 明心刚刚因为筑基成功而稍稍缓和的心境重新绷紧，什么时候筑基也要用雷轰了？ 天雷还没有降下，无与伦比的威压已然将她牢牢按在原地不能动弹，明心紧紧盯着那雷光聚焦之处，红眸中如有光焰闪动，目含狂热，开口时，语气却依然平稳，对天星道：“小子，滚远点。” 一番变化说来话长，实则不过转瞬之间，听到明心的话，天星终于如梦初醒，御空向后飞退，飞行中看着站在雷光之下的明心，面色不断变幻，终于似下了什么决心，面色一肃，手指在虚空中连画，然后凌空拍出。 静立原地的明心突然浑身一暖，嘴角微微翘起――大福运术，这小子果然藏拙了。 下一刻，九天玄雷，轰然降下！ 妖族最怕的就是雷电，到了明心这个前所未有的新妖族身上，又会如何呢？ 仙城的城墙上下，刚刚从大河决口的危机中被拯救出来的数十万人还未从那斩天破地的一剑中缓过神来，再次被那一道粗壮的雷光吸引了全部的注意，不明真相的他们并不知道这雷光的由来，心中重新升起恐慌，这是天地在向敢于挑战它的人类宣示它的复仇吗？ 只有少部分的修士知道天地不会做复仇这种小家子气的事，天降雷劫，难道是有人在此结丹？但是修士结丹往往旷日持久，又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这种时间？那么只有两种可能，天降异宝，还有高阶妖兽化形。 有心之人开始慢慢向雷劫处靠近，而所有人中，只有一个人能透过绚烂的雷光，看到雷劫的中心正在发生着什么。 仙城侧面的一处城墙的墙垛之上，一个身着男子装扮的女修懒懒地靠坐在上面，一边提着葫芦细酌慢品，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雷光下拼死支撑的女孩子，她正是刚刚一剑斩天地的那个剑修。 生逢快事，看到有意思的东西，总是容易控制不住自己，女修再次抬起葫芦，突然眉头一皱，这酒她还没喝几口呢，怎么就空了？ 懊恼的摇摇头，将空空如也的酒葫芦随手丢下城墙，平原上的鸿沟旁边，再向下看去，足足持续了十息时间的雷劫此时终于散尽，女孩子刚刚迎接雷劫的地方，一圈圈丈长的草叶被压扁在地上，向着四方如花散开，惊天动地的天雷没有损伤到这些嫩草丝毫。 而草叶的中心处，只有一小片焦黑的土地，除此空无一物。 城墙上的女子剑眉斜挑，刚刚因为喝酒太快而产生的一点郁闷片刻便消散，微笑着自语道：“不错，有点我当年的风范。” 第174章 凌虚御风 宽广的平原大地上，一条笔直的鸿沟绵延万丈，终于在末端变成一端尖锐的夹角，事实证明，人力终究有时尽，那位剑修的实力虽然已经强大到超乎许多人的想象，但终究还属于人类的范畴，她不是天。 鸿沟的末尾处，一个浑身焦黑的人型生物被大浪冲上浅滩，生物缓慢却坚定地从地上爬起来，即使迈着蹒跚的步伐，每一次的落脚依然保持着令人难以相信的相同长度，就像一尊老旧的傀儡人，向着前方的树林一步步走去。 这个生物自然是明心，然而若是有熟悉她的人，见到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一眼分辨出来，不仅是因为她现在狼狈的样子，更是因为她那从被电地散乱一团的头发中间透露出来的目光，如失去灵魂一般淡漠孔洞，令人一见就心生寒意。 明心趁着雷劫的最后一刻，跳进江水奔腾的鸿沟之中，造成了被天雷击成飞灰的假象，躲避开四方靠近过来的觊觎的修士，然而即便手段尽出，雷劫和后面危险万分的漂流依然耗尽了她所有的精神力量，所以现在接管身体的是另一个明心。 我们可以称之为明心二号。 在树林中找了一处隐蔽的角落，二号以最放松的姿势躺下，她从不做多余的浪费。 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只玉瓶，玉瓶打开，顿时一股奇香从中传出，二号没有丝毫犹豫地握住玉瓶一口饮下，一粒圆滚滚的物事从瓶子中滚进喉咙，瞬间蒸发成雾气，融入四肢百骸。 这是明心当初从紫宸境的一个藏宝室中抢夺下来的丹药，不知道名字，但看那保护的严密程度就知道绝非凡品，明心自然是不吃的，存着准备卖掉，但是二号不在意明心的那些坚持，所有东西对她来说，区别只在于有没有用，又有什么作用。 吃药消耗了身体里存储的最后一丝力量，二号平躺在地上，等待着“她”的苏醒，这就是二号不想与“她”争抢这俱身体的原因，身体这种东西太过累赘，即便是现在这具身体已经比绝大多数的身体强出无数倍，对她来说也只是一个会受伤，会限制自己的累赘。 就像“她”一样。 幸好这个过程不会太长，“她”也是一个很厉害的灵魂。 从树林的外围传来不和谐的声响，有不属于这片树林的入侵者闯入，总还是有那么几个自作聪明的人会沿着鸿沟追踪过来，人性的贪婪将使他们灭亡。 闯入者的脚步迷失在丛林中，无声无息。 …… 冰冷的雨水打碎了明心的好梦，她不得不再次面对这世界的真实，醒来的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棵大树之下，从头顶连成一片的树叶上汇聚下来的一束雨水，刚好敲打在她的眼皮上。 “无情的女人……” 一边吐槽二号，明心也不忘先查看一下自己的状态，身上神奇地恢复了一点力量，虽然便体的肌肉依然麻木地没有知觉，但围绕着妖丹，灵力已经开始在修复受损的身体，这比她所预想的状况要好很多。 难道是因为她的体质比以前强了？ 身上甚至没有太严重的咬伤或碰撞伤，她没有被大江里的水生妖兽撕成粉碎，也没有被洪水中夹杂的飞石碎木砸的满头包，运气好的过分，想来应该是天星给她上的大福运术起了作用，这次是真的要谢谢他了。 嗯，以后又多了一个赚钱项目了～～ 这一次突发的天雷劫让明心损伤惨重，身受重创差点被喂鱼不说，佛宝中存储的佛力被消耗一空，一路重新储备起来的灵符和傀儡更是只剩小猫三两只，还有明心收集的各类法器法阵等等，有一个算一个，基本报废。 所有财产中唯有黑晶项链中的骷髅马没有被明心拿出来挡雷，九天罡雷是阴煞之物的克星，挡也挡不了多少威力，甚至可能被打成飞灰，得不偿失，因而它反而保存地最完好。 然而好处也是巨大的，被天雷淬炼过的肉身，强度和对法术的抗性都会比以前强悍数倍，具体的效果尚且不清楚，但至少此时能感受到的就是身体恢复速度上的真切提高。 只是这一会儿，明心已经能自己站起来，身上的焦黑处看着恐怖，实则在下面已经是新生的洁白坚韧的肌肤，以前她的恢复速度已经十分恐怖，现在这个速度更是至少比以前快了十几倍。 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这样下去她岂不是要无敌了？ 心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虽然奇怪，但暂时也没有见到再多的异常，整理一下仪容，重新换了一套衣服，整个妖又焕然一新――受到之前的经验教训，明心现在总会随身至少带十套防御法衣。 走出树林的时候遇到了几个修士的尸体，有的是中毒，有的是被割喉，都是一击毙命，尸体还很新鲜，若说与她无关明心是肯定不会信的，很难想象另一个她是怎么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将这些人干掉。 待到重新回到乌云之下，明心的灵力已经恢复了八成。 此时明心才能真切感受到筑基之后的不同，天地间还是那样，但是又似乎截然不同，那是一种玄妙的感觉，就好像与天地的关系变得更近了，只要挥挥手，就能让天地间的灵气在自己的指挥下跳舞。 尝试着呼唤周身的风灵，意念一动，弥散在四方的风灵力立刻听从召唤聚拢过来，在她的身边欢快地跳跃，将明心的身体缓缓抬高。 明心按照筑基时瑶光传授的功法催动妖丹，伴随着体内输出的灵力增多，汇聚过来的风灵也就更多，明心被这些风灵推动着在空中缓缓转圈，分析着不同的灵力输出对这些风灵造成的影响，转了五个大圈之后，终于满意一笑，身体笔直地凌空向前疾飞，虽然姿势不太优雅，但意思已经差不多了。 凝神分辨了一下天星的方向，依然还在仙城的方向，与她原定的路线也没有偏离，于是驭起刚刚掌握的御空飞行之术，前去寻找失散的天星。 筑基修士的御空之术，即便不借助法器，也是远超炼气修士的飞行速度的，明心虽然是自己发明的野路子，但也只是消耗更大了几倍，随着飞行技巧的积累，速度与系统学习过的筑基们也不差，凌虚御风，天地好似尽握于手中，好不畅快。 第175章 身魂之辩 飞到半路，明心终于想起来是哪里不对，储物戒指中的东西虽杂，但每一件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好像少了一个瓶子？ 明心一阵反胃，头突然就痛了起来，怀着一丝的侥幸问道：“我昏过去的那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旷野无人，二号的声音从灵魂深处传来，直指要害：“那药我吃了。” 默契的她们总是能很快猜到对方的想法。 明心不知该怎么说，在理智上清楚，她也是为了救自己，当时那种情况下，她需要一些力量来自救，虽然可能不是必须的。 但在情感上…… 明心苦笑道：“你怎么就吃得下？” 二号嗤之以鼻：“你的坚持无非是怕丹药中有草木妖族的尸身，然而生灵的本质是魂，魂已散，尸身也不过是能量，与你身穿的这草木织成的衣服没有不同。” 末了总结一句：“矫情”。 明心觉得深深的无力，她知道这还是站在她的角度上分析，若是按照二号的本心，就算真给她一个草木妖的神魂她也吃的下去。 然而明心却不认同她的理论，在她看来，身与魂同时相伴相生，都是自己的一部分，不能简单的以一团能量判定。然而身与魂之辩论在整个修仙界都是一个不解的辩题，甚至由此将整个修仙界划分为两个分支，明心也不认为她能和二号辩出一个胜负。 “你有办法能分离出去吗？”明心道。 “就因为一颗丹药。”也许是明心的错觉，二号的声音更冷了一点。 明心冷静的道：“现在的状态只有对我有好处，当然，如果你愿意承认这身体也是你的的话，那就是双赢，但其实，你也是希望能够独立出去的，没错吧？” 明心可还记得，当初她几乎无法抵抗二号的影响，而现在，她成长了许多，二号却依然止步不前。 二号很久没有回答，明心摇摇头，正在继续赶路间，本以为不会回应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是你未曾意识到的黑暗，你是我不愿意承认的软弱，我们本为一体，不可分割。” 这次换做明心无言，良久长叹一声：“凑合着过吧！” …… 万丈鸿沟，飞过去不过转瞬，然而前方天星传来的感应讯号却再次的飘远了，那远离的速度，比天星平日里展现出来的速度要快上数倍。 明心是没告诉天星她的逃跑计划的，他现在大约以为她已经死了，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吗？ 一路沿着天星的气息向前追踪，好在贼老天劈过一次也终于消停了，没有再给明心来一道天罚。 筑基后的明心灵气吸收转化的速度更快，气息绵长，耐力持久，连续飞行两天仍不显疲态，终于在第三天早上的时候飞出乌云笼罩的范围。 而此时天星依然还没有追上，但距离已经在拉近，他并不知道明心在追踪他，昼夜赶路，脱离开阴雨的范围，也是该休整一下了。 大地以平缓的坡度上扬，平原上爆发的洪水侵扰不到这里，脚下是一条不宽敞但很平坦的土路，道道车辙痕迹印在路上，显然常有人走，远处的天空不时有修士的灵光飞过，脑中计算了一下方位，原来不知不觉间，长安已经近在咫尺。 沿着小路，前方是一座小镇，天星的气息就在那里停留。 临近京郊，即使是一座小镇也不输西北地区一些修士城市的气派繁华，只是规模小了不少。 明心在镇口降下，镇口立着一座高大的牌坊，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龙门镇”。 好俊的字，好大气的名字。 持剑走进镇中，转过一道街，前方的窄街旁边，一盏幡旗迎风飘摇，与镇口的题字相同的字体写着：“三两醉浮生。” 就是这里了。 走进旗幡下的店门，没有酒气，反而是一股茶香扑面，这店原来是一座茶楼。 寻着气息走上楼，天星却并不在，在感应传来的方向，是一桌三男一女，穿着相同款式黄衣的修士，四人全身轻简，找不到天星这个大活妖藏在哪里。 啧，这孩子真是没用。 既然已经找到，城镇当中不许打斗，明心也暂时不急，在几人旁边找了张空桌坐下，刚一坐下就有小伙计笑着端了茶盘过来，也不问明心要什么，先倒了一小盏茶，不多不少刚好三两，伸手就要茶钱。 这店倒也有趣，明心在茶盘上丢了几块灵石，刚刚好好也是三两重，小伙计嘿嘿一笑，冲明心竖了个大拇指，端着茶盘下楼去也。 神神秘秘的，明心也来了兴致，抬杯啜了一口，有点微弱的灵气，但也就那么回事，看周围几人一脸陶醉放松的样子，也不知道好在哪里。 茶楼分两层，入座的人却不多，明心看这些人的样子，居然大都颇为年轻，有筑基也有炼气，面上多有峥嵘之姿，临近白马会，这长安附近的年青修士也多了起来，料想都是来寻机缘的。 一楼的中心处有一个须发灰白凌乱的老人正在说书，明心微觉意外，那老人看样子像是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但是明心看不透他。 还有那坐在案台后面，乐呵呵地听老人说书，好像是茶楼老板的人，气息也是含而不露，叫她看不清。 一缕神识锁定旁边桌上的四人，说书老人的声音开始飘进耳朵，抑扬顿挫，正到了精彩之处。 “只见那酒剑仙豪饮一口，斗大的海碗一饮而尽，大喝一声：“痛快！”这一声轰隆隆如霹雳炸响，底下千万众齐齐抬头一看，霍！好一条汉子，只见此人身高八尺，目若铜铃，方块大脸那是相当威武！” “那酒剑仙从腰间拔起丈长大剑，朝那大江哇啦啦大喝一声，一剑斩下，正可谓，九天云碎，江河倒悬，厚土崩裂，城上众人再一看时，好家伙！齐齐整整四万丈平原，被这一剑豁开，那大江灰溜溜西去，哪还有当年气势！” 底下一片叫好之声，尤其是几个年青修士更是心驰神往，目含热切，明心却越听越不对，这情景怎么那么熟悉呢？ 酒确实喝了，江也断了，但那“哇啦啦”一声是怎么回事，方块大脸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巧合？ 第176章 三仙之境 正自怀疑，那说书老人抿了一口茶，小眼微眯，似乎极其享受，正好叫好声稍停，摇头晃脑地继续讲道：“那九方城上下人等，就如各位一样，都以为这场大难已经过去，正叫好时，只见那黑云之上，雷蛇乱走，一道闪电嚓啦啦劈下来，一尊三丈高的巨人从闪电中降下，只看那巨人，三头六臂，青面獠牙……” 下面就是酒剑仙大战雷魔王，整整八千字的肌肉大战，情节之浮夸，不需细表，反正明心已经看开了，嗯，肯定是巧合！ “嘿嘿，这就是两天前刚发生在九方城的事，老儿我也是好容易得的第一手消息，九方城百万人亲眼目睹，各位若又不信，尽可去那九方城打听。” ……嗯，巧合。 巧合个鬼啊！明心现在满脑子都是两个肌肉壮汉在空中大战三百回合，甩甩头定了下神，整顿表情，向旁边桌上一个黄衣男修道：“道友，不知这酒剑仙是何人？” 黄衣男子被人打断兴头，正在不快，转头看却是一愣，真是好美的女修，语气也不由软和了些：“仙子是外国来的人吧？” 明心嫣然一笑：“正是，在下东南人士，近日刚来唐国游历，还不曾听闻。” 美人在侧，男子与同伴的距离自然拉开了一些，向明心的茶桌靠近些许，开始谈起这位酒剑仙的事迹来，居然也如数家珍。 原来这酒剑仙是唐国颇富传奇色彩的一个人，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他一次出现必饮酒，每一次出手俱都是一剑，每一剑都是惊天动地，力克强敌，不仅是在唐国，周边的国家也传遍他的故事。 至于如何从一个俊逸女子，传成了八尺大汉，明心私下猜测，这酒剑仙大概不是一人，不然若是将男子说的事情都列在她的头上，那唐国也太过多灾多难了些。 不着痕迹的将神识从黄衣男子腰间的口袋中收回，明心终于确认了，天星就在那口袋中，只是通常只有签订魂契的妖才能被收进灵兽袋，但是在她的感应中，天星的神魂中并没有其余的神念出现，依然在她的完全掌控之下。 这袋子有古怪。 说书老人的故事在明心与黄衣男子交谈的时候已经讲完，虽然描绘的浮夸，但在坐的大家也都懂得，无非是说书人的一种吸引旁人注意的手法而已，自然又是一片掌声叫好。 其中数一个剪着短发，身着利索蓝色短打的男修最为激动，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茶杯重重在桌上一摔，好像那茶是酒剑仙的酒似的，大声道：“好男儿当如是！” 明心不经意的想着，也不知那人若是知道他口中的“好男儿”是个女的，会不会还这样说。 短发男的旁边坐着一个雪玉可爱的少女，修仙界年龄不能以外表看，但是少女那清纯娇憨的打扮和气质却做不了假，一看就是少经风浪的年青女修。 少女似乎很在意那短发男修，崇拜的看着他，甜甜的附和道：“是啊，逍遥哥哥将来肯定能成为酒剑仙前辈那样的大英雄的！” 明心可是清楚地记得她刚才听的时候一脸不耐，此时的附和也是生硬的过分，大约在场除了那一脸嘚瑟的短发男本人，没有人听不出来。 如此天真豪言，有人一笑置之，有人却看不下去了，明心正下方处，一个身穿玉白道袍的独坐男子淡淡道：“当真是跳梁小丑，也敢妄窥天机，如今的白马会是真是什么人都敢来现眼了。” 那短发男痞痞地一笑，看着那男子的目光居然也颇有气势，朗声道：“身为修道之人，连化仙之境都不敢肖像，如何能窥得大道，有道友这样的鼠目寸光之人垫底，我有什么不敢来的。” “真是可笑，那酒剑仙明明是元婴修士，化仙是什么，你自己发明的吗？” “孤陋寡闻的人拜托就不要再出来秀智商了，好吗？” 隔着几张小茶桌，眼神在对撞，气势在交锋，明心嗅嗅这室内的空气，怎么有股雄性妖兽发情时的味道？ 话说，秀智商是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苍老声音插了进来，打断了正互飙眼神的两个年青男人：“小兄弟这句话说的不对，依老朽我看，那酒剑仙的境界离三仙的境界还差了一点。” 说话的正是那说书的老人，明心也起了好奇之心，三仙，又是一个新名词。 不止是明心，除了那柜台后的老板面色如常，所有人都明显的一怔，注意力再次被吸引到老者的身边。 老人伸伸手，小伙计立即知趣的帮他将茶杯满上，老者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道：“你们都知道元婴与元灵之分吧？” 老人没有等人回答，便自顾解释道：“元婴以肉身合道，元灵炼神魂入道，元婴与元灵之分，实则代表着修肉身与修神魂两种不同的方向。” “然而无论元婴与元灵都是在求道，你们可知道真正得道之人是什么境界。”老者道。 短发男也顾不得与白袍男斗眼，神情多了几分郑重：“小子只从古籍中看到过化仙。” 老者捋一捋胡须，继续道：“这化仙啊，其实是元灵修士的进阶，修神魂者若能将神魂融入到天道运行当中，神魂成道，就是化仙。而同样的，元婴修士如能元婴脱体，成就道果，这样的修士就被称为渡真。” 明心心头一动，插口道：“若是元婴与元灵同修呢？” 其他众听众被打断，都有些不悦，从来没听说过有人即是元婴又是元灵的，这不是捣乱吗！ 然而老人却留意地看了明心一眼，嘿声道：“当然也有那天赋卓绝之人，身与魂同时合道，这种境界，就是衍圣，只不过像这样的人太少，古往今来，老朽知道的也只有两个，一个是……” 柜台后传来一声轻咳，老人嘿嘿一笑，话风一转，道：“这三种境界啊，无论哪种都已经与天道融为一体，动则天道随之而动，天道不灭，则此身亦不灭，若是以长生做标准，这些人已经称得上是仙人了，故而并称为三仙之境。想那酒剑仙虽然厉害，但离天道之威，怕是还差了些许。” 第177章 茶馆风云 “凡人之身，如何能化身天道，简直无稽之谈！”白袍修士愤愤道，剩下的半盏茶也不喝了，摔手走出门口。 那短发男也没顾得上趁机嘲讽，兴致盎然的问道：“老伯，那这世上有多少仙，四大宗门可有这样的人？” 老人道：“呵呵，你当这四大宗门为何能称之为超级宗门，真是因为他们人多吗？就比如如今这的山长，人称守仁真君，就是实打实的渡真修为。” “至于有多少个。”老人比了比两只手，十指伸直：“不超过这个数，这第一个啊。” 柜台之后传来更重的一声咳嗽，老人打了个哈哈，笑道：“我胡编瞎侃的，你们这群娃，恁的好骗，哈哈哈！” 旁边茶桌旁那唯一的黄衣女子一拍桌子站起来，冷声道：“胡言乱语，我们走！” 其余三个男修也无所谓的跟上，先前和明心攀谈的男子跟明心匆匆告了个别，回头时同伴已经开始下楼，忙快步跟上。 走到一半，突然听到背后明心唤道：“道友，你的东西掉了。” 四人同时回头，只见明心笑嫣嫣地勾着一只灰沉沉的小袋子轻轻摇晃，男子面色大变，急切去摸腰间，早已空空如也，哪不明白对方先才是刻意接近，来者不善。 强作镇定，男子欣喜道：“是啊，真是多谢道友！”边说着，四人同时靠近过来，成一个口袋阵逼向明心。 下一刻，堂上堂下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阵杂响，再定神时，却见那白衣女修依然坐在原位，手中的剑连着剑鞘压在桌上，剑鞘之下，一个黄衣男子被长剑横压着喉咙，仰面躺着按在桌上，一动不敢动。 而其余三个黄衣人围在女子桌边，法器全部对向那女子，但却不敢轻举妄动，神色冷峻如临大敌。 深陷包围中心，明心却神态如常，抖抖手中的袋子，强大的神识力量直接洗掉袋子上的神识印记，侧后方的一个黄衣男子面色一白，只见一个淡绿色的梭形毛线球从灰袋子里滚到明心脚下，毛线球散乱开，原来这居然是一个长发的小女孩儿！ 明心一个意动，一块泛红的白玉牌从天星的腰间浮起到空中，三人大急，也不顾被治住的同伴，齐齐上来抢，明心握在剑柄上的手微紧，只听一声嗡鸣，冲上来三个人齐齐止步，三人的衣服前襟缓缓裂开一道大口子，只差毫厘之间就要见血。 黄衣女修“啊”地一声，攥住领口急忙往后退，好险没有春光外泄，而那玉牌才刚刚浮上半空，展示在所有人的视角之中，茶楼的小伙计惊呼道：“混血儿！” 明心看这些人的紧张反应，也知道了那条保护化形妖族的律法还是有不小的效力的，不阴不阳的道：“几位想把我的朋友带到何处啊？” 那女修厉声道：“那混血妖分明是我师兄新收的灵宠，你不要胡乱污蔑！” 众人也有些搞不清状况了，确实只有灵宠才能被收进灵宠袋，那混血妖刚刚从袋子里放出来，大家都是见到的，可是看那白衣女子笃定的样子，也不像在胡说。 明心道：“是吗？那不如我们去府衙理论一下如何？” 出乎意料的是，听到“府衙”二字，女子反而气定了一点，看着明心冷笑道：“那好，镇守很快就来，咱们就理论一下又如何。” 城里是不准打斗的，明心的本意在测试唐国修仙界对化形妖族的态度到底如何，至于这四个人完全可以慢慢处理，当下剑鞘微抬，被压在剑下的男子如一阵黄烟飘到同伴身边，一张脸已经青紫。天音剑连着剑鞘将近三百斤重，光是那本身的重量，被压在咽喉上面可不是好玩的。 明心慢条斯理地品着没什么味道的三两茶，对面四人则面色凝重地站成一排，明心筑基后神识的感知范围已经能延伸出数里，神识感应里，几个身穿统一制服的衙役正在向这边敢来，也不知是谁通报的。 柜台后的老板轻磕磕茶碗，小伙计苦笑着走上楼来，似乎是要打个圆场，四人没有多做怀疑，却见那小伙计走过四个黄衣人身边时，突然化作一道虚影，明心目光微异，这小小茶馆真是卧虎藏龙，手微向前伸，手指并剑，刚好点在某只伸向天星的手上。 那手一击不成就立刻放弃，好似根本不曾出现过，众人再看时，只见原本站在一排的四人齐刷刷地躺在地上，浑身被一条乌黑的绳索捆成麻花，连在一起呜呜地边叫边挣扎着，但只会让那绳子越捆越牢，而那小伙计则依然端着茶盘站在原地，好像刚才的一切与他毫无关系。 小伙计龇着牙，借着茶盘的掩饰用另一只手使劲揉搓着手背，朝着明心用力地打眼色。 明心弯腰从地上抱起天星，取出黑盒子放进去，娴熟地背在背上。 而这时，几个衙役恰好走进茶馆。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为首的黑脸衙役沉沉地道，气息不加掩饰地外放，是筑基中期的修为。 那茶楼老板终于从柜台后出来，将一行衙役拦截在楼梯口的位置，略略欠身道：“真是劳烦吴队长了，只是有几个登徒子调戏店里的乐师而已，小店已经解决了。” 趁这个时间，明心注意到小伙计飞快的抓着什么东西，在躺倒在地的几个人面前晃了一下，那速度太快，即使明心始终将神识缠绕在那几人身上，也没有分辨清楚。 四个黄衣修士看到那东西之后面色大变，眼珠转动似在相互传音交流，随后也不挣扎了，心灰意懒地含着头躺在那里，似乎是认栽了。 而在此时，黑脸衙役刚刚突破茶馆老板的阻截，走上楼梯正看到这一幕。 打量着眼前持剑而立的英气女修和地上四个“登徒子”，黑脸衙役指着明心，回头冲茶楼老板戏谑道：“调戏她？” 小伙计痛苦的捂住了脸，肚子一抽一抽的，强忍住不笑出声。老板却面色不变，正要继续解释，却突然听黑脸衙役的背后传来一声悦耳的女声，如黄莺初啼，清新婉转：“小女子明心，见过大人。” 哐当一声，小伙计手里的托盘落了。 第178章 混血妖族 手在半空一抄，避免了价值千金的一壶茶和托盘一样落地的厄运，然而小伙计的眼睛还一动不动的停在明心的脸上。 不仅是他，无论茶馆众人，几个衙役，还是原本就在的零星几个宾客，都惊艳的看着明心的脸庞和身段，这还是刚才那个以一敌四霸气外露的女剑客吗？ 明心的底子本来就极好，这一点看瑶光便知道，但是那英挺独立的气质虽然也很出众，却让人很难一见面就心生绮念。 但是此时的明心却是气质迥异先前，那温雅大方的抱剑身姿，嘴角温婉柔美的笑容，还有眼角眉梢挂着的三分醉人魅意，无不让人目眩神驰，尤其是与先前行成的对比太大，巨大的落差之下更加深了这种印象，让人有蓦然回首的惊艳感。 “这是成精了啊！”小伙计微不可查地喃喃道。 这样的人，好像不被调戏才不正常…… 明心自然是没这气质的，但是她会装啊！用神识强行欺骗自己，想象着她是妩娘，就能将自己拟态成妩娘的形态，虽然她还做不到像二号那样变态的拟态能力，只有本尊的七八分神韵，但是凭妩娘的艳色，唬一下这些人也够了。 出于专业素养，黑脸衙役还是询问了一下明心事情的经过，明心的演技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瞎话信手拈来，在小小演示一段乐曲之后，更是不由得人不信。 而神奇的是茶馆中的客人都没有任何揭穿的意思，那四人也对自己“调戏”未遂的行为供认不讳，虽然出色的业务能力让黑脸衙役明显感觉出这里面有问题，但两方都认了，这茶馆老板也是个神秘人物，对此事也就没有深究的意义了。 欢声笑语中送走一行衙役，小伙计将店门口的牌子一翻：打烊，茶馆里的还剩的三两客人知趣地各自离开，明心作为茶馆新招的乐师，理所当然的留在店里，翘着二郎腿，哪还有刚才那副祸害样子。 走得时候，那短发男子又向楼上明心的位置看了一眼，那一眼中含着雄性动物特有的欲望，让明心本能的不悦。 待到茶室里再没有“外人”，那说书老人哈哈大笑道：“小李子，你这快手小李的诨号，以后要改成丢手小李了。” 小李嬉皮笑脸的道：“这诨号还不都是您老起的，您老就是叫我没手小李，也没人反对不是。” 被这两人插科打诨一通，茶楼中紧张诡异的气氛顿时软化下来，明心道：“晚辈与这位小朋友刚来贵地，不知诸位可能给我讲一下这其中的门道。” 茶馆三人却没有就回答，老板先正色道：“姑娘如何证明与这孩子的关系。” 还真是谨慎啊。 明心表示理解，这证明也好办，将盒子打开横放在一张茶桌上，向天星的额头渡进一缕真气，气息中包含的昆仑石力量激发了天星体内的同源的力量，天星不过是中了些迷魂术，很快就醒过来。 睁开惺忪的睡眼，映入眼帘的第一个面孔依然是那个无比熟悉的讨厌女人，天星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用力揉揉眼睛，女人的笑容依然是那么的让妖讨厌，天星却无端的感觉眼眶有些湿。 才没有为她担心呢！ 天星扁着嘴道：“你怎么还没死。” 明心也是乐了，揉着他又变长了的头发，笑道：“这话该问你吧！我才走了半天就给人抓住了，下次再被人抓去炖汤了别告诉别人你认识我，丢人！” 天星自然不服，想反驳又觉得无处下口，此时也注意到旁边还有旁的人类，小脸转冷：“他们是谁。” “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明心道。 啧啧，感情真是好。于是这个互相介绍的任务，就自然落在了说书老人的头上。 按照老人的说法，他们只是普通开茶馆的，门派来历却没提，明心也不细究，只将焦点放在唐国对化形妖族的态度上。 据老人讲，唐国内部对化形妖族的态度分歧很大，许多民众对妖族的认识始终停留在吃人的妖兽身上，虽然实际上吃妖兽的人比吃人的妖兽要多的多。但二者之间终究是有矛盾的，大量普通民众的意愿无疑是莫大的力量，而这种力量的代表就是唐国的朝廷。 若说统治阶级上层还遮遮掩掩的话，广大的基层官员兵丁中，这种敌意与歧视就尤为明显了，对所谓保护化形妖族的律法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种歧视对人类与化形妖族的结合产生的混血儿最为明显，化形的妖族敢于出现在人前的，通常实力强大，而普遍不如他们的父母辈强大的混血儿们显然是更好的欺凌对象，尤其是这些混血儿也一样可以收为灵宠，在帝国的黑市上，他们是很受欢迎的类型。 而天星由于血脉的变化，很不幸的被误认成是年幼的混血儿，今天天星的事若是摆到衙役们面前，明心很可能要准备好再动一次手了。 但相对的，保护妖族的法令既然能自上而下地施行下来，自然有支持的土地，老人没有正面说，但结合唐国的实情，也很容易猜到：能与帝国朝廷大意志相对抗的能量，在这个国家里，唯有。 “姑娘也不用太过紧张，偷捕混血妖的情况虽然有，但这些人也不至于明目张胆，只是这位小朋友出门在外，还是遮掩一下的好。”茶馆老板姓福，是个温润的中年大叔样貌，补充说道。 明心不怀好意地打量了一下天星已经拖到脚面以下的长发，天星赶紧一把将头发揽在怀里，从桌子上跳到地下，一副谁要动他的头发就和谁拼命的架势。 所以说你装成女孩子其实是故意的吧！当初叫你装小仙姑还一脸不乐意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暗爽。明心暗搓搓的想到。 “这个我来解决。”明心收起黑盒子，向福老板道：“不知我的住处在哪，工钱如何算？” “你真的要留下来啊！”小李脱口道，隐隐有些兴奋。 “谁让你们的借口找的那么差。”明心挑剔的道。 福老板笑道：“工钱按一天的茶钱抽两成，小李，先带明心姑娘去楼上吧。” 第179章 龙门预选 明心点点头，却没有着急走，问向那说书老人：“敢问前辈，三仙之境，能不能被杀死。” 这下连说书老人也被吓了一跳，一般人听到这种境界或是不信，或是视之为神明，从没有人问过这种问题。 这一次没有再搪塞，想了想，虽然这不太可能，还是答道：“三仙境界与天道融合，理论上在本界中几乎不可能被杀死，除非他们自己脱离本界的天道因果束缚，往它界游历，或是整个世界被一起覆灭。” 明心继续问道：“那么如果，我是说万一有一个三仙境的人在本界被杀死，那会是什么结果。” “这……”老人也犯了难，嘿嘿道：“你这丫头倒是把我给难住了，不行，我得去查查！” 说完一溜烟消失在门口，瞬间无踪无际，小李早就习惯他这幅样子了，耸耸肩，乐呵呵地道：“美女，我们走吧！” 跟着小李转过二楼上的一根廊柱，一条木质的楼梯神奇的出现在廊柱的背后，先前居然没有发现，小李道：“就是个障眼法，我们老板就喜欢鼓捣这些小玩意儿，没什么大用。” “不，很厉害。”明心道，没有丝毫阵法的痕迹的阵法，真的很厉害。 小李笑着摸摸头，不置可否，边走边说道：“其实在咱们这住下也好，我们这里离龙门会的报名点距离近，排队也方便些。” “龙门会？”明心奇道：“那是什么？不是白马会吗？” 小李在楼梯上停下，回头愕然道：“你不知道？” 明心摇头道：“赶路匆忙，并未留意打听。” 可是这件事不是该全天下都知道吗？小李虽然不解，还是解释道：“你也知道白马会是天下年青英才的集会，世人只要年龄在三十以下，都能参与，当初为了广为传扬此事，将大半的名额按实力分给各国各宗门举荐，剩下的小半名额，就是靠着自主来投的参赛者，在这龙门镇上招开的龙门会角逐出来。” 其实龙门镇原来也不叫龙门镇，龙门会也不叫龙门会，而是选拔开始在这里举办之后改的名字。 因为许多默默无闻的寒门散修就是在这里一步登天，取一个鱼跃龙门，风云化龙的喜庆意味，变形成了这样一个俗称，久而久之，原本的名字已经没人记得清了。 而明心之所以不知道，实则是边远地区的众国和宗门有意隐瞒白马会的一些信息，以更方便的控制名额，还有避免当地大量的年青人才借着白马会之机，流往修仙界更繁荣的大唐长安。 当然这种算计，身为土生土长的大唐国人的小李是不会知道的。 “但这镇上的人好像也不是很多啊？”明心道。 “那是因为先来的人都去长安见世面去了，再加上后面的人都被大水阻住。”小李的语气中自然的带着一种大国之民的自豪之意：“等再过两天，这镇子里怕是人头都要挤破哩！” “小李哥到时也是要参加的吧。”明心越过小李走上楼梯，边说道。 “嘿嘿，好说好说！”小李赶忙追上去。 …… 茶馆真的很小，算上明心与说书老人“书老”，也只有四人而已，而且书老神龙见首不见尾，十几天不一定来一次，怪不得福老板肯给明心抽两成的茶钱做报酬。 当然这生意不会亏，毕竟明心当初可是一晚收入进千灵石的著名艺术家。 不过福老板看上去不是很在意客人多少就是了。 果然如小李所说，两天之后，龙门镇里的人已经比两日钱骤增了十七八倍有余，都是些意气风发的年青修士，就算是最终被录取的只有很小一部分，但能参加这样一场盛会，无论是增长眼界还是与其他修士沟通交流，都是很有益处的活动。更何况白马会期间各大宗门都会派人来“捡漏”，历年来一下场就被大派高人收为亲传弟子的人，不在少数。 人多了，相应的来三两醉浮生茶楼的人也就更多了，明心刻意施展技艺之下，乐境隐晦的蔓延数里，几乎将不大的龙门镇整个笼罩在其中。 会来这里的大都是青年才俊，其中自不乏解音之人，很快茶楼就成了乐道修士和爱乐之人的集会场所，连续两三日里，从早上开门到晚上打烊，小李快腿飞甩忙个不停，并且乐在其中――喜欢乐道人大多都不会很吝啬。 几日交流也不能说毫无所得，这些修士来自天南海北，所修习的乐道也各有特色长处，多收录借鉴一点不会有坏处。 但是明心最主要的目的，或者说寻找的那个知音人却一直没有出现，那就是妩娘。 按照当时秘境中的情景计算，妩娘应该是稳稳的第三名，是有一个白马会的名额的，明心来长安一方面是为了自己，另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来寻访妩娘和兰馨的踪迹。 从九凤山一别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年头，这期间可能发生太多的意外，想在这茫茫天下寻找到她们，白马会是最好的机会，若是此处寻不见，可能这辈子都无法找到她们。 又过三日，今天是龙门会报名的第一天。 早早地明心从三两醉浮生出来，来到报名处的时候，前方已然是人山人海，这里很多人从昨日晨间就在这里排队了。 明心一走近，立刻引来诸多瞩目，原因不在明心本身，而在她旁边的天星。 经过明心的精心打理，天星及脚的长发被弯折成一头蓬松的大波浪，发尾盘绕成一束束的层叠的螺旋，底部刚好垂在腰间。 头发用植物染料完全染成了金黄色，身上穿着小胡裙，脚踏小皮鞋，颈上还带着镶嵌着大颗宝石的项链，这是明心参考西北的色目人的造型给他设计的形象。秉持明心一贯的，不掩饰就是最好的掩饰的作风，只在手臂上的木刺处带上附有隔绝神识阵法的皮手套，剩下的完全是纯天然的做派，现在的他完全就像一个来自西方的可爱小女孩。 不过如此打扮也有坏处，这幅异域风情满满的样子，配上天星精致的小脸，当真是一切审美正常的人类都无法抗拒的萌物。 比如现在，已经有不少冒着星星眼的女修在向明心这里挤过来了。 第180章 内部情报 面对一众女修的灼热视线，天星自然是一脸不耐，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至于是不是心中暗爽就不知道了。 然而可爱的人不论怎样都是可爱的，这一切都阻止不了众女澎湃的爱心，明心身前身后很快莺莺燕燕的一群，叫旁边的男修好不艳羡，只是碍于风度，不好上来凑趣。 当然也有些脸皮厚的。 远远的明心就能看到那一头标志性的短发，和阳光下反光的大白牙。 始终和他焦不离孟的娇俏少女也同样一下子被天星吸引住，拉着短发男毫无不自然的走到一群娘子军中间，男子对着娇俏少女宠溺一笑，似是无奈。 借着少女蹲在旁边与天星搭话的时候，男子走到明心身边，拱手道：“原来明大家也来参加这龙门会了。” 大家是唐国的叫法，通常指精擅乐道之人，明心自认还担不起这称呼。这人这几天每天都来茶馆听她演奏，但始终很老实，今天终于开始搭讪了。 明心淡淡点头，懒怠搭理他，这人却是个自来熟，继续接道：“还未介绍，在下李逍遥，这是我师妹灵儿，在下对乐道有几个疑问，不知大家可否能与解惑？” “李逍遥和灵儿？” 李逍遥有些意外明心的反应，他为了今天这第一场正式见面可是准备了不少的功课，怎么这位的注意点却好像在他与师妹的名字上？ 但此人你反应极快，丝毫不显异色，极自然的转折道：“在下的名字可有什么不妥吗？” 明心恍然，笔名蔬菜教主的话本大家传世一共六十八部著作，其中十部的主角就叫做李逍遥，而三十六部当中有一个叫做灵儿的女角色，原来这两人是教主的忠实书迷。 啧啧，连名字都改了，真是迷的不轻，也怪不得明心一直感觉这人行止有些古怪，仔细想想他的一些新奇用语和话本中的语言风格还真有点像。 面对书友，明心的态度是……抱歉，你谁啊？ 见明心再次高冷的扭过头目视远方，李逍遥还要搭话，站在明心前面的一个背着机关匣的素衣女修突然道：“哪里来的苍蝇，恁的招人烦。”边说还挥着手，好似在驱赶什么。 名叫灵儿的少女仰起头，没有例外的在天星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有些不开心的道：“逍遥哥哥，我们走吧。” 李逍遥的脸皮依然是厚的出奇，亲密的拉上灵儿的手，面色如常地与明心道别，似乎刚才不愉快的交谈都没有发生过，宾主尽欢。 两个资深书迷离开，明心略微向前面的女修点了个头，两下都没有再说什么，继续沉默的排队。 报名处漂浮在半空中，呈一本摊开的大书形状，一条条天阶从地面延伸到大书上，上面满满的都是人。 排队的人群中也很是热闹，许多的商家小贩来回叫嚷着叫卖，形形色色的小货车在排队的人群上空慢慢盘旋，被法术扩大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其中一个瘦瘦小小的长脸小贩叫唤的最是热情洋溢，不是小李是谁？ 难怪小李早上就不见人影，原来是来准备这个。 小李也看到了明心，见明心挥挥手，小李立即乐颠颠的跑过来，举着挂在脖子上的一张小货架，热情地道：“长安那边新鲜出炉的参赛者情报，更附有十大热门参赛者实力分析，十大美男和十大美女最新排名，龙门镇独家限量供应，五十灵石一套绝对超值，现在购买还附赠长安城旅游购物全攻略一套，各位仙子要下手赶快哟！” 明心笑道：“你怎么来这里了，茶楼生意不做了？” 小李贱笑道：“这位仙子，不买东西不要问东问西的，影响别人购物多不好。” 明心丢给他五十灵石，买了一个“最新情报”，小李立即道：“老板说了，这几天人多，不开业，我这不是趁现在赚点零花钱吗！” 人多了不开张，这位老板还真是任性。 人类永远也无法脱离八卦的本性，对年青的女性人类尤其如此，无论凡与仙，小李的眼光很准，很快就又有几个女修买了他的最新情报。 明心飞速看完了情报中的内容，她的注意力尤其关注在所谓十大美女榜单上，玉简中的影像清晰唯美，然而还是没有找到那道倩影。 或许还没有来？ 明心向小李道：“你是从哪弄来这些东西的？” 小李神神秘秘的凑过来小声道：“这可是内部消息，一般人搞不来的。” 随即扬声保证道：“不过你放心，我这的消息绝对是最新最可靠的，假一赔十！” 其实无论是先后的声音，若是有心，十丈范围内所有人都听得见。 “你可能找到此次所有已经确定的参赛者的名单。” 小李吓了一跳，这位美女每次问问题都是大手笔，虽然看着稳重，但大概是第一次见面印象太深，总给他一种很不安分的感觉。 我很担心你的在搞什么大事情啊！ 作为一个有责任感的老长安…… “多少钱。” 明心道：“随你开。” 小李斗志满满的指了指明心：“你等着！”反身一阵风钻进人流中不见踪影。 有各式各样的八卦奇闻作伴，排队的路上也不显得孤单，都是为了同样的理想（白马会），同样的动机（天星）而汇聚过来的年青女修，有了共同话题，很快就相互熟识讨论了起来，眨眼间姐妹相称，交情发展之快令明心咋舌。 当然话题主要围绕在此次参赛的几个突出人物身上，至于自身的修为流派都刻意避过，大家都不傻。 “咦，奇怪，这实力榜单上的人怎么没有一个是四大宗门的弟子，那小贩不会骗咱们吧？”明心身后的两个新结的“姐妹”交谈声传来，眼睛有意无意的瞟向明心。 “妹妹有所不知，这四大宗门的弟子从来不参加白马会的，白马会本来就有为四大宗门招收选拔弟子的用意，他们自己若是下场不是尽抢了新人的风头！”另一个女修道。 “那为何这美人榜单上还有四大宗门之人呢？” “我听说啊，四大宗门的青年弟子也会趁着这个机会齐聚长安，相互比斗，好像叫什么拔魁大会的……” 第181章 谁是天才 一路旁听，也让明心了解了许多的内情，比如白马会今次参赛者预计有三千人，其中两千靠各方推荐，剩下的一千才是从这龙门会上选拔出来。 一千看似很多，实际上因为不限制出身门第，从各地赶来参赛的修士据说可以百万记，录取率不足千一。 而想在其中脱颖而出，需要在擂台之上连胜一十八场，并且通过考官的亲自考核，才算是有资格。 若是做不到这些的，不好意思，宁缺勿滥，据说每届的龙门会一千名额，实际只有三四百通过，说是万里挑一也不过分。 来的人多数是炼气淬体，只有少数是筑基，三十岁以下的年龄跨度也不小，况且修炼也不能单以速度而论高低，为了尽可能公平的选拔人才，擂台之上所有人都会将修为压制到同一个大境界。 而且除了专研御兽功法的人可以携带一只外，其他的人严禁召唤灵宠助阵，也不允许使用非自身炼制的符篆、丹药、傀儡及类似的消耗类物品，法器倒是不要求自己炼制，但是不能是那种无视修为使用的法宝，比如宋竹的那柄黑剑。 不仅是龙门会，白马会也是一样的要求，种种条令，对身家不是那么丰厚的修士来说可谓非常之友好，也难怪不远万里来参加的人如此之多。 不过也有例外，如果某人在某个专业上造诣惊天动地，或是正好投了考官的眼缘，即使不擅长斗法，也会被考官破格录用，这样的事很少，但每届都会有那么一两个。 下午的时候，明心终于排到前面，站在大书上才能发现，这本书的书页居然在间歇地翻动，只是书页有形却无实质，不会碰触到上面的人，一串串的文字随着报名队伍的推进不断在书页上滚动增添，明明字迹很清晰，但除了一个个名字之外，她却无法看清上面其它的大部分文字都写了什么，这却是一本花名册。 隔着几个人，三位考官端坐于前，对应着三排报名队伍，排在最前的一个女修刚走到考官面前，张口不知说什么，身下的书页突然泛红，女修还来不及解释，就被一股无形力量弹飞，消失在天边。 又是一个谎报年龄的，总有心存侥幸之人，这样的情景已经屡见不鲜。 明心向天星传音道：“怎么样，你还要试吗？被丢出去可是很丢人的唉！” 天星小脸一脉的笃定。 心存侥幸的，不分人与妖。 最后几个人不过转眼即过，很快明心的面前就只有那背着机关匣的女修，只见她走上前去，将手放在一本玉书上，道：“九凌，二十岁，炼气十层，大傀儡师。” 才二十岁就能修练到炼气十层，这份资质已经惊人，何况大傀儡师的名号可不是轻易来的，唯有能炼制筑基傀儡的人才能获此称号，还要获得傀儡师的联盟组织――天衍会的认证，这意味着她是有筑基期战力的，没见黄婆婆一把年纪了也就是个大傀儡师吗？ 这样的资质，直接去参加白马会也完全有资格。 玉书白光一闪，脚下的大书又多了两行字，九凌向旁边退开，露出后面的明心。 走上前，将要碰到玉书的时候，明心也有一瞬的忐忑，不知这年龄如何判定，如果按照她未化妖前的时间计算，她如今也有五百多岁了。 “明心，十九岁，筑基初期，灵障乐修。” 担忧的情况没有发生，手心的玉书一暖，白光亮起，背后传来一连片的抽气议论声。 十九岁，筑基初期？开玩笑的吧！ 至于灵障这一比筑基修为更难得的境界，由于知道的人太少，反而不大引人注意。 但是三位考官都清楚，灵障相当于二层的意境，与剑修的剑意，傀儡师中的大傀儡师是同样的等级，当初宋竹二十筑基，二十一岁领悟剑意，已经被誉为比肩大宗门顶尖弟子的天纵奇才，更何况是明心如今呢？ 对面表情严肃的女考官郑重的向明心点点头，暗暗将她记在心里。 报名就算完成了，明心没有立刻离开，双臂抱胸站在一边，等着看天星的好戏。 唔，但愿等下飞出去发型不要乱，打理起来很费力的。 天星的嘴唇咬的很紧，小手抬起来将将够到浮在空中的玉书，三个考官还没反应过来，戴着手套的小手已经碰到书上。 这是谁家孩子？怎么混进来的？ 当然天星这么可爱，没有人会责怪他。 “小妹妹，快去别处玩吧！”背后的女修轻轻推过来，想趁机揩个油。 “纪天星，十岁，筑基初期，卜师。” 白光泛起从小手接触之处，明心突然觉得脸好疼。 考官已经震惊到麻木了。 借着所有人还没有缓过神来的时候，明心一把拽住天星飞下天书台，转眼消失。站在后面的女修失神地看着面前空空荡荡的空气，无比惆怅。 就差一点点就摸到了啊…… 茶楼三层的房间里，明心阴笑着搓动指尖的两枚锋利的刀瓣，准备对天星严刑逼供。 “说吧，怎么回事。” 天星愤慨地抱住头发缩在床脚，嚷嚷道：“我跟你说了我是混血，你听不懂吗！” 呵呵，骗人骗到师父头上了，小伙子现学现卖的很快吗？ “少来这套，要混也是混的我的血，赶紧坦白从宽！” 天星睁大眼睛：“什么叫混你的血，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明心凝练出一块昆仑石漂浮在手心上：“认得这个吗？” 身体生出一种强烈的渴望，想要将那石头一口吞下，天星喘着粗气死死盯住明心，控制他的，就是这种东西吗？ 从石头中散发出来的气息越来越浓郁，似乎有他梦寐以求的味道从中散发，天星全力命令着自己不要向欲望屈服。 然而没有用，欲望扎根于灵魂深处，眼前的石头不断放大，扩散成一片明黄的世界，世界的尽头，明心的身影缓缓走来，让他无法生出一点的抵抗之心，黑眸不断旋转，回忆如水涌流。 天星从记忆的海洋中浮起，明黄的石头浮在他的眉心，明心坐在床前，面色如寒霜冷凝，他从未见过她如这样的……愤怒。 该生气的不是他吗？可是他为何会感到这样悲伤。 明心从床前离开，走到门口时，突然背身道：“想赢的话就把它吸收掉，就当是为了……算了，一切在你。” 孤零零的挺直背影消失在拐角，天星无端地觉得，那背影如此落寞。 第182章 预选初战 谁才是天才？这话也许有些矫情，但可以的话，谁想当天才？ 无论天星还是明心自己，天才背后，一身血泪。 在天台上平复了一下心情，明心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平静，不过是计划中又添加上一笔而已，和她的大计划相比，只是一个小小的变奏。 愤怒无用，去做就好。 …… 报名还在持续，但比赛已经开始，人数太多，时间有限，没法按部就班的来了。 报名的第二天，天空上就升起了三十六座浮空的擂台，伴着报名的持续进行，后续还会继续增加。 明心登上擂台时，擂主已经连赢了五场。 连赢十八场绝不是件容易的事，参加龙门会的修士中大把的都是天下各地的精英，各地推荐的名额有限，往往给了第一，第二就要被落下，第二虽然通常远不如第一名气大，但是与第一之间真实的差距，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明显。 何况里面还有许多本来应当是“第一”的人。 擂主是个厚实的男修，淬体十层，使一把宽背大刀。擂台上的结界自行将明心的修为压制在淬体巅峰，失去了对天地灵气的亲和感，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男子如临大敌，筑基修士即使压低了修为，但是境界不同，二者的眼界也不一样，筑基修士的许多手段，没有看过墙那边的风景的炼气和淬体阶修士是想象不到的。 相互抬手示意，一声钟鸣，擂台中心分割开两人的结界破碎的刹那，对面的男修如猛虎下山，迅猛冲来，想打明心一个措手不及。 明心立在原地未动，轮回金轮从眉心浮现，如同在眉心印上一枚金钿，金轮法相一转，一头老龟虚影出现在微小的金轮中心。 第六世，畜生道。 如山重刀压下，本身的重量配上男修的灵力和战意，汇聚在一线刀锋上的力道足有万斤，淬体修士的攻击威力或许不如炼气修士，但凝练程度却是同阶的十数倍。 然而这样一刀砍在金光凝成的龟壳虚影上，也只能堪堪陷进半分。 龟壳也不一定都是硬的。 金光龟壳弯出一个微小的弧度，然后以更大的力量反弹回去，男子踉跄好几步才站稳，差一点掉下擂台去，不信邪的重新冲上来左劈右砍。 其实砍出第一刀男子就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了，任他刀法再好，身法再奇，若连对方的防都破不了，这还打什么？反正连胜断了还可以重新开始，不如趁此机会在这筑基修士面前好好演示一把，说不定对方能指点一二呢？ 然而明心却没有那么多的闲情逸致，测试完了佛宝的防御力，法相一转变为狰狞恶鬼，第三世，饿鬼道！ 一只人高的金色鬼爪从身边金光中冲出，将那男修一把抓住，远远丢出擂台下。 远处天书台上，分神关注着擂台上情况的一个容貌年轻的男考官嘴角微抽，乐修用佛法，真是…… 转头向两个同伴道：“要不这个就直接过了吧，这次人太多了，节省点时间。” 那女考官严肃地斥道：“法不可乱。” 男考官耸耸肩，师姐还是没有经验啊。 事实证明男考官的面相虽然最少，但是招考经验最为老道，一连八个挑战者都被变化无穷的轮回金轮扫下去之后，明心所在的擂台就再也无人问津了，导致这一方擂台就闲置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这里大多数人都是炼气，对筑基修士本能敬畏，而明心也不肯过多展露，存着对练想法的人也不多，结果就成了这样。 明心借着空闲，自上而下扫视全场，别说，还真发现一个熟人，只见茫茫人头当中，一条长长的驴背分外显眼，贱兮兮的驴脸摇来晃去，四处沾花惹草的好不开心，在它的身边一个黑瘦的男人满头大汗的阻止黑驴嚼人家的鞋子，不迭地四处道歉，赫然是王二驴和他的驴。 王二驴只在天龙山住了八天就走了，比明心早走一年，到的时间倒是差不多。 “美女，好风光啊！” 走上擂台的男子还是那一身茶楼伙计打扮，小李吹着口哨，热情的和明心打招呼。 “我以为你会多隐藏一段时间。”明心道。 “嘿嘿，早晚都一样，再说被你两下扫下去，不是更显得的我实力弱吗，说不定后面的人当我很弱会放松警惕呢？” 明心不置可否，“那开始吧。” “等等！”小李忙双手抬起做投降状：“打可以，你能不能不用那个金闪闪的东西。” 明心道：“我为何不用呢？” “就当是为了咱的交情，给我点机会呗！” 明心淡笑不语，周身金光徐徐升起。 “好好好！开个玩笑嘛！”手一翻，一张柔软的绸布出现在手中，小李道：“这可是我花了好大力气弄来的，你要是不用那东西，我给你打五折。”――反正价钱是他说了算，打几折又有什么关系。 “好啊。”明心道 小李没想到明心答应的这么快，这不符合她的作风啊？但好机会可不会放过，小李搓搓手，早就想再领教一下了，下一刻，人突然从擂台上消失，四周的空气也和他站在一起，将他本就微小的痕迹完全隐藏，即使明心也很难用神识锁定到高速移动中的小李。 擂台没有压制自己，他也是筑基修士。 然而他总不会一直移动，攻击的时候总容易露出破绽，所以小李的武器是一团看不见的丝线，可以在高速移动的同时做出攻击，而不会因此稍微减慢自己的速度，同时也可以将速度优势转化为丝线的切割能力。 以明心为中心，擂台上飞快地织成了一张无形大网，任何的动作都会触动这张网，没有龟壳那样的强悍防御，明心可不想去以肉身去试探这张网的锋利程度。 小李很强。 但是手段太单一了。 一层密密麻麻的尖尖幼苗从擂台的地面上冒出头来，尖尖的红头，就像在整个擂台表面铺上一层钉板。小李看的头皮发麻，半空中大叫一声：“你耍赖！”再顾不得布设战场，无数无形丝网霎时重重地向明心收缩过去。 明心站在原地不动，诡异的音调凭空响起，擂台上成千上万的幼苗从地上冲向云霄，层层叠叠将明心裹在中心，充斥了擂台还不够，枝枝蔓蔓地向上方和四周蔓延出去，头顶盛开无数红花，从下方看去，整个擂台都变成了一个圆滚滚的巨大花球。 第183章 欺人自欺 无数开着鲜花的白藤将层层的丝线隔断开，以自己的肉身阻挡锋利的丝线攻击，从远处望去，大花球被无形的带子扎成一捆捆紧挨在一起的花束，最外层的花藤已经被带子割断勒破，可是这白藤太密，花束太多，层层植物肉体的阻隔之下，透明带子也无法再进一步。 花束挤压了擂台上的所有空间，小李再也没有腾挪的余地，踩在细丝织成的大网中间，高高地悬空站在花球之上，小李叹道：“要你出一点真实实力就那么难吗？” 花丛中心的明心摊摊手，比划了一下周身的花海：“这么大的声势，难道还不够尊重你？” “你剑都没出过。”小李撇嘴道。 明心道：“带剑的不一定是剑客，出剑也不一定要拔剑。”下一刻乐音旋律突然一急，万朵红花同时张开最大，无数花瓣从花托上向四面八方无死角地激射而出，锋利的花瓣如铺天盖地的刀刃红雨，瞬间将小李的身影淹没在其中。 战斗还没有就此结束，刀瓣暴雨中，一团气旋卷起片片血红的花瓣，形成一个红色的利刃旋风――虽然没有被花瓣雨乱刃凌迟，但是这方天地中已经没有了小李躲藏的余地。 旋风逆着花瓣暴雨，向中心的明心，孤注一掷地旋转下冲过来！ 明心神秘一笑，浓密的花藤顷刻将她重新包裹起来。旋风中裹挟的花瓣也化作红雾散尽。但是小李的本来也不指望依靠这些明心衍生出来的花瓣来当做武器，他真正的依仗是在他的周围高速旋转的细丝。 透明的旋风如锋利的钻头，与不断向中间增生挤压过来的白藤高速地摩擦，漫天的残枝断茎在而这交锋的地方向四方抛射而出，旋风缓慢却势不可挡地推进，终于在小李的一声大喝之中，轰然从白藤纠结的核心贯穿出一个大洞。 小李心头先是一喜，随即大感不妙，白藤拥蹙的中心只有一个空荡荡的空腔，哪里有明心的影子。 此时的小李终于幡然醒悟，这整片花海都是明心的领域，她自然是随意地移动，自己身在其中，有这些花藤遮挡神识，怎么可能感受到她的移动轨迹，这本来是很容易想到的事，但是从一开始明心就没有移动过，这才给他一种错觉，她会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与他角力。 可是此时才悔悟已经太晚，遮天蔽日的花藤早已包围过来，根根花藤的顶端对着自己，上面已经长出片片新的花瓣，在花藤的阴影下闪着晦暗的光。 “我认输。”小李举起双手，委屈巴巴地道：“你不厚道。” 层叠的白藤红花缩回地面，只留下满地的残花随风吹散，这些娇柔的花瓣已不复先才的锐利，明心站在台阶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李走到明心身边，将绸布拍在明心的手里，道：“一千灵石，不得外传，别想赖账！” 明心无所谓地翻手将一只装着一千灵石的袋子塞进小李手里，道：“些许小钱，不用那么紧张。” 这死有钱人！ 我们做朋友吧……小李谄笑着接住袋子，眨眼间收进储物袋中，拍着胸脯保证道：“以后您老有什么吩咐，尽管找小的，这长安就没有小的弄不来的情报。”说完倒退着沿着台阶小跑下去了。 小李不愧快手之名，台上发生的短暂交易没有落到任何人的眼里，而在明心露了第二手之后，原本想挑战的几个高手心中也掂量了一下，觉得自己纵使能破也要漏几手底牌，现在才是龙门预选，在她这里暴露太多的底牌着实不值，也就更加没有人上来挑战。 明心环顾在台上坐了一会儿，眼见今天应当是不会再有什么结果，剩下的九个人只有等明天新人来到再凑了，遂走下擂台，将位置让给其它人。 没有回茶楼，明心边在街上走着，边翻阅着小李给的名单。绸布上密密麻麻的是蝇头小楷，似乎是手抄的，字体端正挺秀，只是棱角转圜间稍有些平滑，使整体上少了一股正气，多了几分油滑。如今修仙界用这种方法记录东西的人可不多见了。 整整两千个参赛者的姓名籍贯和修为罗列在绸布上，内容很全，不似作假，明心从上到下逐个翻阅，终于在中间找到宋国等三国同盟推荐的人选，凌雾和佘青不出所料，然而第三个人却不是妩娘，而是另一个很熟悉的人――宋竹。 他不是废了吗，难道好了？ 一瞬间明心脑海中闪过很多阴暗的联想，比如傅秋声的威胁，宋竹敏感的身份，宋国内部诡谲的局势，三国之间的明争暗斗，妩娘一个毫无根基的炼气修士会不会已经…… 合上绸布，一朵朵小白花盛开在绸布上，顷刻将绸布分解吞噬一空，明心定了定神，多想无益，回头进了长安，找三国来人打听个清楚吧。 …… 走出龙门镇，来到一片浅草菲菲的郊野，明心在一棵树下坐下，奏起乐章，回忆起刚才与小李斗法时的所得。 筑基之后的变化和法术的运用她还在不断的摸索，比如刚才斗法时她才发现，她现在对衍生植物的操控力比筑基前强的太多，比如那壮观的花海，她本来只是想催生在脚下，从整个擂台上生出来的时候连她自己都始料未及。 据瑶光说，她背后的花纹与她在血脉改造过程中遗失的生死草种族传承有关，细想起来自己背后的花形纹身已经开出第二朵的六瓣花瓣，当初在第一朵花开出六瓣时她发现了自己特殊的识海天赋――仙心，而现在第二朵完全绽放，是不是也意味着她的另一项天赋神通被开发出来。 当初的那朵花苞，也确实是在她初领悟操控衍生花藤的时候生出来的，现在回想起来，只是领悟一种道法就对她的本体产生改变也太过牵强，或许那就是本身天赋觉醒的一种征兆。 说来有些讽刺，明心筑基到现在，除了天星之外，居然一直都是在与人类交流，明心突然意识到，长期在人类当中的生活，已经给她的行为模式扣上了鲜明的人类印记，在伪装的越来越像人类的时候，她自己本身也在陷入自己布下的骗局。 而现在，当明心终于闲下心来与周围的植物交流的时候，来自旧有的血脉深处的记忆，终于清晰起来。 第184章 草木王者 瑶光的重塑是一个非常和缓的过程，可以视作是一种进化，在为被重塑者赋予新的特性的同时，也最大限度的保留了草木妖族原有的优点。 而对明心来说，来自瑶光的全新能量和生死草一族进化千万年行成的独特血脉相结合，到底会为这具身体带来怎样的天赋神通，她自己也在不断的探索当中。 算起来，她也有好长时间没有陪伴它们了。 栖身在自然之中，闭上眼睛静心感受，风吹树叶沙沙做响，像是在用那古老的语言诉说着它们的心情。 那声音很长，很密，但是这古老的语言就是这样神奇，一个词可以是一个故事，冗长的声响也可以只代表着一种感情。 它们亲近于她，也服从于她。 她是草木之中的王者。 独属于草木的动人旋律响起，头顶的千丝万叶，身边的根根野草，打着相同的鼓点，它们将根系从泥土里拔出来，欢快的在一起跑着跳着，按着乐曲的节奏翩翩起舞。 周围的野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种子飞快的成熟，落在地上长成一颗颗新的植株，原本的土地挤不下，它们就在地上攀爬着，向远方寻找可供立足之地。 一曲终了，明心缓缓睁开眼睛，闹腾的植物们此时一片静谧，依旧按着它们千万年来行成的古老生存方式生活着。 轻抚着身盼粗糙的树皮，明心的笑容是她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温柔。 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新奇的主意，明心将手抚摸在一株普通的小草上，灵力输送进去，小草的根系开始快速的生长，将下方的泥土从地下一点点的拔出来。 草根在明心的操控下，按照制作泥傀儡时使用的灵力回路路径生长，被拔出来的一小堆泥土在浓密的根系的拉动下渐渐变成一个小人的模样，头上还顶着一丛绿油油的小草。 小土人在生长在里面的小草的驱使下，歪歪扭扭地按照明心的指令在地上行走。 这也算是一种新的傀儡了吧？ 这东西好像一阵风就能吹散，还不如普通的泥傀儡结实有用，而且全靠明心自己提供的灵力活动，一旦撤走灵力输入就会瘫在地上，除了看着新奇之外，根本没有用处。 但是这代表着明心的设想是可行的，而且这只是一株普通的小草，连灵植都不是，泥土也是充满杂质的普通泥土，连这样随便的材料都等动起来，说明这种傀儡的提升空间还很大。 开创一种新的傀儡品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尤其是对明心这样的傀儡学徒来说，这个新奇的设想要想应用到实际当中，还需要很长时间的研究。 但就目前来说，借助植物进行战斗这种方法，已经可以提上日程了。 这天剩余的时间，明心在龙门镇附近的野地中搜集了许多的草木种子，又在龙门镇的各大上铺和药店中扫荡了一番，有灵植也有普通植物的，分别实验了一下，几乎所有的种子都能在她的驱使下迅速生长，并且可以结出健康的果实和种子。 但相应的，越是正常情况下生长较慢的植物其催生速度也就越慢，比如一年生的小草瞬间就能从种子生长成可以结出草籽的成株，而一棵百年成的参果则要花费远超过百倍的时间。 而越是具有强大威力神通的灵植，往往其生长年限也会更长，在野外遇到或者能利用一二，但很难现场通过种子来催生，算起来还是从她本体衍生出来的红白花藤最为便捷好用，且威力强大。 但是用作一些杂用还是很好用的，比如一种腐尸草专以腐肉为食，可以用来毁尸灭迹，清洁无污染，阳极花靠吞噬火灵力繁衍，用来对付火属性的能量生物有奇效，诸如此类等等。 闲不下来的明心如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再次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到研究当中，以至于整个后两天的选拔都没有去参与，终于在第三天才重新出现在赛场之上，而此时，选拔已经进入白热化。 选拔越来越激烈，每天都有许多耀眼的强者涌现，许多精彩绝伦的战斗轮番上演，故而再度走上擂台之时，明心的“赫赫威名”已经被人们忘得差不多了。 走到擂台上，旁边另一座擂台上一个小小的身影引起了明心的注意，这不是天星吗！ 自从那天被自己强行窥探了记忆开始，天星就开始与她进行冷战，到现在已经三天没说过话了，不过从他的显著增强气息强度来判断，那昆仑石他是吸收掉了。 “喂！你到底打不打？”擂台另一边的擂主搁着结界摆起架势凝神戒备了半天，腰都酸了，站直腰，没好气的道。 明心略带歉意地点点头，道了声：“开始吧。”然后继续扭头看天星那边的情况。 作为一个筑基修士，天星的法术水准还有身体素质实在堪忧，甚至还在筑基修士的平均水平之下，更不用提和这龙门会上的四方精英相比了。 但是他的卜术颇为神奇，看似在擂台上狼狈的摸爬滚打，毫无章法，然而每次都能恰好在敌手的攻击到来之前，或是前伸一步，或是后仰一摔，匪夷所思的提前避过所有的攻击。 而他的对手，一个高壮的光头男修却好像中了邪一样，在明心看到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在台上将自己绊倒了两次，被自己的法术打到了三次，一人一妖东倒西歪的，就像两个醉汉在隔空对舞，看的明心一阵汗颜。 对手如此正大光明的不将自己看在眼里，擂台上的男修如何能忍，但任凭他打出万道仙法，都会被一种诡异的白色花藤挡住，任凭他如何靠近，都会被花藤顶端放射出的红色花瓣逼得倒退，不知不觉间擂台上已经被的花藤挤占了全部的空间，终于被一片花瓣打中，浑身酸麻的倒仰摔下擂台。 而同时，旁边的擂台上光头男修也一个趔趄，左脚绊右脚摔在台边，被及时爬起来的天星扑上来小爪子连抓，挠了一脸血，浑身发绿地摔下去。 气喘吁吁的天星心有灵犀的转头，四眼对视在一起，正看到明心笑盈盈的对着自己鼓掌，隔着擂台上的结界嘴上做着口型：“学的不错。” “哼！” 第185章 我行我道 擂台上的比试都在三个结丹期考官的监视之下，任何人只要认输，对手就不能再进行追击，同样的为了避免两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争斗过剧烈而产生无法收手，在考官判定其中一方已经落败之后，就会催动擂台上的结界将交战的双方隔开。 即使如此，上擂台依然是风险很大的事，比如说刚刚中了明心和天星两妖的毒的两个修士，就立即被拉去救治，明心还好，一片衍生花瓣上的毒只是微量，就算不治疗靠自己休息个一两天也就好了。 但是天星那边的情况就有些严重了，明心研究过天星的毒素，毒性不算猛烈，但是极难去除，挠成那个样子，运气不好的话，整个龙门会大约是要报废了。 而且就算是能治好也不是毫无代价的，大唐帝国官方提供的医修和疗伤丹药虽然很是了得，但是却不是免费的，听说每年的龙门会结束之后，都会有大量的参赛修士成为帝国军队的义务兵，来偿还比赛时欠下的医疗费用。 妖丹成型之后，明心体内的灵力储量有了质的飞跃，而且先一场赢得轻松，也没有花费太多的灵力，冲着擂台边的筑基期裁判示意放弃休息时间，迎接今天的第二位挑战者。 有心多适应一下操控草木战斗的新方法，明心今天没有像第一天一样快刀斩乱麻，而是借着一个个的对手慢慢磨练，在实战中体会提炼着经验，来人都不是庸手，只靠催生植物战斗的话，每个人都能打个有来有回，大战三百回合，甚是华丽，给下面观战的人一种每战胜一个敌人都非常勉强的感觉，至于实际如何，只有明心自己知道。 靠着如此耗费时间的打法，明心从早上打到晚上，中间才休息了两次，这才终于将剩下的九场全部打完，通过这一天的实战训练，至少从外表看起来使用植物战斗的体系已经非常完善，五花八门的植物依次由种子催生出来，可攻可守，十分华丽。 然而明心却不是很满意，除了本体的白藤攻守兼备，非常实用之外，其它的都有些花架子，消耗同样的灵力，效果还不如佛宝来的好用。 九场全胜，连着第一天的九连胜，十八连胜一次完成，一道接引的光线从结界的上方照下，明心走进光线中，马上被传送到一座威严肃穆的空旷建筑中，这里是龙门镇外的驻军军营，整个帝国对这场二十年一度的盛会保持了相当力度的支持。 空旷的大殿中只有一个表情严肃的女子坐在中心，对明心做最后考核的，正是最开始接受她报名的那个结丹女修。 女考官没有等明心上前行礼，一见面就肃声道：“你是剑修。” 明心道：“也是乐修。”她也没说谎，只是少说了点而已。 女子严厉地道：“乐道与剑道，任一个都是博大精深，你可知你两道同修已是极为大胆之举，再贪多杂学，只会分散精神，于大道无益。” 女子的声音不大，却如洪钟大吕响彻识海，明心有些意外，本已经做好了迎接结丹高人考较的准备，怎么倒说教起来了？ 虽知道她有惜才之意，有心指点，明心却不敢苟同，回道：“多谢前辈提点，只是晚辈却不这样认为。” 结丹女修没料到她受了自已一声当头棒喝之后，不仅没有任何异样，反而还能没有任何犹豫地反驳自己这个前辈权威，还是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无论她真的言之有物还是强词狡辩，光是这份定力已经足以当得起白马英才之名。 虽然心中已经认可了明心的资格，但女结丹考官还是想看看她如此笃定，能说出什么道理来，面无表情地道：“说说看。” 明心却没有再说，而是一手托起一小把种子，另一手拔出这十八场擂台都没有出过一次的剑，轮回金轮也从眉心处浮出悬在额前。 面朝着女考官，长剑凌空一划，横在胸前，剑身浮起如烟霞一般的青绿剑气，幻化成朵朵鲜花的虚影，就如剑上开满了绿色的鲜花，栩栩如生。 结丹女修瞳孔微缩，能将这世间最凌厉刚猛的剑气雕琢成的如此精巧入微的形状，绝非易事，难道她已经…… 然而这还没完，只见明心手中那一小把种子向身边一洒，瞬间种子化作千百朵五彩斑斓的鲜花，洋洋洒洒铺了满地；一段从未听过的笛曲不知从何处奏响，瞬间将她拉进一副宛若真实的意境中，身边已经不是军营中威严的殿堂，而是阳光下一片无边的花海，随手摘下一朵花，触感真实又似虚幻，分不清那到底是想象中的花，还是真实存在的花。 花海的中心，明心还站在她的面前，一手抬着花剑，一手轻拈着一朵金灿灿的花朵，拈花微笑，威严而又慈悲。 默念一段清心咒，一切意境幻象消失，那个白衣的少女还静静的站在原地，所有的花儿都已消失不见，明心道：“佛家有言：‘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晚辈以为可以真样理解，所谓剑道、乐道，剑与乐都是表象，而我辈修炼所追寻的本质，是道，所以就像我刚才演示的那样，无论是用剑、用乐曲、用自身的法术还是用外在的法宝，这些东西都是我们通向本质的过程中的工具，工具本身没有高下之分，只在于好不好用，会不会用。” “而我用这些工具，我觉得它们很合适，我就会去用它们，我觉得某一样工具对我是有用的，我会去学习使用它们。” “所以严格的说的话，我既不是剑修，也不是乐修，我只是我。” 不修剑道，不修乐道，而是以剑乐修我道吗？女考官摇头失笑，还真是狂妄的年轻人。 指尖射出一道金光，打在明心腰间的唐国通行玉牌上，一匹低着头的白马的痕迹缓缓从玉牌的表面凸显出来，白马的侧下方出现一排小字：“贰零玖伍”。 “九月初十之前，持此牌往长安官署报备，到时自有人为你安排诸般事宜。” 这就是通过了？ 明心这才恍然，原来这最后一关，考的不是实力，而是心性。 第186章 天空之城 明心知道，让天穆真人――也就是那位结丹的女考官认同自己的观点是不可能的，在这种事关大道的重要问题上，若是能被一个筑基小辈几句话就说服，那她也不可能修炼到结丹境界。 然而事情的关键并不在于谁对谁错，而是在她能不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想要什么，坚持什么。大道万千，谁又能说谁就一定是错的，修仙界中，从来不缺少认准一条歪路，头破血流地将南墙撞穿的励志故事，而这些人的成就都不会低。 虽然更多的是一头在南墙上撞死的人，但这些人至少有一面墙可以撞，而不是徘徊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行走。 回到茶馆，居然一个人都没有，明心刚一走上楼梯，就听到头顶砰地一声，从天花板上降下无数绚烂的灵光，在空中炸成五色灵花，飞翔的灵鸟和彩蝶，还有一只只吹着喇叭、打着小鼓的小纸人。 柜台之后，一声尖锐口哨，小李像弹簧一样跳起来，双臂竖起，悬在空中浮夸地喊道：“恭喜过关！” 空无一人的安静店面里陡然跳出来一个人，明心好险没有一道音剑斩过去，目光疑问地看着小李――你不觉得尴尬吗？ 空气突然安静，小李和明心对视了两秒，终于抽抽嘴角，不满地冲着旁边道：“说好的一起行动呢！书老你不要带坏掌柜的啊！” 福老板和许久不见的书老这才慢慢悠悠从高高的柜台下面站起身来，福掌柜笑的还是那样温和：“恭喜过关”，而书老则指着小李哈哈地笑的开心，顺手向柜台下一提，将一脸不情愿的天星从柜台下面提出来出来，后者撇着嘴，好像是被书老强拉过来的一样，十分高冷地扭头小声道：“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用说，这么高明的隐藏肯定是出自福老板之手。 原来大家都在，明心心里暖暖的，语气也不由的柔了几分：“只是拿到一个资格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书老笑的更欢，对福老板道：“你看看人家孩子，多有气魄，不就是个名额，随随便便就拿了，这要是换了某些人，还不得乐的癫过去。” 小李立即不满地道：“我说书老，这还有两天多呢，我怎么就不能得上了，你敢不敢和我赌一把！” “那可不行，我和你赌就从来没赢过，少惦记我那点棺材本了。” 福老板看着斗嘴的一老一少摇摇头，对明心道：“龙门会还有两天便要结束，你若不急的话不如等小李的结果出来再去长安，他从小就在长安玩闹，门路也多，天星身份敏感，你们互相照应，我也放心些。” 明心想想自己也要在长安找人，有这样一个本地人同行，能省很多麻烦，也就欣然应允了。 说起来，福掌柜对天星是真的好呢。 “哎呀，难得今天双喜临门，老福，还不把你的珍藏都拿出来，我们好好庆祝庆祝！”书老嚷嚷道。 双喜临门？ 明心看看天星，正好捕捉到小伙子匆忙移开的目光，侧着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嘴角的得意怎么也掩盖不住：“哼！” …… 天星的入选让明心万分意外，毕竟就算占卜师是稀有职业，占些优势，但是能被考官无视成绩破格选中的几率也还是太低了一点，明心很怀疑他是不是给自己上了一百个大福运术。 至于小李，多少就有些意料之中的意味了，虽说书老总是调侃他“没出息”，但从明心这两日的观摩来看，小李的实力在所有参赛者当中也属于顶尖水平，那天与她对战的时候，还保留了不少的实力。 两天后，三位成功鱼跃龙门的年轻人（妖）拜别福掌柜，踏上了前往京城的旅程。 身为中洲第一大国的都城，长安城的宏伟超过了明心对任何一座人类城市的想象，小李一路走一路热情地介绍着――自从获得了参加白马会的资格之后，他的嘴就没有合上过。 长安城整个呈正方形排布，东西长八百里，人口以千万计，整个长安城整体分为三层，最下层建设在地面上，是绝大多数人生活的地方，也是面积最大的一层。 而第二层则完全浮空而建，比第一层稍小一圈，整个长安城的驻城军队、所有的官府朝堂，还有盘踞在长安城的几家大宗门，强大的古世家的族地，都驻扎在那里。 最上面的第三层也是浮空而建，那里是帝国皇族的领地，在那里，一片片尖耸的巨大建筑直插天际，像一只巨大的皇冠覆盖长安城之上，在数十里外，就能看到最上层的皇城上那高耸入云的尖顶，深深地埋藏在头顶的浮云之中。 由上到下，整个长安城在阳光下反射出金色的光泽，就像一只被切割成三段的巨大金字塔，又像一座辉煌威严的山峰，让人忍不住生出顶礼膜拜之心。 这就是长安，人类世界的中心，宛如神迹的奇迹之城，宣示着人类对这个世界的绝对统治。 从两座高耸入云的青石人像的脚下走过，走进近百丈高的城门，仰望着头顶望不到尽头的巨大浮空城，明心不禁生出一种渺小感和一种微妙的自卑，天星的呼吸明显地急促了起来，即便从小在人类的身边长大的他，也无法壁免的被这种强烈的存在感所摄。 浮空城笼罩之下的第一层并没有因为失去阳光而变得黑暗，巨大的人工阵法扑设在上方两层浮空城的底部，让它们变成和头顶蓝天一模一样的样子，若是不看边缘浮空城耸立的边缘，甚至意识不到头顶上还有两座庞然大物。 即便是号称长安通的小李，进入这扇大门的时候，也不自觉的闭上了合不拢的嘴，直到走进一条喧闹的大街，才活泛过来，对明心道：“官署设在二层，离这里还有段距离，你们看是先在这城里逛逛，还是去报到。” “去报到吧。”明心道，本来她还想在这城里找寻一下三国同盟来的人，真到了这城里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要在这样一座堪比一个小国的城市中找寻几个还不知道来没来的人，简直如大海捞针。 只有从长计议了。 第187章 长安官署 长安城的上下城之间有许多的通道，可以供修士飞行穿越，同时城中各处也设有许多的短距离传送阵，构成一个连接全城的传送网络，城中的普通居民也可以不花费任何代价的使用这些昂贵的传送阵，在这座巨大城市的各个部分快速穿梭。 明心三个都是筑基修士，便选择直接御空从通道中上到中城区，正好可以俯瞰一下整个下城区的景色。 飞行也不是随意飞的，城中的修士太多，尤其是临近白马会期间，城中的修士数量更是达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再加上城中本来设有的可供普通人和淬体修士租用的飞行法器，放任所有这些人漫天乱飞的话，必然要发生不少的“空难”。 所以城中不仅限速，而且还用一道道宽阔的彩虹规划出了一条条的天路，三色左行，三色右行，中间一道绿色的彩虹则是专供守备军队快速通行的“绿色通道”，任何违背交通条令的修士，无论你是结丹还是元婴，都会被请去守备军营喝茶。 而在下城区的最中心，还有一条彩虹可以穿透三个城区，直接通往云海之上的浮云界，唐帝国与羽族世代交好，那一条彩虹就是下界人类唯一的一条可以前往浮云界的通路，每年从羽族那里交易来的大量浮云界特产，为唐帝国带来了巨大的财富。 从高空俯瞰这个城市，更能体会到它的繁荣与神秘，在那些高低错落的建筑的阴影当中，无数人生活在里面，无数的秘密隐藏在里面，可能在一条老街下的茶亭里烹茶的老人，就是一位隐世不出的结丹高人。 小李指指点点地介绍了一阵城中的著名景点，末了插着腰叹道：“我到今天才觉得，这座城市也是属于我的。” 明心笑道：“就因为白马会？你的要求也太低了些。” 小李道：“你别听书老瞎说，凭小爷我的能力，拿个参赛资格还不是轻松，我的目标在那里。”说着指向北方。 向小李的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片郁郁的青山矗立在长安城外，青山并不高，甚至连最高的峰顶都还够不到长安中城区的底部，但是生活在中城区和上城区的人们看到那青山的时候，依然会有高山仰止之感，因为儒道至尊，就坐落在那片青山里。 从青山上收回视线，明心的目光突然被下方街上的一个格外高大的身影吸引住，那是一个男性，他的头上生着一对弯曲的尖角，配上他比所有的人都至少高出至少两个头的高大的体型，因而显得格外明显。 明心将神识凝成长索，向那男子飘浮过去，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明心的试探，男子仰头看了天空一眼，明心的脑中突然响起一声冷哼，有一瞬间明心感觉到似在面对一只凶猛的野兽，那强悍的警觉和充满野性的气势，让她至少有九成确定，那是一个至少有结丹修为的化形兽妖。 这还是明心第一次在大唐境内看到别的化形妖族，而且还是在这种大庭广众的地方，既然被对方发现，明心悻悻的收回神识，只用眼睛远远盯着他。 光明正大的走在大街上，倒是没有人去阻拦那男子，但是也没有人敢靠近他，在他所过之处，身边自动空出一大片空地，离得太远看不到周围人类的神情，但明心想，那不会是太友好的情绪。 疑似妖族的男子转进一栋建筑，失去目标的明心重新巡视起下方的大街和周围的彩虹，却再也没有看到一个疑似妖族的目标，当然即使有也可能做了一定程度的遮掩，在这个距离上，明心还无法分辨出来。 …… 穿过孔洞来到中城区，天空上的彩虹更加复杂稠密，多亏有小李这个老长安在，在这错综复杂的彩虹中也能清晰的分辨出哪一条才是通往官署的路。 中城区的人远比下城区要少，但是基本都是修士，几乎没有凡人的出现，这里的建筑也比下城区更加的稀疏，大量使用的悬空技法漂浮在空中的建筑，和飘逸华美的设计，为这里增添上十足的仙气。 明心一路留意观察，这里也没有一个像是化形妖族的身影。 官署是长安城的官署，负责处理城中政务，明心一行到达官署之外的时候，正好遇到几个修士结伴走进官署的正门，这几个人明心有印象，都是在龙门会上表现比较出彩的几个人。 跟着走进官署，立刻就有一个穿着公干服装的炼气期小吏迎接过来，恭敬地道：“两位前辈可是参加白马会的参赛者？” 小李一本正经地道：“不不，你弄错了。”小吏一愣，就见小李拦着天星的肩膀笑道：“不是两位，是三位。” 天星不耐地将小李的手推开，将自己的玉牌递交给小吏，小吏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看玉牌，又看看天星，半晌才张口结舌地道：“三…三位前辈请跟我来。” 白马会在长安城中举行，如此展示国力，吸纳人才的好机会，帝国自然热心。官署为所有的参赛者安排了住处，就在官署的后面，建起了一座座单独的院落。 每个院落能住十人，每人至少配备有三座房间，分布在美丽典雅的园林当中，像这样的院落足足建设了三百座，在这寸土寸金的长安城中已经是很大的手笔了。 明心三个挑了同一处院落，院落中的十个份额除了他们之外只有两个住进来，而且还都不在，其余的有的还没到，有的则是嫌与人合住太逼仄，自行寻住处去了。 领着明心等安排好了住处，小吏道：“白马会还有一个月才开始，几位前辈可在这城中游览一二，只是记得十五日后在这官署内参加抽签。另外只要持着这印有白马的玉牌，城中所有商铺一律可给予八折的优惠，万一遇到危险，只要催动玉牌，马上就会有禁军营救，城中任何人不得施压迫害。” “只是有一点三位一定要注意，赛事期间万不可触碰我国大律，否则便要取消参赛的资格。” 这些都是题中应有之意，令明心感兴趣的是那两成的优惠，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去消费一番了。 不过在那之前，她要先打听清楚宋竹他们到了没有。 第188章 寻人探妖 询问了一番小吏，好消息是宋竹一行确实已经来到的长安，并且到官署报过到，确实是两女一男，形貌与宋竹三个也差不多，坏消息就是，他们并没有住进官署提供的住所里，而是自己在城中找地方安顿，小吏也不知道他们都住在哪里。 既然知道了对方已来到，明心也不急了，无论如何他们都要参加十五日之后的抽签，到时候一定能见到。 安顿好了住处，明心三个结伴去城中游览一番，走在路上，小李忍不住问道：“心姐，你之前说你是东南人士，就是从那个宋国吗？” 自从输给她一次之后，小李就开始叫她心姐。 被他这样一问，明心不禁回想起曾经在宋国遇到的那些人和事，那段青涩的岁月只有不到两年，但却改变了她很多，她的那些人类朋友，现在都怎么样了呢？想到即将到来的会面，明心竟有一种近乡情却的感觉，有些感慨地道：“算是吧，怎么了？” 小李难得露出一分忧郁之色，感叹道：“没什么，就是没想到像心姐你这样的人都要参加龙门预选，你说那些直接被推荐参赛的人得有多厉害，一想到那样的人还有两千个，突然觉得前途渺茫啊！” 旁听的天星瞳孔微缩，论实力他还不如小李，连龙门会都赢的十分勉强，就算侥幸进入了这白马会，到底又有多大的意义？ “他们啊，确实都是很厉害的人。”明心有些怀恋地道，随即笑道：“不过比我还是差了一点。”拍拍一高一矮两个肩膀：“所以别灰心，你们还是有机会的。” 小李立即嘻嘻笑道：“心姐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再说了，说不定的哪位前辈看我根骨清奇，就把我给收了呢！” 说着话，正好走到官署的前殿，小李轻咦一声：“这人怎么都出去了？” 原本还有些人气的前殿空荡荡的，一群人站在前殿门口两侧仰头张望，明心道：“过去看看。” 还未走出前殿，吸引目光的发光体已经透过大门显露在眼前，一艘极为华丽的大飞舟横在官署的上空，巨大的体积几乎与官署宏伟的大殿一般大小，船首上一只雕琢地栩栩如生的火红凤头，遮天蔽日的凤羽虚影在飞舟的两侧展开，整个飞舟就好像驮在凤凰的背上。 小李笛呼道：“凤凰船，难道是大楚的那位三公主。” 明心很快就知道了小李说的是谁，大楚是中洲西南方的大国，而这位三公主凤千翎，也是被排进本届十大热门之中的人物，筑基初期修为，位列第四，据说有真凤血脉，实力强大。 当然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再是实力强大，身份高贵，也不敢在这长安官署之上摆出这么大的架子，耀武扬威，民间早有传闻唐国与大楚将借这次白马会之际缔结联盟，如此这座大船之上，必然还有更重量级的使节团，而这位三公主的到来，据传言也不乏联姻的意思。 很快，一条金龙从头顶的上城区之中降下，到近了才看清，这条金龙原来是用机关拼接炼制而成，一块块复杂精巧的部件毫不掩饰的暴露出来，不仅不显地粗糙，反而有一种奇异的美感，明心下意识地分析着这金龙的构造，这居然是一具傀儡，而且是她从未见过的风格。 金龙停在凤舟之前，一个身穿黑蟒袍的男修负手立在金龙的头顶，没有向下方仰视的人群投来哪怕一瞬的目光，只是专注地盯着对面的凤舟，虽然谦和得体地微笑着，但明心能感受到从他那目光中释放出来巨大自信，和对那个凤舟之上的人，不加掩饰的征服欲。 这也是个名人，小李自然认识，本次白马会排行第二的大热门，帝国五皇子，李玄策，二十八岁就已达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筑基中期修为，要知道筑基期想要提升一个小境界，远比炼气和淬体难无数倍，在明心最良好的预估里，她也无法在三十岁之前突破筑基中期，只能感叹人外有人，不可妄自尊大。 只是主人反而要客人等，这唐国的架子也太大了一些，而且还是选在这中城区的，这也不像是国礼的规格，类似的问题太多，这场会面处处透着诡异。 没兴趣在看这些大国博弈的戏码，明心拉上看的津津有味的小李，离开围观的人群，飞向下城区。 心里惦记着刚才见到的那个疑似化形兽妖的男子，明心向小李问道：“长安城中的化形妖族很常见吗？” 小李耸耸肩：“别的城市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长安也差不多，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几次化形的妖族，再说就算有也都打扮成和人差不多的样子，见了也分不出来啊！” “那你可知道这城中什么地方能有可能找到化形的妖族。”明心继续问道。 小李拧眉想了片刻，还是摇头道：“这个我还真没注意过，不过我可以给你打听一下。”说着向明心搓搓手指，表情不言而喻。 明心道：“放心吧，少不了你的。” 看着小李拍胸脯打包票，满脸谄媚的样子，明心心头一动：“说起来，福老板经常搭救妖族和混血吗？” 小李摇头道：“至少在店里我是没见到过，不过像你们这样的情况本来也稀有。” “那你那天给那四人看的东西，可能给我看看。” 这个问题明心之前也打探过，不过今天小李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岔开话题，大约是离了福老板的身边，又跟明心混熟了，只踌躇地掐着手指，“这……” 明心微扬眉，有戏，也不多说，直接将身上最后的一千灵石打包抛过去，小李瞬间就被明心的灵石攻势打倒，笑逐颜开地将鼓囊囊的小袋子收下，偷偷摸摸地御空靠近过来，四周张望片刻，传音道：“就一眼哦，千万别告诉福老板。” 明心道：“自然”。得了保证，小李飞快地抬手在明心的面前一晃，随即若无其事地飞开，热情地指着下面的一条条街市做着介绍，叫一只小心地探着头偷听的天星好不着急。 然而一眼已经够了，那一块牌子的刻面已经牢牢印在明心的识海中，宛若白骨的质地，两个字体古朴的文字粗糙地刻在上面，刻痕深浅不一，如兽尺咬合出来痕迹：“昆仑”。 第189章 生财门路 面色不变地跟着小李在下城区大致逛了大半天，明心一松口，小李就迫不及待地去做他的情报生意去了，对灵石的饥渴，大概是所有散修出身的修士的通病。 明心当然也不例外，但想在长安城中赚一笔可不像天龙城或是永州城那样容易，永州商业发达，但是受制于正一宗的强大的存在感，任何的中小宗门都没有生存的空间，所以在那里功法体系不完整的散修占了绝大部分，也因此门槛颇高的乐修属于及稀有品种，明心一个新晋的乐修才能大生其财，虽然这财还比不上宋大掌柜随手施舍的研发经费的一个零头。 同样的，天龙城虽佛道昌盛，但是对道家占卜之术一片空白，还多的是凡夫俗子可供利用，加上搭上了普济寺的关系，这才让天星能在一年里闯出一个小仙姑的名头。 而在长安，虽然也有雄踞于此，但是同样身为超级宗门，是有名的存在感低，或者说表面的存在感低，它的门人弟子很少，但每一个从走出来的门人，都会是一方风云人物。 最重要的是，所有被承认可以出师的弟子，虽然在内心还会以门人自居并引以为荣耀，但都是完全独立的个体，他们可以自己开宗立派，或是在某个国家中担当要职，甚至可以加入其它的宗门或组织担任长老，只要不违背儒道的大忌，都不会干涉，甚至还会鼓励。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的正式弟子可能只有百多人，甚至不如一个县里开的杂牌书院，和正一宗、逍遥门等动辄十余万各类弟子的做派更是不能比，但是实际上，它的门人弟子衍生出来的势力遍布天下，与佛宗普济寺开设道场之举有异曲同工之妙。 举一个最直观的例子，盘踞在长安的四大宗门中，有两个直接就是由衍生出来的，其余的两个也受到了很大的助益，完全可以算作是半个衍生门派。 再加上唐帝国本身超然的实力和大陆中心的优势位置，长安城中的修仙力量空前的繁荣，任何偏僻的流派，都能在这里找到适合自己生存的土壤，据不完全统计（来自小李），长安城中的元婴与元灵阶修士至少有上百个，而结丹修士更是以万记，即便是正一宗本宗也不见得有这样的规模。 这还是在平常的状况下，在每次的白马会期间，还有更高端一些的登龙会时，从大陆各地，甚至海外的众多高阶修士都会云集于此，前者是为了挖掘优秀弟子，后者是为了展露自身实力，豪不夸张的说，此时的长安城，十道天雷批下来，至少能有两道能劈中结丹修士。 在这样的环境里，乐道大家，卜术天师比比皆是，无论是明心的演奏还是天星的占卜，想要像以前那样大赚特赚，无疑是痴人说梦，就算明心对自己的乐剑还有点信心，赚点零花钱或许还可以，想要靠这个赚大钱，也是不现实的。 所以明心也就放弃了卖艺赚钱这条路，天星也就不用再去摆摊了，只专心做明心的跟班“丫鬟”就好，虽然他们现在还在冷战状态，但是合约还依然在生效中，天星可不想挑战明心的“人品”。 好在她还储备了不少的“硬通货”。 虽说已经被那长犄角的结丹男修警告过了一次，明心还是按照记忆去那男子最后进的那家店面，来到近处，明心不禁感叹这世界还真是小，这气派的金字招牌，标志性的九层高塔，正是福泰楼在长安的分店，只是比起永州的那家更加的高大气派。 进入楼内，果然连里面的布置都是如出一辙，明心轻车熟路地找到里面的鉴定处，抛出从秘境中得来的一块磨盘大的万年玄冰，马上就有筑基期的高级管事上前来招呼，引入雅间详谈。 万年玄冰作为通用性很高的一种常见炼器材料，价格很固定，每斤在一百灵石左右，视成色好坏浮动，秘境是自成体系的小世界，存在十万年之久，里面的玄冰也货真价实，明心当初统共收集了将有六千斤，全部售出就是六十万，这个数字福泰楼这样的实力豪雄的大商会当然吃的起，但是若从一个人的手里掏出来，也足够引起管理者的瞩目了――这都是潜力股。 尤其是明心手中握着白马牌，还是两张。 除了这些玄冰，明心还从秘境中获得了不少其它的玩意儿，不过价值比起来和玄冰就不太能相提并论了，而且比较杂。 九凤山秘境是正一宗前辈为了历练后辈所创，里面好东西虽然多，但是必须要付出相应的努力才能得到，虽然秘境如今被瑶光所掌控，但瑶光也丝毫没有给明心开后门的打算，只有更加严格，后来十年里得到的宝物甚至还没有她在头一个月里得到的多。 瑶光说这是防止让她过于依赖外物，有碍自身的发展，虽然明心很想说：让“外物”的诱惑来的更凶猛一些吧！但是她的小汗毛拗不过瑶光的大长腿，也只能入宝山而空回。 将一切她用不到的东西一次性地交给福泰楼处理，当场获得了五十万灵石的定金，剩下的因为福泰楼建议将大部分放到拍卖场拍卖处理，等到了拍卖完了再统一划到明心的账上，虽然这样做他们是要从中抽一部分的成的，但是见识过拍卖人市时的疯狂场景，明心就知道这样做绝对要比直接鉴定回收要收益高。 捏着手中新鲜出炉的朱雀卡――在福泰楼，这是只有资产超过百万的贵宾才能享有的身份象征，可以享受福泰楼的多种服务，比如借助其势力，在大陆范围内搜寻你想要的任何东西，或是享有一定程度上的优先交易权，明心的购物欲望空前的旺盛。 当然在那之前，也不忘问一句管事，是否曾见过宋竹或是如意夫人，还有先才那妖族男子的情况，很遗憾的是，长安福泰楼所有的专业素养比起永州的同行要强无数倍，上到管事，下到一个最普通的侍女，都对顾客的信息守口如瓶，明心倒是有能力催眠这些炼气淬体修士，但他们也不一定就知道，没必要因这事做的太难看。 第190章 太轻太轻 口袋里有了灵石，明心立即就地消费了一番，除了常规的符篆等物，重点还是在各类的种子和制作傀儡的材料上――明心一直对她的新式傀儡设想念念不忘。她没有再买傀儡，自从发现了自制傀儡在操控性上的优势之后，别人的傀儡再好也有些跟不上她的需求了。 除此以外就是收集傀儡的制作图纸，还有各类新鲜的曲谱，这两样东西不算很好找，福泰楼有一些现货，但大多都是些基本款，明心看了几个演示的样例之后，不能算是太满意，但也都收敛一番，并委托福泰楼为自己留意寻找。 除此之外，明心还采购了大量份的制作生灵水的矿石原料，并叫管事留意寻找培育灵植的书籍秘方，她的存货早在秘境中消耗一空，虽然经过长时间的使用，那东西对现在的自己来说效果已经是微乎其微，但聊胜于无，况且曾经真切地受到这种东西的好处，明心也不想太早地放弃这条路。 更何况，炼制出来了也不一定要给自己用。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悟远送的白玉孔雀被天雷打坏，明心甚为可惜，便向一直在跟在后面招呼的管事打听这城中有哪些名声比较好的炼器坊。 结果管事倒是举贤不避亲，拍着胸脯表示，福泰楼的手下的炼器坊，就是这城中顶尖的，距离也不远，上楼就到，最重要的是对真材实料，要价公道，绝不会像城里其它的炼器坊一样谎报所用的材料――明心可是他们的朱雀级贵宾。 管事的话只能信一半，要说福泰楼一家综合商会能比得上专业的炼器老店手艺精湛，明心是不信的，但总归家大业大，就算顶尖的水平差一点，对付她的这只筑基期的法器，总还是够用的。 而福泰楼的老师傅也没有辜负管事的吹嘘，接过明心的白玉孔雀，神识扫视一遍之后，便有些兴致地问：“姑娘这法器可是天雷所损？” 明心点头道：“确实是上月大雨之时被天雷击中，不知还有没有救。” “姑娘若是要恢复原样的话，五天后来取就好。” 老师傅显然话里有话，明心怎能不知。顺着道问：“若是不要恢复原样呢？” 老师傅抚须道：“这法器以整块的风灵玉炼制，熔炼七彩孔雀的精血为灵魄，品质只能算上品，只是炼制时兼顾了灵石和修士灵力两种催动的方式，讨了两分巧，如今天雷之力渗透进灵魄之中，七彩孔雀本为妖物，精血被天雷淬炼，已经不同于往，与法器灵纹之间已然不匹配，所以才会无法使用，若是简单的恢复原样，只需拔除精魄，重新熔炼即可，但未免可惜了这难得的天雷淬炼的灵魄，但若是姑娘信得过老夫，重新铸炼一番，或能炼制成一件极品飞行法器。” 管事适时地吹捧道：“吴大师炼制飞行法器的手艺，在长安城都是出名的！” 明心摇头失笑，这一连串的专业词汇她虽然不甚懂，但总也知道极品法器和上品法器的区别不是几句话就能说出来的，二者的差距之中，满满的都是灵石。 管事察言观色，适时地补充道：“姑娘放心，若是炼制地法器您不满意，小店免费给您替换一个上品的飞行法器，绝不让您损失。” 也罢，现在她正好不缺灵石，而且事关逃命的家伙，自然是吝啬不得。 “那我就等着见识大师的手艺了。” 又一笔生意谈成，明心想了想，事不求二家，取出天音剑摆到老师傅的台前，道：“大师可能看看这个。” 唐国任豪侠，长安多剑客，剑这东西，吴师傅见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只当明心也想提升一二，拔剑出鞘轻弹，听着那低沉地嗡鸣，不禁点点头，老气横秋地品论道：“材料还不错，万年寒铁配灵木心焰，也算相得益彰，炼制的手法也很老练，看得出功力，只是这剑中没有灵魄，也不刻录灵纹，倒是可惜了，若没猜错，是淬体修士用的法器吧。” 明心笑而不语，只看着他卖弄技艺，若是只有这种水平的话，那她只能另请高明了。 说着说着，吴师傅突然声音突然弱下去，高高在上的神态渐渐收敛，缓缓拉直脊背，目光紧紧锁在拔出的剑鞘上，手指一寸寸地飞快在剑鞘上丈量，每移动一次，神情越郑重一分，到最后连呼吸都紧紧屏住，除了飞快舞动的手指之外，全身一动不动，好像此时吹一口气、动一动眉毛都会干扰到他的精神，影响到他的计算。 管事心里大感意外，不过是一个法器，吴大师可是常给结丹修士炼制法宝的，也没见这样郑重过，难道是装的？也有可能，谁不知道这些剑修为了自己的剑，倾家荡产都不带眨眼的，甚是好骗，这种故弄玄虚的手段倒也不是没见他用过。 足足丈量了一盏茶的时间，吴师傅才终于长舒一口气，也多亏了修士气息悠长，常人早就憋死了，缓缓还剑鞘中，吴师傅站起身来，双手托剑郑重地递还给明心，说话时不自觉带了两分敬意：“不知姑娘可否能予我演示此剑？” 明心从他手中接过剑，十指按在坚挺的剑鞘上，如拈花抚水，轻揉慢点，就好似那扁圆的光滑金属上连着看不见的弦一样，奏出一连片纷彩的华章，只一剑，就如万千钟鼓齐鸣，管弦协奏，一人一剑，就堪比一整只乐队。 明心有意让吴师傅对此剑了解地更充分，也不管什么意境，只是一味炫技，这一曲弹的百转千回，短短片刻时间连续变换了十余种组合，个个都是完整的交响曲，旁边连着天星三个，何尝听过这种乐曲，个个目瞪口呆，下意识地去数到底有多少种乐器在里面，然而哪里数的清，到最后干脆放弃，呆愣地看着那灵动的手，心里只有一个字：强！ 这是剑？是人？ 一曲只弹了一半，吴师傅又接过剑，意犹未尽地把玩许久，才长叹一声道：“这剑我动不了。” 明心奇道：“大师知道我要做什么？” “呵呵，老夫与你们剑修打交道也有百多年了，如何看不出来这剑已经不适合姑娘用了，姑娘可是觉得这剑太轻。” 第191章 产生怀疑 吴师傅不愧是老师傅，一语中的，这剑当初是为淬体修为的她量身定制的，重量也是她提的要求，当初自然是用的顺手，但是自从身体重塑之后，她的力量突然暴增，再加上这些年随着修为不断提升，剑气长久以来淬炼身体，还有最近一次的天雷淬体，都使得她的肉身力量不断地提高，早已不是当初能够比较的，就像一个八尺大汉，拿着孩童时用的小木剑，当然处处觉得不顺手。 这个问题其实对大多数的剑修来说都不是问题，有些剑修的剑轻若鸿毛，一样使用地得心应手，因为大多剑修的招式威力关键在于修为的深厚程度和剑道的领悟深浅，和剑本身有多重多锋利其实关系不大。 但问题在于明心已经习惯了使用重剑的那种实在的手感，习惯了与敌人近身搏杀的战斗方式，对一个剑修来说，剑好不好是个小问题，顺不顺手却是个大问题。 不顺手则气不爽，意不畅，怎么打怎么别扭，所以明心近年来已经很少提着剑上去与人硬刚，大多以远程乐剑应敌，待到筑基之后，更是连剑鞘都几乎没有拔出来过，那一十八场比试，别人都以为她是因为对手实力太弱，不屑出剑，白白得了一个深藏不露的形象，实际上，她只是挑选最适合她的战斗方式而已。 但若是让她换一把剑，那她更舍不得，虽然作为一把剑，天音剑已经足够出色，可是它真正的定位其实更偏向乐器多一些，以前不觉得那猥琐老头儿厉害，这两年见识的多了才发现，想找一把适合自己的乐器，一个与剑融为一体的乐器有多难。 所以她也只是想用其它材料重新祭炼一下天音剑，让它更符合自己的手感而已。 “这把剑虽然没有刻印灵纹，但其本身的形状构造却堪称神妙，这种手法，我也是平生仅见，重新祭炼并不难，我有信心能提升它至少一倍的威力，但是难的是要维持原有的音色不变，这些沟槽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因此毁去了这剑的精髓，还不如重新铸造一把全新的，我想姑娘也不愿意看到那种结果吧？” “难道非得去寻那铸剑之人吗？”明心皱眉道，白马会迫在眉睫，现在去找，哪还来得及。 吴师傅道：“这也不一定，只要找一个同时精通乐道和炼器的人，也未必不能在保持乐器特性的前提下重新祭炼此剑，不过这样的人可不好找，而且就算真找到了为你铸剑的那人，重新祭炼之后也不可能与原来的音色一模一样，这一点你要有准备。” 隔行如隔山，这句话果然没错，明心这才知道自己一开始的想法有多么的想当然，现在想想虽然与那猥琐老头儿相处的并不愉快，但其实还是自己撞了大运了？ 这里就涉及到一个选择的问题，明心已经习惯了用天音剑去奏乐，那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是身体的延伸，她用它演奏了无数的曲子，在那一次次的生死时分，这些声音是她最能信赖的同伴，这种音色同样是她所最顺手的，就像一位亲人，一个不可割舍的部分，她对它有着特殊的情感。 用剑的感觉可以重新适应，用不同的乐器也一样能奏出美好的音乐，但那都意味着妥协，需要她做出选择，是选择更顺手的剑，还是更顺手的乐器，这是个问题。 这个决定不好下，或许两样她都该学着去适应，毕竟谁也说不准明天会不会就再降下一道天雷，将天音剑整个毁去。 这个世界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就连自己都可能有靠不住的一天，若是二号就完全不会纠结这个问题，明心甚至能猜想到她此时就在她的识海背面，冷着脸对她的行为作出判决：“耽于外物”。 不过明心还是想争取一下，向吴师傅要了几个城中有名的炼器师的信息，准备接下来逐个去拜访。 …… 如此大肆消费了一番之后，明心刚到手的五十万已经去了一半，筑基修士虽然更容易赚灵石，但花销也比低阶修士要大得多。 从福泰楼中出来，明心开始向附近的行人和店家打探那化形妖修的事，这些人就没有为别人保守隐私的责任了，只要施以小利，轻松搞定，虽然也很少有人在其它地方见到他，但那样显眼的样子只要见过一眼就很难忘记，明心坚持不懈地努力之下，终于圈定他经常出没的范围。 还有长安居民对他的畏惧与蔑视。 “我说姑娘，婶子劝你一句，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去招惹那些东西，我听说那些妖孽啊，暗地里吃人不眨眼的！这长安城里的人命案子，我看全都是真这帮子妖孽做的，啧啧，真是想想都渗人呐，你说这上边的大人们都是怎么想的？不顾我们老百姓的死活啊，等我家栓子将来成了大官……” 明心好容易摆脱热心肠的大婶，躲进一条幽深的小巷，忍不住长舒一口气，倒不是因为感到压抑，这种敌意的氛围正合她的预想，真若是人妖一团和谐，她才会感到诧异，只是……这长安城中连个买菜的大婶手劲都小看不得啊…… “喂。” 泠泠地一声，明心差点没反应过来这是天星的声音，这都几天了，天星最多就是一声“哼！”，陡然换了一个字，明心居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小巷里，天星定定地看着明心，好似要将她看穿，然而那注定徒劳，明心耐心地抱胸倚在墙上，如深渊静置，等待着他的后文。 等来的是天星的传音：“你到底是谁？” 天星通常是不喜欢传音的，据说这是一点占卜师通有的职业病。现在用传音，看来是已经隐隐猜到一些东西了，所以才会如此谨慎。 也对，自己的一些行为在以人类的角度来看，或许只是代表着她是个出于某种原因对妖族感兴趣的修士，但是对一个和她朝夕相处的妖族来说，参考自身的行为模式，再加上修习卜术者敏锐的直觉。若是到现在都看不出一点端倪，那也太不用心了。 所以该不该坦白呢？ 第192章 侠与王 明心连传音也不用，只淡然地说道：“你只需要知道，只要你不想与我为敌的话，我对你没有恶意，当然对你的小族群也没有，剩下的……”明心把玩着那张泛着鲜红血纹的白玉牌，斜睨了天星一眼，说道：“你还没有资格知道。”说完径直向着小巷的对面迈步。 天星的胸膛鼓动着，看着明心端正的背影，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两年多来的点滴一幕幕浮现，是啊，自己其实一直生活在她的羽翼保护之下，不是吗？虽然那时候她才只是一个淬体修士。 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他，有什么资格去探听她的秘密，又有什么资格去面对那些拼死送他出来的同胞，去挽救他们脱离那个地狱？他的时间不多了…… 天星的目光渐渐坚定，快步地追上明心，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对明心道：“那种石头，你还有没有？” 明心深深地看着天星，缓缓道：“有。” “但你愿意为此付出什么呢？” 天星的幽幽的双瞳中如有火焰在燃烧，那是明心所熟悉的东西，妖族的血性。没有任何犹豫地，甚至没有问那力量的代价是什么，天星声如掷铁：“一切。” …… 任何事物都是有两面性的，昆仑石也是如此，对草木妖族来说，它可以是救命的良药，也可以是致命的毒药。 这其中的质变取决于量的变化，天星并不是一个天地生养出来的妖族，培育他们的人只是需要一个可以复制的占卜工具，他的诞生包含着大量人工催化的作用，所以他才能在短短的十年内就达到筑基的修为，并且化形成功。 但是这种催化的代价就是生机的空耗和凋败，再加上强行被后天赋予的占卜天赋，这种凋败就变得更快，即使是寿命悠长的草木一族也无法承受，这种生命本源的凋败是不可逆的，所以在明心刚遇到天星的时候，他的生机已经濒临断绝。 而昆仑石在这时，显现了它神奇的作用，全新的力量融入血脉，从生命本源上的一剂猛药，让断绝的生机得到延续，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让昆仑石的力量在体内发酵增殖，他的生机就能慢慢修复，恢复原本的长寿。 但这个温和的过程注定是缓慢的，在此之前，天星的实力要远比正常的筑基修士要弱地多，修为也几乎不可能进步，但是天星很急，他的时间或许很多，但是他的同伴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他迫切的需要力量。 要加快这个过程也不是没有办法，明心第二次让他吸收昆仑石的时候已经得到了验证，更多的吸收她的能量，能加快这个转变的过程，甚至短期内因为外来力量的帮助，获得实力的提升。 但那也是明心长期观察之后判定的，不会对他本身的血脉特性产生改变的剂量，即使已经很保守，这个实验的本身还是具有一定的危险性，再加量的话，固然能转化地更快，但一定会对他原本的血脉造成不可逆的改变。 这种改变是颠覆性的，其结果不可预料，参考明心当初刚化形时的情况，身体重塑，力量大涨，但是也失去了妖族本身的天赋传承，而有这种还算良好的结果是众多的偶然因素造成的，与她作为生死草本身的血脉特性、当时特殊的时机都是分不开的。 而同样的，甚至是更加激烈的转变放到本身已经化形的天星身上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或许瑶光能够计算出来，但明心不是瑶光，她不是造物者，她只是一个连自己本身的奥秘都没有完全弄清的传递者，她不敢为天星下这个决定。 即使那是他自己的决定。 所以白天的时候，在那条小巷中，面对着天星几乎称得上是绝望的决然，明心怂了，即使是怂都怂的那样不坦诚，“那要看你的表现。”这是她的回答，面带微笑，故作高深，完美的伪装没有任何人能够看破，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心中的彷徨与恐惧。 她本以为在这个世界上，能够让她产生恐惧的东西已经不存在，是的，任何的敌人都已经无法压倒她的意志，可是在那一刻起她才突然意识到，她的心中一直是恐惧的，这恐惧不是源于她，而是那些将命运背负在她身上的同胞们。 所以当她第一眼见到兰馨的时候会吓落荒而逃，所以她从来没想过向天星坦诚自己的身份，所以她明明清楚地看到银漪目中那刻骨的渴望，却也终究没有将她带进这片广袤的大世界。 原来，她一直恐惧着承担责任，原来在她的心里，她一直将自己描绘成一个独行侠，她可以放肆地去为她的任何狂妄的理想去打拼，这条生命是她的，她有自由去选择怎样活，见到喜欢的，就去保护，见到不喜欢的，就去踏破。 明心不敢说她是什么孤胆英雄，她的成功或许会成就很多，但根源还是在满足了自己，而她的失败也只会伤到自己，不背负因果，肆意洒脱。 然而这一条路，真的走得通吗？她真的能做一个无牵无挂的独行侠吗？以一个独行侠的身份，又能走到多远？当她的失败也同样不仅仅属于她自己的时候，她还能这样肆意洒脱吗？ 如果不能，那么她准备好了成为背负信任的那个妖了吗？ 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继续像现在这样独行，在隐藏中慢慢提升自己的实力，没有负担，风险很小，但势单力薄，路阻且长，这是侠道。 另一条，就是团结一切的同盟，培育自己的力量，风险巨大，收益也巨大，这是王道。 这两条路本没有高下，明心也一直在二者之间徘徊，一方面密不透风的保守着自己的身份，另一方面不断寻找着昆仑的踪迹，明明一直密切的关注着昆仑石对天星的影响，但也一直没有将这种实验扩大。这其中的尺寸，她一直在小心的拿捏，说好听些是折中出一个最优方案，说的刻薄一点，她一直在摇摆不定。 中城区的月色透过头顶巍峨的浮城投下，人造的天空有些虚幻地模糊，暗香花影掩映下的小屋中，天星还在努力地修炼，明心好笑地摇摇头，轻声自语道：“臭小子，你倒是轻松…” 第193章 相逢一笑 接下里的几天里，明心照常每天在长安城中乱逛，一边逐个拜访城中的炼器铺子，一边暗中寻找那城中的其它化形妖族。 两边的进展都不顺利，炼器这边，同时精通乐道和炼器术，这个条件本来就苛刻，再说明心只是一个筑基修士，翻新的也只是一把法器级别的剑，对于真正的炼器大师来说，这样的条件根本见不到他们的面，从这一点上讲，福泰楼说他们是全城顶尖还真没错，对明心能接触到的层面来说，可不就是顶尖了吗。 至于另一边，化形妖修的踪迹不是没有，但真可谓少之又少，对于明心这个无权无势的外来筑基修士来说，想用这非常有限的线索去寻找掩藏起来的化形妖族们，实在有些强人所难，虽然明心现在对不同的气息分辨能力非常敏感，但也绝不能小瞧任何一个长期在人类中生活的化形妖族的伪装之术，或许在大街上与她擦肩而过的一个普通人类，就是隐藏中的昆仑成员呢？ 说到刚刚擦肩而过的那个人，明心忍不住回头张望了片刻，人海茫茫，那张普通的面孔早已淹没在人脸海阳中，不知所踪，刚才她突然有一瞬间的被注视的感觉，难道是有人在用神识窥探她？旋即摇头失笑，她都快找出幻觉来了。 今天明心没有带天星出来，天星这些天刻苦地不行，每日不是在修炼占卜，就是在城中的武馆里练习斗法――这武馆也是唐国的一种特色，可以提供极为逼真的幻境供修炼者在其中磨炼斗法的技巧，实验法术，还有丰富的傀儡人供顾客实操实验，很是方便，当然好的武馆价格也很可观，至于天星是怎么存下那么多的私房钱的，明心心知肚明，也懒得深究了。 正好今天去的那个地方，也不太适合带天星去。 “咦？是她！” 这一次明心能百分之百地确定，有人在注视着她，这一声也是在向她说的转头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却不是先才那个只有模糊印象的路人，一架从天上的彩虹中飘落的仙鹤降落在地上，仙鹤抖动着翅膀迅速地变小，化作一束灵光被收进主人的手中，露出原本乘坐在上面的一行人。 人总共有三个，左边两个俊雅的男修穿着式样相同的杏黄色文士袍，左胸前是气势磅礴的两个墨色大字：天池，明心在长安游荡这许多日，同样的衣冠打扮日常见得多了，怎么会认不出那是长安城四大宗门之一的天池书院的标志。 而第三个男子……明心看到那件熟悉的黑色长羽编制的大氅，居然有瞬间的失神，视线上移，那张略显苍白的脸颊周围，白发不知何时爬了满头，而那一双黑眼睛却依然散发着生命的活力，透着同样的惊奇，不，他远比自己还要震惊，因为她早就已经预料到这次重逢，而对他来说，这是个彻头彻尾的惊喜――是宋竹！ 他乡遇故知，如何不喜？ 欣喜的目光想要靠近，而另一个人似乎比久别重逢的老友更加急切，其中一个天池书院弟子一落到地上，立即如同一抹黄沙从摩肩擦踵的人群当中冲刷过来，在明心失神的一刹那，一把抓向明心的手腕。 明心瞬间回神，拨转手腕，手中握着的天音剑一倾，刚硬的剑柄向伸过来的手腕打去，黄袍男子也不是庸手，迅速变化方向，五指成爪，渲染上墨色的灵光，抓向剑柄，欲要抢夺明心手中剑。 明心眉心微蹙，本来看他与宋竹同行，看在宋竹的面子上，只是想略施警告，没想到这人却不依不饶，无缘无故上来便动手，当她好欺负不成？ 目光转冷，剑锋突然从剑鞘中弹开，倒握剑身，一虹无形剑气从亮出的一小截剑刃中无声冲出，削向男子的手指。 眼看剑气与手指就要碰撞在一起，一柄亮开的梅花扇突然出现在剑与手指间，向两边轻轻一扇，明心只觉一股柔韧的力道从梅花扇中传递过来，似轻柔无比，但却轻而易举地将她伸出去的剑柄向外推开。 趁势还剑回鞘，脚下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也不趁势追击，看着那挡在莽撞同伴身前的另一个黄衣男子，只见他潇洒地将羽扇一收，气息丝毫不乱，风度洒然，信手间这针锋相对的紧迫局势肖解于无形，而这短暂的交锋甚至没有引起周围任何人的注意。 明心目光微凝，她刚才这一剑有意惩戒，看似匆忙迎接，实则已用了八分力道，就算是筑基后期的修士想要接下这一剑也不可能如此的轻描淡写，而这人虽看不出具体修为，但是那腰间的红纹白玉牌上，分明绘着一匹白马像，这次白马会参赛之人，可没有筑基后期。 明心通读过参赛者的名单详细，有如此实力，再结合他们天池书院弟子的身份，此人的身份已经基本确定了，天池书院虽然此次只有一人参加，比不得长安其它三家大宗门个个参赛者众多，但根据一众长安城的好事者编排的实力排名，那人可排在第十位，就是这位徐长风。 明心在心中默默在那张名单上添了一笔，这是一个强敌。 徐长风看了身后的同门一眼，将还欲冲上来的他看的一虚，霎时老老实实的站好，只是那眼睛还死死盯着明心，生怕她跑掉一样。这才肃容一礼，歉然道：“情急出手，还请道友不要怪罪。” 随即向旁边怒目瞪视的师弟肃声道：“慎之，还不道歉。” 那叫慎之的男修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师兄，脱口道：“我向她道歉？” 明心也没想到徐长风居然会如此“深明大义”，不过她也不稀罕那慎之的道歉，不理会两个师兄弟在那大眼瞪小眼，转向刚刚从人群中挤出来的宋竹，微笑道：“好久不见了。” 宋竹定定地看着明心，曾经想象过的好多种再见面时候的场景，预想过好多种的开场白，而当真正在看到她的时候，这些都已不需要，宋竹的嘴角漾起温暖的微笑，用有些沙哑的嗓音回道“是啊，好久不见。” 一声问候，相视一笑，十年风雨，尽在不言中。 第194章 正人君子 两人之间的互动自然也引起了徐长林师兄弟的注意，纷纷放弃与对方僵持，同时转过头来，正看到两人相视一笑的情景，这默契的神态，一看便知关系匪浅，徐长林奇道：“宋兄，你们认识？” 宋竹点点头：“这是明心，我家乡的朋友。”随即又向明心道：“这两位是天池书院的徐道友和胡道友，这些天我在长安，多受他们二位照顾。” 姓胡？明心挑挑眉，突然记起那日夜宿孤山，山下来躲雨的村民领袖好似说过有两个同族在天池书院，当时她跟本没有在意，也还不知道天池书院是长安的四大宗门之一，难道这个胡慎之如此激动，和那件事有关？ 不会这么巧吧？ 徐长林风度翩然地向明心见礼，而那胡慎之却不怎么给面子，依旧含怒看着明心，嘴上挂着冷笑，明心也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对徐长林的示好视而不见，抱剑胸前，冷面等着他们解释。 宋竹作为两方之间的纽带，自然而然地承担起了中间人的角色，眼见两边的情势越加紧张，其实主要是胡慎之这边，他如何看不出明心一开始就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指着街边的一座酒楼道：“不知胡兄与明心有什么误会，此地不方便，不如我们到里面再谈如何。” 胡慎之冷哼一声，眼睛只看着明心，冷声回道：“不必了，我只问你，一月前荆南道大雨之时，你是不是曾经路过一个叫做胡家村的村子。” 其实明心并不知道那被大水淹没的村子叫什么名字，但已经可以确定的是，胡慎之正是那胡性村长所说的天池书院的筑基修士，这世界上的事还真就是那么巧。 “所以呢？” 所以呢？轻描淡写的语气，立即点燃了胡慎之心中的怒火，眼睛一下子红了，身上气势陡升，强烈的情绪引得旁边路过的路人都纷纷侧目，渐渐有意无意地关注向四人所在的街边角落。 胡慎之一步一步地逼过来，每一步都踏地极重，好似下一刻就要冲上来和明心拼命，但身边敬重的师兄和长安城严峻的条令还是让胡慎之维持了一线的清明，没有失去理智地冲上来，他恨声道：“你可知全村一百多口人，那一晚这惨遭妖兽血洗，只剩下十个人逃出来，若不是官府最后的救援船及时赶到，救下最后几个人，我都不知道世间还有你这样冷血之人，可以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人被妖兽屠戮而无动于衷。” 胡家村的幸存者转述那晚的经过时徐长林就在旁边，虽然村民描述的恐怖，但以他的见识，如何不知道那晚围攻村民的妖兽只是普通的淬体妖兽，被洪水折磨地精疲力尽做困兽之斗。 徐长林指腹拂过梅花扇，在那里被叠起来的扇骨遮掩住的地方，一条半寸长的裂口刺破了扇面，截断了梅树的主干，以刚才那一剑的暴露出来实力，她若想杀那些妖兽，如杀蝼蚁。 明心不知道那一晚后来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胡家村的幸存者是怎样向他们转述那晚的情景的，面对不可抵抗的敌人的时候，人类总是喜欢归咎于同类。不过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就算早知道后来的结果，她也依然不会改变她的选择。 袖手旁观是罪吗？没有一条律法会说那是罪，最自诩正义的正道门派也不会因为弟子的袖手旁观而施以惩罚，然而对于痛失亲族的胡慎之来说是的，是滔天大罪，是不讲道理但合情合理的仇，她理解他此时的恨，但那又如何，她并不在意。 愤怒的青年一步步的紧逼，而对面的白衣女修却始终无动于衷，那满含讥诮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笑话，徐长林似乎能透过明心的目光看到那个漆黑的雨夜，她也是这样看着杀戮在脚下发生，伸出去的手突然在半道中停顿了一下，没有拉住胡慎之的胳膊。 但是胡慎之还是亭住了，一只手臂挡在他的身前，一直掩藏在宽厚的大氅之下的手臂，瘦的令人心惊，宽松的衣袖覆盖在几乎如骨架一样细的手臂上，晃悠悠地，好像一碰就要散架，然而那手臂同时又是如此的稳定，就像一柄冷硬的剑，将剑两端的世界分割成完全隔绝的两段。 看着那条可称得上是恐怖的手臂，明心的目光微黯，宋竹的伤原来从没有恢复，一切的迹象都在表明，他已经时日无多了。 胸膛顶在那条手臂上，感受到那手臂上的脆弱与强大，盛怒之下的胡慎之也不由一怔，这明明是没有任何灵力的一条手臂，但为何他却丝毫不敢撞开它，明明没有任何的力量，为何却如大山一般不可逾越？是因为怜悯吗？不是的，那手臂中有着一种力量，一种他所不能理解的力量，让他无法违抗的力量。 徐长林长叹一声，上前将胡慎之拉退回来，宋竹也放下横栏的手臂，背向明心，面对这天池书院的两人，四个人，两个方向，泾渭分明。 “你若觉得找一个仇人会让你好受一点，那就随你好了，我随时恭候。”明心淡淡地道。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看我不爽，你来打我啊？ “你！” 徐长林的手稳固如铁箍，拉住热血上涌的胡慎之，沉声向明心道：“我知此事于理不能归咎于道友，但是非曲直自在人心，三日后，我师兄弟在城东宏通武馆等候道友。” 城中的几家大武馆中都设有擂台，这些擂台是官方唯一允许在城中比斗的地方，这便是下了战书。 明心随意的点点头。 继而转向宋竹道：“宋兄，今日恐怕不能成行，师弟情绪激动之下，有失礼之处，我代他向你道歉。” 胡慎之还要说什么，被徐长林一拉，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背过身去。 宋竹看上去丝毫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这件事站在大家互相的立场上，都没有错，而徐长林虽然不满于明心的行径，也表示出了足够的风度，依旧温和地道：“改日再叙。” “改日再叙。” 徐长林师兄弟走远，围观的人还未聚集几个，见到没有热闹看也就纷纷散去。望着仙鹤远去，明心道：“真是个正人君子。”或者是个伪君子，不过有什么关系呢？ “好久不见，要不要去喝一杯？” 第195章 青楼话旧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挣扎着不死吧，活的还挺开心的。” 明心失笑，这是她曾经和林雪说过的话，原来林雪都转述过了，还被他记住了，有些感慨地道：“没想到你还能认出我来。” “你不也是。”宋竹干枯的手捋一把苍白的头发，再看看身边明心已经和他平齐了的肩膀，感慨道：“说起来只不过两三年，倒像是过了两三百年一样。” 三年，对明心来说是累地合不上眼的十三年，对人生进入倒数的宋竹来说，每一天都像一辈子，她长大了，长高了，他变矮了，变老了。 她沉淀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在别人后面嗷嗷待哺地喊“教我！教我！”的雏鸟，而他呢？明心说不知道怎样形容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他看开了。 看开了，也就悟了，认命了。 “你还剩几天。” “乐观一点，能撑到这次白马会结束。” “妩娘呢？她怎么没来？” “听母亲说九凤山试炼结束后就离开了，在那之后谁也没有再见过她。”宋竹道：“所以我才补了个缺。” 明心问的直白，宋竹答得也坦然，之前种种怀疑，在宋竹说出来的那一刻，全都消散，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怎么想到要来？” “阿雪随口说的，被母亲当了真，我也是赶鸭子上架。” “你若不想来，夫人可拗不过你。” “是啊，但也挺有意思的，不是吗？” 两个人走在街上，平淡的讨论着生与死的问题，就像是唠这最普通的家常，故友重逢，最初的惊喜过去之后，剩下的只有平淡。 “到了，就是这里。” 宋竹仰头望着这座装点地清新雅致的三层楼，女子柔美的歌声隐约从门里传出，二楼的窗格中，间或闪过妖娆妩媚的身影，巧笑着投来好奇的目光，窗格下面的门梁上，挂着一张牌匾：“红袖招”。 金翠琉璃瓦，广袖留仙裙，这是一间青楼。 宋竹看向明心，意蕴悠长地微笑道：“这些年，你确实变了很多。” “彼此彼此。” 凡是生命，都会有繁衍的欲望，而修仙者修的虽是仙，本身还是人，是人，欲望就断不了，至于人类的欲望有多强，只看他们那庞大的数量，就能够窥得一二。 有欲望就有需求，有需求就可以成为一桩生意，所以就算在修仙界，青楼这种东西，大概也永远都不会过时。 走进红袖招中，宽敞的中庭里只有三个互相嬉笑打闹的女孩子，还有一个无聊地打着瞌睡的小厮，出乎意料地有些冷清，当然这并不能说明这家店的生意不好，只是好像是一种传统一样，这种店的高峰都在晚上，而现在天光正好。 所以也无怪乎窗口的倩影会好奇地打量他们，毕竟在这个时间，而且又是这样两种最不可能出现在青楼的人――女剑修，和病人。 在楼上楼下若干好奇的凝视中，一个眉眼灵秀的小厮反应机敏地迎上来道：“两位是……”，小厮的神情不自觉地露出几分戒备，这样两个人，总给人感觉像是来找麻烦的。 “喝茶。” 一男一女，来青楼，喝茶？ 小厮强压心中升起的怪异感，毕竟是在青楼工作的，平日三教九流，什么人没见过，立即换上专业的笑容，乖巧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两位请随我来。” 二楼是一排排的包间，打开门可以看见下方中庭中的景象，关上门就是一个清雅的小世界，明心和宋竹随意挑了一间包间坐下，要了一些茶点，一杯灵茶，一杯清水，隔着一扇窗，外面的声音传不进来，室内只有先前听到的那优美的歌声，透过门扇隐约传来，室外华彩的楼宇，忙碌的行人，漫天的绚烂彩虹，就变成了一副吵闹又安静的画，颇有种大隐于世的悠闲。 “和想象中不一样，不是吗。”端着一杯清水，斜倚在窗前，鼻尖传来不知名的幽香，明心有种久违的轻松，好像就这样静静地坐上一天，也会是不错的选择。 “你也是第一次来？” “听了一个朋友的介绍。” 朋友指的是小李，小李不愧是交游广阔，陆续也打听到了一些关于妖族的事情，给了明心不少的线索，虽然比起这些捕风捉影的线索，明心更想知道那一块“昆仑”的牌子到底是如何出现在他的手里，福老板、书老还有他与昆仑又是什么关系，但她在三两醉浮生住了十多天也没有找到再多一丝一毫的线索，再跟上十几天，似乎意义也不大。 而这间红袖招不过是他众多线索中的一条罢了――市井传言，这家店的老板娘是个“妖精”。 宋竹笑道：“看来这不会是一家普通的青楼。”明心何尝做过请人喝茶这种事，虽说她喝的还是水。 她是那种永远都停不下来的人，每一个行动都有一个目的在支撑，享受一个悠闲而放空的午后，这种计划不在她的时间表里，尤其还是一家青楼。 “别这么说，说不定人家真的是一家正经的青楼呢。”明心道：“你方才说林雪提了一句，那是什么……” 见了面才知道，其实要说的话很多，那个被时间与空间割裂的国度，因为一条连接线，重新续接。 三国同盟之间还是那个老样子，勾心斗角，但谁也没有轻举妄动；妩娘走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何迟在九凤山试炼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离开从小长大的永州，去天下游历，但还是常有讯息传回永州，宋竹走的时候，据说正在准备参加一个大宗门的入门测试。 杨桃还在永州的福泰楼，听说明心在没有从秘境中出来，哭了好厉害的一场，据说还为她设了一个衣冠冢，每年都会去上香，让明心颇受触动，若是她听到杨桃死了，会不会也每年去祭拜她呢？ 大概不会吧，比起善良的杨桃，她要冷血很多。 还有宋寒江，他也走了，不再守着那座城，宋竹跟着他在大陆上游历了一年多之后被如意夫人接走，然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听宋竹的描述，他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明心想，或许他早已经发现了黄婆婆曾经来过，那么现在，他是去找她了吗？ 第196章 捉奸成双 宋竹对明心的评价不能说完全对，明心确实不会将一个休闲的午后列入时间表中，但是当这样的闲暇偶然出现的时候，她也会欣然接受，并乐于享受它的美好。 就像现在，她或许已经忘了最开始来红袖招的目的，伴着清幽的灵香，赏着长安的街景，与一个谈得来的老友，谈谈这些年他们走过的那些地方，见过的奇人异事，经历过的冒险，曾经的千钧一发，生死危局，现在回忆起来，苦难的记忆已变得很淡，剩下的都是很好的佐料。说说你对剑道的感悟，聊聊我修行上的发现，互相借鉴，收获良多。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色泛起温暖的橘黄，喧嚣的长安城没有因为黄昏的来临而稍减它的热闹，即将降临的夜色唤醒了某种更鲜活的东西，从包厢略微敞开的门缝里，已经能听到丝竹琴瑟，还有追逐着欲望的男女们欢快的戏笑声。 笑声刹那黯灭，丝竹乐境微寒。 包厢中的明心和宋竹同时转过头，面向包厢素雅的屏风门，房门刷拉地一下向旁边推开，露出了那个让整个欢乐场都为之冷却的女子。 林雪还是那万年不化的冰霜，她一身青衣，手中依然紧握着那把墨绿的长剑，比起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充盈到满溢的剑气已经全数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道不明的阴寒气息，这稍微和缓了一些她过于锋利气质，但是却让人更加觉得遥远而危险。 若说之前她是纯净高冷的冰山，虽然寒冷，但是还是让人忍不住生出向往，那么现在她就像一条冰河，你永远都不会想去试探那冰河表面的冰层有多厚，底下又藏有怎样的暗流。 闲适放松的气氛突然冷凝到冰点，配上这座暧昧的青楼，包厢外一双双投注过来的暧昧眼神，窃窃私语，明心有种很荒谬的感觉，好像她和宋竹是在偷情的奸夫**，而林雪是闻讯赶来捉奸的正妻。 啧，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阿雪，你来了。”宋竹熟稔的招呼打破了冷凝的寒霜，虽然林雪的面瘫脸没有丝毫的变化，但明心能明显地感觉到冰河被打破，河水开始流动，虽然还冷，但已经有了生气。 “林前辈，好久不见了。” 林雪似这才想起眼前这个白衣的女剑客是谁，也难怪，与当初相比明心现在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不仅是外貌的变化，更是那种气质的变化，那种连她都不能忽略的隐然剑意。 林雪微微向明心点了一下头，明心顿时有一种受宠若惊之感，只听她平静地道：“我来接宋竹回去。” 明心有些古怪地瞟了眼宋竹，这下倒是不像捉奸了，就像是宋竹在被她这个坏阿姨带出来玩，现在母亲接孩子回家。 你是不是有什么恋母情节？ 宋竹好笑地摇摇头，向明心道：“那么今日便就此别过吧。” 明心点点头：“慢走不送。” 一片静默下，宋竹和林雪相携着走下楼梯，走出门口，走上大街，被夕阳染成金黄的温暖白发柔和了冷硬的黑发，挺直的青衫支撑起松垮的羽氅，相互扶持的他们说不出的和谐，明心久久地凝实那一对背影，突然有些感动。 大概只有将要失去的时候，才明白什么是不能割舍的珍贵。 “很美，不是吗？” 略带沙哑的嗓音从背后响起，韵着撩人心尖的妩媚，明心眉头微皱，旋即平复，转过身来已经是带着戒备的平静。 一个穿着水绿罩裙的女子慵懒地倚在门边，鹅黄色的抹胸托起半壁完美的起伏，一抹沁绿的缎带系在欣长的脖颈上，缎带的中心垂下一弯水亮的勾玉，嵌在莹白的胸前，闪烁着魅惑的光。她的脸小巧而精致，清纯似二八少女，但那含情一笑间的风情，却似能骚动你内心最深处的痒，一眼便难以忘怀。 叹美人兮何其多，问美人兮欲我何？ 明心苦着脸道：“他们是不是没付钱。” 美人儿噗嗤一笑，美目流转，从窗口转向明心，笑道：“是啊，包了一天的房，好贵呢。” 明心摇摇头，似乎很无奈：“要多少。” “五百。” “就这两杯茶？”明心惊道：“我记得长安可是有物价律令的。” 女子迈着小猫步，十分自然地在明心刚才的位置坐下，持起明心刚用过的水晶杯，里面还有小半杯还没有喝完的清水，印在唇边轻抿了一口，这才道：“客官可不要冤枉了，我们店里向来是按时收费，不管这段时间您是只喝水听曲儿，还是点两个小倌，价钱都是一样的，官署那里也说的通。” 明心居高临下地与那女子对视着：“那我不点一个，岂不是还亏了？” 女子调皮地眨眨眼：“怎么会亏呢？我们可是始终为客人们着想的，所以我这不是来了吗。” “没记错的话，我好像是个女人。” “男人我们这里也有。”女子跪坐在地上，一条手臂撑膝，一条手臂抬起来捉住明心的手，美丽的东西确实是有特权的，明明是一个有些冒犯的动作，明心却生不起太多的不快，更没有像白天时对胡慎之那样一剑拍过去，而是任由她拾起自己的手，拉到唇边，轻轻在指尖印下一吻。 似乎有一股电流从指尖直戳心窝，沿路带起一片酥麻，明心的心脏不争气地猛跳了一下，女子很满意的仰头望着她颈侧可疑的红潮，幽幽地道：“但我总觉得，客官会更喜欢女人一点。” 好像，不点一个确实有点亏？ 目光微黯，好像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兴奋，又有面对未知的恐惧，女子看出了明心的踌躇，拉着她的手缓缓向下，引导着有些迟疑的明心弯下腰，曲起腿，跪坐在那方小桌的对面，一边动作着，一边说着：“对了，还没介绍呢，我叫玲珑，客官可以叫我珑儿。” 明心轻咳一下，嗓子有些紧：“你也别叫我客官了，有些怪怪的，叫我明心就好。” 玲珑换了个姿势，身子跪在地上，上身向前探，单手拄在桌上，另一手还捉着明心的手轻贴在在自己的面颊上，眉眼弯弯地对着明心有些躲闪的目光，嫩红的小嘴几乎尽在咫尺：“心儿，你真是太可爱了！” 第197章 逢场作戏 明心得承认自己对人类的欲望的认识有些浅薄，除了简单的原始欲望，它还囊括了一些更高级的精神层面的东西，而红袖招显然就是走的这种“高级”路线。 作为一家青楼，红袖招的做派可以称得上是非常的矜持，至少在明心一晚上看到的情况来看，都没发生过太过淫秽露骨的场面。 楼下的大堂是喜欢热闹的人，一群俊男美女说笑嬉闹，舞台上有精心排演的歌舞上演，水准颇高的声乐，和幽默又不失讽刺的舞台剧目，常常会引起连声的喝彩，让人光是看都觉得充满活力，却也不会显得太过吵闹。 小舞台上甚或会穿插着几场修士之间的斗法，有客人在切磋，也有姑娘少爷们参与客人对垒，或是两两组合对战，看得出来虽不见的下死手，但也都用了真功夫，不是只顾好看的花架子。 说实话，还挺有趣的。 至于喜欢安静清雅调调的人，就会像明心这样，在二楼或三楼选一个包厢，叫上一两位心仪的佳人，看看热闹，喝点酒，聊聊人生和理想，最多吃一点小豆腐。 至少明心这里是这样，至于有没有更豪放一些的交流方式，关起门来，就不得而知了。 玲珑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无论是长安城中的市井故事，还是大唐朝廷与各大宗门之间博弈争执，抑或是与修炼有关的一些心得感悟，都能聊的，常有妙语。 和与宋竹之间的那种老友闲话的感觉不同，她总能精准地找到一个个有趣的点，让整场谈话妙趣横生，时而夹杂着的一些暧昧的**，让人红红脸，出出汗，为平常的闲聊增加几分小刺激，但又十分有分寸，不会因为太露骨而吓跑了明心这个雏儿。 或是两个人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相互依偎在一起，看看楼下的表演，或是爬上楼顶，坐在房檐上欣赏长安城的夜景，喝两杯精酿的灵酒，都让明心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不会感到乏味，长久以来的压力在相伴的时候都忘却了，忘却了世间的纷扰，在这一刻获得内心的平静，明心想，或许她真的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心儿，真的不留下过夜了吗？”玲珑的美目含情，站在红袖招的门口依依不舍地拉着明心的手不肯放。 明心苦笑道：“不行了，再不走灵石真的要花光了。” 玲珑走近了一步，距离太近，比明心略低一点的她，鼻尖呼出的气息恰好撩拨在明心的嘴角：“如果我不收你的钱呢？”微沙的嗓音婉转低沉，带着隐晦的情欲，似在邀请。 明心脸刷的一下全红了，赶紧退开一步，手从玲珑的手里滑出来，玲珑顿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两眼漾着阴谋得逞的得意，手抱在胸前，娇声地道：“好啦，不逗你了，我可不敢少收你的钱，叫老板娘知道了，还不得扒了我的皮，记得以后常来玩啊！” 再愉快的交易也还是交易，玲珑是有专业素养的。明心松了一口气，说不上来是放松还是失落，诸般细腻复杂的情绪藏在眼中，向玲珑应了声“好”，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沉稳淡定，只是脸上还带着些未散的余温。 走到街角，回头望去，玲珑还站在门口目送自己，见到她转过头来，挥手向她示意，明心回以一个温暖的笑容，拐过弯，脚步有些飘，消失在视野中。 一只黑猫从墙角的阴影里窜出来，跑到玲珑的脚边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对着玲珑喵喵地叫了两声。玲珑懒懒地道：“不用了，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蛮有意思的小妮子，得慢慢调教呢。”随即向黑猫问道：“那边怎么样了。” “喵喵！” “哦？”玲珑弯腰抱起黑猫，挠了挠它的下巴，慵懒的中透露出些许兴味：“走，我们去看看热闹。” …… 一转过弯，明心的神识霎时向四方放开，确认没有任何人或妖跟踪上来，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露出满意的笑容，同样是在笑，但却多了两分戏谑的意味，清明的眸子何曾沾染半分的情欲。 “你很分裂。”二号淡淡道。 “那当然了，就算为了你，我也要分裂啊！”明心学着玲珑的样子，压低嗓子**地道。 “如果你再分裂一次，灵魂将会变得不稳定，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也建议你不要尝试。” 感受到二号平淡的语气中隐含的威胁，明心也不再**她，问起正事：“能确定吗？” “是妖，结丹修为，应该是兽类，楼下唱第三首歌的粉衫女修也是妖，筑基修为，她走路时落了一根猫毛。” “那她发现我们是妖没有。” “没有。” 明心叹道：“结丹妖修来探我的虚实，还真是荣幸之至啊。” “如果她要杀你，你已经死了一百次了，继续再试探下去是在玩火。” 明心也知道，妖们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昆仑这个组织更是行事无忌，实力强大，她一直以来的寻找看似隐晦，实际上从带着天星进入三两醉浮生的那天起，肯定就已经引起了昆仑的注意，而她一直坚持着用几乎不可能成功的方法去寻找妖族的踪迹，就是为了等待昆仑与自己主动接触和试探，这才会有了今天的这次接触，只是不知道小李是不是也参与了这场安排，还是只是充当了一个传递消息的媒介。 会有这样的情报网，基本有九成九的可能是昆仑，除非这城中还有另一个可堪与之匹敌的妖修组织，没对自己动手，除了自己演技精湛之外，大概也有自己今天没带天星来的原因吧？ 或许还是因为她肯出卖色相的缘故？ 揉一揉额头，今晚过的远没有那么轻松，她要想玲珑试探昆仑的蛛丝马迹，同时又要面对玲珑的观察试探，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单纯对妖族有好感，有兴趣的人类。 她连身世故事都编好了，感谢黄婆婆提供的灵感，现场借用了黄婆婆的故事，删减改造一番，一个充满悲情的故事就出炉了。 来自天澜山的草妖与修仙家族的继承人相爱，生下了天星，禁忌的爱情为世道所不容，最后双双殉情，而她则冒充了佘青的角色，是男主角的弟子，带着师父临终托孤给自己的天星，前往长安寻找机缘，婆婆，对不起了！ 第198章 芳音难觅 而同时这故事是记在心里的，要让自己对此深信不疑，却又不能全盘托出，那就会太假，有违她饱经人情冷暖的形象，要半含半露，表现出一副对外界怀着几分戒备，又因为玲珑高明的搭话技巧而不小心说漏一点的样子，不然如何能骗过玲珑这个结丹妖修。 虽然已经将分辨妖族特征的工作全盘交给二号，但一晚上高度集中下来，精神消耗也很大，她的放松是真的，如此才够真实，紧绷也是真的，如此才能控制肌肉筋骨做出各种应激反应，不露出破绽，这样的与自己拉锯再来几次，她大概真的要分裂了。 之所以如此小心纠结，而不是直接亮明正身，还是因为想要在正式接触之前多了解一些昆仑的行事作风，知道这个跨越人妖两界的神秘组织是如何运作的，维持一点微妙的距离，能够暗中观察。 最好的结果是能保持以一个人类的身份加入昆仑，哪怕成为昆仑的外围也好，就像福老板和小李那样。 不过这样的话就需要天星的配合，带着他再来接触一遍，明心已经在满算着怎样哄骗天星与自己配合了。 短距离传送阵就在不远处，通过那里就能回到中城区，明心一边信步向传送阵走着，一边思考着怎样将这个编纂出来的身份充实下去，天星那里不能说全部，要斟酌一下，还有红袖招也不能来的太频繁了，今天玲珑似乎已经有了一点怀疑…… 感应到有人靠近，黑石铸成的传送阵台泛起微弱的灵光，站在传送台前的明心突然定了一下，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刚才似乎有一种很熟悉的声音，怎么不见了…… “喂，你到底……呃！”排在明心身后的男子不耐烦想要出生催促明心，突然一只微凉的手指点在喉结上，冰凉的的剑气封锁在喉头，男子惊恐地定住，看着面前的女子手指竖在嘴前，对着他坐着噤声的手势。 “嘘――” 下一刻，男子突然眼前一花，面前空荡荡的，制住他的白衣女修凭空消失，心跳恢复前，有暂时的极静，似能听到有琵琶声隐约从远处传来。 …… 琵琶声很多，夜晚的长安歌舞升平，各种乐器的声音在空中碰撞混合在一起，你甚至很难分辨出它们都来自那个方向，而刚才那一瞬间生出的印象如此微弱，即使明心对妩娘的弹奏手法已经极为熟悉，让忍不住怀疑那是自己被嘈杂的音乐声混淆产生的一瞬假象。 明心闭上双目，耳朵蕴慢灵力，神识扩展到最大，循着刚才那一瞬间的产生的印象向前飞遁，她不能赌，因为那一声她听过无数次，每一次相同的频率从指尖弹起，都代表着一片锋锐的音刃射出，那是一声杀伐之音。 无数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不同的频率在空气中交叉复合，明心脑中飞快地计算着，用尽全力从纷杂的声环境中还原出那道特有的频率，突然，一道清晰的频率刺破声音的壁垒，准确地传达进明心的耳朵。 仙心大亮，瞬间分析出声音传来的方向，这一次绝对不会错！ 明心猛然睁开眼睛，如飞驰的流星，埋头扎向黑暗的街影。 …… 即使是长安这样的城市，也不会缺少阴暗的角落，随着明心的前进，明亮的灯光在逐渐褪色，人间的烟火繁华被抛在脑后，空气中间或传来的频率更加清晰，只是那频率传达出来的次数越来越稀疏，每一声都越来越短，似乎发出它们的主人正在渐渐丧失回转的余裕。 明心降落在一棵枯树干脆的树梢，最后一小段频率就是在这里传出。 破旧的老式建筑围成的小院中空无一人，一只黑猫似受到了惊吓，从漏风的老屋台阶下匆匆跑开，明心视线抬高，凝视着台阶上空开的大门，在那里，黑暗似乎比其它的地方更加浓重。 就是这里了！ 明心飞身扑下，身在半空长剑连着剑鞘凌空一划，只听一声剧烈的炸响，像是用最烈的铁琵琶，敲响最豪壮的战歌，半月形的血红剑气斩，若一轮巨大的血月横空斩下，带着横扫千军之势，将整座老屋轰然从中间斩成两截！ 血月撞击在黑暗中，如一团炽热的烙铁投入水中，浓墨一般的黑暗骤然向外剧烈的沸腾，抛射出大量的黑色斑块，破军剑下，万阵皆破！ 终于承受不住剑气的撕扯，飞溅的黑色斑块中心，一团黑暗突然爆发，漫天星光月色顺间被黑暗吞噬。周围的环境突然变了，一层黑色的结界罩在头顶，遮住了所有外来的光线，先才平整的院落露出幻象掩盖下的真容，满地一片狼藉，石板地面如同整个被掀翻过来又摔在地上，绝非明心刚才那一剑能造成的效果。 废墟的中心，一只巨大的虎掌正凌空向瓦砾中心的一抹纤细的紫衣身影拍下，明心想也不想，维持先才的冲势不减，飞身挡在妩娘的身前，长剑如铁鞭抡圆，狠狠砸向罩下的虎掌！ 前所未有的压力排山倒海般压来，握剑的手上，虎口瞬间崩开，脚下的大地怦然碎裂开数条掌宽的裂缝，强大的威压将身边的瓦砾木椽如纸片般向四方掀飞，明心只觉地头顶的虎掌如一座压顶的大山，要将一切挡在它面前的东西拍成齑粉。 这力量，是结丹？！ 一声轻喝，身上金光爆闪，一头老龟的虚影出现在明心的头顶，浑圆的龟壳一接触虎掌，霎时被压成扁扁的半球，夸张的弯曲着，岌岌可危。 说时迟那时快，借着这片刻的宽裕，明心猛然拔剑出鞘，向着虎掌一剑斩出，不可一世的虎掌在铿然的剑啸声中如一块柔软的豆腐，被炽烈的剑光斩成两段！剑光去势不减，撞击在黑色的结界上，绽放出璀璨的白光，瞬间吞没了结界之下的每一个死角。 压力顿时消散，明心退后一步，扶起妩娘向开阔的庭院中飞退，瞬间切换成破军剑曲，连出十余剑，接连斩在背靠的黑色结界上，黑色结界翻腾如滚汤，隔着薄薄的黑幕已经能看到远方辉煌的灯火。 就在这时，背后风压骤紧，灭顶之危再临，一只紧握的铁拳破风而来，明心寒毛倒竖，这一拳看似声势不大，但威力何止刚才那一掌的数倍，先才拼力破阵已是赌命之举，一口气还未缓过来，灵力未济之际，哪还有余力再去闪躲！ 第199章 时间倒流 生死一瞬，明心的心出奇的平静，连漫天溅落的光雨都似在这一刻静止，在这最紧张的时刻，她却终于找到一份闲暇，看清怀中的人儿。 隔着一帘绛紫色的面纱，妩娘的眼睛紧紧地黏在明心立体了许多的美好侧颜上，从一开始就没有移动过分毫，那一眼的情感太强烈，太灼热，明心突然感觉到一种压力，那压力温柔的缱绻，但却比背后如怒龙一般的铁拳，更让她感到害怕。 “喂，我知道我很美，但是再看下去我们就成肉饼了。” 戏谑的神识传音不需要任何的时间，只需要一个念头，面纱后的妩娘突然笑了，笑容从嘴角蔓延到眼纹，直达眼底，琵琶轻划，神识的视野中，静止的时间应声破碎，天地中的一切恢复运动，然而那势在必得的拳头却突然出现了一瞬间的迟疑！ 这刹那的迟疑是如此短暂，然而这已经够了，棵棵开满红花的柔韧白藤突然从背后出现，织成一张浓密的大网，将明心与妩娘的身影完全淹没在其中。拳头微顿，之后更加地愤怒，拳尖撕裂的空气发出轰隆的爆鸣，摧枯拉朽地击穿花藤织成的花墙，然而花墙的背后却没有两个女子的身影，只有被破军剑气折磨地脆弱不堪的结界！ 一声震天的虎吼，黑色结界被击穿出两丈宽的巨大裂缝，一白一紫两道灵光划出两条优美的弧线，从裂缝的上端飞快地飞出结界，如游鱼入海，分头向两个方向逃窜。 意识到被愚弄，黑色结界的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奔逃中的明心大感不妙，周身轻盈的空气如变成了粘稠的泥沼，巨大的吸力从背后传来。 神识视野中，一个比黑夜更黑的浓黑旋涡正在成型，街两边的房屋瞬间破碎，脚下的大地向上隆起成一座尖锋，无数的碎石瓦砾向着那幽深的黑洞中吸去，无论明心如何拼命的调动灵力，都无法阻止身体，被那似要吞食天地黑洞一步步地拉近。 结界的破口中，一个魁梧的男子缓步走出，光裸的上身爬满道道虎纹，威严的竖眸冷冷地看着旋涡中的挣扎的两人，如同看两个蝼蚁，结丹之威，恐怖如斯！ 就在这时，虎纹男子突然面色大变，随即瞬间定格，天地突然静止了，这一次不是意识层面上的静止，而是时间和空间意义上的静止，随后，如同时间回溯，滚滚地砂石和瓦砾从黑洞中涌出，破碎的大地恢复平坦，碎成万片的房屋重新变成完整的建筑，就连房檐上横生的幼嫩青苔都和以前一模一样，似乎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是一场噩梦。 浑身一个激灵，明心呆滞的目光陡然清醒，手心还攥着一片柔软的衣料，明心茫然左顾，妩娘也正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明显地不在状态，还没从这短暂的时间逆流中清醒过来，明心后知后觉地发现，她们又回到了先前所处的庭院中，还维持着相互扶持的动作。 时间真的倒流了？！ 匆忙松开妩娘，茫然回顾，如果按照先前的时间，那结丹男修应该还在房子里，然而眼前的景象再次让明心大吃一惊，背后那座在那个时间点应该早已被摧毁的房子，现在还好端端地坐落在她的面前，没有关紧的破旧窗子被夜风吹得吱吱响，鳞次栉比的屋瓦在微亮的月光照耀下，那样的静谧。 正在寻找时，一个温柔的女声突然传进识海中：“今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声音如有魔力，瞬间吸引了明心全部的注意。 声音在识海中不断地回荡，若有其他人在旁边，就会看到明心的双眸再次陷入空无一物的呆滞，下颌自然地下垂，嘴角流下一丝可疑的分泌物，要多蠢有多蠢，不过也没有人会嘲笑她难得的窘态，因为此时在场的另一个人妩娘，比起她也好不了多少。 …… 长安城，红袖招。 一间普通的包厢里，玲珑和虎纹男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头紧紧贴着地上的软席，不敢开口求一句情，也不敢抬头看窗前瞭望远方的女子背影一眼。 良久，才听到淡淡的女声道：“都起来吧，李氏的人没有发现。” 听到此言，两妖心下一松，同时又一沉，然而他们也不敢违抗女子的命令，缓缓的从地上爬起来，起身时，贵为结丹的他们竟觉得全身一阵酸软，虎纹男子低头不敢言，玲珑稍定定神，讪笑道：“元君，这次确实是我和虎哥太不小心了，我们知错了，要不您还是罚我们一下吧，不然我这心里面实在不踏实啊！” “虎哥”不迭点头。 开玩笑，这位要是不罚，那就轮到“那位”罚了，一想到那位的脾性，玲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恨不得变成原型，扑上去抱住元君大人的腿撒娇打滚。 不过也就是想想，真要那么干的话，那位还不得把她搓成毛线球，给小猫崽子们踢着玩…… “若你们真的知错就好了。” 玲珑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好讪笑着挠挠脸。 “十虎”。 “在！”雄壮的身体如小山坠地，砸的整座红袖招为之一震。 女子道：“你今夜立即离开长安，去龙渊分部报到。” “是！”十虎如蒙大赦。 玲珑满怀同情地瞟了眼十虎，去了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不脱两层皮是出不来了。 “玲珑。” “哎！” “那个特殊的滴血兰呢？” 玲珑喜滋滋地应了声：“这儿呢，这儿呢！”从胸前的勾玉上一抹，一株鲜艳的兰花出现在手心上，兰花的叶窝里卧着一个巴掌大的小女孩儿，吧唧着嘴睡的正香。玲珑小心地托着兰花，献宝一样送到女子的身边，得意道：“您看，我小心着呢，一点都没伤着。” 其实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只是从十虎那里借来照（玩）看（玩）而已，倒好像是她的功劳一样，不过十虎现在心满意足，也不想再去拆穿她这点小心思。 女子接过兰花，如水的美眸泛起款款波澜，身影慢慢虚化，从窗前消失。 十虎从地上站起身，离开这座城市之前最后看了一眼玲珑僵硬在脸上的笑容，目光充满了怜悯：——你完了。 “元君！别走啊！奴家真的知错了啊！” 凄厉的喊声回荡在长安的夜色中，经久不息。 第200章 逍遥门人 长安城，官署别院。 “啊啊啊！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温馨明亮的房间里，明心地痛苦挠着头，一头青丝扬地纷乱，眉心拧成一个疙瘩，使劲回忆着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结果就是，今晚她从红袖招里出来，莫名其妙地走到一个绝对不在她的行进路线上的破旧院子里，然后，一直在寻找的妩娘就在她的怀里了。 还惦记着调查昆仑呢，这下倒是好，被别人从脑子偷了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明心终于能明白那些被她催眠引魂的人的痛苦，想想自己以前真是太不应该了，怎么能被人家发现偷了什么记忆呢？看看人家这技术多好，把自己当傻子一样溜了一圈，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嗯，以后要向这个方向多努力。 亏她还自作聪明，原来一切都在昆仑的掌握之内，现在除非坦诚身份，不然是别想再接近昆仑了，那种层面的力量，根本就理解不了啊！ 至于什么都忘了，为什么还能知道这件事是昆仑做的？那是因为她在事故现场附近找到了一泡灵气充沛的猫尿…… 而且她和妩娘都全须全尾地活了下来，唯有兰馨丢了，这个事情就很值得玩味了。 兰馨丢了！ 这就是最矛盾的问题，按理说被这样警告过一次之后，除非下定决心坦诚身份，否则明心最好放弃对昆仑的试探，敬而远之，但兰馨被他们抓走，她又不可能装作不知道。 像是丧失了全部的力气，明心一头仰躺在在地上，双目放空，一脸的生无可恋地轻声重复着：“完了，全完了。” “你也不要太悲观，那些人似乎对兰馨很有善意，我想兰馨暂时应该无事。”房间的另一端，爬满了大半个房间的暗紫色的魔气渐渐收敛进妩娘的体内，妩娘从运功状态中结束，闻言说道。 明心一个骨碌从地上滚起来，热切地问：“你想起什么来了吗？！” “没有。”妩娘摇摇头，回忆起今晚的一切，也露出些许困惑之色，恍惚一梦醒来，日思夜想着要去找寻的人就在自己的身边，就像是突然失去了一个人生的目标，她心中的震动只会比明心更多。 “从我的伤势判断，灵力和神识的损耗都很大，但是身上却没有太重的伤，这说明今晚与我交手的应该是一个让我没有还手余地，且拥有一招置我于死地实力的人，所以我才会一直竭力避战。” 明心点点头认可妩娘的分析，“那这个人应该是结丹。”妩娘如今是筑基修为，且实力很强，筑基修士不可能完全压制，元婴又不可能让她有回旋的余地。 事实上就算是结丹修士，决意狙杀的话，也很难让妩娘有太多的余地，但杀人容易，想要避开长安城中无数帝国高手的耳目，击杀一个身份颇为敏感的外来修士，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冒险的举动，仅仅为了妩娘这样一个素无仇怨的筑基修士，完全没有必要冒这样大的险，所以可以肯定对方的目标一定是一直跟在妩娘身边的兰馨。 冒这么大的风险，只为了掳走兰馨，总不会是为了要用她炖汤的，除了昆仑想不出还有其它人会这样重视兰馨。 而另一方面，明明已经冒险在城中动手制住了她们，瞒天过海地掩藏了战斗的痕迹，但又不肯伤害她们，而只是消除了她们的记忆，这就说明对方是心存善念的，不想让冲突太过。 当然明心不知道的是，今天若非那女子及时闻讯赶来阻止，她们两个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其实妩娘不说明心也知道，从她现在了解的情况来看，昆仑对妖族同胞是非常照顾和团结的，兰馨可是根正苗红的著名妖族滴血兰一族，对方掳走她有很大的可能是出于搭救和吸收新鲜血液的目的，就像当初福老板帮助她搭救天星。 不过这些和昆仑有关的猜测都是建立在明心以往掌握的信息的基础上，妩娘应该都不知道啊？ 明心也没往妩娘最开始说的是什么：“你刚才说的他们是？” “的人，兰馨在那里很受欢迎。”妩娘说。 兰馨确实是个小可爱，受欢迎也很正常，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吗？难道妩娘以为是的人劫走了兰馨？ “没什么原因。”妩娘心有灵犀的道：“就算是我的直觉吧，今晚的事或许与有关系。” 想了想又道：“而且，敢在长安城中对我出手的人，应该不多。” 至于为什么说妩娘现在身份敏感，为什么她和的弟子们有过交往，为什么她有如此近乎狂妄的底气――事实上这根本不是狂妄，而是一个简单的事实，因为她是逍遥门的人。 逍遥门派往长安进行交流的亲传弟子。 以逍遥门霸道的行事作风，亲传弟子在长安城不明不白的死了，不诋于一场灾难，说是一场战争也不是没有可能。 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线索模糊又纷乱，再加上被人“洗”过一次脑，后遗症还在，明心现在脑子有些木，轻而易举的接受了妩娘堪称天壤之别的身份转换。 当然仔细想想以前也并非无迹可寻，比如那神奇的步法，与灵根资质不匹配的异常修炼速度，和堪比高阶淬体修士的强悍力量，只是实在是没法和有如传说一般的逍遥门联想在一起。 “呐，谢谢你。”明心突然认真地说。 谢谢你一直照顾着兰馨，也谢谢你一直没有放弃我。 时间过了太久，妩娘几乎已经要忘了明心突然转换话题的能力。静默了一会儿，近乎虔诚地说：“不，因该是我谢谢你。” 没有你，也就没有今天的我。 四目相对，空气柔和地静默，温馨中带着似曾相识的压力，那感觉她似乎是记得的，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 明心微别开眼，打了个哈哈，“哎呀，都是好姐妹，说什么谢吗！” “这件事你不要再管，兰馨那里我自有办法。”明心正色道。 一回生二回熟，妩娘对明心的节奏转换适应的很快，“这件事，我必须管下去。” “可是……” 妩娘臻首轻摇，示意明心稍安勿躁，冷静地道：“逍遥门的人，永远不会吃亏。” 第201章 三圣山中 长安城北，三圣山。 三圣山不只是一座山的名字，而是长安城北部八百里范围内一整片群山的统称，因为范围太小，个头不高，莫说与雄踞天下的天澜山脉相比，就是跟身边的长安城比起来，也只能算是一群小矮子，所以也很难称之为山脉，只好以主峰一座山的名字作为统称。 天下四宗之一的，就坐落在这片山地之中。 当然非要和前面二者相比，未免也太过苛刻，实际上三圣山之中依然不乏重崖峻岭，幽谷飞瀑，高峰上也有常年不化的浮云环绕其间，身在山中，还是会被大山遮住眼，看不到山外的景色。几间稀疏的建筑零星的分布在这片广袤的区域，除了主峰之上有一片还算气派的门脸建筑之外，其它的地方完全是一片未经改造的原生态状态。 人丁稀少，所以三圣山虽远远比不上正一宗山门的占地广袤，但以人口的密集程度来看，这里堪称是中洲用地最为奢侈的宗门驻地。 至少明心从一开始进来，就没有见到过其他人。 仰望着那座孤悬在笔直的峭壁上的黑色楼阁，明心无聊地跺跺脚：这些四大宗门的人，还真是高冷。 晨间的流云在黑色的房檐上凝成单薄的冰霜，为这座悬崖上的危楼镶了一条白边，危楼高，且冷。 危楼的顶层，一个美的惊人的人凭栏漂浮在栏边，透过云雾俯视着下面等待着的女子，飘逸的衣摆下面空空荡荡，随着山风毫无阻碍地轻摆，就像一个山间的游魂。 但这不似常人的特征并不妨碍“她”的美，那清冷中透着妩媚的绝美的娇颜，飘逸的紫色长发，玲珑高挑的身型，足以让任何一个审美正常雄性人类为之沉沦，当然对这些人类来说，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的身材过于平整了些。 “那就是你回来的目的。”声音无疑是好听而富有磁性的——男声。 在他的身后，妩娘含着头恭敬地半跪在地上，回答道：“回阁主，是原因，不是目的。” 原因属于过去，目的还在未来。男子，也就是逍遥宗胧月阁当今的阁主，瑶昇灵君面上微露赞许，“消除你的记忆的人手法很高明，我也不能完全恢复，不过他没敢借机窃取你其它的记忆，还算他识相。” 妩娘歉声道：“是弟子无能，请阁主允我十天的时间，弟子一定会将那人追查出来。” “不必了。”不出所料地，瑶昇灵君阻止了妩娘异想天开的想法，“我差不多已能猜到那人是谁，此事你不用管，我自会去讨个说法，你要做的只有尽快参悟天魔心典，拔得头筹，不要坠我胧月阁的门面。” 妩娘恭声应是。 “说到这个。”瑶昇灵君飘转过身，“最近你和的那小子似乎走的颇近？” “楚荆南实力超群，正面对战，我只有三成胜算，若他有其他心思，我的胜算能增加到六成。”妩娘清冷的答道，沉静的双眸不包含一丝毫的情义。 “很好。”瑶昇灵君对自己这个新收的亲传弟子越加满意，但仍是严肃道：“你要记住，天魔心典，有情死，无情生，切不可再重蹈你母亲的覆辙。”说到母亲二字，瑶昇灵君特意加重了语气，双目似能透过妩娘的低下的颅骨直视灵魂。 往常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妩娘都会有一瞬的情绪波动，然而今天再听到这两字时却出奇的宁静，那个称呼所代表的的不堪往事再也不能动摇她的道心。 在她这个年纪，不能更好了，瑶昇灵君吩咐道：“好了，你下去吧。” “是”妩娘缓缓起身，袖手向楼梯走去，走到楼梯口处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闻讯：“你的那个朋友，也是乐修吧？” “是的。” “你觉得她实力如何？” 妩娘思索片刻，说道：“乐道上不如我。” 乐道上不如，不一定实力上不如，也是个很厉害的年轻人，果然是人以群分，但是瑶昇灵君还是有些兴味索然，他只要最好的，至于其他，自有关注的人。挥挥手，“去吧。” …… 此时还在楼中教导弟子的瑶昇灵君并不知道，在黑楼尖尖的楼顶上方，一个背着剑的白衣剑客正坐在房檐上，与瑶昇灵君的头顶只隔着一层噙着白霜的黑色屋瓦。剑客持着一只酒葫芦十分小心地小口品着，摇头叹道：“这下小柔又有麻烦了，啧，真是个操劳的命。”不过那表情却丝毫没有任何的担忧之色，反而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耳听着那漂亮小女娃离开，剑客珍之重之地将酒葫芦收进怀中，正要离开，突然心有所感，低头一看，一下就乐了，薄薄的浮云下面，另一个小女娃正仰头看着上面，视线比先前抬高一个从上方看微不可察的角度，显然是看见了自己，正在冲自己挥手傻笑，跟自己打招呼。 还行，没白领会本帅的剑道。 学着明心的样子懒懒地挥挥手，脚尖一点，薄雾背后，已经不见了剑客的身影，悬崖下的明心撇撇嘴，心中暗道一声：“小气鬼！” “在看什么？”刚从黑楼上下来的妩娘飘然落在身边。 “没什么，瞻仰一下四大宗门的风采。”明心道，随即难掩兴奋地说：“我们先去哪？” 托妩娘的福，明心得以有机会进入这片天下儒宗修士梦想中的圣地游览，当然核心的地方是不能去的，但这样的地方很少，三圣山的大部分区域都在妩娘的许可权限之内。 “不急，导游没有来呢。” 妩娘的话音刚落，就见一道火红的灵光绕过山谷而来，人未至，凛然之意已扑面而来，并不带有攻击性，但是那气息所隐含的沛然战意依然让明心血液微热，手心发痒。 念头一闪，被挑起的战意平静下来，明心低声嗤道：“花孔雀。” 妩娘离得近，闻言不禁莞尔一笑，还是那么刻薄……又形象。 有男声传来：“林师妹笑的还是这样好看。”灵光落地，出乎明心的意料，眼前的男子笑意阳光亲切，并不如那道火红的遁光一样张扬，这句话也说的自然大方，丝毫不显轻浮，反而有些风光霁月的韵味，只是明心莫名地感觉这人有些…… 怎么说呢，油滑？ 第202章 千阵之山 没错，就是油滑，当然表面上此人确实是公子如玉，谦和有礼，落稳站好之后先是很周全地对着高塔行了一个晚辈礼，然后很是风度良好地与明心相互介绍，兢兢业业的承担起主人翁的角色，引领着明心两个游览三圣山景色，无论是周全的礼节，不卑不亢的气质，还是面对朋友的朋友那种亲和自然的态度，都完美地无可指摘。 但正因为太过周全，太过完美，才让明心产生一种虚假的感觉，看不出哪里是假，但直觉就是很不讲理地觉得假。 楚荆南，筑基初期，年青一代的弟子。 当然也有不像是假的时候，比如他看妩娘的时候，就与看明心的时候完全不同，若是那种情意是假，那明心就真的要对他的演技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表面兴致盎然地听楚荆南讲解三圣山的盛景，明心暗中有些酸酸地向妩娘传音道“林师妹？” 她认识了这么久，怎么不知道妩娘姓林？ 妩娘露在面纱之上的眼睛有些好笑地微弯，向明心传音道：“我不喜欢这个姓。” 明心突然有点小得意，看向楚荆南的目光就带上了一点怜悯的味道，而对方则回以一个亲切的微笑。 楚荆南看明心简直太顺眼了，在妩娘这里碰了无数次的软钉子之后，终于找到一个新突破口——他已经在盘算着如何通过讨好明心来曲线救国了，没看林师妹今天笑地都比以往多了吗！以前她从来不笑的，这可是重大进展啊！ 飘飘然的楚荆南自动忽略掉了明心有些不正常的目光。 不过楚荆南也没有完全被兴奋冲昏了头脑，很快就发现了疏漏掉的一个大问题，“对了，今天怎么没见兰馨？” 明心替妩娘答道：“小家伙最近玩疯了，被我关禁闭了，不突破淬体九层不准出来。” 妩娘适时地歉意道：“都是我太纵容她了。” “哎呀，怎么能怪你。”明心一边说一边分神观察着楚荆南的面色，然而他的表现太正常了，从疑惑，到了然，每一分情绪都恰到好处，他好像真的不知道兰馨被抓走的事情。“还不是她自己贪玩，一离了我身边就无法无天的，你哪里管得了她。” 一路就兰馨的问题试探了半天，差一点把兰馨的老底都露了，然而楚荆南虽然一如既往地表现出了对兰馨的好感，但似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连那好感明心也很怀疑是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曲线救国。 这也是明心今天跟来的一项原因，除了跟逍遥门的上层汇报整件事的经过（发生在妩娘身上的袭击想要完全瞒过瑶昇灵君几乎是不可能的），游览三圣山两项之外，最主要的还是探听一下弟子们的口风。 只是楚荆南似乎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探听对象。 “楚兄，冒昧的问一下，我听闻只有不到百人，不知可是真的？” 至少明心从跟着妩娘进山为止，就没有再见过其他的人，偶尔见到修士搭建的草庐洞府，也多是一副荒废像，像是遗弃已久，成了山中飞禽走兽们的乐园。 “实际上百人还要高估了。”楚荆南很坦然的答道：“现在还在书院中就读的师兄弟总有六十八个，而且大半都在外面游历，留在书院和长安的还不到三十个，算上诸位夫子在内，这山里总共也不到五十个，再加上大家都忙得很，平日里除了夫子们开课的时候，连我也见不到其它人。” 说着指向山间的几所荒凉的房子道：“那些都是以前的师兄们留在这里的，师兄们出师之后，这些地方因为时间太久，维护的法阵都失效了，这才显露出来。这山间还有很多这样的地方，大部分的法阵还在运作，连我们自己都经常不小心陷进还未失效的法阵中，被困个十几天，还是很麻烦的事，所以你们千万不要自己在山中乱走。” 明心点点头，虽然是四大宗门中最年轻的，创立也有万年之久，就算按照最保守的估计，每二十年只通过白马会收五到六个弟子，这么长的时间积攒下来也有数千修士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留下过自己的痕迹，原来这看似平凡而空旷的山谷中，也隐藏着如此多的人为创造的秘密。 也怪不得妩娘今早带自己进来时如此小心，“你们没有清理过这些——“遗迹”吗？” “你知道，能够出师的师兄们至少也是结丹，很多甚至是元婴与元灵境界，而且大概在院中学习的时候都深受其害，临到出师的时候憋足了一口气，能怎么刁钻古怪怎么来，他们设下的法阵……”楚荆南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说不清是苦恼多一点还是自豪多一点。 “至于夫子们，见到我们吃瘪指不定怎么开心呢，我一直怀疑这山里的法阵至少有一半是夫子们设的。” “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想去见识一番了。”明心不无真心的道。 楚荆南给了明心一个过来人的眼神，“如果你不想直接放弃白马会的话，你最好不要产生这样的想法，等你进了书院之后，相信我，你很快就会厌烦的。” 这马屁拍的顺畅无比，似对明心能够进入深信不疑，明心承了他的好意，玩笑说：“那看来我还是现在退出去的好，来一次长安可不容易。” 楚荆南不无自豪的保证，“无妨的，为了找出来这条安全路线，可是废了我们师兄弟好大一番功夫，保证万无一失。” 妩娘笑而不语，这一番说辞，她已经不止一次听的弟子们抱怨过了，若非亲自见证过这条路线的安全性，她也不敢带明心进来。 “你们看，前面就是真正的三圣山了。” 真正的三圣山，就是三圣山的主峰，远远望过去，一排排气势恢宏的楼阁依着雄伟的山峰而建，白砖青瓦掩映在薄薄的云雾间，总算有了几分仙家门派飘逸的仙气。 明心有些诧异，外围的区域也就算了，就算有不外传的密地也都隐藏在阵法中，这好大一个宗门驻地，也能随便给外人参观的吗？ 第203章 仙魔大战 看出了明心的疑惑，楚荆南很耐心地解释，“其实世人都将看的太神秘了，夫子们总跟我们说要有教无类，泽被苍生，只要不是有意冒犯，书院从来不禁止旁人入山，也不禁止好学之人旁听夫子们讲课，查阅院中藏书。现在书院里就有好几个常年在这里守着的旁听生，若是跟书院的师兄弟们关系混好了，山中各处先贤留下来的道法感悟、历练场所也尽可以使用，除了不能得夫子们专门教导之外，和正式弟子也没什么区别。” 楚荆南没有说的是，这些旁听生一个个都强的变态，不想关系好，也不行啊…… 还能这样？明心的常识再一次受到了严重的挑战，若是能旁听，而且想听多久听多久，那长安城里的那些人还争个什么啊，这三圣山岂不是每天要被来求学的人挤爆？ 询问地看向妩娘，得到的是妩娘的肯定，“我曾旁听过渊夫子的课，确实受益匪浅。” 妩娘从不夸张，她说的受益匪浅，那就是真有真材实料，而不是为旁听者们设了门槛。 旋即又想到了什么，看楚荆南的眼神都怪异了些，“书院的前辈们设下那么多阵法，不只是为了调教后辈吧？” 楚荆南大方的承认道：“天下间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想要当我的旁听生，也要问我们这些做师兄的答不答应。”说完冲明心眨了一下眼睛，先前睥睨天下的精英姿态瞬间崩塌，“再说了，咱们不说能旁听，谁也不知道不是！” 明心暗自好笑，这么快就已经成了“咱们”了，拱手做佩服状，“楚兄说的是。” 说笑间，已经来到山门之前，跟着楚荆南降落在山门之下的台阶上，楚荆南解释道：“听说以前书院中是不禁飞行的，后来子正夫子当了持戒夫子，非说书院中飞来飞去的不庄重，结果现在三圣山上就全面禁飞了。”言语中颇多不以为然，显然对那位子正夫子的决定存有非议。 明心倒不觉的有什么不好，她不是从小就习惯了在天上飞的炼气修士，足可以往上数五百多年的惯性使然，虽然御空飞行的感觉也很好，但还是脚踏实地的感觉更让她安心一些。 山门处没有守卫执勤的弟子，空门大开，真有些来者不拒的意味，高大的石质牌楼上没有牌匾，山路两边也没有题字的石碑山壁等物，若不是有楚荆南介绍，外人贸然闯入这里的话，大概还不知道这就是闻名天下的。 沿着长着青苔的石阶而上，楚荆南边走边介绍这不为大众所熟知的典故，“传闻当初创立书院的祖师开始只是一个碌碌无闻的书生，那时候天下儒道门徒极少，儒道传承虽然有，但是相互之间门户之见甚深，很多都是一脉单传，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遗失了，各国间奉行儒道的国家也几乎没有，相互攻伐比现在更甚，正魔之间更是连年大战不息，中洲生灵涂炭，那时候的中洲除了正一宗和逍遥门异乎寻常的厉害，整个修仙界远比不上云洲繁盛。” 那段时间明心知道，中洲历史上有名的仙魔大战时代，在那时普济寺还是刚刚从海外迁移过来的一个普通的宗门，还未展露出任何佛宗领袖的气质，而更是没有影子的事。 在那个时代，大陆上正一宗和逍遥门两个老牌宗门空前强大，势力各自铺展半个大陆，两种截然对立的道，不可避免地碰撞在一起，而无数国家站在这两面大旗之下，打着正与魔的名义不断相互攻伐，道统之争、利益之争，混杂在一起已经分辨不清。 那是个最好的时代，无数惊天动地的天才人物涌现，许多到现在还是广为流传的传奇，中洲现在的格局很大程度上受了这些天才人物的影响――不只是人，还有妖。但同时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连年的征战给这片土地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焦土遍野，怨气沸腾，无数传承因此覆灭，终于在大约一万两千年前的某一天，出于某种谁也不知道的原因，互不相让的正魔两宗突然停战了，两宗弟子和两方最忠实的盟友们同时偃旗息鼓，被严令不得冲突。 两个主角的退场并没有让战争立即结束，但不可调节的道统之争已经没有了，一切都重新交给利益来划分，大陆上的众国在继续混乱了数千年之后――也就是被称为战国时代的那段历史，终于精疲力竭地逐渐恢复了平静，虽然局部的冲突从来没有停止过，但是总体上，休养生息、互相制衡逐渐成为了主调，再加上其后儒佛两宗逐渐崛起，才有了如今中洲修仙界百花齐放的辉煌盛世。 的开山祖师，就诞生在仙魔大战时代最后最黑暗的那些年。 “据说祖师不满于世间现状，于天下众国间游历，推行他的儒道，无奈所有的国家都只是想要利用他的实力，对儒道本身并不热衷，四处碰壁之下，几次险死还生。后来祖师听闻三圣山中有三位儒道圣贤隐居――这山本来叫什么名字除了祖师大概也没人记得了，所以我们都叫它三圣山。于是便进山寻访，待到寻到时却发现圣贤已死，只留下满山的书卷，还有一匹先贤留下来的白马。” “然后就有了。”楚荆南的故事戛然而止。 “完了？”明心有点窘。 “完了啊。”楚荆南道：“祖师本来就是很厉害的人物，在游历过程中收了很多的弟子门下，后来开创宗门，势力逐渐发展，就成了今天的样子。” 好像……没毛病…… 但是前面铺垫了那么多，一下就这样结束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啊！到底是怎么发展成四大宗门之一的，就这么一句“逐渐发展”就成了？还有和唐王国到底有什么渊源，正一宗和逍遥门是如何坐视做大的，这里面有太多可以讲的故事了。 “那白马呢？”明心这个问题问出来连自己都觉得有点傻。 “呃……大概死了吧？” 相顾无言。 空气死一样的寂静。 “你们不觉得，这里太安静了吗？” 第204章 卧龙阵法 被妩娘提醒，明心和楚荆南也同时觉察到不对，刚才在外围没有见到人还可以理解为正常现象，然而在的核心所在走了这么久，都没有一个人出现，这也太奇怪了。 楚荆南面色凝重地伸手，拦住想要继续向上攀爬探看的明心与妩娘，祭出一只小巧的金色罗盘，轻轻拨动一下罗盘的指针，指针立即快速地转动起来，楚荆南死死地盯着罗盘上飞转的指针，越看脸色越凝重――罗盘不停，说明此地与大世界的天地隔绝。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有一只手伸过来将罗盘从楚荆南的面前掏走，楚荆南的眼睛黏在罗盘上急速转头看去，只见明心上上下下地抛着那只三百灵石买来的“超值经典款”侧阵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万无一失？” 楚荆南讪笑着，还不想这么早就承认自己被打脸的事实，“也不一定就是入阵了，说不定他们都在上面呢，你把那个给我，这东西有时候会出问题，简单修一下就好了。” 明心轻嗤道：“整个山连一只鸟都不剩，你不要跟我说是有人把打包劫走了。” 那当然是可能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在不知不觉间被卷入了一座阵法当中。 随手将罗盘抛向楚荆南的方向，明心大踏步地沿着台阶向上走去，楚荆南宝贝地接住罗盘，连忙喊道：“喂，你不要乱走，要是触动其它相连的阵法就麻烦了！” 明心背着身向他挥挥手，“省省吧，阵法白痴！” “阵法白痴”楚荆南显而易见地虎躯一震，像是重新认识了一遍这个“温和有礼”的女修一样，怔然转头向妩娘道：“她这人怎么这样？” 妩娘心情极好地向明心的背影投以一笑，回答了楚荆南的疑问，“她这人就是这样。”说着漫步跟上已经走出十几阶石梯的明心。 “嘿嘿，她对我笑了！”楚荆南窃笑着摸摸下巴，随即一脸肃容地踏步跟上前去，几步跟上明心两人道：“我的路线平日里走了千百遍了，肯定不会错，我想我们应该是遇到潮汐阵了。” 潮汐阵只是弟子起的一个俗称，这种阵法的用阵道上的专业称呼应该叫卧龙阵，从字面上理解意思都差不多。这种阵法根据一定的天道规则来设定，平时会蛰伏不出，不断地吸收天地间的灵气道韵。 稍微布置地有些水准的卧龙阵，蛰伏的时候连阵术大师也很难察觉到，而当某一个时间节点到来，或是某种刺激产生的时候，这种阵法就会如同苏醒的巨龙一般，视蛰伏期间积累的多少，爆发出数倍于普通阵法的威力，简单的运用如种种陷阱阵法，高端的运用如九凤山秘境外，守卫秘境入口的那套每十年周期性启动一次的阵法，都是卧龙阵的一种应用。 而眼前这个阵法，假设楚荆南没有带她们走错路的话，其上一次启动肯定在楚荆南一批的书院弟子入门之前很久，或者根本就是第一次启动，以至于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无论是哪种可能，它都至少蛰伏了几百年了。 而且布阵的人最少也是个结丹，元婴和元灵的可能性极大。 这种几率的事情都被她遇到，明心很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传说中的主角体质。 这样的一个阵法，明心想像上一次那样用破军剑曲强行破开的可能性为零，这是个只能智取，不可强攻的阵法。 而且，按照楚荆南的经验，通常要困在里面十几天…… “四天后就是白马会的抽签仪式，我若是赶不到的话，你要负责给我搞一个名额。”明心淡淡道。 楚荆南答应地快，“放心吧，抽签是长安官署那边组织的，只要解释一下，这点小事还是能够通融的。”实际上说出来心里也虚的不行，抽签是没问题，但是白马会是山长亲自主持的，他可没那么大的面子。 而他没说的是，十几天只是最好的情况，几个月几年的也是常有，最夸张的是曾经有一个师兄被困在一个阵中，一困就是一百年，书院里的其它人都当他自己游历去了，直到一百年后他在阵法里突破结丹，引动天劫，这才被夫子们发现…… “我想我们现在该担心的不是出去之后怎么办，而是还能不能出去。” 顺着妩娘的目光看去，明心两个同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只见一片浓黑的乌云从对面的山背后涌出来，迅速铺满半个天空，铺天盖地的罩过来，明心和楚荆南的视力都极好，哪看不出那是一只只尺长的大蝗虫，扇动着五彩斑斓的鞘翅，张牙舞爪地舞动着它们锋利的钩爪，和钳子一样下颌。 阵法会产生幻象，但不是单纯的幻境，有灵力作为支撑之下，看到的一切，可能实际上不是这个样子，但威力都是真实的，不提那些爪牙有多锋利，单是这个数量的，围攻过来也足够耗死他们十几遍。 明心急道：“山上最坚固的掩体在哪？越古老越好！”这座阵法很可能完全复制了三圣山上的建筑，按照卧龙阵的建设时间推算，若是要找的地方在设立者的时代还没有，那就问题大了。 “跟我来！”楚荆南应道，掉头向山顶飞奔，三人虽受阵法压制，不能御空飞行，但跑起路来都是个中好手，跑在前面的楚荆南本来还有意放慢速度，见后面两个女修十分轻松的跟上自己的步伐，再度加速。 三个身影化为三道虚光，在石阶上直角急转，一头扎入层叠的楼阁之间，楚荆南很快就验证了明心的猜测，书院主体的建筑都很有些年头了，这里的建筑结构基本与实际情况一致，所以他一开始才没有发现他们入阵了。 但若仔细观察也很容易发现不同，比如原本记忆中的参天大树的位置变成了几棵小树苗，某位喜欢水的“旁听生”临时居住的深井变成了一片空地。 大树至少有五百年树龄才能长的那样大，“旁听生”据说已经在在住了八百年，这样的细节越多，楚荆南的心越凉，藏了至少千多年的阵法都被他赶上了，果然他就是主角吧！ 对了，主角！ 楚荆南眼前一亮，放弃近在咫尺的藏书楼，转头向后山奔去。 第205章 禁闭幽洞 明心虽然早年间对阵法有些涉猎，但她的时间太过有限，实在没有多余的功夫来进修阵法这门高深的学问，说实话，以她这点微末道行，在这座阵法之前，并不比自己鄙视的阵法白痴楚荆南高明多少，依然要依靠他对的了解做出判断。 于是也就没发现楚荆南突然改变的主意。 虽然三人奔跑的速度比飞行的蝗虫群还要快，但是绕着大山奔行，肯定比不上直接从天空上直线飞过来来的近。 背后的嗡鸣声越开越响，舒展的黑影在背后追赶着，渐渐遮蔽了投下的天光，像一座大山在背后压下，推压着他们前进。 终于，在越过一道高耸的悬崖之后，虫云彻底遮盖了头顶的阳光，就像天上下起了一场虫雨，数不清的土黄色蝗虫从虫云中落下，五彩的鞘翅扇起震耳欲聋的噪音，张开锋利的口器，满山满野地扑过来，几乎寸步难行。 楚荆南霍地祭出一柄火焰翻腾的长刀，向着前方凌空一斩，赤红的火云暴涨十数丈，将所过之处的蝗虫斤数烧成球缩的一团黑炭，空气中霎时充满了刺鼻的臭味。 气味飘进鼻腔，明心面色一变，来不及解释，连抛出三粒菱形的种子，在空中生长成三团蠕动的墨绿长草，糊在三人的脸上。 没料到明心“突然发难”，冷不防被糊了一脸，草团光滑而潮湿，油腻腻地一根根缠结在一起，就像是一群缠在一起的蚯蚓在脸上爬，散发着浓重的鱼腥味，楚荆南下意识想拨走它们，确听明心传音道：“这些虫子有毒。”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有些酸软，而刚刚才只是吸了一口灼烧虫子发出的毒气而已。 眼看蝗虫群再次拥扑过来，妩娘轻弹琵琶，动人的乐曲中，所有靠近的蝗虫在半空中断成两半落下，如同在他们的身边生成了一层无形的刀壁，溅落的虫尸和恶臭的黑黄色液体被微风吹开，身前三尺之内，风雨不透。 楚荆南喝一声：“好！”，领着头扎进虫雨，三人紧紧靠在一起，在虫雨中杀出一条黑黄色的粘液轨迹，瞅准前方一座宽敞的山洞口，一头扎进去。 一进山洞，身边霍然一清，山洞口处，密密麻麻的蝗虫被一层透明的屏障阻隔，一只只臃肿的虫腹紧贴在屏障上，厚厚地堆积成一座虫墙，张张大嘴一张一合，似想要啃咬那看不见的屏障，又无处着力。 “这是阵法？”明心皱眉道。 楚荆南使力从脸上将草团扒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它们在手上扭动，一边回道：“这是书院关禁闭用的思过洞，放心吧，再没有比这更保险的地方了。” 明心点点头，如果他们所处的大阵中的一切都是灵力堆叠出来的幻象，那么无论是阵法行成的屏障，还是物理的屏障，都没什么区别，关键在于布阵者对它的印象是怎样的，他认为一个地方坚不可摧，那么它就是坚不可摧的。 “腥尸草，这东西不是腐食的吗，你是怎么带在身上的？” 腥尸草常见于沼泽，以腐尸为食，莫听名字可怕，实际上不仅无毒，而且对大部分的毒，尤其是火属性的毒有奇效，那些蝗虫一点就着，毒气入喉有焦灼感，显然偏向火属性，明心从淘来种子之后就一直备着，终是派上了用处。 敷衍的随口解释道：“功法。”然后走到妩娘身边，为她护法。 三人从虫群中冲出来，全仰仗妩娘护持，消耗灵力颇多，魔宗功法以凶悍霸道见长，于持续性上则不如正道功法，妩娘调息片刻之后，这才收功，点头示意自己无恙。 打量着这片“思过洞”，山洞很大，洞口现在被蝗虫遮住，更显得漆黑无光，好在明心也不需要以目视物。 山洞高不过数丈，奇的是山洞向里突然跌落出一道断崖，断崖深不见底，连明心的神识都探不到底，就像有人将整个山体挖空，一直挖向地心。 “这就是你们的小黑屋？” “如何，是不是很有气派。”楚荆南玩够了那团腥尸草，在山洞细细打量着，“一直听师兄们说的神奇，我也是第一次进来。” 第一次来？明心冷眼看着楚荆南，要找一个最保险的地方，正常人的思路应该是他所知道的最保险的地方，而不是另一个听说可能是最保险的地方，尤其是对楚荆南这样的精英弟子来说，相信自己超过相信别人几乎是一种本能，更不可能是例外。而她不相信偌大个没有除了这里就没有第二个一个防御严密的地方。 而且楚荆南对这里也太热衷了些，虽然没有表现在表面上，但是他从开始就一直在这座山洞中四处查看，照他先前的周全，不是应该先到妩娘跟前嘘寒问暖吗？ 话又说回来，为什么成百上千年都没有发动的阵法，偏偏自己一来就遇到了，偏偏是兰馨刚刚被劫走的时候，偏偏是在妩娘怀疑的，她不相信有这样的巧合。 心中瞬间生出一连串阴暗的猜测，明心表面依然若无其事地道：“你在找什么？” “阵眼啊。”楚荆南道，“咱们不能坐等夫子们来救，至少也要闹出一点动静出来，好让夫子们容易发现一些，不然你真的要赶不上白马会了。” 很好，她的心情更差了，明心隐晦的翻了个白眼：“你就打算这么找？” 楚荆南立即停下手中的动作，欣然向明心道：“你有主意了？” 明心一噎，她还真没什么建设性的主意，非要说的话也只能是边找边看，就像楚荆南现在做的一样。 妩娘转眼看向洞口的虫墙，插口道：“你们想过没有，既然阵中的三圣山依然是有飞行禁制的，为何这些虫子还能飞。” 因为它们有翅膀？不，明心很快想明白，他们之所以不能飞行是因为阵法压制了他们与风灵力的沟通，而这些蝗虫体型巨大而臃肿，不依靠风灵力的话，光靠那些薄薄的鞘翅最多短距离地滑翔，不可能像现在这样飞的又快又稳，这是一个不合理的疑点。 “而且，书院里设置禁空禁制是最近的事吧？” 第206章 何为君子 此时，在三圣山的外围。 一个虚发苍白的老者正坐在云端，一边嚼着花生米，一边不修边幅地抖动着赤裸的大脚丫，津津有味地看着面前的一面镜子，镜子中心，三个修士正在昏暗的岩洞中交谈着，正是明心一行的影像。 “嘶，怎么把这个忘了。”书老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手，懊恼地自语。 “啧啧，这阵布的还是太仓促了。”感叹一句，继续兴致勃勃地看着镜子中的影响，摇头晃脑的道：“嘿嘿，小南儿啊，当师叔的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你可千万给我咋们书院争口气。” 正高兴间，一只手掌猛然拍在肩上，耳边传来戏谑的女声，带着三分痞气，“老不休，看什么这么高兴啊？” 书老吓得胡须倒仰，起立，扔花生米，收境，一套动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满面笑容地回头向站在身后的白衣女剑客作揖道：“哈哈，小师叔，真是好长时间没见了，今天怎么有空回来玩啊？” 女剑客顺势横揽过书老的肩膀，“我说老不休，有好东西就藏私，你可不厚道啊！” 书老的面色僵硬了一个瞬间，随即又哈哈道：“这是什么话，跟谁藏私也不能跟小师叔您藏私啊，师侄我最近新的了一坛百花醉仙酒，就等着小师叔您回来一起赏鉴呢！” 女子眼睛一亮，也不再追问书老方才在做什么，拦着书老道：“走走走，今日我们一醉方休。” 书老心中暗自叫苦，只得心中道：小南儿，你自求多福吧！笑容可掬地陪着“小师叔”飞远了。 而此时身在阵中的明心三人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挑战，已经因为某位不负责任的月老而全面升级。 …… 长安城，宏通武馆。 擂台之上，两个人影来来回回斗的正激烈，虽然只是两个筑基初期修士之间的斗法――像这样等级的斗法在宏通武馆每天要上演数十场。然而擂台旁边围观的人满满地围了三圈，几乎整个武馆当中的人都聚了过来。人们屏息凝神，一刻也不忍移开双目，紧盯着台上两人的一招一式。 “霍，那不是天池书院的徐小圣吗？谁能跟他打这么长时间！” “我跟你说，那可是正一宗……” “嘘！” 嘘声打断了两个冒失鬼的谈话，擂台上的战斗已经进入尾声，纠缠的战团向两边分开，一男一女分立擂台两边，看上去毫发无损。 平局吗？ 擂台上的徐长林恭敬地向对面的青衣女子鞠了一个躬，丝毫不在意台下一片抽气议论声，“多谢林道友指点。” 称为道友，行的已经是晚辈礼，儒家尊师重道，指点半招已经是恩师。 对面的林雪冷冷地不置可否，徐长林一作态认输，就转身向台下静立远观的宋竹走去，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她根本未将徐长林的反应放在心上，千言万语，繁文缛节，不如一剑的交锋来的明白。 然而在其他人看来，这举动就是十足的傲慢了，徐长林好歹是长安城筑基圈子当中排的上名号的人物，无数人艳羡的天之骄子，平日里虽然巴不得有人能教训教训他，但是真到了被外人打败，对手还是正一宗的年轻弟子，属于长安人特有的自尊瞬间就被激发了出来，一下子同仇敌忾，嗡嗡地就要上来挑战。 其中数胡慎之最为不忿，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没有去挑战林雪，连师兄都不是对手，更何况自己，但这并不妨碍他对林雪的感官越加的差，甚至迁怒到宋竹身上――哼，果然是物以类聚，一个狷狂，一个虚伪，一个残忍奸诈，真不知道师兄为什么要和他走得那么近。 然而事件的两个当事人却并不在意，甚至徐长林还有些高兴，但一眼看到台下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的师弟胡慎之，又不禁头疼起来。 胡慎之之所以情绪这样恶劣，自然是因为那位爽约的“残忍奸诈” “宋兄，她真的不来了？”降落在宋竹身边，遮挡住胡师弟不善的目光，徐长林皱眉道。 宋竹无奈道：“我早与你说明心是不会来的，现在你可信了？” “可她那日分明答应。”徐长林不解，能被宋竹承认的好友，哪怕行事乖张一些，至少也该做到言而有信，有道义，有底线。 宋竹心下喟叹：徐兄还是太方正了，解释道：“我这位朋友从来不做无利之事，那日答应徐兄只是因为那是最快了结争端的方法，至于擂台比斗，在她看来并无利益可言。” 实际上宋竹的话还比较委婉，若是让明心自己说那便是：反正都要打，你叫我来我就来，你要怎么打就怎么打，你当你是谁啊？ 徐长林的眉头皱得更紧，忍不住道：“宋兄，恕我直言，你为何会交和这样一个人为朋友。” 这话有些不客气了，然而宋竹只是淡然一笑，“徐兄以为何为君子？” 徐长林正颜道：“天下之有德，通谓之君子。” 宋竹点点头，以德行论君子，这是儒道门派广为接受的通义，也是徐长林的为人准则，然而他更喜欢另一句话，“君子之道者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宋竹轻叹道：“此三者，我不能焉！” 这么说那女修还是个君子？徐长林的眉头皱的更紧，“此三道，难道她能做到？” “她不能。”宋竹否认的毫不犹豫，“我不能，徐兄也不能，这世上没有人能做到永远不忧，不惑，不惧，区别在于有的人一无所知，有的人知道如何做但却自甘沉沦，还有的人知道，并且不断的向着那个不可抵达的高点求索，我以为这样的人就是君子。” 徐长林久久无言，似陷入沉思，良久才道：“宋兄高见，但我仍以为，人无信者，不能称之为君子，今日我会一直在此等候，宋兄请自便吧。” 宋竹不以为忤，本来就是各抒己见，他也没想过要说服徐长林，与这对师兄弟的道别之后，和林雪一起离开。 “你不该再在这些地方浪费时间。”并肩御剑飞行在彩虹之上，林雪突然道。 宋竹微弯下腰，放心的将全身不大的重量倚靠在林雪的身上，笑的有些无赖，“我不是，还有你吗。” 第207章 洞穴怪虫（上） 林雪不受他的蛊惑，冷静的陈述着对宋竹的判决：“从明天起，除了白马会的比试之外，你的所有其他活动都要停止，也不许见任何人，一切都要听我的。” 宋竹露出一个委屈至极的表情——这表情若是让明心见到，肯定要怀疑他是被夺了舍，换了魂。 或者是疯了。 “那岂不是很无趣！” “宋竹！”林雪罕见的有些失态，咬牙道：“你知道我为你冒了多少险！” “我知道。”宋竹静静趴在林雪的肩头，眼皮渐渐沉重，“我会活下去的，阿雪。” 话音渐黯，到最后两字几乎微渺如轻烟，林雪瞳孔微缩，有一件事情她没有跟宋竹说，她知道明心去了哪里，前天的时候林妩带她进了三圣山，正巧被门内的师弟见到过，然后两人就和楚荆南一起消失了踪迹。——楚荆南和林妩这两个强敌的动向，一直都是值得正一宗弟子们关注的事情。 林雪对宋竹的那个朋友兼学生并无恶感，甚至还有些欣赏，但那又如何？明天就是抽签仪式了，不能有任何的意外。 …… 此时，奸诈小人·圣人君子·明心并不知道长安城中因为自己引发的一场小辩论，事实上她已经完全忘了这回事，不是她的记忆力出了什么问题，而是身处这样一个环境当中，实在很难维持对时间的概念。 更何况要烦心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实在没有一丝空闲的精神领域，可以安放那无聊的挑战。 山腹中的世界一片黑暗，从山洞里的高崖坠下，下面是错综复杂的地下迷宫，迷宫如同怪兽黏腻湿滑的肠道，令人绝望的长，他们在这潮湿闭塞的洞窟中已经走了太久，久到明心几乎以为白马会已经结束，等她出去之后就可以打包回家了。 前提是她能出的去。 “**！”明心低声咒骂一句，晦暗的剑刃划过潮湿稀薄的空气，切割在一团软软的肉体上，一声尖细的吱声从肉体上发出，落在地上变成一滩瘫软的烂肉，只有两颗管状的尖利牙齿镶嵌在上面，上面还带着温热的血迹。 “干得好，你们猜这只上面的血是谁的。”楚荆南愉悦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你还笑得出来。”明心冷冷的道。 “你知道，在这种环境下要看开一点，这有利于保持状态。”楚荆南刚说完，突然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痛“嘶”声，伴随着火光一闪，一股腐肉灼烧的臭气弥漫开来。 “状态不错？”明心冷笑道。 黑暗中，妩娘轻轻握了握明心的手，传入识海的声音如润肺的清泉，“灵君已经答应出手，兰馨会没事的。” 洞穴中沉默下来了，明心知道妩娘是在安慰她，瑶昇灵君那样等级的人物怎么会特意去留心兰馨的安危，还有天星那边，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昆仑会不会找上去，他会不会又被人给卖了？ 但是担心又如何，她们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此时最该做的专心对付这座阵法。 握在手心的温度微凉，明心传音道：“抱歉，是我太焦虑了。” 楚荆南说的没错，逼仄的空间，难缠的邪物，环境本身已经带来很大的压力，若是不能及时调整好心态，这种压力就会放大，最终影响到自己与身边的同伴，别看楚荆南一直插科打诨的，其实他一直都在努力的维持着团队成员的状态，不被这恶劣的环境和团队中的某个低气压给带向崩溃。 “喂，我都被咬了，你们还在那里拉拉手，我好伤心啊！” 当然了，这依然无法消除明心对他的怀疑。 “闭嘴，白痴。” 意识到这句话中的严峻，楚荆南没有再与明心斗嘴，乖乖闭上嘴，凝神侧听。随着深入洞穴，阵法对神识的抑制越来越强，这种生活在洞穴中的怪异生物变得越来越难以发现。 它们瘫软如一团腐肉的身体却有异乎寻常的速度，尖利的牙齿能轻易地切开护身的灵盾和防御法器，趁人不注意咬一口就走，然后继续躲藏起来跟在背后，伺机再进行偷袭，一路走来，三人身上多少都挂了些彩烦不胜烦。 而这还是比较好的情况，比起另一种情景，明心宁愿它们一直躲藏在暗处偷袭，也不愿它们正大光明的出现在在他们面前。 比如现在。 洞穴深处，远远地传来连串的刺鸣声，声音在复杂的迷宫中变得难以捉摸，除非声音的来源靠的很近，不然不可能依靠声音来辨别那些怪物的方向，三人的脸色同时变得凝重起来。 努力地分辨声音的真实来源，紧张随着声音的变大不断扩大，明心突然道“这边！”，边喊着已经如箭一般向右侧的分叉口中跑去，其他两人毫不犹豫地跟上明心，事实已经多次证明了她的感知敏感性。 飞快地在洞穴中穿梭，尽最大的努力拍掉洞穴中迎面扑上来的零散腐肉怪物，躲不掉的只好任由它们从身体上扯下一块块肉，现在没有时间计较这点微小的创伤了。 耳边传来的尖叫声越来越小，怪物群再次被他们甩在了后面，还未等三人稍松口气，冲在前面的明心突然脸色一变，喊道：“准备迎战！”，顾不得光芒可能会引来更多的怪物，利剑出鞘，剑光如虹绞杀向前。 剑气白光照亮前路，前方的拐角处，一大群腐肉怪物突然从拐角中冲出来，一头撞击在迎来的剑光上，霎时被搅碎成一大片碎肉，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像是打开了水门，更多的怪物源源不断地从拐角处如海潮般喷溅而出，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向三人涌来。 明心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她的听力没有问题，之所以没有发现前面的怪物群，是因为这些看起来连最基本的灵智都没有的怪物居然学会了埋伏，后面的怪物驱赶着他们逃跑，而前面的怪物则静静地等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堵截，这条通道宽敞且笔直，根本没有岔道，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围杀！ 后退已经来不及，楚荆南放出的火光将山洞照的大亮，数不尽的怪物从他们来的方向，挤成一团团恶心的肉球，从背后合围过来，尖叫声回荡在狭窄的洞窟中，几乎令人作呕！ 第208章 洞穴怪虫（中） 背靠着坚实的洞壁，紧紧地相互倚靠在一起，三人再不留手，法术不要灵力一样向外挥洒，将一波又一波冲上前来的怪虫打成肉粉，再烧成焦炭，堪堪维持住怪虫海洋中一小片孤岛。 法术的光辉照亮了洞窟，腐肉怪虫受到光芒的刺激，更加疯狂地向着光芒发出的地方冲击，烂肉团上一张张比怪虫本山还要大的血红大嘴张到最大，上下两颗尖刺獠牙，死命向前凸着，想要品尝充满那灵力的血肉。 气劲吹开弥散成肉渣的腐肉，明心暗骂，躲了蝗虫群，进了腐肉堆，这布阵者的品味真是有够恶心的。 “前还是后，选个方向吧，阵法大师。”听觉已经失效，百忙之中，楚荆南依然有闲情传音调侃明心。 “你家的地盘，你说了算，万无一失。”明心不甘示弱。 前后都一样，总归是不能在这里和怪虫群硬碰硬，有了之前那阵蝗虫雨为范例，这些怪虫的数量也就不难想象，反正是他们抵抗不了的数量。 “前。”妩娘突然向两人传音道。 一字令下，楚荆南轰然一刀向前斩出，刀气如猛龙怒吼，身前数丈一扫而空，竟是强行将挤压滚动过来的肉海反推回去，在前方开出一条通路。 同时，明心的背后爆发出千万根白色的花藤，像万条开着鲜花的长鞭在空中乱舞，将背后拥挤过来的怪虫群全数抽打会去。 三人一个开路，一个断后，妩娘则掐诀催动起两条如暗紫色的魔气长霞，前后策应。 明心与楚荆南虽然自入阵以来就吵嘴不断，但是真正配合起来，三人却是异常的默契，不需要明心以乐曲居中调节（在这样的噪音环境下也很难保证乐曲的质量），相互之间自然能将彼此的力量纳入计算之内，再配合自己的能力将效率发挥到最大。 不得不说三人的素质和相互之间的信任，比起当初从永州出来的那支队伍要强的多，以筑基初期修士的等级来说，要说眼下这支三人组天下第一或许有些过，但如今的长安城内外，想再找出一个比这三人更强的组合，恐怕都有些强人所难。 但即使是这样，强行突围也显得分外艰难，怪虫的数量没有辜负明心的预估，她很怀疑整个迷宫里的怪虫都已经挤在这条通道里了，每前进一步几乎都要挤开成千上万的怪虫，每一次都是拼尽了全力。 这消耗的速度实在太快，明心心生一计，取出一大把灵石，用灵力激发出耀眼的灵光，拼力挥洒出去。 筑基修士全力出手，普通的灵石也如最强劲的劲弩射出的金丸，足打穿了数丈之内的腐肉堆才停住，最远的能射出十余丈，才打在崎岖的石壁上跌落，这些怪虫热衷于灵气和光芒，散落在怪虫群当中的灵石瞬间吸引了大量的注意力，在滚动的怪虫堆当中引起百多个争抢的旋涡。 妩娘和楚荆南暗道好主意，立即如法炮制，顾不得心疼灵石，大把大把地将灵石像石头一样挥洒出去，怪虫们被分散了注意力，前进的压力顿时轻松不少，有此良方助阵，瞬间推进出去数百丈，眼见前方又是数条岔路口，还没有怪虫从里面出来。 就在三人准备一鼓作气冲出这些肉虫的包围时，身边被灵石吸引住注意力的怪虫们突然纷纷放弃了落在地上的灵石，似乎终于发现被愚弄了一般，更加疯狂地涌上来。 变化太快，急于突进的三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身上瞬间又被嵌上好几条疯狂的怪虫，这些怪虫不像以前那样一击即走，而是将两颗尖牙深深嵌进皮肤里，扭动着身体狂吸着血液，似要钻进肉里。 楚荆南冲的最前，身上嵌的怪虫最多，足有十数条，怪虫吸血，如血袋般迅速变红变大，看坐上去好不吓人。 吃痛地运功震开怪虫，楚荆南身上不禁一阵虚弱，手上招数微顿，暗叫不妙，眼看又一堆怪虫就要趁着这个间隙突击过来，突然身后万道剑光如笼罩下，将摇摇欲坠的防线重新稳固住。 楚荆南目光微异，刚才他一直分神注意身后两女的情况，明心作为断后，身上插的怪虫只是比他稍微少一点，但是那些怪虫却没有如他和妩娘身上的那样吸血胀大，而是瞬间疲软下去，只在她的身上留下几道浅浅的伤口，几乎眨眼间就重新生长出新的皮肉，所以才能在他和妩娘都受创时保持实力，稳住局势。 这什么血，这么毒？难道是毒功？ “听清了吗？”明心突然传音道，还未等楚荆南反应过来，紧接着妩娘的意识传输过来，那是一副影像，就像有一双眼睛从前方的虫群当中毫无阻碍地穿过，绕过一个拐角然后消失在看不见的远方。 “它要堵路。” 妩娘的传音刚到，前方的怪虫群已经浩浩荡荡地涌进那几条空荡的岔道，严阵以待地将他们突围的路堵死，只剩下一条还空着，怎么看怎么像陷阱。 “我们去找它。”明心传音道。 到底它是什么？！楚荆南越听越糊涂，索性也不问不想，坦然地充当苦力的角色，持刀按照妩娘先才传输的影像方向开路前进。 “丢灵石。”这一次传音的指向性很强，就是指的他，但这招不是不管用了吗？楚荆南虽然疑惑，但手上的动作可丝毫不迟疑，大把灵石撒出去，扔得老远。 出乎意料的是，灵石再次发挥了作用，但影响的时间却变短了，很快怪虫们又会放弃了灵石聚拢过来，每一次这样做，妩娘都会重新传输过来一段方向，供他照此开路前进。 楚荆南这下哪还不知道两人是在谋算什么，这些怪虫显然是什么东西在指挥的，不然不会这么有纪律性，她们是在寻找怪虫的老巢！ “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别小看两个乐修的耳朵。”明心冷静的道，“快撒灵石”。 这么吵也能听出来？楚荆南佩服地五体投地，得，他没能耐，只能出钱了。 好在他的灵石非常多。 楚荆南的灵石确实非常多，他们闯了一路，他就撒了一路，一把一百多，算起来已经有十多万，真不知他带这么多的灵石在身上干什么。 第209章 洞穴怪虫（下） 虽然确实有宰一下楚荆南的心思不假，但明心身上也确实掏不出这么多的灵石，仰赖于中洲修仙界的繁盛，大多数修士都会选择将灵石存储在福泰楼等大商会的晶卡中，而不是选择很招仇恨的带着一大堆灵石到处乱撒。 也多亏了楚荆南的这个习惯，不然以她和妩娘两个的储蓄，只怕走不出两里路就用光了，靠蛮力根本无法从虫潮中杀出一条路，直至核心。 控制着怪虫的存在似乎也意识到他们的意图，催促的信号越来越急促，连楚荆南都能分辨出，混杂在怪虫尖叫声当中的那种夹缠了精神力量的低沉震鸣，命令怪虫们更加疯狂的阻挡他们。 但显然那个存在的灵智也不会太高，不然它就会意识到它越是催促，自己暴露的速度就会更快，而时间其实一直站在它那边。 终于，楚荆南再次挥开前方的虫群，火光照亮之处不再是狭窄的通道，从远处光滑的岩壁上反射回来的火光，显示出彼端到此处的距离，这是一片直径近百丈的空旷岩洞。 一条火龙从狭窄的岩洞爆发出来，狼狈不堪的三人紧跟着火龙冲出，在三人的背后，怪虫如井喷，从狭小的洞口中喷溅而出，楚荆南猛然祭出一块金灿灿的大石，似乎是某种未经炼制的矿石，投掷向洞口，金石深深嵌在山洞口，将怪虫喷溅的洞口严丝合缝的堵住。 根根白藤从岩洞的顶上生长出来，将三人悬空固定在岩洞中心，不让他们掉落下去。 回首大岩洞之中，就算已经对那些恶心的怪虫麻木了，楚荆南仍然忍不住一阵反胃。只见一坨巨大的乳白色肉堆铺在洞底，满满的将整个岩洞的底部覆盖，无数腐肉怪物在肉堆上蠕动，一个个弹跳到半空，又因为去势耗尽而重新跌落到肉堆上。 四方的岩壁上也同样的都是向上攀爬的怪虫，飞扑在空中向着中心处的三人咬来，然后力竭跌落下去，只有从岩洞顶攀爬过来的怪虫能攻击到她们，但是这种密度的攻击比起刚才已经不堪一提，只需明心摧动花藤就能轻松应付。 “你们书院的前辈品味还真是特别啊！”明心边喊着，边毫不留情地凌空刺剑，直指向下方的肉堆，笛声被尖叫声吞没，但乐境存于心中，如昏暗的死境中开出生命之花，以剑尖为中心，剑气如缭乱的百花盛开，又随风凋落，无边剑气春雨落红般向下飘落，美到极致，也萧杀到极致。 花之剑意-残红落尽！ 落红到处，白肉飞溅如泥，巨大的攻击范围将整个洞穴底部笼罩，乳白色的怪物表面变成了一锅沸腾的肉汤，在剑意等级剑招下快速蒸发。 被激怒的肉堆终于忍无可忍，成百上千手臂粗的小孔出现在表面，从上方看去如密密麻麻的针眼，伴随着一声整齐的刺鸣，一条条怪虫从小孔中喷射出来，逆着剑气花雨，万虫齐发而上。 肉虫撞击岩壁，松软的腐肉在半空中已经被风压吹散，只剩坚硬的獠牙叮叮打击在岩石上，钻出一个个深深的小洞，溅起碎石如雨，可想而知其威力。 而早在虫箭到来之前，妩娘便毅然挡在明心身前，琵琶曲中，汹涌魔气翻腾成紫色雾海，尖牙一冲进雾海中便飞速腐蚀，变成一缕烟雾混入雾海当中。 “速战速决。”明心喝道，别看她们现在似占到优势，但明显能看出那肉堆一直在以极快的速度修复着伤势，光看它那数不胜数的子民，就知道不能和它比拼持久力。 妖丹摧动到极致，剑花飘洒如暴雨，肉堆之下，一根根粗大的血管痕迹渐渐浮现出来，连接着中心处一块缓慢律动的核心。 楚荆南气势陡变，目露精光，猛然从魔气雾海中冲出，任凭雾海腐蚀着肉身也不顾，如一颗火雷从天炸落在肉堆表面，向着核心一刀斩下！ 喷溅的怪虫箭雨停止了，满墙蠕动着接近的怪虫簌簌落下，一道横贯整个肉堆怪物的火线猛然从肉堆的内部爆发出来，伴随着喷泉般喷溅的黑臭血液，小山一样的肉堆从中间整个被断为两半，再被乱花削成碎片。 一条长绫垂落下来，绑住楚荆南的腰，楚荆南力竭地弯腰悬挂在半空上，随着长绫慢悠悠地晃荡着，有气无力的向上方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而明心同样脱力地倚靠在妩娘的身上，身上灵力抽吸一空，妖丹上符文黯淡无光，连衍生花藤也懒怠再维持。 三人延着妩娘的长绫法器串成一串，悬挂在空中，手握灵石慢慢恢复着体力和灵力。 沿着肉堆怪物坠落下去的方向看去，下方是更深的洞穴，只是先前被怪物巨大的身躯遮挡住，此时才显露出来，洞穴的深处有一串幽蓝的光芒，组成一个弧形。 一连串的肉块噗通落水的声音从地底传上来，下面应当是水，从时间推算，下面还有六百多丈。 “喂，你们书院没事挖这么深的坑做什么？” 关个禁闭都这么刺激的吗？ 楚荆南有些不确定地道：“这些应该都是幻象吧？” 明心翻了个白眼，从后背上拔出来一颗一直没处理的獠牙，向楚荆南扔去，“你见过这么真实的幻境吗？” “这……师兄们都是很厉害的人物……” 的历代弟子们确实都是非常厉害的人物，何况也不能排除是书院的某位夫子设立的此阵（少女你已经真相了），但模拟出来一群怪物好说，模拟这样一片庞大的底下世界……不是不可能，是没有必要。 阵法很少会创造如此大规模的幻境，因为的幻境分布范围越广，其中的威力就会越分散，书院中谁不知道山里到处都是阵法，察觉到不对都会像楚荆南那样用测阵盘确认，不存在身在阵中不自知的情况，所以根本不需要模拟地这样真实，再抽向一点还更容易掩藏阵眼所在，不容易被熟知三圣山风貌的书院弟子找到破绽。 “明心，你想到了什么？”妩娘问道。 “我想，我们是真的在三圣山的地下，而不是幻象，这座阵法与整座三圣山融为一体了，我们看到的东西有很大一部分是真实的，当然也有阵法营造出来的幻象，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我们不能飞遁，神识也受到了压制，因为这山是真实的，以及为什么那些蝗虫会飞，因为那是虚幻出来的能量体。” 第210章 萧策遗迹 “那么刚才那些怪物应该也是幻象，渊夫子是个洁癖，如果地下真的有这些怪物的话，他肯定第一个受不了。”楚荆南对明心的推断异常认同，接着分析道：“我听师兄们说过思过洞中确实有一个很深的空洞，但从未听说过有那个迷宫和下面这个水池，我想迷宫应该是阵法营造的幻境，实际上我们一直在山体内的空洞里打转，而下面这个水池……” 楚荆南有些迫不及待地道：“走，我们快下去看看，说不定阵眼就在那里呢？” 明心与妩娘对视一眼，妩娘轻轻点头，手中的长绫突然暴涨，将楚荆南牢牢捆成一个大茧，只留一个头露在外面。 顺着伸长的长绫滑下来，两人落在楚荆南的面前，楚荆南干笑道：“林师妹，这是做什么，我不冷的。” 明心似笑非笑地道：“荆南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们啊？” 楚荆南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两女，非常受伤地样子，“我刚才可是命都差点拼上了，你们怎么能怀疑我呢！” 明心不为所动，只冷冷地看着楚荆南：“说吧。” 楚荆南大呼冤枉，“这真的是意外啊！我最近有要命的大事要做，我也想出去呢，怎么会骗你们？！” “这破阵法果然是你搞的鬼。”明心道：“还有呢？” “我什么时候说过了，你这分明是欲加之罪！”楚荆南做坚贞不屈状。 “荆南”，妩娘突然亲昵地唤道，心上人温柔的呼唤，楚荆南不禁心神一荡，下意识看向妩娘，随即突然猛抽一口气，一张脸瞬间变成猪肝色，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妩娘，明心能看出来，这次是真的不敢置信。 “你还是都说了吧”妩娘继续温声劝道，同时轻轻拉拉明心的衣袖，好像在劝和两人。 楚荆南的声音都不自觉变成尖细的颤音：“林师妹，我们有话好好说！” 妩娘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温软，说的话题也完全不相关，“你说我若是向夫子们说你企图非礼于我，然后……”妩娘有意无意地向楚荆南被包裹起来的下身瞄了一眼，“夫子们会不会责怪我呢？” 楚荆南脸色煞地一下刷白，一口气抽地更深，头高高地仰向天，连声道“我说我说！林师姐！啊不对，林祖宗，快收了神通吧！” 明心很不厚道地笑场了，不过楚荆南现在已经没有精神去注意到这气氛的变化，明心暗中向妩娘传音道：“这下你又要少一个仰慕者了。” “小事而已，况且他不会放弃的。”妩娘很笃定地道。 “为什么？”明心不解，都这么凶残了…… “因为男人都是贱的。” 明心看看楚荆南，这男人是很贱没错，但也同时很聪明，对于这种她一向不能感同身受的复杂的感情，明心很有自知之明的选择相信妩娘的判断，“如你所愿。” …… “这就是你说的萧师兄的遗物？” 幽洞之下的世界出奇的安静，平静的地下湖当中感受不到任何暗流的波澜，一座奇怪的建筑伫立在水中央，建筑整个由光滑的不知名金属构造而成，几根细细的金属柱子支撑着建筑的主体，浮空横在水面之上，支柱与湖底的连接处已经生出了厚厚的一层地下特有的贝类，不知已经在这里安放了多少年。 明心有强烈的直觉，这个建筑是真的。 因为它实在太特别，明心哪怕在所有的书中也从没看见过这种风格的建筑，它就像一个长梭被对折成弯弯的弧形，然后再压扁，整个线条看上去异常的优美，有种奇妙的和谐感，增一分太臃肿，短一寸似又太过轻浮，整个建筑浑然一体，看不到任何的缝隙，只有顶端有一圈幽蓝色的光带，就是他们方才在上方看到的光线来源。 出于走到哪里砍到哪里的坏习惯，明心出剑试探了一下金属的硬度，结果天音剑刚刚轻划在金属支柱上面，明心立即为她的坏习惯付出了代价――陪伴她走南闯北，无往不利的天音剑，在这轻微的碰触后，卷刃了！ “准确的说是萧师兄的秘密。”楚荆南的头从金属建筑的的头顶冒出来，抚摸着身下那光滑的金属，感受那令人痴迷的手感，感叹得道：“我只一直以为那是师兄们编造出来的传说，没想到是真的。” 萧师兄，全名萧策，两千年前的高徒，五百岁突破元婴后期，据楚荆南说，他差一点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夫子。 虽然修为绝高，颖悟超群，但萧策此人异常低调，在外名声不显，除了内部的人之外，很少有人听说过这位本该大放异彩的天才，然而提起他的另一个名字，即使在两千多年后的现在，在修仙界中依然有至少一半的人还记得那个有些不伦不类的名字，那就是著名话本写手――蔬菜教主。 “其实跟你们说了也无妨，反正你们以后都是书院的人，算是半个自己人了，只是你们千万不要外传。”楚荆南给自己找了一个自以为高明的拙劣理由，引来明心与妩娘同时侧目。 明心默默想到，这人果然是贱。 楚荆南如若未觉，好像这样安慰自己就能掩盖他泄密的事实一样，一边敲敲打打地研究着这座奇形建筑，继续道：“林师兄在书院里是个传奇人物，不过不是因为他的话本，而是因为他的一些很神奇的发明，还有他神秘的来历和去向之谜。” “据说他是直接从天上掉下来的，有一天夜里一个火球砸在山长的房顶上――就是现在的山长守仁夫子，然后第二天，书院里就多了一个名叫萧策的新晋弟子。” 说到这里，楚荆南颇有些孺慕地道：“从那以后，后山的思过洞就没有寂寞过。” 萧策在有多少“丰功伟绩”，“惊世壮举”，自不必详提，最传奇的是他的消失。 “那年萧师兄即将接任的夫子，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夫子，可以说是蛰伏多年，一鸣天下知，然而就在他接任夫子的前夜，突然出了一件大事，整个三圣山突然灵气暴乱，包括大半个长安城在内，方圆数百里内的所有修士同时失去了与灵气沟通的能力，就是在那一晚，三圣山后山上爆发出一道开天洞地的蓝光，从那以后萧师兄就神秘地消失了，再也没人见过他。” 第211章 仪式开始 “据说思过洞里原本没有那道断崖天坑，一切都是在那晚之后突然出现的，夫子们对萧师兄失踪一事讳莫如深，只有一次季由夫子喝醉酒之后说漏了一句，说是萧师兄在思过洞里藏了件宝贝，从那以后后山的思过洞里就更热闹了，大家想着法子轮流犯事，然后进去寻宝，可都一无所获。” “再后来子正夫子上位，做主将思过洞中的天坑填了，大家探秘的心思也就渐渐息了，但师兄们当初为了探秘而干得那些“光荣事迹”一直流传了下来，所以我一发现这阵法可能是参照千年之前的三圣山的模样建造的，就想到了来未填埋之前的思过洞看看，没想到真的让我们找到了。” “所以这阵法真的不是你搞的鬼？”明心还是有些不信。 “圣人在上！历代祖师见证！”楚荆南现在已经彻底放飞自我了，“能说的不能说的我都说了，要是还有任何事情瞒着你们，不用林师妹动手，我自宫以谢天下！” 明心很鄙视地撇撇嘴，说你贱还真是没错。 “再说我也没那么大能耐啊！” 脚尖在水面上一点，明心翻身跳上建筑的顶上，走到弧形的一个末端，明心弯腰将手贴在金属的表面上，用神识探知金属之下的构造。 在阵法中神识受到压制，所能触及的范围大幅减小，只能穿过身边一丈范围内的距离，而且神识透过金属的表面，总会接触到一层水银色的镜面，然后被反弹回来，再也无法向里渗透半分。明心也不气馁，耐心地一步一步在建筑的表面迈动，寻找任何一丝可能的线索。 …… 此时，在千里之外的龙门镇，三两醉浮生茶馆的三楼上。 原本清香优雅的茶馆酒气弥漫，书老晕乎乎地躺在地上，胸脯敞开，不省人事地打着呼噜。而在他的旁边，白衣剑客一人一杯自斟自饮，脸不红气不喘，看着书老摇摇头，兴味索然地自语道：“无敌真是寂寞。” 从袖中掏出一面古朴的铜镜，看式样正是书老那面镜子，不知何时被她顺了去，随手将铜镜抛到空中，铜镜模糊的镜面慢慢浮现出一副幽暗的画面，微亮的蓝光中，两女一男三个修士正在一座奇形怪状的建筑上下逡巡翻找，女剑客扬扬眉，有些意外，“一会儿不看，居然都到这里了。” “嘿，这个可不能给你们这些小家伙看。”女剑客指尖点上镜面，在镜子里的湖面上重重一划。 …… 同一时间，在三圣山的地下，手碰触到弧形建筑的中心处的一块光滑的金属板，明心眼前一亮，神识从这里渗透进去，不再是那层银色的镜面，而是一个手指粗的小圆洞，隐藏在金属板的深处，不仔细寻找还真找不到。 凝聚全部的神识力量，顶着阵法的压制拉伸成触角，沿着金属板下的小圆孔全力向里攀爬，触角爬地越远，阵法的压制力就越加强大，明心很不雅地跪在金属板上，将额头紧贴在金属的表面，顶着压力一寸又一寸地向前推进，透过长长的黑色管道，前方似有一层明亮的光…… 就在这时，身下的建筑猛地翻动了一下，原本死水无波的平静地下湖突然爆发出澎湃的波澜，由远及近地掀起滔天的巨浪，从洞底翻起的浪尖甚至撞击在数十丈高的岩洞顶，再咆哮着反弹回来。 整个地下世界如同瞬间被人整个翻了过来，根本来不及反应，明心被震动直接从光滑的金属板上掀翻出去，有心从金属板上催生出藤蔓抓住自己，然而灵力放射出去，却如泥牛入海，丝毫无法在金属上附着。 这一瞬间的判断失误，让明心丧失了最后的机会，震动已经加大到匪夷所思的地步，眼界里全都是水，在比当初九方城外的那道的洪水大浪还要激烈百倍的波浪裹挟之下，任何的手段都失去了意义。 明心从手心放射出去的藤条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但下一刻更大的乱浪袭来，将一切的连接打散，藤条随着浪潮反卷过来，反而将自己牢牢捆住。 放弃了最后的试图与另外两人汇合的努力，明心用花藤将自己捆绑结扎成一个滚圆的圆球，随着波涛翻滚着，随波逐流地飘向远处。 …… 长安城，中城区。 生活在中城区的人们早上从各自的居所中出来，立即发现了中城区今日的不同，中城区与上城区之间，一座整块白玉铸成的巨大平台漂浮在中城区的正中央，直径超过三十里。 千余个小浮台漂浮在平台的周围，用一道道彩虹连接在广场之上，上面隐约能看见一层层精美的建筑，和修士穿行的身影。整个建筑群的辐射直径达五十里，堪比一座中型的城市，一夜之间，唐王国在上城区与中城区之间修建了一个新的城区。 有经验的老修士就会知道，这是唐王国为白马会特别修建的新城。 而对于身在官署中的人们来说，这一幕的震撼更大，想想看，昨晚进入修炼或者睡眠的时候，还在世外桃源一样的官府公馆中，清晨从小院中走出来准备去参加今天的抽签仪式，确发现已经在九天之上的宫阙里，一切发生在不知不觉之中，一夜之间，从一个高度登临另一个更高的高度，正像他们即将投身其中的盛会，一场呈现于天下人之前的大赛，从精英，成为卓越。 遥望浮空新城的中心，一道笔直向上的彩虹横贯整个长安城，彩虹之中，一座高耸的尖碑从新城的中心拔起，一座云台高悬于尖碑之上，那是属于传奇的高度。 每一个参加白马会的修士都是卓越的，而谁将成为传奇？ 仰望尖碑上篆刻的一个个名字，那是历届白马会上拔得头筹的修士，这些人很多已经是一方的豪强，被千万人所仰视的强者，视线向上延伸，蔚蓝的天光透过上城区透明的大地俯照在新城之上，它就在那里，然而心荡神驰地瞻仰着前人英姿的年轻人们却很难注意到它。 林雪收回视线，尖碑前的广场上，数千人济济一堂，白马会的抽签仪式，要开始了。 第212章 柳暗花明 三千英才济济一堂，整个白马会前后，这因该是所有参赛者最齐全的一次。 实际上真正来的人数和三千这个最好估计还是有差距的，且不说龙门会每次都召不全名额，就连受各方推荐参加的两千名额，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到的也不在少数，此时真正到场的只有预计的一半左右，其中的种种原因不足为外人道。 但无论原因如何，这些没有到的人全都视为放弃了比赛，无论你是谁，背景有多深，帝国的威严不容留情面。 这些都是台上的帝国宰相长孙大人说的。 大部分的人都在认真或装作认真地听着长孙大人的冗长的演讲，倾听着他们早已熟知的规则――这些规则快一千年没有变过了。 整齐向上的目光中只有几个不和谐的因素，比如广场上的一隅，一百个衣饰严整，气宇轩昂的男女修士整整齐齐地坐成一个小方阵，与周围的大方阵隔开一条泾渭分明界限，全部闭目静坐在一位气度斐然的元婴男修之后，与整个大方阵形成一种微妙的对峙氛围――这些人是自云洲远来的云洲各大宗门精英。 云洲和中洲修仙界向来各自不服，你鄙视我，我鄙视你，古往今来，其中的恩怨情仇真是说一天也说不完，人家不把你当回事，长孙大人虽然心里膈应，但也不算出乎预料，唯有相看两厌，各自安好罢了。然而除了这些心气颇高的云洲来客，另一群不甚庄重的中洲修士，就十二分地碍眼了。 比如那头黑驴，那是谁家灵宠，就不能收起来吗？摇头晃脑地成什么样子！还有驴后面的那几个，对，说的就是你们！不就是吸了两个驴屁吗？这么严肃的场合，怎么就不能克服一下！ 还有那个小姑娘，谁家的孩子没有看好，守卫都是干什么吃的！你长得好看也不能捣乱啊！在那一口一口地吐血是怎么回事？有病不能回去治吗？都在看你了好吗！ 看看人家坐得多齐整，风度多好，你们这种水平，怎么和人家比？简直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 不提长孙大人如何为了泛中洲修仙界的共同形象而心力交瘁，只看天星这边――也就是那个吐血的孩子，小李已经无奈了，看着天星一边吐血一边扔铜板，扔一次吐一口，一开始还感动地不要不要的，到后来简直哭笑不得，这会儿真是没人听长孙大人说什么了，周围一个个人一脸惊悚地看过来，倒是天星脸色好极，就跟那满地吐的不是血，都是西瓜汁一样。 “我说小姑奶奶，要不咱还是别算了吧，心姐多厉害你还不知道，这会儿指不定在哪逍遥呢，一会儿散场了咱再找找成不，算我求您了！” 小李话刚说完，天星的动作突然顿住，手中的铜板从指缝间无序地叮当落地，小李吓了一跳，连忙从地上跳过来扶住天星，却见天星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的空气，口中不断地重复着重复着一个词：“逆天改命，逆天改命。” 逆哪个天，改谁的命？小李看着天星越来越狂热的表情，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的担忧与急切，反而透着狂喜，难道是说心姐有大机缘？ 其实是傻了吧！小李咬咬牙，决定先把他打晕再说，手中灵光刚刚泛起，突然另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他的手腕，身体中酝酿的灵力瞬间消散一空，小李骇然地抬起头，一下子愣住了，木木地说不出话。 这还是，人吗？ 有一种美叫做，无法描述的美，因为你看到她时，美丽的感觉已经占据了全部的心神，你已经无暇去品评她美在什么地方，只有为之痴迷，沦陷。 长孙大人的演讲，彻底没人听了。 …… 潮水落尽，一颗紧紧缠绕起来的藤球静静躺在潺潺的小溪中，躲在里面的明心，身体还沉浸在那波涛的余韵当中，以至于过了好久才终于确认外面的风浪已经停止。 藤球迅速收缩，藤蔓重新没入明心的体内，明心无力地趴在溪水当中，任溪水冲刷在身上，好久才缓过一口气来――幸亏她的身体构造不具有呕吐这项能力，不然怕是连内脏也要一起吐出来。 神识依然还受到压制，她应该还在阵法的范围之内，或者说至少是在三圣山的范围之内，从溪水中爬起来，此时她正处于一条幽深的山洞中，久违的明媚阳光从山洞口中透出来，从外面涌进来的空气带着淡淡的花香，诱惑着疲惫的旅人前去休憩。 明心没有急着出去，反身向洞内走，很快就走到了头，来时的路已经封死了，成块的山岩整个将洞内封死，不是被水流打碎的岩石，而是一整个天然形成的大山，只有几处泉水从山岩的缝隙中渗出来，汇聚成了那条小溪。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从地下湖来到这个封闭的山洞里的，难道刚才见到的一切，地下湖、奇怪的建筑，都是阵法营造出来的幻象？ 也或许此时所见的景色才是幻象，明心已经彻底为这座诡秘的大阵迷晕了。 山石只是很普通的灰岩，在剑气的切削之下如豆腐一样松软，不是地下湖和迷宫当中的那种坚硬无比的石头，明心向前拓挖了十几丈，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山体里面也没有藏着一条地下河，更没有藏着两个人，这就是一座普通的石山，与岩洞中的神秘建筑一样，完全看不出任何幻像的痕迹。 在挖下去也没有任何的意义，明心返身从洞口走出来，不禁心旷神怡地吸了一口气，这是一座美丽的山谷，蜿蜒的小溪两旁，开满斑斓的花朵，山谷的两侧长满火红的枫树，红叶如融融的火，连吹过枫林的微风都似带上了洋洋的暖意，明心甚至有些害怕，若是那个审美极差的阵法再召唤出来一群虫子，那就真是暴殄天物了。 依然不能与风灵取得沟通，明心沿着小溪向山谷深处探索，地势逐渐开阔，山谷寂静无人，也没有再遇到任何有威胁的妖兽怪物，只有一些构不成威胁的淬体妖兽，见到明心也不太怕，好奇地打量片刻，又继续低头在枫林中寻觅着吃食。 第213章 湖畔海妖 枫林深处，突然响起动听的歌声，觅食的小鹿抬起头来，直直的竖起耳朵，头朝向着歌声的方向痴迷地望着，轻轻抬起蹄子，一步步缓慢地走过去，无法控制地被吸引，又怕焦急的脚步打乱了歌声。 明心缓缓向歌声的方向走去，她也如枫林中的小兽们一样，不忍心错过一瞬的歌声，害怕惊扰了那个唱歌的女孩子，那歌声如此美好，让人轻易地就能感受到唱歌的少女此时的快乐，并且感同身受。 歌声传入脑海之中，激起了无数涟漪，一幕幕快乐的场景在脑海中浮现，青莽山中的第一缕阳光，大榕树上瑰丽的双月，林间的追逐，伙伴的笑闹，还有她在人间遇到的那些人，那些妖，每一个回忆都让她会心一笑。 直到眼前豁然开朗，枫林后，宁静的小湖泛起粼粼波光，明心才陡然清醒过来，心下不自觉生出一丝警觉，美好的回忆也尽皆消散，她居然记不清自己是如何从森林中走到这处湖边的。 真正厉害的乐境是让人无法抗拒的追随乐者的思想，这种无理由的追随，即使是像这样快乐的心情，也一样是危险的，而这个人甚至只是在湖边随意地唱了一首歌，这份乐道境界，明心自问远不能及，再也不敢有任何的轻视，这个唱歌的女孩子，绝对不会像她的声音那样年少。 歌声的主人很容易找到，她就坐在湖边的一块凸出的大石上，一头水绿色的长发披在肩上，体型和容貌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大小的样子，最为奇特的是女孩子从肚脐下三寸开始，下半身居然完全是半条修长的鱼尾，冷翡翠一般晶莹剔透的鳞片整齐地铺排在鱼尾上，半月形的尾鳍随着歌声伴着节拍，轻轻在小湖中扇动起水花。 女孩子正在细心地梳理着她美丽的长发，边梳边自顾自地唱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山谷中的新来客正在打量着她，她的瞳孔很大，几乎占据整个眼仁，鼻子比起一般的人类要尖翘一点，耳朵处是两片蝴蝶形的鳍，不仔细看还要以为是一副精巧的头饰，耳鳍后，三条隐约露出来的鲜红鳃线，有规律的一张一疏。 这难道是……明心识海中调动出一本存储起来的海上游记，仔细与书中的描写相对照，发现她与传说中的海妖的特征基本无二。海妖，又称人鱼，是生活在大海中的一种极其稀少的族群，很少有人类曾经目睹过这个神秘的种族。 因为见过他们的人据说都死了。 传说中海妖的歌声具有魅惑人心的力量，常常在危险的海域中出现，诱导着被他们的歌声迷惑的人类进入大漩涡或者强大的海中妖兽嘴中，然后欣然分享这些心志不坚定者的**。 现在看来这个说法至少有两点是错的，第一，海妖诱惑的可不只是人类，第二，你实在很难责怪那些被海妖吸引的人们心志不坚定，因为这几乎无法抵抗。 明心只希望传说的第三点也是错的。 “呀！” 一声轻呀，明心戒备地退后一步，五指抹上剑柄，然而海妖的动作更快，她突然从石头上消失，神识被压制，感知能力大降，在这个距离上明心的眼睛跟本跟不上海妖的速度。 明心心下骇然，天音剑中发出的气流在剑鞘中轻颤，随时准备一剑斩出。然而下一刻，一颗圆圆的小脑袋从那块大石头的后面一点点地探出来，海妖的大眼睛只露石头一线，一眨不眨地向明心看过来，似乎有点害怕，又忍不住地好奇。 虽然依然不相信海妖真如表面看起来这样天真年幼，但面对着这纯真的注视，明心戒备的姿态就有些尴尬了起来，明心心念一转，这海妖实力深不可测，也不知是什么修为，自己跟她作对着实没有几分胜算，还不如姿态放得缓和一些，能相安无事最好。 手指从剑柄上的吟风石松开，明心尽量柔和地道：“你好，我在山里迷路了，不小心走到这里，能告诉我这儿是什么地方吗？” 大约是明心的态度起了效果，海妖身子抬高了一点，将整个肩膀以上露出石头外面，眨巴着眼（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她的眼睑有两层），视线从明心的脸下移到了手中的剑上，答非所问地喊道：“你会吹笛子！” 明心有些诧异，从她的外表来看几乎所有陌生人都会以为她是个单纯的剑修，根本不会往乐修上面去想，更不用谈知道她一开始学乐用的是笛子，她到底是通过什么看出来的？ 明心迟疑地点头，就在明心点头的瞬间，石头后的海妖再次消失，没等明心反应过来，眼前突然一暗，一束散发着清香的绿发铺散在脸上，海妖少女的双臂已经紧紧地将明心箍在中间，纤细的小胳膊力量大的惊人，明心的肋骨夸张的向内收拢，那一瞬间胸腔都几乎要被挤爆。 被风扬起的秀发散开，粉嫩的小嘴近在咫尺，微张的嘴唇中，赫然是两排锯齿状的利齿，闪着森冷的寒光，径直向明心的脑侧咬来！ 完了，明心绝望地想，传说果然是真的！ 出乎意料的，第一次亲密接触的触感远比明心想象的要温柔的多，但也算不上享受，那张喜人又骇人的小嘴“吧唧”一声在明心的脸颊上裹了一下，像一只强力的吸盘，在明心久经考验的老脸上咀出一个圆圆的红印，旋即紧贴着脸侧远离，整个身子缠在她身上的怪力海妖眉开眼笑地喊着：“吹笛子！” 明心无语地看着笑靥如花的海妖，后背的冷汗还没有干，试探着在她的怀里挣扎一下，海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一个出溜从她身上滑下来，鱼尾灵活地在地上一摆，滑行着向后退了两尺，鱼尾盘在地上，仰头期待地看着明心。 这小祖宗一脉天真，实力又强的可怕，下手没轻没重地，明心也是怕了她的“爱的抱抱”，打定主意不跟她再玩下去，尽早离开为上，于是从剑鞘中拔出剑，将半边卷刃的剑锋展示给海妖看，状似极其遗憾地说：“你看，我的笛子坏了，吹不出来声音了。” ps：书友们，我是三绮，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第214章 黑色童话 “你骗我！”海妖小姑娘小嘴一嘟，脆生生地道。 被直接戳中坏心思，明心老脸不红，她能看出来天音剑是自己的乐器，这个回答也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还剑鞘中，输入灵力弹奏起来，声音依然是好听的，剑身微小的瑕疵不至于让整个剑丧失功用，然而乐曲才刚开了一个头，海妖小姑娘立即痛苦地捂住耳鳍，尖着嗓子喊道：“难听难听难听！” 明心嘴一嘟，样子比她还委屈，“我说了坏了的，你又不信。”其实心里暗自得计，乐道造诣越高，品味就越高，也就接受不了任何的瑕疵，明心倒也不是没有办法遮掩住这种瑕疵，但是她显然不会这么做。 相反的，她故意选择有瑕疵的剑刃附近的音域，进一步扩大了这种瑕疵，她的技艺没有任何保留地展示，乐境倾情投入，然而越是这样追求完美，那完美中的瑕疵就会越明显，越缺憾，她就不信以这海妖的乐道造诣能受得了。 果然，海妖小姑娘很吃这一套，做错了事一样对着手指，眼巴巴地说：“没有其它笛子吗……” 明心摇头，似真心感到遗憾“我只有这一个，你有吗？” “没有……”海妖的心情更低落了。 没有最好，明心暗赞一声，其实有也没关系，明心只消说她只会用这一把乐器就好。 “呐，你看这样好不好。”明心在海妖的身边蹲下来，摇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我在这里迷路了，你带我出去，我去城里把笛子修好了再回来找你，这样不就好了！” 海妖眼睛刷的一下亮了，不停价地点头，鱼尾从地上立起来，拉着明心急急地往前走，边走边蹦蹦跳跳地轻声哼唱着：“修笛子，修笛子。”旋律还是先前那首歌的旋律。 被海妖拉着穿过山谷，一路上海妖小姑娘一直维持着好心情，鱼尾在地上来回划着，用随意编出来的词，唱着欢快的歌，“小笛子，修笛子，音音要去修笛子……” 原来她叫音音吗？这么长时间看下来，明心也逐渐确定，海妖音音的的脑子似乎真的有些问题，她不相信海妖一族都是这样的天真，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也无法在竞争激烈的深海中生存下去，还闯出赫赫的凶名。 看着音音明媚的笑颜，感受到她歌声中感染力极强的快乐，明心第竟一次生出了一分歉疚的之意，她这样哄骗一个心智不全的小姑娘是不是不太好，虽然这个“小姑娘”可能比她年龄大几十倍。 摇摇头，驱散这些无用的想法，转移注意力一样，明心问道：“音音，你最近有在这里见到其他人吗？” “没有哦……”音音的情绪变化的很快，几乎瞬间就从艳阳高照转成阴雨绵绵，欢快的歌声戛然而止，让明心瞬间感觉到一阵心慌。 海妖音音很低落地小声说：“佳佳好久没来看音音了。”天真的小脸上漫上一缕阴霾，那是令人心痛的寂寥。 歌声不再，整片山谷中更显地幽静，那火热的枫林，此时再看，竟是空旷地让人心慌，红的那般虚张声势。明心不禁想到，她一个海族，远离故乡，孤身在这大陆的中心，其实是很寂寞的吧？一个人的歌声，再美，没有人欣赏，又能自娱多久呢？ 所以见到自己，她才会这样开心吧，还要被自己骗。 明心苦笑着揉揉眉心，本来是想向音音探听一下她有没有见过妩娘和楚荆南，结果倒被她一句话弄郁闷了，她好不好，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自己的事情还一团乱呢。 反正这一去，自己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最多向楚荆南和妩娘说一声，让他们有空来看看她…… “到了呢！”想到即将要有笛子听了，音音又开心了起来。 面前是一片乱石滩当中的一座黑洞洞的石缝，横穿整个山谷的小溪从这里重新流入地下，从洞口还能听见湍流的水声，石缝口狭小，明心几乎必须爬着才能通过，洞口的附近的石头间隙中，散布着许多灰白的鱼刺与鱼鳞，有些还很新鲜。 明心皱着眉看着这狭窄的洞口，直觉地觉得有些不对。 “音音，这是哪？” 明心有种不详的预感。 “是我家啊！”音音急不可耐的献宝道，“漂亮吧！” 明心很想说一点都不漂亮，但只能继续温柔的哄道：“音音，我们还是去修笛子，修完再去你家玩好不好？” 音音疑惑地看着明心，尖牙在阳光下反着光，“就是去修笛子啊，音音给美美修笛子！” 心中警铃大作，直觉告诉她，进入这个洞穴会是很不明智的选择，明心顾不上在意美美这个莫名其妙的新名字，强笑道：“音音啊，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一只笛子放在我家里了，我去拿来给你吹好不好，我家很近的，半个时辰就能回来。” 音音看看洞口，又看看明心很纠结地掰着手指，似乎在计算哪种选择更省时一点，半晌才犹疑的点头。 明心心头不敢松懈分毫，也不敢再让音音引路，刚刚来时她已将整个山谷仔细打量了一遍，山谷的地形并不复杂，只要走出那道山口，前面就是她进山时看到的那处断崖。 比起面对天真可爱的音音，她更愿意去赌一把那座奇诡的困阵已经消散，因为眼前的情景实在太不像幻象了。 “等我哦！”明心一边加快脚步，一边非常不舍的回头安抚音音，一回头，音音还在河滩上，眼巴巴的看着她，两回头，很好，音音还在河滩上，而她已经穿过花丛，走进了枫树林。 三回头，音音，消失了。 是回家了吧？明心转过头来，全身的寒毛刷的一下竖起来，音音就在她面前，俏丽的面容因激动而变形，在树荫之下显得分外狰狞。 一股巨力顺着手臂传来，明心在飞，光明瞬间在眼前熄灭，幽暗的洞穴之中，到处都是惨白的骨骼，多数是鱼的，也有兽类和人的。 被封锁在一团柔韧的气泡中，明心默默为自己接上脱臼的胳膊，自嘲一笑。 事实证明，传说是真的，孤独的人是有原因的，小孩子不是可爱的，而童话里的故事，都是骗人的。 ps：书友们，我是三绮，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第215章 笼中小鸟 溪水在幽深的地穴下汇聚成了一方水潭，然后向着更深的地缝中渗下去，水潭很深，下面的体积要比从上面看起来大的多，潭底有一只已经死去的巨大螺壳，这里就是音音的家。 明心想，音音之所以选择这里而不是更亮堂的小湖做家，或许是因为这里阴暗的环境更接近她的故乡――深海。 真是个小可怜，如果她不想吃自己的话，明心会同情她的。 明心坐在气泡里，看着小海妖双手抱着一条还在拼命挣扎的鱼――天知道这个水潭里为什么会长出这么大的鱼，然后一口咬在最为肥美的鱼背上，撕扯出一大块鲜白的肉，幸福满满的鼓着腮帮大嚼。 她吃的很快，几乎是用吞的，如果将她美丽的外形考虑在内，再忽略掉那条绝望的鱼，还是很有几分娇憨的可爱的，至少明心很喜欢看她吃鱼，因为这意味着她手里抱着的那个东西不是自己。 玉牌上的白马十五天前就暗了，白底红纹的玉牌恢复了最开始的模样，这至少说明了一个好消息，外界的信息还能传递过来，这座阵法的威力并不足以隔绝她与大世界的联系，这些天也没有出现其它的怪物，很大的可能，她已经摆脱那座卧龙阵的影响范围，就在落在这座山谷里的那一刻，只是她重新陷进了另一座阵法中而已。 这是个很好的消息，因为这也就意味着楚荆南和妩娘有可能也已经脱险，现在就在寻找她，这样想想，错过白马会也就不那么让她难受了。 “音音啊，今天想听什么？”身体被拆吃成骨架的鱼头已经停止了挣扎，明心知道她今天的休息时间已经结束了，亲切地征求着音音的意见。 音音皱着小脸思索了片刻，烦躁的将鱼头高高抛出潭外，无比幽怨的瞪着明心，似无声的控诉，明心心中苦笑，最麻烦的又来了。 好在她今天的已经准备好了。 “音音，我又想到一首新曲子，我吹给你听好不好？” 小人鱼眼睛一亮，很乖巧的跑到螺壳中去，将一根简单的竹笛取出来，塞进气泡中，竹笛是音音昨天亲手做的，竹枝上的青绿还没有褪色。 明心试吹了两段音，随后便开始演绎一首全新的笛曲。 音音很喜欢器乐，这些天明心的全部工作就是满足她的爱好，除了音音吃饭和打理头发的时间，基本上很少有其它的休息时间。 这并不容易，因为音音本身的乐道造诣太高，所以品味也就非常之高企，明心的水平在同辈当中已经算是高的，但在音音的面前就有些班门弄斧了，质量不够，明心只能用数量来凑，仗着平日里收集来的各地乐谱，每日变着花样来取悦音音，图一个新鲜。 而音音小孩子心性，对一件事物厌烦的很快，尤其是这些乐曲明心许多都是第一次吹奏，质量上还要更差一层，有些明心根本不敢在音音面前露丑，惹恼音音大小姐的后果明心记忆犹新。 所以这些乐曲便消耗的极快，维持音音对她的兴趣也一天天变得更难，而一旦音音失去了对她的兴趣…… 明心的后背上已经愈合了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了。 果然，这一首有些生疏的北地民歌也不能长久地吸引小人鱼的兴趣，明心一直仔细观察着音音的神色，不等她露出不耐之色，只是笑容刚刚开始衰减的时候，便戛然中断，看着笛子叹气。 音音的兴趣还没有耗尽，忍不住焦急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摇晃着气泡，叫唤地一声比一声急，摇的一下比一下重，“美美，美美，美美……” 所以说熊孩子最讨厌了！ 明心用很遗憾的语气说：“音音，这首曲子一定要看到小鸟才能好听，要不我们换一首吧。”这是一首赞颂飞鸟般自由的民歌。 对孩子来说，没什么是比得不到的东西更好的，音音原本只有两分的兴趣，被突然打断之后猛增到了十分，兴冲冲地道：“找小鸟！”，说着就要离开。 明心赶紧喊住她，“你把小鸟抓来，它会害怕的，那就没有用了。” 音音狐疑地看着明心，表情非常的纠结。 “我不我们还是换一首吧。”明心又加了一把火。 下一刻，气泡啵的一声浮出水面，黑暗与光明再次变幻，明心知道她成功了。 …… “找小鸟，找小鸟～”，音音欢快地哼着，一边沿着小溪滑行，手中拽着一条透明的线，而线的后面连接着一个漂浮在空中的大气泡，明心就坐在气泡里面，任由音音牵着走。 小鸟很容易找见，但小人鱼凶名赫赫，不唱歌的时候小动物们都躲着她，远远地就没命的飞走了，音音想追赶，但每次都被明心劝住，“不能吓到小鸟！” 算算距离已经够远了，在音音的耐心耗尽之前，明心及时给出了建议：“音音你把我放在草地上，你藏起来，这样小鸟就不会跑了。” 音音很愤慨地瞪着明心，耳鳍危险地张大，这是她生气的预兆，“你又要逃跑！” 实际上明心只是被抓的第一天试着逃跑过一次，并且很快就宣告失败，随后音音就对她异常的警觉，连储物戒指都扒掉，武器和任何乐器更是不能留，好险没有把明心拔个光溜，还留了两件贴身的衣服――这家伙不该聪明的时候聪明的过分。 明心很无辜地说：“怎么会呢，逃跑我就是小鱼儿。”在海妖的概念里，小鱼是最卑贱的生物，他们甚至不屑于吃。 音音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终究还是听不到的新鲜曲子诱惑大一点，叮嘱着明心，“不准跑哦！”，扭着尾巴滑进岸边浓密的花丛里，消失在视野中，明心知道她定然在看着自己，也不作妖，吹起竹笛，吸引鸟儿们靠近过来。 飞鸟是自由的歌，明心准备已久，更兼感同身受，这一曲的效果呈现出来，果然比平时的曲子要好的多，至少音音完整地听完了一曲，都没有显露出来不耐来，嚷嚷着让明心再吹了一遍才算罢（鸟儿们当然被吓走了）。 还要吹第三遍时，明心突然提醒她道：“音音，该梳头了呢！” 第216章 出逃计划 每天的这个时候是音音的梳头时间，雷打不动。 被这一提醒，音音恍然忆起，此时竟比平时的时间晚了半刻钟，顿时抓耳挠腮，感觉全身都不舒服，急忙拉着明心往湖边跑。 气泡太大，不可避免地稍微降低了音音的速度，在明心的可以引导下，此处又离小湖格外的远，眼见音音越跑越焦虑，明心适时地建议道：“把我放下吧，我不会跑的。”说完为了取信，一把将手中的竹笛捏的粉碎。 音音显而易见地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接受这个建设性的建议，跑到湖边的时候，音音整个人都不好了，然而又不放心明心――往日这个时候明心都被锁在暗潭下的螺壳里，又吹了一层泡泡裹在原本的气泡外面，明心暗骂她鬼精，一边担忧地催促她：“去吧，去吧！” 湖畔很快再度响起了海妖魅惑的歌声，从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可以猜测到，此时的音音是戒心最低的时候，虽然这也是她最不容易受到伤害的时候，因为一切被她魅惑的生物都不忍心伤害她，也不舍得远离她。 离得太近，海妖的歌声如穿耳的毒药，明心用了最大的毅力命令着自己抵抗这歌声的诱惑，眉心处隐藏的轮回金轮浮出，金轮中心轮转成一株小草的形象。 第二世，草木道。 金光透过气泡折射出去，经过气泡的衰减，已经衰弱到近乎于无，这就是这个气泡的厉害之处，不仅柔韧异常，而且能隔绝筑基以上的修士与天地之力的沟通，吸收一切从内部发出的能量。 然而这一点微弱的佛光也足够了，控植天赋与草木法相相互加持，对草木一族的控制能力达到最大，气泡之下的花草开始向上生长，向远离湖泊的方向生出一条短短的绿毯，如一只只手推动着双层气泡向前无声滚动。 绿毯在地上不断延伸，随着距离音音越来越远，歌声的影响渐消，明心就能集中更多的精神去操控花草们生长，滚动地越来越快，然而要透过气泡牢笼，必须最大限度的输出灵力，对灵力的消耗也是巨大的，佛宝中储存的佛力迅速消耗，终于在滚出两里地之后消耗一空。 这个距离上，依然能听到音音的歌声，但已经不足以她听见明心的声音，明心翻出藏在指缝里的一颗竹子的细芽，这是从竹笛的枝节上扣下来的，只剩下一点岌岌可危的生机，若不是明心暗中给它输送灵力，早就死了。 一点生命的种子，对她来说已经足够，干枯的细芽在明心的指缝间生长起来，迅速窜成一棵挺俊的修竹，剑气从指尖泛起，将修竹切削成一只翠绿的长笛。 竹笛印上唇间，沙沙的草叶摩擦声响起，明心的长发无风自动，背后的花纹泛起妖艳的红光，“啵”地一声，气泡从中间碎裂，化为风中泡影，明心喘着粗气半蹲下腰，刚才那一曲已经耗尽她全部的力量。 只允许自己休息了片刻，明心直起腰来，向山口处潜行而去。 虽然全副身家都还在音音手中，但明心丝毫没有留恋，留得青山在，这些身外之物，总还是会有的，这样安慰自己，全速逃命之下，很快到谷口就在眼前，就在这时，从山谷的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显然音音已经发现了宠物的逃离。 明心脑中一阵抽痛，赶紧抱元守一，抵过这声神识攻击，随即心道不妙，就冲这一声，音音的实力远比她的预估还要可怕，虽然自己已经尽量遮蔽了踪迹，但她依然虽是有可能追上来。 明心的预感没错，音音发出的声波如潮水洗涮整个山谷，任何有形体的事物，都将在这声波中暴露它们的所在，这就是海妖另一项不广为人知的能力，除非是无形的魂体，他们盯上的猎物，永远都逃不掉海妖的追捕。 一串又一串的尖叫声接连不断地响起，枫林的中心处，树木不断倾倒向她所在的方向，在枫林中划出一条笔直的直线。隐藏无用，明心干脆放弃隐藏，顶着越来越近的尖叫声全力冲向谷口。 断崖上的黑楼已经触目可及，然而明心的身体突然一顿，前方的空气如凝固一般，变成弹性极佳的气垫，将明心向反方向弹回来，这该死的法阵！ 枫林中的倾倒的树线越来越近，明心也发了狠，吹起笛子，万千血红气劲从明心的身边狂涌而出，如万道铁拳，疯狂地轰击在前方的气壁上，透明的气壁像一面厚重的玻璃墙，在破军剑气不断的打击下生出一条条细密的裂纹。 明心目光一凝，妖丹中的存储的灵力瞬间蒸发一空，周身的万条血拳在头顶缠裹成一只高速旋转的血色剑锥，十于日来的隐忍的怒意，盘踞在心里的担心和焦虑，统统汇聚在这一剑中，在愤怒的笛声当中，带着孤注一掷的意念，轰击向裂纹最密集的一点。 那是整个气壁最脆弱的一点。 清脆地暴裂声中，从气壁与剑锥相接的一点处，放射出无数的裂纹，前方的空气陡然炸开，剑气与阵法相加的威力一瞬间爆发，明心首当其冲，如断了线的风筝被向后吹飞。 前方的气壁豁出一个三丈高的大口，气壁的边缘折射出炫彩的色泽，有如神助一般，明心破开了阵法，透过气壁的豁口，能看到远方七八道灵光正在匆忙向这里赶来。 然而那已经太迟了，神识随着阵法的破碎而恢复，在她的身后，音音的身形暴涨成三丈高的巨妖，绿发舞动如一团狰狞的海蛇，遮天蔽日，成熟美艳的脸上刻着彻骨的疯狂，张开大口，向着明心的头一口吞下！ 绝望中，明心的意识开始向妖丹中下沉，只要意识还在，妖丹出逃，即使放弃这具身体，最多百年，她也能重新再修成肉身，妖丹爆发出金光，就在明心准备破体而出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按在明心的胸口，将已经紧压在胸腔壁上的妖丹重新拍下去。 藏在妖丹中的意识如受重击，瞬间溃散回脑中的识海，混沌的双眼重新焕发出光彩，海妖昏暗的口腔，腥红的上颌，就在眼前。 “咔嚓！” 第217章 逃出生天 “咔嚓！” 一只酒坛子紧贴着明心的耳侧爆开，代替了明心的脑袋承受了它本不该承受的厄难，就在这一瞬间的耽搁中，胸口处的手生出一股吸力，将明心在两唇闭合之前，生生拉出海妖的大口。 利齿贴着头皮闭合，还未来得及从嘴里拔出来柔韧的发丝瞬间锉断，明心又一次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 明媚的阳光中，一个男装的女子冲她展眉一笑，正是她救了自己一命。 女子信手一挥，毫不停顿的将明心拂落在身侧，明心忙扭转腰身，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稳稳地屈膝落在地上，却没有急着继续逃走――这个人一出现，她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了。 被生生从妖口中夺食的音音已经出离愤怒，张嘴吐掉满嘴的发丝陶片，可怕的尖叫声中，满头蛇发狂涌，齐齐冲向那坏她好事的女子。 明心紧捂住耳朵，拼力睁大流血的双目，紧紧钉在半空中那女子身上，然而令明心失望的是，一场史诗级的交锋没有出现，狂涌的蛇发在女子的身前不到两寸处突然停住，而女子负剑而立的身影，从始至终根本没有动摇过半分。 蛇发开始后退，音音巨大的体型不断缩小，变成娇俏的小人鱼模样，尾巴一扭转头就要逃跑，跑没两步，背后女子淡淡道：“音音？” 逃跑的音音顿时僵在原地，肩膀一下子萎顿下来，过了一会儿才低眉搭眼地转过身，滑到女子的身前盘好。 明心看的啧啧称奇，能让音音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这么乖，这看来女子的淫威不浅呐。 同来的是八个的弟子，此时个个被音音刚才那一声震得七荤八素，七窍流血地跪躺了一地，唉声叹气的好不凄惨，虽然知道他们很可能是来救火的，明心依然忍不住心中暗爽，有种报复的快感。 女子也发现了一群小辈的惨状，挥手道：“没事儿了，都回去吧。”一众弟子闻言如蒙大赦，纷纷圆润的从地上爬起来，一阵风向四方散了个干净，比方才来时何止快了数倍，叫明心目瞪口呆。 这大派弟子还真是……庄重…… “切，一群懒鬼。”女子轻嗤道，对书院弟子们的做派已经习以为常，暂且先放过他们，专心处理起音音这边的事情：“说吧，哪错了。” 音音的眼睛红红的，空洞的瞳孔委屈的看向一边的明心，颤着小嗓子泫然欲泣的说：“我喜欢美美，不想吃她。”说着低下头，眼泪啪嗒嗒地往下掉。 她都还没哭呢……明心很是无语，这种喜欢，我消受不起啊！ “咳咳”，好像受不得冷似的，明心双手抱住肩膀轻咳了两声。 也不冷啊，为什么全身起鸡皮疙瘩？ 女子看了眼明心身上两件仅能遮羞的单薄小衣，莞尔一笑，这是在暗示自己呢，安抚的拍拍音音的肩膀，哄孩子似的，“去，把人家的东西还了，再道个歉。” 音音低着头，很乖顺地滑过来，将储物戒指双手递给明心，一边不停抽泣着，一边断断续续地道：“美美，嗝…对不起，我…嗝…太喜欢你了。” 我这么优秀，也是一种麻烦啊…… 顶着心中巨大的荒谬感，还有想将眼前的小海妖烤成小鱼干的冲动，明心静默了片刻，终于释然一笑，从音音的手里接过储物戒指，轻轻地抱了抱她，随后向着那男装女子轻轻点了点头。 女子也不多废话，隔空一指点向音音，音音身子一软，在明心的怀抱中沉沉睡去，随即被一股凭空出现的水流一卷，身子慢慢缩小，流进男装女子手中的一只白瓷钵中。 “你还挺大度。”收起瓷钵，女子笑道。 难道我看起来很小气？明心撇撇嘴，一边利落地穿上衣服，一边不无讥讽地道：“不然怎么样，骂她一顿，然后再被她咬一口？” “不是有我当靠山吗？” “前辈能救我已经感激不尽，怎好乱借前辈的威。” “而且一个元婴强者的喜欢，不好好利用，就太可惜了，不是吗？”女子平静地陈述道。 明心心头一跳，动作丝毫不乱地清点着储物戒指里的东西，一边回道：“前辈玩笑了，晚辈可没有这样想过，我是个好人。” 好“人”？男装女子玩味着这两个字，此时，阵法上被明心破坏出来的大洞已经修复完好，四周静悄悄地无人。“这里只有我和你。”女子道：“可以告诉我你一个妖在我做什么吗？” 明心心中警铃大作，第一次被人直接戳穿，说不慌是不可能的，然而越是心慌，明心的思维反而越是清晰，越加冷静，心脏就像被切成了两半，一半在狂跳，另一半彻底静止，二号说的没错，她真的很分裂。 面上露出恰如其分的惊愕，旋即转为好笑的无奈，好像这是个困扰了她很多次的小麻烦，她早已习惯，又不免带着几分心酸，“前辈误会了，晚辈从小体质有异，筑基的时候莫名就多了这么一个东西，真的不是妖族。” 说着指指胸口，化形妖类的妖丹生在丹田处，而不是胸口，这是一个常识。 女子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明心也只有当她是信了，不信也没关系，人类有一些特殊的功法也会在体内形成丹核，只要自己不承认，她拿不出证据。 至于她需不需要证据……既然她将所有的人都支开了，说明她是个好人。 我们都喜欢“好”人。 女子失笑地隔空踏出一步，然后出现在明心的身后，揽着明心的肩膀使劲揉揉那头凄惨无比的短发（被音音咬的），“小孩子家家，想的恁多。”御剑凌空带起明心冲出阵法的范围，向山外飞去。 明心只当没听见她说什么，她也算大概摸清了这位前辈的脾性，唯有率性二字而已，因而明心也就投其所好地率性一把，很委屈地说，“前辈你看我都这么倒霉了，你好歹补偿我一下呗？” 好好的爬个山，赏个景，不但将所有计划几乎全部打乱不说，差点连命都送在里面，明心的委屈情真意切。 “喏，给你。”明心下意识接过手中，却原来是一张玉牌，白底红纹，除了上面多了只白马，与她那只怎么这么像？ 第218章 咸鱼佳人 不是像，根本就是一只，她明明刚确认过在储物戒指中的啊？ 身为一个强成传说的人物，你这样偷一个小辈的东西真的好吗？教你那些脑残粉怎么想？酒剑仙大人！ 明心坐在她对面，嗫声道：“这也太抠了……” 女子突然爽朗地大笑起来，笑的无比开心肆意，丝毫不顾自己的高人形象进一步崩塌，就像一个女疯子。 当然明心必须承认，即使是疯子，那也是一个很帅气，很让人羡慕的女疯子。 女子随即笑容又突然一收，情绪化地比音音还严重，很严肃地说教着很不严肃的道理，“你们这个年纪什么都做不了，还是对自己好一点的好，别老想着讨别人开心。” 她看出自己在迎合她了，还是另有所指？或许都有，明心的心中隐有触动，她这个年纪，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讨别人开心能让我开心的话，我也会开心啊。”明心狡黠地冲女子吐吐舌头，向她勾勾手，继续讨要她的补偿。 管它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抑或是半真半假，大家都开心就是真开心。 “妙哉，妙哉！当浮一大白！”女子击节赞叹，当真凌空掏出两只酒葫芦，一个抛给明心，也不劝酒，自己先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明心嗅着手中的酒葫芦，她不饮酒，也对酒无感，饮之如饮水，但是这一壶酒却不同，只是闻着从壶口飘出来的香气，便已微醉了。 最上等的仙酿，醉人的不是酒本身，而是酿在其中的意。 这可是好东西，只是…… “什么百花仙酿，不就是一瓶露水而已。”女子意有所指的道。 明心只当什么都没听懂，举起葫芦一饮而尽。 明心很清醒，清醒的意识到浩荡的灵气从肚中蒸腾而出，滚滚地补充进已经消耗过度的灵力回路中，黯淡的妖丹重新鲜活起来，饥渴地吸收着酒气转化出来的灵气。 而明心也是醉的，醉意冲头，识海瞬间沉沦，浮生掠影一闪而过，随后统统被抛在脑后，一股酣畅的快意在胸中升腾，啸做满腔狂傲之气，这一刻，天也低，地也淡，脚下恢弘的长安城，如在她的指掌之中。 明心拔剑，剑舞于九天之上，这一刻，不再在乎任何多余的视线，引剑而歌，听四方云动，观芸芸众生，不过尔尔。 女子坐在宽大的飞剑上，迎合着明心的歌声，打着节拍，那半壶送出去的百花仙酿，似乎也没那么心疼了，这姑娘，讨好人时的样子虽然也好，但还是醉了酒更加有趣些。 前方，一座巍峨的浮城漂浮在天地中心，长虹穿城，直插天地，女子性质更高，击节常喝道：“此行何处？” 明心剑花一挽，指向浮城的中心的尖塔，嘴中婉转唱道：“去那白马登峰处。” 女子接着唱问：“欲求何名？” 明心剑指青天，半念半唱，“求那天下第一名！” “挡我者？” 明心剑背身后，并指指向飞剑之下一个个仰头瞠目的人，胸一挺，目一定，“杀～～～～！无赦！” 那一天，是明心这辈子，最后悔的一天。 …… 今天是李玄麟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最得意的一天，因为他不但是白马英才，而且还即将把白马英才中的大部分甩在身后，而这些人很多都是他平时只能用财富和权势来寻求平衡感的人。 第一条是因为他是大唐帝国的七皇子，而第二个是因为，他轮空了。 今次白马会最终突破重重险阻入选的人共有一千六百零一人，两两抽签对决，第一轮就要淘汰一半，而他就是唯一的那个轮空的幸运儿。 轮空这件幸运的事可不是随便哪个乡下来的穷酸有资格去期许的，这得看运气，而李玄麟的“运气”就特别好，不然他怎么能托生到大唐帝王家不是？ 当然，如果他的资质能和五皇兄一样好就更好了，但这种事情李玄麟只敢私下里躲起来想一想，真的说出来，他的好运气也就到头了。 “七殿下的运气真是好！真是羡煞我等啊！”人群中响起一片附和。 李玄麟如何听不出来，眼前这个来自北方的某个弹丸小国的王子话语中隐含的讥讽，然而那又如何，这种讥讽只会让说出来的人显得更加穷酸，穷酸这个词，实在是太好了，可不是又穷又酸。 “王道友所言差矣，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不然你看这尖塔上篆刻之人，怎么大半都中道夭折了呢？”李玄麟挺着富泰的肚腩，神气活现地道。 “对对对，七殿下高见！”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不愧是七殿下，殿下洪福齐天，这次定能夺魁！” 李玄麟笑颜顿收，肃声坚定不疑地道：“说什么呢，此次魁首，那当然是五哥的。” 地字六号小擂台上的主持长老闻言欣慰地捋捋胡须，“七殿下，时辰已到，该上台了。” 虽然是轮空，但是这流程还是要走一遍的。 “霍，你们看，那是什么？”李玄麟刚在台阶上走上一半，就听到背后有人叫道，下意识回头看，只见一柄巨大的仙剑从远处飞来。 仙剑完全无视了铺洒在中城区之上的道道彩虹，就这么直愣愣地从天空中划出一条直线，然而无人敢阻，亦无人敢追，长安城引以为豪的守卫军，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什么人，背景这么硬？就是帝国皇族也不敢公然在城中触犯大律啊？正一宗的首座来此，也得给几分面子吧！ 然而这只是惊喜的开始，仙剑飞速靠近，剑尖上且舞且歌的绝色女子也渐渐清晰，惊喜的不是女子的绝色，虽然是很惊艳――很多人眼睛都看直了，但是长安城中从不缺少美人，和抽签仪式上出现的那位神秘女郎相比，这个只能算是小有姿色。 惊喜的是，他们从来没有人见过有人能将一条咸鱼舞地这样有气势，这样魅力四射，霸气凛然。 没错，明心手中的不是天音剑，而是一条咸鱼。 “咸鱼女郎”居高临下，横眉剑指四方：“挡我者，杀无赦！” 这一声“杀”拖的格外的长。 四众哗然，白马会一千六百余人，虽然心里都这么想过，但谁敢如此扬言自己就是魁首，还“杀无赦”？ 喝高了吧！ 第219章 生花妙笔 地字六号小擂台只是悬浮在新城边上的一个小浮台，然而这仙剑实在太拉风，修士的视力听力都很好，而且主角也没有任何低调的想法。 所以，几乎大半个浮空新城中的人，都听到了。 同样的，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到，仙剑之上的女子从天空中跃下，砸在地字六号小擂台之上。 李玄麟的“好运气”是个不大不小的新闻，知道的人很多，会一直关注的人就要相对少一点，所以除了李玄麟的几个狐朋狗友外，只有大唐朝廷的高层会知道那是给李玄麟“走过场”的擂台，也知道这个擂台本该只有一个人。 然而所有这些大佬都没有说什么，因为这些活了太久的人精都知道，在长安城中，敢如此不走寻常路的人，只有一个。 酒剑仙-剑凌云。 至于狐朋狗友们有什么想法，那很重要吗？ 裁判长老吹起的胡子，在收到上峰的传音之后又降耷拉了下来，继续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好，对着还怔愣在台阶上的李玄麟，平淡地重复道：“七殿下，时辰已到，该上台了。” 只是这一次台上已经有了另一个“好运”的人。 李玄麟晕晕乎乎的走上台阶，踏上最后一阶的时候，正面对上那条杀气腾腾的咸鱼，才猛然清醒过来发生了什么，“裁判，她作弊！” 台下众人面色古怪，作弊的人喊别人作弊，这地字六号，水真是深呐。 裁判长老不愧老江湖，面不改色的道：“殿下不要说笑，白马会乃是何等庄严大事，怎会有人作……” 一个弊字还没说出来，台上的女子突然道：“没错！我就是作弊。” 李玄麟惊愕的张着嘴，看向明心，只见明心邪邪的一笑，挑衅地抬起手中的剑（咸鱼）：“老娘就是后台硬，不服，你来打我啊？” 识海中，从剑凌云出现开始就一直躲藏起来的二号绝望的捂住了脸――是该考虑分家了。 李玄麟气不打一处来，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敢拿一根咸鱼指着他。不就是比后台吗？谁怕谁？！ 沉重的脚步（各种意义上）踏上最后一阶台阶，透明的阵法结界升起，不用再假惺惺的相互致意，两个作弊者的比试正式拉开。 一声龙吟，十丈长的金龙从李玄麟宽大的龙袍上狂啸而出，盘踞在李玄麟的头顶，将他牢牢护在中心，片片金色龙鳞紧密地叠在一起，细节纤毫毕现，有如实质，龙首回旋，强盛的龙压扩散向擂台之外，有心智不坚定者，竟然噗通数声跌倒在地，先前嘲讽李玄麟的小国王子脸色铁青，这等威势，他自问远不能及，现在想想再先前的嘲讽，只觉得脸上生疼，恨不得马上溜走。 然而他又不能走，因为此时在残酷的事实面前，他才终于记起自己此行的目的，结交唐帝国的皇子，为自己岌岌可危的王位争取一份胜机。 “好！”小王子毕竟还是多想了些，反应没有同侪们来的快，迟来的好字被淹没在如潮的叫好声中。 叫好声中，擂台上的七殿下如受鼓舞，金龙再度胀大几分，李玄麟的手臂一挥，两指并拢指向对面被龙压吹得衣发乱舞的明心，负手而立的厚重身影竟有几分睥睨天下的王者之姿。伴着这一指，金龙巨口张开，小牛一般大小的龙头俯冲而下！ 裁判长老暗自点头，七殿下虽然向来不被人重视，有如隐形，但那是因为同龄的皇子之中五皇子光芒太盛，实际上大唐王室的血脉哪里有弱者，七殿下二十五岁筑基，虽然少不了丰饶的物力帮助，但依然已经堪称天才，再加上大唐帝国这天下最为强大的王道加持，天威之下，岂是一般的筑基修士能够抗衡的？ 只是…… 能从那样嚣张的一把仙剑上跳下来的人，会是一般的筑基修士吗？ 劲风拂面，明心的酒意略微消散了一点，隐然觉得手中的剑触感有些不对，实在是太轻了些，本来还想适应一下，怎么越用越别扭了？看来寻找炼器师的任务还要再加紧。 现在，先凑合过这一场吧。 明心眯起眼，享受着迎面吹来的凉风，直到金龙已经压在面前，这才挑起手中的剑，可惜了，这东西用来吹风还是挺不错的。 剑尖慢悠悠地递出，点在金龙的鼻尖。 在台下众人的视线中，就是一条干瘪可笑的咸鱼头，顶在威严神圣的巨龙的鼻子上，做了一个亲密的接吻。 螳臂当车都不足以形容这悬殊的对比，场面近乎于亵渎，堪称滑稽，然而更滑稽的是，金龙在这一条咸鱼面前，停下了。 天地俱静，鸦雀无声，只有女子的声音在懒洋洋地说：“花之剑意-生花妙笔”。 一朵金花从金龙的鼻尖盛开，随后是无尽的金花沿着金龙的龙头向欣长的龙身上蔓延，转眼间，不可一世的金龙变成了一条金花扎成的花龙，随着鱼嘴从龙头上挪开，散落成漫天金花，洋洋洒洒散落满地。 龙身盘踞之处，飘落的金花堆成一个金色的花堆，李玄麟只剩下一只的圆圆的脑袋露在雪堆外面，呆愣地看着满天飘零的花雨，已经彻底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一条手臂从花堆中直直地伸出来，嘴巴微张，大眼睁圆，就像一个憨态可掬的雪人。 “剑意，是剑意！” 不只是谁惊异地喊出声来，破坏了这宁静美好的一幕，金花散成雪，碾做沙，随风散尽。 “怎么可能？” “她才多少岁！” “她是谁？” “这不现实！” 沸沸扬扬的争论质疑声在台下响成一片，再没有人去注意另一个胖胖的身影，哪怕他还没有落败，哪怕他的身份和地位依然没有变，这就是修仙界，在实力面前，其它的一切都要屈居其后，遮挡住光彩。 裁判长老目光复杂，也无怪乎这些小辈们不敢相信，因为这实在太过惊世骇俗，这些人大多是从各地来长安寻求机会的年轻修士，在他们的印象中，第二层意境，还是最为缥缈玄奥的剑意，那是只有结丹修士才能领悟的意境。 事实是这样没错，裁判长老就是在结丹之后才领悟的第二层意境，但那属于常理，而这里是白马会，天才汇聚之地，每一次，都有太多这样超乎常理的人，她，不会是第一个。 第220章 怪物游戏 修为境界和意境，哪个更难，这一点见仁见智，打一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如果将一个修士当做水池，灵气比作一汪溪水，修炼，就是一个不断将水池向外挖掘扩张的过程，从而可以容纳更多的水，最终化为江海。 而这个挖掘的过程不是一帆风顺的，除了泥土，有时还会遇到坚硬的岩石阻挠，这些岩石就是修为大境界划分，需要水池中的水泛起波澜，不断地去冲击，磨砺，最终磨穿岩石，开拓向更深的天地，这也就是修为境界的突破。 而意境就像这波澜，有的人终其一生都风平浪静，无法磨穿岩石，而有的人波澜壮阔，可以轻易地打碎岩石。 但是反过来，一碗水再晃荡，也不过打碎两片薄纸，而一江水即使再沉静，也能轻易地荡开巨石。低修为境界的人，几乎无法无法想象的意境波澜，在高修为者看来确是水到渠成的自然结果，所以古往今来，所有的修行者都是用一步一步的积累来追逐大道，按照修为境界逐个进阶，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一步登天者。 而能在低修为境界领悟高修为境界所能达到的意境的人，可以说已经提前预定好通往下一个大境界的门票，只要积累足够，几乎可以肯定他们能够到达下一个大境界，区别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修士进阶何其困难，从炼气淬体到筑基，拢总算起来能够顺利突破的不到十分之一，而要从筑基提升至结丹境界，即使是唐帝国这样修仙文化最兴盛的国家，几率也只有不到百分之一而已，如此，这些幸运儿怎能不让人羡慕妒忌？ 更加令人羡慕的是，领悟有高等级的意境者，其实力将是远超过同阶的存在，就像一渠湍流和一湾死水，哪一个更加具有威力，这一点不言而喻。 李玄麟的金龙所蕴含的力量固然很强大，甚至比明心所能动用的力量还要强大，但是在他对这力量的掌控能力还远远不够格，看似威武的金龙只是一团胡乱揉起来的散沙，可以轻易的被渗透瓦解，在明心的眼中，如土鸡瓦狗耳。 擂台之上，明心享受着身为世界中心的快感，理智当然会告诉她，现在暴露出实力，对后面即将迎战的强敌们，就将失去了很多战术上的选择，但在百花仙酿的影响下，现在她的情感需求被放大到了最大，她想要发泄，她贪慕虚荣，她享受率性而为给她带来的快感。 酒意在逐渐消散，至少明心已经逐渐注意到了手中是一条咸鱼，而不是宝剑，因为那条咸鱼已经碎成渣子，撒了一地――咸鱼毕竟是咸鱼，落叶飞花皆可为剑只是高手在炫耀，若真的毫无区别，人类花那么大力气去研究炼器之术做什么？ 李玄麟现在进退两难，虽然法术被破，但其实他本身除了灵力消耗了一点之外，其它的完好无损，就这样认输实在是有损李氏皇族的威严形象，但若是不认输，他又实在没有勇气向明心再出手，虽然她的武器（咸鱼）已经碎了。 倒不是因为怕疼，而是若被暴打一顿丢下台，岂不是更有损皇族威严…… 明心没有立即将李玄麟踢下擂台，实际上已经说明酒醒了一些，隐约记起来那声声“七殿下”，直觉地不该让这个小胖子输得太难看。 借着最后的酒劲，明心对踟蹰在台上进退两难的高胖皇子道：“下去吧，这是一场属于怪物们的游戏。”转头向台下扫视一圈，睥睨道：“这儿，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明心的话音很淡，但是恰好足以让向地字六号小浮台上围拢过来的所有人听到，全场，再度哗然！ 李玄麟精神一振，看明心的目光又有不同，虽不知她是故意转移仇恨给自己个台阶下，还是真的狂傲如斯，不将其他人看在眼里，但现成的台阶如何能不下，当即也不装愣了，正色道：“今日输给你，是我李玄麟修炼不勤，我心服口服，但绝非我李氏实力不继，来日你若遇到我皇兄，定叫你见识我李氏的真正底蕴。” 明心这会儿只觉得头痛欲裂，现在只想尽早结束这一切，好好地大睡一觉，捂着额头烦躁地道：“叫他来，我等着。” …… 白马会第一轮，共分天、地、人三字各六十个小擂台，总共一百八十个小擂台，均匀分布在大浮台的周围。每个小擂台安排四到五场比试不等，地字六号安排了四场。 前三场进行的快，明心到达时，只剩下最后一个准备走一个过场的李玄麟，当然明心的到来也没有为这个进程拖慢太多的时间，胜负分的干净利落，而此时，还有一大半的小擂台上，依然激战正酣。 天字十七号。 在所有的小擂台中，天字十七号是进度最慢的一个，从早上开始直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时辰，而天字十七号的第一对对手还没有从擂台上下来。 台下的闻讯赶来看热闹的观众来了又走，到现在，除了几个待上场的修士还在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等在台下之外，整个小浮台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一只黑驴还在挥舞着前蹄为台上的主人加油助威，和远处相邻的两个浮台上人头攒动的景象行成鲜明的对比。 而在台上，一站一趟，胜负已经基本明了，这两个人，一个精疲力竭地趴在地上，全身却完好无损，咬牙切齿地看着对面的男子，委屈地几乎要哭出来。 另一个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到处都是法术烧灼出来的痕迹，简陋的衣服碎裂成根根布条，但却步伐沉稳，一张黑脸毫无痛苦疲惫之色，反而有些抱歉地挠着头，尴尬地看向裁判长老。 裁判也已经有些看不下去了，手诀一打，倒在地上的魔修被送出场外，眼见玉牌上的白马消失，终于大哭着晕了过去。 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的斗法，只挨打不还手，生生把对手累得油尽灯枯，而他自己还没事人一样。 几个最后的观众长舒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不免些兔死狐悲之感，实力不如也就算了，还要受这等羞辱，杀人诛心呐！ 这个怪物！ 第221章 承君一诺 地字十三号，漫天的火光散开，黑豹一般健硕的少年转过身，沉默地走下擂台，在他的身后，一个来自云洲的修士躺在地上，脸上轻蔑的冷笑还没有化开，胸口处深深地凹陷下去，在他的身下，平整的擂台寸寸龟裂。 人字十七号，雪岚冰风冲天而起，一座冰山将整个擂台包裹在其中，蓝衣的女子站在冰山之巅，衣带飘飘，沉静而孤寂，如万古不化的冰雪。 人字四十三号，一只如用废铁随意组合成的铁蜘蛛挥起铁臂，重重地鞭打在一尊羊头小鼎之上，爬满裂纹的羊头小鼎终于承受不住这接连不断的鞭打，在台下一片惊呼之中，砰声爆成碎片，生锈的蛛腿去势不减，直接贯穿小鼎背后女修的胸膛，鲜血洒落满地。 天字一号。 特殊的数字，总是为最特殊的人设计的，比如唐帝国的皇子，大楚的公主，还有来自云洲的，那位号称神子的天才，他们当然都赢了。 而此时台上的第四位特殊的人，看起来也很快就会赢得这场轻松的胜利，因为他是长安城四大宗门之首，皇级院掌门的关门弟子，长孙离。 这个姓氏是不是很熟悉？ 不过长孙离可不是李玄麟那样的“运气选手”，天字一号上的每一个人，都是集实力与背景于一身，在赛前长安城广为流传的实力预测中，他排名第五。 而他的对手，是一个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病人，必须要他身边的女子搀扶着才能走上擂台的男人，最为可悲的是，即使这样，他依然曾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筑基修士，白马会的擂台不会消减他的对手一分一毫的实力。 这是一场几乎不存在悬念的对决，所有的人都这样想。 “白马会最失败的地方就是这场抽签。”长孙离失望地看着他的对手，“它让比试失去惊喜。” 这是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为了不让强者过早相撞，大唐官方会在赛前对所有参赛修士的实力做一个预估，将最强的和不那么强的修士――这里没有弱者，分成两部分，其后才是随机的抽签。 这是对强者有利的潜规则，但强者显然并不买帐。 “恰恰相反，我很喜欢这个小规则。”远方的天空中，恢弘的仙剑早已经消失踪影，蓝衣女子离去后的浮台，高耸的冰山依旧未化。宋竹的眼含笑意，“它会带来更多的惊喜。” 结界升起，比赛开始。枯瘦的五指握住墨绿色的宝剑，长孙离静静地站在原地，宽大的衣袖微微鼓起，等着对手的尊严一击。 剑出鞘，一剑穿心！ 带着静穆的表情，长孙离缓缓向后倒下，这确实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比赛，所有人都这样想，包括林雪和宋竹。 直到那对相互扶持着的男女走远，静默的人群中才有人惊叫出声，纷纷攘攘的人群想冲上擂台，却被升起的结界挡住。结丹期的裁判屈身蹲在长孙离的身边，皱眉查探，剑气紧贴心脉而过，长孙离并没有死，只是和死亡打了个错身，但是刚才那一剑，如果他再偏一寸的话…… 他依然拦不住。 …… 明心已经记不得她是如何回来的了，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官署安排的临时住处之中，眼前是小李和天星满含关切的脸，还有一位没有想到又意料之中的故人。 “是你带我回来的吧？” 立在门边的蓝衣女子微不可察地点点下巴，佘青比以前更显得清冷了。 “顺路，告辞”。 简单的四个字，说完就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明心闲闲地向门口挥挥手，小李忙跟上去送。 呵，还是那么可爱。 额头还在隐隐作痛，思维都迟钝了些许，明心心有余悸地想，这酒以后是千万不能喝了。 想到这个酒字，迟钝的思维瞬间被激活，记忆打开了闸门，昨日发生的事一件件地回到脑中，明心痛苦地捂住了脸，手中还有淡淡的咸鱼味。 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怎么了？！”天星焦急地跳上明心的床榻，小手扒在明心的脉门上胡乱地摸着，也不知道在摸什么。 天星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她了？这不合常理啊？明心挥手赶开天星的手，静静地看着天星的眼睛，看的天星一阵发毛。 算了，她现在脑子不太清醒，容易作出错误的判断，还是过后再问问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事吧。 明心露出一个懒洋洋的微笑，“好了，好了，你又不会看病，起什么哄，一边玩去。” 天星懊恼的翻了个白眼，跳下床榻，捂住鼻子在鼻子前扇了扇，嫌弃地剜了明心一眼，“一股咸鱼味”。 这小子！明心气的牙痒痒，眼见天星跑出去，又不禁失笑――这才正常吗。 人去楼空，明心靠躺在榻上，轻擦戒指，手掌上又出现了那只仅剩的鱼尾，鱼尾上的骨肉见风就碎，只剩下一小片翠绿色的鱼鳞，上面缓缓浮现出一行小字：“答应的事情要做到――剑凌云。” 原来她叫剑凌云，傲剑凌云，真是人如其名。 答应的事情是什么？明心思忖着这句话的含义，已经破罐子破摔的她，再想起那段黑历史的时候已经不那么尴尬，她当时喝了那仙酒，不管不顾地说…… “欲往白马登峰处，取那天下第一名。” 说的应该就是这件事了，明心想想当时的情景，自己都忍不住乐了，听这意思，自己若是能得头名，剑凌云还有大礼相送不成？ 随她去，反正就算她不说，这也是自己的目标，但是这和她的剑有什么关系？好好的偷她的剑做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暂且放下，这会儿功夫，头痛已经消减不少，明心想起她今日的修炼任务还没有完成，整理好心情，从榻上坐起来。正在这时，一只纸鹤悠悠然从窗口飞进来，嘴上还叼着一张玉简，正落在明心的手心。 是传讯符，明心展开纸鹤，符是楚荆南发的，上面写道：“业已脱困，林师妹略受轻伤，现在山中修养，已无大碍，望君勿忧。另，闻君此行大放异彩，随信附赠贺礼一份，聊表寸心。” 大放异彩？是大出其丑吧！明心直觉这份贺礼也不是什么正经物事，不过妩娘也脱困了，总还算有了个好消息。 将玉简贴上额头，明心的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 “楚，荆，南！” 第222章 益州狂生 长安人多，爱八卦，也从不缺八卦可听，国家大事、宗门恩怨、家长里短、市井传奇，真是数不尽的故事可以听。 而最近的长安，最热门的八卦，莫过于二十年一遇的白马会了。 “号外号外！酒剑仙传人空降白马会，一根咸鱼破金龙，扬言要取天下第一！” “神秘男子惊现天字一号，一剑击败长孙驸马！” “最新实力排名新鲜出炉，第一美人倾倒众生！” 一大早，伴着小贩的叫卖声，昨日发生在新城之上的一件件逸事被传递进大街小巷，成为闲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一下子，似乎整个长安城都在谈论白马会，一个个茶桌酒炉旁，人们高谈阔论，品评着这一记法术多漂亮，那一个皇子多俊美，为自己所看好的修士，与邻桌互不相识的路人争论地面红耳赤，好像他们全都亲临现场，亲眼目睹了每一场比赛一样。 实际上为了避免新城被前来看热闹的长安人堵死，每日进出新城的人名额都是有限制的，出入新城的通行证早在放出的第一天就被抢购一空，在黑市上已经卖出一万灵石一块的天价，而且有价无市，甚至有人专门做这倒卖的生意，仗着一块通行证，四处招揽客人，每两日一轮换，据说生意还颇为不错。 整个算起来，和唐帝国朝廷通过卖通行证明里暗里赚的灵石，已经能造至少两个新城了，若不然，你当这白马会的新城为何一次比一次大？ 而大多数人，想要了解第一手消息，还是得靠这些八卦小报。 长安，红袖招。 “给我一份。”听到“第一美人”四个字，坐在街边的男子眉毛微跳，挥手唤小贩过来。 小贩脚步如飞地跑过来，一天跑下来，脸笑的都已经有些酸了，手脚却还利落，笑容可掬地道：“五十灵石一份，收好了您嘞！” “李兄，昨日你我就在新城之上，什么不知道，还用这骗零石的东西做什么？”旁边的同伴不屑的道。 问这话的人一听就是外乡人，通行证贩子“李兄”颇有优越感地瞟了眼这位新结识的金主，心中暗自嘲弄了一句土财主，面上却耐心地解释道：“金兄莫小看了这些小报，里面有些文章写的颇有水准，尤其是这益州狂生写的小报，常有不少内幕消息，金兄若是想去地下赌场赌两把，发发财，这些小报可是必不可少的玩意儿。” 土财主金兄不置可否，长安城几家大赌场都设了盘口，拿白马会开赌，长安城中好赌的和本来不赌的人，听说总有一半人往里面投了注，就像昨天，长孙驸马爆冷出局，听说有一个人因为押错了边，结果歪打正着一把赢了几十万灵石，一夜暴富。然而作为一个合格的土财主，金兄也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他一个外乡人还是不要在里面玩的好。 而土财主怀中的美人还要更热衷一些，娇笑道：“李二，少在这儿兜售你那点儿小生意，快看看都说了什么？” “嘿嘿，瞒不过您老法眼。”李二恭维一句，就此避开这个话题，神识沉浸如这枚玉简当中。 神识一接触到玉简，出乎意料的是，小贩叫嚷的那些卖点都没有出现，反而一声义正言辞地呵斥当头响起：“云洲蛮子都欺负到头上来了，尔等还在这儿看小报，还不滚去修炼！” 喝！这什么情况？益州狂生这生意不做了？ 李二反而更来了兴趣，连忙向下翻下去，看完后不禁啧啧称奇。美人儿等的不耐，一把从李二手中抢过玉简，匆匆扫了一遍，巧笑道：“这云洲人这次真是下了血本了，来了一百人，竟是胜了九十九场。” “最奇的是，唯一输的那一场，说是败在一个远岚洲蛮族手中！” “那远岚洲可不就成了第一洲了？” “哎呦，这场我看过，输得老惨了，擂台都打裂了！” “不过第一场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 “这益州狂生也是怪，先还把云洲的那个信陵子吹得天花乱坠，现在人家赢了又来酸了。” “嘿，还不是为了博人眼球。” “那你还赌他吗？” “怎么不赌……” 虽是清晨，但是最近长安人多，外乡人尤其爱玩，红袖招中的客人也有那么几个盘亘未去的，闻言纷纷来插上一句，可见这件消息的传播之快。 中洲太大，云洲太远，这些来自天南海北的人，实在说不上有什么大陆共同荣誉感，然而基本的立场还是有的，只是这些人到底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嚷嚷两句，人多口杂，话题渐渐地就歪了。 嘈杂的议论声中，猫一样慵懒妩媚的美人儿津津有味地看着玉简中的一幕影像，捂着嘴偷笑，像只偷腥的猫。只见一把气势凌然的仙剑之上，俊美的女修立在剑尖，挥舞着一只咸鱼翩翩起舞，慨然放歌。 “原来是好这一口啊？嘻嘻！” 益州狂生似乎对明心特别厚爱，除了开头那一篇分析云洲修士实力的文章和云洲修士斗法的影像之外，数明心这一篇最为详细，从开头一直到明心放出豪言要与李玄策约战，这中间将近一刻钟的影像，分毫不减地记录在玉简当中。 而这影像也值得如此长的篇幅，有猎奇，有美人――虽然这美有些荒诞，但所有看过的人都不得不承认，这个疯狂的女子是美的，就像一朵狂放的野花，美地傲岸不羁，让人又恨又爱。 更重要的是噱头，传说中的酒剑仙的传人，和李氏皇族当岁最有天赋的皇子，到底谁更胜一筹呢？ 这个噱头足够长安人疯狂了。 益州狂生这生意做得精。 似乎还嫌这噱头不够，小报的第三篇，又是一篇招人眼球的题目：“新势力异军突起！白马与黑马，谁才是真正的怪物？” 在这篇文章中，益州狂生首先揭露了白马会不为大众所知的抽签潜规则，将台面之下的东西直接抬到台上，还附上了上届白马会整个的对局表，条理清晰地分析了上届白马会所有参赛者的身份实力，大家仔细一想，嘿，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第223章 第二黑马 这件事其实很容易看出来，只是少有人能站在全局的角度，将每个人的信息整理地这么细致，并且毫无顾虑地将这件事情摆到台面上来说。 而且值得注意的是，益州狂生还特别指出，按照今次白马会抽签的结果，所有他在赛前预测中指出的实力突出的参赛者，按照赛程的安排，几乎都会在最后几轮时才能碰面，这就更加加强了益州狂生的可信度，并且很显眼的展示了一把实力――老子的预测如此之准，尔等还不乖乖将灵石掏出来？ 其实为何如此安排，大家想想也就都能理解，并不认为这就是大唐朝廷与的黑暗，以白马会残酷的淘汰赛制，强者理所应当有更多的展示机会，实力不如别人，被当做强者登峰的台阶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你若不想成为台阶，那就努力翘起来，把踩在你身上的人绊倒，别人的台阶自然就是你的台阶，若不能，就好好的在地上匍匐。 除了台阶本人们，没人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但是小生很高兴的是，这次白马会跳起来的台阶格外的多，这无疑是我中洲修仙界的幸事，也是我等长安人的幸事，这群异军突起的黑马，和光芒耀眼的白马，到底谁才是这场“怪物游戏”中的胜者，小生在此略表拙见，供各位看官参考一二。” 下面依然是照例的各类榜单，只是这一次的实力榜单中分成了白马榜和黑马榜，依旧是各有十个，白马榜的人员变动不大，只是原本第五名的长孙离不见了踪影，榜尾变成了昨日大放异彩的一位云洲修士，依然是将每个人的来历、功法、修为还有斗法的影像逐个详尽的列出。 而在黑马榜上，则只有十个光秃秃的名字，附着十段昨日刚刻录进去的斗法影像，充满了神秘感，其中的第一位，赫然就是昨日一剑击败长孙离，成功地诠释了一层台阶是如何完成逆袭的病剑仙-宋竹。 而第二个，就是花剑-明心。 顺便一提，大唐五皇子李玄策，白马榜排行第二。 这是，要搞事情啊！ …… “第三，远岚蛮族兀骨力，第四冰仙子佘青，第五……第十，不动佛王二驴。哈哈，可不就是个一动不动的佛，这楚荆南真是个妙人，也亏他想的出来！”上城区的一座空旷的密室中，一个衣着华美的娇俏少女翘着二郎腿靠在镶满宝石的矮榻上，抱着新出炉的长安小报，哈哈地笑个不停。 密室很大，四壁是空空荡荡青石，没有一丝的装饰，与少女一身的珠光宝气形成鲜明的对比，而在密室的中心，是一汪乳白色的灵泉，浓郁的灵气融汇成液态，再一丝丝地吸入进灵泉中心端坐的男子体内，男子闭目凝神修炼，丝毫不受少女的打扰。 “五哥，怎么样，对上那个“咸鱼剑”有没有信心啊？那可是剑凌云看上的人唉！要不要我给你去探探路？”见自家哥哥依然没有答话，少女叹了口气，“唉！可惜了渊夫子新讲的课，要不然我还是去找小七好了。” 李玄策无奈地从修炼当中脱离出来，睁开眼，宠溺地看了妹妹李弦歌一眼，“说吧，要我做什么。” “哎呀，那么生分干什么，就是找你聊聊天，老在山里待着我都要疯了。”李弦歌嗔怪地道。 “要聊天你可以去找阿离，他现在应该正需要你。” “切，谁管他，本事没有还到处招摇，迟早踹了他。” “弦歌！”李玄策强忍不耐，尽量心平气和地劝道：“你虽然进了，但仍是我李家的人，你要知道谁才是你真正能依靠的……” 又是老一套。李弦歌生硬地打断兄长的话，“我谁都不靠，我只靠我自己。” 有些烦躁的将手中的玉简扔给李玄策，李弦歌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什么时候，我们都回不去了呢？ “我今天来只是想说，小七就是口无遮拦，没想那么多，你不要多想。” 李玄策接过玉简，神识一扫便已了然，他从来不看这种八卦小报，尤其那是楚荆南写的，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这种八卦小报对那些愚民的影响力，李玄麟将他与那个行事荒诞的女疯子相提并论，对他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输自然是不可能，但即使赢了也是降格调。 但若是那人是酒剑仙的传人的话，情况则截然不同，剑凌云的名号，即使圣皇见到也要以同辈相称，她看重的传人，再狂都是理所当然，做他的对手已经够了。 “这是你让楚荆南写的。”李玄策意有所指地道：“你对小七还是那么好。” 李弦歌突然好生疲累，这个空荡荡的密室，这座辉煌的宫殿，让她止不住地烦闷，在山中的十几年，她无时不刻不再思念着这个家，然而现在，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个地方，“就当是交换吧，我替你摆平这件事，你放过小七。” “好”，李玄策的温柔浅可见底，“弦歌，我们也是亲兄弟，这只是件小事，我本来也没有怪他。” 比其他，我更担心的是你。 …… “你是说，那个美的天崩地裂的女人和天星说了句话，然后他就这样了？”此时，大半个长安城都在议论的神秘“花（咸鱼）剑”，正老老实实地蹲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一码一码地盘问她离开的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这个……”小李有些担心地道：“也没什么不一样啊？天星现在有什么问题吗？” 明心一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天星对自己的态度变化，因为在人前他们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只好道：“你看，天星那么看重这次白马会，结果昨天输了就跟没事儿人一样，这不奇怪吗？” 奇迹没有再发生，天星昨日的第一场就被人利落地三招淘汰。 “这……还好吧”小李干笑着，他可没看出来天星哪里对白马会热衷，在他看来根本就是小孩心性，能走到这里已经是奇迹了，被淘汰也是可以接受的吧？ 反倒是，小李不知当讲不当讲，他觉得明心，有些奇怪。 第224章 逐渐揭秘 明心被小李看的一乐，认栽了，“好好好，喝点了点假酒，这两天都晕晕乎乎的，是我想多了，对了，还没恭喜你通过第一轮呢，可喜可贺！” 小李挠着头嘿嘿笑，破天荒地腼腆了起来。 气氛正好，天星也忙着修炼去了，明心心头一动，“小李，咱们也算是朋友了吧？” “哪能！”小李严肃脸道：“怎么说也是兄弟！” “好，既然是兄弟，我也就直说了，你知道我一直在找化形妖族吧？”明心道。 小李自然是知道的，心中对明心要问什么已经有了腹稿，顿时露出为难之色。 明心手拄着头坐在石桌旁，似在看月色，眼神有些缥缈，似乎陷入回忆，没看到小李的为难。 “你知道吗，其实在看到你那块牌子之前，我就一直在寻找昆仑……后来师母走了，师父带着我和天星在大陆上到处寻找她，寻找昆仑，就这样兜兜转转地过了三年，本来我们会一直这样寻找，哪想到，师父为了救我们……” 小李的脸色更纠结了，屁股下面的石凳像是长了刺，坐立不安。 这一切明心都装作没看见，话音更加的缥缈，像隔了一层雾，“从那以后我就发誓，一定要代替师父找到昆仑，即使那需要一辈子的时间。” 伴随着回忆的结束，明心的语气越加坚定清晰，眼睛也恢复清明，“小李。” 陡然被叫到名字，小李吓了一跳，险些从石凳上摔下来，待到坐直的时候，明心的红瞳已经正对上来，在暗月下好似散发着神秘的光彩，“这次遇到凌云前辈和楚兄，她们对我说了一些事，其实福掌柜和书老，都是的人吧？” 这纯粹是猜的，因为明心发觉福掌柜的阵术与的阵法风格很相像，都是顺势而为，虚实相交，不留痕迹。而书老，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他的那些半藏半露，欲言又止的话，本身就很值得怀疑。 看小李的反应，她应该猜对了。 明心眨眨眼，瞳孔中隐晦的光芒散去，这一瞬的心神不稳，已经足够引魂术发挥作用了，再多就容易被小李发现痕迹，剩下的，放下心防的小李自然会说。明心的嘴角泛起狡黠的笑意，套路，都是对兄弟用的。 “嗨呀，其实我知道的也很少，我爹娘死的早，小时候在长安讨饭，差点被人贩子卖掉，结果被一个路过的妖修救了下来，被送到福掌柜那里，然后就一直这样了。” 小李这样的人，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继续道：“福老板说我运气好，身上有妖族的血脉，所以那个妖修才会起了善心，真的啊！不是天星那种，我也不知道祖上几代有妖族的血脉，到我这里也就那么一丝，根本看不出区别来，混血儿算是长安这边的一个特色了，像我这样带一点妖族血脉的，一点都不稀奇。” “特色”，明心品味着这个词，怪不得她在来唐国前丝毫没有听说过又人妖混血儿的存在，妖会离开深山深入人世本来就稀少，何况是与人类谈情说爱，这在明心这个纯洁的草木妖来说几乎是不可理解的东西。 黄婆婆那种有如共生一般的依赖关系还可以勉强理解，但即使是她最终也没有和宋寒江发生点什么爱情的结晶。这仿佛真的是唐国，尤其是长安附近范围内的一个特殊现象。 有些事实局外人百思不得解，对局内人只是一层窗户纸，“你也看到了，将化形妖族当成人类一样对待，人类和妖族共居于一城，这样的例子全天下也只有我大唐一家而已，明面里有作为支柱抗衡朝廷的意志，暗地里，其实都是昆仑在一直维持着这个脆弱的制度。” “昆仑的名号在黑市中有着不小的威慑力。那块骨牌就是福老板给我防身的，说是万一有人看出来我有妖族血统，见到这骨牌，大多数的妖族贩子也不敢对我下手，其它的事情福老板基本都不让我参与，我上次真的没骗你，我也就遇到过你们这一次类似的事件。” 明心若有所思，按小李的说法，昆仑一直想让妖族和人类和平共生，而这种状态显然已经持续了很多年，虽然从长安人对待妖族的态度来看，依然算不得太成功，但至少已经聚拢了不少像福老板和小李这样的人类支持者，更是得到了的支持。 这种和平主义者的形象不像是假象，不然不可能得到的支持，因为终究还是一个人类的宗门，即使出于同情，也不会支持一群反人类的暴力分子。 但这和黄婆婆的描述完全不像一回事儿，黄婆婆口中的昆仑，是个冷血无情的杀手组织，极端的妖族主意者，始终秉持着建立与可人类抗衡统一妖族国度的信念，是他们谁的理解出了问题，还是这世上有两个昆仑？ 包括昆仑这个名字，和瑶光，和昆仑石，会不会有关系？ “那你上次与我说的红袖招，到底是谁告诉你的？”明心追问道。 “诶？楚大哥没有跟你说吗？”小李奇道。 “楚荆南？”明心皱眉，不会又是他吧？ “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还有我上次给你的那个名单，也是楚大哥给我的啊，我以为他会跟你说……” 说到这里小李突然想起白天是时候偷看的小报，猛然醒悟过来，楚大哥和心姐的关系，好像，不太好…… 岂止是不好，明心的手在石桌下满握成拳，这辈子要是能让你追到妩娘，老娘帮你自宫一百遍！ “阿嚏！”远在千里之外的三圣山中，楚荆南突然背后一凉，冷不防一个喷嚏打出来，茫然四顾，悻悻的咕囔道：“谁又想我。” …… 白马会第一场和第二场之间只隔了一天的时间，明心宿醉之后，这一天中躺了大半天，后面紧赶慢赶才完成了当天的修炼任务，再加上套小李的话，套天星的话（那女人都和你说了什么啊？）所以直到第二天凌晨都没有走出自己的小院一步。 直到晨光微曦的时候，明心才终于找回正常修炼的节奏，照例雷打不动地打了一套拳，拳势比先前更盛了两分，剑凌云这半壶酒，对明心修为的提升，堪比她自己修炼两年的进度。 第225章 修炼节奏 算算时辰，今天她的比赛安排在第一场，此时还有一个时辰开始，时间虽充裕，但想要去一趟下城区就有些紧张了，明心索性借着清晨专心修炼起来，消化百花仙酿中留存在自己身体里的灵力。 算起来，自从在九凤山秘境出来之后，已经很久没有系统的修炼过，筑基之前是不敢，筑基之后的这段时间，种种事物繁忙，每日游荡不定，现在回想起来，于修炼竟有所疏忽，实在是不该，明心不由给自己提了个醒，等解决完兰馨和天星的事情过后，她一定要沉心修炼一段时间，毕竟在现在这个阶段，自身的实力提升才是最重要的。 借用之前的比喻，修炼是一个新水换旧水的过程，天地灵气不断地吸收转化为自身的力量，然后再由自身放环到天地之中，在这个过程中，灵力回路被拓宽，灵基――对明心来说就是妖丹，中所能存储的灵力变得更加精纯凝练，总量在不断的增多。 简单的来说，修炼不仅要收，还要放。 所以理论上，修士每时每刻都在使用着灵力，所以也可以说每时每刻都在进行修炼，妖族常说战斗是妖族最好的修炼，就是因为在战斗的过程中，灵力的消耗是最激烈的，并且在生死搏杀的危险之中，更容易领悟到道的真谛，也更容易激发出血脉中隐藏的力量。 但这绝不是说妖族不需要修炼，甚至于因为多数妖族的灵气吸收转化速度不如人类修士，每天蜗居吐纳的时间还要更长，对妖族来说收是比放更困难的过程。 而对化形妖族，尤其是明心这样经过改造的新妖族来说，灵气的转化速度大大加快，收和放就是一个相对平衡的过程，虽然任何时候都在修炼，但是那种效率实在是聊胜于无。 良好而有效率的修炼，是需要合理地把控收与放的节奏，就像明心在秘境中的那十年一样，每天只有修炼功法和战斗两件事情，十年如一日，抛除杂念，专心修行，这种有规划的修炼，才是一个成功的修士所必备的节奏。 当然还有另一种形式，那就是吸收天材地宝，利用它们之中蕴含的精纯灵力，加速吸收的过程，如果这种外来的灵力比修士体内本身的灵力更加精纯，甚至于可以强行拓宽灵力回路，通过融合，直接让修士本身的灵力纯度得到提升，比如说常见的辅助修炼的丹药，也比如说剑凌云的酒。 这也就是为什么能提升炼气期修士修为的丹药，会随着修为的提升效果不断减小，对筑基修更是士只能做补充灵力之用，而起不到提升修为的作用，因为筑基修士体内的灵力凝练程度是炼气修士的十几倍，远大于这些丹药中所蕴含的灵力纯度，而筑基修士所用的丹药也不是炼气淬体修士能够享用的，远超过自身承受能力的灵力纯度只会让他们经脉破损，爆体而亡。 这种利用外物提升修为的做法也存在弊病，一方面天材地宝数量不多，即使能人为培养，也需要时间来成长，说白了就是要有钱。 另一方面，少量使用虽无大碍，但过多的使用外物会让根基变得不稳，根基不稳的后果在修炼的初期不显，但在修炼到中后期，尤其是修为进阶的时候，就会带来明显的影响，往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去重新锤炼根基，甚至直接止步不前。 明心不是不知道这种坏处，她也一直坚持着尽量少地利用外物去提升修为，反正她的修炼一直都不算慢，没有这个必要冒进。昨日若不是因为在破阵时透支了太多的力量，她也不会急于饮下那壶酒，来补充自己的灵力，若不然以她当时的状态，能不能打得过那小胖子还是个未知数。 只是没想到，效果如此之“好”。 只可惜的是明心闹过一场之后，对仙酿中那种醉意却没有更多的领悟，睡过一场就忘了，白落得个头晕目眩，而其实那才是这酒最宝贵的东西。 …… 叫上小李，天星不请自来，三人从居住的小浮台来到新城主城的时候，比赛已经接近开始。 第二场比赛，小擂台的数量比第一场足消减了将近一半，天地人分别由六十个变为三十六个，一共一百零八个擂台，每座擂台依旧是安排三到四场，据说如此安排是为了让观摩者能更多的观摩学习同辈之中优秀者的斗法，大家共同提高。 这样做的一个直接结果就是，每座擂台下的观众数量大幅度提高。而且因为第一场的噱头打的足，有兴趣来现场观看的人更多，明心走在路上，都能感受到整座新城明显比昨日拥挤了不少，摩肩擦踵有如集市，也不知是不是官府迫于压力（诱惑），又重新放出了一批通行证。 如此大的新城中，不仅只是为比赛搭设的场地，城中各大商家早已瞄准了这个地方，在新城中临时开设有分店，无论是炼器坊、丹药店等修士必备的购物场所，还是酒楼妓馆等娱乐场所，凡是下城区能找到的，这里一应俱全。 明心甚至看到有两家人声鼎沸的赌场，上面明晃晃地悬着一张巨大的卷轴，上面写满所有还未淘汰的参赛者的名单和今日对阵的擂台，每一个名字后面浮动着一个赔率数字，随着赌客们的押注不断变化，明心自己的名字就在地字六号的后面，倍率达到了恐怖的1.1，基本和没有差不多了，而她的对手，一位来自中洲南部岛国的修士，赔率则是5.4，也就是说如果明心今天输了，那么所有押注她输的人能够获得五倍多的赌金，已经高到令明心眼红了。 但眼红也没有用，官方是严禁参赛者自己进行赌博的，就算明心能找别人帮自己赌，这1.1的倍率还不够她给赌场交的抽头，难道她还能为了赚灵石故意输给对手不成？ “我什么时候行情这么好了？”明心有些肉痛地问小李，小李讪讪地笑，明心哪里还不明白，都是因为楚荆南。 “心姐，能不能借我点灵石？”小李搓着手道。 他的赔率是一赔三。 第226章 反派登场 托益州狂生楚荆南的福，明心现在是个不折不扣的明星选手，说是整个白马会的参赛选手当中辨识度最高的一张脸也不为过，谁让她现在是黑马榜第二?酒剑仙传人?后台很硬?美人榜第一――没错，他真的是这么写的，上面还配着她持鱼而舞的影像。 反正这四个名头明心是一个都不会承认的。 结果就是，明心现在走在路上，人群中自动回让开一条路，即使她在正常的情况下并没有昨日那般狂气，气质差异极大，但是架不住人家宣传做的好啊，往往过往的路人第一眼看不出来，回过神来就会呼朋唤友地追上来，瞻仰“第一美人”的风姿。 “嘿，你看那个是不是她？” “不太像啊，不会认错了吧？” “霍，还真是！” “走走走，又有好戏看了！” 以上，就是整个惨案过程。 若说有什么名头是明心承认的，第一谐星这个名号是再合适不过了，舍我其谁？ 小李一早见机跑的没影，他的擂台与明心在新城的两边，只剩下明心跟天星两个在一路猎奇的目光伺候之下，昂首挺胸地从新城中穿过，后面拖着一串长长的尾巴，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地字六号擂台处走去。 明心敢保证，就是那些皇子公主之流也没有她这么多的“扈从”，毕竟名流贵胄狗腿再多，论人气，哪能和谐星相提并论？ 这种现象，在来到地字六号的时候达到了顶峰，远远地见到小浮台上攒动的一片片人头，明心就觉得眼晕，长安人神通广大的不少，简单的对阵安排，早有消息灵通者算的一清二楚。 明心飞身踏上虹桥，在她身后，一条长长的人龙紧跟着她，扎向前方同样黑压压的人群，如此大的声势，怎能不引起早已等候的人群的注意，人群发出嗡嗡的声响，像一窝被惊扰的蜜蜂，一股脑地向虹桥的桥头拥挤过来，想要看的清楚一点。 明心心里将楚荆南切了一万遍，还有剑凌云……算了，这个她不敢动。 这和她一开始设想的路线完全不一样啊！她明明是要走隐藏实力，扮猪吃虎，闷声发大财的套路的好不好？这下可好，明心有预感她明天又要上长安小报了。 既然已经这样了，明心索性破罐子破摔，隐藏实力是什么？都见鬼去吧！大踏步地走向拥挤的桥头，明心眉尖一挑，美眸含厉，直勾勾地切开人群，划向人群之后的擂台，丝毫没有要减速的意思，似视众看客如无物。 威压毫无保留地放出，桥头最前方的看客们只觉一股推力袭来，柔韧，却又不可抗拒，被她的气势所摄，人群自动在她的前方分开一条通路，亮出后面威严的白玉擂台。跟在明心身后的长队自动地融入人群，从上方看，如一把尖刀裁开水面，毫无半分迟滞，刀锋破水而出，身后还跟着个一脸严肃的小跟班，很有些女王驾临的既视感。 明心默默地想，她的狂名，怕是永远也洗不清了。 明心注意到，在靠近擂台的旁边，有一小撮衣饰相似的修士站在一起，没有跟其他人一样拥挤过来，而是一直冷眼注视着她，今天她的对手是南海门派浊龙岛的修士，浊龙岛是一个中型门派，这些人除了一位中年男修似是结丹修士之外，其他的具是筑基以下，应当都是浊龙岛同来中土历练的弟子了。 那位结丹修士毕竟涵养好，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与其中一个浊龙岛女弟子叮嘱着什么，至于浊龙岛的其他弟子们面色显然都不太好看了。也是，对比如此鲜明，任谁被轻视至此，都不会高兴。 “海清，去吧。”浊龙岛的结丹道，果不其然，那个被特别嘱咐的女修就是她今天的对手，浊龙岛的闻海清。 闻海清应了声是，施然向明心看过来，与刚从人潮中破众而出的明心打了个照面，只一眼，明心心中忍不住叫一声出色，闻海清不是很美的类型，也没有展露出任何的攻击性，但即使面对着裹挟人气，来势汹汹的明心，她也丝毫没有被压制，而是如一弯碧海，并不争夺目光，别人也无法夺走本该属于她的目光，宠辱不惊，海淡风清。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跟个反派似的。”天星传音道。 “我不是一直都是反派吗？” 留给眼神交流的时间并不多，闻海清首先走上擂台。明心从身边的地面上催生出一株绿竹，伸手握住一节竹节取下，剑气削成一只笛子，她暂时没有时间找到另一件合适的法器去磨合，只好用这竹笛代替。 这竹笛与她同源，转达心意毫无挂碍，虽提升不了她任何的术法威力，但不至于拖后腿。 向裁判点头示意，明心走上擂台，迎接她的第二场比试。 两人都不是废话多的人，结界一打开，闻海清就抢先攻上来，她用的法器是一只玉尺，双指在玉尺上一抹，一股水流从玉尺中涌出，变为滔天巨浪。 小浮台其实一点都不小，上面的擂台更是直径近百丈，然而此时在汹涌的浪潮之下，瞬间变得逼仄了起来，巨浪如一只张开巨口的海兽，欲将站在当心的明心吞噬，而擂台之中，早已经不见了闻海清的身影。 花开的再盛再多，怎么能敌地过大海的波涛，果然，暴露太早会被针对啊。 能走到这一步，每一个对手都实力不俗，明心不至于以为自己就能稳操胜券，但是闻海清上一场的比赛的影像没有流出，做人很低调，明心只从小李那买的花名册中知道浊龙岛的看家功法是《海龙吟》，一种精于控水的功法，其它的一概不知。 然而明心自己人红是非多，只不过一天多的时间，她参加龙门会的经历已经被扒了个精光，十八场斗法的战斗方式也被人整理出来，从信息上，这是一场不对等的战斗。 不得不说闻海清的眼光很准，对水这种东西，明心还真的没有太好的方法应对，否则也不至于两次吃了洪水的亏。 也不知现在叫天星去下一注还来不来得及？ 在海浪围拢前的最后一刻，明心的唇轻轻印上竹笛。 第227章 碧海生波 当明心拿着一节竹子走上擂台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她要干什么，直到笛声响起，海潮泛起波澜，才终于有人记起来，那个被人嗤之以鼻的传说，她是个乐修，而且是突破灵障的乐修。 结界能挡住海潮，但是挡不住神识和声音，笛声传进围观者们的耳朵，所有人都不禁心头一紧，脑海中依稀能看见一朵飘零的花，似乎随着就会被打烂在狂风暴雨中。 汪洋大浪中，明心也如一片浮萍飘在海面上，每一道浪头击来，就有一道无形的音波迎头打上去，将浪头毫不留情地赶回，一片波澜之中，明心周身三尺之内，是唯一一片平静的港湾。 海浪更加汹涌，一道道浪头被打回去，又重新以更加恐怖的声势翻回来，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在翻动着海浪，擂台已经变成一片汪洋，海浪拍击在四周的结界壁上。 翻腾的海水中一只只海水凝成的海兽裹挟在其中，随着海浪奔腾每一次的拍击都好像要从结界中冲出来，将围观的观众吞噬，让人不自觉心生恐惧，随着海浪一步一步的后退，虽然已经在传出影像中看过许多场斗法，但真到了身临其境时，依然难以相信，这是两个刚刚筑基不久的修士之间的战斗。 台下浊龙岛的结丹修士欣慰的点点头，浊龙岛的功法本不适合在陆地上施展，但是擂台与结界形成的特殊地形，再加上这件碧波尺，为海龙吟创造了完美的施展场地，每一次与结界的碰撞，每一次与音波的对决，都能将对方反弹回来的力量化为汪洋本身的力量，身处其中的闻海清只需要引导，就能发挥出数倍于自身的力量，并且随着时间不断增强。 她很会战斗，明心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修为高，对意境的领悟深，法宝好，这些并不能与一个修士战斗力强划等号，战斗是要动脑子的，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优势，瓦解对手的所有优势，能击败比自己强大数倍的敌人。利用结界不犯规吗？当然不，没有人规定这一点，结界就在那里，对所有人都一样，但是她将它变成了自己的优势，战斗智慧也是实力的一部分然而明心也很会战斗。 半球形的结界当中已经看不见明心的身影，然而笛声依然稳定地传来，伴随着笛声从紧张转向明快，细心的观众发现，拍击在结界上的海浪中，开始出现了第一片花瓣。 她要怎么做？将整片大海都变成花吗？怎么可能？ 明心确实不能，闻海清将这一整片海炼制在法器当中，威力还在李玄麟的金龙之上，最重要的是她对这水之意的掌控能力远超李玄麟，水灵力完美地融入这片海，明心无法夺取她对这片海的掌控权，只能将自己的力量也融入进这片海中，将水搅浑。 大海中的花瓣越来越多，薄薄的白色花瓣在混在海水之中几乎透明，随着浪花擦碰在结界之上，发出叮叮的撞击声，台下的浊龙岛结丹长老面色微变，这些不是花瓣，而是剑气具化出来的虚影，整个汪洋，现在已经变成一团剑气横行的危险旋涡。 这里毕竟不是真正的大海，结界带来了比正常的大海更激烈的海流，但也让海面下的大海暗流毫无规律地涌动，随着明心的剑气在不断的冲撞过程中渗入海流，闻海清藏身的海域就变成了一整片危险的陷阱。 而明心与闻海清一起激起了如今的海潮，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能力独自让这片海平静下来。 当然她还有机会，只要能将明心卷进海流之中，那就是闻海清的主场，明心相信在那里她还有一千种手段等着自己，但是那意味着她需要将这片海变得更加危险，浪涛才足以突破明心的极限，将她拖下水面。 除非她收回这片海水，但是一旦离开海水的掩护，那就完全是明心的主场，以闻海清的聪明，那和认输已经无异，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她们都会战斗，但是明心有自信，自己比她更强！ 笛音一转，碧海潮生，风更急，浪更盛，明心在主动掀动海浪，而闻海清也不甘示弱，催动水龙疯舞。 结界已经整个被海水变成一个碧蓝的半球，即使已经经过结界的过滤，但台下众人听到笛声，目睹海浪，识海也中如卷起滔天巨浪，恍惚间自己仿佛也身处于那巨浪之中，有修为低的，已经在止不住的呕吐。 台下的浊龙岛长老已经站起身来，海清坚持到这样的水平，连他也感到惊奇，不论最后的胜负如何，她都已经远远门中的超过同辈了。 而这才是第二场而已，看着其他惊叹的弟子，长老感慨道：“浊龙岛，还是太小了啊。” 而这时，结界中的水光猛然向中心骤缩，如长鲸吸水，吸入一柄玉尺当中，大浪淘沙，沥出漫天花雨，在笛声中塑成一把三丈巨剑，紧随其后地向着海流奔涌的地方斩去。 闻海清人在半空，身上爬满道道血痕，面露坚毅之色，如染血的白莲，碧波尺带着沧海巨浪之力，势若万钧地迎向花剑！ 而明心只是站在原地，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神情漠然地吹出又一段音符，花剑褪去毛糙，剑光明澈如水，与碧波池轰然对撞在一起！ 一边的裁判长老蓄势如弓，紧张地盯着水光剑气相接的地方，随时准备出手，光是前日的第一场就已经出了三场事故，那个被远岚修士打败的云洲男修最后若非渊夫子及时赶到，不然就真的救不过来了。 长孙大人为此大发雷霆，这门原本报酬丰厚的美差，一下子变成了危险重重的苦差，现在他们是再也不敢小看这些年轻人的破坏力了。 裁判长老的担心没有兑现，笛声戛然而止，剑气水光尽敛，露出闻海清狼狈却不失坚毅的背影，洁白无瑕的碧波尺上，一条丑陋的裂缝分外刺眼。 “我输了。” 伴随着这一声认输，台下怔愣的众人这才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明心面无表情地收起竹笛，默默走下擂台。 第228章 一头猪 “真是树倒猢狲散呐！” 比赛散场之后，明心的身边一下子就空荡了起来，只消几声吆喝，原本对她保有强烈兴趣的看客们呼呼啦啦地向其他来擂台去了，此时走在因为比赛开场而显得给外空旷的街道上，更是连一个好奇的目光都少有，久违地感到轻松的同时，心中竟还有一种微妙的失落。 天星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老是乱用俗语？根本不是那个意思好不好！” “领会精神，再说你这不是懂了吗？”明心笑道。 “切，就你这样还想进呢，文盲。”天星表示鄙视。 明心奇道：“四大宗门都收弟子，你怎么知道我想进？说不定我哪个都不想进呢？” 天星无语，“不想进你成天往人家那凑做什么？” 说完见明心久没有回话，天星下意识转头看过去，正对上明心的目光看过来，天星连忙捂住眼睛扭过头去，愤愤地道：“你又来这招！” 明心被戳穿了也不害臊，大方地问：“她到底给你说了什么？” “会，好，的！”天星一字一顿地重复着那三个字，“那天好多人都听见了，不信你去问啊？！” 明面上是这三个字，背地里谁知道还说了什么，明心是不信的，“然后你就这样了？” “我到底怎么了！”从昨天半夜就开始没完没了，天星已经要崩溃了。 “你活了。”明心淡淡道，天星一直以来都是阴郁的，跟她在一起的这三年里，即使已经逐渐接受了她的存在，也从来没有放下过防备和焦虑，永远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就像他的命被自己救回来了，但心还是濒死的。 但是现在，他活了，心活了。 一样是三个字，天星怔愣在原地，嘴唇紧抿着，陷入自身的矛盾之中，明心能感受到他心中那股沉沉的死气正在复活，明心转到他身前蹲下，目光刚要接触，天星突然再度捂住眼睛，很恶劣地做了个鬼脸，语气堪称得意得道：“你这招对我已经没用了！” 真是，儿大不由娘啊…… 明心揉揉天星的头，“冲我做鬼脸，加罚五百。” 小样，你不说，我还不想听了呢。 “喂，你去哪？合约里没有这条！” …… 按照比赛赛制的排布，明心作为地字六号第一组的胜者，将会对上地字三十一号的第一组胜者，明心赶到地字三十一号的时候，很不巧的，第一场已经打完了，胜者是大唐本土的一个修士（因为唐帝国与的特殊关系，在加上交通的便利，来自本土的修士特别多。）速度比明心这边还要快上不少。 好在见识过的以一场益州狂生通过录制影像赚的盆满钵满之后，长安城的众商贩们也不是笨人，有的边看边用神识记录玉简，有的则干脆驾起了窥阵，明心到现场的时候，这些人还没有撤走，谈谈价钱，轻而易举地就拿到了今日斗法的录制影像。 只是这些玉简受记录者的本身的水平影响，修士自己记录的由于记录者主观意识的影响，于细节上容易偏颇。而窥阵的记录则过于死板，反映不出对战双方的神韵。明心不得不多买了几个影像，这才拼凑出一点关于她下一场对手又用的信息，花费之大自是不用提。 明心也看过楚荆南的小报，对比起来，这些记录比起楚荆南记录的影像水平要差上很多，明心在浮台上仔细巡视了一周，还是没有找到楚荆南的痕迹，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同时记录那么多场对决，还能保证那么高的质量的。 调查完下一场的对手，算算时间还来得及，明心起身去天字一号，去看宋竹的比赛，宋竹那一场影像中虽然有记录，但是大概楚荆南也看不出什么奥秘，看上去就像长孙离站着不动被宋竹隔空刺了一剑，然后就倒下了一样。 然而明心知道不可能这么简单，能走到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更别说长孙离号称实力排名第五。 她上次见到宋竹时，那虚弱的状态做不得假，几乎连一个壮年的普通人都打不过，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天字一号离的太远，明心沿着环绕新城的彩虹天路飞过去，一路上路过不少熟人的擂场，佘青还在闭目养神，她今日的比赛比较靠后，等下回来时应当可以赶上，小李早就结束了，人不知跑到哪里去，还有王二驴，依然是所有赛场中最冷清的，看旁边几个等待的人的表情，几乎快要哭出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熟人，明心在龙门镇遇到的那个叫李逍遥的青年，正与一个云洲修士你来我往打地激烈，云洲此次来势汹汹，每一个云洲修士都是出类拔萃的好手，李逍遥此时明显占据下风，但是明心注意到，自己路过的时候，他向自己这边看了一眼。 被打的满场跑，还有工夫看美女，不简单呐。 “啧啧，这才是我想要的节奏啊。” “什么？” “没什么，见到一头猪。” 只是她不记得在对决表上看到他的名字啊，难道记错了？ 也有可能，毕竟此人太过低调了。 明心暗暗在心里给他记了一笔，继续往天字一号赶去。 来到天字一号时，还没见到擂台上的人，明心先被场周围的观众震了一下，围观的人多自不用说，最关键的是好多大人物，认得出来的有长孙大人，云洲的那个元婴，这两人出现率高，好辨认，不认识的那就太多。 与两个大人物同坐一座大云台的还有三人，料想都是元婴等级的人物，居然来了五个，其中居中正位的却不是长孙大人，而是一个文士打扮的男修，明心注意到他的身影有些虚幻，隐约能透过身体看到背后的云台轮廓，难道是元灵？ 明心不太能确定，元灵修士虽修魂体，但也不都是幽灵模样，大多还是以正常面貌示人，明心好奇之下，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哪成想那人竟然向她看过来，还温和地冲她轻点了一下头，旋即又转向擂台的方向。 受宠若惊，这一次明心确定她没有乱用词。 第229章 三个女人 明心到时刚进行到第二场，宋竹的比赛还没开始，擂台之中一男一女正打得火热，女修还是个出名的人物，大楚的千翎公主，明心曾经见过她的飞舟。 虽还未结束，但已明显看的出来凤千翎已经占了上风，凤首拳套激起千重影，一拳一拳压制的对手抬不起头来――她是个武修，若非那对手是个善于防御的佛修，只怕早已落败。 明心看了片刻，略思索了一下自己面对凤千翎要如何应对，发现也无太大的意义，她明显也保留了一些实力，便分出一半精神，留心寻找起宋竹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明心绕着擂台转了一圈，依然没有看见宋竹的身影，也没有林雪，这很奇怪，因为每一场斗法的持续时间谁都说不准，为了不错过，几乎所有人都会提前在自己的擂台下等待，君不见就连王二驴那边也是六个人老老实实的在台下守着，一个都不曾少。 眼见台上那佛修身上佛光越来越黯淡，随时要支撑不住，明心不禁担忧起来，上一次在永州，宋竹出那一剑后，之后直到她离开永州的时候都没有恢复过来，那还是在宋寒江随身照料的情况下。这一次他的状态比上次更差，而休息的时间则只有两天，那日强行上场，不会已经不行了吧？ 尤其是，这种任性妄为的事情，宋竹是真的做的出来。 随着一声凤鸣，佛修重重摔在结界之上，被结界裹挟着落到台下，天字一号的第二场结束，而宋竹没有从哪一个不显眼的地方蹦出来，除明心外的其它人，也都发现了他的缺席。 台上台下陷入了漫长的等待，留给宋竹的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半个时辰过后，他将失去这次比赛的资格。 而对于明心这样知道一些内情的人来说，这等待无异于生命的倒数，每过一分，明心的心情就更沉重一分，因为看不见，这等待就更加的难熬。或许是习惯了宋竹半死不活的样子，也因为宋竹的态度太平静，直到此时明心才意识到他参加这场盛会承受怎样的风险，生命是那样脆弱，而她除了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嘈杂的议论随着时间逐渐平静，即使威压不显，众多高阶修士坐镇之下，整个天字一号也如死一般寂静，明心能听到时钟在心中倒数，五，四，三，二，一。 还是，没有来。 嘈杂的议论声再次响起，裁判向云台之上投去质询地目光，然而五个大人物依旧亲切的交谈，似乎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明心不再等了，拉上天星，转身向虹桥飞去，长安的福泰楼或许知道宋竹在哪，如果…… 明心苦笑，我都在忙什么呢？ 飞到桥头，明心突然眼睛一亮，迎着虹桥，一簇鲜红的火飞快的向浮台冲来，几乎刚进入视野，瞬间就杀到眼前，火焰之后，十八骑骑着天马的骑兵杀气腾腾地紧紧跟在后面，整齐的阵型如贪狼张开大口，要将火光吞噬。 火光中看不清人影，但明心已知道来人是谁。 火光越过虹桥，携万钧之势，坠在浮台之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浮台都为之一震，光芒散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如意夫人杀气腾腾的美艳面容，在她的身后，一对男女紧随着落地，正是宋竹与林雪两个。 紧随其后的十八铁骑只比傅如意慢了一线，三人一停，顷刻间就已赶上来，阵型张开，贪狼的巨口向内合拢，十八天骑都是筑基，但即使面对的是远强大于他们的结丹修士，他们也丝毫没有犹豫的亮出自己的锋刃。 没时间了跟这些铁头人磨叽了！如意夫人眉头一皱，握拳就要击出，不就是蹲两年牢吗，怕个球！然而这时，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几乎同时冲到自己身边，两道传音不跟先后的到达：“我是正一宗弟子。” “我后台硬！” 下一刻，十八骑天骑铸成的黑铁牢笼中间，突然爆发出两道瑰丽的剑光，一青一白两道剑光划出两弯优美的半弧，将宋竹母子圈在中间，迎向十八柄刺来的长枪。如铜墙撞上铁壁，剑光枪影交接处，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十八柄携着汹涌冲势的长枪被阻在半空，寸毫不能进。 战圈中心的明心与林雪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清喝一声，竹笛挥，宝剑摆，青白二气骤然暴涨，如盘旋的太极图，贯穿十八天骑的身体，向外辐射开去。十八匹天马齐声悲鸣之中，竟被两人联手向外推开七尺有余，密集的包围圈撕出一条巨大的裂缝。 如意夫人戏谑的看了宋竹一眼，抓起他的领子向擂台处抛去，不偏不倚正落在擂台结界正中，白马玉牌一闪，被结界轻轻托住，稳稳落在擂台之上。 这一系列的变化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浮台上的众人都已经看呆了，不愧是黑马榜第一，连出场都这么惊世骇俗，这是嫌昨日出场没有那明心风光，今天要补上？ 再一看那三个女人，其中一个白衣服的可不就是那个明心，这下更热闹了，怎么哪里都有她！ 长枪再度刺来，自觉受到侮辱，还是在众位大人物面前，十八骑面具后发出整齐的战吼，这一次已经拿出全部实力，势要将这三人斩于马下。如意夫人双拳紧握，这一击，已经足够让结丹修士动容。 然而排山倒海般的一击没有落到实处，千钧一发之际，明心高举起一只酒葫芦，挡在身前。 这一只普通的酒葫芦，却如大唐皇帝的金牌一样好使，奔到身前的十八匹天马同时人立而起，枪尖微微一偏，从三人的周身要害转移向三人之间的缝隙，十八只铁枪从三人的身边穿过，如牢笼一般将三人锁固在原地，却没有伤到三人身上一分一毫。 而明心三个也知趣的没有再反抗，束手就擒，等待发落。 “贵国的军队真是威武啊。” 云台之上，云洲的元婴微笑着，意有所指地道。长孙大人面沉如水，心中光火无比，一次两次的也就罢了，这群年轻人，好好一个比赛，怎么就没有一天安生！绝对是他带过的最差的一届！ 第230章 锒铛入狱 明心最终还是没有看到宋竹那一剑。 牢门哐当合上，三个女人隔着铁栅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最终还是如意夫人莞尔一笑，“好啦，姑娘们，进都进来了，安心等着吧。”说着躺靠在牢房的墙角，想用双手垫着头，又觉得手腕上别着镣铐，有些别扭，烦躁的道：“这东西真是麻烦。” 明心看着手腕上的镣铐，只是一根画满符文的细细金色链子，缠绕在两只手腕上，好像一挣就断，然而自从戴上它之后，全身灵力就完全锁闭，身上也虚弱地提不起劲来，就连如意夫人这样的结丹修士也一样无法反抗。 这倒是个好东西，也不知有没有办法弄一根出去。 除此以外，明心三人的额头上也被点了一块朱砂印，封住了神识，这下真如一个普通人一样了。 今天的事情，简单的来说，就是宋竹要迟到了，如意夫人为了不让他迟到，带着他和林雪小两口超速，结果很快就被城守发现，城守要阻止，如意夫人赶时间，于是追的人就越来越多，终于宋竹是赶上了，送他上擂台的三个女人按律被下了牢。 就这还是在那个坐在最中间的疑似元灵修士的男子出口说了一句的情况下，不然以长孙大人当时的表情来看，不但宋竹是免不了被取消资格，连她们三个也有被当场处置的风险。 帝国律，城中违令超速者视情节轻重罚灵石，这个罚款额可达一千至十万不等，被发现后拒不改正者，鞭刑。 而若是胆敢袭击守卫，可当场各杀。 今日好险有剑凌云的酒葫芦在，明心本就是试一试，不行还是要打，没想到竟出奇的好用，这才壁免了被当场各杀的危险，当然有傅如意在也不怕那十八个天骑，但是天字一号上那么多元婴看着，越打的激烈只会越不好收拾。 像现在这种情况还好，以明心对帝国律粗浅的了解，到不了杀头的程度，最多关个几十年，或者作为军奴充军――后一种可能比较大，毕竟炮灰永远都不嫌多。 傅如意始终没有出手，按照正常的道理判断，她受刑过后就能出去了，而明心和林雪两个则不好界定，她们确实对守卫出手了，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有没有造成任何的伤害，随后束手就擒的也果断，要是宽泛一点说，说她们没有袭击守卫也说地过去，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全看怎么判。 “其实你们不必掺和进来。”如意夫人的声音有些低沉。 林雪平静地道：“他们不敢太难为我，这是最保险的做法，宋竹的病，你我二人缺一不可。” 明心微眯起眼睛，果然，宋竹的病还差的远，全靠这两人维持今日险些赶不上，就是因为宋竹没恢复过来吧？ 林雪的牢房在中间，她转向明心，“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参与进来？” “想到就做了，我没想那么多。”明心靠着铁栅，懒懒地道，“不过，没有我，你自己能应付的过来吗？” 林雪静默片刻，天骑兵合击的威力要远超过她的预想，没有明心的帮助，她很可能最终还是要依靠如意夫人的力量，除非…… “谢谢你。” 能听林雪这样的冰块脸说句谢谢，明心颇感意外，干咳两声，“小事一桩”。 如意夫人摇头失笑，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她倒不如两个小辈豁达了，这真的是两个很优秀的女孩子，不，也不该说是女孩子，她们已经成熟到能够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了。 唉，要是能换成一个这样的女儿多好。 “臭小子，当初就不该把他生出来！”如意夫人故意装作幽怨地语气道：“你们呀听老太婆我一句劝，将来千万别跟男人凑在一起，这生意怎么做都是亏。” 明心莞尔，林雪的表情也稍微软化了一点。 带她们进来的差役进来之时，正看到这欢声笑语的一幕，忍不住摇头，这些女人这是…… “傅如意，受刑。” 如意夫人面色一沉，她一生养尊处优，何尝被这般呼和过，凤眼斜睨过去，即使修为被压制，依然不减上位者的气势，不怒自威，看得差役一阵心虚，这些人出去之后依旧是结丹，而他就是个无依无凭的小筑基，这差事，苦啊！ 这是个好消息，至少帝国官方没有刻意为难她们，这结果和她预想的一样。 长安城守的监牢里人很少，如意夫人离开，空旷的监牢中可见的范围内，就只剩下明心和林雪两个邻居，明心隔着栅栏打量了林雪一会儿，今天刚遇到林雪之时，她身上气息阴寒地可怕，比半月前还要明显数倍，而如今被封住力量的林雪，反而更贴近她对她最初的印象，没有了那股阴寒之气，而是犀利如剑。 “如果需要帮忙，尽管叫我。”明心突然道。 林雪犀利的目光凝视着明心，似要将她切开，看到她心里，明心怡然不惧，比对视，她从没怕过谁。 “好。” 林雪紧接着道：“不要刺探我们的秘密，我不想与你动手。” 明心也凝视着林雪，良久才道：“好”。 她们都不能相信彼此，但在与宋竹有关的事情上，又都选择了信任。 “你练的是青云诀。”林雪道。 青云诀是正一宗基础功法，林雪必然会练，今早她们合击那一剑宛若天成，林雪看得出来也不奇怪。 “宋竹卖给我的。” “是我给他的。”林雪道，“但我只给过他起篇，你的承篇是从何而来？” “承篇？”明心不解，她现在修炼的功法是瑶光传授的无名功法，和所谓的承篇有何关系？ 难道瑶光传授给自己的根本就是青云决的后篇，这也很有可能，毕竟九凤山秘境是正一宗先辈所创，里面存有青云决的后篇也很正常。 明心想了想，答道：“这是我在九凤山的秘境的密室中找到的功法，也就一直用下来了，怎么，这是正一宗的功法？” 林雪点头，没有再问，随后又是良久的沉默，明心发现她和林雪大概是气场不和，明明都是剑修，先前配合的时候也默契，但遇到一起就没有话说，监狱中什么都做不了，唯有各自闭目养神。 第231章 背景深厚 如意夫人出去之后就没有再回来，两个人就这样在牢房中等待，如同被世界遗忘，直到铁窗外的夜幕降临，算算时间已是戌时三刻，守卫营的监牢入口才重新传来金属滑动的声音，终于有人来了。 “林师姐，明心师妹，小生救驾来迟，让两位久等了。”楚荆南笑容可掬的脸出现在铁栅外，明心可看不出他有丝毫的歉疚。 跟着楚荆南同来的还有两个身穿盔甲的军人，楚荆南说完之后随即退到一边，恭敬做请，两个军士沉默不言地上前打开牢门，打出两束灵光到明心与林雪的身上，金链子如一条小蛇般从手腕上滑走，力量逐渐回到身上，神识恢复，眉心的朱砂印已经不翼而飞。 两个军人收回链子便站在一边，如同两尊石像，明心与楚荆南对视一眼，楚荆南点点头，沉默的跟在楚荆南后面走出牢房。 从城守军营之中出来，天星和小李正焦急地等在外面，明心向他两个安抚一笑，这才才扬眉向楚荆南道：“可以啊，益州狂生？” “我可没有这么大能量，不过替大小姐跑腿而已，你也不用谢我，改天谢她就好。”楚荆南道。 “大小姐？” 楚荆南神秘的指了指旁边的城守营，送给明心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显然不欲多言。 明心不知楚荆南所说的大小姐是何人，但动用的是他的人脉无疑，这次确实是承了楚荆南的情，明心在心中记下。 林雪质疑的看过来，明心解释道：“这家伙欠我一个笔账，今日来还的。” 明心被带走之前让天星去找小李，小李能联系到楚荆南，楚荆南门路多，又能联系到的高层，明心说自己后台硬，也并非没有道理。 “话可不能这样说，我要是不写你，还不知道其他人会如何编排，我这是帮你挽回形象，你这么说就太伤我心了。”楚荆南不服地道。 明心不跟他贫嘴，转向林雪：“宋竹那边……” “不必。”林雪冷硬的道，“告辞。”言必毫不留恋的御空远去。 “这人怎么这样，连声谢都不说的”小李愤愤不平的道。 明心倒是没发现，小李对楚荆南还蛮忠心的。说起来，林雪回复修为之后，似乎更冷硬了。 “没事，她就是那个样子。”楚荆南道，搂着小李的脖子就要走，“走了走了，明日的小报再不改要来不及了，快来帮忙！”说着还冲明心抛了一个媚眼，明心又好气又好笑，明天的小报可以预想到的又少不了她了。 望着楚荆南和小李离开的背影，明心的心思也活泛了一些，仔细想想，这小报的利润其实相当之可观，一份小报五十灵石，以长安城的富庶来说并不贵，而长安城人口数千万，就算一百人当中只有一人买这小报，每一次印发的小报也有几百万灵石的销售量。 而要制作这些小报的成本满打满算最多也超不过百万，如此一次小报就能净赚数百万灵石，一次白马会，楚荆南能够赚多少？ 当然明心不相信他能够一个人吞下这单大生意，必然要向各方输送利益，但即使如此，从上面漏出来的一小部分也已经足够可观了，改日倒是可以向楚荆南询问一二，若是能参与到其中，也不失为一个生财捷径。 但是今天不行，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招呼身边仅剩的天星，“走，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 站在红袖招的门前，听着从敞开的大门中传来的欢声笑语，天星的嘴角止不住的抽动。 “你还有这种爱好？” “别苦着脸。”明心笑道，拦住天星的脖子，像一个久经欢场的老手在诱拐纯情的小少年，“相信我，你很快就会爱上这个地方的。” 夜晚正是红袖招最火热的时候，揽着不情不愿的天星走进红袖招的大门，立即引起了大量的注意，毕竟会带着小孩子，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小女孩逛青楼的，着实也太罕见了。 这一看不要紧，这熟悉的白衣，腰间的竹笛，美丽英气的面容，还有一头及耳的短发，怎么那么像他们正在讨论的那个人呢？ 花厅里瞬间有十几道目光紧紧地黏上来，想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明心能听到他们的低声议论，“不是抓起来了吗？怎么出来了！”，“人家后台硬！”，“刚出来就来逛青楼啊……” 明心对这关注视若无睹，在一楼的花厅中扫视一周，很快就找到了她的目标，挥手拒绝了小厮的搭话，径直向花厅边缘走去。 花厅边缘的一行矮桌旁，一群七八个男女正热切地说着什么，因为说的太热闹，因而没有注意到明心的到来引发的小高潮，其中一个生的小巧玲珑的美丽女子正慵懒地斜躺在一个中年样貌的男修怀中，执着酒杯边听边慢饮着，不时还斟着酒送到男修口边，极为亲昵，正是玲珑。 啧，堂堂结丹妖修，也真是够拼的了。 说来正巧，明心到时，几人也正好在谈论到她，说的是她的身世，有的笃定她是酒剑仙的女儿，所以才如此狂傲不羁，有的则坚持她是宋国人士（已经很接近了，只差了一个字），所以才和宋竹早就熟识，还有玩笑说她是咸鱼精、竹子精（更加接近了）的，正编排的火热。 明心收敛气息站在几人的背后，淡薄的存在感有如隐形，饶有兴致地听着，人类对身份背景这种东西的热衷真是无以复加，作为众多白马黑马当中唯一一个身份来历一片空白的修士，明心第一次发现人类对她的身世之谜如此饥渴。 红袖招中的其他人有好戏看，当然乐的替她把守这个小秘密，所以直到明心将几种猜测都听遍了，这才重重地拍拍那中年男修肩膀，男修不悦地转过头来，却看见他编排的对象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顿时楞住，张开一半的下巴险些掉下来。 玲珑随着男子转过来，猛然见到明心，不禁轻呀一声，倚在男子怀中，向明心投过来一个勾魂夺魄的媚眼。 花厅中突然寂静无声，有的是尴尬地没反引过来，更多的等着看好戏，明心邪魅一笑，在花厅内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一把抓住玲珑的手，将其从男子怀中捞进自己的怀里，一片呼哨之中，搂着美人，头也不回地走向二楼。 第232章 再探昆仑 包厢的门刷拉关上，将一片兴奋的吹嘘口哨声关在门外。玲珑止不住地娇笑，揽着明心的脖子愉快地道：“小心儿，几天没见，这么想姐姐吗？”这一声心儿带着些许口音，听起来就像是小心肝，一只跟在后面的天星终于绷不住了，见鬼一样盯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个女人，不自觉地摸摸自己梳理的无比精致可爱的金色长发，突然心中恶寒，向后蹭蹭退了两步。 明心这货果然有问题！ 明心任由玲珑蛇一样缠在自己身上，看着她毒蛇吐信一般抬起臻首，红唇一点点向自己的颈侧靠近，明心也主动将头凑上前去，紧贴着在玲珑的耳边，轻轻地说道：“抱歉，我不喜欢猫。” 玲珑面色骤变，旋身从明心身上跳下来，面色严峻地盯着明心，眼中露出摄人的寒光，如欲择人而噬，这一瞬间明心能感觉到强烈的杀机锁定了自己，只要自己一句话说错，面前的娇俏美人就会化身巨兽，张开大口将自己生吞活剥。 很强的威势，但明心向来最经得起吓，面上玩味的笑容不变，向玲珑道：“你就打算就在这儿说吗？昆仑？” 听到昆仑二字，玲珑的微微眯起眼睛，凌厉的杀气稍微收敛，猫眼审视地打量着明心，想要从她细枝末节的反应中窥探出她此行的目的，然而什么都看不出来，眼前的女子就像一根木雕的美人。 “为什么突然想到摊牌呢，间谍游戏玩够了吗？”玲珑饶有兴致地问道。 明心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玲珑。 两个妖就这样互不相让地对峙着，直到一边的天星开始心里发慌的时候，玲珑才嫣然一笑，走到明心身前，手指点在明心的眉心，意味深长地笑道：“别后悔哦！” 神识视野中，一股缭绕的雾气从眉心涌进识海，明心依言坦然敞开识海，淡然地看着玲珑的眼睛，任由那雾气涌入。 这当然是非常危险的行为，敞开识海等同于将灵魂交给对方，然而明心没有丝毫的迟疑。 雾气弥漫，意识如坠烟罗瘴中，渐渐昏沉，明心的双目渐渐失去光泽，身子一歪，倒在玲珑的怀中。 …… 意识是一片迷雾，白蒙蒙的，将所有东西笼罩在其中，看不到，也摸不清。 明心不知在这迷雾中等待了多久，直到远方传来轻轻的铃响，才动身向铃音传来的方向走去。铃声越来越响亮，雾气渐渐变得淡薄，直到不急不缓的铃声清晰地从头顶传来，明心仰起头，一个纤细的身影横在空中，雾气中若隐若现，手中似乎拿着一只铃铛，隔着雾气看不清。 “铃铃铃！”铃铛一阵急促的抖动，明心猛然睁开眼，眼前依然是一片雾气弥漫的花丛，然而透过雾气，已经能模糊地看见近处盛开的花，和挺立的树，神识的视界也像坠落雾中，依稀能分辨出这是一片山谷，具体的却看不清。 就像她在梦中做了一个旅行，醒来时却发现已走进梦中的世界。 玲珑从树上跳下来，落地如猫一般轻盈，身上并没有铃铛。 “你应该知道，如果你不给我一个很好的理由，你今天不可能离开这里。”玲珑淡淡地道，威胁之意不言自明。 “天星呢？”明心不疾不徐地问道，既然决定了要做，还是一起解决了的好。 玲珑努努嘴，下一刻天星也出现在神识的感应范围中，如同突然从迷雾中跳出来，慢慢地走到明心的身边停下，双目无神，痴痴傻傻地。 玲珑打了个响指，天星如同回魂一般，浑身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失神地打量了周围片刻，这才终于回过神来，向着明心张开嘴，却说不出话，“啊……啊！” “放心，最多一个时辰就好，谁让你反抗呢？”玲珑道，随即又向明心道：“你倒是聪明。” “不交付信任，如何能被回报以信任呢？”明心道。 “这就是你决定摊牌的原因？”玲珑道。 “不。”明心摇头，似在对自己说话，“我最近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即使我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这都是什么？玲珑皱起眉，她最讨厌这些语焉不详的家伙了，猫虽然爱玩，但耐性向来不太好，玲珑也是如此，“说，你找昆仑到底是何目的。” 看来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妖，试探地够了，明心也不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道：“我是妖，这个理由可以吗？” “啊！”天星这下彻底清醒了过来，不可置信地大张着嘴，心中又惊又气又喜，又有一丝无法消去的怀疑，明心已经骗了他太多次，真真假假，他到现在已经不敢相信她说的话了。 天星这个早就对明心是妖身产生怀疑的妖尚且如此，玲珑的怀疑就更甚了，她当然能看出来天星身上有妖族的血脉，但是明心？怎么可能？ 她自己在伪装成人类一道上也算是个中翘楚了，不然也不会成为红袖招明面上的主事人，可以大方地抛头露面，而不是像十虎他们那样隐藏于地下，自问除了元君那样等级的大妖她看不出来之外，其它一切妖族的伪装都逃不脱自己的法眼。 然而这个只有筑基修为的明心，她真的完全看不出任何妖族的痕迹，反而是被对方轻易的看破妖身，甚至是原型，所以被叫出真身的时候她才会忍不住变色，如果是真的，那她岂不是被一个小妖崽子碾压了？ 猫族的尊严让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你怎么证明？”玲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让她更像是一只炸毛的猫。 证明？明心不禁失笑，她有想过有一天被人逼问起如何证明自己是人，却没有想过会被逼问自己为何是妖，装的这样好，也不知她是该得意还是该感到悲哀。 感受到天星急促起来的呼吸，焦灼的目光，明心低头妖娆一笑，那一笑的妖媚，让玲珑久经风月场的心都漏跳了一拍，直觉在尖叫，她就是妖！ “天星，你不是一直问我到底是什么吗？”明心伸出一只皎白的手，在浓雾中，五指如树梢的细枝在风中摆动。 “看好了！” 第233章 恢复原形 白衣空陷下去，明心的身体在逐渐萎缩，脸颊的边缘淡化模糊成看不清的雾气，只有一双眼睛还在雾气中发出不灭的红芒。 乳白色的浓雾之中，一身白衣的明心似乎也一起在雾中融化了，融化进雾里，流淌到泥土当中。 双脚插在土地里，丝丝乳白色的根系自脚下伸出来，深深地扎进土地中，好像她整个身体都被分解成这些根系，远远地不知延伸到何处。 直到原来身体所在的位置已经完全变成一团氤氲的灵雾，整个衣服已经在地上塌陷成松软的一小堆，雾气中的那两团红光才终于融化，和着灵雾一起混合成红白相间的雾，渐渐被吸收进雾气笼罩的衣服堆中。 天星和玲珑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这一切，虽然都曾经见识过其它草木妖变回原形的过程，但亲眼看到一向和人类无异的明心完成这个过程，他们依然会感到不可思议。 一团金光在离地面一尺处的地方亮起来，如长鲸吸水，瞬间将所有的二色雾气吸收进金光之中，从叠在地面的衣服的衣领当中，一朵花终于显现来，三十六瓣红白相间的花瓣整齐地排布成六圈，金黄色的花蕊之上，一颗浑圆的金丹散发着圣洁的光辉，整整七道光轮以金丹为中心环绕着，上面浮现着玄奥的符文。 “啊！”天星认出来了，这就是明心当初在天龙城时送给他用来装神弄鬼的符文。 “还是这样舒服啊！”不知从哪个方向，浓雾中突然传来明心的声音，玲珑下意识地向四方寻找了一番，这才想起这声音是从这朵花中发出来的，太长时间在人类当中，她也要快忘记了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了。 明心躺在地上，朵朵花瓣使劲向外展开，用力地伸了一个懒腰，享受着大地温暖的怀抱，大自然中的灵气从每一个气孔中流入身体中，虽然说不上比化形的状态下更快，但那种亲切的触感却是截然不同的。 “如何，这下可信了。” 玲珑虽然大感没面子，但是明晃晃的事实摆在眼前，也不好再自欺欺人，“好了好了，你先站起来吧。”眼不见为净。 明心却没有听她的，歪斜在衣领上，一边不动声色地操控着广博的根系与周围的花草树木打听关于这山谷中的一切，坐着小动作，一边道：“就这样说吧，变回原形一次我也很累的。” 玲珑还真不知道她说的真假，组织里的草木妖本来就远比兽妖要少，又很少变原形，她可没兴趣去问人家这个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第一次不说明身份？” “因为那时候我还想加入昆仑。”以一个人类的身份。 玲珑没料到她会这样说，奇道：“这么说你现在不想进昆仑，那你还来找我摊牌做什么，你藏的这么好，自己不说，谁也找不到你。” “至少今天不想，我对你们的组织还不放心。”明心坦然地说出自己的疑虑，“我是为了兰馨而来，我要看到她。” 明心确实对昆仑还存有疑虑，但是想要找回兰馨，她必须获得与昆仑对话的机会，而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类是不会有这个机会的。如果说小李的话让她对昆仑拥有了一点信心，那么今天宋竹的事情让她突然明白，身边的亲朋可能随时离你而去，想到就去做，不要让等待成为遗憾。 “兰馨？那是谁？”玲珑不记得听过这个名字。 “你们从逍遥门手中抢来的那个滴血兰妖。” 玲珑一下子想起来了，那个与其它所有妖成长历程都不一样的小小姑娘，当时还是自己把她送到元君手中的呢，现在应该还在元君身边。 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怨念，当初还不是为了那小妖精，弄得她现在一下子从长安分部的二把手变成了小喽啰，每天还要在那些臭男人身边卖笑，真是想想都呕得慌。 连带着对明心也越看越不顺眼，那晚要不是她出手搅局，早将那逍遥门的女弟子拿下了，神不知鬼不觉，哪会有后来的种种？ “那个啊，我知道。”玲珑坏笑着蹲下，想戳戳明心的花瓣，见到那锋利的边缘，又悻悻地退回来——浑身带毒的草木妖什么的喵最讨厌了！“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玲珑讥笑着站起身，真当自己是妖就为所欲为了？昆仑可不是什么良善的组织，带着残忍的笑容，淡淡道“你喜欢当花就在这里栽着吧，回头我叫老牛来陪陪你，他应该会喜欢你的。” 说罢转身便走，天星大急，连忙祭出三枚铜板，挡在她面前，玲珑冷笑，从袖口中飞出一只铃铛轻轻挥动，天星立即定在原地不能动弹，正要将天星挥开，突然听见背后明心淡淡道：“如果我能帮你恢复修为呢？红袖招的老板娘？” 玲珑浑身一震，虽然心中百分百确认明心是在虚张声势，但是脚步却怎么也迈不动。 机械地转过身，玲珑咬牙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发现她现在已经不是结丹。 “细节有很多。”外放的根系在向内回收，明心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恢复成人形的模样，随着她的动作，周围的花草开始向她的脚边延伸生长，其中数一株五百年的九星草最为亲热，靠在明心的腿边蹭个不停，这是一只草木妖，虽然只有人类孩童的心智，但已经有了思考记忆的能力。 “不过最重要的是，它们告诉我的。” …… “嗯，那个是猫妖，玲珑的后辈？尾巴都没藏好，亏她也敢让他出来接客。” “那个是……混血，啧啧，这小身子骨瘦的，都能冒充羽族了，祖上是禽鸟类吧，吃肉的？怪不得这么能吃也不胖。” “还有那个，天星你觉得她是不是有一点草木妖的血统？” “……” 天星已经无语了，再这样下去的话，他们一定会被灭口的吧？一定的吧！ “呦，眼力不错吗？”娇媚的女声从楼梯的拐角处传来，天星心头一跳，什么时候来的，她都听见了！ “小意思。”明心早就发现了玲珑在偷听，不然也不会这么没心没肺的说出来。 “怎么样，还想留我住在这里吗？” 第234章 出名趁早 明心搬家了，虽然她也说不上有家，所有的东西都随身带在储物戒指当中，真正的走到哪家就在哪。 现在她的家就在红袖招。 而玲珑，现在有些后悔这个决定了。 她已经没有权利在红袖招一手遮天，她自己现在也只是红袖招的一个姑娘而已，虽然仗着多年的余威，现在红袖招还没有哪个敢公然挑衅她的权威，但是其后的蠢蠢欲动她又如何不知。 真是，再不恢复修为，小崽子们都要反天了！ 而要是让组织里其它妖发现自己把一个人形妖类侦测器藏在红袖招里，而且还不是组织内的妖，这个消息被那位知道的话，那就不是被锁死修为这么简单了。 但是这一切，和早日结束一百年的封禁相比，都不值一提，那种每日蚀骨的痛，天知道她一天都忍不了，为了结束这种折磨，她不会放任任何一个机会脱离她的掌控，哪怕那机会再渺茫。 所以在明心完成她们之间的交易之前，玲珑是绝对不会放明心离开自己的视线中的。 玲珑帮明心见到元君和兰馨，而明心则承诺说服元君，帮玲珑解除封印禁制，至于如何说服，明心可说不好，但她无比笃定的态度让玲珑也拿不准。 “怎么，我以为你会喜欢这儿呢！” “我倒是无所谓。”明心耸耸肩，“反正出钱的不是我。” 明心在红袖招的一应花费，都是由玲珑垫付的，而这很可能是修仙界最昂贵的几家客栈之一。 “放心吧，我比你更急。” “那你还在这儿闲逛？” 玲珑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元君是你想见就见的？这得等机会！”说到这儿又忍不住怨念，那些个狐朋狗友，平日里上赶着根她凑近乎，一到她出事了，连帮忙递个话都不肯，全部跑的没影了，不然她又怎么会把希望寄托在明心这个小骗子身上，完全是病急乱投医。 “说起来，他们都是昆仑吗？”明心道，红袖招的人明面上就有三十多个，这只是明心这两日看到的，还有很多只是匆匆一瞥，便又离开的，到现在明心还没确定红袖招有多少成员。 妖类只是一小部分，能确认的总共也就五六个，而且大多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状态，其余的基本都是有一些妖族血脉的混血儿。 而且恕明心直言，这里大部分的妖或混血的伪装能力并不算太好，明心仔细观察过之后，就能看出来大半，而且明心以为，一些高阶的人类修士若是仔细观察他们，也有很大的可能能看出来。更有一两个特殊的干脆毫不掩饰，当然这一类都是结丹的妖修，比如明心那天见到的牛角修士。 如果这些人都是昆仑，那也很难说昆仑的保密性有多好。 “他们是阳光下的昆仑。”玲珑道，“都是些可怜的家伙。”或是为人类所不容，或是为妖类同族所不容，所以才会来到这不人不妖的灰色地带，这就是红袖招一座普通青楼的表象之下的第一层真相，小可怜们的收容所。 既然有阳光下的，就有阴影中的，小可怜们同时也是野心家，没有利益，就算昆仑收容了他们，也留不住他们，“他们也是未来的昆仑吧。”明心道。 玲珑舔了舔唇，“继续卖弄聪明吧，你已经离一坨粪便不远了。” 明心知趣地闭上嘴。 …… 事实上即使明心想加入昆仑，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最大的可能是在红袖招挂一个名，然后接受九九八十一重考验和组织的试探，然后才能成为昆仑中的一个小喽啰，距离昆仑最高层的“元君”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所以现在来看，虽然玲珑已经是戴罪之身，但是想直接见到兰馨，和昆仑的高层接上头，进而讨论兰馨的归属问题，这依然是最快捷的一条路。 而与此同时，明心也不出意料地再度出名了，一方面是沾了宋竹林雪一行的光，借了楚荆南和某位神秘的“大小姐”的势，彻底坐实了一个背景深厚的名声，另一方面，她一个女修上青楼抢姑娘，甚至干脆住在青楼当中，也让她的狷狂之名更加的详实立体，总归都不是什么太光彩的名头。 为了这件事楚荆南还埋怨了她一通，责怪她没有将上青楼的事告诉他，害的他被其它的小报抢了风头，被明心顺势索要了她作为小报最大的卖点所应分得的抽成之后，马上圆润的滚……上了门。 谈合作。 不得不说楚荆南的商业头脑好的很，明心只是提了个建议，马上就落实成了详尽的行动计划，两个奸商一拍即合，一条从原材料生产到销售，一条龙的利益链条很快就成型了。 “你说明天的对手？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云洲人厉害？吾视之如土鸡瓦狗耳！” “李玄策？徒有虚名罢了。” “酒剑仙是我什么人？”——神秘的微笑。 如此嚣张行事，自然让很多人看不惯，尤其是心气甚高的白马会选手们，然而他们不知道自己正中了两个奸商的奸计。 明心短短几天已经接了七八场私下的约斗，白马会是不禁止私下交流较量的，你要是被打地上不了台，那只能说明你自己蠢，资质不好可以靠悟性，悟性不佳可以靠勤奋，什么都没有，还可以靠背景，但若是蠢，那就没有什么能救得了你。 明心蠢吗？在很多人看来是的，所有人都在韬光养晦，低调地隐藏实力的时候，只有她到处寻衅滋事，口出狂言，然而最气人的是，如此蠢的一个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输过一场私斗，即使前一天与人大战三百回合，第二天依旧能精神萎靡地出现在白马会的赛场之上，然后在所有有人都以为她将要为自己的狂傲付出代价的时候，奇迹般地用一身血淋淋的伤换来一场惨胜，然后再度拖着一身伤去参加私斗，如此往复。 看到人犯蠢但是就是不死，这就是最气人的。 但同时，也是看客老爷们最喜欢看的，——当然了，这些恩怨私斗全部都会出现在楚荆南的小报上，看点满满。 所以虽然明心的狂名日甚，但狂名也是名，只要出名就好，出名要趁早，明心不挑。 第235章 天魔百变 出名有什么好？ 李逍遥失神地看着手中新出的长安小报，上面他的名字赫然已经排到了黑马榜第三名，排名仅此于万年雷打不动的宋竹和明心，还在远岚洲的那黑小子之上。 这不对啊？明明他实力隐藏的如此之好，在现在还剩下的四十八人当中，可以说丝毫不显山露水，每次都恰好比对手要强一丝，和其它几个光芒万丈秒杀一切的变态相比，已经低调到泥里，为什么他的排名会这么高？搞得他的赌场赔率都下降了，原本想借此大发横财的打算彻底落空，反而成就了益州狂生的名声。 这个益州狂生到底是什么来头，莫非是四大门派之中的某位大能？所以才看得出来本天才如此天资超群？嗯，最好是一个美女，男师父这种东西他可是敬谢不敏，除非是酒剑仙那样的，那就另当别论。 说到酒剑仙，李逍遥就更郁闷了，本来那个叫明心的女修被爆出是酒剑仙的传人他还是很高兴的，这验证了他对明心的直觉，从他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这不会是个路人。 其后果然如此，以他多年的经验判断，这种设定一定是酒剑仙的女儿，因为想脱离父亲的影响自己闯出一番成就出来，所以离家出走闯荡修仙界，然后结识了身为主角的自己，最开始当然是高冷的，然后被自己打败，芳心暗许，然后顺理成章帮助自己地成为酒剑仙的徒弟，再然后当然就是…… 这剧情，想想就合理啊！果然自己就是主角吧！ 但是…… 后来的发展，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李逍遥怔怔地捧着玉简，在那里，那个女子一头爽利的齐耳短发，笑容是那么令人刺眼的骄傲，似乎一切都不放在她的眼里，只凭一只竹笛，挑动四方门阀，京城大派，千古世家，然后以狂风扫落叶之势，将一切所谓的天才踩在脚下，最后搂着一位仪态万方的大美人，施施然地走远。 你一个女主角（还是第二个女主角，第一当然是他的灵儿），这样抢男主角的戏，真的好吗？！ 然而最气的是，李逍遥已经握着那玉简太久了，久到他都忘了自己还要去见“第三女主角”，为什么他会觉得，她更美了？就像一朵长满毒刺的野花，明明，他喜欢的不是这种类型…… “出名有什么好？” 明心扬扬眉，像看白痴一样看着玲珑，似乎她在问一个再蠢不过的问题。 “天星，给她看。” 天星一脸无动于衷地数完储物袋中的灵石，掏出新得来的福泰楼白虎卡，扔到明心的怀里，占卜者清心寡欲，天星被明心磋磨了这么久，也没被变成一个小钱眼，可见果然是个好苗子。 “二百零一万，不多不少。” 这么多！玲珑有些不可思议，“这都是这半个月里赚来的？” 不全是，有一大半是明心先前在福泰楼拍卖的东西的货款，剩下的才是小报的分成，总共也就六七十万吧，不多不多。 “名声就是财富。”楚荆南从旁边插嘴道，侃侃而谈他的生意经：“信仰是有力量的，关注也同样有，越多的关注就意味着越多的价值，就像你这红袖招，若是没有多年积攒起来的名声，也要不出一千灵石一天的价钱，但若是你名声再大一点，成为天下闻名的第一青楼，那就算一天要十万，也照样有人买单。” “哎呦，那就祝楚少爷您早日半成天下第一八卦小报，奴家还是开好我的小青楼就知足了。”玲珑娇笑着道。 而明心一个如此爱财的妖，忙到连数灵石都要天星代劳，她在忙什么呢。 此时，在红袖招后面的演武场中，明心正飞快地翻阅着她口中那位“无名小卒”、“土鸡瓦狗”的资料，不时停下来皱眉凝思，思索着该如何对他的法术作出最有效的应对，这是明心明天将要面对的对手，丝毫没有任何的轻视，反而如临大敌。 资料当然是楚荆南提供的，可以说非常之详实，到了现在，明心已经知道楚荆南小报的秘密，那些远超出市面其它小报水准的影像，原来根本是各个擂台的裁判们所录。 以结丹修士的眼界，筑基期修士的一切手段，自然都逃不过他们的法眼，所以影像才会又多质量又高，几乎可以当做筑基期的教材来用，故而才如此好卖。这也是一张利益网，上流的分得了绝大部分的利润，到了她们这里其实只剩下了一点渣子而已。 但同时，因为上面有人，明心不但能得到最为详实的资料，她和楚荆南的小生意也异常顺利，明心虽然花样作死，也没有因为折了哪个家族，哪家大派的面子而被其中的高阶修士捏死。 而在她的身边，妩娘，也就是那个仪态万方的大美人，也在凝神静气地翻阅着那些资料，一人一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视其他谈笑着的人如无物，直到两只手同时摸到最后一张玉简，才发现这厚厚的一叠资料已经看完了。 “先试一遍。”妩娘道。 明心眼中燃起灼灼的战意，“来！” 两人相对站在演武场的中间，照例赶来旁观的楚荆南、小李、天星还有玲珑都不再说笑，专注地注视着场中的两人，对峙之中，只见妩娘的气息逐渐变化了，澎湃的纯阳火气从身上迸发出来，整个人气质大变，如一只蹲伏的火焰凶兽，欲将面前的明心烧成灰烬。 这当然不是妩娘本身的气息，而是明心明天的对手，一个精擅火系法术的法修，这些天来，明心与妩娘一直用这种方法提前排演即将遇到的战斗。 妩娘的实力很强，非常强，即使是用魔宗秘法，天魔百变模拟出来的形态，依然有不输给本体太多的实力，有时甚至犹有过之，正是因为背后不间断地进行疯狂的揣摩和排练，明心才能在人前如此狂傲地将对手打败，作出不屑一顾的姿态。 旁观的玲珑面色微变，这个林妩的功法向来偏向阴柔，而现在却能毫无滞涩地模仿出如此阳刚的气息，逍遥门的天魔百变，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他们和四大门派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第236章 临战顿悟 虽然只是预演，但明心和妩娘两个之间的斗法却一点都不输给正本的激烈，这也是小李几个每次都来观摩的原因，同样的两个人斗法，每次都能有完全不同的收获，见识各地精英截然不同的道法神通。 这只是最初步的，在预演了两次明日的斗法之后，明心与妩娘稍作休息，回复一下损耗的灵力，站在双方的角度互相交流了一番心得，又继续复习起昨日刚完成的三场斗法。 天魔百变虽然神奇，但也不是没有限制的，使用者必须要对另一个人的道法特性足够的了解，才能更好的还原出他的道法，否则只会画虎不成反类犬，得不偿失。 而这种了解当然是越深入细致越好，收集来的资料总是比不上亲身的经历的，明心神识强大，操控细致，体察入微，与这些修士真刀实枪地正面战斗过后，往往能最大限度地体察出对方的法术的运作方式，功法的运行细节。 这些经验通过复习传授给妩娘之后，对妩娘完善天魔百变的帮助很大，明心能明显感受到每一次在赛后复习的时候，对上的妩娘要远比赛前预演时候的难缠，可想而知随着妩娘练习时间的增加，见识的修士变多，这种秘法会有多么惊人的成长。 五行相生相克，没有人的功法是无敌的，所有人都会有自己的弱点和克星，而若是对上大成的天魔百变，那么你将永远面对自己最不愿意见到的对手，所有的招数都被对方克制，那将是怎样的绝望！而这只是一个缩影，由此可见四大宗门最强之名，绝非只是靠站在修仙界顶峰的那些“仙人”撑起来的，任何一个四大宗门的弟子，都是不可小觑的存在。 而对明心来说，这种复习的好处比预演还要大得多，明心一路摸索着自行修炼，所学多且驳杂，大多数的剑道招式、乐曲篇章都是从永州时期收集来，然后经过不断的战斗历练，逐渐总结出来的自己的剑术乐曲，因为没有常态，所以才能跟得上妩娘千变万化的节奏。 这些招式固然是最适合自己的，但终归有些粗糙，不如宗门修士圆融，体系完整，但经过妩娘天魔百变的提炼，这些宗门修士法术运用的精妙之处被总结出来，然后慷慨地分享给明心，与明心自己的招数相互印证，对明心有很大的启发。 这些心得分享的时候不避讳旁人，所以小李几个才如此热衷旁观。 两个人就这样维持着对练，恢复，总结，再对练的过程，楚荆南等人渐渐依次离开，大家都忙，不会总耗在这里，演武场中只剩下明心两个，从傍晚一直持续到第二日天明，这种规律的修炼节奏让明心迷醉，丝毫不觉地枯燥，反而有种充实的快感，在身体的疲惫中忘却世间的烦恼，以至于要结束的时候竟有不舍。 怪不得修士总喜欢闭关修炼，身处红尘之中，谁又能永远保持一颗道心不动，牵绊太多，于修炼终究是障。 然而即便是在这风云汇聚的长安浮华之地，在这神秘莫测的红袖招，她依然能找寻到这份忘我的平静，不是吗？明心从打坐中醒来，静静地看着东升的旭日，心中忽然有所悟。红尘滚滚，是机缘也是魔障，唯有一颗澄明之心，才能分辨得清。 几乎没有道理的，明心突然顿悟了，顿悟这种事情很玄奥，明心在生死一线的搏杀中没有悟，在目睹壮丽的山川奇景时没有悟，而在此时，红袖招平凡的演武场中，突然悟了。 天地灵气从四方汇聚而来，妩娘从调息中被惊醒，朝阳之下，明心的肌肤几乎透明，清晰的能量波动在她的胸腔之处散发出来，光轮流转，一个个符文的影子映在白衣之上，忽隐忽现，妩娘尤还记得，那是在九凤山时见过的符文。 当初为了找出救明心的方法，这些符文，她曾在逍遥门收录的书籍中寻找过，并且在一本古籍中见过相同的符文，然而古籍语焉不详，她问过阁主，知道这是荒族的文字，但至于是什么意思，荒族已经久不在大陆上出现，连阁主也不知道。 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明心的身上？ 而此时的明心一心沉浸在对道的感悟之中，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小秘密被妩娘窥探到了一角，随着暴涨的灵气潮汐逐渐被炼化进妖丹之中，妖丹之内的灵力更加凝实，最可贵的是，明心能感觉到世界在她的眼中更清晰了，这是神识增强的信号。 “为你今天的对手默哀。” 明心调皮地吐吐舌头，“你该为他感到高兴。” 反正都是输，输得惨了心理总会好受一点。 …… 白马会到现在为止已经进行了五轮，到了第六轮，已经只剩下四十八人，剩下的不是被淘汰，就是因为各种赛场之外的原因不得不放弃比赛。 一路优中选优，到了现在，剩下的四十八人每一个都不简单，而赛前被看好的白马榜和黑马榜成员也果然没有辜负长安小报的实际掌控者，一众结丹裁判们的期望，到了现在，白马榜中依然还有五个留存在赛场之上，而黑马榜更是达到了恐怖的七个。 明心认识的人当中，宋竹、佘青、王二驴、小李，以及那个勉强算认识的李逍遥，还都没有被淘汰，凌雾她也见到了，明心觉得她比小李的实力还要强些，但是运气比较差地在第三轮遇到了白马榜第一的云洲信陵子，很不幸地提前出局，反倒是小李，磕磕绊绊，也闯进了第六轮，连他自己都大呼侥幸。 到了现在，因为总人数的下降，楚荆南已经承诺不再为榜尾续加新人，并且开玩笑说，若是最终的头名不在两榜之内产生，他益州狂生就封住灵力，绕着新城裸奔一圈。 明心对此嗤之以鼻，还不是为了吸引销量制造的噱头，反正也没有几个人知道益州狂生就是他楚大公子，知道的，还能真让他这个高徒裸奔不成？ 而到了现在，这些最后的强手们也不可避免的碰撞在一起，明心的运气还算好，今日的对手并不是两榜之中的任意一个，而是一位云洲的修士。 第237章 四大宗门 说到云洲的修士，这一次云洲当真来势汹汹，即使到了如今，四十八人当中还有二十个云洲修士，三个远岚洲和海外修士，剩下二十一个才是中洲本土的修士，只比云洲多一个，堪堪保住了门面。 其中更有信陵子这个最大的怪物，和宋竹一样，两榜两个第一，都是杀人不用第二招的神人，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接住他们两个的一招，和其他人的一场场势均力敌的艰苦鏖战相比，玩的好像根本不是一个游戏。 区别就是一个用剑，一个画符，但综合的来说，依然是信陵子的夺冠可能更高，因为对上宋竹，能接下一剑不倒就已经赢了，而信陵子，接下第一道符，还有无数道符在等着你。 所以明心眼见的到，长孙大人的脸色一场比一场臭，尤其是看在她的时候，几乎就像看一坨不可名状之物，想一脚将她踢出去，又怕脏了自己的鞋——因为她挑衅的大多是中洲修士，云洲人不是很接招。 唯一比她还招不长孙大人待见的就只有王二驴了，到了现在明心也是叹为观止，这兄弟五场经历下来，愣是没有还击过一次，全程只挨打不还手，最夸张的是上一场，他和另外一个修士整整打了四天，生生将两场之间本来只有三天的休息时间拖后成了六天，创造了白马会历史上时间最长的比斗记录，最终不得不以平局收场。 所以今天，所有的赌场都在赌赛的选项上多加了一个选择，平局。 除了今早的顿悟为明心增长了实力之外，在比赛前明心还有一个好消息，福泰楼将她的白玉孔雀送回来了。 老实说，东西到了明心的手中的时候，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当初的模样，从一只完整的孔雀变成了一双翅膀，而且还是昆虫的翅膀，三对透明的膜翅轻薄的几乎没有重量，膜翅上面的纹路上不时有电流闪过，总算为其填上一些真实的质感。 “你确定这是重新炼制的？”明心质疑地看着送货来的炼气期小学徒，这是给她重新换了一个吧？ 吴师傅的小学徒好像有些怕她，目光闪躲，说话都结巴起来，“是……是吧，精……精魄还是那个……”说完精神一振，快速道“我去问问师父！”拔起腿跑远，趔趄了两下险些跌倒。 妩娘在一边窃笑，明心摸摸脸，“有那么吓人吗？” 妩娘自然是不会认为明心吓人的，相反的，还有些可爱。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明心剪了短发之后，气质比以前犀利了很多。 “怎么想起剪短发？”妩娘答非所问地反问道。 音音的事明心没有跟其他人说，这是个不是很美好的意外，但明心也没有再将头发催长出来，只是修理了一下，“打架方便。”明心很喜欢现在的发型。 一声钟响，时辰已到，该上台了。 …… 赛程已经过半，从第六轮起，所有的比赛不再在小浮台上进行，而是转移到了新城的中心，围绕着中心的尖碑，分布着六座巨大的赛场，参赛者在上面，彼此之间可以看到同时比斗的其它五组，只要你还有多余的精力的话。 而另一方面，也可以说真正的比赛到这里才刚刚开始，因为四大宗门的人，到了今天才终于正式出现，不仅中央赛场上的参赛者们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在四周小浮台上空出的擂台上，早已经被淘汰的年轻修士们也不甘示弱地比试切磋起来，虽然机会渺茫，但万一四大宗门的长老就正好看上自己了呢？ 而此时，位于尖碑之上的高空，在下方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来自四大宗门负责此次白马会收徒的长老们已经齐聚一堂，正一宗的李道人，逍遥门的瑶昇灵君，普济寺的空悟禅师，还有作为东道主的，的渊夫子，若明心此时看见，就会认出这位渊夫子正是那日在天字一号看了她一眼的元灵修士，那日她们能全身而退还多亏了渊夫子说了句话。 这四个人，即使在各自宗门之内也是重量级的人物，三仙境界以下，可以说是站在修仙界顶端的四个人。 对这四个人来说，赛场之上各人实力如何，谁强谁弱，几乎一眼就能看个透彻分明，而对于他们这个阶级的人来说，这些低阶修士的胜负如何已经激不起他们任何的兴趣，而能突破重重筛选够走到这里，说明这些低阶修士的修炼天赋和悟性已经得到了足够的证明，四个高人之所以还会来这里看，看的主要是各人心性和未来的可塑性，以及很玄妙的，是不是投自己的眼缘。 但突出的人总是更容易投高人的眼缘的，比如那个信陵子，李道人频频点头，居然能在这个年纪，领悟到心符的境界，这份符道天赋，当真生平仅见，要知道这已经是第三层意境了，如果不出意外，这次白马会的魁首当是他无疑。 虽然信陵子已经有门派师承，但是那又如何？正道之中，改换门派是大逆不道之事，但是改换的若是四大宗门，只要不作出正道修士改换魔门的情况，那就不叫改换，而叫做晋升，没有任何宗门会说四大宗门欺负人，反而还会感到荣幸。 还有另一个叫宋竹的，他知道自己的徒弟雪儿一直在为他的怪病奔波，但也是今天亲眼目睹才看出，他竟然已经领悟了剑心的境界。 同样是超出剑意之上的第三层意境，剑心无疑比心符对李道人更有吸引力，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剑修，只是可惜的是，此人一看便知从小修行的儒道，而且与雪儿当年一样得了怪病，灵力无法调动，不过林雪的病他从云洲游历归来时已经好了，没有留下任何的异常，而此人却似已经病入膏肓。 好一个剑道天才，真是可惜了。 李道人不禁有几分惜才之心，同时也是为了自己的爱徒打听，毕竟那怪病来与去都太过莫名，“渊道友，老道我听闻那日你曾为那宋竹诊治过，不知此子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什么病啊……渊夫子回想起那日，如剑般凌厉的女子，就那样跪在自己面前，轻叹道：“说来惭愧，我看不出来。” 第238章 地狱烈焰 看不出来？此言一出，不仅李道人，瑶昇和空悟也侧目过来，虽然四大宗门各自不服，但是在医道之上，没有人会否认渊夫子是中洲第一医道大家，连他都看不出来的病，那该是多么棘手？ 像这样的病，落到一个筑基修士身上，也不知该说是人委屈了，还是那病委屈了，毕竟修道者几乎从不得病，若是有，所得的病与凡人已经有很大的不同，通常都带有道韵的支撑。 这样的病，即使强如他们，也依然会觉得棘手，不想有丝毫的沾染，而若是渊夫子都瞧不出来底细，那其出现的概率比一个修士修成元婴修士的概率还要低上百倍不止。 这人还真是倒霉，但同时，李道人知因果，天大的霉运同时也可能是天大的机缘，他大约已能猜到这宋竹为何能如此年轻就达到剑心境界，如此惜才之心更甚，不死心地道，“那渊道友可有办法医治。” 渊夫子道：“我确实可以一试，但需要时间，此子已经病如膏肓，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除非……” 李道人是个操心的命，“除非如何？” 渊夫子叹道：“我已答应贵徒，若是宋竹能取得第一，就为他求见山长，只是山长久已不理俗务，这几日正为此事忧心。” “守仁真君若能出手，自然无虞。”李道人恭维一句，也歇了心思，但若是连守仁真君都可以称作为不理俗务的话，那他们正一宗的那几位就堪称与世隔绝了，怪不得雪儿不求他，这事，他还真无计可施。 李道人看好的第三个人，就是明心了，并非明心实力有多强，在李道人看来，虽然名头甚大，但实际实力还赶不上第一梯队的几个人。 但是一则她是个剑修，天生投李道人的眼缘，二则，按照上报的年龄，明心今岁只有十九，是还剩下的四十八人当中年龄最小的，而且乐剑同修，俱有不凡进境，可谓悟性上佳，虽然行事骄狂了些，但是骄而不躁，行事有分寸，看起来人缘也甚好——人缘好剑修当中，也可以说是极为难得的品质了。 李道人暗暗警醒，若说渊夫子和瑶昇老魔对此女无意，他是不会信的，没见各自的亲传弟子都跑到人家身边去了吗？至于剑凌云那疯女人，李道人倒是不担心，那就不是个能收徒弟的人！ 哦？双剑意？！ 嗯，是该让小辈们去接触一下了。 …… 正如明心会为了每一场比赛精心准备一样，她的对手们虽然口上说着她四处挑衅的行为如何愚蠢，但是真到要面对明心的时候，依旧不吝于投以最大的警惕。 因为明心最近的曝光太频繁，想要找到关于她的斗法影像简直易如反掌，而且十分全面，虽然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人能找到她的来历，修炼的是何种功法，但是通过这些影像，已经足够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形象。 她有哪些招式，她的速度极限是多少，灵力的回复速度如何，强大的自愈能力的上限在哪里，甚至每一首乐曲中间最难留意到的微小停顿，每一缕剑气运行的细微习惯，这些魏光自认为已经了如指掌，在信息的收集上，他已经占尽先机。 然而今天，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这一剑，是怎么刺到我的？在这个距离上，明明她应该力竭了才对啊？难道她还隐藏了实力？ 两人的实力已然接近，想要一招制敌，就可不能给自己留太多的转圜余地，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人热衷于隐藏底牌，因为只是这一瞬的判断失误便足以决定胜负，明心的剑气已经逼到身前，剑气入体，如野草泛滥，烧之不尽，笛响又生，每一寸野草，都削筋锉骨。 而对明心来说，这场战斗也是一个意外，在她的预计中，这一剑应该能终结比赛，然而超乎她预料的是，魏光还是个炼丹师，这个重要的信息她当然早已掌握，但是一个炼丹师都会炼哪些丹药，这就实在超出她的计算范围之内了。 魏光咬咬牙，强忍跗骨之痛，取出一颗火红的丹药，服了下去。 火光暴涨，魏光周身精纯的纯阳之气，瞬间变成凶历的地狱烈焰，血红色的汹涌火焰包裹之下，原本出身正派，一身正气的魏光，此时如炼狱之中爬出来的魔君。 侵入对方体内的剑气瞬间瓦解，一道劫火顺着剑气的轨迹反噬而来，明心神识一痛，暗道不妙，急忙将手中的竹笛抛出去，竹笛刚离开指尖，就在半空中烧成灰烬，这气势，已经堪比筑基后期了！ 打不过就嗑药，作弊啊！ 手指在戒指上一抹，另一只新的竹笛出现在手中，这玩意儿她要多少有多少，明心情急之下，顺势将刚刚得来的那对小翅膀翻出来，灵力催动，小翅膀化为一道流光落在明心的背后，翅膀纹路上雷光一闪，在空中瞬移出三丈远，堪堪躲过魏光蓄势已久的反击。 好东西！ 服下丹药的魏光更加暴躁易怒，火焰在地面上熏出一道焦黑的火痕，怒吼一声，一个头槌向明心合身撞来。 六只透明的虫翼在明心背后高速地颤动，就像她本人生出了翅膀，明心能感受到，自己的御空速度暴涨三倍有余，而且在空中转圜毫无一般飞行法器的笨重，而是灵巧如风，这已经不是一件用来赶路的法器，而是一件用来短兵相接的实战法器！ 轻轻松松地躲开魏光的头槌，明心不再与魏光硬碰，驱使着飞翼在空中和魏光捉起了迷藏，效果如此强大的丹药，持续时间必定不会太长，只要拖过去就能不战而胜。 魏光终究神智没有完全丧失，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从身上放射出十几条火蛇，如天罗地网般追逐的明心的身影。 整个巨大的擂台之内，每一丝空气都好像在燃烧，焦灼的火之意让明心口干舌燥，然而也仅此而已了，被天雷淬炼过的躯体，足以免疫这种程度的范围攻击，神识全面铺开，明心在火蛇之间游走，不时冲到魏光面前，调戏一下魏光所剩不多的理智，随即又倏忽远离，显然游刃有余。 第239章 龙门三杰 明心的雷劈不是白挨的，天雷是天道考验，同时也是馈赠，只要能顺利地挨过去，被天雷淬炼过的躯体不仅强度和恢复能力有跨越式的提升，而且对几乎所有种类的法术都会有一定的抗性――老子天雷都挨了，一般的法术，能奈我何？ 据说到了结丹期，因为结丹之时经过雷劫洗礼，已经能完全免疫筑基以下修士的法术，只有包含了第二层意境以上的攻击才能对他们造成一点困扰。 明心还没有那么厉害，但是对法术的耐受力也远强于同阶修士，只要不被火蛇正面击中，辐射出来的余波已然无视。 就这样，在魏光不甘的怒吼中，丹药的力量耗尽，他最终也没有捕捉到明心的一根毫毛，明心降落在魏光的身前，不动声色地催生出两束花藤，将他戴着储物戒指的手捆绑在地上，免得再掏出什么古怪的丹药。 注意到裁判还没有敲钟，明心睥睨一笑，很装逼地慢慢道：“能让我用法器，你很不错。” 裁判将手中的记录玉简一收，铜钟无风自动，肃容道：“六号擂台第一场，胜者，明心。” 台下一片哗然，似乎是第一天意识到，明心从没用过任何的法器。 至于她在龙门镇用的那把剑，和眉心小如米粒的光点，已经被人们选择性遗忘了。 …… 今日无事，明心终于能找到空闲亲眼目睹其他参赛者的比赛，只是虽然最后六个大擂台紧靠在一起，但是因为每个擂台有垂直向上结界相互分割开，神识铺展不开，初非飞到高空，或是进入到中心的尖碑上，不然最多只能同时看到两个擂台上的斗法。 而前两种最好的位置，就不是明心这个层次能够享用得到的了，只能有选择的挑选。 明心也如愿以偿的看到了宋竹和信陵子两个的斗法，别误会，他们没有撞在一起，对手是另外两个倒霉蛋，看信陵子对面的那个女修的表情，几乎是要哭出来。 结局没有悬念，即使到了第六轮，依然没有人能挡住他们的一招。 到了现在明心已经意识到自己想要夺冠，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光是这两个人，她就毫无头绪，如果没有结界隔绝神识，她或许还能体悟一二，但仅仅是隔着结界观看这一招，很不幸的，她和所有人都一样，看不懂。 只是有预感的，明心想，这两个人已经达到了传说中的第三层意境。 剑修之道，谓之剑心，乐修四障，谓之神障。 “关于神障，你有什么进展吗？”明心向妩娘道。 妩娘摇头，“胧月阁中，神障乐修也不容易见到，到现在我也只见过一人施展过而已。” “感觉如何？”明心好奇道。 “记不清了。”妩娘道：“那种音乐之下，你很难保有自己的记忆。” 这样吗……明心望着信陵子从擂台上离开的背影，叹道：“那还真是，不可战胜的对手啊……” “那也不一定。”背后一个男声突然插嘴道，是楚荆南。 “怎么，楚大公子有何高见呐？” “再强的人都有弱点。”楚荆南道：“他们与我等都是同辈，大境界在那里放着，就算实力比我等强也有个限度，不亲自试过，我是不会认输的。” 呵呵，真是好有道理的一番废话，这两个人作威作福到现在，也没见哪个对手是直接认输的。 “你不去干活，来这做什么？”明心道，办一个售满全长安，辐射周边地区的小报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楚荆南这厮平常忙着呢。 “我小兄弟的生死战，当大哥的怎么能不在现场呢？”楚荆南道：“他们来了。” 旁边的擂台台上，下一组正是小李，而他的对手明心有过一面之缘，是那个叫做九凌的女修，明心当初在龙门镇排队报名时被李逍遥搭讪，她为自己说了一句话。 说起来，从龙门会选拔出来的人当中，到现在只剩下明心，李逍遥，还有如今台上的两人了。对了，忘了说，李逍遥并不叫李逍遥，他在白马会上登记的名字是李强，所以一开始明心才没有注意到他的名字，果然不愧是忠实书迷。 “可惜了，今天必定会少上一个。” “有了！”楚荆南一拍手，“你们说龙门三杰这个名字如何，肯定好卖，哈哈，我真是个天才！” 明心懒得理他。 九凌，黑马榜第七，堪堪在榜尾，也是四十八人当中唯一一个炼气修士，她上榜的原因也简单，因为所有和她对决的修士都要被压制在炼气修为，而她的傀儡，却是筑基期的傀儡。 她是个大傀儡师。 因为她的事，最开始闹得沸沸扬扬，因为傀儡不是人，修为无法压制，有人质疑傀儡师参赛是否有失公平。但是官方并没有因此将她的对手恢复成筑基修为，所以可以说她取了个巧。 但明心不认为这不公平，随着对傀儡术的了解，大傀儡师绝对不是说说那么简单，这要求她本身就有超过筑基期的仙道感悟，才能制造出筑基的傀儡来。 明心也不是没想过将自己的修为一直压制在淬体巅峰，凭她同时领悟剑意灵障双境界的能力，在筑基以下堪称无敌，但筑基之后再回过头想想，如今的她再将修为压制到淬体期，实力和当初还没筑基的她相比，谁更强呢？ 答案不言而喻。 所以那些自以为因为修为被压制就输给九凌的人，输得不冤。 比如现在，小李和那傀儡蜘蛛就打的有来有回，并不落下风。 而在九凌的操纵下，一个个的傀儡从机关盒中跳出来，按照某种阵法交错的攻击，这种操偶手法，虽然以明心微末的傀儡术水平，看的不是太懂。但明心出于对傀儡术的兴趣，看得颇认真。 正入神之时，背后再度有人靠近，一直柔软的手臂揽上明心的腰肢，玲珑向妩娘等人嫣然一笑，娇声道：“打扰几位的雅兴，我得借小心儿用一用。” 明心心中一动，向玲珑传音道：“成了？” “那当然，还不快跟姐姐走？” 明心向妩娘两人告了个歉，拉上天星，“我们走。” 第240章 “母女”重逢 妩娘两人没有问明心要去作什么，只是楚荆南看她们的眼神有些玩味，不过明心晾他也不会往她是妖上面想，红袖招的事明心没有和他们透露，包括楚荆南在内，并不知道她与玲珑的交易。 明心和玲珑打听过，楚荆南只知道红袖招是长安城妖修的接口之地，剩下的，知道的还不如明心多，只是和玲珑私交不错，当初通过小李向明心介绍红袖招，用心其实颇为险恶，若是当初明心露出什么歹意，很难说能不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当然事至如今，明心也不会为了当初这点乌龙而归罪于楚荆南。 而这同时也是的大部分弟子与红袖招和昆仑的关系，不敌视，也说不上亲近。 回到红袖招，依然由玲珑将两妖迷幻住，论到明心的时候，玲珑千叮咛万嘱咐明心不要忘了她们之间的约定，明心也不诳她，只是道：“尽我所能。”随即就昏迷在迷雾当中。 再度醒来时，依然是那片云雾笼罩的山谷，然而与上次相比又有不同，或许是因为这次是在白日的缘故，山谷中的雾气已经很淡，显露出山谷中繁花似锦的美景。 透过薄雾，山谷之外的群山的轮廓依稀可见，明心敏锐地意识到，脚下的土地并非她上次所扎根的土地，而那些山，根据她的记忆，是三圣山中的一片山的形状，她们现在应该在三圣山东部的某处。 是借住在这里，还是那位元婴大妖，根本就是的某位成员。 跟在玲珑的身后，明心和天星沿着一条石子路向百花深处前行，路边的花丛中，不时有属于草木妖的意识向她们投以瞩目，一路走来总有数十个，这个密度已经是惊人的高。 石子小路的尽头，是几座简洁的小竹楼，感受到她们的靠近，两只小狐狸从草丛中跳出来，围着玲珑跑跳着转了两圈，说些明心听不懂的兽语，狐狸脸上露出很人性化的嘲弄表情，想必说的也不是什么太好听的话。 心事重重的玲珑直接无视了两个小狐狸，面向竹楼深深地福了一个身，恭谨地说：“元君，她们来了。” 竹楼的窗户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小小的影子从窗口跳出来，一下子就吸引了明心的主意，一声呼唤还没有唤出口，就被女孩子带着哭腔的唤声打断，“妈妈！” 这一声妈妈带着千百种委屈和思念，明心的心口如遭重击，下意识踏前一步，下一刻，小影子便化作一团殷红的血印，直直的滴溅在她的颈子上。 比以前重了，力气也大了，明心的嘴角挽起温柔的弧度。 小蝙蝠一样的兰馨张开翅膀整个扒在明心的颈上，张开嘴巴咬在明心的皮肤上，用力的磨着牙齿，温热的液体从明心的颈上流下，不是明心的血，兰馨最终也没有忍心咬破她的皮肤，而是一串串晶莹的眼泪，顺着颈线，滑进明心的衣领中。 兰馨还是那个爱哭鬼。 明心没有愧疚，再来一次，她依然会做同样的选择，但是从那用力的嗤咬中，从那昆仑石建立起来的一脉相承的联系中，明心能感受得到兰馨的委屈，从睡梦中醒来，最亲近的妖已不在身边，生死未卜，对自身无力的自责，被抛弃的委屈，还有刻骨的恐惧，四年来，日日夜夜的折磨…… “想咬就咬吧，只此一次，过期不候哦。”明心摸着兰馨的翅膀说道，她的眼睛也有点湿了。 天星跟在后面，见鬼一样看着这感人至深的“母女”相逢一幕，这已经是他短短半个月来第二次见鬼了，明心居然还有这么温柔的时候，他平时怕是遇到了个假的吧？！ 兰馨比当初还是坚强了不少，情绪失控只是一瞬，被明心调笑着安抚一句后大感丢脸――她已经决定不做爱哭鬼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擦擦眼睛，明心的脖子就那么细，视线绕过脖颈，正看到天星一脸不敢置信地看过来。 两小对视，这下不得了，明心鼻尖恍惚嗅到一股浓烈的酸味从自己的颈下泛起来，兰馨本来稍有放松的，扒在脖子上的翅膀更紧了，勒的自己有些轻微的窒息，这小妮子的力气真的大了不少。 “她是谁！”兰馨的语气更委屈了。 “吃哪门子飞醋。”明心好笑地将她从脖子上拽下来放在头顶上，这个熟悉的座位让兰馨获得了巨大的安全感，挑衅地向着天星瞪大眼睛，天星毕竟少年老成，切了一声扭过头去，懒得跟她一般见识。 正在这时，竹楼的门终于打开了，一个声音向众妖道：“都进来吧。” 这声音明心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从哪听过，走了两步见玲珑和天星都没有动，天星是震惊地不在状态，好像还有点心虚――他还不知道她们今天要拜见的的那位元君就是那天那个绝美的女子。 而玲珑，罕见地有些踌躇畏缩，似乎打不定主意这个“都”是不是包括她。 平时一个个精明的要命，今天怎么都傻了一样？明心一手拉着一个，头上顶着另一个，一个拖三个走进竹楼敞开的门，两个小狐狸互相打了个眼色，跳进花丛中跑远了。 小小的竹楼，内部空间却异常的开阔，明心带着三妖走上二楼，一个身着淡紫色素衣的女子正在烹茶，眼睛落在女子的身上，明心不禁深深地抽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只是……就像…… 明心突然觉得，中洲通用语是如此贫乏的一种语言，她已经无法找到任何的形容词来形容此时的感受，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她出现在白马会抽签仪式上的影像没有人录制下来，如果是她在那，她也不会忍心分出一丝一毫的时间和精力在那丑陋的玉简上。 手中抓着的两个妖早已松开，明心捂住眼睛，稍稍别过头去，“元君恕罪，实在是……太刺眼了……” 四妖当中只有明心是第一次见这位元君，其它几妖免疫力多少强些，玲珑现在很想扶额，她怎么会相信这个没正经的！ 第241章 姒柔妖君 “都坐吧。” 明心一个激灵，这声音刚刚听着还没什么，而现在一听到，就会和方才那一瞬印入识海的剪影联系在一起，威力简直堪比海妖音音的歌声，不由大感犯规，既有如此美貌，又何须如此修为，既有如此修为又何须如此美貌，这已经无敌了吧！ 静心守意，仙心转动，瞬息恢复清明，明心低眉顺目地顶着兰馨坐在女子的对面，天星和玲珑两个见状也只好跟着在两侧坐下，怎么看都有些坐立不安的意味。 低垂的眼眸，只能看到一双素手，在烹调着一壶清茶，煮茶用的是凡人的手段，茶水从一只只杯盏中倒来倒去，明心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只是觉得这双手的动作如此富有韵律，赏心悦目。 见元君大人醉心茶道，明心想想，还是先感谢这段时间她照顾兰馨，毕竟兰馨看起来过得还不错，“元君……” “叫我姒柔罢。”女子突然打断道，茶已烹完，五只茶杯缓缓飞到茶桌边的五个妖面前，连兰馨也分到了一只小如豌豆的茶杯。 “喝茶。” 明心望着手中的茶水，琥珀色的茶汤上方，水汽蒸腾起缭绕的云雾，在茶杯上方的空气中盘旋环绕不去，明显与其它几妖的茶水不同，不知道她茶壶里卖的什么茶，但想来如她这般的大妖总不会下毒害自己，便也顺从地举杯。 茶杯凑到嘴边，明心本想浅尝辄止，然而茶水一接触到嘴唇，茶杯上的如龙的云雾顿时活过来，一下子冲进嘴中，顺着鼻腔直冲脑际，识海中一阵烟云缭绕之中，有什么东西似乎打开了，云雾涌进识海中的仙心，明心脑子一阵抽痛，随后一段陌生的记忆出现在脑海中。 暗夜中若隐若现的琵琶，如泰山重压而下的虎拳，紫衣女子含情的凝视，恐怖的旋涡，还有时间倒流的神迹，记忆的最后，定格在一个好听的女声上，“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是姒柔元君的声音，那晚果然是她消除了她们的记忆！ “我一直在等你。”头痛消除之后，姒柔元君的声音继续着，与刚刚回收回来的那段记忆中的声音无缝衔接，“在知道兰馨与你的相识之后。” 姒柔元君的目光如同审判的重担，她继续道：“然而你一直没有来。” 明心知道她所指的是什么，那天被消除记忆之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昆仑在警告自己，直到刚刚拿回这段记忆之后，她才明白当时姒柔只是为了遮掩昆仑的结丹妖修在长安城中袭击人类的事实。 而在那时，她将自己的安全放在了第一位，没有选择直接去红袖招讨要兰馨，而是和妩娘一起往三圣山寻求逍遥门的帮助，并寻找线索。 “我本来不欲让兰馨再见你，因为一个遇事首先顾全自己，而不是她的妖族朋友的人类，并不值得成为妖族信赖的对象，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兰馨也有更好的前途，各自安好也算相宜。” 头顶的头发微有些紧，明心平静地道：“你说的对，我不能将兰馨的命排在我自己的命之前。” 不是这样的！她并不需要妈妈为她牺牲，她只想妈妈好好的就足够了，兰馨焦急地想要替明心辩解，被姒柔元君挑眉看了一眼，又不由呼吸一滞，说不出来。 “但是后来，玲珑说你是妖。”姒柔元君依旧不疾不徐地道，“起初我并不相信，但我还是决定见你一面，现在看来，当初确实是我眼拙了。” “所以你同意我与兰馨见面了。”不知不觉间，明心的头已经能抬了起来，姒柔的脸依然美的耀眼，然而明心已经能适应这种美，像一个与她平等的修士一样与她对视，并不掩饰红眸中缓缓燃烧着的怒意，“而你不打算让我带她走。” 玲珑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惊恐的表情，拼命忍住自己想明心传音示警的冲动，这个距离上，她们之间的传音瞒不过元君的感知。 小姑奶奶，你别发疯啊！ “如你所见，兰馨在这里生活的很好。”姒柔道，语音没有任何的起伏情绪：“而你是个四海漂泊的妖，在你与兰馨之间，无论是实力还是情感，你都站着绝对的优势，她很难帮助你，而你在危险之时，也不能保证分出额外的精力保住她，让她留在这里，是更好的选择。” 如果不是头顶的头发被抓的生疼，明心说不定还真的会考虑这个提议的合理性，兰馨也同样。然而现在，在感受到兰馨的心情的情况下，明心只剩下昂然的斗志，她坐直了身子，如同剑一般笔挺，正面向姒柔，怡然不惧地道：“正式认识一下，我叫明心，是兰馨她干妈，今天来接兰鑫回家，劳元君大人这几日照顾，以后就不劳您费心了。” 天星紧低着头，恨不得将头埋到桌子下面去，而玲珑的小爪子在茶桌下狂抖，此时恨不得将明心挠成刨花，小崽子你是来害我的吧！ 身为上位者，面对层次远低于自己的小花妖的挑衅，姒柔没有生气，至少是表面上，她呷了一口碗中的茶，淡淡道：“这个理由我不能接受。” 明心扬扬眉毛，“我认为兰馨在一个随时会覆亡的组织里会更危险，这个理由如何？” 咔嚓一声，玲珑手中的茶杯裂了。 奶奶，奴家给您跪了……玲珑已然生无可恋。 “哦？说说为什么。” 绝望中的玲珑精神一震，元君生气的时候，绝对不会再说任何多余的话，这么说她还没死！ “我来长安也有一段时间，若我没有看错，元君是希望创造这样一个世界，妖族和人类，没有本质上的不同，可以共同享有这片修仙界，拥有同样的权利，我说的可对？” 姒柔点点头，“不算错。” “元君做了很多的努力，我很钦佩元君的努力，也非常赞同您的理想。”明心真诚地道，随即话风一转：“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姒柔品着茶，分不出神情，明心就默认了她在邀请自己继续，正正衣领，准备展开自己的忽悠大计。 第242章 明大忽悠（上） “元君，或者说昆仑，已经努力很久了吧？” 明心侃侃而谈，“我研究过大唐律，最早的有关妖族的律法出现在丁酉纪1241年，也就是距今1221年前，那时候的第一条律法是保护人妖混血的混血儿享有同样的公民身份，而那是因为类似的混血例子在逐年增多，这些为世不容的半人半妖在当时引起了很多事故，成为了一个不安定的因素，那么想必在那之前，昆仑就已经在大唐活跃很久了。” 明心向红袖招的人旁敲侧击的打听过关于混血的问题，玲珑不肯说，但是那两只小猫妖却乐此不疲地和她分享混血儿们的故事，明心能感觉到，即使是他们，是在昆仑内部，应该说也是广泛存在着歧视和分歧的，妖分兽妖和草妖，兽妖有吃草吃肉，彼此之间天性使然，说不上有多和谐。 若说上面这些矛盾还带了明心自己很大的猜测成分，那么有一点至少是肯定的，这些混血在昆仑的外围基础组织中，处在歧视链的最底层。 唐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混血，真相并不如想象中的浪漫，流落红袖招的混血背后很少有什么凄美的爱情故事，而基本是凄惨的伦理故事，在这些故事中，很难说人和妖哪一方的更加负面一些。 人有醉心**之人，妖有天性淫邪之妖，永远生意昌隆的黑市为一切的欲望提供了便利，当两个种群混合在一起，欲望的冲突不可避免。这些混血的降生，很少是情感的结晶，而是强欲产生的悲剧。 “而关于化形妖族受保护权利的律法则直到632年前才出现，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经过几次变革，才终于形成了如今的制度。” “但即使是如今，化形妖族的地位在唐国和六百多年前相比又有什么区别呢？” “昆仑依然是隐藏在底下的妖族组织，贩卖妖族和有妖族血统的人类的行为依然屡禁不止，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一个混血即使走在街上也要战战兢兢，红袖招里的小可怜们，还是那么多。” “一千多年来，你们看到了进步，然而这进步的速度，你们满意吗？”明心停顿了一下，没有谁回答她，但是明心注意到，姒柔的茶杯好久没有抬起来了。 “我当然明白这是个漫长的过程，再向上数，万年，十万年，我不知道昆仑成立了多久，但妖族从未停止过类似的努力，然而他们也没有留下任何的波澜，说句不敬的话，若是元君您有一天离开，没有了的支持，如今这个的脆弱的和平，还能维持的住外表的体面吗？又或者会一直支持您的事业，但若有一天，书院消失了呢？” “不要说不可能”明心突然向玲珑道，玲珑一脸问号的微张开嘴――我没说啊！“也是近一万年兴起的势力，在它之前，这个大陆消失了无数的霸主，更别说它还算不上霸主。” 明心总结道：“所以我们都知道和平是最美好的梦想，但是，建立在人类庇护之下的和平，是最危险的幻想，而昆仑就像建筑在幻想泡沫上的一座城堡，若有一天幻想的泡沫碎裂，到那时，早已入世太深的昆仑，能在爆炸的余波中留存下几分呢？” 除了姒柔之外，其他三妖已经彻底失语了，心中下意识地觉得那里有些不对，想要反驳明心，但又发现无话可说。 尤其是玲珑感触最深，她了解的最多，知道的内情远比明心多，说实话明心的言论全以猜测为主，和现实还有不少的差距，然而她却无法用那些现实来反驳明心的话，因为仔细想想，情况其实也差不多。 明心的话掀起了久久埋藏在她内心深处的疑虑，她来长安已经两百多年了，她不曾向谁说过，这两百多年来在长安，一直盘绕在她心间的漂浮感，心像是时时刻刻悬起来半寸，总是落不到实处，百年来恍然若梦――她并不是一个喜欢思考这些大问题的妖。 身下的竹楼在山风中有轻微的摇晃，恍惚间似乎她们就坐在一只脆弱的气泡之上，随时会炸上天。 姒柔元君突然问道，“那么你以为该如何呢？” 明心眼睛一亮，重点来了。 “元君可注意过魔宗？” 魔宗？这倒是个新鲜的切入点，姒柔元君终于被挑起了一丝兴趣，“说说看。” 明心接着道：“中洲北地多魔修宗门，我在那里游历的时候就常想，妖族与魔修其实非常相像，妖吃人，魔修也吃人，而且吃的更多，人吃妖，正道杀起魔修来也同样不会手软。” “但是数万年以降，正魔大战数轮，魔修却从没有消失在修仙界，反而越来越繁盛，与正道分庭抗礼，形成一片片稳定的统治区域，到了现在，魔修们依然能正常地出现在正道主导的城市中，和正道修士平等的交往。而同时妖族则一步步的退让，不断丧失自己的领地，即使是在长安，在人类的眼中也同样是奴仆和猎物。” “这其中的区别在哪里？真的是因为一个是人，一个是妖，就能拥有截然不同的容忍度吗？我想从魔修身上我们能学到两件事。” “第一，他们足够强大，强大到想要彻底的剿灭他们，就需要坐好同归于尽的觉悟，那是人类所不能承受的代价，这一点想必也不需要我多言，谁都知道力量的好处，我相信昆仑也一直在扩充着自己的力量，既然它到现在为止还能运行的好好的，我想也是因为它拥有足够让大唐帝国和产生顾虑的实力吧？” “而这实力也不会太强，起码不能让唐帝国和这样体量的顶尖势力感受到威胁，我说的可对？” 感到顾虑却不足以产生威胁，这个描述意外的形象，虽然明显听得出来是取了个巧，因为这个区间的范围非常之大，但明心只以捕风捉影的一点猜测就能做出这样的判断，已经算是非常之精确了，或许比玲珑知道的范围还要精确一些，姒柔对明心的兴趣越来越浓了。 配合地道：“那第二点呢？” 第243章 明大忽悠（下） “第二，是天性。”明心举起未尽的茶杯，茶杯很满，明心只喝了一口雾气，就没有再动过，“您爱喝茶，而这茶叶是灵植。” 奶奶你又要做什么！玲珑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再也顾不得什么，睁大眼睛使劲地冲明心打眼色，却不想明心正转过头来向着自己微微一笑，“而玲珑喜欢吃肉，对鱼类情有独钟。” “兰馨喜欢喝血，尤其是人血，我什么都不吃，只喝水，而天星则连水都不喝，只吸天地灵气。”明心一一列举道，“我并不是想批评谁的爱好不好，我只想说，这是我们的天性。” “每个妖都有天性，您或许可以让兰馨这样的妖不喝人血，这样有利于减少人类对妖类的敌对情绪，您也可以让玲珑不吃鱼，让自己不喝茶，这样有利于团结妖族内部各个族群的关系，但是如果这些都不能做，其它的妖类对您和昆仑又会有多少的归属感呢？” 见姒柔露出思索的表情，明心再补充道：“更何况，您也不可能让人类不吃妖兽，不用它们的尸体炼器，不搜罗灵植炼丹。” “而这就是人类和妖族的根本矛盾所在，天性注定了我们不一样，并且永远不一样。” “同样的问题也存在于魔修们，魔修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他们从不压抑天性，魔道是四大主流流派中最自由，最无所顾忌的，也是对修炼资质和资源需求最少的流派，这充分地满足了人类的原始欲望，渴望自由，渴望享受，渴望权利不受束缚，渴望用最少的代价获得最多的成就。” “如果说超强的实力成就了魔宗坚不可摧的外壳，那么这些人类的天性成就了魔宗的内核，正是因为它有这么多的好处，才会吸引到足够多的人去加入它，壮大它，由此长盛不衰，当面临正道的威胁时，这些平时互相倾轧的魔修就会爆发出比正道更强的团结，因为他们的动力是自己的天性，而不是苍生为念的道义之心，这一点在数次的正魔大战之中已经无数次的得到证明。” “而我们为什么要压抑天性，去和人类谋求相同的生活方式？”明心意有所指指一指姒柔元君那一套精致的茶具，再度引来玲珑的无数个电眼。 “就像玲珑。”好像故意的一样，明心再次将目光转向玲珑，“她是喜欢漂亮的女孩子没错，但是你让一个天性活泼的猫妖座守红袖招百年，她真的愿意吗？” 玲珑好险没有一口血喷出来，头摇的像拨浪鼓，摇到一半又突然醒悟过来，好像摇头也不对啊！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祈求地看着姒柔――我不是！我没有！您别听她瞎说！ 明心没理会玲珑这个猪队友，更加犀利地道：“还有上一次，我和妩娘逃脱了封禁结界，她要当场击杀我们是最正确的选择，而却因此受到了您的惩罚，她的心里真的没有怨气吗？” （玲珑：我没有啊啊啊！） “我知道您惩罚她不是因为她险些为昆仑招来麻烦，如果是那样你大可将她赶出长安。而是因为她跟在您的身边最久，然而却依然不能理解您的苦心，还是延用妖族暴力的思维方式，做事不计较后果，您想培养她成为您的接班人，所以才会借此磨砺她，但是您想过，这真的符合她的天性吗？” 玲珑突然怔住了。 而明心的声音还在继续，“回到天性的问题，妖修的优势是天道赐予的天赋，祖祖辈辈传承在血脉之中的肉体记忆，一个妖违背了天性，那他还能不能成就一个强大的妖修？而若是加入昆仑就意味着要违背天性，那么除了向您这样心怀大志的妖之外，又有几个妖愿意共谋大事？” “而如果能团结起来所有的妖族的力量，我们真的比不过一个魔宗吗？”明心问道，“我知道这很难，妖族毫无疑问就是天底下最散的一盘散沙，甚至于妖族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个人类创造出来的定义，生死草，滴血兰，每一个种族都有自己的名字，团结它们比和人类讲和平还要难，这同样是天性使然。但是如果能用共同的天性做引导，我想这条路比和平之路要可靠的多。” “共同的天性”姒柔饶有兴致地道，“你指的是什么？” 茶桌旁静静，所有的耳朵都竖起来了，准备着倾听。 然而明心却摇头：“我不知道。” 看着除了姒柔之外三妖泄了气一样的难受表情，明心不禁莞尔，补充道：“自由，荣誉，尊严，利益，或者是鲜血杀戮，这些都可以尝试，总要试过才知道哪一个更好用。” 姒柔终于笑了，没有什么能比拟那笑容的美，明心自以为能够抵抗她的魅力，然而直到面对这笑容，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 “那么，你准备好和我们一起去尝试了吗？” 明心的脑子突然有些木，再没有先前的敏捷雄辩，反应过来之前，一个“好”字已经脱口而出。 心底一个激灵，明心终于从姒柔的魅力之中挣脱出来，忍不住委屈地捂着眼睛道：“你耍赖！” 姒柔微笑道：“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我免除你加入昆仑前的试炼吗？对了，还有为玲珑脱罪。” 诶？诶？玲珑左看看姒柔，右看看明心，突然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 她果然还是适合暴力啊喵……（心力交瘁） 明心捂着眼睛笑道：“怎么样，我通过了吗？” 姒柔失笑，其实还有一件事情她心知肚明，如果她没有听完明心这番长篇大论，或是有任何的失态，明心都会毫不犹豫地放弃和昆仑的来往，看来，她也通过明心的考验了。 这小妖，真是胆大包天。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姒柔道，“你先才的那些言论，根本的错误在哪里？” 兰馨三妖瞠目结舌，没毛病啊？他们都信了…… 明心整容道：“根本的错误就在于，即使整合全部的妖族势力，我们也依旧没有一个逍遥门强大，因为我们缺少一个天道等级的强者，我们没有仙。” “那么，欢迎你加入，真正的昆仑。” 第244章 秘密基地 三圣山，雾隐谷，姒柔妖君的竹楼之中。 明心三妖离开之后，留下来的玲珑忍不住问道“元君，你真的不问她吗？我敢肯定，那两个小妖的早熟肯定都与她有关。” 如果能掌握那个秘密，很可能就意味着千百万的草木妖族大军，到时候…… “她不会说的。”姒柔道。 “元君你若要问，由不得她不说。”玲珑有些狠厉地道。 姒柔笑道，“你不是很赞同她吗？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玲珑讪讪地道：“这是两码事吗，元君您别听她胡说，我会永远站在您身边的！” “再说啦，我也喜欢带着那些小崽子们，虽然有些时候很麻烦啦……但我想，这或许就是我的天性吧！”玲珑挠着耳朵，居然有些羞涩。 “我知道。”姒柔道，所以这么多年来，长安的妖来了又走，只有玲珑一直跟在她身边。 “那明心……”玲珑还是不忘追问着。 “她的一部分力量，和她本身相比，哪一个更有价值呢？” “您是说……” 姒柔细心的向最忠实的属下解释“如果她心向昆仑，那么这种神秘的力量，也一样是昆仑的力量，而我们还多得到一个心怀妖族复兴大业的天才。” 如果她敢背叛，那就抱歉了，玲珑握握爪，自以为已经领会了元君的精神，“我一定会看好她的，您放心吧！” 姒柔不置可否地一笑，“去吧，走之前记得把茶喝了。”说着缓步走上竹楼的楼梯。玲珑愣了一下，随即面露狂喜之色，她只是想的少，又不是傻，端起姒柔留下的茶壶，也不管茶水还滚烫，咕嘟嘟喝了个精光。 …… “姐姐，所以你刚才说的都是假的吗？” 走在雾隐谷狭窄的小径上，兰馨有些郁闷的问道，她觉得很有道理啊！怎么会是假的？ 明心笑道：“当然是说真的，我是真的这么想，不然胡诌一通，怎么能应付得了元君大人。” “那为什么还说有漏洞？”兰馨奇道，一边的天星也支起耳朵。 “那只是说明，这是件很难的事。” 兰馨想了想，狗腿地喊到：“姐姐你好厉害！” “那还用说？”明心道。 “姐姐，我能叫你妈妈吗？” “不行！” “呜呜呜……” 天星的白眼已经快翻出天际了。 “姑娘们，聊的很开心吗？”强大的威压突然降下，干枯嘶哑的声音透着淫邪，明心眉头一皱，那天晚上的那个黑洞，果然是玲珑的手段。 “好了，知道你恢复修为了，怎么样，如何感谢我啊？” “啧，真是不可爱。”玲珑从虚空中走出来，刚好落在天星身边，抱起天星亲昵地嗅嗅，“还是天星小宝贝好。” （天星：泥奏凯！） “走吧，新兵们。”玲珑挥挥手中的铃铛，浓雾再次汇聚而来，而这一次没有被提前蒙住神识，明心得以看到迷雾背后模糊的影像在不断地穿梭，山谷，旷野，街市，迷雾陡然散尽，眼前已经是红袖招灯火辉煌的大门。 “来吧，领你的奖励。”玲珑说着摇曳生姿的走进红袖招，那得意忘形的笑容无比荡漾，明心三个跟在她身后，一路上红袖招一众姑娘少爷纷纷拥堵过来，围着玲珑谄媚地七嘴八舌表达忠心，一路走到三楼，玲珑才挥挥手将众美敢开。 明心看的好笑，心中确定，她就是故意降落在红袖招门口，而不是三楼。 三楼明心来过很多次，玲珑的房间就在这里，因为要为她夜夜留宿红袖招找一个合理的解释，明心这些天一直住在这儿，对这房间极为熟悉，却不曾发现过什么异常。 房间的正中摆着一面很大的屏风，上面雕满百兽百草的图案，玲珑道：“跟紧我。”说着走向屏风。 明心三妖依言跟在她后面，绕着屏风转了一圈，从屏风的另一边转回来时，却发现眼前的已经不是她们进来时的那件房间，而整个过程之中她们毫无察觉。 光线昏暗下来，这片隐藏的空间高且广，已经远远超过红袖招三楼整个的大小，而她们的身后屏风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蓝色的光柱，这是整片空间之内唯一的光源，她们刚刚正是从光柱中走出来的。 空间中还有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有人形，也有两个维持着兽形态，对他们的到来没有太多的瞩目，依然做着自己的事。 空间中并不空旷，有些拥挤，一座座高的看不到边的浮屠塔，七零八落的小帐篷，威严狰狞的白骨殿，门前摆着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炼炉的炼器铺子，还有一座咕嘟嘟冒着气泡的粘稠池子，上面盛开着鲜艳的莲花。种种与长安街头迥异的建筑隐藏在更深的黑暗中，这里就像一座黑市，各种意义上。 这里就是昆仑在长安的大本营了。 玲珑道：“这里的东西以后你们可以慢慢探索，现在，先去走一下流程。” 走进那做由不知名的妖兽的巨大尸骨铸造成的白骨大殿之中，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大殿中心的祭坛上，一团静静燃烧着的鬼火。 玲珑领着几妖来到祭坛上，分给每妖一只骨牌，骨牌上是如用兽齿咬出来的昆仑二字，只是和当初小李那只骨牌相比，明心几妖的骨牌边缘更为平整，骨面也光滑许多，而明心的骨牌与兰馨和天星的还有不同，她的骨牌上面的刻字是幽绿色的，如同一团跳动的鬼火。 “滴上你们的血，拿着它，放进火中。” 明心依言而行，剑气划破指尖，趁着没有愈合赶紧逼出一滴血滴在骨牌上，下一刻已经平整如初，三只大小不一的手握着骨牌，同时伸进火焰当中。 火焰并不灼热，舔舐着手与骨相接之处，一种奇妙的联系产生在骨牌，手，和火焰三者之间，大量的信息从火焰之中流淌进识海，明心闭目消化片刻，睁开眼，在玲珑的允许之下收回手，如此这个简洁的入门仪式就完成了。 “这些是组织中发布的任务，你们可以酌情自行接取，不过天星和兰馨要先完成基础任务，取得正式资格才行，这些都记录到骨牌中了。”玲珑介绍道。 “至于小心儿，我们来看看你都能换到些什么。” 第245章 昆仑新兵 “这座大殿叫众魂殿，今后你们接取任务和兑换积分都在这里，像这样的众魂殿在中洲还有几个，当然其它大洲也有，随着你们的权限升高自然能感受到它们的位置。” “而权限和积分都和任务挂钩，组织会不定期委派给你们任务，这些是你们必须要完成的，不然就会受惩罚，惩罚的方式骨牌之中都有，我建议你们不要去尝试，明白了吗？” 玲珑很不放心地回头盯着明心，好像认定她不会乖乖的听指挥。 “别那么紧张。”明心道，“新兵要谦逊，这个我懂。” 警告地也了明心一眼，玲珑继续领着她们走进一片由一根根浮屠塔组成的石林，“而如果想要额外的积分，就去接额外任务，额外的奖励任务失败同样会有惩罚，不过一般只是扣除积分而已，小心儿的权限已经可以通过骨牌直接接取和提交任务了，不过要提交一些特殊的任务和领取除了积分之外的额外奖励还是要回到这里。” “喏，就是这里了。”此时她们已经走到塔林的中心，玲珑指着石林间的一团鬼火道：“这是兑换处，所有组织能提供的奖励都会在这里登记在册，把手伸进火焰中就能查阅，决定了就把骨牌放进去，用神识确认你的选择。” 明心神识探入自己的骨牌，骨牌比一般的玉简要更复杂些，里面漂浮着许多立体的信息，包括一幅巨长无比的可选任务表，一块空空如也的当前任务栏，一些基础资料，一幅闪烁着许多光点的中洲地图等等。 她的所有个人信息也都在上面，包括修为，种族，流派，专长等等，上面的权限一栏的标着“一级”两字，简单粗暴。 而在权限之下，就是她的积分了，虽然还没有接任何任务，但现在已经有一百分了，看来这就是她完成“拯救大妖玲珑”任务获得的奖励了。 “别那么看着我。”玲珑一看就知道明心在起什么龌龊的心思，没好气地道：“我可没那么大的权限给你作弊，组织里的规矩很严的，这是元君给你的奖励。” “哦～”明心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原来是元君给的奖励啊。” 呵！看这鬼精的！ 玲珑从口中吐出一颗混黑的珠子飘到明心身边，道：“这里面存有相当我三成功力一击的威力的法术，能用三次，小心着点用。” 明心满意的收下，并不以为少，这是能救命的东西。她和玲珑的交易没有这条，她知道这意味着她已经获得玲珑这位顶头上司的好感了。 “积分用处很多，也能在其他妖开的店铺里兑换东西，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在这里兑换的好，想出去就光柱那里，这些在骨牌中都有，你们慢慢玩，我还有事忙。” 玲珑走之前最后叮嘱了一句：“你们两个尽快完成基础任务，还有他们两个的基础任务，你不准帮忙，听到没有！” 三妖乖顺的点头。 抛给明心一个“我盯着你呢！”的眼神，玲珑终于离开，明心叹了口气，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玲珑会成为红袖招的执掌者，明明是个猫妖，没想到却是个母鸡性格…… 将手伸进火焰中，这一次是更加海量的信息涌进识海中，明心查阅着这些昆仑的收藏，应该说内容有些夸张了，数万种听说过的或者没听说过的材料，千奇百怪的法器和法宝，甚至是传说中的仙器，也在这张名录的最顶端出现。 还有浩如烟海的书籍，人类各大流派的功法秘术，甚至是四大宗门的几部功法，都能在这里兑换到，比如明心就看到了青云诀的起篇和承篇，还有第三篇终篇，只是那价格实在是不敢恭维，一部承篇也要一万积分，终篇更是达到了十万积分的夸张价格，也让明心暂时断绝了买一部承篇与自己的功法相互印证一番的心思。 名单中的东西五花八门数不胜数，明心也算明白了为什么玲珑会建议她优先从这里兑换奖励，积分是能兑换成灵石的，反之则不能。一个积分能兑换一千灵石，如果按照这个价值换算，这里的东西要比外边的市场价格低上一半左右，而且很多都是外面不容易找见的珍贵物品，明心想应该不会有哪个成员拿珍贵的积分去兑换灵石。 天星和兰馨两个光看着眼馋，奈何却插不上手，他们两个的权限还是零等级，积分更是谈不上，相当于昆仑的外围成员，和红袖招的大多数小喽啰们差不多。 他们不能接额外任务，只能按照骨牌中发布的基础任务一步步地往下做，做完了一个自然会有下一个，若非有玲珑带着，甚至没有权限进入到这个秘密基地之中，现在在这里也无事，纷纷追上玲珑，按照骨牌之中的指示去完成任务了。 明心虽然有点小担心，但也不会护崽到跟着他们一起去，这些任务基本上都同时起着提升实力的目的，加入昆仑，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一百积分相当于十万灵石，对明心现在的修为来说，也是一股不小的购买力，在眼花缭乱的宝库中翻阅了良久，明心终于选定了两样东西，第一件是由一位神秘的昆仑成员提供制造的“强力花肥”——不要奇怪，昆仑成员起的大多数名字都是这么的简单粗暴。 据这里面的介绍，这种“强力花肥”对草木一族的绝大部分（除了冰系和火系）成员都有及明显的效果，是辅助修炼的不二法宝，明心之所以相信他是因为这件商品的销量非常之大，就明心看到的已经售出了十万多份，想来正如制作者的附言所说：“千年老店，品质保证。” 花肥一积分一份，明心只买了一份，打算先看看效果，毕竟她现在算不算“大多数”中的一份子还真不好说。 第二件东西是一本书，《大衍傀儡初解》，据宝物介绍说是傀儡师门派大衍门的入门教程，涵盖了从傀儡学徒到大傀儡师修炼所需的全部内容，明心没听过大衍门这个宗门，应该说就没听过由傀儡师组成的宗门，这个职业的人向来很零散，但是既然是以傀儡术最高成就“衍师”的“衍”字命名的宗门，想来不会简单。 第246章 林奇的店 同样是门派的入门级教程，青云诀的起篇注明是五百积分，而且只剩下两件，而《大衍傀儡初解》则并不限制数量，而且因为对傀儡术感兴趣的妖太少，只需要五十积分就能兑换出来一本。 黄婆婆当初虽然留下了她的傀儡心得，但是因为心得中的内容缺少一些最基础的理论支撑，效果非常有限，明心到现在还停留在不停重复制作基础傀儡的学徒阶段，想要继续进修下去却又一直找不到门路。 而这本《初解》正是明心所需要的，明心只是看过展示出来的前两页内容之后，很多苦思无所得的疑惑便轻松地得到了解释，于是很爽快地决定将其买下。 而明心此时最需要的东西却依然没有什么进展，那就是适合的攻击法器，法器这东西用不上太多，使用者的灵力和神识就那么多，分配在这件上，另一件就会有少一些。 但是一件合适的主攻法器至少还是要的，明心现在就陷入这样的窘境，乐剑同修之人太少，以至于想找一件完美适合自己的法器太难，自从天音剑被剑凌云拿走之后，明心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替代品。 好在乐剑同修，最开始的预期就是乐道做为载体，剑道作为内核，而乐修大概是对法器的需求最小的一种流派了，即使是凡人的乐器也同样可以当做武器，他们只需要一个表达自己精神的工具就足够，明心暂时用自制的竹笛也还能维持。 好东西自然不止这两样，明心看着一堆最上乘的秘术功法，珍贵材料，心里绿草茵茵，无奈看上的积分都不够。 比如青云诀的第三篇，十万积分的天价就不需多谈了，还有逍遥门的《九极锻灵大。法》同样也是逍遥门秘传的神识修炼之术，正是明心所缺少的，要价也达到了一万积分，而且还只有一本，随时都会被其它成员买走，叫明心看的好生揪心。 名单上的物品随着明心的浏览不断变化，这说明在她查看的同时，也有其它的昆仑成员在进行着购买和补充。 明心将骨牌放在火焰中，神识确认选择，两道细细的火线从火焰中伸出来，向上插进两座石塔之中，高的那个位置距离地面有十多丈远，火线和石塔接触，从石塔上接引处两团光球收回到明心的手上，正是明心刚兑换的两件物品。 从兑换处出来，明心在秘密基地之中逛了一圈，这里的店铺很多，但是非常奇特的，这些店铺绝大多数都没有人或妖存在，所有的商品（通常不超过十几件）都正大光明的摆放在外面，上面标明价码，有的是灵石，有的是积分，还有的指定了用什么东西兑换，只要明心将相应的代价放在东西摆放的地方，用骨牌作登记，就能拿走。 东西千奇百怪，没有店主，也没有任何的说明，值不值全靠自己判断，有点赌博的意味，明心大致逛了几个摊子，用灵石换了几种自己没有见过的种子，也就罢了，顺便提一句，明心现在的权限是没有权利在这里搭设自己的铺子的，当然她也没什么可以卖的，除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种子之外，她现在穷得只剩下灵石了。 此外还有能提升血脉力量的炼血池，五十积分泡一次，明心不知深浅，没有贸然尝试（况且积分也不够）。散发着奇怪味道的酒馆，明心自然更没有兴趣。 还有一家妖修开的炼器作坊，这家的店主倒是在，是一只半人高的干瘦老鼠，穿着一条被熏得半黑的破围裙，还没有化形，明心进入这家作坊的时候它正百无聊赖地躺在一张摇椅上，眼睛用眼罩蒙住，似乎在打瞌睡，明心一走进来，就听他用尖细的声音道：“林奇的店，只为纯妖族定制。” 这算是歧视？明心道：“我就是纯妖族。”说着亮出自己的骨牌。 老鼠林奇掀开眼罩，仔细打量了明心片刻，又从摇椅上跳下来，凑到明心身边嗅了嗅，又翻看了一下牌子，在明心的允许下，他可以查看到牌子里记录着的明心的信息。 牌子是做不得假的，鼠老板林奇绕着明心一边转圈，边转边不停的嗅着，明显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直到转完第三圈，才抽回鼻子问道：“那么，你想要烤一下你身上的哪个部分，小花妖？” 烤自己？什么意思？明心露出质询的表情。 “啊，你不知道，是的，你当然不知道，你只是个新手，不知道伟大的林奇大师很正常，因为林奇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老鼠。” 林奇絮絮叨叨地道，明心发现他的逻辑有些混乱。 “啊！我想到了！”林奇一惊一乍地，突然抓住了明心的手，明心惊讶的发现她完全躲不过林奇的动作，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老鼠至少是个结丹妖修。 “这只手怎么样？”林奇捧着明心的手放在鼻尖一寸寸地嗅着，脏兮兮的黑色鼻子头让明心有些本能的不舒服，“这是叶子？还是根？嗯……林奇可以把它们做成一把锯子，或是一条鞭子？那一定很有意思！” 明心用力地抽回手，林奇没有阻止，放任每她离去。 明心若有所思，她注意到这里没有任何一件成品的法器或法宝，“你炼制妖族的身体？” “对，没错！”林奇突然提高声音，面露狂热，陶醉地道：“哦，妖族的躯体，多么完美的材料，永远不老，永远不坏，永远在成长，谁也不知道他们会成长到什么地步，或许林奇已经炼出了仙器？林奇一定是炼出了仙器！只是他还不知道，可怜的林奇……” 明心想，或许林奇已经疯了，或许是姒柔和玲珑疯了，才会将这样一个疯子放在这里，或许她也疯了，居然会觉得这个想法很有意思。 “这里的妖都找你炼器吗？” “不！他们都不相信林奇！”林奇从疯狂中清醒过来，又或许是陷入了更深的疯狂，他微歪着头，在门外幽蓝火光的映照下，鼠脸上的笑容显得如此诡异，声音压低成油腻的甜嗓：“而你相信，是的，林奇看得出来，你是个坏女孩！” 第247章 完成任务 明心最终也没有尝试林奇所谓的以身炼器，一是光靠一个疯老鼠的几句话就把自己放在炼炉里烤，请恕她还没有疯到这个程度，另一个，林奇虽然疯疯癫癫，但生意还是不忘做，炼制一次需要一百积分，所有的主副材料还要自备，明心现在还付不起这个价格。 从秘密基地中出来，三只寻觅了她良久的传讯符终于找上门来，一只是楚荆南的，通报了一下今天的战报，没有太出乎意料，她所关注的强手们都晋级了，只有小李，很遗憾的被九凌击败，如今正在与楚荆南一起买醉。 第二只是福泰楼的，吴师傅为小徒弟今早的失态表现道了歉，并附上雷光翼――也就是那只大变样的白玉孔雀的使用方法，吴师傅表示自己灵感突发，只将天雷淬炼过的精魄提炼出来，剩下其它的材料都是全新的。 由于天雷淬炼的精魄太过稀少，炼出来变成现在这样他也没有料到，若是明心不满意可以找他退换，福泰楼愿意免费给她换一个极品飞行法器――原来的只是上品。 明心现在对这副雷光翼很满意，所以决定多花一万灵石的价格购下这副已经脱胎换骨的飞翼――这个价格即使在极品法器当中也非常之高昂了。 第三条则出乎意料，是林雪的，林雪要见她，约在明晚。 明心只回了一个“好”字。 秘密基地的出口在红袖招的后院，今后明心也不需要再进玲珑的房间，只需要在红袖招范围内任意一个地方摧动骨牌就能进入秘密基地，而每一张骨牌是锁定的，即便外人拿了明心的骨牌，也不会从中获得任何的信息。 从后门走进红袖招的正厅，一眼便见到小李和楚荆南两个在百花丛中醉生梦死，原来楚荆南说的买醉是在这里。 明心到的时候，小李已经醉的差不多了，抱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娇媚美人，口齿不清的和楚荆南划拳碰杯，脸上涕泪交织，又哭又笑地，荒唐地紧。 明心走过去时，小李正好喝干最后一大碗，扑倒在美人身上，不省人事，而楚荆南只是白面微红，这点红晕多半也是装的，明心注意到他的杯中的酒都在仰头的时候收进了袖口中，不愧是好兄弟。 “奴家带李公子先上去了，你们慢慢玩。”美人儿冲明心和楚荆南飞了一个暧昧的媚眼，轻松地挽着一滩稀泥一般的小李走上楼，明心望着两人的背影微微皱眉，向楚荆南道：“你知不知道他是男的？” 这个他自然不是指小李，而是另一个。 “知道啊。”楚荆南道，“但是小李非得抱着人家不撒手，当大哥的总不能夺兄弟所爱。” “放心啦，红袖招都是你情我愿，不会出什么事的，这个你不是比我清楚吗？”楚荆南贱兮兮地道，也不知是打趣明心和玲珑的绯闻，还是在试探她与昆仑的关系。 明心没理会他的试探，坐在他身边，红袖招的其他人知趣地散开，明心直截了当的伸出手，“资料呢？” 从楚荆南的手中接过玉简，明心神识一扫，奇道：“只有一个？” “我想这个人足够花费你所有的精力去准备了。”楚荆南道，“他很厉害。” 徐长风，她下一场比赛将要面对的对手。 尽管明心到现在几乎挑便了长安城所有世家门派的青年才俊，因为身处天下中心的荣誉感，这些人通常是最容易被自尊心支配的，也是楚荆南能获得的资料最全的一拨人，所以他们也最容易成为明心成名的垫脚石。 但是到现在为止，任凭外面的呼声再高，最开始和她有过一场约战的徐长风却始终按兵不动，没有受到明心的撩拨，直到现在才不可避免地碰撞在一起。 “那你们还把他排在第十？”当然现在是第五了。 “大人们也会看漏眼的。”楚荆南摸摸鼻子，“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小套路已经持续了半个多月了，大家都能看出来你是个怪物，你不能把其他人都当傻子，现在愿意挑战你的人只有那些被早早淘汰的人，而接受那些挑战只会降低格调。” “而且看客老爷们也厌烦了？”明心补充道。 楚荆南很满意明心的敏锐，“还没有，不过再这样频繁曝光下去的话，我想不远了，我们都知道，这门生意不能长久，所以……”楚荆南用手指在桌上画了一个“徐”字，总结道：“下面最好走精品路线。” “这些词你都是从哪学来的？”明心疑惑道，她总觉得楚荆南在谈论生意的时候的遣词用句就像换了一个人，连带着她现在说出来的话也和他有些相像了。 “萧师兄的《经济论》，非常神奇的一本书。”楚荆南道：“不过只有书院弟子才能看到，好好努力吧！” …… 下一场的比赛还不知何时能开始，一切取决于王二驴和他的对手何时能分出胜负，按照最保守的估计也要七天。不再接受挑战，明心的时间变得宽松起来，但是这绝不意味着她能放松，一方面要和妩娘不断地演练揣摩和徐长林的战斗，另一方面，空闲的时候，明心也开始研究起昆仑的任务。 骨牌中一直没有任务指派给她，而在可选的任务中，因为多数的诸如收集稀有材料、刺探情报、剿灭暗杀之类的任务要花费大块的时间去完成，并不适合明心现在的处境，明心只能用收购物资的方式完成一些收集任务，相当于用灵石换积分。 除此之外还有一项，那就是几条长期的收集任务，比如用基础傀儡换积分，每五百个基础傀儡才能换取一积分，类似的还有几种基础的丹药，不同品质的灵符，常用的阵盘等等，这些东西都是修仙界最通用，消耗量最大的类型，没有哪个组织会嫌多。 明心游历的这几年因为压制修为，有空就拿基础傀儡练手，现在制作基础傀儡已经颇娴熟了，不仅是泥傀儡，包括木偶傀儡，铁皮傀儡，石头傀儡，雪人傀儡都能很熟练地做出来，若是再加上她独门特制的熔岩陶土傀儡，五行基础傀儡已经齐备。 第248章 一级傀儡 而随着练习的增多，明心也渐渐明白了黄婆婆所说的“多练就明白了”到底指的是什么，那是一种玄妙的感觉，从自己手下制造出来的傀儡就像有了思想，明心可以和它们交流。 不再需要用神识强行让每一个制造步骤都和设计图完全一致，只要与傀儡沟通，制造者自然就知道他将要实施的每一个步骤会在傀儡的体内产生什么样的反应，然后就像玩一个拼接游戏一样，将所有需要的反应组合在一起，一个傀儡就诞生了。 组合的方式有无数种，所以即使是一个最基础的泥傀儡，在不同的傀儡师手中也可以表现出不同的属性，而流传最广的基础傀儡设计图，正是无数前辈研究出来的最适合新手夯实基础用的图纸。 而这本新得到的《大衍傀儡初解》印证了明心的感觉，在书中，这种与无生命的傀儡交流的玄奥感觉正是所有傀儡师必备的基础能力，通常掌握这种感悟的时候就说明一个傀儡学徒有了成为一名傀儡师的基础资质，书中将其称之为入门。 按照书中所说，傀儡学徒的第一个成功的傀儡是个里程碑，正常傀儡学徒需要制造一万个傀儡左右才能制作成功第一个基础傀儡，此时经过不断的练习，他已经离入门很近了，大概在完成第两万个傀儡的时候，资质正常的傀儡学徒们就能入门，其中的花销不可谓不大。 而这里所谓的资质正常，是以傀儡师们的水平而言，因为前期锻炼过程的花销太大，过程太辛苦，没有一点天赋和热爱，一般人是不会走傀儡师这条路，能坚持下去的人本身就要比绝大多数的人资质要好。 明心领悟到这种感觉是在制造第6451个傀儡的时候（包括失败的在内），这个进度看起来很快，但是考虑到她只在第三百个傀儡的时候就成功完成了第一个基础傀儡，而后又制作了六千多个才入门，可见她的资质也就比正常人的平均水平强上那么一点，谈天才是远远算不上。 唯一可以值得称道的是，因为神识强大的缘故，明心的成功率一直很高，这六千多个傀儡中至少有五千多个是成功的，到了后期已经基本不会失败，而正常的傀儡学徒在入门之前，成功率不会超过五成。 在基础傀儡之上，是十一个等级的傀儡，其中一到三级傀儡分别对应着炼气（淬体）初、中、后期的实力，四到六级对应筑基期，依次类推。 在获得《初解》之前，明心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制造一级傀儡，然而一则明心自己也是最近才入门，其后忙于白马会与昆仑诸事，空出来的时间很少，二则一级傀儡相比基础傀儡要复杂太多，明心全靠自己琢磨，有限的几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现在有了《初解》，补足了很多明心所缺乏的基础知识，并且列举了大量的明心闻所未闻的特殊手法和制作公式，以前的疑惑纷纷得到释疑。 今天妩娘没有空，所以一回到自己的房间，明心立即就迫不及待地掏出了时刻留在身上的制作材料，按照《初解》中提供的一副示例图纸制造起来。 有了规范系统化的理论支持毕竟不一样，八个时辰之后，在相继失败了五次之后，明心终于完成了自己的第一个一级傀儡，这是一只蜘蛛形状的金属性傀儡，高七寸，直径一尺二寸，约合一只矮凳大小，力量和韧性都不佳，但胜在奔跑迅速，蛛腿锋利，长相凶恶，用来欺负小朋友极好。 为了纪念自己的第一个一级傀儡，明心为它起名叫做小凳子。 指挥着小凳子在红袖招上蹿下跳，从现在起，她也勉强算是一个傀儡师了。 从自玲珑的房间出来，明心想要找玲珑，却没有找到，听女猫妖小茶说玲珑带着几个新人“踏青”去了，走的时候看见天星和兰馨也跟着她一起，明心大概已明白“踏青”是什么有益身心的活动。 说起来兰馨这几年的进步真的非常大，在逍遥门丰富的人血资源的补给下，修为提升到了淬体九层不说，化身也已经能不再局限于本体的活动范围，能够将本体收纳进体内，自己带着本体到处跑。 听妩娘说，欺负逍遥门的炼气小弟子们也不在话下，只是刚团聚又分散，明心还没有见到兰馨的实战能力提升到如何，终究是有些心虚，好在有玲珑这个老母猫带着，想来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而小茶还分享了一件趣事，今天早上在明心沉溺于傀儡术的时候，小李大呼小叫地跑了，花珑――也就是那个和小李春宵一度的男混血追到门口的时候，小李已经因为超速而被城守请去喝茶了，被带走的时候抱着城守大哥的马腿感激涕零，甩都甩不掉，叫红袖招众人好生笑了花珑一通。 明心深感无语，给楚荆南发了传讯符就不打算再管，反正有他的好大哥呢。 算算时间，也快到了与林雪约定的时间了，便动身往城西去。 与林雪约定的地方是下城区西侧的一家武馆，武馆设了看台茶座，明心到时还有一刻钟才到约定时间，因为不想引起太多注意，明心稍化了些妆，留回长发在头顶盘成发髻，面部处理一下，再换上一身女式道袍，整个就变成了一个常见的女道修，武馆人来人往也没有一个认出她来。 直等了一刻钟，林雪这才准时地到来，一份毫的时间也不差，她并没有被明心的妆容所迷惑，径直坐在明心的对面，开口直接地道：“师父想收你，你可愿入我正一宗？” 明心皱眉，她还以为林雪是为了宋竹的事找她帮忙，万没想到会是这种发展，望着她挺直的脊背，明心毫不怀疑自己只要说一声好或不好，林雪就会直接拔腿走人。 虽然这样说有点矫情，但如果说四大宗门中有哪一个是明心最不想进的话，那就是正一宗了，除了童年阴影之外，论起炼丹术，正一宗绝对是天下第一位的存在，在那里她暴露的危险会达到最高。 但是……高风险，也代表着高收益…… “你认为，我能在正一宗得到什么好处呢？” 第249章 正一相邀 加入正一宗的好处是什么？那简直数不过来，这是几乎所有修士都会做的梦想。 然而在明心和林雪这里，这个好处的等级要更高一些，因为以明心现在的行情，通过妩娘，楚荆南，和今日的林雪这三条线，再加上之前空相禅师的邀请，可以说已经同时进入了道儒魔佛四大宗门的视线。 当然，在白马会过后，这些宗门大佬可能很快就会忘记她，但至少在现在，非常传奇的，她拥有了挑拣四大宗门的权利，不仅是她，信陵子、李玄策等人也同样拥有这个权利，而这就是白马会的魅力所在。 所以这好处，是超过其它三大宗门的好处。 “青云决的后两篇，是正一宗不传之秘。”你不可能从正一宗以外的地方得到。 巧了，明心刚巧在昆仑的藏宝库中看到一份，虽然十万积分明心几乎不可能在元婴之前完成的了――即使她能日夜不停的做基础傀儡，也需要一千多年才能赚够十万积分，某种意义上也确实是不可能。 “但我已经有第二篇了。”明心质疑道。 “这是师父说的。” 言外之意，信不信由你，和我没关系。 明心扶额，正一宗派林雪来当说客，真是最大的错误。 明心只好换个角度，“如果有正一宗之外的人学了青云诀的后两篇，正一宗会采取什么行动吗？” “没有这样的人。” 这么自信？这可是正一宗人人都会的基础功法，从古至今这么多弟子习练，每一个步骤都有可能泄露出来，何况青云决第一卷 几乎是公开售卖的，难道这数万年来，就只外传出来她这一份第二卷？ “你是如何确定我修炼的就是青云诀的第二篇的？”明心开始对林雪的判断产生怀疑。 林雪直接伸出手，手心向下，一团融融的青光出现在她的手心，青光中带着属于林雪的剑意，那是绝对纯净的剑之意，没有任何额外的附加，只有单纯的剑，我剑一出，万剑拜服！ 剑之剑意！明心心中惊叹不已，居然真的有这种剑意，拥有这种剑意，在相同大境界的剑修当中，几乎等于无敌的存在，怪不得正一宗会派林雪这个面瘫来游说她，对于一个纯粹的剑修来说，林雪本人站在这里，就是最有力量的游说。 惊叹归惊叹，明心也没有让林雪久等，同样运起功法，将手心放在林雪的手心之下，两心相对，一团白色的灵光浮现在手中，如同一株坚韧的小草，带着生生不息的剑意，即使在剑之皇者面前，也依然不曾泯灭自身的存在。 白光和青光一接触，瞬间便融合在一起，在两手间混合，旋转，变成一尊青白相间的太极图。 又是这种默契的感觉，明明她与林雪一直气场不和，剑意属性也迥异，但力量交织在一起却如此自然，就像她们是同出一源的双胞，是一个身体上的两只手。 林雪结束功法的运转，将手撤回去，只留下太极图继续托在明心的手掌上，随后被重新吸收进明心的体内，毫无滞涩，完全没有留下任何林雪的气息。 “我还要考虑一下。”明心沉吟道：“在白马会结束之前，我会回复你。” 林雪冷漠地点头，起身利索地离开。 …… 明心对正一宗的邀请确实有意动，青云诀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如果能加入正一宗，她就有机会保护青莽山的草妖们，为他们通风报信，甚至有机会提前将他们接出来，而这在她原本的预想中至少要等她结丹之后才能考虑一二，从这两点看，正一宗似乎是比其它三家更好的选择。 之所以没有答应，还是顾虑自身的安全，应该说她对加入四大宗门都有顾虑，四大宗门是有三仙境界的仙人存在的，这一点远非其它宗门可以比较，毕竟瑶光再厉害，既然还藏在秘境里，小心翼翼地通过散布昆仑石寻找帮手，可见也不是天下无敌，明心猜测她的实力也不会是超过三仙境界的更高境界。 如此，面对这些天道等级的至强者，她的身份秘密能不能好好的守住还不好说。当然，这些高人会不会对她的小秘密感兴趣也不一定，或许在高人的眼中众生皆同，不过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而且，既然已经决定加入了昆仑，这件事少不得要问一下昆仑的意见，作为一个野心勃勃的地下组织，一个能打入四大宗门内部的高级间谍，想必他们会感兴趣的。 …… 时间匆匆而过，四天之后，王二驴和他的对手终于分出了胜负，并且再度开创了白马会历史上的一个特例，在纠缠了四天之后，由书院的渊夫子提议，分别进行测试，由渊夫子亲自考较，王二驴受了渊夫子一拳，而他的对手打了渊夫子一掌。 结果大家都想的到，能一路靠挨打走到第六轮的人，防御能力是如何的变态，王二驴成功晋级第七轮，也没有人对这个裁定不服，的信誉还是过得去的，再说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打到最后两天，另一位修士已经无计可施，纯是仗着王二驴不会反击赖着不走而已。 无论如何，七天之后，明心迎来了她的征程的第七轮，迎战来自长安主场的徐长风。 随着人数缩减到二十四人，白马榜与黑马榜终于不可避免地碰撞在了一起，因为最开始抽签时的微妙安排，两个榜单上的人正好处于对立的两方，如果没有额外的黑马杀出来的话，最后白马会将变成两榜之间的对决。 这也成就了八卦众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关注度比其它几组还要高很多，观众也是可想而知的远多于其它的擂台，目前从赌局的盘口来看，虽然明心的排名要比徐长风高，但却破天荒地第一次在赛前赔率上输给了对手，她自己是1：2.6，而徐长风则是1：1.8，毕竟这里是长安，他的主场。 而明心和徐长林并不是这一轮唯一一组两榜大战，远岚洲的兀骨力将要对上白马榜第四位的羽族公主凰仙，这两人都来自中洲和云洲之外的化外神秘之地，排名也接近，同样是看点满满。 第250章 儒道之剑 仿佛是故意的一样，两场备受关注的比赛，都在六号擂台进行，明心两个是第一场，而兀骨力和凰仙是第二场，其结果就是六号擂台附近空前的爆满。 鉴于第六场的时候反映出来的观众太多导致擂台下过于拥挤的问题，大唐朝廷再一次展现出了高超的反应速度，第七场时，围绕着擂台的结界，已经重新用阵法兴建了一整片透明的空气壁，将整个六个擂台包围起来，空气壁上设置有阶梯，可供十几万人坐在上面。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明心站在擂台之上，背后是一整片漂浮在空中的人，形成一堵透光的人墙，看起来就像一只巨大的敞口草笼，而他们几个就是笼中的几只蟋蟀，相互争斗供看客老爷们开心。 不过明心心态把握地很好，这点场面还影响不了她的心态，反而给她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明心的俏脸微红，原本非常接近中洲人常见瞳色的暗红色眼仁，现在也因为兴奋地缘故微亮起来，像两团无风吹动的炭火。 隔着结界，徐长风敏锐地发现了对手的变化，心中暗自警醒，以他的了解，明心虽然姿态疏狂，但实则外粗内细，她的战斗风格非常精细，每一招都计算地细致入微，永远都是刚好应对上对手的每一步行动，从不会多耗费一丝的力量。 这样一个冷静的人，不会因为单纯的外界气氛变化就热血上涌，她今天有点不正常。 虽然热血上涌，但是明心的举止反而比以前更加谦和有礼，和徐长风隔着结界，以同样的姿势相对行了一个儒生礼。儒家礼节严谨优美，两人的动作无论是节奏还是肢体的幅度都完全一致，自有一番风流韵味，完美地可以当做模范教程，让这场向地下黑拳馆的野蛮比赛不断滑行的白马会，一下子恢复成风雅神圣的论道盛会，嘈杂的观众也不禁在这神圣的气氛中噤声，静待比赛的开始。 行礼必，结界打开的第一瞬，徐长风就明白了明心今天的不正常出在什么地方，空气中传来一股酒气，即使极淡，也逃不过修士敏锐的五感，她喝酒了。 知道了原因，徐长风反而不再关注，心中再无一点波澜，任她有何阴谋，他只要做好自己就好。 “请。”徐长风伸出手做请。 客为先，这是礼节，礼不可破，即使这也意味着让出先手，明细扬眉轻笑，果然端方君子，那她就客随主便了。 竹笛吹响，擂场结界内外，所有人都精神一震，这首曲子，完全不一样了！不再是百花绵密繁复，乐曲营造的意境画面当中，甚至连一朵花都没有，远远有白衣剑客纵马而来，清啸一声，豪气顿生。 在所有人的视线中，明心如和那意境中的侠客影像融为一体，幻影中的长剑凌然出鞘，现实中，一道真实的雪白剑光如虹斩出！ 如果说明心以前的剑气总带着些精雕细琢的气质，精妙有余，而刚猛不足，那么这一剑就截然相反，这是孤注一掷的绝杀之剑，带着舍身成仁的决心，瞬间已经斩到徐长风面前。 剑意，毫无疑问是剑意！而且是和先前截然不同的剑意！前来围观的剑修们已经沸腾了，一个人，双剑意，这怎么可能？！ “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徐长风默念着这一剑的附词，眼中闪过光彩，竟是要以儒道之剑，来破我《三分通圣诀》吗？ 折扇展开，间不容发之际，挡在剑气长虹之前，绝杀之剑锐不可当，隐患也同样大，明心正是利用了徐长风守礼，让出先手的机会，这一剑没有后顾之忧，故而能倾尽全力，这一剑徐长风已经避无可避，一着不慎，顷刻之间就要分出胜负。 素白的扇面之上，突然显现出一副山水画，青山绿水之间，有蓑衣隐士悠然而卧，同样是意境铺展开，画中意渲染成幻境，徐长风的身影与隐士合为一体，虽然本身没有移动一步，但在意境中却好似疏忽拉远在重重山水中。 白虹紧追着隐士入画，两种意境交融在一起，白衣剑客追赶着与世无争的隐士，剑依然利，但失去了侠义之道的支撑，剑意已经逐渐溃散。 好容易抢到先手，明心怎能善罢甘休，酒意助阵之下，这一曲《侠客行》比平时凭空多出三分肆意，笛音一转，山水画中，白衣剑客突然褪去飘逸的白衣，露出下面漆黑的贴身皮甲，身形加快数倍，煞气腾腾挥剑刺向隐士。 这确实是侠客行，但是却是明心自己的侠客行，一个疯狂的妖的侠客行，明心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君子，管你是什么人，我想杀你，从不需要任何理由！ 徐长风没有料到明心会以这样歪门邪道的方式破局，毕竟先前的意境让她看起来真如一个最正统的儒修，此时却邪门到近乎魔道，巨大的反差让他措手不及，抵住剑气的扇子逐渐压向自己的方向，此时已经裂开第一根扇骨。 折扇画面转换，变成一片苍翠的竹林，隐士掀开斗笠蓑衣，原来他才是保护隐士的侠客，挥掌与刺客在竹林中战在一起，一时间势均力敌。 明心微笑，这代表着徐长风已经避无可避，开始与自己角力了。 笛音再度变化，刺客拖下了面具，散开了头发，展露出少女英姿勃发的面容，初出茅庐的她，在寻找一个可以证明自己的对手，乐境到此处依然是侠，但是已经被赋予了全新的意义。 笛声越来越急，画中少女的剑越来越快，而男侠客的掌法始终沉稳如山，两个意境中的幻影战斗的精彩程度，已经远远超过台上静立不动的两个真人，剑与掌每一次的交错，都几乎令人窒息的紧张。 老实说，徐长风在这种近乎于淬体修士战斗方式的意境交锋下，能与自己僵持如此之久的时间，而不是选择更换成更适合他的画境，明心已经非常意外，可见徐长风对淬体修士常用的武艺肉搏之术非常之精通，明明据资料显示，他是走的炼气到筑基的路子。 虽然不知他为何如此精擅此道，但是和一个淬体妖修出身的剑修比武，你是认真的吗？ 第251章 真正剑意 “他要扛不住了。” 擂台上空隐蔽的一隅，李道人对自己的另一个弟子说道，今日他没有和其它几个四大派元婴待在一起，第一天做个样子就好了，老是见到瑶昇老魔那张脸，他都觉得烦。 金瑶飞难得地将眼睛从三号擂台上的另一场战斗挪开，在那里，九凌正操控着傀儡，与另一个云洲修士斗的激烈。瞥了一眼下方意境大战，斗的眼花缭乱的两人，金瑶飞有些感叹，谁想得到，当年在他酒楼里吹笛子的小姑娘，几年没见，已经变得这么厉害了，不同意地道：“我看不见得，绝杀之剑一往无前，全靠一股气势，一鼓作气，再而衰，比不上儒家正宗厚积薄发，哎呦！” 金瑶飞揉揉脑袋，委屈地看向自家师父，“师父您看错了也不能拿我出气啊！” 李道人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就不能跟你师妹学学，整天研究那些铁疙瘩，剑术都荒废了，当年你资质可不比雪儿差，现在呢？七八十岁了，剑意都没成，是不是要气死我！” “师父您别打，我再仔细看看！”金瑶飞知道今天自己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是没法过关了，连忙将全副精神放在明心身上。 其实这个也不难，毕竟明心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当然师父是不会知道这一点的，更何况，金瑶飞早年好歹也是宗门内数一数二的剑道天才，只是后来发现了自己的真爱…… “这剑意不是她的，而是别人的，侠义之道只是一个引子，真正的内核还是她自身的剑意。”金瑶飞自信道。 李道人显然不打算这么放过金瑶飞，“那你说说，她的剑意是什么。” 明心的剑意是什么？花吗？草吗？金瑶飞回想起当初她还初初入门，连剑气都没有领会的时候，那时候她的笛声…… “是生命。”金瑶飞道：“花、草，还有如今的侠道，这些都是表象，她真正的剑意，是生生不息的生命之意，不死不灭，亘古长青，所以她之前的战斗，除了实力悬殊的之外，没有一场是很快结束的，因为剑意属性，她在鏖战中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再加上特殊的功法体质，使她的恢复能力远远超过所有遇到的对手，尤其是在眼前这种拉锯角力的局面，更是她最擅长的。” “徐长风虽然也是以稳重韧性著称，《三分通圣诀》号称永远保持三分余裕在身，但一则试了先手，二则此人过于端方，被先前的变化打乱了节奏，角力的过程中优势一旦出现，就会不断向占上风者倾斜，再不求变，就为时已晚了，师父，徒儿说的可对？” “叫你说剑意，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李道人没好气地道，但心中却也认同金瑶飞的判断，从百忙之中抽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但是——明明这么好的剑道悟性，偏要去学什么傀儡术！真是越看越气！ “还有呢？” 金瑶飞一愣，还有？ 不对啊，这不是师父的声音，什么人？！ 这里是李道人用空间之术创造出来的与世隔绝的小空间，怎么会有外人进来？ 李道人鹰目一扬，挥手击在空处，小空间中突然多出来一只手，与李道人的手腕碰在一起，手指在李道人的袖口一拂，一只瓷瓶从李道人的袖口飞出，眼看就要落在那手掌中。 李道人冷哼一声，空间突然扭曲，瓷瓶陷入虚空之中，消失不见。一击不成，手掌绕过李道人的手腕，还要再往袖子里摸，李道人哪里肯让，周围的小空间陡然凝实，若是在他自己的空间里叫这女疯子偷了酒，他这么多年的道真也算白修了。“剑凌云，你闹够了没有！” 虚空扭曲，剑凌云被空间束缚住，显露出身形来，偷酒不成反被制，她也没有慌张，亲热地拦向李道人的脖子，被空间之力阻挡，只好作罢，闲闲地道：“李老道，老是盯着人家小姑娘看做什么，一大把年纪了也不害臊。” 李道人冷笑，不跟这疯子一般见识，没得失了气度，“有事说，没事快滚。” 剑凌云扬眉，四大宗门之中，也就这老道最合自己胃口，“手痒了，想打架。” “哼，我看是嘴痒了吧？” “怎么样，来不来？” 来就来！李道人也是爱剑成痴之人，转头见金瑶飞又去盯着下面那几个铁疙瘩看，气不打一处来，拽上金瑶飞，小空间隐遁在空气中，无人知其来，也无人知其去。 …… 就在这时，伴着空气阶梯上一片整齐的抽气，下方的战局又有变化，正如金瑶飞所说，徐长风必须求变，交织的意境轰然爆开，剑光紧贴着折扇的扇面偏飞出去，击在擂台上空的结界上，让整个结界都为之一震。 擂台上，徐长风的扇骨断了四根，白纸扇歪歪扭扭的，灵光已经彻底黯淡，这个法器算是废了，法器与心神相连，徐长风吐出一口鲜血，落在扇面上，如血溅的红梅。明心想道：现在，你还能保留几分余裕呢？ 明心之所以选择这种打法，实在是因为徐长风这个人太稳了，进攻张弛有度，防守密不透风，无论对手是谁，都永远保留着三分可供转圜的余裕，维持着游刃有余的优雅，将一切计算的完美无瑕，在明心看过的资料中，没有人能打破他的这份优雅。 明心也是精于计算之妖，拼计算运营，并非没有机会，但是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在和妩娘商量过之后，决定以乱破局，放弃自己一直坚持的运营战术，出其不意，能一剑解决战斗固然好，就算不能，现在，她已经探出了他的那三分余裕在哪里，再拼算计，自己胜算已经增加了三成。 乘胜追击，明心不会给徐长风喘息的机会，笛音再度转换，重新化为新的意境，不再是侠客白马，而是萧杀的万古荒原，将整座擂台和旁观的空阶席卷于内，古战场上奏响金戈铁马，万道血红剑芒如万马奔腾，欲将徐长风孤零零的身影碾成肉泥。 再一次的，这一招，这一曲《破军》，明心从来没有在擂台上用过，为了徐长风，她已经连续亮出了两张底牌。 第252章 友情以上 千军万马轰隆在前，徐长风默默收起染血的折扇，古战场的风干涩中带着血腥，意境真实如实质，绝境之中，徐长风的气质突然变了，染血的前襟为他添上视死如归的悲壮，持重的君子成为了决绝的猛士，《三分通圣诀》他已修炼到第二层境界，不禁能藏，也能放。 一把短剑出现在徐长风的手中，绚烂的光华划破古战场的天空，光华切开意境中的大地，在千军万马中横冲而过，刺向旌旗下矗立的将军，《三分通圣诀》的第二层境界，压抑的有多深，爆发的就有多猛，逆境越绝望，最后的灿烂就越加耀眼，他终究还是藏了一分，这一分是他最后的底牌。 白虹破万军，生死一瞬，然而将军岿然不动，一动则军心乱，气势上输了，那她便输了。眨眼间白虹透体而出，万军呼啸碾过，笛声止歇，意境消散，明心的腹部，一把短剑整个从她的身体中对穿而过，然而剑上的光芒已经消失，因为它的主人已经先一步被结界隔开，若非如此，他已被万剑斩成肉泥。 明心淡笑着将短剑从腹部拔出来，似乎那剑刃撕扯血肉的痛苦不存在一般，剑刃每离开一寸，伤口就愈合一寸，短剑拔出，没有血溅下，只有淡淡的血痕染在白衣上，被风轻轻一吹便蒸干在空中，只剩白衣上的一条寸长的划痕。 …… “真的不要紧吗？”四号擂台下，妩娘担忧地向明心传音道，明心强笑着冲她龇了一下牙，面上维持着高深莫测的表情，似乎刚才经过的生死斗真的对她毫无影响，实则暗地里向妩娘苦水倒个不停：“什么狗屁君子，我看就是个伪君子！下手那么毒，这股气怎么就消除不掉了呢？是说他是不练过什么毒功，哎呦，又疼起来了！这伪君子，也不说怎么解就跑了，摆明了公报私仇。” 妩娘听她如此传音，又是担忧又是好笑，明明是你自己把人家打得昏迷不醒，就算那徐长风是个圣人，不计前嫌，也不可能强撑着醒过来告诉你怎么解那真气啊！ 将手拉向明心的手，明心心中犹豫了一瞬，还是没有躲开，任由妩娘微凉的灵力从手心涌入，帮助自己压制体内愈演愈烈的暴动。 “这次是我失算了。”妩娘传音道。 明心不在意地说：“这算什么失算，谁能想到他还有这么一招，大家实力都相差无几，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罢了。”现在回想起徐长风那一记绝地反击，明心依然有些兴奋的余温，那是生死一线的危机感带来的刺激快感，当然会有这种兴奋的情绪主要是因为酒意还没有完全消退，不愧是五百灵石一杯的高级货色，经过一场生死大战之后，酒意还没有完全消耗光。 虽然看似赢的轻松，全场压制，但是这实在是明心所经历过的最危险的一场，当时徐长风的最后一招破釜沉舟，压力越大，威力越强，她若是有半分的迟疑，没有赶在徐长风的飞剑灵力爆发之前将他先行击倒，输的八成就是她了。 伊人的手微凉，涌入体内的魔气也凉凉的，魔气似乎是徐长风留在她身体内的这股气劲的克星，随着魔气在灵力回路内巡游，那股难缠的气劲渐渐平复下来，一点点地被明心消化掉。 魔气入体，妩娘自然也发现了明心体内和常人不同的妖丹，虽然就像明心和剑凌云解释的那样，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妩娘也没有发表什么疑问，但明心还是有些尴尬。 事实上自从找回那晚上的记忆之后，明心再对上妩娘就有一点尴尬，有其他人在的时候还没什么，但是在两人独处的时候，这种略微尴尬的感觉就不能忽视了，就比如此时。 当然明心心思深沉，这点尴尬还不至于表现到外面来，只是骗的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明心只是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又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心里有了这个概念，就会发现一些平时注意不到的小异常。 虽然妩娘在那一晚之后表现的很自然，也没有再露出过那种让她很有压力的目光，没有越格的亲近也没有作态疏远，但是有一点是不能否认的，那就是她陪在自己身边的时间很多，大多数的陪伴都是有原因的，比如练习天魔百变，她们两个通过这种练习获得的收益也是清晰可见，但也有的陪伴并没有什么必须的原因，比如现在。 同是修仙者，大家都很忙，比如她与佘青也是朋友，但佘青就几乎不会特意拜访她，反之也一样，这固然是性格使然，但是，明心回想起在登仙楼时妩娘那与世隔绝的寂寞姿态，她其实也并不是一个热闹的人。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与妩娘、佘青两个的关系不同，如果她和佘青是朋友，并且也算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朋友，足可信赖，那么，在这样的朋友之上的关系是什么呢？ 那就是知己吧！ 高山流水，伯牙子期，红颜知己，嗯，想想就带感。 咳，算了，还是问清楚点好，从某些方面讲，明心真的是很不懂得“难得糊涂”这条人类千百年来总结出来的智慧格言，但是怎么问也是个问题，上一次类似的情况她直接问宋竹了，结果被宋竹好生嘲笑了一番，现在回想起来都尴尬的不行。 “那晚的事情，你记起来什么了吗？”说完明心又后悔了，她又不可能把这段找回来的记忆分享给妩娘，虽然她相信妩娘，但是这段记忆已经不光是她自己的财产了。 出乎意料的，妩娘也有些歉疚得道：“其实阁主已经帮我想起来了，但是抱歉，我不能对你说。” 呃…… 明心无奈地笑：“很抱歉，我也不能对你说。” 隐瞒也是对互相的一种保护。 两人相对无言，随即又相视而笑，心中淡淡的尴尬，消弭于无形，感受到自身心态的变化，明心才发现刚才表现得多僵硬，摸摸鼻子，“有那么明显吗？” 妩娘摇头，并不明显，只是难逃有心罢了。 “如果你是为了我困扰，大可不必，魔宗之人随心所欲，不会顾及任何旁人的心情，无论你困扰与否，我都是这样，你请也请不来，赶也赶不走。” 明心品味着这句话的意思，心中若有所悟。 第253章 哲学问题 “还有。”借着这个话题，妩娘索性继续道：“阁主有意收你入门，若是你再胜两场，应当会亲自与你接触，但是我不建议你进逍遥门。” 这个明心早有心理准备，没想到妩娘会是这种态度，“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魔道不是适合你的道。” 她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妖，这点自知之明明心还是有的，虽然很多时候会做出身体比脑子快的事，但是随心所欲，还真谈不上。 不过在四大宗门的选择上，各大宗门对自己的本身的发展只是一部分考虑的因素，明心当散修闲散惯了，自觉自己一个人修炼也差不了太多，故而对四大宗门都算不上太热衷。 闲话中，擂台上的比赛也进行地差不多了，明心之所以没有回去养伤，而是拖着伤体在这里坚持，并不是为了在众人面前装作云淡风轻的，而是准备要使点坏。 四号擂台附近，观众的人数达到了最少，原因想必大家也猜到了，擂台上，王二驴和他的对手，白马会到现在，硕果仅存的一名正统魔修的比赛已经到了最激烈的时候。 按照通常的惯例，面对这么好的一个人形沙包，所有的对手都是要先试试自己能不能打破这个沙包的，若是不能，则或是力竭认输，或是转入持久战，赖在台上不走。 而这位最后的魔修也是如此，开局精心地试探了一段时间之后，便开始酝酿雷霆的一击。 能走到第七轮的人都不简单，尤其是魔修向来以爆发力强著称，在明心看来，这个魔修酝酿的大招很有威慑力，至少她是没有信心正面硬接的，只是如果换做是她，或者第七轮中任意一个其其他的选手的话，也没有可能让对手有机会酝酿出耗时如此之长的大招。 那么永远不破的最强之盾，能不能接下这一招呢？明心侧目看了一眼那头黑驴，似乎很是淡定。 长到夸张的蓄力之后，擂台的正中，出现了一道暗红的魔眼，魔眼光是存在在那里，已经让整个结界为止颤抖，擂台上被阵法保护的地面也龟裂出缝隙，裁判不得不打出一道灵诀，重新加固擂台，才让保护阵法重新稳定下来。 强大的威压，让王二驴在场中奔跑的脚步都慢了许多，伴随着最后一丝灵力的注入，魔眼中爆发出一道毁天灭地的粗长魔光，很快追逐上王二驴的脚步，将他的身影彻底吞没。 爆发的暗红魔光覆盖了整个擂台，从王二驴的身上反弹出来的魔气将整个结界内部变成一滩暗红的魔气海洋，这一刻，没有人会嫌这一场战斗乏味，可以触及到的目光，全部被吸引向这难得一见的大场面。 而此时，除了妩娘之外，没有人能注意到明心的两指间多了一块小石头。 透过魔气的海洋，明心的目光紧紧地捕捉着气海中心两个人的位置，王二驴躲避的脚步已经开始踉跄了，即使是他也扛不住这样恐怖的攻击强度，只要这攻击再持续两息的时间，他就会只撑不住，看魔眼此时还剩下的大小，这个时间似乎并不难完成。 但是。 就是现在了！明心手中的小石头突然弹出，正好打在全神贯注地观看的黑驴两条后腿之间，明心的指力何其大，要害受到重击，黑驴发出一声无比凄惨的长嘶，就在这时，魔气的海洋中突然飞出来一个物体，重重地撞在结界上。 众人只道是这个死硬的佛修终于只撑不住了，仔细看时，却发现飞出来的人竟然是那个魔修，一边脸颊深深地陷进去，已经不省人事。随着操控者的昏厥，魔眼终于失去控制，光线向四面八方胡乱地射出，裁判眼疾手快，连忙操控结界将魔眼包裹起来，免得两个精疲力竭的参赛者同时被失去控制的魔眼一起干掉。 魔光散去，王二驴浑身焦黑，惨不忍睹地站在中心，还维持着拳头向前伸的姿势，目瞪口呆的盯着正前方倒在地上的魔修，仿佛还没有弄清楚发出了什么事。 在观众沸腾的喧嚣声中，明心由妩娘扶着，转身默默离开了会场。 “你是怎么做到的？” “秘密！” …… 两天前。 随着玲珑的离开，明心也没有了再住在红袖招的借口，这一天，在明心住回到官署位自己分配的院落之后，明心的房门迎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 “所以你是来向我学打架的？”明心好奇地问向这位老朋友：“怎么会想到找我？” 王二驴有些羞涩地挠挠头，“我只认识你，再说他们都不相信我。” 毫无预兆地，明心突然一拳打向王二驴的面门，拳头在他的鼻梁前半寸处停住，在拳头到来之前，他头向后挪了一寸，王二驴疑惑地看着明心的拳头，不知道明心要做什么。 没有任何的反抗和敌意，却保持着惊人的应激直觉，明心疑道：“你真的不会打架？” 王二驴讪讪道：“这些年我只会跑，从来没有打过人。” “像我刚才那样，握紧拳头，打我。”明心提出了奇怪的要求。 王二驴踟蹰了一下，还是依言握拳向明心打来，拳头同样离明心的鼻子还有半寸远的地方停住，不同的是明心跟没没有闪。 又试了两次，依然是同样的结果，明心也算长见识了，天下真有这样的怪人。 或者说圣人。 “为什么会想到学这个？” “这个……总是浪费大家的时间，这样不好。” 你还知道不好…… 明心想了想，这事也不错，按照赛程，如果王二驴第七场能赢，成为最后的十二强，第八场他将迎战兀骨力和凰仙两人之间的胜者，若是再胜一场，就会遇见信陵子。 到现在为止，没有人能让信陵子出第二招，而如果说谁最有可能是这个第一人的话，毫无疑问是她面前的这个人，这对她最终对上信陵子有很大的帮助，不至于两眼一抹黑的上台。 如果，应该说万一，王二驴把信陵子都赢了，那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问题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教他打架。 明心想，这是个哲学问题。 第254章 神秘李强 “老王对白马会的形式很困扰，他觉得修道不是为了打打杀杀的，白马会全靠斗法能力论高下，这是不对的。” “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我可说服不了他，人家可是佛道大师，根普济寺的禅师讲过经的，主意大着呢。” “相反我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的”明心道：“修道不是为了打打杀杀，但是很无奈，它恰好非常适合打架，然后就变成了打架的工具。” 有点扯远了，明心将话题收了收，“他还挺明白的，知道作为一场比赛，斗法是最能体现出修士综合能力的方式，但就是学不会打人。” “然后我发现他和那头驴子有点特殊感应，能通过穿透结界的隔离，就让他练出拳，什么时候驴叫了，他就什么时候出拳，反正没有人会想到他会反击，结果就是今天这样，毫无防备，正好撞在拳头上。” 这话说的简单，要在场外遥控一个根本不会打架的人一拳败敌，这份观察力绝非一般人所能企及，另一方面，王二驴这随手一拳也足够夸张，和兀骨力也参差仿佛了。 说到兀骨力，他又赢了，反倒是九凌今天终于不敌那位云洲修士，如此通过第七轮的十二人中，黑马榜六人，白马榜三人，剩下三个则是真黑马，明心下一场的对手就是李逍遥，或者说李强，本届白马会最低调的黑马，若非明心阴了他一把，可能直到第八轮结束，还剩六个人的时候，人们才会终于发现，咦？这个人是从哪出来的？ “这个人，你能模仿到几成？” “不太容易。”妩娘思索道：“这个人有点像你，所学太多太杂，我们现在摸不清他所有这些杂学最本质的内核是什么，如果真如你所说他对你有意，或许你可以考虑出卖一下色相。” 妩娘说这话的时候一本正经，明心反应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被打趣了。 不过，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这是你要的资料。” 明心从小李的手中接过资料，除了李强这几场斗法的影像之外，还有他近来的交际活动，出入作息习惯，以及他从出生到现在，一切的履历，都在这一份玉简当中。 明心边看边夸赞小李道：“可以吗，恢复的挺快。” “楚大哥已经说了，我可以去书院旁听，效果都是一样的，我自己修炼还轻松自由些，没什么不好的。”小李经历过这一次失败之后，可以明显感到变得冷静干练了许多。 “我说的是那个。” 小李突然涨红了脸，所有的冷静土崩瓦解，“我没有，我们什么都没做，你别乱猜！” 啧啧，口是心非的男人。 明心突然话题一转：“这个女人你能打听出来是谁吗？” 说的是那份资料，小李松了一口气，皱眉道：“那个女人不简单，我试过打探过，结果刚有一点头绪就被城守营的人找上来了，在监牢里蹲了半天才放出来，城守营的人可不是随便谁都能调动的，我建议你不要去招惹她。” 这么厉害？城守营的话，她们上次也走过一次后门……“那么你的打听出什么了？” “有人见过她从上城区出来。” “好了。”明心将说好的酬劳交给小李，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多的是你被抓进去的补偿费，你看可满意？” “心姐大方！” 又问了小李一些细节，明心便放他离去，小李现在也不回龙门镇了，专门跟着楚荆南混，趁着白马会的机会赚了不少，以他的生财能力，也确实不需要再加入宗门。 而明心则看着这份资料，陷入了思考，她以前以为李强此人只是个话本看多了的花心大萝卜，现在看来并不那么简单。 首先是他的实力，李强来自中洲东部一个名为吕宋国的小国，一个破落到修为最高的长老不过炼气巅峰的修仙世家，是不被人重视的私生子，后来家族被灭，逃进吕宋国唯一的一家小型宗门，资质一般，平时也默默无闻。 后来有一天，大约在八年前，李强因为被闯入宗门的妖兽所伤，筋脉寸断，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必死了，没想到昏迷了三天之后却突然神奇的活了过来。 其后的故事就非常传奇了，他在两年的时间内治好了几乎和明心当初相差无几的重伤，随后实力一路飞越，六年的时间，从淬体六层一路修炼到筑基，成为小宗门最杰出的天才，甚至在淬体期的时候就越大境界打废了宗门内的筑基弟子，而他身边的那位形影不离的灵儿，就是小宗门掌门的女儿，已经被掌门许配给他，是他将来的道侣。 到现在，白马会的十二强…… 这些都是小李从李强同宗门弟子那里打听来的消息――他还带了不少亲友团来，并不是明心瞧不起小国小宗门的人，谁还不允许草窝里蹦出来个金凤凰，而是这个速度，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些。 淬体修士本来修行就慢，她自己是化形妖修，情况特殊，且不算在内，就算这样也在是在秘境中磨砺十年才筑基，正常的淬体修士，能筑基的至少也要修炼四五十年，就算是大门派倾力培养的天才弟子，那个弟子又恰好是个只知道修炼的修炼狂，也不过就是这个水平。 而且这个人还会炼丹，会炼器，会画符，会养灵宠，懂剑道，通武道，精于法术，儒道魔三家的招数自如切换，还有时间开丹药店和勾搭小姑娘。 他的时间，是无限的吗？ 第二点就是，那个似乎背景非常不简单的神秘女人，从他刚进入长安开始，就与他过从甚密，而那时他还名声不显。 是时候亲自去会会他了。 …… 夜半。 说来奇怪，明明已经不需要光，然而修士依然习惯在黑夜里做些阴暗的事。 浮空新城北部的一个浮台，作为一个以低调为座右铭的修士，李强自然不会像明心那样特立独行，大唐官方提供的宿院已经足够他和他的红颜知己用了。 穿上久不用的隐形衣，画好男装，明心静静蹲伏在李强院子门口的台阶旁，黑夜里的新城静悄悄的，这种被世界遗忘的感觉，让明心甚至感到甜蜜，其实，她也有一颗向往低调的心啊。 第255章 小草青青 小宗门修为最高的也就是一位结丹，此次没有跟来，所以明心猜测这座院子里实力最强的也就是李强本人，而今天他恰好去会那位神秘大小姐了，所以现在，能够阻止明心破门而入的只有官方设立的结界。 明心并不着急，按照时间，李强在下城区订的药材就要送到了，到时候结界打开，明心就能跟进去。 亥时两刻，夜半风高，一只纸扎的仙鹤从远处飞来，仙鹤不大，明心必须趁着结界打开的瞬间，跟着仙鹤从墙头翻过去，这个动作难度有点大，明心正调整呼吸，蓄势待发时，突然全身力气一泄，好生蹲在墙角，任由那仙鹤飞进院墙。 这么快就回来了？为了防止李强中途回来，明心在院子门口和外面的道路上种满了沙蝇花，沙蝇花生于沙漠，长得和沙子基本相同，平时混在沙子中，很难发现，而只要有人踩到，明心就会第一时间得到通知。 黑暗中，一个身影偷偷摸摸地从远方的夜色中走来，他的身形被某种隐藏法器遮掩，完全透明，生命气息也近乎于无，但沙蝇花粘在身上，明心能轻易地确定他的位置。 回自己家，为什么比她这个做贼的还鬼祟？ 来人自然也没有发现身上多了些小奸细，蹑手蹑脚的凑到门边，院门上的结界突然自行打开，明心紧跟在来人身后，如一团轻烟飘进院门中。 即使进了结界，隐形人依然没有从伪装中脱出来，院子很大，本来是能安排十人的聚居院落，小李还没有那么神通广大能够探听清楚李强的院子如何住，明心也不知他的房间是哪间，索性小心地跟在隐形人的后边。 跟着隐形人七拐八绕，走到桂花树环绕的一列房间前，感应到隐形人的到来，房门自动打开，明心如法炮制地紧跟在他身后穿过结界，随即一个闪身跳到房梁上，全力运起敛息术蹲好。 这最后进门的一下跟的太近，难免引出一些微弱的气流波动，隐形人站在门口，狐疑地向四方搜寻打量，冷不防昏暗的室内突然窜出一个人来，一把抱住隐形人，急不可耐地张嘴咬了上去。 嗯？ 这是什么剧情？ 隐形人终于不隐形了，一个俊朗的男子逐渐从空气中浮现出来，回抱住怀中的女子，对着凑上来的红唇狠狠地咬了回去，两对唇舌剧烈地纠缠在一起，强烈的情欲信号向四周放射，一室之内，顿时春意盎然。 蹲在房梁上的明心终于反应了过来，不禁大乐，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啊，再看那屋中的女人，可不就是那灵儿吗？而男子则不是李强，明心对照了一下小李的玉简和描述，这不是李强的那个同门吗！小李的消息大半还是从他这儿打听来的呢。 李强的同门来了五个，都是来参加龙门会的，虽然只有李强通过，但都没有走，现在他带着他的灵儿师妹住在这里，其他人住在下城区…… 而此时，下方的两人早已不满足于口舌之交，手脚都开始不老实了起来。男人在这个时候，哪还记得开门时那一股妖风，此时早忘在天边，紧紧抱着怀中女郎，恨不得将灵儿揉进身体里去，而灵儿媚眼如丝，浪笑不断，哪还有半分明心初见时的清纯模样，明心不由大为赞叹，要么就是这女人是个一体双魂，不然的话，这演技也太逼真了。 可以和她一拼。 两人直接地异乎寻常，****，“心肝宝贝”地缠绵几句，直接相互推攘着进入主题，不多久屋子里就飘满了**的味道。 明心蹲在房梁上，津津有味地看着，顺便还帮他们把把风，见两人实在投入地忘我，索性大着胆子，溜到房梁下，控制着神识小心地避过两人的感知范围，在房间中慢慢搜捡着。 连着周围的屋子一起，足搜了一圈，两人还没有任何歇息的迹象，明心见他们一时解决不了，自己被困在结界中，暂时也去不了其它的房间搜寻，胆子不妨再大一点，悄悄溜到两人的床边，从两人胡乱丢在地上的衣衫上，小心地解下储物袋。 李强这样谨慎低调的人，很难从他本人身上探听到任何秘密，但是从他的亲近之人身上，或许能有收获呢？ 储物袋有神识封印，明心想冲开倒是不难，但难免惊动两人，明心想了想，暗戳戳地催生出一株龙涎草，龙涎草之气无色无味，却有**之效，并且有一定的麻痹神识的作用，气息飘出，两人果然更加狂热，为求保险，看两人没有察觉，明心又连着多催生了两棵。 两人本就恋奸情热，又有仙草助力，明心几乎怕他们太过忘情，到时候被李强回来撞见就不好了，虽然有点对不起李强，但是明心本来就是来寻找他进阶如此之快的秘密的，被撞破了…… 嗯，说不定他心灰意冷之下，直接就退出了，这样想想好像也不错？ 当然也可能化悲愤为力量，临场突破，实力大增。 这样想着，床上的两人终于来到最关键的时刻，明心注意到一缕淡红色的气息不断在两人的结合处循环流淌，这是……双休之术？ 原来是这样，又长见识了。 伴着一声更比一声高亢的长吟，两人身边的红色气流终于消弭在空气中，明心抓紧机会，神识凝聚成锥，敲在灵儿的储物袋上，龙涎草，超高强度的欢愉，神念被强行冲开的精神冲击，三种因素共同作用之下，灵儿终于眼白一翻，昏了过去。 明心好整以暇地将储物袋扫了一遍，几封拆开来的纸鹤引起了明心的注意，这是用过的传讯符，一般都是看过直接销毁的，留在这里肯定有特殊的意义，传讯符总有七十九张，大部分是遥寄相思之情，还有沟通私会事宜的，相思的对象名唤云郎，想来就是现在床上的这个男人。 其中有一张却不同，符纸上灵力还在，这是一张灵儿给其他人写的传讯符，不知为何没有发出去，大意是说自己这边没有进展，李强花心又对猥琐，还常常骚扰自己，她不想干了，台头是“父亲大人”，落款是“女灵儿拜上。” 明心看看床上便身红潮未退，交缠而卧的一对男女，忍不住为远方的李强默哀三秒钟，这兄弟，苦啊！ 第256章 水果仙人 结界的控制玉牌就在储物袋里，不止是这个房间，还有另外的两个房间，明心见他两人一个酣睡不醒，一个醉心于吸收双休之术带来的丰沛灵气中不可自拔，便悄悄打开结界，从这件春情满满的房间中出去。 除了灵儿的储物袋，这间房间并没有什么其它的收获，甚至没有属于李强和灵儿两个人的私人物品，这几所房间只是专门供两人偷情私会的据点而已。 明心在院子中找了一圈，因为时至今日大多数的参赛者都被淘汰，本来混住的院落成了李强两人的专属，明心挨个试了一遍，很快找到玉牌对应的另外两所住处，种满梅花树的房间少女气息满满，应当是是灵儿的房间，而另一间门外种着海棠的想必就是李强的房间了。 从灵儿与其父亲的那封传讯中，已经明显能看出灵儿是与李强在虚与委蛇，实则应当是在寻找李强的某种秘密，明心想这个秘密很可能就是李强突然变得如此之强的关键所在，今天这个意外发现让明心振奋起来，老天开眼，自己的运气总算是爆棚一次了。 李强的房间一如明心所料，书架上摆了很多厚厚的纸质书本，会用这样的大本书记录内容的，也就只有蔬菜教主萧策了，明心翻了一遍，有几本明显已经很旧了，用法阵强行保护着才没有腐烂，还有不少是明心不曾见到过的孤本，只是却没见到楚荆南说的那本《经济论》。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小摆设，都是萧策在他的书中世界中描绘过的东西，怪里怪气的六芒星阵盘，身上背着许多管子的人形金属傀儡，管子里还能喷出小火花，以及带着轮子的铁皮盒子，在萧策描绘过的一些低位世界中，人们就是坐在这种小盒子里在大地上行走的。 果然不愧是忠实书迷。明心不由感叹，和他一比自己就是个伪书迷，想想自己当初从小六那里打劫来的书，到了现在还没看完呢。 两人的房间内翻找了一遍，除了这些摆设之外，却没有找到更多的线索，想想也是，灵儿作为他的伴侣，在他身边跟了这么久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以至于抱怨着要放弃，可想而知李强将他的秘密藏得有多严。 “想不到你还有时间干这个。”明心的神识透过书桌上整齐地码成一摞一张张薄纸，不需要动手，就能自动翻阅上面的内容，这上面一笔一划工工整整，是一部未写完的话本，大约说的是某个穷小子意外流落异界，在那里一点点变强的故事。 有了这本未完成的话本启发，明心很快发现李强的书架上还有几本明显保存很完好的纸质书，本来未曾留心，以为也是萧策的书，毕竟她也不清楚萧策传世了多少话本，但是留心之后便发现，这几本书的落款不是“蔬菜教主”，而是“水果仙人”。 一个神识强大的修士记忆下一本书可能只要十息的时间，然而自己写一本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更别提写了这么多本――如果水果仙人就是李强本人的话，而且还是用这种原始的方式，明心现在越发好奇，李强究竟是如何挤出这么多时间的？ 算算时间，那两人也该清醒了，再找下去也不会有什么进展，明心开始向桂花居返回，来到门外时，两人已经醒了，因为控制玉牌在明心的手中，所以两人也没有注意到结界的再次打开，明心得以顺利地进入屋内。 红罗帐内，灵儿正轻轻推攘着男子的胸膛，娇声抱怨着：“死鬼，做什么那么用力，害的我真气都没收回来，都被你采补了，这下可爽了？” 男子涎着脸道：“这怎生怪得了我，还不是师妹你太美了，要不，我再补给你？” 怎么补，那还用说吗！ 灵儿不是不意动，大概是太久没有相会，今天的房事格外美妙，然而挣扎了一下还是狠狠地锤了一下爱郎的胸口，“就你鬼心思多，这次便宜你了，下次可别想我放过你。” 看来，李强快要回来了，她也要准备溜了。 听到下次两字，男子心中暗自得计，心旗摇荡的同时，又不免生出几分阴霾来，“师妹，那件事你可跟师父说了？我真是一刻也不愿意你在那野种身边待了。” “怎的没说，可是爹爹认定了那野种身上有什么大机缘，他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 灵儿说的肯定，明心却想到那封传讯符，莫不是不敢发吧？ 男子只好说了一番甜言蜜语，海誓山盟，有意再打探关于李强的事，却都被灵儿三言两语将话头岔过去了，眼见灵儿明显也有意隐瞒，明心料定今晚不能有更多收获，便准备退去，只是还有个问题，灵儿的储物袋上的神识封印已经被自己破去，想要恢复成原样，却是不可能了。 既然如此，一不做二不休，明心干脆将灵儿的储物袋带走，被发现了也无所谓，别说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她已经走远了，就算明心现在站在他们面前，两个炼气修士，能奈她何？ 就算是帮老李出口气了。 …… 不提那边发现储物袋被偷的灵儿两发现后人如何惊慌恐惧，明心从李强的宅院出来，径直去了下城区的一家书塾，虽是夜半，但书塾中依然灯火通明，明心向伙计打听了“水果仙人”的书，没想到还真有。 听伙计说，他也是最近新进的这批话本，似乎是进京参加白马会的外地人手中流出来的，有城里的大买办统一刊发，明显地模仿“蔬菜教主”的痕迹，但是意外地很好卖，现在在长安城里也算小有名气，只是明心久不往书塾凑，身边的人也没有看话本的爱好，故而不知道。 明心算盘打的快，恭维了伙计一顿，很快就从伙计手中流露出来的信息中算出来了这些书的获利范围，就这几日的时间，七八十万灵石总是有的，即使其中只有半成流进作者手中，也有三四万，何况这还是个长期的生意，会随着书本的扩散越来越多，只要李强还肯写，大书商就不太会压榨他的所得。 有了这个经济基础，李强能进境这么快，最基础的条件已经具备了。 第257章 抓小偷 书明心看了一本，文风确实和“教主”萧策非常相像，描绘的世界也一脉相承，只是关于世界设定的一些细节上有些矛盾，经不起太多的推敲，不像是“教主”写的话本，非常的纪实，几乎让人怀疑他真的去过那些世界。 至于故事，怎么说呢，明心以她当年的眼光判断，应当会很讨凡人和低阶的修士喜欢的，足够波折，也足够爽，但是很遗憾的，明心发现现在的她对这种编纂出来的故事已经失去了兴趣，除了一些新鲜的世界设定会让她有一点兴趣之外，其余的都乏味的紧，回头再看当年，甚至有种淡淡的羞耻――我怎么会喜欢这种书？ 情不自禁地摸摸脸，也没几年啊？怎么感觉自己老的这么快…… 脸上的妆还没卸掉，男人的脸摸起来还真有些粗糙松弛。 自娱自乐了一番，明心随手将李强所有的书都买了一份，这书中有许多关于战斗的描写，以及主角对道的领悟，通过其中或许能整理出作者本人的一些战斗习惯，体会到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进而找寻他所追寻的道是什么，这些是很重要的信息。 明心今晚出来本来是抱着玩乐的心态的，没想到真的有所收获，不禁大为欣喜，想想无事，索性不回自己宅邸了，好久没有收到兰馨和天星的消息了，正好去红袖招打听一下，顺便去秘密基地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货。 说到好货，明心最近通过捐傀儡和一些材料任务，相当于变相地用灵石买了一点积分，现在积分已经从四十九涨到了一百五十，代价是花了明心二十多万的灵石，几乎相当于反过来用积分兑换灵石的一倍多。 而相对的，如果用制造基础傀儡来换取积分的话，每个积分只需要两百灵石的材料费，一来一去就是接近十倍的差距，代价则是明心的心力和时间，由此可见除非天下豪富，不然还是老老实实地自己做任务赚积分更划算一些。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明心上次买的“强力花肥”，效果很好，准确的说是太好了一点，花肥是液体，口服即可，明心那一份一小瓶，只是喝了一口就光了，紧接着就足足折腾了一晚上才将身体里积压的灵力消耗吸收掉，如此进度，一晚上几乎比得上明心自己修炼十天的速度。 可就是因为效果太好了，明心反而有顾虑，如前所述，过度依靠外力容易造成修道者根基不稳，而且这个价格也太贵了一点，一份一积分，相当于五百个基础傀儡，她日夜不休地做也需要做五天，而她又不可能真的每天只做傀儡，如此算起来就没那么赚了。 积分还是太少啊，也不知道她的任务什么时候能发下来。 盘算计较着，明心飞地越来越偏，依然是朝着红袖招的方向，但是已经脱离了主道，下面是长安城中凡人的聚居区，路灯晦暗，人间一片昏黑，在这个时间，凡人大多睡了，他们的夜生活没有修士那么丰富。 明心飞地越来越低，终于一头扎进一条狭窄的小巷中，消失不见，小巷口，一个男子高大的身影紧跟着落下，望着如怪兽张开的大口一般的黑暗小巷，眉头微皱，紧跟了上去。 …… 明心在复杂的街巷中来回穿行，黑暗和凡人粗重的呼吸隐藏了她的身影，然而那个跟踪她的人却始终维持着与她相近的位置，一直没有被明心甩开。 明心逃不掉，这位行踪飘忽的跟踪者也同样逃不过明心的感应范围，明心在她经过的路上布置了沙蝇花，这些小东西忠实地汇报了他的位置。 足绕了一刻钟的时间，两个人谁也甩不掉谁，明心索性在一所废弃的庄园中停下，庄园的院子里有一棵枯树，他们竟又回到了当初明心与妩娘重逢的那座废庄园。 “阁下也莫要跟了，有什么事出来一叙如何？” 一道幽影渐渐在明心的正前方浮现出来，即使戴着遮掩容貌的大斗篷，明心依然能从那帽子的隆起上判断出来人的发型。 “是你？”明心有些意外，她还以为是有人看她不过眼，派人来找她麻烦，没想到却是是找麻烦的，来的却是苦主本人。 反应真是够快的，到底是怎么找上来的？ 发现明心认出了他，李强也不再装神秘，斗篷缩小滑进储物腰带中，李强的短发在月光下像根根钢针，“阁下是不是该解释一下，进我的房间是想做什么？” 李强的神情淡定而自信，似乎一切尽在掌握，看样子他还没有发现自己后院起火了，明心看李强的目光有些复杂。 “事实上我只是喜欢仙人的话本，奈何长安的书塾找不到最新的，不得已，只好自己去取了。”明心学着男声说道，她现在长高了，罩头的黑斗篷遮住头脸，只露出下巴上的一缕小胡子，斗篷下面，黑晶项链中的煞气凝聚成黑甲，遮掩了身材，隔绝了气息，看上去真和男人无异。 这个人，留不得！ 李强李逍遥目光一厉，骤然祭出一柄厚重的黑色巨剑，无比狂躁暴虐的气息充斥在巨剑之上，巨剑犹如一条从沉睡中苏醒的远古魔龙，雷霆万钧地向明心斩来。 这柄剑，他从来没用过，小胡子微微一笑，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心情，因为在巨剑袭来的同时，她注意到几个造型古朴的棱锥被李强不着痕迹地放射在废院的四周，既然你愿意承担起遮掩斗法痕迹的重任，那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煞气在手中凝练，同样一柄漆黑的大剑出现在明心的手中，眉心处一粒金沙隐晦地一闪，落进黑剑当中，凶腾的地狱魔焰燃烧在黑剑上，斗篷下的黑甲长出狰狞的尖刺，刺破斗篷，如地狱复活而来的战狂。 第九世，阿修罗道。 这年头，谁还没几张底牌？ 大剑与巨剑碰撞在一起，黑暗与黑暗相互吞噬，枯树，废屋，石墙，还有脚下的大地，以碰撞的位置为中心，尽皆碎裂，这座多灾多难的废屋，终于逃不脱毁灭的命运。 第258章 古剑盘龙 同样的一座废院，相似的两场战斗，后一场或许没有前一场格调高，但论惊激烈程度却丝毫不逊色于前者，毕竟一场战斗有多激烈，不是看战斗者的境界实力有多高，而在于交战的双方差距有多大。 李逍遥――他是不会叫自己那个平凡的名字的，很快发现，虽然自己看似占尽上风，将对方压地节节后退，但是他与这个神秘的小偷势均力敌。 他固然留了两分的灵力输出在那套囚天锥上，以防止对方突然逃走，但是实力的接近，让他能感觉出来对方也在保留着什么，并没有用出全部的力气。 小偷的修为不会超过筑基中期，灵力的精纯程度还比不上自己，刚何况自己还有盘龙剑在手，正面硬撼自己可谓大占优势，但是那对方那悍不畏死的气势，不管不顾的打法，却硬生生补足了这一点劣势。 他强硬地近乎粗糙地挥动那把黑剑与自己的盘龙剑一次次地对撞在一起，每一次碰撞都让自己手臂发麻，浑身灵力一阵躁动，而那把黑剑也是诡异，明明每次和盘龙剑碰撞都几乎被砍成碎片，然而很快又迅速地恢复过来，带着道道缺口继续和盘龙剑硬刚，就和它的主人一样，像个打不死的小强。 而明心也同样暗自警醒，为了不让李强认出来自己，她不但使用了从没有显露过的煞气黑晶项链和轮回金轮第九世的阿修罗道法相，就连战斗的方式都完全是换了一种，从精雕细琢的“花剑”，到蛮打蛮冲的莽夫――毕竟硬拼力量，是最不容易被人看出道法特点的方式了。 而李强那一把宽地夸张的巨剑也是超出预计的恐怖，每一次靠近那把剑，明心就会感觉到浑身的气血被那剑吸引，若是不加以控制，几乎就要被挤压进那把剑中，成为魔龙的点心，即便只是嗅到它上面狂暴的气息，明心已经控制不住地感到轻微的眩晕，这还是以她远超一般筑基修士的神识强度之下，若是一般的筑基修士，只怕接不了两招就要魂为之夺。 如此凶厉的一把剑，已经远远超过了正常法器的范围，明心的黑剑混合了佛宝和黑晶项链全部的力量，威力堪比极品法器，然而在这把剑之前依然每每被砍成碎片，全仗着源源不断补充上去的煞气佛力才堪堪维持住，能做到这点，这把剑几乎称得上是法宝。 而这把剑绝非一般人能够驾驭的，谁都知道法宝比法器强百倍，但即使身家最丰厚的筑基修士也不会使用法宝，因为那对使用者来说是不能接受的负担，不仅催动的法宝需要的灵力太过巨大，而且法宝有灵，必须使用者本人就有超人的神识和最坚韧的意志，才不会让法宝之灵吞噬自己的意志，何况是这样一种狂暴凶蛮的意志，就更加难以控制。 两个同为淬体修士出身的剑客一剑剑地碰撞，每一剑都搅动起千重气浪，明心毕竟顾虑多些，加之这盘龙剑当真厉害，不免逐渐落于下风，眼见如此下去，除非调用剑意不然不能多逼出李强的一点实力，而那就意味着被李强认出来的可能加大，身为彼此下一场的对手，李强对自己的研究绝不会比她对李强的要少半分。 于是明心心思一转，嘴上开始不老实了起来。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不要以为进了个白马会就草鸡变凤凰了，鸡永远是鸡。”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师妹还挺漂亮的！” 这一剑比先前更重了些许，明心勉力接下，知道自己抓到重点了，于是口下更不留德。 “怎么样，床上够不够劲？”明心好歹也在红袖招住了那么长时间，学起嫖客们的荤话，那猥琐劲真叫个惟妙惟肖。 “啊，罪过罪过，一看你就是个小处男。” “想不想知道我今天看见了什么？” “你师妹左胸口有一颗痣，你知道不知道？” 李强突然怒吼一声，手中巨剑光滑的黑铁表面，突然生出片片如龙鳞般的凸起，一条熔岩般炽热的红线在剑脊中间打开，似乎某种封印被解除，紧接着，李强高高跃向天空，巨剑举过头顶，朝着她轰然斩下！ “伏龙斩！” 那一刹那，明心感觉到被某种不可匹敌的存在锁定，任凭直觉在不停地尖叫着危险，却无法迈动一下脚步，眼睁睁地看着那怒龙巨剑狂猛斩下，即便她早已防范着这一招爆发，但依然小瞧了李强的实力，这一招，已然超过了自己所能接受的极限！ 久违的战栗感袭来，双目紧紧盯着那巨剑一寸寸靠近，明心的战意也越来越强，此时已顾不上掩藏身份，妖丹表面七个符文骤然大亮，剑意升腾，雄浑的剑势积聚酝酿在煞气黑剑当中，金色的符文光带在剑身缠绕而起。 身在空中的李逍遥能感到，一个同样古老而恐怖凶兽正在下方苏醒，仿佛来自远古的宿怨纠缠，手中的盘龙剑突然爆发出嗜血的战意，全身的灵力被不受控制地疯狂抽吸进盘龙剑中！ 心头一盆凉水浇下，李逍遥被怒火冲昏的头脑瞬间清醒过来，着急地想要撤手，然而一双手已被牢牢地黏在剑柄上，这把剑已经彻底失去控制了！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身上也有荒族的气息！ 惊天动地的一剑终于落下，明心挥剑横斩，拦在巨剑之前，恐怖的压力从黑剑的对面传来，全身的气血如欲蒸发，只是一接触，明心耳鼻中已经流出鲜血，蒸发成丝丝缕缕雾气飘向上空，被巨剑上张开的红痕所吞噬。 巨剑吞噬血雾，凶焰更盛，明心全身骨骼如欲摧断，唯有咬牙硬撑，巨剑之上，李强焦急地喊道：“我要控制不住它了，不想死就快停手！”，留在囚天锥上的最后两分灵力也开始向盘龙剑中涌去，一旦灵力耗尽，他与这小贼唯有同归于尽的下场。 然而明心又怎么可能停手，她何尝看不出来李强这把剑已经失控，自己一旦停手，她可不相信李强有那个能力和好心在她被碾碎之前重新获得这把剑的控制权，咬咬牙，强行分出一缕神识，一颗黝黑的珠子缓缓从储物戒指中飞出到半空，在李强恐惧的目光中，悬在李强的头顶，轻轻转动。 第259章 血祭符文 别看玲珑那个样子，（玲珑：我怎样了啊喂！），实则作为姒柔的得力手下，她可是结结实实的结丹后期妖修，当年没有加入昆仑时也是威震一方的妖族大能，在化形妖修的结丹圈子里很有一番威望。 玲珑三层实力的一击，对李强和明心两个豆芽菜来说，就是一头老水牛。 说啃就啃了。 而此时，李强只能绝望的看着那黑球的外围的光晕在头顶越扩越大，他并非没有可以与之匹敌的宝物，但是盘龙剑已经吸收了他所有的灵力和神识力量，他必须集中所有的注意力才能抵御住盘龙剑对意识的吞噬，再也没有余力去催动另一件强大的宝物。 李强面露狠色，再也不节制盘龙剑，反而全力支持盘龙剑下压，他要在明心这一击发动之前，彻底压垮她！ 奔马脱开了缰绳，重压之下，明心已然七窍流血，盘龙剑暴躁的杀气疯狂冲击识海，摧动黑珠变得更加艰难，焦急之下再顾不上改换嗓音，怒道：“白痴，不想死就快停手！” 女人？！ 为什么这个声音如此熟悉？是她！ 但是…… 半空中的李强大声骂道：“傻逼才停手！” 明心都不知道该说他聪明好还是傻好，喉头已被鲜血充满，需要紧紧地闭着嘴才不会让一腔热血喷涌出来。 古老的妖族语言从胸腔中发出，如草叶摩擦的沙沙声。 “以身为祭，向死由生。” 盘龙剑发出一声真切的怒吼，在李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巨剑被下方的黑剑生生顶起半寸，明心的脸刷的一下白如霜雪，即使脸上的浓妆也不能遮掩她的坏脸色。 已经停滞许久的黑珠子终于重新发动，乳白的光晕刹那收缩，以珠子为中心，一个纯然黑暗的旋涡开始形成，黑洞带着不可违逆的力量，开始吞吸周围的一些物体，而僵持中的一人一妖一剑首当其冲。 在明心的控制着黑洞的引力全力压缩，汇聚向盘龙剑的方向，然而即使在其它方向上剩下不到十分之一的引力，依然让她难以招架，煞气黑剑深深插进大地，灵力运成千斤坠，抵御着这恐怖的新引力而即使面对黑洞浓缩了数倍的吸力，盘龙剑依然没有屈服，发出力量与黑洞僵持在空中，足坚持了十息的时间，剑脊上的红线中才终于发出一声不甘的龙吼，开始向着黑洞靠近，若是当年它全盛之时，怎么会被这种卑微拙劣的空间之道压制？然而现在，只能依靠宿主的力量生存的它，也只能随着宿主的力量耗尽而屈服。 盘龙剑后，李强绝望地看着盘龙剑的剑尖一点点地吸入黑洞之中，通向未知的空间乱流，在那里他将被空间的力量碾碎，一路走来顺风顺水，即便有波折也很快转化为更大的机缘，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他认定的女主角打败，为什么？不该是这样的啊？我才是主角啊！ 随着大半个剑身没入黑洞，盘龙剑上的吸力终于消退，然而李强已经挣脱不开，在这个距离上，黑洞的吸力是精疲力竭的他无法抗拒的力量，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坚定的女声，“破！” 黑洞陡然收缩，随后如同被挤压到了极致，向外疯狂地爆发开来，无数被吞吸进去的砖石砂砾向外喷溅而出，被巨大的推力裹挟着向后倒飞，李强只能全力蜷起身，护住周身要害，被夹在在瓦砾的洪流中喷溅出去，天昏地暗中，脑中突然响起明心的传音：“想知道你的好师妹有什么秘密，就什么也别说，三天后来红袖招找我。” 身体重重地摔在某个坚硬的表面上，天旋地转中已经分不清是地面还是某座坚硬的石墙，铺天盖地的瓦砾向他掩埋过来，李强眼前一黑，终于彻底晕了过去。 …… 红袖招后院，明心向小茶和小花两个小猫妖拱手道谢，“今天真是多谢二位了。” 小茶和小花是龙凤胎，小茶是母猫，小花是公猫，都是筑基中期修为，和玲珑有些亲戚，被玲珑帮扶着化了形，是玲珑身边的两个头号狗腿。 “哎呀，都是一家妖，有什么好谢的！”――这是小茶。 “你放心，进了咱的地界，李家的看家狗们绝对找不到你。”这是小花。 “你没杀人，躲两天风头就过去了。” “打架而已，遮掩痕迹我们可是专业的！” “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送我们点积分。” “不用那么破费，十个就够了，我们很大度的！” 两个猫妖你一言我一语，摆明了不给积分不干活，明心笑着摇摇头，唤出骨牌，每个妖给了十二积分。 “顺便帮我看看那人死了没有。” “好嘞！” “喵！” 两个小妖蹦蹦跳跳地出门去了，一确认他们离开，明心先还挺直的腰杆一下子弯了下去，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紧闭双目，取出还剩下的半份“花肥”一口饮下，抱元守一地远转起功法疗伤。 良久，明心才终于喘过一口气来，然而脸色依然极差，封上房间的门和结界，取出黑匣子，变成棺材打小，向聚灵阵中装满灵石，再取出身上所有的防御阵法布在棺材的周围，硬撑着做完了这些，才艰难地合身躺进去，棺盖扣上，沉沉睡去。 …… 第二天清晨，感受到布在门外的警示法阵传来的信号，明心终于从睡梦中醒来，睡眠是身体应对伤病的应激反应，睡梦中功法运转不停，此时身上的外伤已经尽皆修复，只是妖丹依然晦暗无光，明心苦笑，使用血祭符文强行催动潜力，不好好修养上半个月的时间，是回复不过来了。 好在，她下一场将要面对的对手伤的只会比她更重。 层层的防御阵法打开，回来的却不是两个猫妖兄妹，房门打开，仿佛有一道耀眼的圣光从门口照射进来，明心看着那道光，身上的虚弱感也没那么真实了，好似又充满了力量。 长成这样，也太犯规了吧。 明心心里发虚，面上却睁着一双星星眼，虚弱地撒娇道：“元君，我好想你啊！” 第260章 远古荒族 姒柔淡淡地瞥了一眼横在地上的那座棺材，面部线条不自觉柔和了几分，“放心吧，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明心赶紧老老实实地坐好，装乖。 姒柔知道她在想什么，“你这次做的很好，没死人，也没有留下证据，只是一场斗殴，官府不会太重视，就算对方指正也不会有什么后果。” 明心嘻嘻笑：“还是妖君您大腿……呃”明心瞥了一眼姒柔那完美的双腿，重重道：“长！” “救你嘴最贫。”姒柔说着手掌抚上明心的额头，略微一探便知她的伤势如何，精血为引，激发潜力，也就是生命力强的草木妖能如此做，若是人类只怕用一次就要在鬼门关上走一遭，就是一般的兽妖，没有个一年半载地也修养不回来，明心作为一个筑基妖修，能将损伤降到这种程度，在妖族中也非常不凡了。 “荒族符文？” “啊，那个啊。”明心眨眨眼睛，“秘境中得来的，进去千多人呢，我可是第一，厉害吧！” “对了，我一直听别人说这是荒族文字，妖君可知到底什么是荒族，这些符文是什么意思？”明心试探地问道。 关于荒族的记载虽然很荒僻稀少，但若是有心，也并不难查到一些零星的片段传说，姒柔却是不相信明心没有查过的，但也无意计较她的这些小心思，而是充当着长辈的角色解释道：“所谓荒族，据传是天地初开，蛮荒化生时期就存在与世上的生灵，蛮荒时期天道初生，天道的变化最为活跃，那时候的生灵也最容易攫取天道中的养分，所以很多都空前的强大，因为占据天道，一些荒族不需要修炼，一出生就具有极为强大的力量，这些天生强大的生灵就被称为荒族。” 关于荒族，瑶光不曾说，明心自己自然也查过，但很不系统，像姒柔这样条理清晰，而且笃定的介绍，她也从未听说过，不由坐得端正了些，期待着下文。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天道的日趋变化和稳固，这些远古的生灵所攫取的原始的道就变得被新生的天道所不容，天道是平衡的，不允许任何在它之下的生灵不靠任何的努力就获得一切，它并不认可这些生物，所以大多数的荒族后来不是被消灭，就是被迫离开这方世界，前往其它的世界生活，而一小部分剩下的，则自己主动开始适应新生的天道，并逐渐演化成如今的各类种族，所以可以说我们都是荒族的后代。” “然而还有非常稀少的一部分荒族，它们不愿意屈服于新生的天道，同时又因为占据了世界之初的力量而太过强大，所以连天道也无法轻易消灭它们，只能任由它们存活于这个世界。” “那它们现在在哪？”明心问道，天道是至高无上的，就算是仙人，也只是融入天道，成为道的化身，连天道都无可奈何的生物，那将是怎样强大的存在，其余的生灵，如何是它们的对手？ “天道没有意识，它只是世界运行的规则，规则本身并不会去惩罚谁，但是规则会找到它的拥护人作为执行者，这些最早的执行者就是那些顺应天道的荒族，也就是我们妖族的祖先。” 明心注意到，姒柔并没有说它们是人类的祖先。 “执行者与这些逆天的荒族相比，远不及它们的强大，面对着这些荒兽的威胁，最开始之能狼狈地逃窜，但是执行者们顺天而行，所以他们能不断地繁衍，修炼，变得强大，最终在一代又一代的执行者们的努力下，世界上的荒族一个个地被消灭，或是藏匿于深海地心，或是被永久封印，到了现在，荒族已经变成一个久远的传说，只有在一些古老的遗迹中才能窥探到它们的文明的残骸，而荒族的文字就是这些残骸最主要的组成部分。” “荒族文字只是个统称，实际上上古时期荒族的种类并不比如今的物种要少，它们很多都有超高的智慧，形成了形形色色的文字，这些文字当中，带有着荒族对世界的感悟，接近道之本源，不过其中的道适不适合这个世界，那就不一定了。” “比如你这个，单分开就是金木水火土，再加上光明与黑暗七种属性的祭祀祷文，然而合在一起，却变成了以身为祭的血祭符文，无论是哪一种，都和如今的天道体系融合地很好，应当是较后期的荒族形成的文字，你看不懂却能明白如何使用，想来是你们草木一族的共同先祖，你能得到它们的认可，说明你的血脉非常纯净，甚至可以说有一点返祖的迹象，这很幸运，但你也不可太过依赖它们，古道虽好，但今时之道也并不比它们差，这些可以作为参考，但切不可让它们控制了你的心神，否则将成为被它们所支配的奴隶。” 明心自家知自家事，她可不纯，也不返祖，相反的，她应该算是加了料的，不过除此之外，姒柔对这些符文的解读无一不准，当真是博学，明心开始相信姒柔真的是的长老，说不定还是位夫子呢？ “谨遵元君教诲。”明心真心实意地道，昨晚那把如龙巨剑也为她敲响了警钟，这些超过她自身能力的智慧，并非是全然无害的，说不定哪一天，这些符文中也会苏醒一个意识，与她争夺身体的控制权呢？ 如同能看透她心中所想一样，姒柔道：“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些符文只是记录，和那黑剑并非同一种东西。” 明心下意识捂住储物戒指，随即意识到不妥，趁势将那柄巨剑取出来，干笑着道：“这东西元君您还是收着吧，我拿着害怕。” 姒柔如何看不出她心中在滴血，笑着摇摇头，“我又不是来找你要东西的，收着吧，此物甚邪，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明心麻利地将巨剑收好，乖巧地等着她的后文，姒柔这么大的人物，总不会是专门来探望她，或是给她上课的吧？ 果然，上了一堂客，姒柔终于进入正题，“我今日来是想问你，关于四大宗门，你到底是如何想法。” 第261章 作出决定 “我没有太多的想法。”关于这个问题，明心早就等着昆仑来插手，没想到是姒柔亲自来问。 姒柔问的直接，明心答得也坦率，“除了普济寺可能不会收我之外，其它的三大宗门于我并没有什么区别，关键还是要看哪一个积分更多一些。” 这就是将选择权交给昆仑了，姒柔很了解明心的想法，大多数的妖都是这样，因为妖们多是天然生长，靠天生的天赋修炼，再加上平日里自由惯了，对宗门师承的概念非常淡薄。 尤其是明心这样的妖，年纪轻轻就靠着独自打拼取得了如此的成就，压倒无数世家宗门的优秀弟子，像这样的散修，他们相信的只有自己，自信不依靠宗门的指导也能闯出一条仙路。 何况她现在还有了昆仑为她提供资源的获取渠道，这种需求就更低了。 “组织里希望你去正一宗。”姒柔道。 明心心道：果然，正一宗是昆仑最关注的，或者是影响力最为空白的。 姒柔却接着道：“但是我更想听听你的想法，如果去掉所有的外在原因，只为你自己的仙路考虑，你想如何选择。” 明心没想到姒柔会这样问，连她自己都做好了当间谍的准备，反倒是姒柔好像有不同的看法，倒像是她对自己的仙路很不负责似的。 虽然明心也不见得就认为自己哪里错了，抛除一切外部的因素本身就是个伪命题，正是这些外部因素，构成了她本身，但多少还是有点…… 小感动。 明心思索了片刻，看着姒柔，突然有点羞涩，干咳了一下，忐忑地道：“元君，您看我怎么样？” 姒柔愣了一下，这才明白她的选择，竟是选了自己。 见姒柔露出一点笑意，明心心中欣喜，得寸进尺地道：“元君您这是同意了？” 她是真的觉得姒柔很好，除了瑶光之外，姒柔是她接触过的修为最高，也最让她钦佩的修士，她们的志趣相投，目标也相同，并且都是妖族，姒柔的德行和学识也让她非常敬佩，非要选一个师父的话，姒柔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 然而明心注定失落，姒柔微笑着道：“我不收徒。” 就在明心怅然之时，只听姒柔继续道：“若是你想跟我学习也可以，只要你加入。” “您是……” “他们都叫我柔夫子。” 这还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所以现在，只剩下两个选择了，和正一宗，至于继续当散修，除非这两个宗门最后都看不上她，否则跟这两个选择相比，就显得太寒碜了一点，不是吗？ “我不会骗你，正一宗对我们下一步的行动非常重要，而那里到现在还为止对昆仑来说还是一片空白，你若是能打入正一宗，对大局会是非常有利的结果，我跟另一位首领曾讨论过这件事，若果你愿意，从进入正一宗的开始，你的权限将达到八级，仅次于我和另一位首领。” 八级是什么概念，靠攒积分的话，明心要攒够百万积分才能够提升到八级，那等于进入到昆仑的核心，拥有最核心的情报和参与决策的权利，可见昆仑对正一宗重视到何种程度，但同时明心也明白，越大的权利意味着越大的责任，那将是一条无比危险的道路。 “但是我不同意他的观点”姒柔道：“比起一个间谍，我更想要一个将来可以继承昆仑意志的强者，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们倒下了，会有一个新生的力量将昆仑的事业传承下去，所以我希望你来，那将是最适合你成长的地方。” 即便平时再胆大妄为，再自恋，此时的明心有点坐立不安了，望着姒柔平静而认真的神情，她即感动，又感到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明心疑问地看着姒柔：“我有那么重要吗？”她只是一个筑基啊！ “这要问你自己，我和他相持不下，所以现在最后的决定权在你，你认为自己有多重要。” 姒柔见明心陷入沉思，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眸，然而语气依然平静：“我会给你三天考虑的时间，作出你的选择。” 转过身去，姒柔缓缓向门外走去，清晨的阳光模糊了她完美的体态，纤细的背影有些萧索，明心抬起头，望着姒柔的背影，目光渐渐坚定，在最后一只脚即将迈出门槛时，她叫住了姒柔：“不用了，我决定去。” 声如斩钉截铁的坚定，明明选择了更加轻松安逸的选择，却仿佛比另一条荆棘之路需要更大的勇气和决心，放下的东西叫自由，背起来的东西叫责任。 还是，想多了啊……姒柔回眸一笑，笑容有些无奈，又透着纵容的宠溺，她也只是想，每一个妖，都能在这片天地中，好好地成长。 那一年长安秋日的晨光，那一抹微笑，是明心此生永远无法忘记的绝景。 …… 养伤的日子，明心总结了那一晚自己的错误，接连不断地胜利，万人崇拜嫉妒的目光，让她自大了，忘记了不是所有的战斗都像擂台上的那样安全和公正，她终究还是有些轻敌了，若不是有玲珑赠给她的那颗珠子，那晚恐怕已经与李强同归于尽。 另一方面，因为姒柔和玲珑留下的好印象，她对昆仑的信任有些过高了，那晚之所以选择在那座废院，就是因为那里是红袖招的地盘，而小茶小花兄妹就在附近，结果就是，他们在自己被黑剑压制的时候选择了袖手旁观，直到自己独力解决了威胁才出来收拾残局，有玲珑在，他们倒是不至于害自己，但明心相信，当时自己若是露出一丝的软弱，自己的积分此时已经光了。 说到那把黑色的巨剑，自从被自己掳过来之后，就彻底失去了光彩，连表面都变得锈迹斑斑，倒也不是无法使用，但灵力附上去就像是挥舞一块笨重的铁疙瘩，除了还算坚硬之外一无是处，明心伤势未恢复，也不敢做太激进的尝试，只好暂时收起来。 而这些天，明心也一直雇佣小李去关注李强的动向，从那天之后，他就在自己的别院里闭门不出，没有来上门讨要他的剑，守卫那天将他救下，随后也就没有下文了，想来他也没有说太多。 第262章 第八场 而值得一提的是，灵儿也很久没有从里面出来过了，至少没有光明正大的出来，小李也不能全天候的守在那里，只是远远地布下一些窥阵，花钱雇两个闲散人员盯着那里而已，只要有心想发现并不难。 风平浪静地过了三天，在明心一天使用一份花肥的情况下，因为血祭符文而损耗的血气已经恢复了五成，但明日便是第八场比赛，想在那之前完全恢复实力是不可能了，明心只能祈祷李强不要再掏出什么稀世珍宝瞬间修复了伤势。 今天便试探一下吧，如果他肯来的话，当然，自己这边要装的凄惨一点，剑是不可能还的，就说被遗失在时空乱流之中，到时候抵死不认就是…… 明心就这样一边修炼疗伤，一边盘算着与李强的会面的细节，然而等了一天，李强却一直没有出现，夜半子时，小李那里也传回消息，李强的小院依然闭门谢客，没有人出入。 明心摇摇头，是想隐藏恢复情况吧？看来李强也不是那么在乎他的灵儿师妹呢。 放下这些心思，明心开始全神贯注地疗起伤来。 …… 一夜无话，第二天，明心卡了个时间，直到离开始比赛还有不到一刻钟的时候才从自己住所出来，到中心擂台时，刚好到了比赛开始的时间，然而即使是这样，她来的时候李强却还没有到。 孤零零地走上擂台，今日没有人陪她来，明心身边难得的孤寂，不仅没有伙伴，连对手都没有，明心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却也无法做什么，便放松地盘坐在擂台中心，一边观赏着其他的五座擂台上的战斗，一边抓紧最后的时间修炼，等候她的对手。 第八轮总共还剩下十二人，一号擂台上是备受瞩目的龙凤之战，大唐的皇子李玄策，对上大楚的公主凤千翎，到了现在，两人的关系已经是所有长安人心照不宣的事实，大楚的使节团是来结盟的，而为了凸显结盟的诚意，联姻是最常见的手段，这个时候带着一位天资极高的年轻公主随使节前来，这意图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只是明心看起来，这对已经钦定的未婚夫妻却都没有对未来的道侣手下留情的意思，尤其是那位千翎公主，本来就是以进攻著称的武修，今天更是一开始就拿出了远比之前还要强的实力，招招狠厉，几如搏命一般，一时竟将修为高出她一个小境界的李玄策压在下风。 二号和三号分别是信陵子和宋竹，这两个人就不消说了，明心连他们对手的名字都懒怠再提，干净利落地一招结束战斗，明心刚坐下，这两人已经准备下台了，彼此还隔着擂台的结界相互看了一眼，就跟在比谁快一样。 明心深感无力，决定眼不见为净。 四号是佘青，对手则是上一轮淘汰掉傀儡师九凌的云洲修士，也是云洲现存唯二的两个修士之一，另一个是信陵子，这样算起来十二强里中洲与云洲修士的比例就是九比二，剩下一个是远岚洲的兀骨力，长孙大人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点，即便魁首被夺（他现在已经不抱希望了），也只能说明信陵子个人实力强，论总体实力，云洲还是不如中洲的。 更何况，据可靠消息，信陵子已经确定要在白马会之后留在中洲，加入正一宗了。 看看，中洲的第一地位，还是牢不可破的。 至于第五号，就太有意思了，两个黑脸汉子都是没什么花巧的人，朴实的过分，一个只会轮着拳头打，一个只会抱着头跑，所以五号擂台上现在的景象，就是一个壮汉在追打小朋友，在明心用神识放慢的视角下看，忽略掉速度和力量，两个人就像两个斗殴的凡人一般，儿戏地像在过家家，刨除掉以往绚烂的法术光影，显得格外的荒诞。 明心就这样占据着全场最为宽敞豪华的位子，和一干观众老爷们一起，乐呵呵地看着还剩下的三场比赛。 说起来，明心发现她的人类朋友们真的都很厉害，宋竹和妩娘自不必说，佘青也是一路从永州杀到长安，叫无数赌徒破产的大黑马，对此明心也只能自恋地解释为，她太天才了。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古人诚不欺我。 擂台上，佘青的全身已经被寒冰所取代，霜白的冰晶之躯，铺天盖地的冰雪，以她为中心狂舞，天上地下，无处不在，无处不生，整个四号擂台，已经变成一片冰雪世界。 冰之领域，她是本届白马会中，唯一一个拥有领域之力的人，所谓领域者，是以自身之力，让周围一定范围内的整个天地化为自己的一部分延伸，在自己的领域中，自身的力量被大幅的强化，灵力的恢复速度几乎称得上是无穷无尽。 而相对的，任何不被领域接受的外人将受到领域内天地之力的压制，灵力的补充更难，法术的威力也大打折扣，此消彼长之下，只要在自己的领域内战斗，同阶之中几乎无人能敌。 领域这种东西稀有到几乎只能用天赋来解释，范围有大有小，而很不巧的，似乎整座擂台都在佘青的领域影响范围内。 月轮碎空，云洲修士最后的亡命一击被打碎了佘青的冰躯，然而她本身也被围拢过来的月轮冰封在一座冰山之内，冰山外，一具寒冰塑成的躯体缓缓从纷扬的雪雾中凝结成型，冰人融化，露出里面的佘青。 而此时，距离开赛刚过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李强还是没来。 明心静静地等着，等到一号擂台上，李玄策渐渐反客为主，看着凤凰燃尽最后的骄傲，终于还是以毫厘只差，先一步被结界救下，只留给李玄策一道几乎贯穿了整个腹部的拳印，无奈惜败。 看着相邻的五号上，一只占据绝对优势的兀骨力突然停下令人窒息的拳击，没有任何解释地，背身走下擂台，他已看出，自己不可能打破王二驴的防御，所以毫不犹豫地放弃。明心哂笑，自诩文明的中洲修士，还不如他们口中的远岚蛮族来的有风度些。 这些都很精彩，很热闹，然而热闹是他们的，她什么都没有。 第263章 荣耀之战 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李强的莫名失踪引起了广泛的注意，群策群力之下，很快就找到了很多的蛛丝马迹。 比如四天前李强被神秘人重伤，其后一直养伤未出，显然是遭人算计。 再比如三天前，也就是明心夜探李强别院的第二天，李强的一位同门师兄就连夜离开了长安，消失不见，而这个传言很快得到证实，有人在城外发现了一具尸体，正是李强那位同门师兄的，袭击他的人似乎很匆忙，连尸体都来不及收拾，这才被人发现。 而还有传言说，有人看见李强身边的那位同门师妹在两天前的晚上匆匆忙忙地从城门出去，其后果然也没有再在长安城见到她，和李强一起，神秘消失了。 种种传言真真假假，但总归有一件事情是大家都确定的，李强被人给坑了，而最大的嫌疑人，就是他下一场的对手明心。 但这里就提现出出名的好处，因为明心风头太劲，形象太狂傲，就连赌场赔率都是李强的好几倍，相比较低调的李强来说，怎么看都是更容易被人对付的对象，刻板的印象让大多数人并不相信明心会做出暗害对手这种阴私之事，尤其这位对手还不如她。 所以也只有有限的几个和她结过仇的手下败将终于找到了心里安慰，自认为自己也是被坑害了才输给明心，并对此深信不疑，上蹿下跳地叫嚣着要官方严查她。 对于这些脑残的可怜人，明心也不认为他们能掀起什么风浪，一群不能承认自己失败的小丑，可想而知智商有多高。 说到“智商”这个词，明心合上书本，望着封皮上的名字若有所思，李强的文风，真的和萧策的很像呢。 其实这些人猜测的没错，明心想李强的失踪确实和自己有关系，只是这关系是间接的，明心隐隐有猜测，这应该和灵儿和她那位惨死的情人有关，李强身边早有一张阴谋的大网，只是她那晚撞破两人奸情，加速了这个阴谋的收网。 无论如何，走的人不会回来，明心应付了一下前来询问的官吏，将李强的几本话本收好，这件事便就此揭过，开始为她进入昆仑后的第一个任务忙碌起来。 想到那个任务，明心忍不住又头痛起来，骨牌中的任务栏上，赫然多出来一条醒目的字迹：玄级任务：为了妖族的荣耀。 任务目标：不惜一切代价，夺取白马会魁首。 成功奖励：一千积分失败惩罚：权限降为零级，惩罚一千积分。 明心现在的积分是远远到不了一千的，而失败就意味着她要首先要回归零级进行入门试炼，随后为昆仑打白工直到赚够一千积分的负债为止。 “为了妖族的荣耀……”明心再一次默念这个热血的名字，又是忧愁又是好笑，摇头不知多少次的叹道：“真是上了贼船呐。”服下一份花肥，继续投入到修炼当中。 …… 比赛只剩下最后六个人，而第八场的不战而胜为明心争取了额外五天的休息时间，肯花积分买花肥的情况下，伤势终于在第九场开始的前两天恢复完全，比预计的时间要缩短了一半，有了这一次的教训，明心立即又在秘密基地兑换了五十份花肥，不为了修炼，单纯是当做应急的药品来用。 第九场比赛首尾相对，明心作为六号擂台的胜者对阵一号擂台的李玄策，信陵子对上王二驴，宋竹对上佘青，被公认的三个最强之人，恰好被分在了三个擂台上，直到决出前三才能相见，也不知是有意而为，还是天意如此。 而明心这些天所忙的，便是查阅唐国的史册记载，找寻每一个唐皇室成员战斗的影像和记录，随后和妩娘用天魔百变排演，希望能多了解一些李唐皇室秘传功法的奥秘。 说到李玄策此人，绝对是明心到目前为止遇到的最强大的对手，李唐皇室传承万年，其传承早已不是功法二字能形容的了，而是形成了一套不下于大宗门传承的传承系统。 而他本人也足够强大，打到如今，虽然不如那两个一招怪物夸张，但发挥非常的稳定，除了上一场开始的半段被凤千翎的拼命打法压制之外，其余每一场都是牢牢地占据着优势，如一头不可撼动的巨兽，以超过所有人至少一个小境界的修为，和来自帝国国民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加持，以碾压之势压倒每一个对手。 因为过程太过顺畅，虽然最开始是最大的明星选手，到了后期关注度反而没有明心几个黑马高，因为太没有悬念了，观众老爷们看的也乏味，但这不代表着人们忘记了他的强大，若问长安人最支持谁，那么毫无疑问就是他，因为他代表着大唐帝国的荣耀，人们信仰着他，而这也是更增添了他的力量，就是明心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在这座城市里，她的胜率不到三成。 即便如此，明心依然给了小李二十万灵石，让他替自己压上自己一注，现在她的赔率已经变成一赔八了，三成的胜率，八倍的收益，这生意怎么看都不亏。 …… 两天后，浮空新城中心。 高耸的尖碑之下，原先的六座擂台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直径三百丈的巨大圆形平台漂浮在新城的中间，如同有人围绕着新城中心的尖碑画了一个圆，然后在地面上抠出来一个圆环，将圆环中心剩下的部分变成一座浮在空中的孤岛，第九轮和最后的决赛都将在这座荣耀之岛上进行。 再不需要在好几座擂台之间做选择，此时的中心岛周围，数十万人齐聚。明心站在中心岛的一端，脚下，下城区被笼罩在清晨未散的薄雾中，不复往日的喧嚣，在那一座座的雕栏画栋中，无数长安人紧盯着由帝国官方设置的水镜传输过去的画面，等待着见证帝国荣耀的时刻。 在这一刻，明心真切地感受到了那来自信仰的压力，身处信仰者的海洋之中，此时，她是万民之敌。 明心的嘴角微微勾起，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念道：“为了妖族的荣耀！” 第264章 圣龙金焰 开赛的钟声敲响，明心闭目，深深呼吸，然后睁眼，面上已不带一丝的情绪，血温微热，仙心轻转，此时的她，已将身体调整到最完美的状态，向着身边陪伴的朋友们点点头，背后双翼雷光一闪，人已穿越宽广的鸿沟，站在决战的擂台之上。 一条金龙从对面的看台上跃出，划出一道遒劲的弧线坠落在明心的对面，隔着擂台中间巍峨的尖塔，明心注视着李玄策的身影，负手而立的身影一如她最开始在长安官署外仰望的时候那样超然，只是如今，她成了那个他需要平视的人，而不是可以忽视的背景中的一个小角落。 看来不能指望敌人轻敌了呢…… 第二声钟声敲响，明心心中突然有所感，目光稍向侧方偏移，不禁眉心微蹙，她们怎么来了？ 看台的侧方，两个女子座在看台最下面的拥挤的人群中间，一个一身白衣，男装打扮的年长女子斜斜地坐在看台外环的边缘，一条腿支棱在地面上，另一条腿垂在鸿沟之下，手中握着一只酒葫芦，正小口地喝着，注意到明心看过去，朝着明心挤了一下眼睛，这么没有风度的元婴高人，除了剑凌云还有谁。 而另一个看上去年龄稍小一些的小姑娘，看上去样貌只有十三四岁大小，生着一头漂亮的水绿色长发，这张脸明心太熟悉了，居然是音音！音音也同样坐在鸿沟边缘的地面上，扎着头巾和围巾，遮住了鳍状的耳朵和颈上的鳃线，背上背着一个长条的包裹。 她的下身穿着一条长裙，比她整个人还要长的长长裙摆向下耷拉下来，在风中摇曳飘舞，用来遮掩她藏在里面的鱼尾，同样感受到明心的视线，还兴奋地冲明心使劲地挥手。 明心撇撇嘴，好像我们关系很好一样…… 转过头来，不再去管剑凌云和音音两个特殊的观众，明心不无恶意的想，最好是等会儿音音看的兴奋了唱首歌，直接把李玄策吓死，岂不美哉？ 钟敲三响，擂台中心的结界打开，明心照例隔着遥远的距离向李玄策行礼致意，李玄策只是淡淡地点点头，直接将自己摆在了上位者的位置，待明心礼毕之后，才微微抬手做了个轻的姿势。 微微一笑，并不为他的高傲而生气，明心取出一只翠竹笛，抬起脚向前踏一步，握笛如剑，指向对面的李玄策，一股带着草木芳香的微风吹过宽广的擂台，吹拂在李玄策的身前，随后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吞噬。 这只是一记毫无威力的虚招，意义不言自明，我已出招，该轮到你了。 这是一种挑衅，毫不掩饰的挑衅，李玄策望着指向自己的圆润竹孔，心中不由多生出两分审慎，若她刚才直接出手，虽能占先手，但却落实了二人地位之间的差距，气势上一旦先自低了一筹，面对携万民愿里的自己，将更加加强自己身上的信仰之力对她的压制，能懂得这一点，说明这个异军突起的散修，对信仰之力的了解足够丰富。 也罢，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他也不需要在气势上压过她，他的实力，足矣压制！ 三条尺长的金龙从李玄策的周身浮现，围绕着李玄策的周身昂首摆尾，互相追逐盘旋，形貌纤毫毕现，有如实质。 《黄极九龙图》，李氏皇族最著名的三大家传功法之一，三条金龙，代表着他已经修炼到第三层了，九龙图每多一层，威力增长三倍，而与他差不多年龄的李玄麟，只是修到第一层而已。明心不敢怠慢，笛音轻飏，根根白藤红花开了满地，向四方铺展开——做个姿态就好，真的让先手，明心可没那么傻。 然而严阵以待的明心没有等来金龙的出击，只见三条盘旋的金龙突然被吸入李玄策的口鼻当中，随即脸上露出一抹冷笑，下一刻，李玄策的身影突然消失在原地，明心面不改色，雷翼扇动，身体间不容发之际向左移出三尺，只见她先前站立之处，一杆金闪闪的龙枪突然从空气中穿出，刺穿了明心留在原地的残影。 就在明心闪开的同时，春之曲催动之下，数丈范围内地面上的花藤同时向上疯长，似早已料到李玄策即将在这里出现，瞬间将李玄策紧紧包围在中心，藤条纠缠，花瓣乱舞，向李玄策凌迟而去。 明心可不认为会如此轻易地赢，笛音不断，一边飞速后退，一边在撤退的路上催生出无数的白藤，争先恐后地向花海中心缠裹过去。 李玄策轻蔑一笑，一股金色的火焰出现在龙枪之上，龙枪横摆，所有接触到的花藤在金色火焰的炙烤下如朽木一样松软，顷刻间化为灰烬，不能阻拦李玄策半分，花海连接意境，这不知名的金色火焰灼烧在其上，如同能同时灼烧着明心的灵魂。 识海剧痛，万花丛间，一道金光猛然洞穿层层花海，向明心横扫而来。雷光再闪，李玄策的速度远超预料，明心几乎鼻尖蹭在金枪的锋间之上，再晚一分都要被穿个透心凉。 然而避得过金枪已是极限，却无论如何避不过紧随其后的铁拳，李玄策单手握拳，拳身金龙虚影浮现，在擦身而过之际，向着明心一拳轰下！ 如此近的距离，明心只来得及身体一扭，用左肩代替胸口承这致命一击，一阵剧痛从肩膀处传来，大半个身子似乎都要散架，明心急振翅，借这一拳之势向后飞退，再看肩头，已经深深陷落下去，拳印落处，赫然是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几束金色的火苗，在伤口的表面燃烧着，灼烧着每一片新生长出来的嫩肉，真正意义上的火辣辣地疼。 只是第一下接触，明心便吃了大亏。 “你不是我的对手。”李玄策拖着龙枪，向明心一步步地走来，中了他的圣龙金焰，不烧尽最后一片灵魂碎片，绝不会熄灭。 “是吗？”捂着伤口，明心明心从地上站起来，面对着李玄策，缓缓放下遮掩的手，在那里，金焰已经熄灭，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生长着，顷刻间恢复原样，护身法衣自动恢复，遮盖住白皙的肩头，明心邪邪地笑道：“很抱歉，你会发现我非常的难缠。” 第265章 拿剑来 擂台之上，一杆龙枪横行无忌，始终追逐着明心背后的残影，断续的乐章被环绕的圣龙金焰轻易地阻隔在外，而李玄策的每一枪却都比前一枪更接近她的真身，明心唯有用玄龟法相强吃一记重击，才有机会将距离再度拉大，然而很快，龙枪又会如跗骨之蛆般纠缠上来。 即便是修剑意的乐修，也依旧是乐修，乐修的特性注定了近身缠斗是他们永远的软肋，明白这一点的人很多，然而到目前为止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跟上并打乱明心的节奏，只能选择与她隔空对轰。 但是李玄策不同，修为的压制，九龙图附身对身体的强化，还有万民信仰之力的加持，无论是速度，力量还是防御，他都已经实现了对明心的绝对碾压，所以即使明心神识能将他的动作剖析干净，身体却无法做出相应的反应，这是真正的实力碾压，任何的花巧和算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如此苍白。 虽然正如明心所说，她真的很难缠，强大的神识让她每每能够做出最恰当的反应，将每一次攻击的影响降低到最低，防御力近乎无赖的佛宝消减了大部分的伤害，即使偶尔有能够凿穿佛宝龟壳的攻击，在明心身上留下的伤口也会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完全，耐打地几乎可以和王二驴一较高下。 但是李玄策没有露出任何的急躁，九龙图施展开，李氏皇族秘传的圣龙枪诀如行云流水般灌下，王二驴那样的怪胎终究只有一个，那是放弃了攻击的极致防守，而明心的战斗风格则无数次的证明，比起防守，她更加依仗进攻，擅长以攻为守，如今笛曲被压制地不能成型，失去了进攻的能力，不过是个耐打的沙包而已，终会被锤破。 李玄策想的不错，明心必须进攻，若是别人她还有可能用卓绝的韧性消耗对方的灵力和耐性，但是对上积累远比她深厚的李玄策，在这样不对等的消耗下，最终被耗干的只会是自己。 煞气黑晶之内黑潮涌动，明心在等待着机会，只要抓到一个疏忽，就动用血祭符文，施展绝杀一击，那是她想要胜利，唯一的一次机会。 然而对手显然不想给她这个机会，枪法绵密地施展开，龙枪每一次出击，都在所过的空气和地面上切出一道深刻的火痕，燃烧的金焰一点点地封锁了可供自己转圜的路径，并将零散地乐章切割地更加破碎，强忍着金焰焚烧神识的巨大痛苦，明心不由心中苦笑，将致胜的机会押在对手的失误上，真是憋屈透了。 如果，天音剑还在身上就好了。 又是一枪从头顶扫过，明心弯腰如弓，险之又险地避过这一枪，目光无意间瞥到看台的边缘，在那里，音音正紧紧地抱着那根长条形状的包裹，一脸郁闷地看着自己，而旁边的剑凌云则将手轻轻按着音音的肩膀，一脸揶揄。 电光火石间，明心突然明白了剑凌云给她留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答应的事情要做到。” “音音给美美修笛子！” 明心心头无名火起，看我被虐很有意思吗？！ 掐动手诀，雷光翼中刻印的雷遁术瞬间触发，明心化作一道雷光瞬间拉开距离，撞在擂台边缘的结界上，趁着李玄策没有追赶上来，伸手举向空中，“拿剑来！” 第266章 生死两意 擂台周围，万千观众还没有从天外一剑的震撼中反应过来，伴随着一阵恐怖的尖啸声，赛场之上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直亡命躲闪的明心突然一反之前的弱势，倒提长剑，主动冲向李玄策！ 擂台之上，李玄策目光一凝，冷哼一声：“找死！”，三龙真气入体，圣龙金焰火光冲天，提枪毫不犹豫地对冲而上。 令人窒息的威压中，寒剑金枪终于轰隆对撞在一起，以两把交叉的武器为中心，整个擂台被金焰和声浪分成鲜明的两半，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金色龙炎组成的火墙边缘被一点点地压得凹陷下去，龙枪被长剑压成一张弓形，枪身上交缠的金龙发出濒临崩溃的嘶吼。 眉心金光一闪，变为血色红光，轮回金轮最狂暴的修罗法相俯身，明心的眼睛瞬间染成血红，破军剑曲奏响，音符急速交叠，一首长长的笛曲，在天音剑之中转化为一声尖锐的爆鸣，剑刃之上力量暴涨，带着横扫千军之意，狠狠地将李玄策连人带枪向后挥去，赤红的音浪如狼牙突咬，瞬间将光焰之墙撕扯地粉碎，铺天盖地向李玄策的身影追咬过去。 一把法器而已，为什么会有如此之大的提升？这力量，甚至已经压制了自己！ 漫天罩下的音浪之中，李玄策终于忆起明心腥红的双目，如地狱而来的修罗，不是剑的原因，她一定动用了某种秘术，才能获得这一瞬的绝对压制，而这把天外而来的剑，则是足以致胜的最后一个筹码。 情势瞬间逆转，然而李玄策的笑容依然超然，如果这就是你的极限，那么也不过是弱者的垂死挣扎罢了！ 身在半空中，李玄策周身突然金光大盛，浩荡光焰之中，四条巨大的金龙盘旋而出，龙口吐出四道亮金色的龙火，将追逐而来的音浪焚烧一空。 看台之上，等候在一边的信陵子微微皱眉，黄极九龙图，他竟修炼到第四层了。 金龙呼啸，整个浮台的青石地面都在火焰之下融化，漫天的光焰火海之中，李玄策独立于尖碑之上的身影如不可侵犯的神祇，在这座城，这座天地中心的浮台上，万民信仰加持之下，他就是无敌的！ 观众席上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这一刻，大唐的子民们终于重燃了久已被压在心底深处的野心，似乎白马会的魁首，也不再是梦想。 万丈的光芒中，巨龙凌空碾压而下，而那一抹染血的白衣，如扑向太阳的飞蛾，谁又能忆起她那转瞬而逝的辉煌。 然而飞蛾不会退缩，即使燃烧生命，也义无反顾，能够灼烧灵魂的火焰撕咬着她的肉体，最深处已经见到寸寸如玉的白骨，然而她一无所觉，她只是抬剑，仰冲，斩！ 尖塔之巅，李玄策终于看到了突破火焰而来的明心，一个全身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火人，还有那火焰中心的一双眼睛，即便心智坚强如他，那一刻也依然不寒而栗那是他完全陌生的一双眼睛，无心无情，似乎天地万物，包括她自己在内，于她都毫无区别，在死亡之前都毫无区别，她就是死亡，死亡凝视着他！ 死之意——生者俱灭！ 没有光芒，没有声音，死亡本身并不需要这些无用的装饰，李玄策怔怔地看着手中断裂的长枪，他的胸前多了一尊九龙环绕的龙印，而那里，本该是一把无光的剑。 第267章 大战之后 明心赢了。 听说当裁判宣读这一结果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以为裁判读错了，因为在众人的眼中，看到的只有明心即将被火海吞噬的时候结界的力量救下了她，而他们敬爱的五皇子还完好无缺，怎么就变成了明心赢了呢？ 人们不相信，但又由不得不信，因为当时四大宗门的长老和长孙大人为首的帝国高层都在场，然而也没有任何人反对，总不能这些高人都看错了吧？答案自然是不可能的，那就只有是他们自己看错了。 但情感上又有几个人能接受他们敬爱的，在他身上下了大注的皇子大人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输了，而后偏偏也没有人向广罗大众解释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再加上擂台被神秘高手袭击，随后明心就一反之前的颓势，瞬间变地强势起来，这些都是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怎么看都有作弊的嫌疑，于是这场比赛的公正性就更加值得怀疑起来。 但这也说不过去，若是别人也就算了，谁能在长安城中把大唐帝国的皇子内幕掉？后台再硬也不是这么个硬法，就算是天道之子，只要进了这座城，也得乖乖地按照他们的规矩来，这是帝国人的自信，所以内幕这种猜测，也是个伪命题。 总之，长安城内外的人们此时非常纠结。 而长孙大人此时也很纠结，这个只有筑基的小女修，简直是油盐不进！ “那两个人？我也不认识啊，我当时也吓了一跳呢，您也看到了那剑差点就砸到我，多危险！” “剑凌云？我不认识啊！” “原来您说的是酒剑仙啊，哎呀，那天我喝多了，醒来就被扔在擂台上了，我也正纳闷呢，我一个小散修，哪能认识那种大人物，那些传闻都是市井，您不会信了吧？” “剑？哦，我看那剑没人要，就捡过来用了，怎么，哪里违规了吗？” 长孙大人一噎，确实没有哪一条规则禁止参赛者在擂台上捡东西用，但问题是也没有人这么胆大包天往擂台上扔东西啊！再说一般人他也扔不进去啊！ 不过说回来，那把剑虽然品质不错，但也到不了法宝的级别，依然是法器，也就是说无论其中内幕如何，明心是真的凭自己的能力打败李玄策的，长孙大人也不过是被剑凌云溜了一圈，心中不甘，想着从明心这儿给她找点麻烦，结果现在更郁闷了。 算了算了，人家都认了，他一个替人打杂的在这儿操什么心。 “恕晚辈重伤不能行走，妩娘，替我送送长孙大人！” 送走一位瘟神，明心叹了口气，早给我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偏要搞事…… 然而想到那把新铸的剑，明心还是忍不住翘起嘴角来，躺在床上，将天音剑从储物戒指中翻出来，小心地抱在怀里，虽然还是触动了伤口，但是这点小疼痛算不了什么，抚摸着怀中冰冷的金属，明心突然觉得给音音当了十几天宠物也没那么难受了？ 现在回想起来，音音虽然脑子缺根弦，但也天真烂漫，是不会骗人的，明心这几日除了修炼养伤，就是研究这把剑，如今已经了解地通透，这把剑经音音重铸之后，依然保留了原本作为乐器的功能。 而和原本不一样的是，声音不再是通过吟风石发出的气流在剑柄空腔中创造出来的声音，而是将乐器的功能通过特殊的铸炼手法内化在剑体本身，明心也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现在这把剑对乐音的转化速度快得惊人，所有的音节在非常快的时间之内演绎完成，其结果就是在赛场上那样，外人只能听到一阵阵的尖叫，倒是与海妖的尖叫声非常相像。 明心觉得她抓住了海妖尖叫声的奥秘。 这样的做法有好有坏，乐曲变快了，对施展自身的剑招无疑是加成巨大，但是乐曲本身对他人施展的精神影响却会变小，毕竟听都听不懂，又何谈被吸引，进而迷惑，不过明心现在的乐道造诣还没到迷惑人心那种水平，反而大多是作为输出灵力的渠道，乐境本身对人精神的影响在对手意志足够坚定的情况下非常微笑，可以说颇为自闭，总体来看，这个变化的利益远远大于弊端。 而刨除作为乐器的功能，就剑本身来说，音音的想法也与明心不谋而合，一把寸宽的细剑，重达三千六百斤，是原来的二十倍有余，甚至有点太重了些，明心很怀疑音音是按照她自己的力气来铸剑的，并且在剑刃上还融入了某种能够冻结灵力运转的材料，即便是用手接触都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变的滞涩无比，这样一把剑，即便上边不附加剑气，光是用力抡起来砸在人身上，也堪比筑基修士的一击。 “你怎么又把它拿出来了！”妩娘一进门，就看见明心又在那抱着剑傻乐，眼圈一下子红了，劈手将天音剑从明心怀中抢出来，长绫舞动，将明心裹成一个球形，明心现在身娇体软，也抢不过她，只笑嘻嘻地冲着她乐，妩娘顿感一阵无力，这剑的材料阴寒诡异，即使抱着它的人是它的主人，一样会被上面的冰寒气息所伤，自己的身体怎么就不知道稍微珍惜一下！ “放心啦，我身体好着呢，都是装给他看的。”明心想抬起胳膊展示一下肌肉，却被紫绫捆住动弹不得，只能扬起半边俏脸，“你看，脸上的肉都长好了。” 还好意思说！ 深深吸了一口气，长绫将剑卷起来，妩娘冲着明心露出一个沁人心脾的微笑，关上房门，带着剑径自走了，只留下明心一个被裹成一只大茧，躺在床上傻眼。 “喂，至少把他们两个的斗法影像给我看看啊，要不给两本书也行呀，很无聊的啊！” 从门外将结界封住，明心的声音被彻底封闭在结界之内，妩娘回过头，冲着院内凉亭中等候的黄衫男子道：“她不见客。” 金瑶飞似乎没听出来妩娘赶客的意思，不在意地道：“没关系，我也就是在这儿磨一下时间，不然回去没法跟师傅交差。”随即可怜巴巴地道：“咱们也算旧识了，你可千万要帮我。” 说来感慨，谁能想到，当初他酒楼中雇佣的两个头牌乐师，不过几年时间，已经是年轻一辈中的领军人物了呢？ 第268章 最后三人 尽管妩娘一心想将明心圈养，但是有些人不是区区一个防御结界能挡得住的，就在妩娘与金瑶飞对峙的时候，养伤中的明心又迎来了一个新客人。 明心裹在茧里，望着身前突然多出来的一位气度不凡的老者，轻咳一声：“恕晚辈伤重……” 明心伤的如何李道人一望便知，不愧是生机之剑，仅仅一天的时间，被金焰灼伤的骨肉和神识已经恢复了九成，只是血气亏损太巨，几乎伤及本源，想来是因为那燃烧生命的秘术所致。 李道人的面色凝重了几分，这样的秘术，每用一次都是对生命本源的一次损耗，直接的结果就是阳寿的缩短，修养不慎，还会留下永久的暗伤，极难拔除，而且看样子，她最近已不是第一次动用这秘术了。 “你应该听那个小姑娘的，以你现在的状态，到下一场比赛都很难恢复完全，到时若是再用一次你那秘术，就不是折寿个三五年那么简单了。” 明心很诚恳的点点头，一副乖宝宝的样子，心中对此人的身份已经有所猜测，此人目如鹰隼，神清气正，正气凛然，想来便是大名鼎鼎的李道人了。 道家清静无为，正一宗的大多数长老都习惯闭关隐居，百十年不出是常有的事，唯有李道人是个闲不住的人，凡是正一宗的涉外事务，几乎有大半都是他出面主持的，提起正一宗的长老，几乎所有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李道人，等同于正一宗的代言人，尤其是他还是天下闻名的剑道尊者，林雪的师父，明心早就听说过他的大名。 这个……怎么回绝，是个问题啊…… 明心脑中飞快地组织语言，分析利弊，正等待李道人开口时，室内的虚空中再次浮动，明心心头一紧，下一刻，只听一声少女娇软的欢呼：“美美！”明心眼前一暗，一张粉红小嘴已经亲了上来，那力道好险没有将明心脸蛋上新长出来的肉嘬掉，望着紧紧盘在身上的人鱼小姑娘，明心万分庆幸自己被包在紫绫中，不然这一下爱的抱抱，怕是要散架！ “音音？”剑凌云的手从背后抓上来，抓着音音的脖子像提小鸡一样将她从明心身上提溜下来，很粗暴地将她往一只瓷钵里一塞，音音顿时变成了一条手指粗的小鱼大小，扒着瓷钵的边缘冲明心眨着眼。 小小的房间装下一尊大佛尚且拥挤，何况两尊，随着剑凌云的到来，气氛瞬间紧张起来，明心小心翼翼地望着剑拔弩张的两位大佬，心中的苦辣酸甜只有自己知。 怎么办，不会是来抢徒弟的吧？这要怎么拒绝……天啊！我为什么这么优秀！ 正胡思乱想间，冷不防两人齐刷刷地转过头来，开口整齐一致的问道：“你的双剑意是如何练出来的？” 明心瞠目结舌：我能不说吗…… 不说是不可能的，虽说这事可以算的上的明心的独家秘诀，但是……汗毛拧不过大象腿啊…… 其实说白了也很简单，没什么诀窍在里面，一心一意是没有错，但是明心可不是一心啊，她现在壳子里住了两个灵魂，生之意是明心的领悟，而死之意则完全是二号的绝学，明心也不知道她是何时练成的这门本事，在秘境里修炼时的某一天突然就会了。 当时她用生之意强行撑过火海不死，然后二号接管身体，用死之意一击毙命，一切发生在灵魂层面，外人自然看不出她们切换的过程，即使是剑凌云和李道人这样的大能。 所以这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明心一摊手（并没有成功）：我就是妖格分裂，我能怎么办吗？！ 两个大佬心满意足地走了，留下自恋过度的明心泪流满面：我这么天才，你们就不抢一下吗？ 其后便是闭关修炼，两天后，妩娘终于同意将上一场后两场的记录影响给明心看，不给也不行了，今天就要抽签，明心总得知道自己的对手到底是谁。 那一场后来明心昏过去了，其后便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直到今天才知道最后的结果，佘青终究没有敌过宋竹，早在三天前比赛结束就走了，再一次地拒绝了四大宗门的招揽，去寻找不知所踪的宋寒江，走之前给明心留了一张传讯符，详述了她与宋竹交手时的细节感悟，希望明心能够赢下他。 这张传讯格外的长，大于明心认识佘青这么长时间来所听到的她说的话的总和，明心珍之重之地将其读完，颇为感慨地将符纸用白花融掉，花瓣飘洒向遥远的天空，愿它们带着自己的祝福，寄往远行的旅人。 而信陵子和王二驴这对最强之矛和最强之盾的争斗，也以王二驴终于被破掉了他的不败金身告终，但他也不负明心所望的拖过了信陵子的第一道符，信陵子足用了九道神符，才终于将王二驴击败，从影像记录下来的情景看来，用出这九道神符他自己也不好过，楚荆南分析的对，大家都是筑基初期，年龄也相近，实力相差不会太离谱，想要用出超过当前境界威力的术法，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至此，前三名已然出炉，今日明心便是要抽签，抽出下一轮的比赛的两个人，而轮空的那人，将与两人之间的胜者进行最终的决战，决出魁首。 …… 抽签在上城区的一间书庐中举行，明心还是第一次来到上城区，然而还没来得及细细观览一番上城区雄伟的盛景，便被引领者领到抽签仪式的所在。 书庐只是一间普通的书楼，里面摆满一架架的书籍，晕染着墨香，明心来的时候其余两个人已经到了，围着一方红木桌，分别坐在下首的两方，坐在上首的便是渊夫子，见到明心来，冲明心露出和煦的笑意。 明心向渊夫子行礼，在渊夫子的对面坐好，分神观察其余两人的神色，宋竹形容枯槁自不消说，信陵子也未曾遮掩苍白的面色，三个伤患互相打量了一眼对方的狼狈神态，不禁露出会心的微笑，彼此的距离似乎都近了一些。 渊夫子的眼中闪过赞许，从袖中取出一只签筒摆在桌心，签筒中三根竹签，天下闻名的白马会，最后一轮抽签却如此朴实。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伸出手，握住一根竹签。 第269章 一剑相交 竹签寸寸抽出，两长一短。 明心看看宋竹手中那条和自己一样长的竹签，连她自己也开始怀疑这场抽签的公正性。 轮空的刚好是最强的，有那么巧吗？ 渊夫子微微一笑，如此也算得宜，“下一场七天后举行，你们回去好生准备吧。” 七天，算上已过的三天就是十天，这个时间刚好是明心可以达到的最快恢复时间，明心不知他是否是有意为之，恭敬地向渊夫子拜别，在侍者的引领下离开上城区。 往中城区返回的路上，明心终于找到机会和宋竹说上几句话，自从那日长安初见之后，这还是第一次，明心不由打趣道：“不然我们还是分开走，我怕某人回去要跪搓板呢。” 宋竹笑道：“反正回去都是要跪搓板的，你我不妨走慢一点，让我的膝盖也缓缓。” 话是玩笑话，但明心走慢了一些，只是这一小段路，宋竹都有些摇摇欲坠，真不知道他是怎样坚持下来那么多场斗法的。 明心驱使着雷光翼从背上落下，飞上宋竹的肩头，干脆带着他向前慢慢飞行，“这场比赛，对你很重要吧？” 不用再自己走路，宋竹舒服地叹了口气，淡淡道：“没错，很重要，但你也不会因此就故意让我，不是吗？” 明心皱了下眉：“那可不一定。”分神关注了一下前方引路的两位炼气期的侍者，明心传音道：“现在不是计较尊严的时候，你知道你未必就能赢过我，老实说，这场比赛对你到底有多重要。” 时至今日，明心来长安的目标已经全数达到，有姒柔的推荐，她进入已经毫无悬念，第一她固然想拿，非常想拿，但是若是这个第一要拿宋竹的命换，她就是放一把水又何妨？ 宋竹有些失神地看着明心，似乎第一天是认识她，继而无奈地笑道：“我的状态你也看见了，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倒下，我会隐瞒年龄参加这次白马会，不过是为了圆一个念想罢了，如果你认输了，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竟是这样吗？明心将信将疑，既然只是一个念想，那为什么林雪会把他把控地那么死，宋竹是个性情中人，兴之所致，无所顾忌，但林雪，她可不像是一个会在无用之事上下精力的人。 心中如此想，明心面上却做释然状，挑眉自信地道：“那我就静候病剑仙的高招了。” …… 到底还是不放心，明心回来之后，立即给林雪发了一封传讯，然而等了几天依然没有任何的回复，明心心一横，你们两个既然搞神秘，那我就不客气了，那可是一千积分呢，就这样放弃，她也会心痛的。 更何况，为了妖族的荣耀。 解决了让不让的问题，另一个更严峻的问题是，宋竹可能真的不需要她让，姒柔和李道人都提醒过她了，短期内再使用血祭符文，很可能损伤根本，一场比斯和今后的修道基础相比哪个重要，这一点明心心里还是有杆秤的。 而不用血祭符文，她要如何抵御那所向无敌的一剑呢？ 答案是毫无头绪，连天魔百变也无法模仿出那一剑，如此明心唯有以不变应万变，努力调整自身的状态到最佳，迎接这场比赛。 不知不觉间，这场白马会已经进行了几个月，从盛夏转入秋凉，城外的秋雨淅淅沥沥，而城内的大部分地方，永远与雨这种东西无缘。 然而深秋的凉意还是不可避免地从天外那阴沉的雨云中渗透了这座城，李玄策的意外出局，王二驴的离场，还有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消失在视野中，甚至连一向不安分的明心也出奇地安静了下来，开始深居简出，人们厌烦那些噱头，可直到所有的噱头都消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生活有些寂寞，随着三强的决出，这个夏天因白马会掀起的热情意外地冷却了。 虽然没有公布，但谁都知道四大宗门的招收人选已经基本确定了，几个表现优异的人，大家多少都能猜到，而经过一个多月的招揽接洽，博弈交换。各地来招收弟子的宗门长老和各国官员也都有了不错的收获，无数涌入长安的年轻修士们找到了一个满意的或不那么满意的归宿。 一切尘埃落定，只等最终的决战结束，纷纷扬扬的外来修士就会离开，这座修士之城也将再度回归它那古老而琐碎的节奏，甚至就连这场未完的比赛结局似也已经尘埃落定，人们只是做一个见证，在这座留下无数回忆的古城中，多缅怀一段时间。 十月十日，第两千三百界白马会的倒数第二场，如期而至。 今日依然有雨，潇潇落雨从上城区的中心漏下，沿着贯穿城中心的虹桥汇成一道瀑布，洗涮着美丽的彩虹，人类将雨做成了景色，然而明心还是喜欢自然中的雨，均匀地浇灌着每一个生灵。 手向前鞠了一把甩落的雨水，然后翻手震落，明心振翅越过雨帘，踏上熟悉的擂场。 擂台对面，宋竹是林雪搀扶着越过雨帘的，即使是这一点御空的距离他都无法接受，裁判早已熟悉了这一幕，由着林雪离开擂台，才落下擂台边缘的结界，钟声敲响，宋竹和明心各自拔出手中的佩剑，面向着擂台中心缓缓靠近。 躲避和距离无用，所有希冀于用这两件东西来消耗宋竹体力的人都没能逃过那看似平凡的一剑，明心今天并不打算逃，她要以一个剑修的身份迎接这一剑，剑者永远无畏，这是宋竹曾经教过她的话。 随着距离在一步步之间接近，宋竹蹒跚的步伐变得越加稳定，直到他们终于停下，明心似乎又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当年在永州废院刺出那一剑时的英姿，此时的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他是一个战士，每一剑，都将是他人生中新的巅峰。 此时两人的距离不过三尺。 三尺之内，剑修绝杀之境。 想当年一样，宋竹用剑在他的脚边画了一个圈，单手执剑，横于身前，明心微微一笑，弓步后压，挽剑蓄势如弓，仿佛这只是老师在检查学生的课业，隔了四年的时间。 一剑，相交！ 第270章 情势斗转 “这就是……剑心吗？” 雪亮的剑锋深深陷进心口，卡在肋骨之间，与心脉只隔半寸，然而这把剑再也无法造成更多的伤害，明心的手握在胸口，紧紧地抓住露出来的半截剑锋，稳固如铁铸，而更重要的是，持剑之人，已经没有余力再挥动这把剑了。 明心的剑顶在宋竹的胸膛上，离他的衣衫还有两寸，剑修三尺，他们之间的差距就是这一尺的距离，不算太长，但是无法跨越。 然而宋竹还是输了，因为这已经不是两个废人之间的对练，宋竹的剑入肉尺长，但是没有摧毁要害，明心扛得住，明心的剑离体尚余两寸，但是剑锋发出的剑意，已足以摧毁宋竹脆弱的承受极限。 可是说到底，到底是谁输了呢？ 宋竹握剑的手无力地松脱，明心眼前一黯，顾不得扒掉从胸膛中穿透的利剑，扶住宋竹即将摔倒的身躯，瘦的只剩骨头，轻地不像人类，明心感受地到，生机在飞速地从宋竹的身上流逝。他像一只千疮百孔的水袋，被人强行粘补，现在那层层叠叠的补丁终于支撑不住了。 躺在明心的臂弯中，宋竹虚弱而灿烂地笑着：“还是我……更天才一点……” 明心瞳孔一缩，忍不住爆出粗口：“妈的，你说个屁的遗言啊！” 手掌贴在宋竹心口，浩荡的灵力带着无与伦比的生机之意，源源不断地补充进宋竹的体内。裁判和周围的观众终于从那双剑相交的惊艳中清醒过来，结界打开，有人在向这里如箭飞来，然而明心无暇它顾，因为她惊讶的发现，宋竹的身体不是漏水的水袋，而是一个无底的深渊。 混着生机的灵力源源不断地向宋竹的丹田中涌去，在那里，似乎有一个陌生的意识正在苏醒，一阵熟悉的心悸感从明心的心底升起，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晚，盘龙剑下，来自荒古的强大气息，此时的宋竹似乎变成了那把觉醒的盘龙剑。 不，比盘龙剑更加恐怖，盘龙剑中只是一缕残存的神魂意识，然而这个藏在宋竹丹田中的存在，明心直觉地感到，它是有生命的！ 一团黑气突然从宋竹的丹田中冲出来，顺着明心输入宋竹体内的灵力逆流而上，迅猛地冲向明心放在宋竹胸口的手，明心心道不妙，自己情急之下说不定帮了倒忙，然而再想收回手时却已经太晚，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宋竹的胸口传来，明心只能竭力抑制着灵力涌入宋竹体内的速度。 然而这只能稍稍放缓黑气推进的速度，它贪婪地吞噬着明心传输过去的生机，明心能听到识海中出现的一声生物吞咽津液的声音，那声音极尽的饥渴和邪恶，另明心几乎控制不住作呕地冲动，这就是宋竹的“伤”吗？现在，它是要寻找新的宿主了吗？ 一切说来话长，实则从宋竹倒下到现在不过一息的时间，就在黑气与明心的手掌只隔一层薄薄的肉皮的时候，第一位援军终于到场，林雪几乎是在两人出手的瞬间就看出了这一剑的结局，所以她到的最快，手一搭上宋竹的手腕，瞬间便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即使清冷面瘫如林雪，依然不禁色变，她紧抿着嘴唇，深深地看了明心一眼，下一刻，明心能感觉到另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宋竹的丹田内部传来，拉拢着那团黑气返回它急于逃离的旧巢穴。 明心虽不知林雪做了什么，也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凝聚起全部的神识力量抑制着灵力向宋竹的体内流逝。 感受到从外界传输过来的灵力越来越少，黑气顿时陷入的疯狂，在宋竹的经脉中疯狂地扭动着身躯，硬是扛着后方的吸力和明心的抑制，一点点地再度向明心的手掌蠕动着靠近，轻松地钻破宋竹的表皮，咬烂明心的皮肤，头部钻进肉里。 神识内视，明心终于看清了那东西的样子，那似乎是一条浑身漆黑的虫子，身体如粘稠的雾构成，然而头部却长着一张清晰的人脸，向着明心鬼蜮地笑。 明心被这一笑刺激地头皮发麻，剑气胡乱地斩向那钻进来的鬼脸，一边在识海中呼唤着二号和她共同抵御这诡异怪虫的入侵。 然而剑气毫无用处，神识的驱赶也彻底失去了效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怪虫一点点地向体内爬，明心心知不能如此下去，咬咬牙，挥起手中的天音剑便往自己的左臂上斩去，不过一条手臂，送你又如何！ 剑到半空，突然一道男子的身影出现在身边，竟是渊夫子！ 渊夫子威压一震，瞬间将已经近在眼前的裁判长老排挤出圈外，一只手握住明心持剑的手腕，神识稍向内一探便是心中一沉，肃声向明心道：“符文！” 明心咬咬牙，神识催动妖丹，再次使出血祭之术，七个符文亮起，这次却没有转化成力量，而是串成一个圆环发狂般向那黑虫冲去。 黑虫面上的笑容突然一僵，下一刻，七个符文组成的符文链已经凶狠地撞在黑虫的面上，一击之下，黑虫如遭重创，笑脸变成一张愤怒的鬼脸，退回宋竹的体内。 黑虫一退回去，渊夫子便毫不停滞地一掌拍在宋竹的丹田处，一股远超过先前的巨大吸力从宋竹丹田中发出，黑虫化成的黑气瞬间被重新吸进丹田中，渊夫子松了一口气，大袖一挥，卷住明心三人，身形冲天而起，消失在虚空之中。 …… 三圣山主峰上的一座草堂之外，明心和林雪静静地坐在台阶的两端，相对无言。 沉默良久，明心才轻咳一声，将一把墨绿色剑柄的古剑向林雪递过去，“这是你的剑吧？”――刚拔下来的，还热乎着呢。 林雪默不作声地接过剑，继续仰头望着星空，面上如万古不化的冰霜。 林雪心事重重，明心也无意再多说，和她一起静静地看着头顶的阴沉的天空，等待着渊夫子的宣判。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渊夫子面色严峻，对着同时从台阶上跳到他面前的两个女修，轻轻地摇摇头。 第271章 宋竹的病 透过渊夫子半透明的身体，草庐内，宋竹静静地盘坐在竹席上，暖黄色的灯光柔化了他苍白的发，他的面上依然带着未散的微笑，似乎他只是在修炼，虽然明心从未见过他修炼的样子。 明心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是因为经过了足够的缓冲，在这一刻终于到来的时候，心中抑制不住的悲伤，却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释然。 林雪却丝毫看不出一点担心之色，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定定得盯着渊夫子，目光是中不容置疑的坚定。 明心注意到了林雪的异样，心中不由泛起一丝希冀，难道还有转机？ 渊夫子却还是摇头，他站在门口，将草庐内外分割成两个世界，平静地近乎无情，：“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这也是他的意思。” 林雪的声音冷如寒泉，丝毫不顾面前的是一位修为远高于她的存在：“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 渊夫子道：“但是没有我的帮助，即使你如此做，也不过是多填上一条命罢了。” 这是三个人的事，现在二对一。 明心摸摸鼻子，她在这里是不是有些多余。 “还有她。”林雪突然道，“我可以不用你。” 渊夫子淡淡的瞥了一眼明心，明心心头一跳，这个“她”说的不会是我吧？ “她的力量不够。”渊夫子依然展现出足够的耐心：“即使宋竹配合，也只有一成的成功率，更何况你知道他不可能同意你这么做。” 林雪紧紧地攥着拳头，身体因用力而轻微的颤抖，她冷硬地重复道：“那是我们自己的事。” 明心轻咳一声，上前握住林雪的手腕，修长的手掌温暖而有力，林雪的身体渐渐停止了颤抖。 “你们能不能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望着并肩而立的两个女修，渊夫子面上露出惋惜之色，轻叹一声，说道：“进来说吧。” …… 草庐的门关上，外面的雨声悄然停止，神识被局限在这小小的草庐中，此时他们与这世界隔离，名为秘密的气氛在草庐中悄然酝酿。 不着声色地挣脱开明心的手掌，林雪激动地情绪稍微稳定了些许，然而她显然没有打算改变自己的主意，“今天听到的所有事情，你不能向其它人透露一个字。” “放心吧。”明心保证道：“结束这一切后我会消除掉这段记忆，我想这一点渊夫子应该不会拒绝吧？” “我不会操控记忆”渊夫子笑道，“但我想那不会很难学。” 手腕上的余温犹在，林雪点点头，如放下了最后的顾虑，将一段并不长的故事娓娓道来。 八年前，宋竹意外得到了一份藏宝图，据说是一位元婴散修遗留的府邸，为了增加一些把握，于是便叫上林雪结伴外出探险。 两人按照藏宝图的指引，果然找到了府邸，并且很幸运地，因为年代太久，府邸的防御阵法已经失效大半，两人当时都已经筑基，实力突出，在宋竹的提议下，一番惊险的历程之后，终于到达府邸的中心，但奇怪的是府邸的中心并没有任何的宝物，只有一座造型古朴的神殿。 谁也想不到，一次临时起意的冒险，会是两个天赋卓绝的修士的人生转折点。 “我们在神殿中什么都没有找到，只有一座祭台，上面镂刻着几个看不懂的符号，那几个符号很奇怪，看得到却记不住，我觉得那些符号看起来很不舒服，便没有靠近，是宋竹将那几个符号拓印下来，之后我们便离开了神殿。” “回来之后，我们一开始没有觉得什么，宋竹还很热心地研究了那些符号一段时间，据他说那是荒族的某种文字，但是很快我们便渐渐发现灵力运行地越加艰难，我情况尚好，修为只跌落到炼气期，随后便渐渐恢复，宋竹却严重地多，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彻底不能运转灵力。” 明心从没想过林雪也能将一个故事描述地这样细致，想到那个藏在宋竹的丹田中的怪虫，明心直到此时依然会感到心悸。 “我们，还有宋国与正一宗的几位前辈做了很多努力，然而却始终无法找出治愈这种病的办法，甚至不知道它是什么什么病，直到后来那个东西开始逐渐苏醒，宋竹开始频繁地做噩梦，他才发现有一个东西寄生在自己的丹田中，随后宋国的傅太师终于从一本古籍中确定了那东西的来源，那是一只荒兽。” 荒兽，这是明心几天之内，又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傅太师虽然找出了原因，却无法将这只荒兽从宋竹体内取出，只能将其封印，延缓宋竹被侵蚀的过程，但这只是缓兵之计，所以我带着宋竹来到了长安，希望得到的帮助，其后的事情，渊夫子就比我更清楚了。” 听到这里明心不禁疑惑，林雪是正一宗的高徒，轮排名正一宗还在之上，若是求人医治宋竹，为何却不从正一宗下手，反而舍近求远地来寻呢？ 而且还是那个问题，宋竹到底是怎样在这种情况下坚持下来这么多场比赛的？ 明心转向渊夫子，希望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渊夫子点头道：“荒兽是非常坚韧的物种，这种荒兽是一种能量生物，由一种特殊的能量体组成，这些能量只要存在，荒兽的意识就能寄存在能量之中沉眠，直到侵入到其它生灵的体内，才会苏醒过来，靠着吸收被寄生者的生机和灵力壮大自身，随后别寄生者就会变成一个孵育荒兽的温床，新生的能量体会从他的身上涌出来，不断寻找更多的受害者。” “我这些日研究了一下那些符文，这些信息便是那符文上记载下来的，写下这些符文的是另一位强大的荒族，距今大约有一百万年的历史，他在其中记载了当时这种荒兽在蛮荒中引起的灾难，这位荒族与他的族人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将这种荒兽引诱到一起，但因为能量无法消灭，于所以只能永远封印在祭坛当中，并沉没于地下。” “我想那位散修便是找到了这座祭坛，因为觊觎荒族遗迹的力量，所以将它据为己有，百万年的时间和散修的努力让封印松动，所以才会有一丝的能量从里面逃逸出来，而你们刚好成为了它寄生的载体。” 第272章 如何拯救 “万幸的是，经过了百万年的时间，这股泄露出来的力量已经足够衰弱，傅太师的处置也非常及时，在事态变得严重之前以宋竹为容器，封印了这股能量，否则这股能量如果扩散出来，其后果不堪设想。”渊夫子继续道。 “我其实一直很好奇，同样被这种能量寄生，你是如何将它化解掉的。” “我不知道。”林雪淡淡道：“可能是我沾染的能量比较少吧，偶然的机会，我发现自从我从那怪病――也就是您说的那种能量恢复之后，我对那种怪病拥有了一定的抵抗力，即使将宋竹身上产生的能量引导到我的身上，也很快就会被消化掉，而那个东西被抽掉一部分的能量之后就会短暂地安分一段时间，可以让宋竹放心地解开封印的限制，使用灵力，正好宋竹顿悟了剑心境界，所以我们就来到了长安。” 至此明心已经捋清了脉络，林雪靠着对荒兽能量的抵抗力，让宋竹能够有能力参加白马会，并凭借从人生的大起大落中顿悟的剑心境界一鸣惊人，从而引起四大宗门，尤其是高层的注意，而她也成功地引来了渊夫子的帮助。 至于为什么舍近求远地选择，明心并不知道渊夫子被称为天下医道第一人，但想来也是因为这东西太过棘手，为了一个宗门外的筑基修士，正一宗的长老们也不会在他身上花费太多的精力。 更何况，明心不由想到，若是宋竹没有表现出超凡绝伦的剑道天赋，引起渊夫子的惜才之心的话，面对这样一个危险的病源，他是会选择直接了当地将他永远封印，还是劳心劳力地为他治疗呢？ 从当时的情景看，既然他还需要自己用血祭符文来压制那荒兽，说明渊夫子本身也是对那荒兽有所忌惮的吧？毕竟那可是敢与天为敌的荒兽，不可以用等闲的修为境界视之。 宋竹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生机耗尽，而注入外力的帮助只会激活扎根在他丹田中的荒兽，加速他被吞噬的过程，何况宋竹的身体状态也已经维持不了作为封印容器的功能，这几乎是个死局，所以，林雪现在要做的是…… “我想让你帮我，将这只荒兽吸引到我的体内。”林雪面向明心静静地道：“这是现在唯一能救他的办法。” 明心倒吸了一口凉气，终于明白为什么渊夫子和宋竹不会同意这个计划，这几乎是以命换命的法子啊！ 是什么样的感情，能让她作出这种决定…… 林雪没有任何的犹豫：“我有抗体，不一定会有事，但是我需要有人能压制这股力量，让它乖乖地进入我的体内，不向外扩散，而你刚好拥有这种力量，我需要你的帮助。” 明心担忧地看向渊夫子，渊夫子不赞同地道：“荒兽繁殖出来的能量与荒兽本身有天壤之别，这只荒兽虽然还是幼体，但也已形成了最初级的意识，能够有意识地使用自己的能量保护自己，你让它进入你的体内，最大的可能就是你被它吞噬，到时候荒兽成熟，能量种子只要有一丝辐射出去，都会引起一场浩劫。” “而你。”渊夫子转向明心道：“你虽然能使用一些浅薄的荒族法术，但谁也无法保证能克制那荒兽几分，转移的过程万分凶险，比起宋竹和林雪，你将是荒兽最愿意选择的新宿体，你要承受的风险并不比林雪要小，柔师妹已经向我说过你的事，我不希望你们冒这个险。” 林雪冷笑：“您是担心我们，还是担心您的天下呢？” 渊夫子风光霁月地道：“都有，所以有我不会同意你这么做，若是你变成了引起苍生浩劫的病源，我该如何向你师父交待？” 林雪的面色更冷：“不需要你管。” 这样下去不行啊，明心不由分说地再次捉住林雪的手腕，林雪用力挣了两下没有挣脱开，冷冷地看向明心，似已明白了她的选择，心中越来越凉。 明心知道她误会了，也没有解释，只是牢牢地抓住她的手腕，坚定地摇了摇头，回头向渊夫子歉然道：“林师姐关心则乱，言语中有冒犯之处，还请夫子大人大量，敢问夫子以为，现在宋竹可还有其他的方法可以施救。” 不论如何，渊夫子一个毫无关系的外人，对宋竹的事已经足够尽心了，甚至是冒着很大的风险，即使是为了天下大义的成分更多些，作为一个站在修仙界巅峰的元灵修士来说，对他们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善意，这样对立下去毫无用处。 林雪的冷笑更甚，渊夫子却不在意地摇摇头，说道：“除非山长能够出手，或许有转机，然而山长外出不归久矣，我月前便已向他发出传讯，然而至今尚无音信，现在也唯有彻底封印宋竹的身体，能拖一日是一日。” “那他还能撑多久？” “求生意志强烈的话，最多能拖五天。” 宋竹就坐在他们身边，从那安详的微笑来看，很难说他的求生意志有多强烈。 而渡真之境一念万里，守仁真君若是能回来早就回来了，此时未回，希望已可谓渺茫，拖不得了。 “我听您方才之意，如果您出手，应该可以保证荒兽的能量不再转移的过程中逃逸，不是吗？”明心直指关键地道：“说到底，夫子不同意如此做，是因为不知道如何安置林师姐吧？” 书院的夫子，无一不是修为与德行并重之人，儒道造诣极高，而通过这么多年来对儒道的观察和了解，再加上从姒柔身上推断，明心大概能看出来渊夫子其人的作风，心怀天下，道德高洁，却又不失变通。 这样一个人，既然没有直截了当地封印宋竹，也肯定不会反过来封印林雪，但以苍生为念，也不会让林雪带着这个危险源离开控制，更不愿意看到林雪成为这场死亡接力的下一个牺牲品。 渊夫子露出担忧之色，“宋竹油尽灯枯，对荒兽失去了吸引力，所以才有可能将它转移出来，但我也只能保证这一次，若是荒兽再成长一些，等到它将林雪耗干时，我也无法阻止它的扩散。” 第273章 我的爱人 “而且，我只能保证不让荒兽的能量体外泄，不能保证它不会在宋竹体内残留。” 狡兔三窟，对这样一个有智慧的远古生物来说，留下一粒种子是必然会做出的选择，而情况就是这样糟糕，即使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完成了荒兽的转移，其结果不过是从一具尸体变成两具尸体，并有可能变成千万具尸体，从远古存活下来的荒兽一旦扩散开来，如今的修仙界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将他们重新封印呢？ 最稳妥的做法就是，让它们和宋竹一起长眠，这是对谁都有好处的决定。 宋竹静静地坐在一边，从一开始到如今，没有任何的哪怕最微小的反应，明心想，他也会认同这个决定。 但是他的想法已经不重要了。 “从现在起，我们可以将他视为一个死人。”明心的思路冷静而清晰：“死人已经不需要纳入考虑，他的意见没有效力，现在，他的生命不属于他，而是属于活着的人，属于林师姐，属于正在敢来的如意夫人，属于这草庐之外的万千生灵。” “我知道夫子您也是为了保护他们，但夫子可曾想过，一个为了爱人能够付出生命的人，可以为了他的死而做出什么呢？” 林雪的脉搏微微颤了一下，明心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我想，林师姐还没有告诉您那座祭坛的位置吧？” 渊夫子目光一凝，看向两人的目光霎时变得严峻起来，没有威压，但是那无声的指责对道心的拷问比威压更甚。 然而明心一无所觉，依然冷静而客观的道：“我不是要威胁您什么，在宋竹的事情上我必须向您表示最高的敬意，但事实不能忽视，林师姐不是您这样的君子，让她含着不甘离开，将会带来更大的危险，除非您将她留在这座草庐内，而如果那样，和让她完成这个心愿后的结果又有什么不同呢？” 不同在于一个是自愿，一个是被迫，一个是对立，一个是合作。 “那么，如果林师姐愿意苍生牺牲自己，我们可不可以祈求您的怜悯，让她完成她的心愿呢？” “我愿意告诉你祭坛的位置，并自我封印，直到荒兽彻底消除，或您认为局势已经不可控制的那一天。”林雪斩钉截铁地道：“否则，只要我还在这世上一日，我也会让这天下与他一同毁灭！” 每个人的面具下都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这一刻，林雪的目光如疯狂的野火，明心的理智是冷静的冰湖，她们在赌，赌渊夫子不会用神识抢夺她们的记忆，赌他不会用超绝的实力将秘密永远封印在这座草庐之内，赌他是一位真正的君子。 君子可欺之以方。 哪怕换成其它任意一座宗门，这场谈判都不会发生，哪怕在这座宗门中换成任意一位其他的夫子，都不会让两个筑基修士的威胁得逞，渊夫子无奈的笑了，遇到自己，是她们的幸运还是不幸呢？ “那便随我来吧。” 随着渊夫子的一指，草庐的地面上缓缓出现一个下陷的阶梯，盘旋着深入地下，渊夫子的起身飘进地面之下，明心与林雪对视一眼，放开手腕，互相都有些不自在，林雪搬着宋竹，一起沿着阶梯走下去。 阶梯足向下延伸了十丈，阶梯之下，是一片足有十个草庐大小的圆形地下室，一座无比精美复杂的法阵画在地面上，铺满了整个地下室，点点星光铺陈在地下室的四壁和天花板上，随着明心三人的步入，身后的阶梯口也一起消失，整片空间不像是地下，反而如处在九天之上的星空之中。 渊夫子飘荡在法阵的正中，指着法阵中的两个圆环向林雪道：“你与宋竹分别在这里坐好。” 两个圆环正对着中心，圆环的周边画满一个个玄奥的符文，明心即使只是看着那符文，就感到眼晕神秘，如欲作呕，明明能看清，但却无论如何也记不住，难道这就是那些符文吗？ 明心环视着这座巨大的法阵，这些总不会是渊夫子刚刚画的吧？难道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这个准备？ 渊夫子对林雪嘱咐道：“这座阵法是我研究了那些符文之后准备的，本想用来重新封印荒兽，现在稍微修改一下，也还算合用。” “稍后我会解开宋竹身上的封印，并用这座法阵向它施加压力，这座法阵蕴含着上古封印的特征，能压制它的力量，荒兽惊慌之下会寻找出口，我会让这你变成唯一的出口，而你要做的就是用你平时吸纳荒兽能量的法诀，引导荒兽融入你的身体，宋竹的承受能力太弱，这个过程会非常缓慢，而你要承受巨大的痛苦，如果你支撑不住，我会第一时间让法阵逆流，逼迫荒兽回到宋竹体内并彻底封印，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到了这里，林雪反而彻底平静了下来，她将宋竹小心地放置在一个圆环当中，自己在另一个圆环中心盘坐好，从储物的手环中取出一块菱形的水晶方块，递给渊夫子，望着渊夫子无比严肃的神情，嘴唇翻动了几下，终于还是道：“这是那座遗府的地图，无论如何，谢谢你。” 渊夫子接过方块，收进袖口中不见，郑重地道：“我会尽我所能，让你们都活下来。” “明心。”渊夫子吩咐道，态度和使唤一个书院的正式弟子无二，“此阵还有一个辅助的阵眼，你需要做的就是守住这个阵眼，阵法会为你补充灵力，必要的时候，需要你发动那串符文的力量传入阵法，你必须完全按照我的指令行动，帮助我钳制荒兽。” 明心点点头，按照渊夫子的指令在阵盘中心线与边缘的连接处座好，果然感觉到一股玄奥的气息从阵法中涌来，直接与妖丹相连，静心收纳这股气息，妖丹上的七个符文亮起，传输到身下的法阵中，在她的周围，七个七彩斑斓的符文浮现在阵盘之上，滚滚的灵力从阵盘中涌来，此时她与大阵已经融为一体。 中心处，林雪与宋竹的双手交握在一起，缓缓闭上双眼。 第274章 荒兽之王 随着三人坐好准备，渊夫子祭出一杆毛笔，在空气中挥毫撰写下最后一道符文，打向下方的阵盘，符文恰到好处地镶嵌在阵盘上，落下最后的点睛之笔，阵盘终于完全苏醒过来。 光影在一串串复杂的符文上流动，肉眼见得到，一团黑气从宋竹的身上向外辐射开，随即很快又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约束在他的体表，并慢慢向与林雪相交的双掌流去。 明心处在阵盘的边缘，在她的角度能够清晰地看到林雪的上下颌用力地咬合在一起，在那与黑气接触的一瞬间浑身巨震，然后迅速地咬紧牙关，引导着黑气源源不断地进入。 封闭的空间中陷入漫长的沉默，暂时没有收到渊夫子的指令，明心只得守在阵眼上严阵以待，静静地看着阵盘上符文流转，看着林雪身上的汗水流成河，嘴角咬出血。 浩瀚星空之中，很容易失去时间的概念，明心在心中默数，足足过了一个时辰的时间，转移的过程依然没有停歇的意思，而此时中心两人身上的黑气已经几乎融为一体，林雪瓷白的皮肤上不时鼓起一条条隆起，在她的皮肤上游动一段距离，又重新没入更深层的体内，就如一群狭长的虫子生长在她的体内，正在她的体内肆意地繁衍，寄生。 情势看似稳定了下来，林雪的忍耐力超出想象地强，荒兽也没有做太多的抵抗，然而渊夫子的神情从来没有片刻的放松。 突然，林雪周身的黑气泛起一阵强烈的波动，体内的虫子们疯狂地撞击林雪的皮肤表面，如欲破体而出，渊夫子面色沉凝，挥笔再度打出一道符文，同时向明心传音道：“二三，四九，三六。” 数字代表着阵位，这些在入阵之时渊夫子已让明心记好，此时明心立即催动体内的七个符文，神奇的是符文这次依然没有抽吸自己的生命力，而是吸纳着从阵盘中传来的磅礴灵力，以明心的身体为界线，转化为一道七彩的光印，在明心的驱使之下沿着三个阵位的顺序从阵盘画出一道闪电般的折线，涌入林雪的体内。 两股外力同时作用之下，林雪体内荒兽的暴动渐渐平复下来，渊夫子一声传音令下，明心虽觉得没有耗太大的力气，依然听令停下符文的催动。 这只是一个开始，黑气的暴动开始变得越来越频繁，随着符文发动次数的增多，明心也很快明白了渊夫子的用意，每一次发动符文的力量，她的负担就增大几分。 符文中转化出来的力量虽然不消耗明心自身的力量，但是流经她的身体时，会带来越来越明显的灼痛感，到了后面几乎每一次都像有人用烙铁沿着她的灵力回路熨烫一遍。 明心的体温开始上升，身上热的发烫，即使渊夫子已经有意地尽量减少需要明心援助的次数，这种不间断的灼烧感依然让明心嘴里咬出了血腥，她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容纳了所有这些力量在体内战斗的林雪遭受着怎样的煎熬。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又过了五个时辰的时间，宋竹体表盘绕的黑气才终于开始减少，黑气暴动的频率已经比先前降低了很多，似乎荒兽终于对它的新宿主满意了，但渊夫子没有任何的放松，而是控制着阵法的运转速度变得更慢。 又是六个时辰，在外界已经过去了一整天的时间，宋竹体外的黑气已经消散地干干净净，他的呼吸和心跳都已经停止，生机干涸，但明心知道他还没有死，阵法为他遮掩了最后一丝生机的存在，唯有如此才能骗过荒兽，让它彻底遗弃这俱废体。 而此时的林雪已经被折磨地不成样子，挺直的腰终于岣嵝下去，瘦削憔悴地像是在这一天的时间里老了百岁，只有用力插进宋竹肉里的指甲和微弱的呼吸，才能证明她还没有失去意识。 渊夫子的身影更加透明了，压制一个荒族谈何容易，整个过程九成九的消耗都是由他来补充，驱使这个法阵即使对他来说也是负担极大的过程。 好在终于要结束了。一股力量温柔地攀上中心两人交握的手，将嵌在一起的四只手掌掰开，小心翼翼地将宋竹的身体搬开到阵法的边缘，将一颗丹药投进宋竹的口中，渊夫子凝神观察着宋竹的反应。 尚有一丝余力的明心紧张地看着渊夫子几近透明的脸色，良久，渊夫子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稍许，明心方自松了一口气，正转头看向林雪时，脑中突然响起渊夫子急切的传音：“闪开！” 想也不想，明心用力从地上一弹便要离开，然而长久的折磨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此时一动瞬间一阵无力感袭来，竟是耽误了片刻。 与此同时，一股股黝黑的触手突然从林雪的口鼻中涌出来，每一只触手的顶端都是一张狂笑着的扭曲人脸，向着空中的渊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去！ 渊夫子似乎早料到它会绝地反击，面不改色地伸出藏在袖中的另外一只手，向着荒兽的方向凌空一点，一整篇闪耀着金光的符文当头向荒兽们罩下，荒兽如遭重击，尖叫着后退。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荒兽和渊夫子的交手何其之快，此时，明心尚没有离开阵眼，一股剧痛从脚下传来，一条黑气凝成的触手已趁着渊夫子与荒兽的主力交手的时候，无声无息地从林雪的身下窜上明心的脚面，而先前完美压制荒兽的法阵居然毫无用处，人脸露出得逞的鬼魅笑容，钻进明心的体内！ 渊夫子面色一变，“荒王！” 明心趔趄着从阵盘上站直身体，似乎才刚学会使用这俱身体，睁开眼，两只眼眸已经变成一片纯黑。 “明心”仰头发出一阵绝对不属于她的疯狂大笑，抬起手，陶醉地欣赏着这双修长的手掌，口中发出阵阵嘶声，随后才意识到渊夫子听不懂她的话，转用中洲通用语生硬地道：“没想到在这个时代还能找到如此完美的躯体，真是要感谢你呢，渣滓！” 第275章 古今大战 荒王，是荒族的王者，是每一种荒族在天地间诞生最初的一个个体，拥有远超过同族的力量和智慧，电光火石之间，渊夫子已明白了纰漏究竟处在何处，不禁寒声向“明心”道：“你早就醒了？” “你以为你们这些渣滓的封印能困住本王？哈哈，太愚昧了。”“明心”狂笑着，口中的中洲通用语越说越顺畅，它正在飞快地学习这门语言，从明心的记忆中，“不过作为一个渣滓，你还是不错的，要不是你发现了本王的真身，我本来还能多藏一段时间。”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明心”伸出舌头，陶醉地舔舐着明心的手腕，舌尖上生出尖利的倒刺，每舔舐一寸，手腕上的血肉就剥落一片，随后在鲜血涌出之前，又迅速地生长成光洁的肌肤，它就这样品尝着“自己”的味道，纯黑一片的双目隔着半只手掌贪婪地盯着渊夫子，似已经等不及要品尝他的味道。 “如果不是你提供了这个封闭的空间，本王可能还要等上一千年，而现在，只要本王吃了你们，就拥有足够的力量，再也不用去管那些讨厌的臭虫，而等到本王重临世间的那一天，如今这个满是渣滓的世界，又有谁是我们的对手？” “明心”咯咯地笑着，笑地越来越大，似乎已经陶醉于那愿景中的世界里，而此时，渊夫子终于准备好了最致命的一击，又一个文字打在阵盘上，阵盘上两排符文突然从阵盘的表面飞出来，铸成两条金色的符文长蛇，分头缠向被荒王占据的林雪和明心！ 这一击渊夫子筹备良久，速度已经突破极限，瞬间将明心和林雪两人缠住，符文链上发出灼热的金光炙烤在皮肤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林雪身上冒出来的触手一接触到金链，猛地收缩回去，失去支撑的林雪已不知什么时候昏了过去，无力地倒在地上，而“明心”却一无所觉，任由链子绑在身上，随着符文链蒸发血肉，面上反而露出病态的兴奋之色，似乎在享受这种痛苦的滋味。 渊夫子的眉头越皱越紧，荒王的侵蚀速度远超想象，此时已经彻底与这两个女孩子融合为一体，要想抓住荒王，明心和林雪必然首先被殉葬！ 符文链的方向突然一转，链头化作两条尖锥插向明心和林雪两人的丹田，“明心”冷哼一声，身上猛然爆发出一阵沸腾黑色气焰，双臂用力一挣，竟是轻轻松松地将缠在身上的链子挣开成无数单个的符文，落进阵盘中重新变为阵盘的一部分。 而另一边，“林雪”也同样挣断符文链，从地上蹒跚着爬起来，睁开眼，眼睛连着眼白一起，也已经变成了一片纯黑。 黑气涌起，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复原，“明心”双手抱胸，戏谑地向渊夫子道：“你不会以为被困了了百万年，我还没有找到对付这串符文的办法吧？” 话音刚落，旁边的“林雪”突然一拳猛击向地面，空间巨颤，密密麻麻的裂缝从林雪的脚下蔓延开，浓墨一般的黑气随着裂纹的扩张，如影随形地蔓延向整个阵盘，黑气所到之处，金色的符文一个个被染成纯黑，散发出无比邪异的气息。 渊夫子当机立断，挥毫写下一个“破”字，落在阵盘上，摇摇欲坠的阵盘终于彻底地爆裂来，阵法毁灭的巨大的威力即使荒王也感到威胁，明心和林雪跳到空中抱在一起，周身涌出无限的黑色触手，交织成一张大茧，将两人团团护在中心。 空间一阵剧烈的震荡过后，原来的地面已经消失不见，整片星空割离成两个截然对立的部分，一半是千百块刻印着纯黑符文的符石牢牢拱卫着一团纠缠的黑茧，而另一边则是剩下的一半金色符文石环在渊夫子的身边，而此时原本那些荒族的文字已经全部变成了个个古朴的人类文字。 渊夫子一手执着一把通体透明的飞剑，另一手执笔，虚空画符附在飞剑之上，挥动写满符文的飞剑横空一斩，半壁金色符石骤然蜂动，洪水般涌向对面的黑茧。 黑茧中发出一声清晰的冷哼，万千黑色触手猛然爆裂开，拍打在周围的另外一半被侵蚀的符石上，迎着符文飞剑冲去。 一金一黑两种符石在空中相撞在一起，每一个符文相撞都在虚空中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随后收缩成一个个恐怖的黑洞，在荒王力量的支撑下，明心和林雪两个筑基修士竟与渊夫子斗了个势均力敌。 然而对拼尚未分出胜负，小小的空间已经先要支撑不住这恐怖地能量波动，四周的星光随着符石与符石的相撞一片片黯淡，被疯狂地卷吸进符文相撞形成的黑洞中，黑洞相互吸引融合，在空间中心掀起无数时空乱流，空间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彻底崩溃。 “明心”面色一沉，它本以为即使只靠自己现在的力量也能轻易地拿下这个渣滓，哪想到这个女娲创造的卑微的残次品居然在消耗掉大半灵力的情况下，还能与自己斗个势均力敌，一旦这片空间破碎，它固然有能力重新撕裂空间逃到大世界中，但是那些远古的宿敌还不知隐藏在世界的何处，以它如今的状态贸然暴露在大世界中，绝对逃不过再度被封印的命运。 明心的目光变得更加热切，一定要在这里解决掉这个渣滓，只要吞噬了他的力量，它至少能恢复到一成的实力，只要足够小心，就算女娲再临也抓不住它！ 想到这里再不迟疑，明心和林雪双双拔出自己的佩剑，爆发的黑气撕裂空间中心的黑洞，一左一右如一把张开的大剪刀，闪电般向渊夫子包夹而上！ 比黑洞还要恐怖百倍的荒古气息附在两柄剑尖上压来，然而渊夫子如同没有发现这两把剑已经今非昔比，依然缓慢而坚定地在那把透明的飞剑上书写着，透明的剑身此时已写满密密麻麻的行书，无比玄奥的道韵从剑身上散发出来，那是天道的气息，即使荒王也要感到恐惧。 但这道韵还没有成型，这篇文章还剩下最后一个字，渊夫子的笔很快，但比不上荒王的剑更快，在笔尖勾上那个字的第一个笔画的时候，青白双剑，狠狠地绞合在了一起！ 第276章 绝地反击 鲜血溅落在无尽的虚空中，又被时空乱流所搅碎，血自然不是渊夫子的，元灵修士抛弃肉身，早已没有血肉这种东西，双剑交叉在渊夫子的身前，刺进了彼此主人的丹田所在。 明心的脸上如同从中间撕开了一条线，半边是纯黑的眼睛，裂开的嘴唇还维持着张狂的笑意，另外半边则是清澈明亮的红眸，嘴角微微努起来，十分幽怨地看着林雪。 而在她的对面，林雪已然完全恢复清明，如冰似雪的面容如雪山般高洁，即使身上的狼狈也不能稍减她的绝色，被明心幽怨的目光注视着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愧疚之色，握剑的手狠心地一转，一团浓黑的虫子被直接从明心的腹部挖出来暴露在虚空中。 而此时，渊夫子的最后一个字刚好落下最后一笔！ 写满金色符文的仙剑突然暴涨，化作一条通天彻地的圆柱，将飞出来的黑虫包围在中心，透明的避障上，无数圣洁的金色符文在上面快速地转动，没转动一圈，就有千百个新的符文诞生，道韵衍化，如一个世界在这道光柱中衍生，无尽的奥妙蕴藏在这万千符文之中，让人忍不住心生渺小之感。 然而此时不是参悟这儒道无上义理的时候，明心的剑只比林雪慢一瞬，在林雪神识传音的指引下，尖细的剑尖在紧贴着林雪的丹田气海之侧精准地一划，随即闪电般一抖，将盘踞在林雪丹田上的荒兽本体从她的肚子里剜出来。 林雪体内的荒兽只是荒王的分体，一暴露在空气中马上被一股符文风暴卷吸进剑壁之内，和荒王本体融为一体。 荒王本体化为一团十余丈长的巨大人脸黑虫，狂怒地冲撞着符文剑壁，每一次撞击都将数百道符文撞得暗灭下去，然而符文剑壁稳如泰山，每熄灭一道符文，马上就会有十几道符文重新衍化出来。 渊夫子默念法诀，荒王的每一次撞击，剑壁就向内收缩一分，符文金光每次接触黑气，黑虫的人脸上就更加疯狂一分，然而明心此时也不好受，虽然荒王本体已经离体，但是他衍生的能量依然盘踞在自己体内各处，这些能量就像荒王在她体内产下的虫卵，此时受到荒王的旨意，纷纷萌动起来，从她的血肉灵脉中夺取她的生机。 此时的明心已经无暇他顾，神识全部沉浸在体内，和二号一起引导催动着渊夫子留在她体内的符文链在体内游走，一个个地拔出这些深嵌在她身体各处的能量种子，让它们被符文链的牵引着拉出体外，收纳进剑壁当中。 这道符文链正是渊夫子在最开始刺入她们体内的符文链，他的目的并不是用这道符文链杀死她们，而是用这两道符文链唤醒她们的意识，从而从内部找到荒王的破绽。 丰富的一体两魂经验让明心在荒王侵入的第一时间放弃了一切抵抗，深深藏入识海仙心的深处，紧守这狭小的一隅，本来荒王的力量分散在全身，她们没有机会，但是和渊夫子的激斗让它不得不凝聚起分散的力量，显露出本体，这才让她找到了这唯一的破绽。 只是荒王的意识强度强过明心数倍，明心只有一瞬间的掌握身体的机会，根本不足以自己将荒王赶出去，所以她选择了在最关键的时刻扭转剑锋的方向，通过重伤林雪，从而为渊夫子完成这个法术争取时间，没想到的是，林雪也是同样的想法，而且对身体的控制权比明心的强得多…… 为什么突然感觉输了…… 随着符文剑壁的不断收缩，明心和林雪两人体内的能量种子也逐渐清理完毕，剑壁内部，荒王也终于意识到大势已去，它微缩盘踞在中心一点不再挣扎，任由剑壁重新收缩成一柄仙剑落在渊夫子的手中，只是此时的仙剑中心多了一块一弯寸长的黑色勾玉，勾玉看起来平凡无奇，如河边随意捡到的一块石头磨成的，朴实地甚至有些配不上这把宝光四溢的仙剑，然而只有在场的三人知道，这里面封印着怎样恐怖的恶魔。 明心总算松下一口气，刚准备运功疗伤，空间中突然再度传来一阵桀桀地怪笑，明心霎时间头皮发麻，还没完？ 渊夫子安抚地道：“无事”，随即向着那勾玉肃声道：“你若告诉我你将种子播撒到何处，我可让你少受些折磨。” 荒王依旧怪笑着，笑的明心不寒而栗，笑声勾起那段被俯身的噩梦回忆，让明心一阵反胃，恨不得立刻离开这座密闭的小空间。 “没用的。”身陷囹圄，荒王依然不改猖狂：“种子已经播撒下去，很快我们就会重新占领这个世界，那是你们根本不能理解的力量，而你们这些脆弱的渣滓将无路可逃！” 渊夫子摇摇头，知道已经无法和这个疯狂的荒族做任何的沟通，墨笔在勾玉上勾勒出一个“封”字，字符沉浸进去，荒王的声音渐渐消失。 “你最大的错误，就是轻视这个时代的修道者。”渊夫子对着勾玉缓缓说完最后一句话，将剑收进袖子中，转而对明心两人道：“荒王如果着意隐藏，确实极难发现，我担心你们三个体内还残留有荒兽的种子，保险起见，你们必须要在三圣山住上一段时间，直到确认你们身上的种子已经被拔除干净为止。” 明心心下一紧，果然没有这么容易啊，她是没意见的，反正经过今天一事，她现在该是板上钉钉的新晋弟子了。 “那便劳夫子费心了。” 林雪只说了一个好字，便御剑飞过去搀扶起宋竹，宋竹这家伙从一开始就被渊夫子牢牢护在身后，此时倒是毫发无损，呼吸虽然微弱但已匀称，竟似睡着了？ 明心心中大感不平，我们在这儿九死一生，你倒是轻松自在！ 一切事了，渊夫子墨笔点在一片硕果仅存的星空之中，一扇门从星空之中打开，联通了这个摇摇欲准的小世界和外面的现实，渊夫子挥袖带上三人，由阶梯而上，回到草庐之内，再次看到这座仅仅分别一天多的草庐，明心竟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第277章 再次入狱 草庐被封印的门重新打开，早有人在门外等待，楚荆南，小李，妩娘，还有闻讯赶来的傅如意，以及一对明显气度不凡的男女，一个是宰相长孙大人，另一个则是一位表情严肃的中年样貌女修，她薄唇微抿，一双丹凤眼精光四溢，不怒而威，虽然平凡的容貌远远不及妩娘几个美貌，但却绝对是场中引人注目的人，就连位高权重的长孙大人也稍落后她半个身位，不敢与她并肩而立。 轮气场，此间也唯有渊夫子能与她相较一二了。 渊夫子显然认识这位女子，向着她的方向轻轻点头，威严女子紧抿的唇稍微松懈了些许，注意到身边几人的瞬间被点燃的骚动，向一旁冷冷一瞥，激动的要扑上来的如意夫人等人被这一眼扫到瞬间同时打了个寒噤，脚步迟疑一下，这才注意到跟在渊夫子身后的明心和林雪两个狼狈的神态，敏锐地意识到有些不对。 不是治病吗，怎么好像打起来了的样子？ 渊夫子挥手划出一道透明的壁障，将自己四人和其他人分隔开，向那威严女子拱手道：“还请子正师姐召集其它三位师兄弟，还有正一宗的李道友，容我将他们三人安置好之后，再与详谈。” 原来这女子就是楚荆南口中无数次提到的子正夫子，明心有些意外，她本以为这个名字是一个男子。 子正夫子点头应允化作点点星光消失在原地，渊夫子接着道：“长孙大人，此事事关重大，还请代为通知圣皇陛下，共为相商。” 林雪眉头一皱，然而想到背上的宋竹，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长孙大人面色凝重起来，不仅集齐全部五位夫子，还要圣皇出面，竟是如此严重吗？ 又一个威严长辈离开，场面终于缓和下来，明心向妩娘等人安抚地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大碍，傅如意见儿子背在林雪背上，呼吸还算平稳，心中的焦急也渐渐平复下来，俯首向渊夫子深深一拜。 渊夫子驱使气劲托起来傅如意，向她道：“宋竹只是暂时脱离危险，此事还远未完结，具体情况稍后你自可问她二人，如今还要劳烦傅夫人暂时在这三圣山住些时日。” “但凭夫子差遣。” 渊夫子点点头，带上四人，飞向三圣山主峰。 …… 出乎意料，她们的软禁之地并不在某一个布满阵法的偏僻山谷，而是在主峰上的一处别院，位置就在三圣山的东侧面山腰上，和山南面的主建筑群最近处只有不到三里的距离，明心三人，加上如意夫人一共四个，分别被分配了一座青瓦院，彼此之间只隔着一座瓦墙，上面以透明的结界分割，互相之间能说话，却不能彼此通行，以免万一其中一人携带着荒兽的种子传播到其他人身上。 听荒王最后的话，这种荒兽的能量种子已经散播开了，宋竹一路走来见过太多人，时间又过了这么久，相互传播之下，可能被荒兽传染的人已经数不胜数，都控制起来明显不可能，目前也只有将明心几个嫌疑最大的暂时控制住。 渊夫子吩咐了几人这几天不可与任何别院之外的生灵直接接触，连一根小草小虫都不行，随后又为明心三个伤病疗了伤，一抹清光落在身上，明心瞬间感受到身体被激活，多日以来积攒下来的伤痛霎时清除一空，身体轻盈地似乎一垫脚就能飘起来。 安排好这一切，渊夫子走之前，还特意到了明心这边，对明心道：“白马会的最后一场还会照常进行，不过形式会有变化，我稍后与长孙大人商议之后会告诉你，你这几日也不可疏于准备。” 明心一愣，她自然没有忘记这件事，可是心里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会被允许再去参加最后一场比赛，渊夫子不说，她本来都不想提的，和宋竹比斗过之后，她也明白了和掌握第三层意境之人相比，她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妖贵有自知之明，那一剑她已竭尽全力，或者说在和李玄策那一战时，她就已经掀开了她能动用的所有的底牌，再也没有潜力可以挖掘，对上完好状态的信陵子，她毫无胜算。 所以因为这个退赛，也没什么好可惜的，而且有了这个借口说不定跟姒柔求求情，那一千积分就不扣了呢…… 但显然渊夫子并不打算让明心如此“蒙混过关”。 算了，这几天多做几个傀儡，准备还债吧。 渊夫子交代完一切便迫不及待地走了，明心知道他们将要去商讨如何控制荒兽扩散的事宜，这件事远比一开始预估的要严重，荒王即使在远古荒族的时代也是顶尖的存在，明心被它附身的时候能感受到它的心理活动，当时的荒王只有不到全盛时期百分之一的力量，即使如此也与如今天下最强的几个元灵修士之一的渊夫子斗了个旗鼓相当。 若是真叫这种荒族重新在天下蔓延泛滥开来，不仅对人类，对整个修仙界都是一场浩劫，没有任何一个生灵能够置身事外。 这是一场她已经没有资格参与其中的战争，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祈祷身体内的荒族种子已经彻底清除干净，然后多做几只傀儡，万一她最后不治身亡，还能给兰馨留点遗产。 明心苦中作乐地耸耸肩，盖上棺材板儿，晒着月亮睡觉去也。 …… 一觉醒来天已蒙蒙亮，渊夫子的手段果然高明，留在明心体内的清气配合着明心的独家睡眠疗伤法，不过三个时辰的时间，明心已从伤痕累累变地焕然一新，只是频繁地使用血祭符文造成的血气亏损还在，这个神仙也没办法，明心现在也不着急了，天知道她要在这青瓦院里住几十年，慢慢修养就好。 调息片刻，明心照例开始打拳。 渊夫子留在她体内的那团清气还没有散尽，不知是不是因为这股气的原因，明心今日的拳打的出奇的顺畅费力，这套拳明心已经习练多年，掌握地滚瓜烂熟，平日里施展起来顺畅无比，而今天刚刚做完起手的两个动作，明心便觉得肌肉变得出奇的紧，每拉动一下便要用上全身的力量，一拳打出，顷刻间汗水已经流了满身。 第278章 突破极限 难道是出什么问题了？ 明心出拳的动作微顿，全身的肌肉已拉成一把把张满的弓，再一用力就会挣断，明心不敢用蛮力，正要收拳放松肌肉，突然从隔壁传来声音道：“别停，拉到你的极限为止。” 靠南边的院落里，傅如意一跃跳上墙头，刚才的提醒声就是她发出的。 傅如意修的便是武道，见识不凡，有她作保证，明心也就放下了迟疑，重新用力照着拳法继续拉伸下去，稍松的弓重新拉满，需要比先前更大的力量，强忍撕裂的痛楚，明心缓慢而坚定地向全身的肌肉筋脉施加着压力，一点一点地将拳头绷直一点，再绷直一点。 终于在明心觉得筋肉即将要撕扯开的时候，一股酸麻之意从每一条骨缝间蔓延出来，扩散到全身，身体发出嘎嘎一阵脆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袭来，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疲惫，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双臂沉地像是绑上了十把天音剑，几乎控制不住地要向下坠。 墙头上的傅如意厉声道：“坚持！” 明心咬紧牙关，硬生生地再度抬起沉重的双臂，奇迹发生了，随着拳头的回缩，全身的力量又重新回到了明心的体内，并且比原来还要强大，就像身体的中心有一个能量的熔炉，只要靠近它就能获得力量。 如意夫人欣慰地点点头，直接坐在砖墙上，晃荡着两条大长腿，津津有味地看着明心在下面挥汗如雨，只差手里再抓一把瓜子了。 明心按照拳法的下一个动作再度出拳，每一拳打出都似用尽了必生的力量，而每一次收势又重新蓄积上比上一拳时更强大的力量，力量随着拳法的推进潮汐般起起伏伏，终于在明心打完一套拳的最后一个动作时，任凭如何用力再也无法将拳头伸直，旁边的如意夫人懒懒道：“好了，在强撑就要受伤了。” 明心倒是还想坚持，但也确实坚持不住了，如意夫人刚说完，就一个趔趄地跪倒在地上，心脏发疯一样跳动，口中狂喘着粗气，索性将身体一翻，毫无形象地岔开腿坐在地上，眼睛亮亮地向如意夫人问道：“这究竟是什么？” “极限。”傅如意道：“这是我们武修的说法，当人的身体锻炼到极致的时候，身体的力量就会达到瓶颈，再也无法增长，这个瓶颈我们便称之为极限，需要一定的机缘和悟性，才有可能突破极限，突破极限之后，力量就能跨越式地增长，并开拓出一片全新的天地，直到你遇到下一个极限。” 明心若有所思，这有些像妖兽的血脉觉醒，明明修为没有提升，对道的感悟也没有增长，但却突然蛮力暴增。而她的身体自从重塑之后力量也确实不像淬体期前几层突破时提升的那么明显，只是微小的增长，到了筑基之后达到了巅峰，但也再没有继续增长过，她本以为这是正常现象，谁都知道什么事都是越到后面越难，却原来是达到了极限吗？ 傅如意接着解释道：“你运气不错，那只荒兽的能量很特殊，短暂的附身过程中还是让你的身体得到了巨大的强化，虽然被赶走了，但是肉体已经记住了那种强大的记忆，再加上有渊夫子的至纯灵力相助，才能一举突破极限。” 趁她睡觉的这段时间，如意夫人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了解清楚了，而且宋竹应该恢复的不错，不然如意夫人可没这么好的心情在这指点她练拳。 虽说是因祸得福，但明心可不认为这是什么好运气，昨日险死环生不说，若是荒兽的种子真的藏在她体内深处，搞不好她后半辈子就交代在这座青瓦院里了，想想隔壁那位还真是她的霉星，为了切身安全考虑，以后还是少出现在他附近的好。 “突破极限是武修的入门，不过你淬体出身，又是剑修，身体淬炼积累深厚，突破第一个极限倒也不奇怪，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跟我学武，比臭小子的剑道靠谱多了。” 明心摇摇头，谢过她的好意，她要学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再贪多就真的嚼不烂了。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剑道与武道究竟有何区别，这二者不是相通的吗？” “确实，剑道最开始是武道的一个分支，后来经过了多年的发展才到达了今天的地位，说起来剑修的数目还要比武修多一些，这是因为剑道经过无数年的衍化，更偏重于悟性，与修道者的悟道理念相合，相当于在武修和传统法修之间取了一个折中，兼顾斗法能力和修为的进阶速度。” “而武修则更接近于人类原始时代的祖先们战斗的方式，接近于兽性本能，所追求的是强大到极致的战斗能力，所以论战斗力，同修为的武修是所有修炼流派中最高的，而轮到修炼速度，则要比法修符修等稍逊些，剑道正是二者的折中。” “我也是看你身体条件不错才提醒你一下，不愿意就算了，不过你这拳法倒是有点意思，我从来没见过，是你家传的？” 明心只含糊道：“随便练的。”如意夫人也就不再细问，聊了这一会儿，明心的体力也渐渐恢复，抬掌握了握拳，肉体力量果然大了几分，比原来将近提高了两成。 如意夫人淡淡道：“突破极限不是一朝一夕，这拳法还凑合，就不用换了，一天最多练两遍，你自己量力而行，最多坚持两个月，这次极限突破就能完成了。”言毕跳下墙头，这毕竟是人家的独家秘传拳法，老是盯着看，就是耍流氓了。 明心按照如意夫人所说，勉力坚持着又练了一遍，果然再也提不起胳膊来，拖着残躯进屋清洗收势了一番，院门外突然传来了咚咚咚三下敲门声。 明心好奇地从窗口向外看，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来拜访她的地盘，只见敞开的门扇边上，站着一个梳着包包头的小女孩，约莫只有八九岁大小的样子，穿着鹅黄的短裙，扎着绑腿，面无表情地站在门槛外，不越雷池一步。 第279章 韩小师姐 “小妹妹，找姐姐有什么事吗？” 明心抱胸倚在门边，隔着一层看不到的结界打量着这个小女孩，啧，这沧桑的小眼神，怎么跟天星那小子一样，现在的小孩都喜欢装成熟了吗？ 小女孩淡漠地看着明心，双手背在身后，身姿端正，不似一般的孩童柔软，闻言声音毫无起伏地说道：“论年龄，吾今载五十七岁，乃是汝的三倍，论辈分，吾入门已三十五年，然汝尚未拜师入门，吾名韩菲，乃是渊夫子的弟子，汝可唤吾韩师姐。” 明心嘴角狂抽，比了比两人的身高差，心中大感荒谬，上次她以为天星是个假小孩，没想到却是个真小孩，这一次她以为遇到一个真小孩，难道反而是个假小孩吗？顿了一下才笑嘻嘻地冲韩菲行了一个标准的晚辈礼，笑道：“师姐寻我有何事。” 虽然嬉皮笑脸地没个正行，至少基本的涵养还是有的，不算辱没了书院的门面，“假小孩”韩菲对明心的形象稍微改观了一点，继续面无表情地道：“夫子让吾告知汝，白马会最终对决将于七日后举行，汝二人比拼神识。” 神识？明心面色古怪了起来，就算渊夫子不知道她识海有异，至少乐修专修神识这一点是天下人皆知的吧？这真的不是给自己开后门吗？ 好像那一千积分已经到手了呢…… 心思龌龊，韩菲在心里直接将明心刚刚提升到五分的评分降低到零，面上却无变化，继续道：“为了以示公平，比赛的具体形式将由信陵子选取，他选了下棋。” “下棋？什么棋？”明心不禁奇道。 韩菲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仿佛明心问了一个再愚蠢不过的问题。 虽然对明心的评分已经降低到负分，韩菲依然尽职地取出一只储物袋，手诀一打，口中念念有词，如同融入水面，储物袋飞进门内，落到明心手中。 “这里面有你需要的所有书籍，此外还有书院的藏书目录，汝若有其它需要参阅的，可用内里附带之水镜告知于吾，吾自会为汝取来，水镜使用之法可用吾为汝讲解？” 明心翻翻储物袋，里面果然密密麻麻数百部书籍玉简，都是棋经棋谱之类的，其中还有一只巴掌大的六边行金属环，中心挖空出圆形，上面水波随风微动，这便是那水镜了。 水镜是种常见又稀少的法器，说它常见是因为这种法器已经形成了制式，无论何种修为的修士用的都是相似的水镜，最多是款式造型不同而已，是修士通用的传讯法器，与只能用一次的传讯符不同，水镜只要有灵力就能反复使用，并且具有即时通讯，传输影像等等功能，很是方便。 而说它少见则是因为，这种东西一则很贵，是正常极品法器的十倍左右，二则就算有灵石，一般人也很难买到这种东西，因为它的炼制方法和所需的一种主要材料都被把控在以四大宗门为首的几个大势力手中，并且严格限制售卖，明心也只见过楚荆南用过而已。 第280章 决战前夜 决赛前的最后一夜，夜已深，淡紫色的月光轻柔地笼罩在青瓦院中心的棋盘上，棋盘的旁边明心盘坐在地上，一黑一白两壶棋子分别放在身体的两侧，一手执白，一手执黑，自己与自己下棋。 明心落子的速度很快，棋盘上，黑棋天马行空，攻势百变莫测，咄咄逼人，而白旗则公正严谨，进退有度，丝毫没有被黑棋的攻势所找出破绽，一次次将黑棋的攻势化解，维持着自己的节奏。 一黑一白风格迥异的棋势在青石地面上划出的简易棋盘上，上演着一出精彩绝伦的攻防战，随着棋盘上的棋子越落越多，黑棋下子变得越来越慢，而白棋却始终维持着相同的落子速度，几乎是黑棋落下后不到一息的时间，白字便紧跟着落下，明明采取守势，气势却更加的逼人。 终于，随着白子最后一字落下，如画龙点睛之笔，整片棋盘分散的防线在这一刻神奇地连接在一起，攻守双方的身份瞬间逆转，她竟是从一开始就布好了全局的走向，此时终于是收获的时刻了。 黑子也不愿意这样轻易放弃，防守起来也是密不透风，然而优势已经建立，白棋的反攻如江河灌下，势不可挡，工谨的攻势不给对手留任何一个翻盘的可能，又行了十余子之后，明心左手抬起一枚黑子，思虑良久终于还是投入棋壶中，看着棋盘摇头失笑，这棋已经没法下下去了，只要让她掌握到优势，就没有翻盘的可能，轻叹道：“我输了。” “你还有赢的可能。”识海中，二号淡淡地道。 明心又皱眉观察了棋盘片刻，依然是死局，看不出活路在哪，唯有苦笑道：“好了，我承认下不过你，好歹给我留点尊严吧。” “再练下去已没有意义，好生休息，明日专心将神识之力予我，不要捣乱。”二号冷漠地吩咐完，便沉寂下去，明心知道她是去养精蓄锐了。 有一个这么厉害的“我”还真是又放心有苦恼啊，明心摇摇头，二号愿意参加这最后一场确实出乎她的意料，通常只有在生死关头的时候高冷的二号才会从识海的深处爬出来帮忙，剩下的时间里都在蛰伏修炼，明心也不知道她在修炼什么。 而二号一出手，两个部分的灵魂在神识方面的差距立刻就显现了出来，明心这些天与她对练了百来盘，硬是一次没有赢过，最好的成绩也只是下一次平局，在那之后二号自我反省了一个下午，从此之后明心就再也没有在棋盘上抬起过头来。 虽说被如此蹂躏一番，作为主体的面子上多少有些不好看，但二号如此强力，明心还是非常高兴的。从出现在她身边开始，二号就从没有输过，明心对她有种奇妙的自信，信任程度更甚于自己，此时，透过月光，明心似乎已经看到那一千积分在向她招手了。 …… 第二日清晨渊夫子来接明心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她专心致志地在院中打拳，拳法施展如行云流水，力道落在空中，爆发出一阵阵空气爆裂声，不依靠灵力全凭肉身的力量能做到这种程度，这份身体素质和同修为的武修也没差了。 经过七天的练习，那种紧绷的感觉已经消退地差不多，肉身的力量和速度也比以前有了长足的进展，比起七天前整整提高了一倍，而且还在不断增长中，只是后几日已经远远不如先前几天增长的速度那样鲜明，而是趋于稳定。 第281章 二号的棋（上） 丁酉纪2462年的白马会不是最波折的一届，也不是最惊艳的一届，数千年来，在这座属于修仙界新生势力最高级的擂台上，涌现出无数的天才人物，他们并不比今日的信陵子差。 然而这届白马会却无疑是噱头最足的一届，也是商业上最成功的一届，从最开始的中洲云洲之争，到后面的两榜提名，史上最多的观览人数，和几乎全长安人都参与进去的盛大赌局，从夏天到秋天，整个长安，整个唐帝国都沉浸在一片白马会带来的躁动之中，庆贺着这个中洲修仙界最强盛，最虚荣的时代。 然而这份繁荣昌盛，到底能持续多久呢？ 此时，津津乐道于这场史无前例的决赛的普罗大众们并不知道，明心身边那符光隐现的结界在预示着怎样的一场灾难。 比赛的钟声响起，信陵子从冥想中睁开眼睛，在第一眼看到他的对手的时候，他几乎要以为他的对手临时换了一个人，她的视线低垂，似乎在专心地观察着棋盘，又似乎透过透明的棋盘，高高俯视着下被距离所微缩掉的城。 信陵子眉头微皱，他与明心不算熟，在最开始的预料中，他们之间应该并不存在交集，而除了那个宋竹之外，所有对手中也没有任何人能对他造成威胁，无论是斗法抑或是如今的下棋――他的第一道符就是棋。 即使是明心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走到如今的位置，在他眼中也不过是获得了一个成为自己对手的资格而已，这场比赛从宋竹败给他自己的那天就失去了悬念，而他只是按照惯例完成这场仪式。 而今天，史无前例地，信陵子感到手中稳操的胜券变得不那么真实起来，甚至于此时他才是那个被俯视的一个，因为他在她的眼中并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她目中无人，她只需要一个陪她完成这局棋的道具。 信陵子的微微的笑了，这场无聊的游戏，总算还有一个值得期待的结尾。 黑白两子，执白者为尊，明心执黑先行，神识触角投射在空中的棋盘上，烙下一个黑色的印记。 无论之前在背后对这场莫名其妙的对弈有着无数种猜测，在棋局开始的瞬间，看台上数十万嘈杂的观众同时静了下来，空气中出奇的宁静，整个长安城在此时都似陷入了沉睡，在下面那座往日喧嚣的城中，不知有多少人在观看着这场对弈，他们之中的许多人可能根本没有接触过棋，只是最近才草草地了解了规则，这或许是有史以来关注者最多的一盘对弈了，若叫那些醉心棋道的大师们知道今日的情景，也不知是该欣慰还是悲哀。 此时的明心缩在识海的中心，透过二号的眼睛观看着这局棋，身外的仙心在识海中掀起平静的风暴，神识以一个恰到好处的功率运转着，工整地超过世间任何一座阵法或是傀儡，刚好够维持着她下完一百八十步的时间，不浪费一分，也不多透支一分，就凭这神识的掌控能力，明心便知道她与自己对弈的时候根本没有使出全力。 仙心的中心空空荡荡，每一寸神识之力都是明心所熟识的，是她一点一点修炼出来的，根本没有陌生的力量存在，然而二号的力量又是确确实实存在的，这份神识力量曾无数次将自己挽救，明心常想，二号究竟是如何修炼的，她的这份力量又藏在何处呢？ 二号的棋有一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不贪子，明心与她下棋，绝对不会出现大龙被屠这种惨败，每一盘都是战至收关，最多输上两三子，看似努努力就能超越，实则永远无法达到，用她的话说便是下棋的目的是赢，每贪图一分就会多一分的危险，她最擅长在微小的细节上抠出一两个致胜的胜招，胜招隐藏在全局之中，不到最后时刻很难发现。 而信陵子的棋反而与明心有些类似，那就是不按常理出牌，甚至比明心更跳脱，明心是个初学者，下棋虽然多变但多是按照棋谱上众多的套路组织进攻，多了些匠气，而信陵子则完全把控不住他的套路在哪里，有些在明心看来就是乱下一通，让人怀疑他到底会不会下棋，然而在很多步之后又证明他之前的每一步都是有深意的布局。 二号与信陵子，一个稳，一个灵，看上去反倒是二号更像是一个久经战阵的棋道大师，而信陵子则是那个胡搅蛮缠的外行新手。 两人下棋的速度都很快，不知不觉棋已到中盘，场面依然难分难解，就连最高处的云台上的观看的几位元婴也不禁多了几分代入感，比起筑基修士们的斗法，一场棋逢对手的棋局无疑更加能吸引这些站在仙道高峰上的前辈们。 围棋太过普及，所有的这些人都多少玩过几盘，其中更不乏像李道人这样的爱好者，然而修为在这一方小小的棋盘上却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就算是他们也自问不一定能下的过这两个筑基修士。 只是在他们的眼中，透过棋局看到的更多确是棋局之外的东西，围棋被称为道棋，在于其极高的自由性和创造性，从其中能够表达出弈棋者所信仰的道，而这正是这些高阶修士们最敏感的方面，信陵子的棋飘逸如仙，又锋锐暗藏，每落一子，信陵子的气息便更纯净一分，道心便坚定一分，他的道纯粹而坚定，他志在九天之上，那是连他们也不敢肖想的高度。 而明心，她似乎没有道，或者说她的道藏在九幽泉下，没有人能够从那缜密的棋势中看出任何的性格，她只是在下棋而已。 但这恰恰是最奇怪的，只有不会下棋的人才没法在棋中表现出自己的性格，而她可不像是那个不会下棋的人。 作为场中最擅弈棋的人，李道人今天没有带着徒弟开小差，此时看的津津有味，不由向渊夫子调侃道：“渊道友，我看以后这白马会干脆便改比下棋好了，比打打杀杀有意思的多。” 渊夫子笑道：“不过权宜之计罢了，李道友以为这两人谁更胜一筹？” 第282章 二号的棋（下） 事到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四大宗门都收到了满意的弟子，先前暗地里的勾心斗角便都放下不谈，此时都是一盘和气。李道人先买了个关子，“渊道友以为如何。” 渊夫子很畅快地道：“令徒的棋下的很好。” 渊夫子以渊为名，据说天下之事无不通晓，诸般道法信手拈来，能得到他称一声很好，已经是非常高的赞誉了。 李道人点点头：“论棋力自然是他的更强些，不过我倒是更看好你家的小姑娘，她下棋的方法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阿弥陀佛，李施主再卖关子，这棋可要下完了。”空悟笑道。 一边的瑶昇灵君轻嗤一声，“大师还没听出来吗，这两人正是在炫耀呢。” 李道人爽朗地大笑两声，不再卖关子，鹰目微阖，深深地看着下方明心沉静的面孔，“这明心的棋啊，有些像我宗的一位师兄，不到最后一步，你就不知道他下的是什么棋。” 李道人辈分很高，正一宗可以被李道人称之为师兄的人可不多，瑶昇灵君心中闪过一丝光芒，看着下方棋局的目光不由更认真了些而现在，一场快棋已经接近收关了，棋盘上白子已经占据了不小的优势，所有之前埋下的伏笔此时都已经兑现，反观黑子这边，防守虽然严密，但是却显得零散，阵型的几处重要的隘口被冲开，防线已经岌岌可危。 随着棋盘上的空位越来越少，信陵子反而下地越来越快，这最后的空间已经没有多少转圜的余地，这局棋他已经赢了九成，而明心依然维持着不紧不慢的节奏，在空位上落下一子又一子。 又一子落下，信陵子紧跟着就要落子，然而神识触角已经探出一半，却突然顿住，什么时候，这局棋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 只是一颗棋子的功夫，整片零散的防线突然活了，所有的退让和布局都有了解释，在他揭开了自己的最后一层布局之后，明心从他的包围圈中，以一个匪夷所思的方式展开了她所有的筹谋，信陵子脑中疯狂地推演，他还远没有输，他在大局上依然占据着优势，只是再一次的，胜利模糊了，他看不到这局棋的尽头。 云台上的众元婴同时沉默，原来如此，渊夫子眉心微蹙，脑中不期然出现了姒柔那颠倒众生的面容。 她的布局在四海，直到此时才露出最终的目的，如果说信陵子志在九天之上，那么明心的志向就在普天之下，天下为棋，苍生为子，这就是二号的棋！ 瑶昇淡淡地瞥了一眼李道人，嘴角露出神秘的笑意，青云之上和普天之下，到底哪个更重要一些呢？ 然而此时的信陵子并不知道他们的棋在高人的眼中代表着如此多的意义，身陷棋局之中，他能看到的只有棋，等待的时间越来越长，终于，信陵子神情凝重的落下一子，而明心紧随其后地压上，丝毫不给信陵子喘息的时间。 棋局在最后的时刻再度扑朔迷离起来，信陵子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直到最后一子，信陵子久久静坐在那里，棋子再也无法落下，剩下的空位已经不多，彼此双方所有的可能已经能清楚的算明，而如果此时他是明心的话，他有十成的把握，将这局赢下来，赢一子。 而明心会犯错吗？信陵子抬起头，明心不再看棋盘，而是静静地注视着自己，她不会错，这最后一子，是她赢了。 信陵子的心突然猛跳了一下，这是他从踏入道途起，这颗心脏唯一的一次不听使唤，喉头一阵腥甜，信陵子摸摸嘴角，才发现鲜血已然从牙缝中渗出来，这局棋他融入了自己全部的信念，棋局破灭，心境同时受损。 至于他能不能从心境受损当中恢复过来，抑或是就此一蹶不振，那就不是二号关心的事情了。 隔着辽阔的棋盘，二号淡淡地向信陵子的方向道：“后面的你可会下。” 明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对自己说的，心头顿时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回答就是默认，二号的嘴角翘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风头我出完了，该你受苦了。” 下一刻，意识切换，神魂归位，明心一回到主导位置，一阵撕裂般的头痛便立即袭来，先才还疯转的仙心毫无预兆地黯淡下去，明心痛苦地捂住头，终于明白二号在修炼什么了，什么未知的力量，根本就是在修炼怎么最好的榨干她这点资本！ 好在明心并不需要在头痛欲裂的情况下将这局残局收完，裁判敲响最终的钟声，可供信陵子思考的时间已然结束，他输了。 朦胧的钟声如从天外敲响，她这是赢了吗？强撑下去的最后理由消失了，怀着浓浓的不真实感和对二号深沉的怨念，新晋白马会魁首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 昏沉中，似乎有谁在争论什么，吵吵嚷嚷地听不真切，明心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吵嚷声渐渐止歇，所以应该是关心她的人吧？明心满意地咕哝一声，安心地投入更深一层的睡眠。 一觉醒来，光线在眼皮上投下橙红的光影，看来今天天气不错，明心睁开眼，首先看到的就是头顶闪着符光的球形结界，一个长着翅膀的小人儿六肢着地跪在结界弧形的表面上，小小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她。 “醒了醒了！大家快来看啊！” 屋门外的方向静悄悄地，没有人回应兰馨的呼唤，气氛有些尴尬。 大家都忙。 明心好笑地隔着结界戳戳兰馨满是委屈的脸，“我昏了多久了？” “三天了！说好一起等的，结果都跑了……” 从躺倒的窗上坐起来，身体无事，神识也恢复了，其实早该醒的，不知为何睡了这么长的时间，或许是赢了比赛终于能放松了吧？ 问了一下兰馨这三天里发生的事情，兰馨是比赛的当天回来的，之后就一直守在自己的身边，对外面发生的事反而了解的不多，只知道在那天之后渊夫子亲自宣布了本次白马会的头名，也就是她自己，随后便把自己送回三圣山的别院中好好修养，并嘱咐兰馨叫自己一醒来就联系韩菲。 第283章 黑暗之潮 大唐帝国，东平郡，伏山村。 伏山村是位于帝国西北边境上的一座小山村，正如村子的名字一样，伏山村就匍匐在帝国西北凹凸起伏的丘陵地带中间，四面群山环绕，是个虽不富裕但却宁静小村庄。 平凡的山村里也会走出不平凡的人物，在修炼文化最为鼎盛的唐国，每个想要改变自己命运的人都有机会，林小河就是这样一个不平凡的人物，他今年二十八岁，炼气十层，这个成绩在大宗门中也是上游的水平，更何况他只是个从小山村里走出来的穷孩子。 更何况，他刚刚从长安归来，在那场刚刚结束的盛会当中，他非常幸运地从龙门选拔中冲杀出来，虽然只是白马会的第一轮就被刷掉，但却已经剩却世间无数了。 也是顺理成章的，他遇到了自己的贵人，来自中洲南方大宗门瑶台仙踪的一位结丹长老看重了他，很快他就要远赴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开启他截然不同的人生，在那之前，他想最后看一看这片生育他的小山村，看一看哺养他的乡亲们，从此以后仙凡两别，白首黑发，再见面应不识。 进山的道路鸟语花香，但却唯独不见人声，作为一个能从千万竞争者中杀出重围的精英，林小河的警惕性并不低，异常的平静很快就引起了他的注意，满怀激动的心情转为担忧，伏山村地处边境，山地中常有邻国的盗匪越境活动，虽然屡次剿灭但却不能根除，难道…… 想到这里林小河越发的谨慎，犹疑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前进，林小河是孤儿，从小吃百家饭长大，乡亲们待他不薄，还是要看看的，再说有师父送他的防身灵符，想跑也不难…… 进了村口，林小河暗自舒了一口气，暗叹自己想的太多了，小山村里炊烟阵阵，泥土道路上，散养的鸡鸭悠闲地散着步，临近午时，村里还有孩童在玩闹，大概是见到法器的灵光落下，呼喊着各家的大人们纷纷从草屋中出来，奔跑着向村口迎来。 林小河露出幸福的微笑，放弃法器，徒步向着村民们快步走去，沉浸在亲人相见与离别的复杂感情中的林小河，没有注意到那些被他甩在身后的鸡鸭，双目中一片纯黑。 三天后，林小河从村子里驭器飞出来，脸上还带着未散的幸福微笑，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眼白已经有大半变成和村民们相同的黑色，时间紧迫，他顾不得再绕到官路，直接就近翻越国界，向着那座遥远的南方国度飞去。 十天后，等到的一位弟子终于追踪到林小河的踪迹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一堆枯草从中，皮肉干瘪地贴在骨头上，如同一张皮鼓般紧绷的腹部破开一个大洞，就连山中的野兽也不愿意品尝这俱干尸，而此时，他已经身在故乡的万里之外。 ……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从中洲东南部到大唐帝国的广大地区，并随着白马会的结束开始向中洲的四方扩散，似乎是一夜之间，一种闻所未闻的瘟疫开始在中洲大陆上蔓延，人们称之为黑潮病。 第284章 预备弟子 “如今的情况便是如此，夫子们和结丹以上的师兄们都往赴各地处理疫情，只剩下吾等一干结丹以下的年轻弟子，山长又外出游历未归，汝等的入门仪式便要往后拖上些时日了。” 三圣山的主峰上，韩小师姐正带着明心一行熟悉中的一应事务，虽然明心尚未正式入门，但是严格的韩小师姐已经在以书院弟子的标准要求这几位等待入门的师弟师妹了。 除了明心，此次通过白马会招收的新晋弟子还有两人，一个是羽族的公主凰仙，这位有着纯正金红色羽翼的公主殿下虽然在第六场的时候就输给了兀骨力，但是其实力和品性依然得到了主持收徒的渊夫子的肯定，另一位则是徐长风，这位笃信君子之道的儒修算是从的“分院”上升到了总部。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身份有些尴尬的人，那便是宋竹，这位造成如今这场泛滥的黑潮的“罪魁祸首”，经过十余天的修养，宋竹总算恢复了些许行动的能力，有了渊夫子的符文气泡，不甘寂寞的宋竹今日也跟在他们身边。 论理宋竹是本届第三，出了明心之外四人他排在第二，而且是根正苗红的儒修，在白马会上的表现也足够经验，他进入可以说比其余三个人的理由都要正当，但尴尬的事情就在于渊夫子离开前并没有明确过要收他，所以跟在已经得到过明确保证的几人身边很有些不请自来的意味。 更何况，他身上还背着一份“滔天大罪”，若是这次派往各地处理疫情的某位弟子有了闪失，成仇倒不至于，书院的夫子们愿不愿意收他还真不好说。 不过韩菲也没有赶他走，默认了他跟在旁边，就算将来不是同门，至少也是客人，这些事情也不算什么大秘密，听了也无妨。 “汝等住了这些时日，应当也听说过三圣山千阵之山的名号，师兄们设下的阵法大多没有致命的危险，但一个不小心，受伤或者心境受损还是常有之事，在正式入门之前，汝等切勿在主峰以外的范围活动，若要出山可乘坐主峰上的传送阵法。”韩菲一板一眼地强调道：“切勿相信楚师弟等人所谓之安全路线，若是因为被阵法所困误了入门大典，后果自负。” 四人之中只有明心最为感同身受，闻言重重地点点头，望着韩小师姐只有他们一半高的身材，还有那张无论如何板着也可爱异常的小圆脸，不得不感叹人不可貌相。 见四人都乖乖地听着，韩菲微微点头，继续向前引领着讲解道：“除此之外山上还有几处禁地汝等切不可接近，其一是后山的思过洞，其二是临近山顶之处山长的住处，其三则是自正夫子的戒律堂，当然此三处都有厉害的阵法保护，轻易也进不得。” “另外山上还有几位特别的帮听生，虽然不会对汝等有何恶意，但为了防止一些不必要之意外，还是向汝等提醒一二。” 此时正走到藏书楼，韩菲指着那座书楼西侧的一方有些突兀的水井举例道：“此井乃是一位有千年修为的鬼修前辈的居所，尔等无事不要在井边逗留太久，以免为阴气所伤，另外不要吃任何任何前辈所给予的食物，切记。” 第285章 为天下言 “除了柔夫子从不收徒之外，根据每位夫子的洗好不同，夫子们会选择相中的新入院的弟子为徒，同样的每一位书院弟子也可以选择一位夫子为师，只要通过夫子们的考验就算拜师成功，考验有难有易，比如师父便从来不设考验，所以师父门下的弟子是最多的，而子正夫子的考验最为严苛，如今还未出师的一百零三位师兄弟中，只有三位是子正夫子门下。” 韩菲是渊夫子的弟子。 “无论拜哪位夫子为师，所有的书院弟子都是在几位夫子的共同教导下学习，夫子们会轮流在前面的致知阁中授课，每七天总会有一次，届时汝等尽可以去参加，只是最近因为黑潮疫情一事，夫子们都外出了，故而可能暂过一段时间才能开课，藏书楼中收藏有书院历史上所有的夫子历次授课的记录，趁着这段时间汝等最好提前查阅一遍，了解一番诸位夫子的脾性，对自己想要拜哪位夫子为师做好打算。” 致知阁……明心与宋竹对视一眼，不期然地想起了永州老街上的那座老书楼，致知堂和致知阁，难道会是巧合吗？ 说话间几人已到致知阁外，致知阁是三圣山主建筑群的中心，也是所有的建筑中体量最为巨大的，高悬在致知阁门上的是一块白底黑字的牌匾，上面挥毫写着四个大字：“为天下言”。 几人顺着韩菲的目光抬头仰视着那四个大字，雄浑的意境透过雄壮的笔触扑面而来，恍惚间，明心似能透过那几个字看到那一个个曾在这座高阁中侃侃而谈的儒道大贤，看到此时正冒着巨大的风险在一个个荒兽肆虐的疫区奔走的书院师兄们，看到自古至今无数为了这盛世在各国间推行儒道的儒者们。 明心凝视片刻，微微垂下眼眸，从这四字中所蕴含的意境中脱离出来，心中不无思考。 为天下言，这四个字可谓儒道的真实写照，与其它大多数专注于仙道，目光落于九天之上，倡导与世间减少牵绊的传统修道者相比，儒修这个特殊的群体可以说是反其道行之，他们不仅不会撇开自己与世俗的关系，反而从世俗中汲取营养，将自己对当世之人造成的影响作为衡量自身道果深厚程度的一个标准。 这也是如长孙大人这样的大国重臣们能够在处理繁复的国事的同时，本身的修为增长依然不受太多的影响的原因，也是如今几乎大多数的国家的高层官员都是儒修的原因。 可以说，中洲能成就如今的鼎盛，与这万年来儒道的日渐盛行有着分不开的关系，正是儒道兼济天下的理念让众多国家开始重视对广大的平民的保护与扶持，让原本在仙魔大战之前的时代，被大宗门和大修仙世家把持的修炼方法和资源开始想着平民所倾斜，大规模战争的结束使人类的数量出现了巨量的增长，于是顺理成章的，涌现出无数的新鲜血液，创造出无数的平民天才。 如果说道魔两家为人类修仙界带来了顶尖的力量，那么儒道就为这个种族带来了巨大的数量，这万年来中洲人类势力的扩张，妖族活动范围的压缩，门徒满天下的功不可没。 第286章 我是光 夜风吹紧，晚云低垂，影影憧憧的幽影在一株株老树的背后发出切切的私语，神识投过去，只有一缕迷路的风，在曲折的树洞中吹过。 明心哂笑，既然是阵法，反倒没什么可怕的了，阵法中的一切按照规律运动，不像是现实中的生物，会懂得等待和阴谋，既然那黑暗中的东西试探了这么久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看来只要自己不触发阵法中的某种元素，它们是不会有下一步的动作了。 这样看来等在这里还是个不错的选择。 怕触动阵法动作，明心的神识不敢延伸地太远，只是笼罩住自己周边十丈范围内的区域，这个区域足够自己对大多数的危险作出提前的反应了，再说她身外的这只气泡形状的结界也不是白给的，这可是渊夫子亲自出手炼制的初代符阵，用来防卫荒王等级的怪物，她的灵力透不出来，外界的力量也休想轻易攻破。 保证了安全问题，明心开始思考如何将信息传递出去，楚荆南的经验是弄出点动静来，容易被救援者发现，但一是动静太大容易发动阵法的联动效果，二是明心现在的状态，想搞个大动静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想想也只能取出一盏萤石灯，点燃一豆暖黄的灯光，希望这一点微弱的光能在这望不到边的黑暗丛林中发出一点存在感。 光线射不远，周围的黑暗如有意识一般侵吞着射出来的光线，唯有蹲守在气泡结界里面的光才能借着那道隔绝一切的薄壁的庇护，向着外面黑暗调皮地吐着舌头。 明心的手指在萤石的表面摆出不同的形状，童心未泯地看着它们在灯罩上投射出相同的影子，很久很久以前，她也喜欢玩着这些影子的游戏，那时候她还是一株未开的花苞，为了追逐一片移动的光斑，差点把腰弯折掉。 不过后来她就不玩这个了，因为有了阿蛇。 回忆如水花泛起，明心露出怀念的微笑，心中有感而发，明心取出一只竹笛，缓缓吹奏起一首舒缓的笛曲。 无边无际的鬼魅枯林中，一颗暖色的光球静静镶嵌在最高的一棵树梢上，女子柔滑的曲线斜靠在光球的一侧，将光球割下弯弯细细的一角，远望过去，就像一轮稍缺的明月孤零零地悬挂在天地的中心，如果月亮是黄色的话。 明心并不知道，在无数空间之外的另一个世界，在一个古老的国度，半残的缺月被赋予了怎样的意象，这里的两轮月总是交替地圆缺，维持着它们神秘而优雅的节奏在天空上走过一个又一个的轮回。 然而或许艺术的心情总是相通的，属于家乡的声音游荡在古树林中，带着游子的思念，在灯光下酵藏。 剑凌云顺着那一缕微光走进来的时候，所看所听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她倚在一株老树的身上，站在明心感知的边缘，不想打扰乐者的心境，让她安静地完成这一曲。 这是剑凌云第一次听明心吹奏一首曲子，抛去了犀利的剑意，也没有蛊惑人心的刻意，此处无人，这无疑是她为自己吹的一首曲子，在她八百岁的生命中，剑凌云很少会听完一首曲子，其中不乏那些乐道大家，然而今天她却发现这个过程并不难熬，真诚的音乐，意外的好听。 笛声温柔缱绻，哀而不伤，她的家乡，应该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 第287章 难学的剑 乐下剑舞，早已分不清是剑舞成就了音乐，还是音乐改变了剑舞，亦或是二者早已合而为一。 沉醉于这梦幻的意境中，明心有一种奇妙的感触，下方那舞剑的女子是她，她在树上，同时也在树下，在此处也在彼端，从没有哪一个时刻像现在这样如此清晰的了解一个人的所思所想，了解的就如了解自己一样，这是剑与乐的协奏，道与道的共振，迷醉于这玄奥的共鸣，明心感动地流下一滴泪水。 有一只手敲了敲明心面前的空气，柔韧的气泡向内弯曲又弹开，带动着明心倚靠在上面的身体微微晃动，明心一个激灵，这才找回自己的目光，聚焦在气泡的外面，剑凌云站在她旁边的一根粗树枝上，兴致勃勃地打量着明心少见的迷蒙模样。 明心不解地看向树下的方向，她明明记得剑凌云一直在那里舞剑，到底是什么时候到她身边的，如果不是她，那刚刚舞剑的人是谁？翠竹笛早已离开唇边，如果不是我，刚刚吹笛子的人又是谁？ “多谢夫子指点。”虽然脑中还有些混乱，但剑凌云无疑刚刚教授给了自己什么，只是尚还需要整理。 “玩玩而已，有什么好谢的，可别学韩菲那小古板。”剑凌云不在意地道：“笛子吹得不错，下次有什么好曲子记得先给我过过耳。”说罢不等明心回答，在气泡上再一拍，气泡飞起，所有的景物在面前飞逝，眨眼间，明心已经落在自己暂住的别院中，头顶点点明星闪烁，竟是已经回来了。 给韩菲传讯报了平安，明心开始迫不及待地回忆起先才在阵中那首玄妙的乐曲，驱使着气泡结界不断膨胀开，扩散融合进小院周围的结界中，明心取出天音剑，按照记忆中剑凌云的动作舞动起来。 明心身量与剑凌云仿佛，以神识的第三视角观之，剑招舞动起来柔美不失刚劲，与剑凌云几乎一般无二。剑招无疑是很精妙的，即使是初次练习，明心也能感觉到它比自己原来的剑招更快，力量转化成杀伤力的效率更高，然而随着剑招一记记地施展出来，明心却始终觉得缺了点什么，心中的不自在越来越盛，终于脚下一扭，剑势非常别扭的一拐，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美感，连明心自己都觉得奇丑无比，难以忍受。 怎么可能呢，脑中剑招的记忆无比清晰，以她的身体协调能力，就算是第一次习练，不说领悟到精髓，至少做到形似她还是有十成的信心的，怎么会做错？ 定了定神，明心再度从头开始舞剑，这一次甚至比上一次还要不堪，上一次是在第二十三招的时候出了岔子，这一次刚到第二十招便别扭地进行不下去了。 不信邪的明心又尝试了十几遍，奇怪的是这剑招没有随着练习的增多而熟练，反而是每一次都要比上一次来的更差一些，到了最后，明心只练到第三招便脚下一扭，若非及时用手肘一顶地面，险些打破了妖生中第一次平地摔的记录，令她好生惊奇。 不敢再这样练下去，明心再度取出竹笛，回忆着那种旋律吹奏起来，优美的笛声从不隔音的青瓦院结界中扩散出去，柔美了星空下的夜色，突然，一声尖利的破音将美好的旋律猛地打断，远处的林木厚重的树冠中扑棱棱惊起一串飞鸟，惊慌地四散飞开。 明心皱眉看着竹笛，竹笛脆弱的簧片上破了一个洞，她的吹气可没有这样的威力，这是失控的剑气戳破的。 很奇怪，如果说剑凌云的剑招是高人所赐，可能藏着什么奥秘不容易被发现，但是这曲子总是她自创的，为什么突然就失控了呢？ 更何况她并没有使用任何的灵力融入乐曲中，单纯地使用神识和嘴中呼出来的气流，为什么会有剑气，还是不受控制的剑气。 等等，剑气！ 电光火石之间，明心产生了一个猜测，她屏息凝神，努力放空一切的思想，直到识海中的仙晶平静如一颗不动的钻石，才缓缓动作起来，一手执剑，另一手执着一根特殊设计的五孔短笛噙在嘴边乐与剑同时发动。 明心的天音剑被音音改成了“咆哮剑”，如今也只有如此将就了。 奇迹出现了，或者说这才应该是正常的现象，乐曲和剑舞如水乳交融在一起，映衬着彼此，完美无瑕地施展开，明心努力保持着心中的平静，不让自己想除了这首剑曲之外的任何一件其它的事，直到剑锋上漫上清晖，乐曲在一排排的屋瓦掀起嗡嗡的共鸣。 几乎是顺从着本能的呼唤，明心突然剑锋一转，直刺向立在院心的练功石。 剑气如水银泻地，呯然斩击在练功石上，灰黑色的练功石上一阵光影浮动，以与剑气接触之处为中心，颜色快速地变幻着，从黑色，到靛蓝，玄青，淡绿，当明心最终收回剑气的时候，最中心的位置已经出现一颗明黄色的光点，围绕着中心是一圈圈逐渐暗淡下去的颜色。 练功石是一种唐帝国的特产，坚固无比，并且能够根据打击在石头上的力量不同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力量越强，颜色就越明亮，长安的武馆中常用这种东西衡量一个修士的实力，根据能在练功石上留下的颜色将修士的力量分为白赤橙黄绿青蓝紫黑九级，每极再根据颜色的身前分成九个段位。 颜色和承受的力量比不是直线对应的，而是一条上扬的指数，每提升一级都要比上一等级高数倍的力量，炼气和淬体修士大多不会超过紫级九段，而筑基初期的修士一般在青级和绿级，只有少数最强者能够达到黄级。 明心能够成为当届白马会的魁首，虽说带了些水分，但绝对可以说是天下同修为修士中的顶尖水准，一个黄极自然难不住她，明心私下测试过，以她的实力不催动血祭符文的情况下，最强一击能够达到黄级八段，切换到死之意的情况下强一些，能达到黄级九段，非常接近橙级，只是在那种情况下招数的作用范围要小很多，通常只能留下一个米粒大小的光点，其余的地方都是一片蓝紫。 而刚刚这一剑，从练功石留下的颜色判断，最中心之处能够达到黄级四段的水准，虽然较明心自己的最强实力水平还差不少的距离，但是要知道这只是心意所致的随手一击，并且因为明心完全放空自己，没有附带任何自身的剑意，单靠剑招本身就能发挥出如此的威力，难以想象若是明心能够掌握这种意能够达到怎样的境界。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明心又反复试验了十几遍，只要其中掺杂了一点自身的剑意，剑招和乐曲都会很快的走形，掺杂的越多走形的便越厉害，而如果完全放空则能顺利地进入那种状态，随着明心的逐渐熟练，最多已经能达到黄级六段的水平，同样的越是放空的彻底便威力越强。 如此先前的现象就有了解释，这套剑招乐曲是浑然一体的，剑凌云创造了它，明心在其中或许起了一点点作用，其中蕴含有某种截然不同的剑意和乐境，这种意境是如此的强势，以至于不能成为任何的其它剑意的外在表象，只有按照它的节奏走，才能发挥它的威力。 明心最开始虽然没有刻意地使用自身的剑意，但是剑意早已融入自己的灵魂深处，举手投足间都会不自觉地融入到日常的每一个行动之中，成为一种灵力运行的习惯，而她越是熟练，习惯融入的便越多，与剑招本身的剑意相冲就越大，所以才会越练越差劲。 但是这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不能融入自己的剑意，不管这剑招再强也只是剑招而已，或许对一个新学剑道的人来说这会是天大的机缘，但对任何一个有成熟剑意的剑修来说，都不可能放弃自己本身的剑道去迎合另一种成熟的剑意。 明心又换了很多的方法来试着让两种剑意和解，然而最后的结果便是她发现自己所用的剑招有不知不觉间又变成了原本《侠客行》的样子，这种剑意就像剑凌云本人一样，强大，桀骜，永远不受束缚。 难道真如剑凌云所说，只是玩玩而已吗？ 明心不信邪，她隐约感觉到这道难题的背后或许是开启新世界大门的钥匙，只是这钥匙的守卫者太过倔强，不征服它就无法窥探到它背后那瑰丽的剑道世界。 明心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揣摩，从繁星满天到旭日东升，才被另一种强大的惯性从近乎痴狂的状态中唤醒，那是刚刚突破极限的肉体在叫嚣，渴望着更快，更强。 明心在弥漫肉体的痒和盘踞心中的痒之间挣扎了两个呼吸的时间，仿佛是终于想起如何呼吸了一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初生的红日静坐片刻，开始每日例行的练拳时间。 …… 问题暂时得不到解决，明心在那个清晨的红日下反省了片刻，还是决定不能让这种渴望影响了她正常的修炼节奏，所以虽然心中瘙痒不止，也还是放平了心态，决定徐徐图之。 之后的日子明心陷入了难得的清净，兰馨和天星两个闹腾的小家伙在短暂的相逢之后便又被玲珑抓去操练，小李和楚荆南上了赚钱的瘾，每日不知在忙些什么，几乎很难在山中见到。 而妩娘也走了，四大宗门本来每二十年会在白马会期间举行一场年轻弟子的内部论道会，说是论道，实则一群不过筑基期的年轻弟子有什么道好论，不过是比斗一番分个一二三四，其间或许还掺杂着其它的一些利益交换，明心便不得而知了。 本来这场内部小比会在白马会之后举行，明心和信陵子作为白马会的前两名甚至还会参加，但是因为荒王事件带来的一系列后续影响，作为本届主办方的高层尽皆往各地控制疫情去了，剩下其它三大宗门也无心在这个特殊的敏感事件逗留在。 就在明心夺魁后的两天后，也就是明心沉睡的那段时间，妩娘便跟随其它大部分的三大宗门之人一起走了，走之前没有任何的告别，正如她所说，想来时赶不走，想走时留不住。 而昆仑这边也风平浪静地过分，那一千积分已经入账，她的权限也已经提升到二级，其后再也没有另一个任务发布过来，然而从一些蛛丝马迹中也能看出这场因荒兽而起的瘟疫对昆仑也造成了一些影响，比如最近突然多起来的一些材料收集任务，都是收集的布阵用的材料。 还有任务板上多出来的那条奖赏五万积分的天级任务——找到彻底治愈黑潮瘟疫的方法。 明心不会自恋到认为这条任务是为了救她早日从这个笼子里出来，唯二的解释是昆仑也受到了黑潮病的威胁，或是在这一场乱局引起的利益重划之中分一杯羹。 更可能是兼而有之。 这些便不是被封在气泡里的明心所能掺和的事了，在这人人自危的动荡中，明心十分幸福地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在那之后的日子，明心每晚琢磨剑凌云那首剑曲，白日则早早地起来，打过拳，随后在藏书楼中消磨一个整天。 韩菲确实有理由为这所藏书楼骄傲，即使是身为一个对书院没有太多归属感的预备弟子，明心也同样为这所平凡无奇的建筑中所蕴含的智慧所骄傲。 在这里一切你想看到的，想知道的，人类修仙界所能染指的智慧的总和，都能从那一本本藏书，一卷卷书院夫子们留下的课文中找到启发，那些散修们需要穷尽毕生的积蓄才能换来的功法秘术，仙道感悟，就这样毫无保留的放在书架上，而你需要做的只是将它从近千万的藏书海洋中找出来。 这就是一个超级宗门的底蕴。 就如此时这本讲义中，修道者的三大定律： 第一，所有能够被理解的，都是能够掌握的。 第二，所有现在无法掌握的，都是未发现的自我。 第三，永远保持贪婪。 ——见习夫子萧策，丁酉纪945年四月廿四日，于致知阁。 第288章 三大定律 望着这段写在恒金纸上面的隽语，明心陷入沉思，恒金纸是高阶的炼器制品，只要不被元婴等级以上的修士强行破坏，即使是天雷地火也不能损毁，理论上可以保存无限长的时间，夫子们的讲义，多是用这种材料保存。 这个理论闻所未闻，但读之却有振聋发聩之感。 现在无法掌握的，不就是剑凌云传授的那剑术吗？若是按照萧策的理论，自己首先要理解它，才谈得上掌握，而自己真的理解那种剑意吗？表面上看似乎是的，那种不羁的，潇洒的，狂傲的，就如剑凌云本人，可是说到底，自己真的了解剑凌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还有第二条定律，一切现在无法掌握的都是未发现的自我，到现在为止，自己真的完全了解了自己么？ 还有最终要的第三条，永远保持贪婪，明心反省了一下自己一直以来的仙路历程，她一直都很贪婪，这一点不可否认，世界太大，道韵太广，这些都本能地吸引着她，永远都不会满足，永远渴求着更深更广之处的风景，每一次的满足，都伴随着更多的空虚感，更大的野心。 这些都是她能获得如今这些成就的最大动力源泉，那么是不是在某个时间，她变得不那么贪婪了呢？ 答案是有的，就在最近，她顺利且高调地加入了昆仑，她夺得了白马会的魁首，成为同世代修士中的第一人，她是万年难遇的双剑意，连两位剑道至尊都对她青眼有加。 除了意外卷入荒王事件，这段时间她过得顺风顺水，甚至在白马会结束之后放任自己睡了三天，而以她的神识恢复速度，最多不过一天就能恢复完全，现在回想在白马会结束一直到再遇剑凌云的这一段时间，记忆竟有些许的模糊，因为她这段时间基本上什么都没有做。 如果不是遇到剑凌云，得到这篇练不会的剑曲，自己还需要多久才能重新紧绷起来呢？ 明心的目光渐渐坚定，藏书楼采光良好，温馨静谧，这里或许是一座摇篮，遮住了外面的风雨，但永远不能忘记风雨就在一墙之隔，将金券重新放在书架上，明心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中，符文球和院子中的结界是同源的，为了保证不让荒兽扩散，除了那些被隔离出来的疫区，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够施展拳脚的地方。 唤出这些日子自己制作的二十只傀儡，这些傀儡多数都是一级傀儡，或猫或犬或虫，形状各异，只有三只三尺高的猿猴形状金属傀儡是二级傀儡，这三只是明心买来用来参详研究的样品。 傀儡的使用有两种模式，有修士神识操纵的手动模式，和按照设定好的程序执行的自动模式，明心将七只傀儡围着自己摆放成一圈，反向运转功法锁闭妖丹，让自己暂时无法使用任何的灵力，随即激活了七只傀儡的设定程序：杀了我！ 七只金属性傀儡的二十多只眼睛中同时亮起危险的红光，毫不犹豫地向着自己的主人杀来！ 封印了灵力的明心只是一个体格强悍的普通妖，更兼手中拿的只是一把普通的铁剑，实力堪堪只能达到淬体七八层的水平，而二十只傀儡被设定好了浅显的合击阵法为蓝本运行，相互配合之下，大约相当于两到三个淬体巅峰的修士联手，更兼傀儡悍不畏死，比人类修士更加难缠，明心一下子便陷入重重杀机之中。 静下心来，为了不让自身剑意乱入，明心连以弱胜强的最大筹码――神识都不再使用，运起剑凌云传授的剑术和傀儡阵搏命相拼起来。 是她想岔了，战斗的艺术只能在战斗中掌握，妖族的仙路唯有血战一途。 …… 第二日清晨，小李从山外归来的时候，惊讶的发现明心的院墙上破了一个大洞，透过破洞可以看到院内满地散落的破碎金属碎片，一朵朵白色的小花盛开在上面，几乎是视线刚刚接触到便如回落的潮水般枯萎零落，一朵花瓣飘落到院墙前，又被结界挡住在里面，上面还残留着一滴可疑的血迹。 这大姐又在闹什么妖…… 小李正在犹豫到底是敲门还是直接从破洞的地方喊一声，院子里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小李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只见明心从门里走出来，只披着件宽松的白袍子，露出两弯精致的锁骨，半长的乌发上水汽未没有退干，面色微微发红，眼睛亮亮地看过来，将小李看的一阵心虚。 “怎么突然这么女人了……”小李小声地嘀咕着，冷不防明心轻“嗯？”一声，赶紧正了正脸色，嬉笑着提起背上夸张的大包裹抱在前面地上袋口敞开，满满的都是精巧的金属零件，间或夹杂着些各式各样的矿石。 小李邀功地道：“心姐您验验货，保证都是最好的货色，包您满意！” 明心横了小李一眼，催动结界的控制玉牌，结界从墙上的破洞处鼓出一个突出的气泡，将包裹吞进去，神识细细地扫了一遍，半晌从里面掏出来十几块矿石和零件，蹲下身来仔细地测量了一番，向小李道：“这几块鬼蛛蛹是北海产的，不是落星海运过来的，价钱只值三分之一，不过凑合着也能用，下次注意点别再被人骗了，这五块零件精度不够，要重做，花费从你的工钱里扣。” 说罢挑眉道：“炼炉和灵火呢，找到了吗？” 这些都是早就说好的，两人合作了这么久，小李也不怕明心诳他，诅咒了一番那无良客商不地道，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取出一只崭新的三脚羊头青铜炼炉，献宝道：“天工楼最新出的傻瓜炼炉，操作简单易上手，虽然没什么附加属性，但最关键的是精度特别高，最适合你们傀儡师用了，第一批可是被傀儡师协会都订光了，我是脱了关系才抢到一个。” 说着小心翼翼地掀开炉盖，一丛幽蓝色的火焰徐徐从敞开的炼炉中冒出来，静静地燃烧着，细细的火苗像是一丛随风摆动的小草。 “静兰仙子”小李介绍道：“异火榜排名第六十五，虽然排名低了一点，温度不是太高，但是胜在属性柔顺易于控制，特别适合新手，堪称炼器学徒走向成功的不二秘宝，我可是……” “脱了关系才买到的。”明心淡淡地将他的后半句话补充完，同样控制结界将炼炉和灵火接引进来，随手挑选一块不合格的零件放进炼炉中，神识一动，炼炉中的火焰便柔顺均匀地缠绕在零件上，沿着金属表面流水般旋转着，焰纹细腻如上好的绸缎，丝滑地让人上瘾。 “不错。”明心终于满意地点点头，正如小李所说，她没有炼器的基础，完全是新手，这种“傻瓜炼炉”和“静兰仙子”灵火的配合完美地适合她作为一个傀儡师的需要，她无心再精研炼器，再好的东西现阶段给她也是浪费。 “这些一共多少灵石？” 小李伸出十个手指头，“十万。” 材料倒在其次，关键是灵火，好歹是能上异火榜的灵火，虽然排名低了些但也非一般的修士能够消费的，多数人用的都是不入流的地火和妖火。 这个价格在明心的接受范围之内，能这么快买到异火榜上的灵火，还是非常适合她用的静兰仙子，明心已经很惊喜了，痛快地从福泰楼的晶卡上转账给小李十万灵石，这笔钱对如今的明心来说只能算小钱。 解决了一桩心事，明心忍不住向小李提醒道：“赚灵石虽然重要，修炼上还是要多上心些，夫子们这些日虽不在，但藏书楼你尽可多去些，于修炼助益很大。” 小李讪笑着挠挠头，回想起来这段时间确实太疯狂了些，灵石哗哗地往储物袋里流，想想都有些不真实。 但是修炼什么时候都能修炼，过了这段时间，灵石可就不好赚了，他又不像你们这些天才，喝水都能涨修为，他修炼是要资源堆的…… 明心看他的样子便知他没有往心里去，便也不再说什么，言尽于此，自己明白不过来别人说什么也没用，但还是尽责地提醒道：“楚荆南那路线图危险不小，万一被卷入阵法中不是好玩的，你以后还是尽量少亲自进来为好，用傀儡代劳即可，若是想进来看书，叫楚荆南带你坐传送阵。” 小李诚恳地点头，冲明心问了两种鬼蛛茧的甄别方法和那几只零件的具体要求，便挥手离开了，走到一半突然眉头微皱，忍不住回头望去，然而破损的砖墙已经被法术控制着修补上，看不见里面的情况，那满地碎裂的零件分明是傀儡的碎片，明心的脸色也红的有些不正常，难道她发病了？听说有些黑潮病的携带者会神志失常…… 小李担忧地望了那符光隐现的结界一眼，心中有些发紧，转头脚步沉重地向山顶的方向跑去。 明心不知道小李对自己的状态产生了误会，将满院被打烂的零件规整起来，她用的是普通铁剑，威力不大，这些零件大多数还没有坏，修理一下能继续用。 零件是明心早画好图纸交给小李代为寻找炼器作坊炼制的，金属性傀儡比其它属性的同等级傀儡质量要优良，但这造价也同样不菲。 书上说金属性傀儡的制作方法复杂且典型，基本同时涵盖了制造其它属性傀儡所需要的大多数工艺种类，因而强烈建议从金属傀儡入手学习一到三级傀儡的炼制，明心也是按照这个原则执行的，然而总让炼器作坊定制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才让小李寻摸炼炉和灵火，如此自己也能斟酌着随时对不满意的零件进行修改。 昨夜与傀儡们混战一夜，终于将所有的傀儡敲成碎片，虽然那剑法依然没有太明显的进展，明心倒是意外地发现另一个收获，这些傀儡大多都是她亲手炼制的，也是她亲手打碎的，在与傀儡战斗的过程中，明心能够发现每一个傀儡的瑕疵和缺陷，并针对这些缺陷进行穷追猛打。 问题不怕，怕的是发现不了问题，只要能发现自己制造的傀儡的问题，明心就能研究着改正这些缺陷，这无疑对她的傀儡术学习有着巨大的助益。 于是明心的时间表便再一次的调整了，白天的原本用来看书的时间被分割成两部分，一部分继续针对具体遇到的问题寻找书籍的帮助，另一半则用来改造组装傀儡，然后再在晚上一个一个地将它们敲成碎片。 思维在燃烧，灵感在燃烧，经费也在燃烧，明心就这样以燃烧的激情滚滚向前，不知道在高山的彼端，俯视着她的目光越加的担忧。 “澹台师姐如何说？”观星台上，韩菲俯视着明心暂住的院落，细嫩的额头皱出两道细纹，韩菲并不是唯一一个对眼前的几位疑似病人担忧的人，郝亮也是如此，但是其他人却并不都这样认为，郝亮皱眉道：“宋师弟已经七日整未出藏书楼了，不过澹台师姐认为并无异常，新进弟子大抵是如此努力的，我们当年也一样，师姐，我们是不是太过紧张了。” “事关重大，师父临行前特意叮嘱吾密切关注此四人的情况，荒兽此物太过危险，不可心存侥幸。”韩菲淡淡道：“其余二人呢？” “李师妹从长安传来的消息，傅前辈这些时日一直在考察京城风貌，拉拢人才，争夺福泰楼中的话语权，应当是为了宋国的利益，未见到有什么异常，林师妹已经顺利抵返正一宗了，听那边传过来的消息一切正常。” 所以现在最反常的就是明心师妹了，韩菲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只希望师父他们能够早日找到解决这场瘟疫的办法。 …… 而此时，遥远的中洲东南部，毗邻东南大国齐国附近的天澜山脉深处的地下，的渊、柔、正三位父子，还有来自其余三大宗门的三位大贤共聚一堂，寻觅着彻底终结这场灾难的方法。 漆黑的地下神殿中，被地脉运动所破坏的神殿主体已经修复完善，人身蛇尾的巨大荒族守卫塑像矗立在神殿的两侧，对立的祭刀尖将一座群蛇盘绕的祭坛拱卫在中心，这就是这场瘟疫开始的地方。 第289章 古神降世 群蛇盘绕的黑石祭坛安静地立在神殿的中央，祭坛上纤毫毕现的蛇雕塑已经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只从那惟妙惟肖的曲线上看出当初的精细，祭坛的中心，一圈古朴神秘的符文排列在其上，拱卫住中心的一尊尺高的蛇尾人身的塑像，石像雌雄莫辩，镶嵌着绿色蛇眼石的眼睛凝视着呈六边形围在它周围的六个人，无论站在哪个方向，都能感到那双蛇眼凝视着自己，即使过了百万年依然凛然不可侵犯。 “呵呵，没想到老道我有一天会和妖魔一起共事，这天道循环，真是奇妙啊，哈哈哈！” 逍遥门的长老斜睨了笑容满面的正一宗长老一眼，冷笑一声道：“若不是你们正道弄出的这乱子，你当老夫愿意与你这班伪君子呆在这破地洞里？” 魔指的是逍遥门的长老，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姒柔云淡风轻地立在那里，丝毫不为正一宗长老的话所打动，渊夫子先道：“诸位今日既然来了，便都是奉了各派掌门的旨意，若是对渊某有什么意见，尽可以出去之后再提，此物甚险，还望各位精诚合作，不然真出了什么闪失，我六人可未必是它们的对手。” “哦弥陀佛，老衲必竭尽所能。” 正一宗和逍遥门的两位长老对视一眼，各自冷哼一声别开视线，只是望着那祭坛的目光多了几分凝重。 渊夫子点点头，向着东向主位的子正夫子示意，得到子正夫子的允许后，将封印着荒王本体的涵渊剑横空放置在祭台的中心，剑柄上的黑色勾玉正对着下方蛇尾荒族的立着的权杖顶端，似乎是预感到即将到来的命运，黑色勾玉不安地扭动起来，不停撞击着涵渊剑的内壁，然而涵渊剑符光流转，剑体纹丝不动。 逍遥门长老目光微凝，不愧是仙器无双，连荒王这等厉害的邪物也奈何不得分毫，看来守仁真君很看好渊啊。 一切准备停当，正夫子肃声道：“诸位，开始吧！” 六位元婴/灵后期的大修士同时施法，虽然先才还彼此嘲讽，此时却是配合的如相伴数百年的同胞兄弟一般默契，六道各色的灵光汇聚在中心的涵渊剑上，涵渊剑变得越发光彩夺目，晃晃然如鸿蒙道器重新临世，神威不可逼视。 神光投罩在祭坛上，仙器神威的压制下，黑色勾玉渐渐从剑的内部被挤压出来，变成一条黑色的小虫，顺着神光渐渐靠近祭坛中。 为了这一场封印仪式四大宗门的精英力量已经共同准备研究了很久，力量被涵渊剑上的封印消磨殆尽的荒王已经没有太多的反抗余地，只是挣扎了两下，就被接引到黑石祭坛上，很快没入石头表面。 六人没有停下，神光不断地投射在祭坛的中心，阵阵神光洗礼着祭坛，祭坛表面粗糙的石刻逐渐恢复了原本的光泽，来自远古的荒族符文和新生的人类符文交替地在祭坛上亮起，来自远古和当代的力量共同作用下，很快，一缕缕黑气从神殿入口的地方飘进来，源源不断经涵渊剑的神光汇入进祭坛中。 与此同时，在中洲大陆的各地，数百个被阵法隔离开的隔离区中，陷入黑潮病的绝望的人们惊讶的看到一缕缕黑气从自己和周围人的体内，从枯萎的草木和灰黑的土地中飘出来，源源不断的黑气从隔离区中汹涌流出，汇聚道道黑色的线条横贯辽阔的中洲大地，向着一个方向涌去！ 三圣山中，凝神操弄手中的炼炉的明心手猛地一抖，静兰仙子摇晃一下，害羞地躲进炼炉的底部。 无心再去可惜那块炼废的零件，明心紧皱着眉体察着体内突然掀起的暴乱，一缕似有若无的黑气突然从妖丹的中心处出现，疯狂地搅动着妖丹，全身的灵力回路中卷起滔天巨浪，明心面色一变，这股力量……是它！ 急切间明心立即将一张写着韩菲名字的传讯符打进挂在旁边的水镜中，然而只是这一瞬间的耽搁，无比坚韧的灵力回路已经被暴乱的灵力穿透出数个破口，明心急忙抱元守一，全力远转功法与这枚种子的力量对抗。 事实证明渊夫子的担忧非常之准确，这粒种子竟然瞒过了所有人的探查，一直潜伏在明心的体内，若非渊夫子做了最后的谨慎决策，后果不堪设想。 第290章 人道不衰 祖蛇神偶像的双目缓缓睁开，身处结界中的六人第一时间意识到事情的严峻，两个蛇神守卫的追击停止了，安静地悬空立在蛇神的身边，蛇神冰冷的竖眸扫视着周遭这片熟悉又陌生的世界，表情感慨而哀伤。 如果不是修士到了元婴和元灵阶已经脱离了肉体凡胎的范畴，六位长老几乎要同时流下几滴冷汗，只是被蛇神的目光无意的扫到，心脏都像被猛地攥住，意识的某个地方在拼命的提醒自己逃走，然而天地茫茫却没有一个可供躲藏的地方。 姒柔第一个意识到了什么，急向其它五人传音道：“我们上当了，那荒兽根本就是它自己放走的，它要用荒兽收集的力量复活！” 在场都是知识广博之辈，被姒柔一提醒，这段时间的发生的一切瞬间揭开了真相，原来那被播撒出去的荒兽根本就是一个幌子，真正的幕后黑手反而是那些最开始封印这批荒兽的蛇身荒族，不然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元婴初期散修，如何有能力让祖蛇神烙下的封印松动，被蛇身荒族的符文镇压了百万年的黑潮荒王，为何突然就找到应对它们的方法了？ 现在，被黑潮荒族的吸收的海量的灵气和生命力全部被吸收进蛇身塑像的体内，而为了解决瘟疫而来的他们则是亲手完成这个计划的帮凶，只是不知道那黑潮荒王到底是祖蛇神手下的小喽啰，还是另一个被骗的可怜虫。 六人相对苦笑——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这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了的等级了，抬头望望天，事到如今，也只能期望那几位能在他们被碾死之前赶到。 巨大的紫色结界刺穿云层，黑气依然从四方涌来，源源不断地变为闪电融汇到蛇神偶像之中，而此时在青云之上稀薄的空气中，一道时空之门出现在空气中，一个身着玄色文士袍，广袖高冠的中年样貌男子从里面走出来，点点璀璨的星光在他的身后随着时空之门缓缓消失，男子俯视着结界中逐渐苏醒的古蛇神，不禁微微皱眉。 “没想到吾竟是第一个到的。”男子自语道，这位正是刚刚从它界游历归来的当代山长，渡真境界大修士，守仁真君，秦守仁！ 守仁真君游历外世界，寻常的传讯手段根本无法联系，若非近日有一位新结识的朋友善卜，为自己卜了一挂，卦象不祥，这才临时终止了游历，从外界连续穿越位面赶回来，此时观天下，知因果，一瞬便知晓下方这场异变的前因后果，不由暗自庆幸自己来的及时，只是……难道其余几位也都不在吗？ 顾不得感知其它几位老友的行踪，守仁真君身形一闪，出现在紫色结界的中心。 一个全新的身影在祖蛇神面前十余丈的空气中出现，两条静立的蛇神守卫顿时如临大敌，嘶声将刀尖指向守仁真君戒备着，古蛇神塑像的目光终于从辽阔的天地中收回，落在面前的人类身上，挥动权杖示意自己的守卫退下。 “师父！” “真君！” 守仁真君一出现，压在六位长老肩头的压力霎时大减，即使贯经风浪如六位长老，也不免心中生出一丝绝境逢生的惊喜，齐齐躬身行礼。 秦守仁点点头，未见他如何动作，紫色结界中已经在他背后生出一个大洞，与他对峙的祖蛇神危险地眯了眯蛇眼，但也没有进一步的阻止。 “你们去吧，这里交给我便可。” 包括三位夫子在内的六位长老俱都毫不犹豫地从结界的破口处离开，这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插手的战斗了，留在这里也只能成为累赘。然而书院的三位夫子却并没有走远，而是在结界外的一座高山上立成一排，恭谨地见证着事件的终结。 其余三位长老互相对视一眼，守仁真君不一定会输，但是他们这种等级的战斗牵涉范围太广，权衡一二，比起一次见证三仙等级的战斗的机会，还是自己的性命更要紧一些，各逞神通遁出千里之外去也。 此时在结界的中心，守仁真君一丝不苟地向着苏醒的祖蛇神行了一个晚辈礼。祖蛇神坦然受之，论起来，它还是这些人类的祖先。 祖蛇神终于开口了，荒族的语言被沙哑的嗓音唱出来，就像一曲古老的祭祀歌，“没想到女娲当初一时起意创下的玩物，如今已经成长到这种地步了。” “不过是顺应天意而生。”秦守仁同样用荒族语言回道。 “好一个顺应天意。”古蛇神道：“本尊本以为过了百万年，天道当有异变，却原来还是天不允我。” 守仁真君请道：“既如此，神尊不如再睡上一段时间。” 祖蛇神哂笑：“只怕再睡醒时，本尊便不在这方世界了。” “外面的世界很大，神尊应该去看看。” “从神明沦为蝼蚁，那样的世界不看也罢。” “世上本无神明，连天道也可以是蝼蚁，这方世界已经不适合荒族居住，神尊又何苦自陷于此？” 祖蛇神仰天狂笑，“哈哈，反正本尊如今不是你的对手，结局已定，随你如何说都好。”虽然如此说，但是周遭汇聚过来的黑气却始终没有停止，祖蛇神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强，周围的空间都承受不住它本身的存在，开始不稳定地闪烁扭曲起来。 守仁真君面露几分郑重，用人族的语言道：“既然如此，神尊还要与我交手吗？” 浓稠的神秘力量祖蛇神的蛇眼中燃烧起来，它狂热地道：“既然这天道不容于吾族，本尊走之前，定要扇它一个巴掌！” 下一刻，狂暴的力量汇聚在祖蛇神的杖尖，恐怖的威压瞬间将结界中的一切事物粉碎为齑粉，又还原成物志最本源的能量，弥散在天地间，结界开始自动崩解，变成道道紫电汇入权杖中，在杖尖生出一只恐怖的紫电光球，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射向半空中守仁真君！ 奔逃的兽潮，惊慌的凡人，还有闻讯赶来的贪婪的修士，这一刻同时停下了自己的动作，痴痴地仰望着苍穹上那爆裂的光球，下一刻耀目的光芒掩盖了一切，这一刻，整个中洲的所有生灵都能看到远方的天空中那尊巨大的火球，如太阳坠落在地面，一阵猛烈的地震席卷了大半个大陆，万兽齐喑，一切恍如末日景象。 当一切的能量平息，天地如初生的时代一般陷入绝对的平静，姒柔不动声色地格开挡在身前的渊的灵体，原本他们所站立的地方变成了一片虚无，高耸的天澜山脉被从中间挖出一个直径百里的半球，这能够毁灭整条天澜山脉和周围七十二个大小国家的一击被守仁真君牢牢地拴在这方圆百里的范围里。 半球的中心守仁真君矗立在半空，残破的衣袍随着元素的罡风猎猎鼓动，坚毅的身姿比消失的大山更加伟岸，而他的对面，一座紫雷环绕的古朴祭坛取代了原本祖蛇神所在的位置，祭坛上蛇尾人身的蛇神雕像缺了一条胳膊和半边脸，望着守仁真君的目光有不甘，有怨恨也有赞赏。 “天下有汝，人道不衰。” 这一句用人类的语言说出来，所有人都能听得懂。 “天下无我，人道亦不衰。”守仁真君平静地道。 蛇神石像的半边嘴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石像固化，定格在这最后的一个表情上，虚空中传来荒族的低唱：“将本尊送地远一点，见到你们这些泥巴就嫌烦。” 守仁真君默然点头，祭坛上的紫雷消散，坠落到半空，被守仁真君卷吸进衣袖中。 …… “师父，您受伤了！”守仁真君一落在山巅，姒柔便上前搀扶住他，作为一个渡真境界的仙人，能够让外表变得如此狼狈已经是难以想象的重伤。 “只是需要休养一段时间罢了，不算什么大事。”守仁真君没有拒绝小徒弟的担心，任由她搀扶着，从袖中放出一块黑黝黝的石头递给子正，正是蛇神雕像被打掉的那半张脸，向子正道：“为防蛇神无法收拾，我没有让它将荒兽的力量吸收完全，还有不少散落在外，如今蛇神和荒王本体已经被封印，你带着这块神石去将其余流落在外的荒兽尽数拘捕回来。” 说罢向身边的姒柔道：“柔儿，去助你师姐。” 子正与姒柔凝重地接过那半张石雕，应一声是，施展空间之术遁走。 此时天澜山上的生灵，只剩下渊夫子与守仁真君。 渊在师父的身前跪下，沉声道：“是弟子处置不当，才造成如今后果，让苍生蒙难，请师父责罚。” 守仁真君却摇头：“此事你已经处理地很好了，祖蛇神从百万年前就预料到荒族的覆灭，将自己的一部分神念封印等待复活的时机，连我们都被骗过，你又如何能猜到，我留下你是为了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 另外一件……还有比平息荒兽的蔓延更重要的事吗？ “此次祖蛇神选择此时复活，似乎是料定了不会有三仙境的人插手，若非我得了一位高人的占卜指点，只怕也不能及时赶回来，我怀疑其中有当世的势力在其后推波助澜，我的身份太敏感，需要你去其它三大宗门刺探一二。” 渊夫子皱眉道：“您是担心……” 守仁真君颔首道：“谨慎行事。” “定不辱命！” …… 明心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她小小的，只有七八岁的样子，扎着两只小辫子，抱着腿蜷缩在一个很小很小的树洞里，树洞有一个小孔，她透过它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外面的世界，那是一座熟悉又陌生的古老神殿。 神殿里有几个人在说着什么，其中两个分明是姒柔和渊夫子，明心想向他们呼救但却恐惧地说不出话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怕得浑身都在不安地战栗，她想那只树也在和她一起颤抖吧？为什么姒柔他们没有发现呢。 再然后是梦幻般的光怪陆离，天花乱坠的玄奥法术，超出想象的恐怖威力，这些一个个地向她藏身的树洞飞来，但是却在接近前烟花般散开，无法伤害到躲在树洞里的自己分毫。 直到后来，另一个很威严的大叔出现了，说了好些听不懂的话，然后紫色的雷电充斥了外面的世界，她尖叫着抱住头，离开那只小孔，扎进树洞的黑暗中，不住地瑟瑟发抖。或许是因为年幼的她太害怕了，她的魂魄竟然离体了，飘进那只树洞中，俯视着里面颤抖的小女孩。 有什么东西不太对，明心努力地告诉自己要清醒，意识在不断上浮，小女孩变得又黑又小，而树洞变得又白又高，明心的意识从识海中苏醒过来，原来她才是那被寄生的棵树，而小女孩…… 蜷缩在识海中心的黑色能量体依然恐惧地颤抖着，先一步清醒过来的明心悄无声息调集起识海中溃散的神识力量，编织成根根锋利的剑刃，悄无声息地向黑色能量绞杀过去。 利刃加身，害怕的黑气一个激灵，突然张牙舞爪地反扑过来，神识力量与黑气在识海的中心激烈地战斗撕咬在一起，在识海中掀起滔天的巨浪。 突袭变成了拉锯战，深及灵魂深处的剧痛源源不断地传来，冲击着明心理智的防线，突然的一瞬间，明心福至心灵地想到什么，下一刻灵魂已经现身在黑气的面前，黑气立即凶猛地便要扑咬过来，明心趁势发动神识力量，灵魂的幻象一阵虚化，变成祖蛇神的样子。 扑过来的黑气瞬间石化，下意识地蜷缩回去，明心哪里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神识之剑万剑齐出，顷刻间将黑气凌迟成无数碎块，随即万千神识之剑变成一条条神识之蛇，将被打散的碎片逐个吞咽下去。 黑色碎块在蛇腹中不断地挣扎，然而这种挣扎已经是徒劳，慢慢地被神识之蛇融化，吸收进识海仙心中，变成新的力量，这个过程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明心反复地确认过，再没有一点黑色能量存在于识海中，这才慢慢地张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姒柔久违的微笑，“你终于醒了。” 第1章 三年 距离天澜山深处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已经过去三年了，逃难的兽潮被驱赶回了山林，被地震破坏的房屋得到了修缮，曾经写满大街小巷的符文被洗刷干净，只有一些平民百姓家的房檐下还会挂着几张写满符文的符纸，人们相信这些符纸能够吓退瘟神，保佑他们平平安安。 事到如今，人们已经忘记了这块大地曾经承受的伤痛，生活以她的繁复和琐碎抚平了伤痕，仅剩一些茶楼酒肆中的说书人还在津津乐道地诉说着当年那些真真假假的传奇故事。 然而对另外一些人来说，伤痛与苦难从未终结。 中洲东南部，宋国，西平郡。 西平郡幅员六十万平方公里，是毗邻宋国西北方边境的大郡。其中包括九座大城，总人口曾经超过四百万，这是三年前的数字，现在或许该去掉两个零。 老实说当宋国的傅太师和宋家皇室从长安归来的傅如意那里了解到前因后果之后，已经非常庆幸于他们的幸运，三年前的黑潮瘟疫确实在宋国爆发了，但万幸的是因为控制的及时，瘟疫被第一时间控制在以西平郡为主的西北方地区。 在人类联盟的帮助下，雄伟的隔离结界被建立了起来，将这四百万人控制在里面，时至今日围绕着疫区搭建的一座座监视兵站已经陆续凋敝。 。大量的兵员被调往西线参加到愈加激烈的战争中，仅剩下高耸入云的结界还在忠实地看守着这片被抛弃的土地。 这三年宋国发生了许多大事，先是宋国的王子在白马会中夺取了第三名，并被收为弟子，然而这个举国欢庆的好消息过后很快便是瘟疫的爆发，天澜山脉深处的大爆炸，辐射全国的大地震，瘟疫的莫名消失。 再然后蛰伏多年的南越国趁虚而入，大举进攻宋国，战火一度烧到了宋国的国都脚下，其后宋国闭关多年盛传已经逝世的元婴后期老祖出关，和扶流佛国达成了联盟，战局陡然逆转…联军此时已经压到南越国王帐。 战火与荣耀在大山的另一面燃烧，这些都是二黑说的，二黑是听结界外面那个牙齿掉了一半的老兵说的，然而老葛并不关心这些，他打了二黑一拳，抢走了他从老兵那里骗来的大半个馒头。 馒头有点发霉，但这不算什么，问题是这馒头很快就被另一个筑基修士抢走了，他还挨了一顿打。 现在，已经饿了五天的老葛安静地蹲在半座坍塌的破墙后面，皮干骨瘦，如同一个死人。 废墟的瓦砾中，一只干瘦的小老鼠从砖缝里窜出来，虽然只过了三年的时间，但是因为结界内灵气浓度远低于外界，再加上荒兽肆虐期间，包括植物在内所有的生物都收到荒兽的荼毒，最严重的那段时间几乎寸草不生，所以现在即使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筑基修士都不得不靠抢别人的馒头为生，三年里饿死了无数人，一只这样的瘦老鼠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美餐了。 而作为一只活在食物链底层的老鼠，能在这儿活这么长的时间，本身也不是易于之辈，它小心翼翼地在瓦砾堆中穿梭着，寻找着比它更低下的草根和昆虫，每走一步都警觉地四处嗅嗅，提防着越来越饥饿的天敌们。 老葛今天的运气很好，老鼠恰好向他躲藏的墙角走过来了。 “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真是乖宝贝儿……” 突然，老鼠似乎被什么东西惊动，扭头就要向身边的瓦缝中钻，老葛如出洞的蟒蛇从墙角中弹出来，迅捷地抓向老鼠！ 老鼠的鼠脸上露出非常人性化的讥嘲的笑容，在老葛的手抓过来之前，闪电般钻进瓦缝中，转眼又从一丈外的另一片青砖下面钻出来。冲着老葛示威地晃晃尾巴，再度消失在砖缝里。 老葛趴在地上喘气，没有理会老鼠的挑衅，这是一只不入流的妖兽，很可能会把他引到某只强大的妖兽那里，他得赶快离开这里。 “妈的，该死的畜生！” 突然，一声惊慌地“吱吱”从头顶传来，老葛抬起头，一瞬间感到遍体生寒，一个一身黑衣，头戴帷帽的女人凌空站在空中，周身阴气环绕，帷帽遮住了女人的容貌，老葛的角度也只能从帷帽的下面看到一抹洁白饱满的下巴。 隔离三年。 。连筑基修士都不敢轻易御空飞行，且俱都面有菜色，这个女人很危险！ 跑是不可能跑了，老葛干脆躺在地上装死，黑衣女修似也没有注意到老葛，她双手合十，结了一个法印，那只淬体初期的老鼠悬在女修的身前，已经晕了过去，一缕细若烟霞的黑气从老鼠的体内流出来，慢慢融进女修身边的阴气中。 丢掉失去意识的老鼠，女修落到老葛的身边，俯视着这个瘦的脱相的少年，老葛是伙伴们对首领的敬称，他今年也才十四岁而已。 女子在老葛的“尸体”边伫立了片刻，一缕阴气从她身边延伸出来…攥向老葛的脖子，死亡的气息越来越近，死尸一样的老葛突然从地上跳起来，抓起一把浮土从帷帽下面攘向黑衫女子的眼睛。 一缕阴风吹过，吹散了老葛最后的挣扎，阴气手臂将老葛攥住提起来，老葛眼睁睁地看到一缕黑气从体内流向女子身上，随着黑气的流出，身体像是失去了最后的一丝力量，浓重的倦意袭来，老葛咬破舌尖，死命地瞪着充血的眼睛，要将这个女人永远记住，“来啊，乖孙儿，爷爷等着呢！” 老葛的嘲讽似乎起了作用，女子轻咦一声，暂停住黑气的吸收，声音如寒泉般清冷，却并不带杀意，“活还是死？” 老葛唾了一口浓血，笑道：“哈，舍不得杀你爷爷了？” 女子淡淡道：“我可以带你出去。” 老葛呼吸一滞，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灵力充沛，体型正常，这个人只可能是从外面进来的！ 即使面对生死都面不改色的他语音竟有些颤抖：“你要我做什么？” 黑衣人默默地将少年放下，转身一言不发地步行向隔离区的深处走去，少年咬咬牙，捡起昏过去的老鼠一把扭断脖子，大跨步向着黑衣女子追上去。 …… 时至今日，黑潮瘟疫已经几乎在中洲绝迹，只有偶尔在某地又能听说到几个零星的病例，很快就会被闻讯赶到的弟子用随身携带的神石处理掉。 和遥远的宋国不同，以唐国为首的几个中洲中部国家已经在这几年陆续地将所有的隔离区查拆除，因为国力强盛，救济及时，这些有实力的国家隔离区中的人们过得并不如那些偏远小国中的凄惨，但是依然十不存一。 而在唐帝国最中心的三圣山中。还保有着如今唐国境内最后一座符文结界，就坐落在姒柔夫子的住处，芳谷的深处。 这一天，终年人迹罕至的芳谷中，迎来了两位莽撞的客人。 “都怪你，我就说那小狐狸肯定有问题，你非要多管闲事，这下好了，误了时辰，还不知夫子要如何怪罪！” 薄雾濛濛的峡谷中，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横贯在两山之间，蜘蛛网的中心，两个身着书院弟子常服男女被层层的白色粘丝捆在蜘蛛网上，大眼瞪小眼。 被女子埋怨。 。男子讪讪地笑，说不出话来，方才他们入谷的时候见到一只化形的小狐妖被一只筑基期的蜘蛛追赶，眼看就要被大蜘蛛抓到，小芸本来提醒过他的，可是他想着向来与化形妖族亲善，再说那小狐妖实在可怜，于是就出手帮助。 再然后就…… 而且……蜘蛛网传来一丝轻动，男子的笑容愈发苦涩，比起夫子的责罚，似乎他们现在的状况更加紧迫一些吧？ 对面的山林中，一只直径足有丈长的大蜘蛛慢慢从树林中爬上来，蜘蛛网一阵明显地抖动，少女娇俏的脸上顿时面无血色，蜘蛛妖兽看似走得慢，实则长腿几步就爬到蜘蛛网的中心。 迷蒙的阳光下…蜘蛛妖兽的两只长刀般的大鳌沁着幽绿的光泽，男女两人死命地挣扎，然而浑身的灵力都被这粘稠的蛛网一起锁死，与之相对的是神识的空前清晰，让他们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一条儿臂粗的管状的口器从蜘蛛嘴中伸出来，首先向着女子的头顶慢慢压下来。 女子面无血色，已经忘了呼喊，男子目眦欲裂，死命地喊着想引起蜘蛛妖兽的注意，然而蜘蛛毫无所动，八只蛛眼露出迫不及待的贪婪，他们几乎能看到马上会发生的景象，口器穿透脑壳，毒液将骨肉融化成汁液，然后被吸成一张干瘪的皮囊。 绝望间，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清冽的女声：“雾影幻花，皆是梦幻，心如明镜，是故诸邪退散。” 男子只觉心神一清，顿时心中明悟，缓缓闭上双眼，封闭五识，再睁开眼时，眼前哪里还有蜘蛛网，原来他们正缠在几根纠缠的藤条上，一只拇指尖大小的蜘蛛正匆匆地沿着藤条从他的颈边爬走。 而身边的女子双目呆滞，已经睁着眼吓晕了过去。 “芸儿，你快醒醒，这都是假的！”灵力随着幻象的破碎同时恢复，男子运转功法想挣脱开树藤，却不想这树藤坚韧地出奇，这一挣反而更紧了。 “她现在没有事，不过你若是惹怒了这棵树的话，那就真的有事了。”又是那个清冽的女声，男子闻听，赶忙将刚刚凝聚出来的风刃散尽，雾影花海之中，缓缓走出来一个白衣的女子，她梳着利落的及耳短发，美丽神秘如这雾林中的仙子，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待在柔夫子的身边吧？男子不禁感叹。 神秘女子微仰起头望着他们，男子这才发现她的瞳孔是暗红色的，目光有些探究，乍一看竟有摄人心魄之感，男子有些不自然地避开视线，却听那女子问道：“你叫她芸儿？” 这是在问他们是谁吧？男子有些会错了意。赶紧道：“在下赵风，这是我妹妹赵芸，我们是奉由夫子之命来请柔夫子去参加宗门大会的，没想到误入幻境耽搁了下来，还望这位师姐能速去通传柔夫子。” 神秘女子，也就是明心心中摇头，暗道自己多心，那对男女早就死了，不过是有些像罢了。 不过，她什么时候变成师姐了？难道这三年书院又收徒了吗？ 走上前去将手掌抚上树干，树藤柔顺地松开，将赵氏兄妹放下来，明心扫了一眼被赵风抱在怀里少女，如果他们两个是新晋的弟子，那的收徒标准似乎变低了呢…… “她中了白狐狸的幻术。 。不算大事，睡上两天便好，你们随我来吧。”明心淡淡道。 虽然有很多种办法可以携带，赵风还是将自家妹妹背在背上，跟上明心道：“师姐还是先去通知夫子吧，我们在这里等一下就好了。” 明心斜了这对兄妹一眼，不由再度暗自摇头，这也太纯了点。 “夫子已经去了。” “啊，那真是太好了！”赵方大松了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还没请教师姐您如何称呼？” “叫我明心便好。” “哦……啊！原来您就是明心师姐，上届白马会的魁首，您是我们的偶像呢！”赵风激动地喜形于色，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轻“啊”一声…“您不是……您醒了？！” 从来没有人用这么纯粹的崇拜目光盯着自己，而自己似乎也没有让另外一个筑基修士违心巴结的权势，所以赵风的激动不是作伪。 芳谷的雾终年不化，姒柔很慷慨的分享了她的住处，并为这座山谷设下规模宏大的幻阵，许多心智不成熟的妖类栖息在这里，也时有昆仑的妖类来这里聚会玩乐，比如赵家兄妹遭遇的白狐狸，赵风赵芸两个自以为走到了芳谷深处，实际上不过是在入口处打转，若非正好遇到从谷中出来的明心，还不知要困到什么时候。 前方的迷雾越浓，明心停下脚步，封闭五识，倾心感受着，絮絮叨叨的赵风自觉地噤声，担忧地望着明心师姐……师姐不会是也迷路了吧，毕竟是夫子居住的山谷，这幻阵委实厉害…… 神识拨开重重的迷雾，一座长满青苔的石碑就在她的正前方五步处，明心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这幻阵，靠她自己也能走出来了。 探手鞠开雾帘，“走吧，我们去开会。” 。 第3章 新家 面面相觑。 原本笑呵呵旁观的守仁真君心头一跳，她不会连小姑娘本人都没告诉吧？ 守仁真君只想扶额，他怎么会以为这孽障终于懂事了…… 沉默大约持续了一片树叶从枝头飘到地面的时间，明心的心中闪过无数种念想，又好像什么都没想，随即向着剑凌云深深三拜，剑凌云毫不掩饰促狭的笑意，等着看新收的傻徒弟怎么敬这碗茶。 明心神色不变，剑从掌中起，御剑横在身前，剑身上摆上一只金杯，一只玉壶，一朵幽蓝色的火莲在玉壶的底上盛开，玉壶中的液体冒起热气来，明心学着姒柔的动作，娴雅的将不明液体倒入金杯，双手举剑高过头顶。 金杯中的灵液泛着气泡，将清香的味道送满整个正心堂。剑凌云笑着端起来，喝了一口，顿时哽在喉头下不去也上不来，这味道真是…… 剑凌云的笑越发甜腻，轻轻拍了拍明心的肩膀：“快起来吧，我的好徒儿！” 明心无辜地眨眨眼不起来――我的见面礼呢？ 剑凌云哪由她作妖，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明心托起来，传音道：“想要见面礼，就转过去。” 明心不明所以的转过身去，面对着一白一十三个面色古怪的书院弟子，场面一时陷入尴尬的安静。 子正夫子干咳一声。 百多位书院弟子同时浑身一凛。 。齐刷刷地站起来，山呼道：“见过明心师叔！” 明心：？？？！ …… “所以夫子们是山长的弟子，其他人都是夫子们的徒弟，他们叫我师叔，那么我就和夫子们是同辈，你又是我师父，所以你是山长的师妹？” 剑凌云挑眉道：“你怎知我不是他师姐？” 明心无语，师妹也就算了，师姐？说出去谁信呐！ 没理剑凌云，明心自己在心中推算着，她自己是三代弟子，剑凌云和山长是二代，那他们的师父岂不是初代，难道是祖师？还有这万年来夫子可是换来好几拨，以前的夫子们要如何算？以前夫子们的徒弟又要如何算…楚荆南叫他们师兄，那他们也要叫自己师叔吗？ 想想一群比自己大个千多岁的元婴元灵修士喊自己师叔，明心不禁心中恶寒。 “咳，师父啊，您怎么突然想到要收我，早知道我一定给您寻壶好酒！” 剑凌云白了自家徒弟一眼，“酒就算了，你不毒死我就算孝顺了。” 金杯是明心丛傀儡上拆下来的一个关节零件，那壶灵液是“花肥”，她们草木类喝着没什么特殊味道，人和妖兽喝了……反正死不了人。 “如何，看中哪了？” 统共只有这百多人，书院的占地范围却有千座山，所以每一位弟子都能分到一片不小的领地作为洞府，前提是你能驯服这些前人留下来的难题。 作为新入院的弟子，书院也不会让明心他们无家可回，入门之初就会让夫子们带着各自的弟子选择住处，也就是剑凌云师徒现在做的事。 虽然比起危机四伏的外山，新弟子们更愿意在主峰上挤一挤，不过这种意愿都被夫子们善意地无视了。 “这里就很好。”明心站在高空向下画了一个圈，将一座山峰和山南的一大片谷地画在其中，山峰不过百多丈高，北坡平缓，南面却险峻异常，一条瀑布从几乎垂直的断崖上跌下，在谷地中汇成十亩大的寒潭，山坡和谷地上绿树掩映，藤蔓纠缠，完全是未经处理过的原始模样。 剑凌云一望便笑了，地方自然是好地方，无论景色还是灵脉都是上佳，好好收拾一番不比主峰要差，但问题是明心能看出来的好地方，别人自然也看得出来，这片区域的阵法连接成片，四周更被是十余座非常刁钻的大阵包围着，要住在这儿。以后可是有苦头吃了。 剑凌云祭出配剑，选了阵法重叠最复杂的地方，一剑斩下去，剑气在空气中划出一条白线，落在瀑布对面的地方，沿着这一条线，如一张张窗帘向两边揭开，每揭开一张就是一副全新的景色，一直揭开到第六张，才显现出此处真实的面貌来。 寒潭边大约两亩大小的一片地方被清理出来，上面种着一株高大的花树，两人合抱粗的花树撑开一顶绯红的大伞，将三座精巧典雅的小屋拢在其中。 剑凌云满意地道：“这个就当是补你的见面礼了。 。可还满意？” 明心无语，分明是借花献佛，“满意满意，多谢师父！” 两人落到树下，树是七宝琉璃树，此树常年花开不败，花微香，有吸收空气中的杂质，纯化树附近灵力的功效，常年在这种树的身边修炼，对提升修为稳固根基都有益处，最珍奇的是此树千年一结果，名为七宝琉璃果，乃是佛道圣品，据说能开启智慧，提高悟性，其它流派也有用七宝琉璃果炼制珍贵的丹药的，是一种十分珍惜的灵植。 这棵七宝琉璃树已经一千八百多岁，但还没有生出灵智化为妖族，像这样一棵树，价值大约抵得上明心的全部身家还多一些，只凭这一棵树当做明心的见面礼已经绰绰有余了。 潭边垒砌了几片宽敞圆润的大石…其中一个上面还画着棋盘，应当是原主人的休憩之所，两人就势坐在两片石头上，听着流水，嗅着花香，好不清净惬意，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剑凌云惬意地自斟自饮，一边向明心道：“好徒儿，来首曲子助助兴。” 明心今天第不知多少次无语，她现在已经有点习惯这便宜师父的天马行空。 明心摆出天音剑横在膝头，剑凌云顿时眼皮狂跳，她可是知道音音这剑的厉害，忙道：“你想清楚，我可是你师父，谋害亲师是要进思过洞的！” 明心白了她一眼，徐徐地弹奏起来，剑凌云刚要堵耳朵，听到剑中发出的声音，不禁轻咦一声，饶有兴致地听着，从天音剑中发出的不再是海妖的尖啸，而是上次她们同奏的那首曲子，只是不再是笛音，而是有点像古琴的声音，这本是一首琴曲，用琴音奏出来更相宜不少。 以前明心只以为音音铸的剑是让乐曲和意境急速压缩，然而在吸收了荒王的那丝种子之后，明心的神识跳跃式地增长，再用这把剑时，突然便明白了，并非是这剑不能奏出美妙的音乐，而是她以前对灵力的操控能力还不够，说白了，神识不够强。 包括现在，明心的神识强度尚且不能像以前一样用天音剑弹奏出无数复杂的交响，但是单纯的几种乐器却已经能够控制自如了。 曲美酒香，剑凌云仰躺在卵石上，惬意地眯起眼睛，有个徒弟似乎也不错？ 一曲奏完，剑凌云心情甚好：“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明心想了想道：“您之前没收过徒吧？” 剑凌云轻嗤道：“徒弟那东西。又弱又麻烦，还蠢！什么忙都帮不上不说，出了事你还得给她兜着，我才懒怠要那东西。” 果然，明心摇头失笑道：“那您怎么要了我这个东西？” “简单说就是我和师兄打了个赌，赌输了。”剑凌云道：“正好我看你还算顺眼，又通过了考试，就拿你凑数喽。” “考试？”明心奇道：“所以之前的白马会魁首，和那套剑法，都是您的考试？” “还有你们掉进去的那个卧龙阵。”剑凌云补充道。 明心：…… “那套剑法我不是还没领悟吗？”明心不甘心地道。 剑凌云坐起来。 。抬起她的剑，剑凌云的佩剑是把古剑，质地非金非玉，灰扑扑地，一点都不起眼，她一剑斜斜地切出，剑风掠过寒潭，飞流直下的瀑布被从中间截为两段，悬崖顶上留下的水流如落在一层透明的玻璃上，沿着空中的平面向外蔓延着，铺成一张薄薄的扇形的水毯，很快越过寒潭上空，漫过两人的头顶，延伸向四方。 明心伸手去触摸头顶流过的泉水，入手没有任何实体的能量，也没有剑气的痕迹，手就这样插进水面，然后被打湿，神识视野中，周遭的能量平和地各司其职，就像是流水突然改变的自己的性质…天道本该就是如此。 “你能做到吗？”剑凌云道。 “不能。” “那你知道我是如何做到的吗？” 明心再摇头。 “想学吗？” 明心使劲点点头。 剑凌云猛地倒提佩剑用剑柄敲了一下明心的脑袋，“这不就得了，你要是什么都会了，我还收你做个屁！” …明心狗腿地道：“师父您说的简直太有道理了，那我们现在学什么？” “不急，你再给为师弹首新的，这个上次听过了。” …… 明心用尽浑身解数，伺候了便宜师父一下午――不对，现在不能叫便宜师父了，明心自觉书院中再没有比她更变态的入门考试。然而，剑凌云走的时候，依然没有教自己任何东西。 “那剑你先练着，炼懂了再说。” 明心嘴角狂抽，果然天下的师父都是一般德行。 随着剑凌云的离去，被截断的瀑布终于恢复了正常，蔓延到不知何处的水毯洋洋洒洒地摔了一地，为空气中增添几分湿意，明心望着那恢复的水流，嘴角泛起微笑，似乎有一个师父也还不错。 没急着去练那套玄乎的剑法，明心先走到树边，将手掌贴在七宝琉璃树的树干上，静心与它沟通，这株树准确的年龄是一千八百四十一岁，距离再次结果一百五十九年，明心能感受到蕴藏在这棵树中令人心惊的澎湃灵力。 然而奇的是这棵古树到了现在还没有产生一丁点的意识，通常古树有灵，而且又是这样的名贵异种，最容易产生意识，虽离妖化还有不少距离，但却有基本的喜怒哀乐等情绪，而这棵树的意识强度还不如一颗新发芽的小草。 不过如此情况对她来说倒是方便不少。明心将神识沉浸如老树之中，灵力回路中的灵力小心地与老树体内的天成的灵力回路连接在一起――老树的能量比她精纯且强悍很多，一不小心有自身灵力被吸引吞噬的危险。 老树本来就没有意识，在明心的天赋作用下很快连天生的生物本能防备也放下，默认了这个小东西的存在。 很快，明心的神识流便老树的每一个枝杈花朵，轻易地占据了老树的控制权，每一丝吹在花蕊尖上的风都似吹在自己的皮肤上，明心知道自己已经控制了这棵树。 神识发出命令，一朵七宝琉璃花上突然喷出一股透明的汁液。 。如一滴雨丝打落在铺着石砖的地面上消失。 明心神识探过去，地面上出现了一个针眼大小的圆孔，细孔一直深入地下五十余丈深的岩层，才终于被大地的厚度消磨掉。 明心满意地拍拍老树的树干，光明与黑暗相伴相生，七宝琉璃树净化灵气，而这些留在它身体内的杂质便被浓缩成天下最毒的几种毒物之一，就像明心当初一样，这种毒是它们作为一种没有攻击能力的树在这世上生存下去的手段。 现在明心控制了它，有了这颗老树做保镖，她这个小家的安全性又上了一个大台阶。 明心在老树的身上留下自己的神识烙印，想了想，又凝聚出一块昆仑石埋在树根下面，用古妖族语沙沙地对着老树道：“所有的智慧生命都有一个名字…你便叫七宝吧。” 环视着自己的领地，明心如何看不出这片领地周围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守护阵法，除了书院的几位夫子，就是元婴元灵阶的外来修士想要闯进来也没那么容易，明心真正看重的，其实是它的安全性。 有芳谷的例子，几位夫子当也不会管她，或许她可以在这里做些外面不敢做的事…… 推门进入正中的房间，这两亩地范围内的阵法已经被剑凌云一剑破出个窟窿来，房间中摆着两排书架，还有些阵盘阵旗等物，房间的正中是一张圆桌，桌上浮空飘着一枚玉简，明心拾起玉简，里面写着：“这都被你解开了？不是作弊的吧？！罢了罢了，这屋中是我多年阵术心得，还有几个小玩具，就便宜你小子了。――你师兄魏无伤，丙申纪765八年秋。” “竟是将近五千年前的阵法了。”明心放下玉简，草草翻了一遍书架上的藏书和阵器，忍不住愉悦地笑了，向着远方的天空拱拱手：“多谢魏师侄。”又换了个方向拱拱手：“多谢师父。” ～ 。 第4章 儒神 明心花了一夜将魏师侄孝敬的（？）阵书和阵器整理了一遍，魏无伤将他在这处住所旁边设下的阵法的控制法诀、总控阵盘都一并留了下来，明心稍作研究之后，便能自如使用。 魏无伤阵法造诣很高，此阵是他的心血之做，功能涵盖攻，守，聚灵，迷乱四种效果，然而纠缠在这片寒潭周围的阵法总共有六片，分别是不同的先人设下的，阵法之间相互斗争吞噬了几千年，才终于行成如今的稳定，与当初早已经不完全相同，明心也只能发挥这阵法的一小部分功效，包括微弱的聚灵效果和比较完整的隐藏迷幻功能，剩余的功能暂时还不能使用。 启动阵法的迷幻功能，以老树为中心方圆五丈范围内，复杂的能量以某种规律重新排列起来。在阵中看不出什么，明心御空飞到阵外，下方原本的花树小屋变成了一片葱郁的原始山林，即使是明心自己也要将全副的神识投注在这片区域上，才能看出一点不甚明显的阵法痕迹。 这也给明心提了个醒，阵法之术博大精深，不能因为自己这点天赋就小看天下英雄。 自己的到来打破了此地原有的平衡，有人主持和自由生长的阵法毕竟还是不一样的，命令守护阵法慢慢向外侵蚀其余阵法，目前除了剑凌云为自己开出的这两亩三分地之外，整片领地绝大部分的地区都是不能涉足的区域。 。以现在的侵蚀速度看，明心想要完全征服这片区域还要花上百多年的时间。 魏无伤是个雅人，其余两个房间里分别是他的画室和琴室，大多数东西早已被收走，只留下一些杂物，虽然过去四千多年，但因为阵法的忠实守护，并未显出明显的破败之像，似还在随时等待着迎接主人的归来。 明心将其中一间收拾成自己的傀儡工坊，另一间开辟出来，准备建成一座温室，来培养一些不适合临时催生的珍贵灵植，这件事情急不得，还需筹备一番。 至于中间的主屋，作为阵眼和灵脉汇聚的中心，便是明心自己的练功室了。 一番忙碌…这方小天地已经到处充满了明心个人的气息，晨光升起时，古老的旧屋焕发出新的活力，屋外的花树也开的更盛了一些，轻舞着软梢向明心问好。 收拾停当，明心打开守护阵法，动身去主峰上课。 …… 三年过去，在泛大陆同盟的不懈努力下，大部分的疫区已经不再有黑潮病的出现，虽然一些偏远的地方还会偶尔出现一两例黑潮病的残余，也很快会被业务熟练的联盟成员处理干净，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疫情渐消，本部也恢复了平常的节奏，今日是每七日一次的夫子授课的日子，还未开课，致知阁内外已经坐满了人。 因为宗门大会的关系，平素里天各一方的书院弟子除了少数几个实在不能回的，几乎是齐聚一堂，旧友相见，各自又有新故事，彼此之间可谈的话太多，三三两两成群的人当中，最热闹的当属最中间的一拨。 一群最年轻的筑基弟子当中，书老大喇喇坐在致知阁的台阶上，热情高涨地参加着每次有新弟子入院的例行游戏：猜人。 “我压四个，除了赵家两个师弟师妹，灵犀丹一壶！” “两个，小师叔和徐师弟，岳麓阁新书一部。” “一个，我压小师叔，输了这袋塑灵魔冰就送给各位师兄了。”赶过来旁听的小李从一边笑嘻嘻挤出头来，凑热闹道。 楚荆南笑骂：“你这小师叔叫的倒是快。” “我还想喊心姐呢。”小李笑道：“这不是怕乱了辈分吗！你别说我，你怎么不下注？” 楚荆南摇头道：“你们就是不精明，这夫子还没开口呢，我当然是相信夫子。” 一直在一边拱火的书老猛地被拉到台前来。不禁假嗔道：“就你小子鬼心思多！”众人岂容他轻易逃过去，一阵起哄，然而书老八风不动，摇头晃脑地就是不开口，楚荆南心下好笑，这才开口道：“那我就赌宋师弟和徐师弟好了，夫子，您可是最后一个了，该说了吧！” 书老洋洋得意地扫视众弟子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太年轻！”慢悠悠道：“要我说啊，今天这六个一个都到不了！” 楚荆南当即一拍大腿，“夫子说的有道理啊！我也赌没有人到。 。就赌这株五百年的天黄芝！” 书老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喝道：“无耻！怎可变卦！” “我先才不是还没押宝吗，没有定挂，怎么能算变卦？”楚荆南笑的云淡风轻：“夫子您也没押注，现在也可以改啊！” 众人一阵哄笑，谁不知道书老仗着消息灵通，这类赌局十局有九局都是他赢的，虽然最后也都会将赢去的东西变成价值更高的宝物还给他们，偏他就是乐此不疲，这次总算是在楚荆南手下吃瘪了。 欢笑声传出去，连旁边低声交谈的几组人也注意到这边的热闹，不禁露出会心的微笑，好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呢。就中唯有韩菲气呼呼地扭过头去——简直成何体统！ 书老心中天人交战许久…终于还是赌局更重要一点，取出一只宝光四溢的金如意，恨恨道：“就赌这个，没人来！” 一番嬉笑之后，众人开始眼巴巴地看着山下的方向，连没有参加赌局的年长弟子们也多了几分兴味，看向山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日头渐渐高抬，授课巳时开始，眼看时间便到了，山下却一直不见来人，书老的笑容越来越荡漾，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就不用说了，早被他丢进阵里，这次必要好好磨练他们一番。 其余几个小辈虽然厉害一点，但是个顶个的贪心，选的都是大阵环伺的地方，除非走了狗屎运，不然现在指不定在那个大阵中操练呢。 “好了，都收拾收拾，该……”上课二字还没说出口，书老突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从山下飞驰而上的一匹雄壮狰狞的黑马，黑马神俊，刚进入视线，顷刻间已经飞奔到台阶下。 马背上赫然是两个妙龄女子，明心潇洒地翻身下马，随即很有风度地扬起手挽住坐在前面的凰仙的手，将她从马背上接下来，凰仙雪面不健康的潮红，明心遇到她的时候她正困在一座阵中，明心接引帮助之下，拼尽全力才破阵出来，再加上一路赶路，受伤不轻，此时走路都有些虚浮，再见到书老板着一张脸，不禁心中一寒，勉力向书老施礼道：“幼君来的迟了，还请夫子责罚。” 明心却没她这般知道恭敬，看到这一地还没收起来的宝贝，联想到书老其人，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上前一手扶起受伤的凰仙，似笑非笑地道：“纪由师兄，你们在玩什么啊？” 书老的脸变得比翻书还快。猛然指着楚荆南哈哈大笑出声：“哈哈，楚小子，你也有失算的时候，哈哈哈！” 随即旋风一扫，将满地的押注的宝贝收进一只储物袋中，往明心和完全不在状况中的凰仙两手中一扣道：“愿赌服输，这是你们赢的，自己分去吧，上课上课！” 满庭的书院弟子鱼贯而入，丝毫不以为怪，凰仙怔愣地看看两人手中和握的储物袋，又抬头求证地看看明心——“我是不是伤到脑子了？” 明心无谓地笑笑，从她手中抢过储物袋。 。传音道：“习惯就好，我先拿着，下了课再分。”一边跟在众位“师侄”后面走进阁中。 手中空荡，凰仙默默地想着，明……小师叔好像对书院很熟悉的样子。 虽然辈分有异，不过明心还知道分寸在哪，虽然口中喊着师兄，上课前还是与众弟子一起行过礼，与楚荆南几个筑基的弟子坐在后面一排，等着长老是如何讲课的。 书老对着众弟子在前面坐好，数数人，今天的人少有的齐全，最小的昨日刚入门，最老的几个已经是结丹中后期的修士，不日就要出师自立了，书老道：“今日人多，正好小师妹和幼君又是刚入我儒门…我们便讲讲儒道好了。” “你们都知道儒道和佛道是当世两大普世之道，讲求入世，既然要入世，必然对世间事有所图，这种图谋最直观的表现便是信仰之力。” “世间收集信仰之力的法门千千万，我们所用的一向是君子心，也就是你们肚子里那匹小白马，这君子心如何用我就不说了，藏里都有，自己随便用也大可以，今天就说说怎么修炼这君子心，伯言，我刚才听你说的有点意思，你再给大家都说说。” 伯言是坐在最前排的几个修为最高的弟子中的一个，有结丹中期的修为，大师兄级的人物，闻言恭顺地站起身，面向众同门娓娓道：“我昨日刚从蜀国回来，蜀国是西部的一个中型国家，那里有十分之一的国民和国土因为瘟疫被隔离在隔离区当中，而之前出师的薛师兄就在那个国家中为相，掌管军政大事。” “薛师兄很仔细，我到了那里之后，发现疫区的疫情已经完全消除，便建议薛师兄分批放出隔离区中的人来，然而薛师兄却并不同意，他认为如今情势动荡，邻国因为蜀国出现瘟疫而虎视眈眈，现在放出疫区中的人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去甄别他们是否痊愈，还会造成国内人心不稳，让邻国有可乘之机。” “但隔离区中的情况越来越差，人口每日都在减少，而两国之间的互相试探至少可以维持十几年，到那时隔离区中的人早已死光，我认为只要处置得当，就能避免这些危险，我与薛师兄相持不下，大吵了一番，诸位以为，我们谁的主张对呢？” 是大多数人的安危还是少数人的生死，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伯言没有给其他人留太多发言的时间，继续道：“后来我在隔离区中住下，用神石的碎片逐个排查隔离区中的人是否患病，再将他们送出去，而薛师兄则兢兢业业地处理国事，一年后，我清空了隔离区里所有的人，而薛师兄打退了邻国的偷袭，让蜀国从荒芜中振兴过来，走之前我与薛师兄切磋了一番，经此一事我们的君子心都有大幅的成长，诸位不妨猜一猜谁在这一年的成长更多些。” 君子心收集信仰之力，从数量上讲当然是获得了大多数民心支持的薛师兄获得的信仰之力更多些。然而多数人并不能直观地认识到薛师兄的努力。 。而隔离区的少数人却会记住伯言的再造之恩，从每一个信仰的质量上讲会是伯言更占优势。 有人说伯言高，有人说薛师兄高，大家各执己见，互相引经据典地辩论起来，书老笑呵呵地看着，突然点到明心：“小师妹，你如何看？” 明心摇头道：“参考物太少，我算不出。” 书老不依，“那就随便猜猜。” 明心想想道：“世人多短视，我以为伯言更多些。” “也就是说你以为薛师侄的做法更正确喽？”书老追问道。 “以目的达成性而论，是的。” 书老笑道：“也是个小滑头…伯言，说吧。” 伯言点头道：“最后的结果确实是我输了，输得很惨，薛师兄对我说：‘纯论百姓的信赖，我们不相上下，但我在这一年中，每时每刻都在坚定自己的想法，并贯彻之，而你在救治这些人的过程中却会想，神石就这么几块，若是因为自己在这里耽搁而让其他的地方的疫情反复怎么办，若是隔离区外面的人不接受这些人怎么办？’” “杂念让你怀疑自己，如果自己都不能信赖自己，又如何能承受信仰的力量。”伯言缓缓道，“薛师兄的话让我意识到自己的不足，我也希望能够分享给大家，若能有用，那便再好不过。” 伯言的话说完了，留下一阵属于思考者的沉默，纪由夫子悠悠道：“世间本没有神祇，万千生灵的信仰供奉才是构成所谓神祇的本质，我们共同信仰着一个名为儒的神，供奉的越珍贵，信仰的越坚定，神的恩赐就会越慷慨。” ～ 。 第5章 营救 这边下了课，凰仙犹在沉思中，便被人一把拉过，一望可不是明心，明心将凰仙引到僻静处，取出那只储物袋道：“我都打听清楚了，书老……就是纪由夫子他们拿我们开赌，猜哪几人能来，结果一个都没猜中，按照规矩这些东西就归我们了，先说好，这里的东西我要先挑三件，其余的我们平分，如何？” 这样长一段话，凰仙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事情的原委，不由大摇其头，课堂上侃侃而谈的师长们和课下那学生开赌的师长们，到底哪个才是的真面目呢…… “小师叔都拿去好了，若没有小师叔相救，幼君今日怕是要错过如此精彩的一堂课，还未好好感谢小师叔呢。”凰仙一口一个小师叔喊地真心诚意。以前她对明心也有不服，以为彼此之间相差的不过是些许运气，然而今日先是被明心所救，后又见识到明心与师长们毫无隔阂的融入，这才相信她能得到魁首，能够获得酒剑仙前辈的垂青，必是有她的过人之处。 明心暗道：不愧是公主殿下，果然财大气粗，看不上这点东西。只是明心与书老师兄师妹地叫的欢，然而真有人诚挚地喊自己小师叔，却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打个哈哈道：“你可千万别叫我小师叔，怪别扭的，就叫我明心就好。” “那怎么行？”凰仙面容一肃：“怎可直呼其名。 。如此不是乱了辈分。” 明心无语，这羽族公主长着一副清灵透彻的样子，怎么如此迂腐，想了想突然忆起自己还有一个新名字，于是道：“那你便叫我澄君好了，如此总不算直呼其名吧？好了，就这么定了，你若当我是师叔就听我的，来来来，我们分东西！” 凰仙哭笑不得，那岂不是无论是不是当她是师叔，都不能这么叫了。说话间，明心已经将自己的三件东西挑好，东西总共有十七件，反正凰仙财大气粗，这些东西对她可有可无，明心索性将剩下的东西也挑拣了一遍，直将自己的十件东西全部挑完，才将剩下的连同储物袋一起交给凰仙…自来熟地唤道：“幼君看看可还满意？” 事已至此，凰仙也只有接下，大方地道：“澄君替我选的，我自然满意。” 女孩子之间的友谊来的就这么快，两人相视一笑，已从萍水相逢上升到可与同行的好友，明心挑挑眉，提议道：“藏书楼？”凰仙微笑道：“正合我意。” 新结识的师叔侄两个结伴往藏书楼而去，路上互相交流着对今日心学内容的见解，儒道和信仰之力对两人来说都是第一次接触，此时有太多的问题想要去那座藏书楼中探究，而且正式入门之后就能上第三层的功法秘术区了，明心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见识一下这些的珍藏。 然而刚走上藏书楼的台阶，明心突然停下脚步，凰仙疑惑地看过来，明心报以一个歉意的微笑，留恋地望一眼藏书楼的高悬的牌匾，向凰仙道：“我还有事，幼君先去吧。”说罢唤出鬼马，翻身上马，往山下奔去。 …… 一路穿林过雾，明心来到姒柔的竹楼前时，立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明心精神一振，快步迈入楼中。 一进楼中，立时见到姒柔的茶桌上有一个团团包起来的绿茧，细长的叶子相互编制成梭形，可不就是兰馨的本体，明心上前将兰馨提起来，兰馨意识昏沉，感受到明心的靠近绿茧只是轻微地晃了晃，便不再动了。 “这是怎么了？” 楼内茶香袅袅，姒柔坐在茶座边，知道明心不好这个，也没有留明心的份，自顾道：“她在外面乱吃人血，那血有些怪异，玲珑发现的时候便已这样了，具体的你可问玲珑。” 明心与兰馨之间有昆仑石建立的感应，知道她并没有大碍，现在的样子以前也出现过很多次。不出意料当是要进阶了，也就安心地在姒柔对面坐下，叹道：“我发现我上当了。” 姒柔微笑道：“谁能骗的了你？” “你啊。”明心望着姒柔道：“早知道来会这么忙，我就去正一宗了，当卧底至少还清静些。” “那你可后悔了？”姒柔道。 明心搓着手指，“那就要看您诚意如何了。” 姒柔摇头失笑，不再与她闲话，直接道：“今日让你来是为了瑶池仙宗的事。” 瑶池仙宗？明心脑中飞快的调出关于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信息。 。中洲南部的道家大宗门，尤其以炼丹术和占卜之术闻名，门中有至少五位元婴坐镇，位处南部大国大楚境内，也就是凤千翎的老家，同样是实力强劲的大国，二者相辅相成，是中洲西南部最大的势力之一。 姒柔没有继续说要拿瑶池仙宗如何，转而道：“天星说你看过他的记忆。” 明心暗骂天星这小子嘴不严，面上却云淡风轻地道：“一点小手段，你也知道我好奇心特别重。” 姒柔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继续道：“那么你该知道天星的身世，还有那个培养他的神秘人类组织。” 明心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你是说瑶池仙宗就是那个培养天星他们的组织？”天星虽然是从小被人类培养大的…但是一直被关在一个封闭的地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培养了他们，原来昆仑真的管上这件事了。 “我们这三年一直在找这个地方，现在看来证据已基本充足。”姒柔道：“既然你看了天星的记忆，你当知道还有一大批与天星同类的蓍草妖族被关在那个地方，包括他们的母体，那个姓纪的女妖，而我们的下一步目标就是将这些蓍草妖族从瑶池仙宗解救出来。” “所以，我们要怎么做？”明心皱眉，她预感到自己在这件事中将要扮演重要的角色，不然姒柔不会将这么一件大行动向她单独解释。 姒柔道：“你也知道，以昆仑现在的实力和尴尬处境，并不适合与瑶池仙宗这样的大宗门直接开战，而瑶池仙宗将他们豢养蓍草妖族的事情隐瞒地非常之严密，所以他们的守卫必也十分森严，就算是我也无法无声无息地将那些妖族偷运走，本来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最近的一个消息让这件事有了一丝转机。” “有线人来报，大楚皇室正密谋与瑶池仙宗开战。” “驱虎吞狼，然后浑水摸鱼。”明心缓缓道，“确实是好机会，但是这消息可靠吗？它们可是多年的盟友，如今天下隐有动荡之势，我看不出来他们这样做的原因。” “该说这二者之间早有恩怨，这一点等你去了那边自会知道，而且因为之前的荒兽瘟疫之中，瑶池仙宗刚好被卷在其中，实力大减，而大楚却影响不大，实力此消彼长之下，有些沉在水下的恩怨浮到上面来也不为怪。” “而且就算这是个假消息，对我们来说也不过是失去一个机会罢了。”姒柔接着道：“而你要做的就是凭借你弟子的身份。以游历为名，往瑶池仙宗之中做客，借机打探这二者之间的动向，寻找这些蓍草妖族的具体位置，到时候我们才好浑水摸鱼。” 明心在心里分析这个计划的可行性，还有她要在其中承担的风险，良久沉声道：“我需要知道你们全部的布局。” “这点不可能。”姒柔断然拒绝道：“你只能知道在你权限之内的事情，这是昆仑的原则，况且我也不认为知道的太多会让你更安全一些。” 明心皱眉，退而求其次道：“那我要所有能够掌握到的情报。 。一段准备的时间，还有，我需要帮手。” “情报是你应得的，大楚的行动还要酝酿一段时间，你至少有三个月的准备时间，至于帮手。”姒柔似乎早就料到了明心的要求，“今天叫你过来，也是为了让你们先认识一下。” 随着姒柔的话说完，窗外的迷雾花海中传来一阵抖动，明心跟在姒柔的身后走出竹楼，站在台阶上，一只威武的猛兽分开浓密的花丛走出来，他外型似虎又似豹，通体银灰色，柔顺的毛皮上生着黑色的虎斑。 妖兽身长丈余，尾巴却只有短短的一截，虽然趴着…但却依然与明心几乎等高，庞大的体型配上威严的气势，只是站在那里，就极具压迫感，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双暗金色的竖瞳，如有两滩融化的金子在里面流淌，散发着玄奥而危险的光泽，若非明心神识足够强大，只看一眼就会被那天生的威能摄住，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金睛兽，这个族群明心再熟悉不过，当初青莽山中的妖兽霸主就是一只赤焰金睛兽，没少带着她的那些子孙辈欺压他们这些草木妖，这一只虽然不是赤焰金睛兽但也是她的近亲，再加上这大猫一出来就拿那对金睛瞪自己，明心更加不喜。 明心不开心，自然要现场报复回去，红瞳中如旋涡般旋转，散发出摄心夺魄的光泽，毫不示弱地回敬回去，一草一兽各不相让地对视片刻，一个神识强悍，一个天赋神通，竟是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眼看两妖就要动出真火，姒柔轻咳一声，两妖同时眼睛一酸，互相别过眼去。 金睛兽庞大的身躯在姒柔的面前柔顺地蹲下，口吐人言，是浑厚的男低音：“见过元君。” 明心挑剔地打量着这只大家伙，“您说的帮手就是他？” 姒柔道：“这是岐犽，到时候会扮演你的灵宠与你同去。” “灵宠？！” “就他？” 两妖同时开口，互相看了一眼，又同时嫌弃地别过头，明心皱眉道：“这次去不是打架的，如果真的遇到必需要战斗的时候，我不认为多出一只筑基妖兽会有什么用，而且这家伙体型太大了，智商也不够，我不需要拖后腿的。” 金睛兽怒道：“豆芽菜，你说谁是拖后腿的！” 明心没搭理他。只是看向姒柔：“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 “不要轻易地将手中暂时没用的资源当做累赘。”姒柔道：“这次行动你是上级，如何用他你自己来定，我希望你们这段时间能好好磨合，一起完成这次任务。” 兹事体大，姒柔不至于强赛一个累赘给自己，总有她的用意，明心勉强点点头，暂且接下这只大老虎。 岐犽虽然不情愿，但姒柔既然明确命令了下来，也就不再说什么，令行禁止这一点倒是让明心稍微高看了一点。 “除了岐犽之外还有虫二。 。也归你统领。”说着弯腰从一朵花上取下一只晒太阳的瓢虫，递给明心，明心接过瓢虫，不禁讶然，这只小小的瓢虫居然也有筑基修为，而且刚才离的那么近，她居然也没有发现一个筑基妖兽就在自己身边监视着。 小瓢虫站在指尖上向明心挥舞着触角，突然十分殷勤地向明心传音道：“老大老大！我是虫二啊！” 破界虫，本身没有什么战斗能力，但却有极强的隐匿能力和无视大多数阵法结界阻隔的天赋，这个还靠谱一些。 “对了，天星呢？若是能带上他，想找到其余的蓍草妖族要简单的多。”明心提议道。 “天星也有他的任务要完成。”姒柔含糊道：“既然你们都已认识了便下去准备吧…时间一到我会通知你们出发。” 三妖同时应是，姒柔一离开，明心便感受到昆仑骨牌上有信息传来，取出骨牌，里面的任务栏中果然多出了一条新的任务：地级任务：天命行动。 任务目标：秘密营救瑶池仙宗中所有蓍草妖族。 任务奖惩：视贡献予以奖惩，最高额度一万积分。 一边虫二与岐犽也各自取出昆仑骨牌查看，许多妖类体内自成一片空间，可用作储物的用途，只可惜这么方便的能力明心自己并没有。 虫二很乖觉地飞到明心的发间隐藏起来，明心上下打量着岐犽，将岐犽看的浑身发毛，不禁毛发蓬起，怒道：“看什么！” 明心坏笑道：“大个子，变小点。” 。 第6章 妖器 许久不出来，长安城依旧是这样繁华热闹，似乎蔓延在中洲各处的战火暗流对这座城中的人们来说都是一个遥远的故事。 明心走在街上，怀中抱着一只银灰色的虎纹小猫，边走边用手指撸着猫颈下的软毛，别说，这手感还真不错。 小猫不安分地扭动着，明心轻拍一下他的屁股，不动声色的传音道：“别动，都看着呢！” 岐犽嗷呜一声便要跳起来，被明心死死按住，手劲之大以岐犽缩小形态的力量根本无法挣脱，只能扬起猫脸，金睛怒瞪着明心传音道：“你敢拍我屁股！” 明心很无良地笑着，再拍拍岐犽的屁股，传音道：“你现在是我的灵宠。你看人家养猫的人都是这样的，这样才装的像吗，你要是受不了的话就待在伏妖袋里好了。” 伏妖袋与灵宠袋样子很像，是帝国黑市中售卖的炼器制品，区别是可以将不是修士魂契灵宠的妖兽收进袋中，当初天星被人抓住就是藏在伏妖袋里。 小猫儿身子一僵，狠狠地白了明心一眼，扭过头去眼不见为净，明心惬意地继续撸着猫毛，发际间虫二格叽格叽地笑。 好容易出来一趟，需要采买的东西甚多，伏妖袋便是其中之一。 。除此之外还有练功石一块，侧阵盘一个，高级聚灵阵一副，筑基期用的灵符若干，制造傀儡所需的珍稀材料若干，商铺中新进的几种种子，还有建造小花房所需的灵土，灌溉松土采光等等培育阵法——小花房并非明心独创，这些东西只要有灵石，尽可以买到。 因为明心打定主意采买完这一次之后便闭关修行一段时间，直到出发前往瑶池仙宗之前都不会再出来，所以这次采购的量尽可能地多且全，待到将这些常规的物品采购完全，已过去大半天的时间，明心随即又带着两妖前往红袖招的秘密基地，去采买些外面不方便的东西。 岐犽和虫二虽没有化形…却是正式的昆仑成员，岐犽入昆仑的时间尚短，只有十五年，现在的权限是一级，虫二却是已经在昆仑待了将近百年的老前辈，权限与明心相同，也是二级，叫明心不得不感叹，在昆仑里，你永远也不知道你的下一个队友是个什么东西，活了多少年。 一进入秘密基地，忍无可忍的岐犽便从明心怀里跳出去，在空中变为原来的大小，昂首阔步地去了，明心不管他，带着懒怠动弹的虫二穿街过巷，来到一座散发着醉人清香的帐篷外，帐篷里是一只只垒起来的大木桶，主人不在，只有一个驼着背，戴着斗笠的小傀儡在招揽着生意，明心向小傀儡问道：“可有人血？淬体修士的最好。” 小傀儡默不作声地拿起一只比它自己还高的大木盆，佝偻着腰从梯子上爬到顶端，打开一个木桶的盖子，暗红色的血液滚滚流进木盆中，血液之中不知加了何物，清香的气味越加浓厚。 木盆的容量远比它看起来的体积还要大，似乎怎么也灌不满，持续不断的水流声让明心自己都为之暗暗心惊的时候，小傀儡终于扣上盖子，举着木盆从梯子上走下来，放在明心脚下，干巴巴地道：“淬体人血，十人一份，十个积分或者三万灵石，不退货，不讲价。” 这一盆里可能装着十个人，而那一摞摞的木桶中还不知装了多少人和妖，明心皱了下眉，还是付了灵石，将木盆收起来，这种事情见得多了，也该习惯了。 方要走出帐篷，明心突然转身道：“再来两份。” 从黑市出来，再去兑换处换了几种外面没有的违禁物事，明心感应着岐犽的气息找过去。发现岐犽正在上次她去过的那家奇怪的炼器铺子——林奇的店里。 掀开发黑的破布帘，林奇的店比三年前更加的破败了，散发着难言的腐朽污秽气息，而岐犽庞大的身躯正平躺在一张长桌上，四肢悬空垂下，头部和胸腹要害处多出了一身银灰色的铠甲，铠甲散发着明显的金属质感，但是与却毛皮严丝合缝地连接在一起，看上去神奇地和谐，仿佛金睛兽天生就是这个样子。 明心可没听说过有钢铁金睛兽这个种族分支。 而老鼠炼器师林奇正面带狂热地拿着一只铁锤。 。在岐犽的铠甲上敲敲打打，明心看了一会儿，却见林奇敲到一处突然鼠眼一亮，一只老鼠爪子陡然间变成炽白的颜色，向着岐犽的盔甲上拍上去！ 铠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室内的温度瞬间升高到难忍的程度，一股热浪迎头冲来，明心不得不后退两步，闪开门口，依然用神识好奇地看向室内，这林奇的修为比她想象的还要强，至少在结丹以上！ 岐犽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室内光芒大亮，传来阵阵焦胡味道，很快林奇炽热的手掌便重新灰暗下去，露出粉嫩的肉色，非但毫发无损，居然还烧干净了不少…室内腐朽的气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污物焚烧气化的焦胡臭味，老鼠使劲地在岐犽的盔甲上嗅着，岐犽从桌子上颤巍巍爬起来，不耐烦的道：“怎么样，修好了吗？” “是的，当然，比以前更加完美，林奇是个天才。”林奇陶醉地深吸一口气，指向门口的明心道：“不过大老虎不懂林奇天才的想法，它只知道蛮力，去吧，试试吧，你会明白的。” 明心勾勾嘴角，也想看看这两只妖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向岐犽道：“乐意奉陪。” 岐犽露出残暴的狞笑，翻身落在地上，一跃向明心扑来。 明心身形连闪，躲过这一扑，退到开阔处，打坏了林奇的破房子，她可不知道林奇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来，而岐犽也在地面上数次践踏腾挪，速度一次比一次更快，明心轻喝一声，脚踏在众魂殿粗大的兽骨上猛力一蹬，借着反冲力，不闪不避地抬拳迎面向岐犽砸过去。 两妖的速度催动到极致，交锋前的刹那，明心的身影突然鬼魅地一闪，娇小的身躯竟是让过两只虎爪的间隙，运尽全力的一记老拳正打在岐犽没有甲片保护的眼眶上。 眼睛同样是要害，以明心的力量和两妖现在的速度，这一拳落到实处可不是瞎一只眼这么简单，然而就在拳头就要扎进眼眶的时候，周围如鳞的甲片突然向眼睛除飞速延伸，将眼睛盖住，不仅如此，甲片还如毛发般蓬起来，根根锋锐的尖角正等着明心的拳头落下来。 收势已是不及，再说明心也没想着收，全身灵力汇聚于这一拳之中狠狠地砸了上去！ 一声巨响，明心流星般倒飞而回，砸在众魂殿上，而岐犽只是从空中摔下来。踉跄着后退两步再度扑上来。 攀住一根骨头稳住身形，明心甩甩酸痛的拳头，被尖刺铠甲割出来伤口顷刻复原，暗道一声好大的蛮力。 莫看明心身材纤细，实则草木妖普遍并不比兽妖蛮力小，甚至还犹有过之，何况明心的身体经过瑶光的重塑强化，又刚刚突破了第一次极限，自信单论力量也能比得过九成的同修为筑基妖兽，此时却一见面就被岐犽直接压制，此时不拿出两分真本事来，以后这老大怕是要当不下去了。 伸手一拍众魂殿的房顶。 。无穷无尽地白藤花海向着重新冲上来的岐犽绞杀过去，岐犽每挥断十根，马上又有百根涌上来，裹住腰缠住脚，困在原地再也跳不起来。然而那盔甲也厉害，任何缠上去的花藤很快就被刀片一样的盔甲切割开，飞射的花瓣也不能对牢固的防御造成丝毫的伤害，只是靠着数量的绝对优势才将岐犽钳制在原地。 再度挥开一束烦人的花藤，岐犽有种有力使不出的憋屈感，仰首愤愤道：“有本事你下来！” 明心听话地从众魂殿上跳下来，马上便消失在藤蔓丛林中，戏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我下来了，有本事你来抓我啊？” 岐犽眼中闪过一丝狡色…突然怒吼一声，全身的毛发全部变为尖利的甲片，呼啸着向四面八方炸开，藤蔓丛林被肆虐的甲片风暴瞬间切割成漫天花雨，露出明心的身影来，岐犽双目中两道金光激射而出，正是金睛兽一族的天赋神通——天眼术！ 老妖婆的得意招数，其中威力明心再清楚不过，面对岐犽的最强一击，天音剑终于祭出，咆哮的剑意迎着天眼术的光芒倒灌而回，声浪将两道激光扭曲向天外，明心的一剑紧随着音波而至，在岐犽反应不及时，已经斩在岐犽的额头正中。 额头是战甲最厚实的地方。 火花绽放，咆哮的生波掩盖了金铁相交的声响，银灰色的铠甲中间分出一条亮白的线，明心的一剑只砍断了铠甲一半的厚度，但是剑身上附带的巨力还是将岐犽撞得一阵眩晕，摇晃着后退了好几步才清醒过来，只见满地残花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明心正拿着一块崩掉的甲片研究着。 岐犽闷哼一声，四散的甲片飞回身上，重新组合成全身战甲，再柔和成松软的白毛，额头上的白线也渐渐合拢，只除了明心手上拿的那一片也已经变成妖毛的甲片，剩下的一如战前的完好无缺。 就是头还有点晕…… “这就是你说的以身为器？”明心向一边的林奇问道。 “以身为器？不不不，我叫它妖器，力量、速度的加倍增强，无懈可击的防御，最妙的是它能成长，成长！”林奇看上去已经快欢喜地晕了过去，明心质询地看向岐犽，岐犽点点头，表示老鼠林奇所说并不夸张。 真有这么神奇？明心问向岐犽：“就没有副作用吗？” 打了一架之后，岐犽出奇的乖顺了不少，闷闷得道：“这幅盔甲会消耗掉我吸收的所有灵气的一半。所以我的修炼会变的比同类慢很多。” “只是慢了一点点儿。”林奇突然插嘴道：“大老虎每天都在打架，根本就不修炼！” 确实，妖族的修炼更注重实战，所以吸收灵气速度带来的损益不会达到一半那么夸张，但比正常的速度慢个两三成还是有的，岐犽是筑基初期修为，如果没有这套盔甲，现在或许已经达到筑基中后期。 “没有它，我已经死了很多次了，所以这点损失不算什么。”岐犽道。 老鼠适时地附和道：“没错儿，林奇的创造是最适合妖族的，心动了吗？要不要来一个！” 这一唱一和的。 。明心几乎要以为岐犽是老鼠请来的托儿，如果按照这两只的说法来看的话，妖器这种东西确实是见仁见智的选择，虽然大部分的妖族可能不会愿意用牺牲修炼速度的代价来换取这件妖器，只有一些自保能力差的长寿种族和极端的战斗狂会选择打造一件妖器，再加上林奇本妖疯疯癫癫的，也难怪生意如此惨淡。 明心倒是想起另一件东西来，她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十八只暗红的小刀，还有一件染着红花的白衫，一大团细丝，摆在林奇的面前道：“大师看看这些可否有用。” 这些刀瓣是明心化形的时候从身上褪下来的，因为上面含有剧毒，最开始的时候是明心的主要武器…但是随着后来她的乐剑成型，这些未经进一步炼化的刀瓣就变得鸡肋起来，面对强大的敌人破不了防御，面对弱小的敌人也不需要它们，已经被明心雪藏了好久。 而白衫和细丝也是化形时的副产物，除了最开始的时候用细丝织过一件中品的防御法衣，其后便再也没用过，那件法衣也早就在某场战斗中损坏了。 “用褪下来的本体炼制法宝？”林奇将三件东西逐个嗅了嗅便放下，啧啧摇头道：“庸才的选择，林奇大师的是不会做这种庸碌的东西的。”林奇狡黠地眨眨眼：“不过如果你愿意给林奇三十个积分的话，林奇可以考虑给你几个建议。” 明心爽快地划给林奇三十个积分，她也想听听林奇这个怪才有什么高招。 林奇笑眯眯地捏起一片刀瓣道：“幼生期的花瓣品质只算一般，唯一可取的是上面的毒素，能炼制成一套极品法器已经是极限，但是十八是个好数字，如果能炼制成一套阵器，或许能用到结丹期。” 第7章 奇书 “这件衣服胎衣而已，没什么用，倒是可以用来找妈妈，蚕丝卷这么脆……做成傀儡的灵力回路倒是不错。” 林奇很挑剔的将明心的三件东西损了一遍，末了总结道：“化形遗留下来的材料与本体保有一部分联系，用来炼宝，贵在心意想通，容易操控，但是你这几件质量太差了，得好好养养，大石柱那边有本《乾元开府》，拿来好好看看！” 大石柱就是兑换处了。 明心收起三件物品，林奇的话给她开辟了几个新思路，不涉及妖器的话题上，林奇还是比较正常的。 “这样吧，如果你不相信林奇的话，可以先让林奇给你检查一下身体，免费的哦！” 明心滞了一下。她怎么觉得，“检查身体”这四个字从这只老鼠嘴里说出来这么猥琐？ …… 检查身体要赤身裸体，不要误会，明心现在是花的形态，本体的剧毒连林奇也不敢轻易碰触，所以林奇的往鼻孔里插了两根细管，隔得老远用细管在明心的花瓣间四处嗅着，看起来很是好笑。其实明心没有告诉他的是，自己的毒素是可以收回去的，因为明心也不想他那只鼻子头往自己身上蹭。 奇犽和虫二都被请出去了。 。这里只剩下明心两妖，良久林奇终于停下来，生死草花香有静心之效，或许是吸了太多明心的花香，林奇的目光狂热，语气倒是很平静，“你的识海之中是不是有一块小石头？” 仙心？被窥探到私密，明心花瓣稍稍拢起，问道：“识海你也你能闻到？！” “识海晶化，非常少见的现象，他们都以为是假的，但林奇知道这是真的，果然……”林奇想起了什么，风风火火地跳进一口破木箱里翻找了起来，木箱里不断飞出来各式各样的杂物，也不知有多深，明心恢复成人形，站在黑黝黝的木箱口低头向里问道：“大师，关于识海晶化你可还知道什么？” 木箱里咻的一下飞出一本破书来…明心下意识接住，书是用某种轻薄的鱼皮一张张粘起来的，上面写着串串明心看不懂的符号，见林奇没有其它表示，明心默默将鱼皮书上的内容原样复制到玉简中，待回去慢慢翻译。 少顷，林奇终于从木箱里跳出来，手中小心捧着一团灰白色的火苗，火苗没有温度，但明心却不禁退了两步——异火榜排名第五的灵火，以灵魂为燃料的“黄泉摆渡”，和柔顺的“静兰仙子”不同，这种看似瘦弱的灵火是真正的大杀器！ 老鼠嘿嘿地笑着：“还好没丢，你可知道魂兵？” “武装神识的兵器。”明心皱眉：“你想用我的识海炼制魂兵？” “当然，如此稀有的晶化识海，如此完美的神识结晶体，不炼成魂兵简直是无耻的浪费！” “你炼制过？”明心确认道。 “没有。”林奇道：“不过原理都差不多，只要……” “不行。”明心断然拒绝道，以身炼器也就罢了，以神魂炼器，还是直接在识海当中，这其中的危险太大了，明心能想象到一万种可能的悲惨结果，魂兵虽珍贵，她也没有必要为了一件魂兵冒如此大的危险。 明心转身便要走，却突然顿住，二号突然道：“让他说完。” 明心的面色沉凝，“你疯了？” “你这么着急要走，不是因为你也隐约意识到这件魂兵的意义吗，怎么，怕了？怕我还是怕他呢？” 如果魂兵炼成，无疑是偏向神魂修炼的二号更加受益。 “你不用激将我，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何妨听听。” 林奇在一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的脸色。神识交流不过转瞬间，明心转向他道：“只要什么？” “只要你的神识足够强，能够让魂晶离体，相信我，一个会成长的妖族才是妖器的本质，我是不会为了一件筑基期的魂兵放弃一个未来的仙器的。”林奇道。 “我要考虑一下。”明心道。 “当然，我需要一段时间来准备，现在还不行。”林奇自说自话着，似已笃定明心会同意。 …… 回去的路上。 。明心一只维持着低气压，岐犽没心情，虫二更是装不存在，三妖就这样沉默着返回明心的新家，明心直接向旁边的林子里一指道：“闲着没事做就去那里，撑不住了就趴着装死。” 岐犽沉默的看了明心一眼，走进林子，消失在幻阵当中。 明心在湖边静坐片刻，终于完成一场灵魂内部的深度谈判，点开水镜，剑凌云的脸很快出现在水镜的另一端。 “怎么了小美人儿？一副晚娘脸。” 明心被她逗笑了，迅速整理好心情，“师父，我想找一部修炼神识的功法，你有什么好建议没有？” “我现在没时间。”水镜的画面开始抖动…剑凌云的声音断续的传来：“你等着啊！” 说罢水镜忽然浑浊一片，又很快重组成图像，明心一个激灵从石头上弹起来，恭声喊到：“山长好！” 画面里守仁真君的神情有些无奈，对明心道：“你要修炼神识？” 明心点头。 “四楼有一部《玄牝之书》，当适合你，你师父最近不在，有问题可以问你几位师兄。” 明心再点头。 水镜的画面湮灭，明心长舒了一口气，这个师父还真是……赚到了啊…… 与二号达成和解协议，明心着手布置起自己的新居所来。 第三间房被拆除，灵土和买来的苗圃、种植阵法在原本的第三间房的地方组装起来，变成一方半亩地大小的花房，明心将几种生长时间长的灵植种子泼洒在花房中，让它们在阵法的维护慢慢成长，并指派了五只木偶傀儡进行日常的打理。 主屋也全面翻新，房顶和四壁都换了透光的材料，外面的景物能够映照进来，屋内的东西却不会被外面看到，而且因为建材本身的聚光效果，更容易明心吸收日月精华修炼。 主屋的下面明心挖了一个地下室，兰馨被安置在地下室中，黑市买来的人血被按照兑换处兑换来的魔修阵书布设成一方简易的血池，血池联通地脉，兰馨本体形成的绿茧泡在血池中，马上便从绿茧中传来一声舒服的叹息。 原本的守护大阵之内重新加装了一套聚灵阵，提升阵内灵气浓度的同时，也将灵气汇聚的阵眼由一个设置成三个，分别分布花房，明心修炼室和地下室的血池当中，聚灵阵开启时。三圣山中本已浓郁非常的灵气再度浓缩之下，变化成浓浓的灵气云雾，滋润着这座小基地里的生灵们。 练功石被铺在院子里，院子用坚固的材料重新铺平出一片空地，用作明心练剑的地方，其余的地方点缀上几从速生的花卉绿植，与老树七宝做个伴，做完这一切，明心打量着焕然一新的小家，总觉地还缺点什么，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给新家取个名字。 身为一个半吊子儒修，明心好歹也是个文化妖，寻来拆屋剩下的一块木板。 。剑如游龙舞，在木板上写下“澄心居”三个字，字算不得多好，但是明心越看越满意，遂将木匾关在房檐下，就这么定了。 回到房中，聚灵阵开启，灵雾环绕朦胧了屋外的月色，明心翻开林奇推荐的那本《乾元开府》练习了起来。《乾元开府》是一门秘术，讲的是如何在丹田中开辟出一处名叫“器府”的空间，用自身的灵力去温养法宝，温养的法宝不仅能慢慢修复损伤，还会随着时间的增长逐步地提升品质。 代价就是法宝会吸收主人一部分的灵力，只不过也就百分之一而已，远比不上妖器那么夸张，相应的温样效果也没那么明显…这是个熬时间的过程。 明心的丹田空空如也，核心枢纽在妖丹，不过原理都相同，这些只是小问题。默默运功试探了一夜之后，终于妖丹中开辟出来一块特殊的小空间，空间只有巴掌大，勉强放进去三片刀瓣之后就装不下了，想要再扩大还要以后慢慢开辟才行。 挥手之间，三只刀瓣自如地在妖丹和手掌之间出入，比从储物戒指中取出要快捷方便一些，明心默默想到，以后可以将天音剑和雷光翼都放在里面，也算是个意外之喜。 照例完成一天的早课，明心动身飞往主峰，去寻渊夫子。 …… “你要看《玄牝之书》？”自正夫子似乎不甚认同。 要上藏书楼四楼必须得到一位夫子的手谕，渊夫子不在宗门内，明心只好到戒律堂寻子正夫子。 明心奇道：“这本书有什么问题吗。” 子正道：“既然是山长推荐的，当有他的考虑，但是这本书十分凶险，一着不慎就会被夺取心智，轻则神识受损，重则灵魂被书摄取，成为行尸走肉，你可想好了？” 这么玄乎？明心神色一凛，依然还是点头道：“我想好了。”连那疯老鼠的法子她都试了，无论如何这是渡真仙人亲自推荐的选择，总要靠谱的多。 见明心决定好了，子正也干脆地将一只玉碟交给明心道：“把这个给澹台秀，她自会为你安排。” 拜谢了子正，明心一路赶往藏书楼，在一堆书架中将澹台秀找出来，澹台秀看到玉碟神情也凝重了些许，亲自领着明心去四楼，路上不忘向明心叮嘱着：“四楼中的书都极为凶险，夫子给的玉碟只能开启一本书，其余的千万不要擅自去触动结界，至于这本玄牝之书，我听夫子说起过，此书是一件法宝。书中住着一只成型的器灵，所有想要书中内容的人都要先经过器灵的考验，在法宝中的世界里，器灵几乎等同于神，如果通不过它的考验很可能灵魂被器灵留在书中，所以你必须用神识缠住玉碟，一旦你坚持不住，千万不要逞强，马上捏碎玉碟，夫子会来救你。” 澹台秀说完正色道：“现在将我的话复述一遍。” 明心看出她的郑重，将澹台秀的叮嘱一字不差地复述完整，随即问道：“可有人曾通过这本书的考验过？” “曾经有一位师兄练成过玄牝之书的内容，但是并没有留下任何关于书中世界的只言片语，其余挑战过的师兄在里面遇到的情景千奇百怪。 。所以你没有经验可以参考。”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达四楼的门口，重重结界封印着大门，澹台秀拿出自己的玉碟，与明心的对上，两只玉碟巧妙地连接在一起，落在大门中间的凹口上，光晕流转，重重结界打开，澹台秀正要上前推门，明心突然叫住她，递了一张符纸予她道：“逸群可知道这是什么文字。” 符纸上是鱼皮书上拓下来的几个字，澹台秀看了一眼便道：“这是中洲西部妖族常用的一种古文，澄君可是要翻译？” 明心点头道：“新得了一本古籍，我怕进去之后伤了神识，又要耽搁下来，索性先解决一件事。” “楼中有几本可供对照的书，等下我会让傀儡将副本送到你府上。”澹台秀道：“翻译完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考虑给给藏书楼一份副本，师门会回购。” 明心点头谢过…再无迟疑，推开门单独进入四层，门在背后关上，不经明心与澹台秀两个共同确认后不会再打开。 一进入门中，玉碟就从大门的凹环上透出来，飞向书楼的内部，四层很大，由许许多多整齐排布的格子间组成，每个格子中都藏着一本能够搅动一方风云的奇书，这些书或者里面的内容很危险，或者书本身很危险，又或者像明心今天要看到这一本一样，兼而有之。 跟在玉碟后面，一直走到四楼的最深处才到达《玄牝之书》的位置，玉碟飞进格子间门上的凹槽里，木门打开，一本厚重的大书就摆在隔间的中心，封面无字，看起来有些陈旧。 明心抠下玉碟攥在手中，与二号共同伸出两根神识触角，牢牢纠缠在玉碟上，随即用带子将玉碟绑在手心，深深吸了一口气，伸出另一只手翻开封页，还未来得及看清第一页上的内容，一股吸力突然从书中发出，灵魂如同被一把手抓住，直接从身体里拽出来，沉没在文字的海洋中，隔间里仅剩的肉身维持着翻书的动作，一动不动地等待着灵魂的归来。 。 第8章 魂伤 天空像小孩子胡乱涂鸦的油画，无数凌乱的黑色墨字悬挂在五颜六色的天空上，文字的内容没有规律，像有人将一本书中的文字随便打乱后再重新排布，文字充斥着空间的每一处，然而明心伸手去碰触的时候，又发现它们并不在那里。 玄异的书中世界中，两个女子手拉着手站在一起，紧紧交握的双手中间扣着一枚玉碟，这还是明心第一次见到二号真实的样子，无论是容貌身材都与她完全相同，只是二号的神情更冷，气质更疏离。一身雍容华美的黑色拽地大长裙，衬得二号的皮肤白的发光，乌发垂于腰季，头顶戴着一顶亮金色的荆棘王冠，就像是一个女王。 明心面色古怪的打量着二号的灵魂形象道：“我不知道你还有这种爱好。” 明心自己还是和肉身一样的形象。身上还穿着的弟子常服。 二号淡淡道：“我没有形体，在灵魂世界中，你所看到的我是你想象中的我。”二号冷冷地质问着：“你看到了什么？” “咳，这不重要。”明心将信将疑回忆了一下自己可曾这样想象过二号，但是不对啊！她们一直是在一起的，凭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二号会知道？ “如果照你所说。 。这片世界的样子也是我想象出来的样子？” “不，它是我想象出来的样子。”一个苍凉的女声突然响起来，声音充斥整个空间，辨不清方位。 “很多年没有人进来了，双生的灵魂，有意思……” 声音刚消，炽烈的罡风凭空而来，油墨渲染的天地搅动成一团团色彩的涡流，无数的墨字随着罡风一起，向天地中心的明心两魂席卷而来。 心有灵犀的，明心和二号背对在一起，交握的双手藏在彼此的背心，空着的两只手上分别出现了一把长剑，一只短笛。 明心挥舞着剑，剑意通玄，融入灵魂…以神识的力量熔铸成剑气，挥砍在第一个迎来的墨字上，墨字瞬间被打散成一团墨汁，逐渐渲染在色彩的空间里消失，与此同时，明心的灵魂本体感到一丝针刺般的痛楚，这只是狂风暴雨当中的第一个雨点，剑气余威不减，瞬间荡空一片飞来的墨字，明心的灵魂如遭万针碾过，唯有咬紧牙关撑住这非人的痛楚，再次荡剑斩向墨字。 感受到明心的坚持，二号立即传音道：“不要强忍，魂剑分离，魂是魂，剑是剑！” 说罢二号噙起短笛，幽咽的笛声穿透罡风，是最初的那首唐王破阵曲，所有两魂三丈之内的墨字砰然破碎，飘散开的墨汁将天空都染成一片污浊的墨色。 明心悉心体会着二号的笛音，这才发现自己与她本质的不同，二号的灵魂之力划分的无比具体，本体，短笛，还有放射出去的音波，虽然都是相同的神识力量，但却是截然不同的属性，呈现出不同的性质。 而自己虽然用神识凝聚了一把剑，但是实际上只是形似罢了，实际上还是与灵魂本体的一部分，每一击都相当于用本体去直接和那些墨字硬撼，痛楚万分不说，对神识力量的消耗也是数倍于二号。 两魂终究是一体所化，且长期共用一个识海，魂体的强度其实是完全一致，掌握了诀窍之后，趁着二号拉扯出来的空档，明心手中的剑渐渐变得具体，那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灵魂被亲手割下来一块儿，再亲手锤锻成形，变成与魂体无比契合，却又不属于魂体本身的一部分，就像是平素里握着天音剑时的感觉。 一剑挥出，剑气绵延十丈，在墨字风暴中清扫出一片天光，威力比先前强了十倍不止，而且再没有那种凌迟般的痛苦。 “节省魂力。” 二号适时地提醒道。明心自也明白这个道理，当下将每一剑计算到极致，笛剑合奏，驱赶开每一个靠近墨字。 明心与二号且战且走，背靠着背飞向这片空间的深处，混沌的空间没有方向可言，明心两个只能向着一个方向漫无目的飞行，寄希望于找出这片书中世界的规律。 然而这种探索很快变得越加艰难，风越来越狂，墨字的密度也越来越大，不同的墨字之间相互碰撞融合，笔画重新拆分组合成新的字符，这些字符有的认识，大多数都毫无印象。 。不知道是何种语言。 虽然相互碰撞之下墨字的数量大减少，但是这种复合字符比原字要大上一圈，每一个字都让接触到的剑气笛音为之一荡，应对起来耗费的魂体能量是先前对付一个单字的三倍有余。 融合一直在持续，随着更多的字符被狂风卷来，很快明心两个已经放弃了继续无目的的探索，因为光是要应对越来越强悍的墨字都要耗费她们全部的心神。 现如今一个最小的字符已经变成一头小牛大小，最大的更是如一座小山般，像这样的巨大字符明心两魂根本不敢硬接，只能尽量躲避着这些庞然大物，实在躲不过才用灵魂力量击碎扑过来的大字。 一剑荡开一个丈高的墨字…冷不防被飞溅的墨汁沾染到魂体的肩上，魂体上被墨汁溅到的地方顿时冒气簇簇白烟，一阵虚弱感袭来，明心感觉到她的一部分灵魂失去了联系，这种墨汁能蒸发灵魂！ 厄运从来不会独行，还未等明心从虚弱感中恢复，又一阵灼烧的嘶嘶声从背后传来，二号的一条腿上也被墨汁打中，无怪乎两魂不小心，实在是这墨字铺天盖地，两魂能坚持到现在才被墨汁伤到已经算是奇迹。 一旦第一个伤口出现，情况就如雪崩般急转直下，灵魂的虚弱让越来越多的抵抗变得力不从心，灵魂伤痕累累，支撑两魂的唯有最后一点倔强而已。 然而这书中的器灵显然并不会为了这一点倔强而感动，明心视线一暗，只见一个铺天的大字正飞速压来，那个字符太大，已经看不出它的一个具体的笔画，所过之处一切的字符都被吸收，墨色遮盖了天空的所有方向，恐怖的威压如牢笼般将她们锁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黑墨如海倾下。 明心苦笑道：“你说我们蹚进去试试会不会柳暗花明。” “会死。”二号道。 那还等什么？始终交握的两只手同时发力，将玉碟捏个粉碎，明心与二号集结最后的力量在体外凝成一层护盾，等待着救赎，或者消亡。 墨海滔天，沉沉地压在头顶，护盾毫无作用地被溶解，被吞噬前的最后一刻，一座扭曲的空间之门突然出现在面前，将这一隅的威压消解掉。明心两魂毫不迟疑地相拥一滚滚进空间门中。 …… 周围的黑暗像一根弹性极佳的管子向中心挤压着，有那么一瞬间明心以为她们没有成功从书中世界里逃出来，好在下一刻新鲜的空气重新充入胸腔。如同溺水的人被救出了水面，明心猛烈地呼吸着，好半天才终于重新睁开眼睛，此时一切的感觉都是模糊的，连识海撕裂的痛楚都感觉不到，封闭的格子间显得无比逼仄，这是灵魂受创的后遗症。 子正夫子递过来一只玉瓶，清凉的气味从里面传来，霎时让明心混沌的神识五感清明不少，外面的声音这才终于传进耳中：“喝了它，对你有好处。” 顾不得感谢，明心接过玉瓶饮下，玉瓶中的液体化为点点繁星落在伤痕累累的识海中，濒临干涸的识海得到舒缓。 。各种感官开始回笼，只是依旧钝钝的不太真切。 明心勉强地向子正道：“谢夫子相救。” 子正道：“《玄牝之书》凶险万分，你能成功出来就是万幸，不要多想，回去好好休息吧。” 在不知名液体的作用下，明心这一次倒是坚持着没晕，反倒是二号一出来就彻底杳无音信，应该是休眠养伤去了。 安排了澹台秀送明心回去，自正夫子便径自往山上的白马草堂而去。作为一位渡真真君的居所，白马草堂简朴的过分，富裕程度比起唐国中央三郡乡下的一间农家院都不如，当然对守仁真君这样层次的人来说，环境早已没有太大的意义。 未进院门…便见守仁真君坐在院子里下棋，守仁真君的对手是一位一身青布衣的少年，长相有几分淳朴，虽然从少年人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的力量，这就像一个普通的乡下少年，但能大大方方地和师父下棋的人，子正可不认为他是一个乡下少年那么简单。 挥手示意子正进来，守仁真君笑道：“凌云还没来找我，你倒先来兴师问罪了，小师侄如何了？” “灵魂受创，一年之内当无法痊愈。”子正说完便定定站在那里，好像就是来汇报这一句的。 守仁真君知她顾虑，便道：“无妨，想问什么就问吧。” 子正淡淡瞥了眼那青年，青年似乎一开始就没注意到子正的到来，一心扑在那棋局之上，遂道：“师父既然有心阻止柔师妹，为何不直接与她说。” 守仁真君沉吟着落下一子，一边道：“以柔儿的性格，你以为我能说的动她吗？” 子正皱眉道：“柔师妹很尊敬师父。” “那说明你还不太了解你这个师妹。”守仁真君道：“再说我也没想过阻止柔儿，那玄牝之书确实是最适合小师侄的功法，能不能得也是看她是否有这个缘分，子正你想多了。” “可是如果放任昆仑那些妖行事，我担心到时人妖两族生灵涂炭，我们真的不阻止吗？”再见到师尊不知要什么时候，子正今天索性借机将一直以来的顾虑说出来。 面对自己的这位方正的大弟子，守仁真君格外的有耐心：“这世间从来不缺斗争，这是天道的一部分，我辈儒者不是要消灭斗争，而是要让这个世界在斗争中长久地发展下去，就算没有妖，人族的互相倾轧也不会停止。甚至于因为失去了可以制衡的对手而更加剧烈，以长远来看，这是不明智的，所以我倒是宁愿看见妖道更兴旺一点。” “但是万一他们真的成功了，以那位被镇压十万年的怨气，只怕……” “他们不会成功的。” “您说过，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守仁真君转过头来，笑着道：“如果真有你说的万一，那也只能说明天道安排如此，到那时谁能说得准是祸抑或是福呢？因果总在变化，我们要做的就是在风暴降临之时，守好这片世界。” 子正立在原地。 。若有所思。正当这时，一只没动作的青衣少年突然落下一子，面上露出纯然的欢喜笑容，向守仁真君道：“你输了！” …… 而此时在另一边，明心正承受着灵魂受创所带来的折磨，折磨不在物理层面，有了子正夫子的仙药她并不会感到太多的痛痒，折磨在于无论做什么事情她都懒懒的提不起劲，似乎所有的动力都被一起留在那本书里。 几乎所有的修炼都需要神识，而明心现在灵魂受损，什么都干不了，无聊地发疯，此时明心道宁愿她废了手脚，至少她还能看书。 闲极无聊的情况下，明心只有不停的打拳练剑…这两项东西已经融入到肉体的记忆中，以前练剑还需要放空，现在好了，不用放，自然就是空的。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半个月才稍好一点，子正夫子这些天又叫傀儡送给她两次那种养灵液，在养灵液的滋养下，她的神识终于恢复了一点，明心得以初步恢复原本的闭关计划——神识不能动用的情况下，就连剑术的进展都几乎没有实际效果，多半是打发时间罢了。 又这样过了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里，明心暂时忘了那本玄牝之书，专心地打傀儡、练剑，翻译那本鱼皮书。 明心的剑术依然没有进展，现在的她像是进入了一个瓶颈，反倒是傀儡术这边进展明显，终于在消耗掉无数材料的情况下，炼制出了她的第一个二级傀儡，虽然依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但考虑到短短的三个月时间从一级傀儡到二级傀儡，叫城里的傀儡师协会那帮苦哈哈的傀儡学徒们知道也要惊呼不可能了。 。 第9章 路遇 除此之外，明心也获得了一些建设性的进展，首先是灵魂之伤已经恢复了八成，神识强度虽不能重返巅峰，但已经不会影响日常战斗和生活，只是不能进行神识消耗太大的活动。 其后是那本鱼皮书明心终于翻译了出来，无怪乎明心没有从人类的藏书中找到关于识海晶化的记录，实在是这种现象太过罕有，且多发生在几种擅长使用精神能量的妖兽当中。 这本鱼皮书翻译过来的名字叫做《九尾鱼》，是一位古代的妖族学者编写的，之所以取这个奇怪的名字是因为作者将他的这部心血之作复制了九份，分别记录在九条大鱼的鱼皮上，再抛洒在汪洋中，时至今日，林奇手中这本或许是唯一的孤本。 《九尾鱼》记录了三千多种妖族和人类的天赋。并且将其中属性相近的归纳成由十种大类，百多种细类组成的天赋体系，识海晶化正是精神系天赋当中的一个细类。 该类天赋的最大特点就是神识力量强悍，神识的细微操控能力强，据书中说识海晶化程度高的妖或人能够将魂晶——也就是明心的仙心离体，用高度浓缩的精神力施展神识攻击，直接作用于智慧生物的灵魂识海。 书中还记载了一件逸事，曾经有一个修炼到元灵期的蜃妖放弃了肉身，将自己的所有修为汇进魂晶之中，蜃妖死后，这只魂晶被一个人类修士盗走。 。后来炼制成了一件灵宝阶的魂兵，林奇的奇思或许也是受了这个故事的启发。 知道这些事情之后，明心对那本玄牝之书的**更加强烈，不提与二号的协议，单就她自身的发展来看，这块魂晶都还有很大的空间可以挖掘。 她的乐道和剑道领悟都达到了瓶颈，乐修首重神识，乐修第三障神障的一个界限便是以乐曲施展神识攻击，直接影响甚至操控他人的识海，修炼神识或许就是打破瓶颈的最佳方法。 修士的功法只能修一套，明心因为修炼“天下第一功法”《青云诀》的缘故，能够额外再修一套功法作为主功法，但是其后因为各种原因，再加上宁缺毋滥的心态…明心一直没有将这第二部 功法填补上，而现在一部渡真修士亲口指定推荐的功法摆在眼前，明心无论如何也不想就这样轻易放弃。 但是现在还不是再次挑战的时机，对于如何对付那个书中器灵，明心还要好好想一想。 虽然感觉还有很多东西想要学，但现在出去走走，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 明心没有等待姒柔的通知，战力恢复之后，便带着岐犽，虫二，还有沉睡中的兰馨三妖动身前往瑶池仙宗，一方面是为了那天命行动多做些准备，另一方面明心自己在修炼上也有许多困惑，希望能够在世界大课堂中找寻答案。 走之前明心将《九尾鱼》的拓本交给了姒柔，虽然按照那位妖族学者的本意当是不想让这本书太多的传播开，但明心不希望这样一本罕见的妖族著作就此埋没，肯著书立说的妖族太少，无数宝贵的经验就这样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这样一本书可谓弥足珍贵。 此外明心还收到了一封林奇的传讯，依然是疯疯癫癫的说了一堆关于妖器魂兵的设想，最后叫明心留意寻找两仪石和烛魄，两仪石是极为稀有的至宝，作为结丹修士的法宝主材都绰绰有余，烛魄同样不遑多让，且因为只有在天下至阴之地才有可能生出，这样的地方基本已被逍遥门掌控，想要获取更是难上加难。 连昆仑的兑换处和长安城的各家大商会都弄不到现货——当然就算有明心也多半买不起，明心也不认为自己的运气能好到找到这两样东西，再说她和二号的协议只止于强化修炼神识，做到魂晶/仙心离体，到时候要不要去冒险让老鼠打造妖器魂兵还两说。 老鼠的话，听听也就算了。 一路南行。明心的雷光翼利于战斗却不利于长途旅行，若是靠着明心自己飞只怕到了瑶池仙宗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明心只得再买了一座鸳鸯舟，载着自己和三妖向南飞。 为了不显的太过刻意，明心没有径直赶往瑶池仙宗，而是绕了个弯子，绕道天澜山脉西麓，作出游历的姿态，沿着一条曲线赶往大楚境内。 因为中洲中部和南部皆是富庶地带，城池之间传送阵众多，明心筑基之后飞遁速度又快，这一路相比之当年她从招玉国赶往长安的时候可要快速的多。 。不出意外的话，行路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就能到达，只是可惜时间紧迫，宋国正处于战事之中，交通不太通畅，不然明心还能先回青莽山看看苦树他们。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却不尽如人意，这一路上，明心真切地感受到三年前那场瘟疫到底意味着什么，尽管明心为了行路已经向诸位外出的书院咨询过，并刻意挑选了比较稳定的地方，但是到达天澜山脉附近之后，依然不可避免地遭遇到一场战乱当中。 宽阔的平原上，数千身着霞衣的炼气期修士飞舞在空中，围绕着中心的百余名筑基修士布成一只排布森严的大阵…如一片遮天蔽日的彩云滚滚碾压向前，无数道光束从彩云之上如雨降下，轰击向对面的敌阵。 而在光雨落下的地方，是三万于甲兵严整的军队，这些军士大多是淬体修士，然而军阵的力量却能张开一张玄黑色的护罩，挡住大部分落下的光柱。 虽然还是不断有密集的光柱在护罩未来的及修复合拢前落在军阵中，瞬间蒸发掉一大片血肉，但是身边战友的阵亡丝毫不能让这只军队动摇，他们向天空射出一只只精炼过的利箭，箭支被军阵加持，丝毫不逊色于那些光柱的威力，不时有被射中的霞衣修士坠落下来，被下方张开巨口的军阵碾成肉泥。 九天之上的云层上雷光闪动，那是更高阶的力量在互相角逐，明心收起手中的千里镜，为这场惨烈的修士战争所震撼的同时，不禁无奈地摇摇头，从藏身的高草丛中伏起身，拍上一张定向遁地符，向战场的远端离去。 栖霞宗是中洲少见的不与任何国家势力合作，直接统治一方土地的中型宗门，本来按照明心掌握的消息，栖霞宗境内没有爆发过瘟疫，且可以出借传送阵，但谁想到刚进入栖霞宗境内，栖霞宗便突然向邻居两座小国家同时开战。原因是栖霞宗的一位结丹后期长老近日突然突破元灵，而那两座小国则在之前被黑潮瘟疫波及，元气大伤。 按理有一位元灵修士坐镇，又是面对两个最高只有结丹修为的小国，这场战争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谁又知道两国困兽之斗下，会拿出什么底牌来，就如眼前这场对垒，虽然栖霞宗的修士战力更强，但是两国的联军也表现出来足够的韧性。不出意料的话，今天这场战斗会以两方精疲力尽各自退让收关，就像他们在之前的两天里的那样。 而这两只部队还只是两方的先锋军，大部队还在后方默默积蓄力量，准备着给对手致命一击。 战争一起，四方势力虎视眈眈，谁知道会搅动出怎样的乱局，明心不想将希望寄托于运气之上，唯有自己想办法尽早离开这片战火蔓延的地区。 栖霞宗管控的范围已经封锁边境，战事持续期间，任何人不得出入，边境有大阵守护。 。像这样范围广阔的大阵明心自然可以寻找到一处防御薄弱的地方强行破阵而出，但是难免惊动守卫弟子，未免造成不必要的耽搁，明心选择了另外一条路，那便是穿越栖霞宗与两国边境的隔离区。 两股势力的交战默契地避开了隔离区附近的位置，而原本守卫隔离区的兵士们都被抽掉去参战，这里是两国防守的真空区，只要通过隔离区就能到达邻国的境内，从那里明心能乘坐传送阵离开。 出于与那位薛师兄所在的国家相似的理由，两个小国没有在瘟疫结束的第一时间之后解除隔离区，毕竟不是每个隔离区的人们都幸运到刚好有一个持有神石碎片的结丹修士愿意为他们逐个甄选…从祖蛇神塑像上敲下来的神石被总共只被分成十块，其中七块被掌握，剩下的三块分别分给其它三大宗门。 只是这十块石头并不足以逐个甄选整个中洲的隔离区，虽然书院弟子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但这注定是个比较漫长的过程，所以两个小国的担忧也不无道理，谁也无法保证这片隔离区中是不是有荒兽的种子还潜伏在里面，把这些人继续关在里面是明智的选择，反正，这片区域也已经没什么用了。 干涸的大地上只有几从营养不良的杂草，一根被扒光树皮的枯木难看地戳在那里，好在这是一根乱入的铁木，并不能烧，否则它已经如那满地的树桩一样被拿去烧火了，而一道结界只隔，确是满地微黄的秋草，和初秋的果林中累累的果实，因为惧怕黑潮病，打理这些果树的农人已经逃走，留下一颗颗酵着酒香的果实挂在之后，落了满地。 明心弯腰拾起一块土壤，结界外的土壤黝黑肥沃，而结界内的则苍白龟裂，这些荒兽所过之处，连大地都被腐蚀。 怀中的变成小猫的岐犽和趴在岐犽头顶的虫二俱都沉默，自然的苦难让每一个妖族感同身受。 最后确认一下包裹在两妖还有兰馨身上的符文球是否完好，明心伸出手碰触在结界上，挡住了荒兽和无数幸存者的结界在她面前慢慢溶解，这世上，没有比的弟子们更了解这片结界的修士了。 闪身进入结界，溶解出的缝隙在身后自动合上，霎时间一阵轻微的窒息感涌上喉头，这里的灵气浓度稀疏到几乎不存在。 明心早有准备。功法流转，身体渐渐适应了低灵气浓度的幻境，与天地之间的灵气吐纳缩减到最小，整个妖成半休眠状态，同时神识肆无忌惮的辐射开，这片废土几乎不会有生物，但是一旦有，绝对不可小视。 明心没有像三个小弟一样套上结界，就像林雪一样，所有从荒兽的寄生下坚持着活下来的人都会对荒兽产生一定的抗体，明心连荒王的种子都吞噬了，自然也不怕这些残存的荒兽，套上符文球反而影响行动。 隔离区纵横不过三百里。 。以明心的飞遁速度不到一刻钟就能横穿而过，明心也不吝惜灵石，直接用灵石驱策着鸳鸯舟全速飞行，一边搜寻着生命的痕迹，然而除了几颗顽强的小草之外，连虫蚁都少见，更遑论妖兽和人。 就这样不间断地飞着，扩散出的神识触角突然探测到一个强大一些的信号，明心速度不减，装作没有发现一样向那信号靠近，信号就在身前下方，突然，一只巨大的地虫猛地从下方的沙土地中冲出来，张开的大口如深沉的黑洞，迎着明心飞来的方向迅雷般吞来。 明心微微一笑，瞬间将鸳鸯舟收起…身子在空中一个盘旋绕过地虫张开的巨口，祭剑手中，一剑斩落，三人合抱粗的巨大地虫被一剑斩成两截，上面一截高高向上飞起，下面的一截却没有死，而是意识到不妙，迅捷地一扭，在空中飞速缩小成手臂粗细向地下钻去。 明心哪容它逃走，身下的大地突然一阵鼓动，一大簇花藤从地下喷涌出来，将逃难的地虫连着土壤一起牢牢缠住，翻出的沙土上落满累累白骨，想来都是被这地虫吞噬的。 明心落在地虫边上，地虫背上生着一条金线，这是一只筑基中期的金背地虫，虽然只剩下一半，依然在拼命挣动着，只是重伤之下，又离开土地，哪里是明心的对手，明心用花藤为它注入毒素，很快地虫就被麻痹地不再动弹，神识在地虫体内细细搜捡，很快便叫明心在地虫的肠道处发现一缕发丝般粗细的黑色能量。 “终于找到你了。” ～ 。 第10章 暗潮 明心本来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成功了。 荒兽在潜伏的时候原本绝难发现，连渊夫子当初也没有发现她体内潜藏的那粒荒王种子，只是做了保守性的防备，但是现在，在吞噬了那粒种子之后，明心能清晰的看到隐藏在地虫体内的荒兽能量，而对方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这只地虫很健康，地虫不进食的时候可以维持很长时间的低能耗状态，这同时也有助于它隐藏自己，直到有猎物靠近才会突然激活，像刚才那样变得巨大，将猎物吞下，这样的习性保证了它在这贫瘠的环境中生存下去。 而它体内的荒兽也出奇的没有采补这只宿主，神识再深入一点，明心能看到黑气中伸出六根极细微的丝线插进地虫背上的金线上。那是地虫的神经中枢。 明心想了想，对岐犽道：“给我一块肉。” 岐犽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明心指的是什么，张开嘴吐出一只肥美的兔子，这是他前晚捉的零嘴，放在丹府空间里还没有吃。 明心稍微松开了花藤对地虫的钳制，将兔子丢进地虫张开的肠道里，地虫的肠壁上全是一圈圈的利齿，就算明心砍掉了它的嘴也不妨碍它吃东西。 兔子个头不小。 。在地虫的腹中鼓起一个大球，然后很快被长长的肠道刮成肉沫，明心能看到这些血肉迅速的变成能量补充进地虫的身体，其中大约五分之一的能力流进黑气中，被黑气吸收进去。 这只地虫已经被毒晕了，却还能吃东西，但是又不会逃走，看起来是荒兽与这只地虫达成了某种默契，相互倚靠着共生。 当初的荒兽可不会这样“屈尊折贵”，看来这些幸存的荒兽也在慢慢适应着这个世界，从这一点上来说，它们比那些蛇身人还更成功一些。 不过明心最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这只荒兽的智商似乎不太高？ 智商不高意味着容易被掌控…如此就可以试一试了，明心撑起灵龟法相，再召唤出无数花藤在外面包成一个大茧，伸出一只神识触角，缠上那团黑气。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黑气犹疑了一下，就顺着明心的牵引慢慢从地虫身体里飘出来，进入明心的识海，神识或者说灵魂的力量对荒兽来说是远比灵力更好的美味，一下子进入一片美食的海洋，荒兽大喜过望，迫不及待的扑向识海的中心最肥美的地方。 明心早就等着它，神识触角突然变成锁链将黑气切割成数断，随后十几条神识之蛇从识海中窜出来，将黑气逐个吞噬吸收。 自从书中世界走了一遭之后，明心使用这种神识拟态成武器的技巧更加轻松，神识之蛇比识海中一般的神识能量凝练二十倍，黑气根本无法反噬其分毫，很快就被消化殆尽，再加上这只荒兽也远不如之前那粒种子反抗意志强烈，只是用了半刻钟的时间就被明心完全吸收。 明心静心感受着识海中的变化，不禁露出满意的微笑，只是这一缕荒兽能量就让她受伤的灵魂恢复到原本九成的实力，比起子正夫子的仙露还要有效的多，而且明心隐隐觉得，如果自己再多吞噬一些这些能量生物的话，不仅能够快速回复伤势，还能让自己的神识强度再上一层楼。 缠绕的花藤层层打开，一旁传来一声未及发出喉头的惊呼，又生生被咽回到嗓子眼里，明心转过身来笑道：“别藏了，出来吧。” 四野静悄悄的，平坦的地面上看不到任何的活物，然而这点拙劣的隐藏技巧怎能骗得过明心，不疾不徐地走到一块平整的地面前，明心蹲下身向地下坏笑道：“乖。出来，姐姐给你们检查一下身体。” 地面下传来一声惊呼，一男一女两个瘦削少年突然从地面下飞出来，大头朝下倒悬在空中，两根小指粗的白藤分别缠住两个孩子的一只脚踝，像两只弯曲的钩子般立在地上，随着他们不停的舞动手脚而上下晃动，根本找不到着力点。 两个少年从骨龄上判断不过十三岁了，但是因为瘦的脱了形，骨架又高，看起来倒像是十七八岁的样子，看面相十分相似，应当是一对兄妹。骤然被捉住。 。两个人惊慌之下拼命挣扎了一会儿也便回过味来，放松身体不再挣扎，任由两根白藤上下弹着幅度越来越小，渐渐恢复平静。 能在这里生存下来的没有笨人，仰头一望，只见一个神完气足的大美女正俯视着他们，怀中还抱着一只虎纹小猫，哪里还不知道这是外面来的人。明心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男孩紧抿着嘴，不说话，只愤恨地盯着明心，似乎有什么极大的仇怨。女孩子却生挤出两滴眼泪，可怜巴巴地道：“好仙子，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们真的只是太饿了，不是故意要打扰的你的！” 说着话，女孩子的目光不时地向那块被明心砍下来的地虫嘴巴瞟去…分明在说他们的目标是那个。 地虫的嘴巴像一条沾满刀片的胶圈，土黄色的烂肉在烈日的炙烤下已经化了一半，沾满泥土，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味，这两个孩子能长这么高说明在被隔离之前也是富庶人家的孩子，现在像这样一条恶心的地虫也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美餐了。 无论是男孩子的仇恨还是女孩子的哀求都没有让明心有太多额外的情绪，明心坏笑道：“别抵抗哦！”，随即强横的神识在两个孩子身上扫视着，毫无抵抗余地，灵魂层面的压制有时比肉体上的优势更容易摧垮一个人的意志，被剥夺全部隐私的恐惧感让两人更清醒地认识到眼前这人与他们的实力差距。 男孩子仇恨的目光渐渐转为恐惧，这一点恐惧很快被明心察觉到，明心弯下腰去，旋涡般的双眼将男孩子恐惧的精神攥起来，拔出脑海，引魂术施展开，一切水到渠成。 透过男孩子的记忆，一幕幕不连贯的画面涌进明心的识海，少年时的和乐生活，村子里突然出现的变异，高高在上的仙人带来了噩梦般的结界，随后便是结界中日益发酵的疯狂与绝望，发疯的修士肆意杀戮，平凡的人们易子相食。 就在这时候，一个同样瘦削的女孩子的背影出现，她带着一群失去父母亲长的孩子在这恶劣的环境中挣扎着生存，在男孩儿的记忆中女孩子似乎不可战胜，但明心能看出来她也只不过是一个炼气五层的小女孩而已。 再然后，一个一身黑衣的女人出现了，她也像明心一样健康而强大，明心微皱起眉，为何她会觉得这个女人的样子有些熟悉？然而黑衣女人毕竟做了遮掩。而且男孩的记忆总会失真一些，明心也不敢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似乎因为印象太过深刻，男孩的记忆在这里变得清晰无比，明心清晰地看到，那个黑衣女人从其中一个孩子体内抽出了一条缥缈的黑烟，就像明心刚刚做的那样，她也在吸收荒兽！ 而且这个女人的手诀非常特殊，似道似魔又似佛宗，属性杂糅，但却不显得乱，而是有一种特殊的魅力，显然有一套成型的功法体系来吸收这些荒兽的能量。 。不像是明心这样的临时起意。 记忆的画面以领头的女孩子跟着黑衣女子离开为终结，作为交易的是包括这对兄妹在内的五个同伴的性命，明心收回引魂术，看起来这些孩子还不知道他们被骗了呢…… 两根白藤头一扬，将两兄妹高高地甩向空中，女孩子再度发出一声惊叫，回过神来却返现自己正坐在干燥的甲板上，明心拍拍她的头：“走吧，我们去看看他。” 相依为命的六个小伙伴，一个被带走，剩下的两个在那之后很快就死于另一组幸存者，还有一个则病了，这兄妹两人今天冒险来这块偏僻之地便是为那位小朋友寻找一些吃食和水。 几个孩子的藏身地是个废弃的村子…生病的孩子就躺在一个地窖中，隔绝一点外面的暑气，两个孩子虽然对明心心怀忌惮，但也拿她没有办法，只能无奈地打开地窖门让明心进去。 这个孩子大一些，十五岁，已经算是青年了，明心神识在他体内搜寻了一圈，很快便印证了自己的猜测，这个少年人体内有一股非常隐晦的阴气，正在不断地蚕食着少年仅有的一点生机。 “那个女人给你们留下的食物呢？”明心问道。 “都被抢了。”男孩阴沉地道，低垂的双目中快要冒出火来，却不敢再看向明心，“要不是为了那些食物，小虎和大柱哥也不会死。” “那些食物有多少？”明心接着问道。 男孩阴沉着脸不说话，女孩忙小心翼翼地道：“很多，都是秘制保鲜的，足够我们吃好几年呢。” “那这半年里隔离区死的人是不是突然变多了？” 女孩子茫然地眨眨眼，小声道：“隔离区里的人，一直都死的很多啊……” 明心再问道：“那这隔离区里的人是不是经常吃人。” 两个孩子的脸霎时变得煞白，女孩子忙摆手道：“我们没吃过，阿萍不让我们吃的！” 阿萍就是他们那个小首领。 看来这事也是常有的了，如此事情便大概清晰了，那个女人在食物中留下了那种阴气，这些孩子守不住那么多食物，食物被其余人类抢走，再随着幸存的妖兽以及人之间的互相猎食传播开，怪不得她在地虫和三个孩子体内都感受到了那股相似的阴气，生物体内本身就有阴阳二气，若不是发现这两个孩子与那地虫有一些相似，还真发现不了这种特殊的阴气只要再找其余的幸存者确认一遍。这个推测的真假就能验证出来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就有意思起来了，有人在曾经的的疫区中散播一种新的瘟疫，虽然这事看起来与明心没什么关系，但是一则明心对那个神秘的黑衣女人有点兴趣，另一方面明心也在其中嗅出一丝阴谋的味道，一场黑潮瘟疫引得天下战火四起，波澜暗涌，若是再来一场呢？ 掌握这种大势的动向，对昆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当然说了这么多理由，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明心的好奇心又犯了。 反正也是顺便。 两个孩子在隔离区里摸爬滚打这么长时间，对其中的各方势力分布早已了如指掌。 。有他们领着，明心寻找活物的速度更快了许多，从见到那女子娴熟的吸收荒兽手段明心便有不好的预感，果然，整个搜寻了一天，明心也只从另外两个幸存者身上找到很微弱的两缕荒兽能量，比地虫体内那条还差上好几倍，明心借助荒兽能量提升神识强度的如意算盘暂时是落空了。 与之相反的，几乎所有的生灵的体内都能感受到那股特殊的阴气，有好几个人明心找过去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症状和那个发病的孩子也差不多。 一路没有遇到太多的抵抗，两个小国本来实力就不强，隔离区里修为最高的不过就是筑基，困了这么久实力已经消磨大半，明心对付起来还不是砍瓜切菜般容易。 既然这里的荒兽已经基本被清理干净，明心也就没有什么再留下去的必要…将岐犽的储备粮尽数送给两兄妹作为谢礼，再给他们两瓶辟谷丹，明心便向着边境离去了，他们身上的那股阴气她拔除不掉，明心也无意做个好人，未来能不能活下去，便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一路飞遁，出了隔离区的范围，明心便拨通了姒柔的水镜，汇报了路上的这件见闻，姒柔默默听明心讲述完，便点头道：“你做的很好，此事我会另派成员关注，你不必再管，专心完成天命行动。” 心有所感，明心翻出自己的昆仑骨牌，只见上面刚刚多出来两百积分，不由暗赞姒柔上道，冲着水镜拱手作揖道：“元君大方！” 说完公事，明心整了整神色，请教道：“元君可知还有其它人能够吸收这些荒兽能量吗？” 姒柔道：“除了你和你说的那个黑衣女人之外还未曾听闻有其它的例子，到现在为止书院和联盟也只能靠神石碎片来分辨这些人体内到底有无荒兽，更遑论吸收，我猜测这与你融合了荒王的种子有关，你的现象我这几日着手研究，在此期间不要再吸收它们。” 。 第11章 跟踪 明心没料到她会如此说，不禁心中一紧道：“可有什么不妥吗？” “现在还说不好。”姒柔道：“荒兽的能量毕竟与现在的天道规则有异，你能吞噬那粒种子已经非常危险，吞噬太多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总之，等我的结果。” 姒柔说完便关闭了水镜，明心握着水镜若有所思，她倒是忘了荒兽与当今之天道有区别这件事，说起来瑶光曾隐晦表示过她现在的身体所容纳的规则不仅限于如今这个世界的天道，这会不会与她能够吞噬荒兽有关系？ “老妈啊老妈，你究竟要我做什么呢？” “吼！” 远方传来一声岐犽的吼叫声，一只小瓢虫飞过来落在明心头上。不紧不慢地传音道：“岐犽被发现了，两个筑基，是岐黄阁巡视的弟子。” 岐犽和虫二被她派出去探路了，她们现在所在的是岐黄阁的领地，这里好歹是隔离区的边界，会有两个巡视弟子也不奇怪。 明心急急的往岐犽那边飞去，她倒不是担心岐犽有什么意外，这三个月来明心常与岐犽交手对练，连她想要打破岐犽的妖器铠甲都要拼尽全力，两个筑基还奈何不了岐犽，她担心的是岐犽杀性起来把人给弄死了，宗门弟子追踪的手段多，杀了小的引来大的就不好了。 果然明心赶到时。 。两个男修士正在上蹿下跳的围攻之，然而岐犽的铠甲光亮如新，对两个修士打在他身上的法术基本不闪不避，一味地追着其中一个较弱的强追猛打，追地两个岐黄阁弟子只有招架的份。 明心靠近后便躲在一棵树上，气息与自然融为一体，疲于应付的两人根本没有发现，又一次险些被这只奇怪的金睛兽扑倒，那个被针对的筑基弟子心中发寒，不免生出两分退意。 分神注意过去，却见自己的同伴盯着那金睛兽面含贪婪之色，出手之间根本没使出全力，心中更是冷笑，趁着金睛兽再度扑过来，惊呼一声…装作被击中合身向同伴撞过去。 那师兄没想到他如此，匆忙躲闪，正好让出一个身位挡在岐犽的前面，装作败走的男子趁势御起法器猛地打在师兄背上，随后头也不回的打出一张土遁符遁走。 这一切看在明心眼里，那土遁符只是下品，根本遁不了太长的距离，果然那男子只是遁出百十丈外，便收敛气息躲在草丛中，远远观察着这边的结果，等着渔翁得利。 明心看的也够了，一拍身边的大树，力量传输到百丈之外的草木中，百根花藤突然从脚下生出，幽香传来，不等男子重新张开护身的灵盾，便被片片花瓣刺破皮肤，恍惚了一阵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岐犽这边也传来一声惨叫，明心赶在岐犽扑上去咬断另一名修士喉咙之前用花藤将一人一妖隔开，如法炮制的将重伤的男子毒晕，上前揪住岐犽后颈上鳞甲阻止他继续向前，皮笑肉不笑的道：“可打爽了？” 岐犽冷哼一声，却没有再向前冲，摆过头去舔舐自己的爪子。明心将两个被毒晕的修士摆在一起，随便挖个坑扔进去，草木重新生长出来，将土坑和所有战斗的痕迹掩盖，虽然这点手段挡不住修士的神识搜寻，多少能拖一段时间，就算他们幸运的在毒发身亡之前被人发现，也早就被神经毒素毒成傻子了。 明心的神态平静，动作娴熟，很快便打理完，小树林平静如初，连发黄的草叶和横斜的枯枝都一般无二，似乎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岐犽默默旁观着明心处理这一切的全过程，不禁不寒而栗，他平时杀或不杀都是直来直去，这个家伙……她真的是妖吗？ “看什么？” “哼！” 岐犽不说话。明心却不打算这样放过他，待到上了鸳鸯舟，明心便开始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叫你去侦查，不是叫你去惹事的，能不能给我省点心，我们这次已经耽搁了，万一再遇到什么麻烦误了大事，这一万积分你赔给我？” “别说你不是故意的，你们两个在一起，若是稍微小心一点的话，能让那两个草包先发现你？就算被发现了，不会跑吗？不是告诉你有事先找我吗？打也就打了。 。就不能利索一点，还叫！叫的那么大声，生怕引不来其它人是吗？” 岐犽闷着头不说话，虫二在头上嘻嘻的笑，被明心两指捏住抓出来，放在面前直视着它的小虫眼睛，继续数落道：“还有你，岐犽他是个战斗组的，他不知道这些，你在组织里混了这么多年，你也不知道吗？是不是又趴在那睡觉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破界虫的速度，我都听到了你才飞过来，你是有多懒！” 虫二倒是应声不迭，丝毫没有老前辈的架子，看上去认错态度良好，明心却清楚他向来是这样，看上去什么都好说话，其实比岐犽更难搞…最起码岐犽自从输给自己几次之后，虽然心中对自己的一些行为很不认同，但是行动上自己下达的所有的命令他都会严格的执行。 妖族天性自由不受拘束，这样的配合状态就三个种族截然不同，认识不足三月的妖来说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就是刚才那对相处多年的师兄弟，比起配合来说也不见得比明心几个强，不得不说昆仑对手下的约束还是做得不错。 但是这样的状态对明心将要去的那个地方还远远不够，看上去他们这只小队只是昆仑策划已久的天命行动中的一部分，一个单纯的打探任务，又有弟子这层虎皮做掩护，不会有什么危险。 实则在那样的复杂的环境中任何的意外都有可能出现，这次行动的危险性比她们当初直闯赤鬼堂大营也不相上下，一个不小心就是身死道消的结局，如果是现在这种状态的话，她宁愿抛下这两只单独行动。 骂完了还得怀柔一下，明心苦口婆心地道：“我知道你们都比我资历老，见识多，但是论和人类直接打交道的经验我却是最足的，元君既然委派了我当这个队长，就是看重了这一点，这一次的行动不是游历也不是打猎，你们现在名义上是我的灵宠，在对于人类的态度上，我希望你们将他们当做同类而不是敌人，收敛一点敌意，好吗？” 岐犽面色古怪地瞅瞅明心，心直口快地反问道：“所以你就把他们活埋了？” “谁说人类不会对同类下手的？”明心十分温柔地抬手抚摸着岐犽额头上的软毛，微笑道：“但是一定要保持微笑，明白了吗？” 望着明心醉人的微笑。岐犽深深地打了个寒颤。 说话间下方的林木已经连成片，前方的地势向上抬起，他们已经逐渐接近此行的中转站，天澜山脉，明心深深吸了一口这熟悉的空气，向两妖道“对了，方才元君临时交予我一件任务，需要往岐黄阁境内一探，我们就在这里分离，你们从这里直接穿过山脉去落神渊等我，我办好事之后会去那里找你们会和。” 明心虽然加入时间不长，但是很地元君的信任，这一点两妖都很清楚，有什么秘密任务是不能告诉他们的也不奇怪。 。当下岐犽也不做他想，点头接下明心的安排，虫二趴在岐犽的头顶上微颤了颤两只触角，眼神中旋即露出几分了然之色，不过它那眼睛太小，谁也看不出来就是了。 深林中不适合法器飞遁，明心也没客气，将两妖丢在山林里，便驾着鸳鸯舟从空中转了一个弯，向着山外飞去，直到飞过一道山梁，明心才突然驾驭飞舟扎进一道裂开的山缝之中。 三年前那场大地震天澜山脉首当其冲，这样的大裂缝不知凡几，里面气息浑浊地形复杂，实在是捉迷藏的好地方，明心这里面绕了几圈，这才钻进一个掌宽的石缝里，身体化身为生死草本体用本体的枝条盘住兰馨的绿茧和储物戒指…催发出一道高级地遁符，土黄符光一闪，传送出五十里之外。 漆黑的地底岩缝中重又恢复宁静，一刻钟之后，一个身影从上方的裂缝中落下，一条如蛇一般灵动的鞭子从男子的腰间爬出来，扭动着爬向连男子身上的护体灵光的光芒都照不亮的岩缝深处，很快从岩缝中卷出来一条素白的衣衫。送到主人面前。 “不愧是名满天下的花剑仙子，果然没有那么容易得手，不过就这样逃走，可有些太狼狈了呢……”男子接过衣裳，炼制过的法器天衣无缝，柔滑、轻薄而又坚韧，一掌就能整个握在手心，男子将鼻子用力埋在这件外裳中深深吸了一口，淡淡的幽香令人遐思，还有一点若有若无的…… 焦味？ 狭窄的地缝中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赤红的火焰从岩缝中冲出地面，好似当初那场灾难再度降临，惊走了无数飞禽走兽。 良久，被爆炸震落的碎石填满的裂缝中再度传来一阵细微的抖动，一只鞭子从地下如龙贯出，将碎石挥地漫天飞散，身着玉带金线袍的男子落在裂缝边，打开焦黑的手心，里面还剩下一小片焦黄的衣角片，男子伸出血红的舌尖在衣片上轻舔了一下，面上露出狂热的笑容，冲着衣片自语道：“火神棉织成的法衣，真是狠毒的女人，我越来越想见到你了呢！” …… 另一边，明心反复用了三张高级净尘符将自己清洗了三遍，这才终于确定身上没有那种奇怪的味道，这种味道也着实怪异的很，说是味道却闻不到，只有用神识去锁定那一缕细如蛛丝的能量，才会猛然被那味道呛得眼泪直流。 明心反思了一下自己这两天的行踪，和自己有近距离接触的陌生人也就只有隔离区中的那两个孩子。还有被她吸收荒兽能量的两个人，连那两个岐黄阁的筑基弟子都是她用花藤间接接触的，为了避免出什么幺蛾子她连两人的储物袋都没动，所以问题出在那两个人身上的可能性很小。 那么就很可能是在隔离区里粘上的了，会不会是那个黑衣女人留下的后手？ 若是真是如此的话，自己一直叫岐犽他们少生事端，结果反倒是因为自己的一次管闲事而惹麻烦上身，叫岐犽两个知道，还不要笑掉大牙。 想是如此想，明心却没有一点后悔的意思，反而安心了不少，若是对方冲着自己而来。 。在见到自己之前当不会对岐犽和虫二下死手，正好让他们见识一下人间险恶，不吃点苦头怎能明白在这人世走一遭有多么不容易。 退一步讲，若是万一敌势太大不可抵挡……逃出去一个也能帮他们叫帮手不是？ 退一万步讲，岐犽两个将那个追踪者给干掉了，那她也不亏啊！ 明心现在所在的地方已经是距离那道山缝两百里外的地方，此处是一处深入天澜山脉外围地区的小坊市，由岐黄阁主持开设，是天澜山内部开挖出来的物资向外流通的货物集散地。 小坊市最近两年生意越发兴隆，倒不是因为这里又新开出了什么矿脉，而是因为这里现在是要前往如今的天下第一著名景点——落神渊的最安全最快捷的枢纽道路。 至于落神渊…指的其实就是当初守仁真君与祖蛇神的信仰塑像大战形成的遗迹，三年前的大事件让天下每一个修士都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当世仙道最高等级的战斗，虽不了解其中的具体情况，但这不妨碍源源不断的修士来到落神渊瞻仰仙人的伟力。 可以说如今出来历练的修士，问起目标十个有九个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落神渊，明心决定从这里绕个远再前往大楚，也是这个原因。 虽说从这座坊市走已经是最安全的路线，但是落神渊毕竟出于天澜山脉最深处，众多强大的妖兽盘踞其中，意外随时可能遇到，故而一大早就有不少筑基修士高声呼唤着寻找同伴组队前往，为自己增加一些安全系数，也有不少炼气和淬体的修士找上这些筑基期的队伍，奉纳上些许财物换的一个同行的位置。 因为前方不知何人窥伺，明心不想太过引人注目，索性化妆成男装模样，瞅准此间实力最强的一只小队找了上去。 ～ 。 第12章 探渊 当明心随着人类修士队伍缓缓向落神渊前进的时候，另一端，岐犽和虫二也在古老的山林中穿梭，向着同一个目标前进着。 一掌挥开一只水桶粗的巨蟒，金睛射出一道金线穿透巨蟒的七寸，巨蟒晃动着头颅摔在地上。 岐犽扑上去从巨蟒妖兽的腹中掏出妖丹收进丹府中，不悦地向虫二道：“你不是说这条路没有敌人吗？” 虫二嘻嘻地从浓密的树叶中飞出来，落在蟒蛇的尸体上摘下巨蟒的眼珠一口吞下，也不知那绿豆大的小虫是如何吃得下比他大百多倍的两只眼珠的。 “这你就不懂了！”吞下两只筑基中期妖兽的眼珠，虫二醉醺醺地道：“咱们这条路是没有敌“人”，那才是要命的东西。这条大蛇也就算个食物。” 岐犽奇道：“人类怎么会到这条路上来？” “一般的人是不会，谁让咱们的小花儿魅力太大呢？” 岐犽皱眉：“什么意思？说直接点儿！” “直接的说就是咱们的小花儿不知从哪招惹上了仇家，在咱们身上放了追魂香，现在追上来了，不过你放心，有我虫二在，这种稀松平常的追踪手段休想找到我们。” 岐犽面色一变道：“那她岂不是有危险！你告诉她了吗？” 虫二从蟒蛇头上晃悠悠地飞过来。 。一边懒洋洋的传音道：“小花儿多精明啊，你不会真当元君委派给她什么秘密任务了吧？她把咱们支开，是拿咱们当诱饵呢，要我说你得动动脑子，像你这样只有一把傻力气的妖，在昆仑混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岐犽额头上的毛拧成一团，跳起来一把捞起虫二向大山深处飞速跑去。 “喂，你干嘛！” “她可能有危险，我们得尽快赶往落神渊。” “你……！” 虫二还想说什么，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心中惊觉不妙，拼着混乱的神识奋力传音道：“有……危……险！” 岐犽猛地停下…头顶上突然响起一阵愉悦的笑声，男子的声音道：“不愧是花剑仙子，连灵宠都这么有意思！哈哈哈！” 岐犽低吼一声，眼中发出两道金光向树顶上打去，百年老树瞬间化为飞灰，露出隐藏在大树之上的男子来。 岐犽心下一凛，他的感知没有错，为什么天眼术命中的方向却和预想中差了一尺？ “蛇！” 藏在岐犽指缝中的虫二拼命传出最后一个信号，终于不支昏了过去，沙沙的声响从背后传来，岐犽惊转过头，一只巨大的青花蟒蛇不知何时已爬到他的背后，肚子豁开的豁口中，血液已经不再流淌，空洞的眼窝低垂，高高地俯视着两妖。 …… “在下穆心明，自长安而来，不知仙子可否告知芳名？” 身后传来醇厚的男声，龙崖子不屑地想到：“这等拙劣的搭讪，老子一百年前就用过了，有用才怪！” “仙子不敢当，小女子林九儿，穆公子唤我九儿就好了。” 温温软软的女声紧接着传来，龙崖子一个趔趄，差点从飞舟上摔下去，惹得一边的老友侧目关心道：“龙兄可是累了，不如换我来一会儿？” 龙崖子沉着脸点点头，他人倒是不累，心累！ 借着换班的时候回头看去，老龙的心顿时更累了，虽然心中不愿意，但也不得不承认那姓穆的公子哥儿确实出色，白衣玉冠，折扇轻摇，身姿高大挺拔，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温文又不失两分睥睨，最是那一双多情的星目，真是女人看了要尖叫，男人看了…… 龙崖子默默转过头去冷哼一声——耽于情爱。成不了大事！ 这边穆心明公子，也就是明心收回暗中窥伺的神识触角，这支队伍颇有经验，实力也还不错，看来这一路能够安心地到达落神渊了，面上温和的笑容不变，继续与面前娇俏的女子攀谈着：“长安啊，那可是个好地方……” 纵然是新晋的天下第一盛景，但可不代表这是天下人最多的景点，想要到达处于天澜山脉最深处的落神渊，还是需要一点门槛的，这一条路虽然有岐黄阁的元婴开辟出来的一条阵法守护（明心他们走这条路是要向岐黄阁交一份路费的）。 。但是从两边的深林中不断传来的恐怖兽吼还是让队伍中几个炼气淬体们心惊胆战，毕竟肯花双份路费的搭船前往落神渊的，多是身家不菲的富家子弟，历练终究少了些，就是几个长跑这条线路的筑基修士也都神色凝重，像穆大公子这样谈笑风生的人可是不多。 绕过一座巍峨的高山，眼前豁然开朗。群山之中，一个望不到边的深渊横空出现在地面上，大山的一半以一个近乎直角的切面向下跌落，深不见底，望不到边，然而明心知道此地直径两百里，深入地下十万丈…即使从“梦”中已经见过这般惊天动地的伟大力量，直面这片深渊的时候，依旧有不可思议之感，比起当初的九凤荒原，这种震撼更直接，更让人印象深刻。 见舟上十几人看呆了的样子，龙崖子几个常走这条路的筑基不禁露出几分自豪之色，这一路没有遇到一只乱入的妖兽，想想这十几位公子小姐出手的阔绰，不免叫人感叹钱赚的太方便了些。 领头的钱老大招呼众人道：“这落神渊甚大，咱们先在营地安顿下来，等下再进渊吧！” 说来岐黄阁也是莫名地走了个狗屎运，本来大战爆发的时候，岐黄阁的老祖都大叫夭寿，撇下家业跑出千里之外去了，没想到转眼便发现这样一个新商机，落神渊旁边修建了好些个营地，专供来游历和采矿的修士们休憩交易，四大宗门自是看不上这点蝇头小利的，倒叫近水楼台的岐黄阁现捡了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 营地周围有周密的阵法保护，而且因为妖兽们敬畏此地，不太会往这边过来，反而比那条来时的路要安全的多。 明心一行被安排在同一个客栈里，客栈狭窄，一个人只能分到一间不大的客房，几个公子哥儿还抱怨了几句，叫头领钱老大瞟了一眼，很快就没了声息，听钱老大交代一些落神渊中的注意事项之后，这只临时的小队便分散开，各自下渊了。 明心自然是和新勾搭上的林九儿同行，九儿妹子很是自来熟地抓上明心的臂弯，炫耀地向着同行的其它几个年轻女修扫了一眼，明心暗自好笑，向表情各异的几女歉然一笑，便要下渊，走到落神渊边上时，一声“等等”，后面突然又追上来一个娇美可人的女修。抓住明心的另一只手臂挑衅地瞪了林九儿一眼，摇着明心的手臂甜甜地道：“穆公子也带上我好不好！” 娇声软语，甚是撩人，旁边几个未散的男修眼睛都红了，明心温柔地笑道：“美人有求，敢不效劳？”，向一干目光要杀人的男修拱拱手，左拥右抱地下去了。 同样是超阶修士斗法产生的遗址，落神渊比起九凤荒原就要舒适太多，不过这舒适也是相对的，至少一落地两个女修就各自露出一分厌恶之色，虽然这丝厌恶很快就被掩盖起来了，原因无他，这落神渊里的能量太古怪了些。 不同于九凤荒原的贫瘠和绝望。 。落神渊中简直就是各种能量的博物馆，走在其中真正是一脚冷一脚热，上一刻还死气沉沉，下一刻撞在一方奇异的能量场中马上又神采奕奕，恨不得与人大战三百回合，这些千奇百怪的能量的都来源于那一场大战对片空间中道韵的扭曲，道韵的变化不是一朝一夕能够修复的，将来的几千年中，这里都会保持着这种奇观。 这么多千奇百怪的能量混杂在一起，其实是非常危险的，落神渊中严禁任何大幅度使用灵力的行动，尤其是打斗，更是绝对禁止的，深渊中的能量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中，而一旦这些灵力的波动触动某一种能量失衡…其后果谁也无法预料。 这还是在落神渊的外围，更深处的能量比起外围更加不稳定，每向内走一里，危险性就会成倍增加，通往深渊内部的宽敞土地上摆着百多俱尸骨，警告着贪心的人们不要轻易接近。 至于为什么要接近那里，这就不得不提到先前所说那些的“矿工”们了。 落神渊的地下铺满累累的黄沙，这些黄沙将原本半球形的深渊底部铺平，其中蕴含着一种珍贵的矿石——落神沙。 所谓落神沙不是单独一种矿石，而是所有所有地上这些沙子的统称，那一场大战中的狂暴力量将这方圆百里范围内所有的物质都分解，然后再重新鞣制在一起，这便是这些沙子的由来。正如地心的高温可以将木炭锻造成钻石，落神渊里的沙子们经受过的锤锻是难以想象的，其中就会生出许许多多具有超绝品质或特殊特性的沙子，有些可以媲美一些千年难遇的天材地宝。 落神渊的沙滩上到处都是身姿矫健的淬体修士们，而这些活跃在落神渊下矿工的任务就是将这些沙子运到三万丈之高落神渊上，再由四大宗门派出来长老进行甄选——没错，四大宗门看不上蝇头小利，因为他们早已把牢牢地握住更大的利益。 这里就不得不称赞四大宗门做事的分寸，虽然一手把持了落神渊的开采，但却不会阻止零散的修士们来落神渊探宝，若是你有能力在这亿万颗沙子之中淘到宝贝，那么就尽可以将它们带走，而这些沙子就是来到落神渊中的修士们最感兴趣的东西了。 虽然对这深渊下的环境不是很满意，两个女修还是很快热情高涨地蹲在地上一粒粒地翻找起来，深渊之下不能动用灵力，甚至连神识也不能延伸地太开，所能依靠不过是经验还有这两只手而已。 而长安来的“穆公子”也表现出了天朝上国佳公子该有的大气。轻摇梅花扇，闲庭信步引着两个女孩子边捡边走，一边守在两个女孩子身边为她们护法，一边观赏着落神渊特殊的景色，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些沙子，反而这落神渊下枯燥的景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明心确实对这些能量有兴趣，比起这片早被不知多少人拾捡过的沙地，对能够看清这些能量运行轨迹的她来说，这些能量无疑是更容易获取的宝库，不过明心也没有放弃脚下这些沙子，她的神识触角拧成百股，蔓延向脚下，随着脚步的推进一个个地甄别着这些沙子，而一只蜘蛛外形的一级金属傀儡早被她扔进地下。 。此时正在砂层下面挖掘前进这，将神识触角甄别出来可疑的沙子一一收下。 所以明心虽然看起来像在散步，其实用这个方法可比两个女伴的搜捡速度快过百倍，但有时候天意是不因方法而决定的，明心还没有找到任何让她心动的沙子，旁边的林九儿突然惊呼一声跳起来，她的手指尖被割破了，但这丝毫不减她的欣喜之情。 割破她手指的那粒沙子惊人的锋利，明心即使将目光稍驻留在那粒透明的沙子上一瞬也会感到心中发寒，这是属于一个剑修是直觉，这是一个炼制攻击型法器的极品材料。 “哼，不就是片云母，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吓我一跳！”另一个女修不悦地抱怨道。 林九儿冲她做了个鬼脸…小心地看向明心，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绝对不简单，而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穆公子微笑着冲她眨了一下眼睛，下颌微不可察地轻点一下，林九儿顿时眉开眼笑地将沙子收起来，兴致高扬地继续翻找起来。 “唯天命兮，不可期。”明心在心中自语道，引着两女不着声色地再往落神渊深处靠近了一点。 “咦？那是什么？”一直在搜寻的明心终于露出一丝兴味，向着地上一具尸体靠过去。 尸体已经死了很久了，浑身被砂砾沥干成一具干尸，这个位置和明心同一个水平线上的人已经非常少，尸体的旁边更是十丈之内空无一人，有采矿的人注意到明心的动作，不过冷笑一声，继续专注于脚下的沙子。 而明心感兴趣的不是这个尸体，而是游荡在尸体上空一缕黑色的烟霞，黑色是神识中投影出来的颜色，实际上在这片昏暗的深渊中，没有几个人能够注意到这缕无形无色的能量的存在。 。 第13章 伏击 “公子！” “啊！” 两个女修抬起头来，这才猛然发现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之间向落神渊身处走了这么远，隔着两丈远的地方就有一具可怖的干尸，再看那位穆公子更是已经站在那具尸体旁边，惊呼出声的同时，一时竟不敢动弹，只觉得四周连空气里都布满看不见的恶鬼，只要踏出一步就会被吸干血液。 会有这种错觉，也和这缕黑色能量分不开关系，明心小心地伸出一只神识触角接触上那缕的末梢，一瞬间如被一盆冰水从里到外洗刷了一遍，心中顿时生出一股莫大的危机感。 明心闪电般收回神识触角，黑色能量如有意识般顺着神识触角回收的方向寻觅了一会儿。很快又丢失了目标，悻悻地回转回去继续再尸体上空飘荡，这股能量似是一股阴煞之气，而且纯度惊人的高，最关键的是这股能量如此的纯粹，不掺杂任何贪嗔痴怨等等负面的情绪，只是单纯的一股纯阴之气，就像天地化生最初的模样。 是了，这里也是一片刚刚化生出来的新天地。 明心心中一动，从衣领中取出一枚黑晶项链，从里面引导出一股阴煞之气向那股纯阴之气靠近，感受到更高等级的存在，黑晶项链顿时阴气浮动，里面的骨马传达出强烈的渴望之情。 “既然你想那就试试吧。”明心自语道。 。随即向空中抛出黑晶项链，项链浮在空中，从中透出的能量衔接上那缕纯阴之气，纯阴之气对这缕与自己相似的能量没有兴趣也但没有抵触，开始被项链中的阴气牵引着缓缓流进项链中。 一切看似顺利无比，明心收回黑晶项链，却能感觉到里面正发生着一场天翻地覆的变化，骨马已经消失，项链空间中一片混沌，只有两团阴气互相混合在一起正互相融合着，等到最终再度平衡的时候，有可能这项链得到进阶，也有可能彻底切断了与明心精神联系，再也无法掌控，这个过程却是明心帮不上忙的了。 不敢将黑晶项链再贴身存放…明心将黑晶项链别再腰带上，弯腰从尸体边上捡起一红一篮两粒沙子，走回到两女身边道：“叫两位仙子受惊了，这两粒沙就当是在下赔罪的礼物可好？” 红蓝沙各自散发着极为精纯的火之气和水之气，几乎一望便知，比起林九儿刚才捡的那作用不明的沙子吸引力可大得多，若非这两粒沙子在绝地上，也不至于现在才被发现，如此宝贝轻描淡写地就送人，可见这位公子真的身份不凡，两女心中各自闪过惊喜，哪里还记得起明心的一点小异常，一口一个公子叫的更加温柔。 两女的喜态被一直偷偷关注这边的矿工们都看在眼里，心中大动，立时便一窝蜂般冲向那俱可怜的尸体，明心深深忘了一眼更远处的落神渊身处，拦住想要冲上去的两女笑道：“让他们去吧，今日运气已经够好了，再捡出两粒怕是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今日天色晚了，我们明天再来也不迟。” 财不外露的道理两女还是懂的，顿时收敛喜色，再看天色也确实晚了，想起钱老大的叮嘱，各自挽住明心的一只手臂，相携着向落下来的地方返回。 落神渊中不能轻易使用灵力，很多原本简单的事情就变得麻烦了起来，搭乘机关术制作的缆车攀上落神渊之上，太阳刚好敛进最后一线光芒，幽深的落神渊中道道五彩斑斓的光晕亮了起来，隔着遥远的距离不时听见下方传来几声凄惨的叫声，夜晚的落神渊因为月华的照射变得更加不稳定，但总有太贪婪的修士们会忘记时间，被那些诡异的能量团化地尸首也不剩，落神渊下死的人可远远不止白日里见到的那百多个。 从缆车上跳下来，马上就有四大宗门的傀儡人上来用一只人高的镜子将三人挨个照了一遍。以防止有人私自用储物法器偷偷收取太多的沙子出来。 熟悉的天地灵气重新拥抱上来，明心轻轻嗅了嗅山中的空气，隐晦的信号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已经进入了她的感知范围，明心在岐犽的身上藏了两朵沙蝇花，按照这个信号的强弱推算，岐犽应该就在这半里范围之内，也就是岐黄阁设立的营地当中。 比她的推算要稍微快上一些呢…… “公子在闻什么？” 明心微笑着道：“没想到这深山中倒有好酒。 。两位仙子可愿陪小生喝一杯？” 两女对视一眼，各自露出不甘示弱的眼神，林九儿甜甜地回道：“公子可要请客？” “那是小生的荣幸。” …… 酒只是凡酒，因为用天澜山中的灵果酿造的缘故，多了些灵力而已，并不含酒意，比起红袖招的美酒不可同日而语，更醉不了明心。 然而两个女孩子还只是炼气修士，三杯两盏下肚，更有佳人为伴，醉的格外快一些，很快另一个女修已经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林九儿酒量好一些，也是脸颊酡红，一双美目迷离地看着桌对面的“穆公子”，轻舔红唇…邀请之意不言自明。 明心了然一笑，唤来酒保结了账，又装了一大壶酒带走，这酒也算有些特色，她虽不喝，说不定某人会喜欢。 从殷勤的酒保手中接过酒壶，酒保的衣袖有些宽松，轻轻在明心指尖上拂了一下，明心收回手，嗅嗅指尖，不禁叹了口气，“该来的躲不过啊。” 九儿疑惑地眨眨眼，明心魅惑地一笑，凑过去两指轻轻捏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对，九儿的呼吸都急促了一点，不知是不是今夜红月较盛的原因，那双多情的眼有些发红。 “你醉了，睡吧。” 穆公子悄悄地道，九儿的头一歪，躺倒在酒桌上。 “没想到穆公子还是怜花之人。” 明心转过身，酒庐的门口站着一个男子，挡住了门口的大部份，男子身着一身金线杏黄长袍，身上缠着一条细长的蛇鞭，金属的蛇头在腰间抬起来，冲着明心吐着信子。 “薛人杰？” 男子有些惊喜地咧开嘴道：“没想到穆公子还记得我这个小人物，真是让在下受宠若惊呢。” “白马会第二轮人字十九号第三场败者，岐黄阁掌门之子，你们每一个人我都认得。”明心淡淡地道，被人找上门来索性也不再隐藏，“让我好奇的是，你到底是怎么三番五次追踪到我的？” “这完全是一个巧合，你可知道那两个蠢货碰到你的时候，我有多惊喜。”薛人杰抬起手，指尖夹着一小片焦黄的布料放在鼻子前，陶醉地嗅了嗅，看着眼前俊朗的穆心明，毫不掩饰贪婪的欲望。 “至于我是如何发现是你的，你可知道你身上有种多么美妙的味道，自从长安一见。我就再也忘不了。” 明心和煦地微笑着，心中已经在薛人杰的头顶上画上一个“死”字，虽然薛人杰不一定知道这种所谓的味道意味着什么，但明心却有了很不好的联想，岐黄阁是医道宗门，就算薛人杰没有往她是草木妖这方面想，难保他没有告诉过别人。 而且这一次又是味道，这些“专业人士”的鼻子都这么灵吗？ 两个各自将对方的结局安排好的男人深情款款地对视着，这样诡异的一幕酒庐中的掌柜酒保和其余的几桌客人如若未觉一般，依旧彼此呼和对饮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味道，明心微微皱眉，“最后一个问题，我的灵宠呢？” “灵宠？你是指这个？”薛人杰晃动了一下手中的布片，变成一只透明的水晶瓶，一只七星花背瓢虫正在里面不安的撞击着瓶壁，正是被抓的虫二。 “还是这个！” 话音未落，酒庐的房顶猛然爆开，两只森寒的钢爪向着明心的头顶骤然压下，明心丝毫不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侧身躲过岐犽的锋芒，对着岐犽的腹部一个鞭腿甩出去。 轰隆一声巨响，本就不太结实的酒庐被岐犽巨大的身躯连续撞断三根梁柱和一堵围墙，轰然向下倾翻，明心从头顶岐犽砸出来的破洞飞身而上…在空中连踏两步，带着凌然的杀意，一剑向崔人杰刺去！ 这几招兔起鹘落，薛人杰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然而下一刻，浑身披甲的岐犽刚好挡在薛人杰面前，一双虎爪交叠在胸前，正迎向明心的剑锋。 明心的剑势略一迟疑，岐犽立即一爪砸在明心利剑侧面，正面交锋之下，岐犽的力量本来就是明心的数倍，明心立即被这一爪向后掀飞，身下的酒庐盖子上噗噗噗窜出十几道身影，正是刚才那些酒客，此时各自祭出十几把法器，一齐向明心攻来。 “臭鱼烂虾！” 明心轻哼一声，剑光如轮舞，音浪若山崩，光轮所到之处，无论是法器还是操控它们的人类都如风中败絮，向四方摧折，明心旋转着落在屋顶，长剑向后一震，天上一段段废铜烂铁，残肢断头在她身边噗噗落了一圈，空气中的甜腻味道更浓，残肢中却没有一滴血流出，切口如同一根根木头般圆整干燥。 操尸术！明心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好一个医道宗门的少主。 “啪，啪，啪！” 薛人杰在岐犽的身后夸张地鼓着掌，赞叹道：“厉害厉害，不愧是白马魁首，天下第一，只可惜这里可不是你的长安城呢。” 随着薛人杰的鼓掌，那些被明心“杀死”的尸体重新从地上爬起来，与此同时，地面传来一阵震动，十几只体格巨大的妖兽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爬出来，每一只都和这些人类尸偶一样双眼无神，散发着浓重的甜腻香味，神魂虽散了，但却好像依然保留着一些生前的本能一样，一个个散发着属性各异的强大气息。 不仅如此，天空中一层若隐若现的光罩突然出现，光罩的外围是十个身穿岐黄阁服装的筑基期弟子。布下天罗地网将明心围在中心。 “真是煞费苦心啊。” “这还要多谢你的自大，若不是你选择了我的地盘，我也不好做下这些布置。” “那你可知道一件事？”身处重围，明心依然和煦地微笑着，薛人杰也微笑着，两个人就像一对就别重逢的老友。 “愿闻其详？” “长安啊，我也是第一次去呢！” 明心抬起剑，越过重重的尸偶指向薛人杰的喉咙，语气轻松地道：“这一招，就叫花花世界吧。” 数不尽的粗大花藤从每一只尸偶的地下钻出来。 。每一株都足有碗口粗，将尸偶们死死捆在原地，明心的本体也同时动了，剑尖突破速度的极限，以一条直线直刺向薛人杰的咽喉！ 第一和第一千的差距有多大？薛人杰本以为自己已经给与明心足够的重视，但是真正直面这一剑的时候，依然由衷的生出绝望之感，即使周围全部都是自己的尸偶和手下，这一刻反而是自己成为了被包围的那个，一剑之下，无所遁形！ 摄神夺魄的杀意之下，薛人杰强守住一丝清明，腰间的蛇鞭喷出一股紫气，在薛人杰的身前形成一层棱角分明的护罩——巫毒圣盾，三天只能释放一次，一次只有三息的时间，但却是结丹修士都无可奈何的绝对防御！ 隔着暗紫色的圣盾…明心冲着薛人杰狡黠一笑，剑锋猛然下压，敲在岐犽的脑门上！ 熟悉的位置，熟悉的力道，被花藤缠住的岐犽再次被敲晕，明心轻笑一声，拽起岐犽的脖子，一脚踩在巫毒圣盾上，借着反弹之力以更快的速度向落神渊的方向冲去。 明心是比薛人杰强很多，但也不是无敌的，同时控制住这么多的尸偶已经消耗了几乎全部的灵力，这一剑不过是借着神识强悍虚张声势而已，真正的目的，其实是从薛人杰手中抢下岐犽！ 就在同时，花藤骤然干枯下来，数十只尸偶同时挣脱开枯萎的花藤，却已经来不及阻止明心的脚步，一道血红的剑气斩在结界最薄弱的地方，临时布设起来的结界在破军剑气面前不堪一击，剑气撕裂结界，去势不减地将一个阻拦上来的岐黄阁弟子斩成两段。 明心朗声笑着，提着足有自己好几个大的金睛兽，几个踏步，跳进深沉的落神渊中。 。 第14章 巫蛊 圣盾变为泡影消散，薛人杰冲到明心跳下去的地方，面色难看至极。 “少……少主，现在怎么办？” 薛人杰狠狠地瞪了问话的属下一眼，怒道：“废物，连个结界都看不好，还能怎么办，追啊！” 属下心有余悸地咽了口唾沫，刚才那同伴死时就在他身边，只差一点点被劈成两半的那个人就是他了，此时对那个“穆公子”尤其发憷，不禁建议道：“可是这落神渊夜间进入极为凶险，那人肯定活不了，我们就……” 其余的十几个下属互相看看也各自意动，夜晚的落神渊太可怕了，那个穆公子在如此多人的围攻之下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连刚才那天罗地网都没有困住他，此时再下落神渊去追，就算能逼死那穆公子，他们这些人能有几个活着出来？ 薛人杰眼睛微眯，腰间的蛇鞭猛然伸长，钻透这位属下的喉咙，剩余的岐黄阁弟子一惊，背后众尸偶已经将众人牢牢围在中间，薛人杰阴森森地道：“蠢货，那人可是的弟子，若是叫她活着出去，不仅你们要死，你们的所有的家人同门都要死，还不给我下去追！” 虽然隐约觉得不像是行事如此霸道的宗门，也没有听说过书院为了哪一个弟子大开杀戒，但是那个地方太高太神秘了，谁能说得准呢？更何况……众人心惊胆战地瞟了一眼那个脖子上穿出一个大洞，已经变成尸偶的同门，咬咬牙，几个接一个地跳了下去。 薛人杰冷笑一声，跳上一只飞行妖兽的尸偶，带着浩浩荡荡的尸偶大军一起迈入深渊之中。 人去楼空，只留下一片废墟，酒庐周边一座座客栈默契地紧闭房门，好似根本没有发现这边的动静，良久之后，坍塌的茅草屋顶微微翘起一个凸起，林九儿猛然从底下坐起来，激动地捂住胸口，眼里噙着泪花，小声激动地道：“太帅了！啊啊啊！” …… 夜晚的落神渊，空气中到处都是肆虐的能量团，唯有靠着边缘墙壁的部分因为大地相连的缘故，有一个平静的空层，如此复杂的环境，除非必要明心也不想多使用一点的灵力，幸好这外壁是个向下弯曲的斜坡，明心干脆站在岐犽的身上，将岐犽圆滚滚的身体当做一只滚筒，沿着斜坡向下飞速滚下去。 至于岐犽会不会摔坏？明心表示连这点身体素质都达不到，不配做她的小弟。 借着向下滚的时间明心用神识探查了一遍岐犽的状态，欣慰地发现岐犽并没有死，而是脑子里多了一只像是小蝎子一样的寄生虫，感受到明心的神识试探过来，岐犽的主体意识甚至还兴奋了一下，然后马上又被蝎子蛰了一下脑叶，明心隔着一层意识都能感受到那种痛苦。 薛人杰这样做或许是为了让明心在战斗时投鼠忌器的缘故，要知道灵宠死了，魂契的另一边主人也会受到很大的冲击，这在激烈的战斗中几乎等于被判了死刑，不过现在明心没时间处理这只蝎子，只能等解决掉薛人杰之后再做打算。 如此也更坚定了明心磋磨岐犽的决心，在此之前就让岐犽晕着好了，省的给她添乱！ 不知做了几千次的三百六十度大回旋，金睛兽滚筒终于要触底了，明心提着岐犽的头将他竖过来，滚筒变成滑板，倒刺一般的妖器铠甲在岩石地面上擦出一路耀眼的火花，稳稳地一屁股扎进底部的沙坑里停住。 明心撇撇嘴，为岐犽的菊花默哀三秒钟。 夜晚的落神渊虽然危险但也不是不能接近的绝地，尤其是明心能够“看到”几乎所有能量的运行轨迹的情况下，在这些能量的空隙中躲一晚完全不是问题。明心拉着岐犽的“尸体”退后了十步，就在落神渊的边缘等待着追兵们下来。 很快，第一个岐黄阁弟子冲下来了，明心看都懒怠看他，任由这个刹不住脚步的岐黄阁弟子撞在一团赤色的能量上，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瞬间化地渣都不剩。 傻子还是不多，后面的人都各逞手段稳稳落地，包括薛人杰那些硕大的妖兽尸偶，一群人尸黑压压地排成一线，和十步之外的明心对峙着，却没人敢前进一步。 明心勾勾手指，“过来啊？你们不会是要等天亮吧？” 这里可是四大宗门共有的矿场。 薛人杰冷冷道：“维持阵型，把她往里面逼！” 尸偶在后面催压着，众弟子也只好硬着头皮互相掩护着里面进逼，时刻准备应对明心的冲击。而明心只挑衅地做了个下流的手势，也不突围，只拉着岐犽继续向里面走。 十步，二十步，二十一步，二十二步……，每走一步，岐黄阁弟子们的冷汗便流下一层，终于在第二十五步的时候，一道百丈于长的绚蓝极光拖着长长的光尾从空中俯冲而下，也不知谁喊了一声闪开，脆弱的阵线惊慌地向两侧散开。 明心见机得快，立即在地上连转几个弯绕过几丝可疑的能量，向着侧翼冲上来，一手挥着剑，另一手抓住岐犽的短尾巴将他当做狼牙棒抡起来，如虎入羊群，顷刻间掀飞了七八只人尸。 惨叫声此起彼伏，有的被明心一剑斩杀，更多的飞在空中就被无形的能量化为齑粉，而明心左冲右突，似根本不害怕会撞到这些诡异的能量，薛人杰心中发寒，不禁生出一丝退意。 就在这时，却见明心突然挥出一道剑气，剑气在空中不知撞到了何种能量，一瞬间的泯灭之后，剑气消失的地方空气突然诡异地凹陷下去，随即一股强横的冲击波向四方扩散开，薛人杰尚来不及反应，就被这冲击力向外击飞，神识一片混沌，此时竟是想使灵力也使用不出来。 待到后背撞在一个硬物上，薛人杰才来得及惊出一身的冷汗，还好撞在边界上了，否则的话…… 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一阵剧痛传遍全身，仰起头来，明心正俯视着他，长剑透过肚脐刺进丹田，剑锋上森冷的寒意透过丹田，将所有能够调动的灵力全部冻结，冰冷的绝望之中，薛人杰只能看到明心的瞳孔越来越大，将他的灵魂吞吸进去。 爆炸的连锁反应在背后持续地发酵着，来势汹汹的猎杀队伍，不到半刻钟便已经全灭，明心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对薛人杰的搜魂，从他怀中掏走装着虫二的水晶瓶，贴着石壁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 攀在岩壁上面看了一会儿烟花，待到下方的能量暴动重新归于平衡的时候，明心才从石壁上面跳下来，所有尸偶和岐黄阁弟子没有一个从这场能量乱流中逃出来的，甚至连他们的储物袋都一并被能量乱流溶解了，明心心痛地无以复加，早知道就不用这么过激的手段了。 最近财运有点差啊！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因为处于边缘位置，薛人杰的尸体还没有完全化掉，剩下一具骨架，而他的储物项链也是高级货色，很快被明心从沙子下面翻了出来，翻找了一遍，里面尽是些五花八门的药粉药香等等，明心小心地将这些危险的药物都倒在地上，也没有找到书本玉简之类的东西，也对，一般人哪会把自家功法随便带在身上。 “咦？这是什么？” 一个造型古朴的小鼎引起了明心的注意，小鼎七寸高，看上去像某种灵木制造的，上面雕刻着一只只毒虫，还有满满的小字，这些小字明心有些印象，是远岚洲那边一支叫巫族的土着使用的文字，她曾在一本游记中看过，只可惜知道归知道，她看不懂。 “咚！咚！咚！” 虫二在瓶子里撞地更用力了。 明心先是催生出一株腥尸草罩住口鼻，这才将水晶瓶抛出去一剑切开水晶瓶，薛人杰这厮古怪东西多，大风浪都过来了，若是阴沟里翻船可就糗大了。 虫二一出来就急急忙忙地趴在小鼎上，来回爬着研究了一会儿，猛地飞进一堆瓶瓶罐罐里翻找了起来，很快提起来一只玉瓶向明心传音道：“快给他闻一下这个！” 明心将信将疑，“准不准啊？你要是没把握的话我可以给他开颅把那东西取出来，我的手艺很好的！” 虫二噎了一下差点将小玉瓶丢出去，开颅？能靠谱点吗！ “准的准的，这东西我见过，再晚就来不及了！” 明心依言将玉瓶打开凑到岐犽鼻子上，岐犽浑身一震，筛糠一样抖起来，很快一个凸起从他的脑门滑动到鼻孔，小指尖大小的红蝎子钻进玉瓶中，明心眼疾手快地将瓶盖封好，向虫二道：“这个怎么处理？” “这蝎子算是死物，放进储物袋里就可以，这些罐子里多是这些东西，放着是没什么危险，但是你没有系统学过巫蛊术的话千万不要用它们。” “所以这鼎上记录的是巫蛊术，你是怎么会巫族的文字的。” “咳咳，活的久了见识总要多一点吗……” 明心对虫二的过去也没太多兴趣，知道这些东西无害也就暂时收起来，她对薛人杰搜过魂，这次还真是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薛人杰有个天赋，那就是嗅觉极为敏锐，并且因此对味道非常痴迷，当初在长安一见就对自己（的味道）惊为天人，只可惜在长安无法下手，这次岐犽刚好招惹到那两个岐黄阁的巡查弟子，结果就被薛人杰注意到了。 事情就这么简单，薛人杰也没有将他对自己的特殊迷恋告诉别人，今晚的行动更是秘密行动，只要薛人杰的老爹不来找自己的麻烦，这件事就算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虫子吐出来，岐犽也恢复了神志，现在的感觉很是一言难尽，头疼，屁股疼，浑身哪都疼，最难受的是现在看整个世界都是旋转的，想吐，又没力气吐，怎一个苦字了得！ 乖乖地变成小猫的形态，明心不由分说地将他往伏妖袋中一塞，和兰馨作伴去。 招呼虫二道：“走，我们去里面看看。” “咱们不跑吗？”虫二急匆匆地飞到明心身上。 “为什么要跑？” “那可是岐黄阁的少主啊！” 明心：“怕他作甚，我还是的小师叔呢！” “可是……” 明心直接打断道：“我是老大，听我的，帮我看着点儿，这地方可比岐黄阁难搞多了。” 虫二：“……” 破界虫因擅长找到阵法结界的弱点而出名，虫二的眼力也不是盖的，有了虫二的帮助，明心能够走地更深入一些，那些被化地渣都不剩的储物袋教给明心一个道理，想要什么东西就要及时出手，等到下一次谁也说不准会出什么意外，好不容易来一次落神渊，总要抓紧时间多寻些好处再走。 随着越加深入，环境越来越混乱，明心和虫二也必须小心翼翼地前进，终于在深入落神渊十里的时候，明心也不敢再向前了，而这个距离已经超过了那数十俱尸体中最远一具所到达的距离。 保持在这个距离线上，明心绕着落神渊的中心慢慢转圈，这个距离上强大的能量种类非常多，但基本上都无法收取，明心绕着中心走了十几里的距离，一共才收取了三团能量，都是非常温顺无害的类型，至于威力如何明心就不想深究了。 明心将这三股能量收在用光灵气的灵石里，再将这些灵石用封灵符封在玉盒中，此时月亮已经很淡，东方泛起鱼肚白，深渊中五颜六色的能量也逐渐分解，明心再向深处走了三里，发现白天里这些地方的能量种类还不如晚上外围的地方多且精，正准备离开，余光突然发现侧前方一里外的地方竟有一抹绿色固定在沙地上，这落神渊中居然还有植物？ 极为小心地再向前走了一里多，那绿色确实是一株长在沙地上的灵植，看起来只是一株普通的朱果，整个被包裹在一团绿色的雾状能量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一株小苗长成尺高的植株，开花，结果，枯萎风化，果实落在地上又重新长出幼苗，重复着这个过程。 试探着收取那绿色雾气，雾气很温和地被吸进空灵石中，明心心中一定，干脆让一只傀儡将那株朱果连着底下的沙子一起抱起来，那团雾气也跟着朱果一起移动着，被明心带着往深渊外离去。木仙记 第15章 雷劫 岐黄阁，掌门洞府。 “师兄啊，你就别转了，到底如何做，你倒是给个话啊！” “啪！”岐黄阁的薛掌门重重地将一只玉简拍在桌子上，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恨恨道：“真是岂有此理！” 前来报信的丹鼎真人心里一突，从早上落神渊那边的人发现这张玉简他就心觉不好，掌门平日里最是看重这个儿子，简直就当成小祖宗宠着，这下被人杀了怎么能受得了？ 可是那人可是的啊…… “你说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孽障？唉，家门不幸，祖宗蒙羞啊！死得好！该死！” 丹鼎真人沉沉地点头，“嗯！……嗯？！！！” 薛掌门继续道：“师弟啊，你说我们现在去找穆公子道歉可还来得及？年轻人气盛，这事不好办啊……这样吧，你速去见落神渊矿场轮值的管事，一定要联系上那边，出手大方点，表示我们的诚意，另外叫门下弟子全都去找那穆公子，态度一定要好，找到之后速来告我，我要亲自与他道歉！” 丹鼎真人听得目瞪口呆，他一向知道掌门师兄无耻，没想到无耻到如此地步…… “那师侄……” 薛掌门一拍脑袋，恍悟道：“师弟提醒的是！赶紧安排下去，门中所有和巫蛊之术有关的东西全部给我清理干净，还有那逆子抓的那些女修，处理一下记忆都给我放回去，好生安抚！” 说完又喃喃道：“不行，这么大张旗鼓的寻找，万一让穆公子误会了怎么办……”拍拍丹鼎真人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师弟啊，上面那些事你就不用管了，你只要找到穆公子把他安抚好，此事若处理的好，或许能成为我们岐黄阁飞黄腾达的大好机会，处理不好就是灭顶之灾，你可明白？” 丹鼎在心中撇撇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反正不是他儿子。 “师兄放心，我一定办好此事。” …… 高风亮节的薛掌门恐怕注定要失望了，在他们交谈的这段时间，明心早已经改回原本的面貌，迈进四大宗门设立在落神渊的传送阵，传送往万里之外的另一片国度，此时已经在前往下一站的路上。 那块玉简是她留的，落神渊中任何的信息都无法传递出来，若非她留了一封影像玉简在，岐黄阁可能还自以为他们少主又去哪里寻花问柳了呢。 但是岐黄阁的反应如何已经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当中，现在明心头疼的是另一件事。 明心仰望着头顶滚动的劫云深感无语，她大概生了个遭雷劈的命？ 事情是这样的。 凌晨的时候从落神渊爬上来，明心便把伏妖袋中的岐犽和兰馨放出来放放风，战斗的时候是迫不得已，平时的话，伏妖袋中的滋味可不太好受。 然后就出事了。 约莫是憋的狠了，兰馨一出来就开始大口地吐纳灵气，明心正研究着怎样将那团绿色的雾气和里面的朱果收起来，一个没注意，沉眠中的兰馨不知道怎么和那绿雾勾搭上了，一直平和的绿色雾气突然全部流进兰馨的绿茧中，挡都挡不住。 失去了绿雾，朱果也变成一颗朴实无华的朱果种子，而兰馨当时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明心心下觉得事情不会就这样过去，果然，正在赶路的时候兰馨的绿茧中突然发出强烈的能量波动，形成一支灵气旋涡，疯狂抽吸周围的灵气，再然后，天就黑了。 虫二和岐犽看着兰馨的目光又羡又妒，筑基可没有这样大的阵势，这是要化形啊！ 现在的草木妖化形都这么容易了吗？！ 明心早将飞舟落在地上，驱赶他们道：“天雷不长眼，都离远点儿，发现有人靠近不要惊动，先传音告诉我，听我命令行事。” 这里尚不算偏僻，周围就有一座村庄，五十里之外更是有一座大仙城，实在不是个化形的好地方，但奈何天雷不等人呐！ 岐犽和虫二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乖乖地退开，隐藏在深草丛中。明心开始在兰馨的周边布下防御法阵，一大把灵符掐在手中，傀儡也全部激活核心蓄势待发，天雷是个好东西，但是一不小心能要命！ 被灵气旋涡汇聚过来的灵气越来越多，过量的灵气自动在兰馨的体外形成一层护罩，护罩上隐有血光闪现，明心心中一动，这应当是滴血兰一族应对雷劫的某种传承了，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将储物戒指中存起来的所有血液储备取出来，打出一股射向那灵气护罩。 血液很顺利地融入进护罩中，透明的护罩如染上一层薄薄的红雾，变得更加凝实几分，明心干脆将所有的血液都打进护罩里，很快护罩便变成了鲜红色，如一颗欲滴的血珠，从兰馨的本体中传来一股渴望，渴望得到更多。 明心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一里之外的那座村庄，村子里的人们正一窝蜂般跑动着，将晒在外面的稻谷收进屋中，鲜活，脆弱，数目众多。 明心皱了下眉，很快放弃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杀戮无忌有违自然之道，未必就是好事，况且她也不屑于如此做。 不就是个天雷吗，她又不是没挨过。 九天之上一声炸响，酝酿了许久的劫雷终于落下，一条雷电之龙直接将兰馨吞没，血光护罩上血气四溅，却没有立时消散，明心站在三丈之外紧盯着雷光中心的兰馨，一旦她露出不支之态便冲上去为她分担雷劫的威力。 皮肤发麻，头发根根直竖，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电流流过身体的感觉，明心分神回忆着自己当初经雷劫时的感觉，和此时这道天雷相比，似乎还要强上不少？ 化形雷劫臭名昭着，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大妖在雷劫之下含恨而终，她那个筑基雷劫却来得莫名其妙，按理说不该如此，难道是因为她现在变强了，所以眼界不同了？ 明心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妙，仰望苍穹，天上的劫云比最开始更黑了。 雷光渐渐散尽，包裹在兰馨外面的血珠已经变成了透明的原色，九天之上的雷云没有丝毫的消散的意思，一股股赤红色的闪电在云间攒动，强大的威压罩下，明心身上如背上千斤重担，就是这种感觉，和她当初经雷劫的时候一样！ 明心的手自觉地握紧了剑柄，雷劫的数量从来都是那固定的几个数字，一、三、六和九，这么说这一道雷劫之后至少还有一道更强的雷劫，而雷劫的强弱则由渡劫者的天资和所突破的实力境界决定，一般在筑基期化形的妖只会有一道雷劫，兰馨现在有至少三道雷劫说明她的天资是被天道认可的，故而降下更严厉的考验，这本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是明心却高兴不起来。 远方的飞来几道灵光，在黑压压的乌云下无比明显，而这时，第二道雷劫也终于酝酿完成，赤红色的天雷如一道直径丈余的火柱从天而落，可怖的热浪将明心向后推出十几步，明心再不迟疑，立即催动守护阵法。 这套阵法是魏无伤留下的遗宝，以极品灵石催动，自动衔接地脉之力，威力与市面上的一般阵法不可同日而语，威风无比的火雷七成的力量被阵法导流进大地，剩下的三成才涌进绿茧中，一寸寸地淬炼着兰馨的本体。 大地被烧灼成赤红，沙土融化成翻腾的琉璃，明心不得不从地面飞起来躲避这惊人的高温。 躲藏在外围的虫二也适时地传来讯息，此时在劫云范围内可以侦测到的筑基修士就有百多个，还有两个人连虫二也看不清修为，很可能是结丹修士。 明心紧抿着唇，化形的妖类太稀有了，无论何种妖类，何种修为，只要能够化形都是作为灵宠的最佳选择，这只是个开始，如果第三道雷再持续这么长时间的话，更多修为更高的修士都会赶过来，以她们现在的实力就算度过雷劫的洗礼也根本无法抵挡！ 明心沉着脸点开水镜，姒柔和剑凌云两张脸在心中衡量了一瞬，立即做出了选择：“师父，我遇到麻烦了。” 透过水镜，能清楚地看到明心背后赤红的雷火，剑凌云扬了扬嘴角，淡然道：“小事，等着。”随即便挂断了水镜，明心心下微松，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洋洋的暖意，是有多久没有享受过这种有所依靠的感觉了？ 挥去杂念，明心专心致志地应付起眼前的雷劫来，剑凌云说没事，那就绝对没事！ 火雷炼化之下，兰馨的绿茧渐渐变成一块晶莹的翡翠，再慢慢塑性出一个巴掌大的少女轮廓。 控制着阵法引导出一缕火雷流进自己身体，如被焚烧一般的焦灼感的同时，火雷也在一寸寸地淬炼着肉体和灵力回路，明心眼睛一亮，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果然是有道理的！ 情况发展成这样再侦查也没有用了，明心向岐犽和虫二传音道：“回来吧，这火雷对你们有好处。” 岐犽和虫二很快赶回明心身边，这火雷虽然看起来威力强大，但却非常容易操控，就像是上天故意赐予渡劫者的馈赠一般，明心各自引导两缕火雷流进二妖的体内。 注意到明心几妖的动作，一边窥伺的众修士开始蠢蠢欲动，两个筑基修士当先飞上高空向雷火柱靠近，然而刚飞到雷火柱十丈之外，突然从雷火柱中分出一道电弧，直接将两人连在一起穿过，连反抗都没有顷刻间化为飞灰。 剩下的修士被这威势吓得一滞，一时无人再敢上前，就是这一顿的功夫，火雷分解成点点火星消散，劫云旋转成一道深邃的大漩涡，第三道真雷毫无停顿地轰下。 一个旋转的雷球从高空砸下来，首先迎上守护阵法的护罩，只是接触的一瞬间，阵盘上便裂开好几道裂缝，明心急向其余两妖传音道：“退下！”自己毫不犹豫冲到兰馨身边，手中灵符瞬间激发向上一扬，同时祭出玲珑给自己的那颗黑珠子激发开来！ 下一瞬阵盘已经四分五裂，而雷球不过小了一小圈，十几只高品灵符几乎没有溅起任何一点水花，随即雷球便和黑珠子创造出的黑洞撞在了一起。 这一次总算有了一点作用，雷球整个缩小了一半才将黑洞蒸发干净，然而这剩下的一半仍然是明心无法抵抗的绝望，黑珠子的再次激发需要时间，浩浩天威之下，明心不怀疑自己下一刻会和兰馨一起变成两缕飞灰。 这已经超出筑基期能够承受的极限了，为什么这样的雷劫会降临在兰馨身上？！ 绝望中，明心突然想起来一件东西，雷光降下的最后一个瞬间，明心举起一把宽厚的巨剑举在头顶，宽阔的剑身伞一般将两妖笼罩在它的阴影之下，正是从李强那里夺来的那把盘龙剑！ 下一刻，绚烂的雷光吞噬了一切，围观的几位结丹修士暗暗心惊，这样威力的雷劫连他们自问都无法接下，那渡劫之妖的主人只有筑基修为，被这劫雷吞没是必死无疑了，只是可惜了那化形的妖族，如此资质若是能够顺利化形，将来的潜力不可限量啊！ 就在这时，雷光的中心突然传出一声响彻天地的龙吟，一把黑色巨剑从雷光中横冲而出，竟是一剑将雷光斩为两半！ 刺目的白光炸开，短暂的眩晕之后，恢复视力的修士们立即将视线扎进雷劫的中心，那个似乎是妖兽主人的女修单膝跪在地上，手中握着一把雷光浮动的巨剑，地面已经完全晶化为一整块纯净的琉璃，巨剑深深插进琉璃当中，十丈之内看不见任何一个其它的人影。 难道失败了？ “那把剑！”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数百修士顿时饿虎扑食般冲向明心，就在这时，九重天上风云再起，又一道炸雷毫无预兆地降下，数百修士悚然一惊，惊弓之鸟般向后飞退。 雷电落在明心身边，光华散去，却是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 明心扶着盘龙剑站起来，向那男子道谢道：“有劳伯言出手了。” 来者居然是明心上第一堂课的时候讲故事的伯言，结丹中期的书院大师侄。 嗯…… “不必客气，我正好在左近办事，还好没有来晚。”伯言好整以暇地道，明心很怀疑他的话的真实性。 伯言露出神秘的微笑，向明心传音道：“不过，小师叔最好不要高兴地太早。”木仙记 第16章 抵达 明心：“？” “师叔祖说了，叫我教训一下为老不尊的家伙就好，不准欺负小朋友。” 明心：“……” 咱能不说的那么大声吗？ 明心默默抬头，满天满地都是眼放狼光的筑基修士，这得有四百多个了吧？ 所以说她感动个头啊…… “哼，狂妄！” 云层上传来一声威严的呵斥，一只摩天大掌凌空压下，伯言微微一笑，化身为三，一个当头迎向大掌，另外两个分身则分别向两边冲去，很快从三个方向同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能量波动，以一敌三挡住三个结丹修士。 趁着满天的筑基没有反应过来，明心取出一张遁地符便要遁走，哪想到符纸刚激发开，突然从手中的盘龙剑上传导过来一阵电流，直接从明心的右手穿过心脏传到左手，明心心脏骤缩，顿时全身麻木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符纸噗地一下烧成灰烬。 一千灵石一张的极品地遁符啊！ 火光一闪，满天的人族修士终于反应过来，顿时有将近百人一窝蜂地冲过来，明心心中大急，身体却依然无法动弹，只能传音道：“来妖！救驾！” 一声震天虎吼，岐犽冲过来一口将明心撸起来噙在嘴里，全身的鳞甲暴雨般向外飞射，将最先靠近的十几个修士向后逼开，一边焦急传音：“地遁符呢？” “动不了啊！不是给过你们两张了吗？” “被那变态搜走了！” 明心：“……” 甲片风暴只是拖延了一瞬，还不等甲片完全飞回到岐犽身上，一个妖艳的女修腰肢一扭，已经越过甲片风暴瞬移到明心身边，一只针一样的细剑闪电般刺向明心的面门。 妖艳女子露出喋血的微笑，就在这时，虚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娇喝：“不许伤害妈妈！” 一条笔直的红线从明心蓬发起来的爆炸头中射出来，在细剑刺到毫无反抗能力的明心之前穿过妖艳女修的心脏。 女子的剑停住，下一刻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女子几乎瞬间就被吸干了所有的血液，干瘪成一具干尸，红线喝饱了血，一滴拳头大小的圆润血珠顺着红线咕噜噜流进明心的头发中。 一个巴掌大的小人儿从明心头顶振翅飞出来，红衣红发，双瞳生满血丝，她身前漂浮着那滴血珠，双手合十，娇声道：“情丝结！” 血珠爆开，无数血红的丝线在兰馨身边三丈之内织成一张凌乱稀疏的网，血丝网之上悬挂着七个干尸，每一个都刚好被血丝穿过心脏，来不及反抗就被吸干血液，变成一只情丝网上的绳结。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云端之上的伯言眉头一皱，小师叔怎么会有如此邪异的一只灵宠？ 天空中剩余的数百修士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出一身冷汗，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冲在最前面，否则挂在上面的就是自己了，数百筑基修士居然被兰馨同时吓住，一时没人敢靠近。 一股股血珠顺着缠在兰馨双手上的红线流进兰馨体内，兰馨的发丝红的似要滴血，邪魅一笑，小手撑开，道道血丝黏连在两手之间，像小孩玩的翻绳，周围的血丝网随着两手张开的距离拉伸而向外蔓延，小指一勾红线，数百条长长的血丝也同时在空中飞速向外翻转出去。 血丝的速度太快，移动方式太过诡异，顷刻间又有三个闪躲不及的修士被血丝穿心而死，兰馨略显稚嫩的面容此时妖异如鬼魅，甜美的声线此时在众人耳中无异于恶魔的低语：“伤害妈妈的人，都要……唔唔唔！！” 明心一头黑线地从背后将兰馨抓下来，小指头堵住兰馨的嘴，无名指在她额头上一拂，将一张地遁符贴在她额头上，与此同时自己与岐犽两妖的额头上也各自贴了一张符，速度之快根本没人看清她的动作。 “走了！” 四符齐亮，明心四妖互相攀在一起钻进泥土中消失，漫天的人类修士面面相觑，怎么就跑了？ 一个反应最快的道袍修士从空中落下，祭出一方罗盘在明心几妖消失的地方微测算了一会儿，立即指着一个方向义愤填膺地道：“大家快追，万不可让这妖女逃了！” 呆滞的人群一窝蜂般炸开，小半悻悻地四散离开，大半却各施展手段，向着明心遁走的方向追赶上去。 好一似飞鸟各投林，数百人顷刻散个干净，只剩下雷云之上，愈演愈烈的雷鸣声。 …… 明心足翻过百道山，跨过百条河才终于将那群狂热的“卫道士”甩开，这许多人当真是手段百出，追踪手段层出不穷，幸亏虫二是个逃命的高手，明心又舍得花灵石，各种逃命的灵符不要钱一样往外丢，到了第二天晚上才终于算是逃出生天。 顺便截获了二十五只储物袋…… 其中二十三只是兰馨干的…… “嘤嘤嘤，姐姐坏坏！为什么不让人家把他们都杀了，明明人家那么厉害！” 明心没好气点着兰馨的额头数落道：“那么多人一人一个小火球都能砸死你了，也就是你运气好把他们吓住，真以为自己无敌了？” “呜呜……” “还有下次不准乱吃东西！要不是这破剑咱们这一次都死定了你知不知道！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就等着当一辈子小矮子吧！” 兰馨抱着明心的半边脖子使劲的蹭着，小脸埋进明心颈窝里陶醉地吸了一口气，心里暗搓搓的想到：“当一辈子小矮人儿也很好啊！” 岐犽和虫二默契地仰起头，今天的月亮好圆啊…… 明心现在也不知该如何界定兰馨这个物种，本体重塑成新肉身，灵力回路完善，天赋神通觉醒，妖丹凝聚，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一个正统的化形筑基妖修。但是从没听说过化形成小豆丁的化形妖修啊！ 等等，也不算没有，银漪和绿毛她们也是这样，和兰馨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她们没有办法从九凤秘境中出来。 究其原因，银漪他们是因为瑶光进行的实验的缘故，而兰馨此前虽然有进阶的迹象，但可没有这么夸张地从淬体期到筑基化形一步到位，最多突破到淬体巅峰而已，会有现在这种结果恐怕与那股绿雾脱不了干系。 冷酷地将兰馨从脖子提溜下来，“你现在还能感受到那股能量吗？” 兰馨腮帮鼓得圆圆的，双手合十挤了半天，也只从指尖挤出几滴可爱的血珠，失落地摇摇头：“感觉不到了！” 想想又道：“但是身体有些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 明心大约能猜到一二，本来融合一种外来的能量会是比较困难的过程，但是兰馨刚刚经过天雷淬体，肉身重新熔铸，在这个特殊的情况下中那股能量应当是完全与兰馨合而为一了，如此一来想要再探究那股能量的奥秘就变地毫无头绪，虽然不甘也只好暂且作罢。 此时明心他们躲藏在一座山洞中，山洞口已经用迷阵封好，魏无伤流下来那一套阵盘算是彻底废了，此时用的是另一套备用的，确认过兰馨的情况，明心开始沉下心来运功修复自身的伤势。 这次雷劫，主角兰馨什么事都没有，反倒是明心为她扛了天雷的大部分威力，先被那天雷劈地七荤八素，随后又被盘龙剑抽冷电了一下，实力十不存一，否则也不至于逃了两天才终于脱离追踪。 此时明心体内道道电流乱窜着，不断摧毁着肉体，若非明心恢复能力强悍，拖上这两天早就废了一半。 将天音剑插在地上，明心沉心运功驱赶着体内的电流一点点流进天音剑，再通过天音剑涌入大地之中，待到终于将最后一股电流散尽之时，外面已是艳阳高照，又耽搁了一天。 但是此次大难不死，结果也是喜人的，抛去兰馨成功化形不说，明心自己经过天雷的再次锤炼，肉体强度更比先前提高了五成，也多亏明心先前突破了第一次的极限，否则也不能有如此大的提升。 此时随意击出一拳，隐隐有风雷之声，最明显的变化是，之前她挥舞天音剑还觉得稍重了些，现在舞动起来感觉正正好好，畅快舒爽至极，明心大乐，忍不住又抱着兰馨亲了一口。 “来来来，我们再比一次力气！”明心十分膨胀地冲岐犽一拳打过去。 岐犽一脸鄙视地拍了一巴掌，将明心糊在山壁上。 对哦，岐犽也刚被天雷淬体过，而且第一次，效果总要好一点…… 明心揉揉鼻子，为了自己身为老大的威严着想，决定以后永远也不找岐犽比力气…… 耽搁了这许多时间，连原定的路线都被迫偏离，明心一行收拾停当之后便决定立即上路，临行之前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那就是那把盘龙剑怎么带。 盘龙剑短暂的发威之后，就重新归于沉寂，但是那道天雷也对盘龙剑造成了某种未知的影响，原本这把剑到了明心手里之后就一直灰扑扑的，像跟废铁一样，不管明心如何催动沟通都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而现在这把古剑似是开了刃，黝黑的剑身上爬满鳞状的纹络，剑锋森寒，除了剑脊上没有开出那道红线之外，与那晚李强使用的时候的样子已经基本相同了。 只不过明心依然不能用灵力催动它，只要试图向里面输入灵力，马上就会被一股巨力反震回来，再去试探的时候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把剑中传来威胁之意，换句话说，这把剑现在是有意识的。 若说以前是废铁，那么现在这把剑就是根卖相还不错的废铁，而且是无法收回进储物法器中的废铁，明心有些苦恼地盯着这把剑，这剑快有她人高了，背着到处招摇也太显眼了些，最主要的是这把剑有前科，现在明显被激活了的样子，说不准哪天一个不高兴把自己给剁了，哭都没处哭去。 所以…… “那个力气大的，把它背上。” …… 虽然途中出了一些意外，明心一行还是在初冬时节顺利抵达大楚境内，南部的气候比起中部要温暖一些，即使到了初冬时节，大楚国国都凤凰城内依然温暖如春，绿树繁花掩映之下，一派昂然生机。 长安是老城，凤凰城也是老城，如果说长安给人的感觉是开放，大气，新老交替永不停息，那么凤凰城就是温婉，闲适的，古色古香的建筑掩映在千年的老树和炫彩的繁花中，如诗一样悠远唯美。 “姐姐，姐姐，快看那个！” “那个也好看，我们买一个好不好！” “啊！那个！好好吃的样子！” 少女娇软的声音在古老的街市上荡漾，让这座四季如春的老城更多了几分青春活力，叫人听到不由发出会心的微笑。 凤凰城中的人走路都要比长安人慢几分，带着一份楚人特有的优雅从容，被惊扰的路人顺着声音寻去，只见一个高挑俊美的女修士正从容的缓步走在路中央，一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路两边各具特色的小摊，女子的背后跟着一只人高的妖兽，妖兽的背上挂着两大串大小包裹，外形似虎又似豹，顾盼间威武不凡。 而女子的头上跪坐着一个奇特的小人儿，她巴掌大小，背后生着两只折起来的小翅膀，此时正兴奋地指着路边一个小食摊催促着女子过去，那声音就是小人儿发出来的。 是来游历的外地修士吧，见多识广的老市民们一望便确定了女子的身份。 明心好笑地摇摇头，无视了开小食摊的少女希冀的目光，顶着兰馨继续向前，走向街对面一个挂满漂亮的毛毯的店铺。 那个少女大概还不知道，兰馨所说的好吃的指的不是她摊子上卖的糖糕，而是她这个人。 “喂，我们可不是出来玩的！”眼看明心在兰馨的指挥下买的“破烂”越来越多，岐犽忍不住向兰馨传音道。 “无妨，我们本来就是来游玩的。”明心微笑道，“别那么紧张，你太紧绷了，自然一点。” 兰馨转过身冲着岐犽做了个鬼脸，岐犽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与她一般见识。 抚摸着灵麻和妖兽毛编织成的精美毛毯，明心叹道：“真想不到这里是南部第一大国的国度。”还是一个即将陷入战争的国家的国都。 似乎是响应明心的感叹似的，前方的街角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明心耳朵动了动，面上露出一丝兴味，招呼几妖道：“走，我们去看看。”木仙记 第17章 闹事 转过一个街角，隔着一层看热闹的人群，七八个装束各异的修士围在一家灵符店的门口，灵符店真的很小，只是这几个人就能将它团团围住，店门口的台阶上立着一男一女两人，青衣男子筑基气息，站前一个身位将女子护在身后，女子容貌妍丽，怀中抱着一小块牌匾，摔破了一个角，看起来像是刚刚门梁上被人打下来的，女子粉面微白，贝齿紧咬上唇，瞪视这对面领头的男子。 周围的议论声絮絮传来，听起来是个俗套的欺男霸女戏码，而引起明心兴趣的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她隐约听到路人说道“瑶池仙宗”这四个字。 “东方昊，你想干什么！”门前的男子愤然道。 为首的男子也是筑基修为，长得也算仪表堂堂，只是面相有些轻浮，明心分神回忆了一下昆仑提供的资料，确认此人并不在昆仑提供的资料当中，不过东方此姓是算瑶池仙宗中的一个大姓，其中一位元婴长老就姓东方，衍生出来的门人子弟不少。 面对男子的质问，那东方昊却似看不见那男子一样，对那炼气女修殷勤地笑道：“娘子，这破店为夫已经帮你收势了，现在可该随为夫回去了吧？” 女子瑟缩了一下，羞愤之下，略显苍白的脸一下子涨红，眼角晶莹，声音因害怕和愤怒而颤抖：“你…你无耻！” “哈哈，小娘子害羞了！” “东方兄，这夫纲不振呐，回去后可得好好调教调教！” 女子的恼态更取悦了东方昊和他的手下们，污言秽语伴着哄笑而出，两个男子走上来就要去抓那女子的手腕，女子不自觉紧紧抓住身青衣男子的袖子，胸口剧烈起伏着，嘴唇咬咬出血来。 “够了！”青衣男子猛一拂袖，一阵劲风凭空而生，两个自告奋勇冲上去的男子只是炼气修为，被这一拂之下猛地向后吹飞，砸在街对面的墙上，嘴角很快渗出血来。 “啊！杀人了！”人堆里突然有人惊慌喊道，四周围观的人多是平民和低阶修士，闻言顿时慌了，吵吵嚷嚷地作鸟兽散，青衣男子失神地看看自己的手，方才虽然含怒出手，但他能确定自己用了多少实力，那样的力道绝对不足以将两个健康的炼气后期修士直接震死。 然而此时看街对面两个躺在地上的男子，已经是呼吸全无，七窍流血，像是死了一样，再见对面东方昊阴沉的笑容，当下哪里还不明白自己中计了，指着东方昊怒道：“是你干的！你这无耻小人！” 东方昊冷笑着道：“百里奇，老子早看你这小白脸不爽了，今日既然你先下了死手，那就怪不得我们了，给我上！” 东方昊带来的七个人中三个是筑基，听得东方昊发令立即狞笑着各自祭出法器，向百里奇打去。 百里奇怒极反笑，当下将女子甩手推进门里，自己祭出一张古琴，十指连弹，道道音波如狂风骤雨般向围攻上来的三人回击过去，筑基修士斗法的威力已经不容小觑，法术的豪光溅落在街市上，扬起纷纷碎石如雨。 明心作为少数还围观在一边的看客之一默默向后退了几步，听着百里奇的琴音，不免多了两分兴味，这琴曲正气凛然，细细听来隐约却有几分儒侠的味道，不过闹成这样还不见有官方的人出现，这就有意思了。 百里奇当真有几分本事，以一敌三，虽然不免落于下风，可那琴音绵密，三人一时却也拿不下他，这边东方昊见久攻不下，眼珠转了一圈，朗笑道：“娘子，为夫来接你了！”说罢身影一闪，竟直接绕过战场出现在那女子身后，伸手向那女子抓去！ 百里奇大惊，猛地调转琴头，琴头中放出三根晶莹的长针逼退三人，自己伸手向东方昊的手上拍去，东方昊似早预料到他的反应，手掌中七星图案乍亮，百里奇突然像是迷了心窍一样，手掌正错开东方昊的手击来的方向，一声清脆的骨裂声，百里奇胸口中了一掌，断线风筝一般抛飞出来，不偏不倚地正飞向明心的方向。 明心不动声色地送出一缕风灵将百里奇吹偏向一边，冷眼扫视了一下百里奇的情况，骨碎气乱，当是没有战斗力了，摇摇头转身正要牵着岐犽离开，背后东方昊却随手挥出一根金锁将那女子牢牢捆住抱在怀里，大笑道：“风池精舍也不过如此，什么白马传人，我看是浪得虚名吧，哈哈哈！” 风池精舍？明心停下脚步，转向百里奇道：“你师父可是姓谷？” “你……！”百里奇呕出一口鲜血，抱着琴，伸出一根指头颤抖着指向东方昊，根本没有注意到明心在与他说话。 百里奇没注意到，不代表其他人没有注意到，不提虫二和兰馨两个小个子，明心的存在感一向很高，而岐犽更是极为显眼的存在，而且在绝大多数的人都避之不及的时候，明心还好整以暇维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在这里看戏，东方昊真是想不注意到这对奇特的组合都难，此时见明心与百里奇问话，不由也将注意力转移到明心身上。 这一看不要紧，原本东方昊只是隐约感到这个一看便是外来的女修不太好惹，不过他自持己方人多，也没有太将她放在心上，此时仔细观之，不由眼睛一亮，美自然是极美的，可是比起身边的小娘子也只是稍出色一点，算不上绝色。 但是那独具一格的气质确是东方昊从不曾见过的，英挺，自信而又神秘，她的身上似乎有无数的秘密等待着被挖掘，只是一眼，东方昊便觉得怀中这位的费尽心思弄到手的美娇娘突然变得索然无味。 明心只当没有看见东方昊瞬间转化的贪婪目光，向百里奇重复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师父可是谷轩林？” 百里奇愣了一下，不解这个突然插嘴的女修是什么用意，一时还未反应，那边被东方昊挟持住的女子已经发疯一样点头，被金锁堵住的嘴中发出呜呜的声响，她还不会传音。 明心皱了皱眉，向东方昊淡淡道：“把她放了。” “好啊，只要你跟我走，我这就把她放了。” ——以上两句对话发生在东方昊的脑子里，事实上明心只是拍拍岐犽的脑袋，“咬他！” “吼！” 谁也没料到明心连说一声都没有就直接动手，三个筑基帮手站的太近，只见一道灰影几乎是瞬移到了三人中间，满身的包裹下面已经不知何时覆盖上一件银灰的麟甲，利爪横扫，三人如三颗肉球向三个方向飞出去，轰隆隆撞碎数座房屋，消失在瓦砾之中，引起一连片的惊呼，而几个炼气的喽啰更是刚听到这一声吼叫就吓得肝胆欲裂，早已经失去战斗力。 明心一把抓住刚刚从头顶上飞起来的兰馨，不赞同地道：“歇歇吧，我的小祖宗。”兰馨吸起血来速度太快，而且很难控制，教训一顿这几个瑶池仙宗修士是一回事，在凤凰城里杀人又是另外一回事，明心淡淡地向侧后方的高楼上瞟了一眼，果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凤凰城中的守卫官兵怎么可能一无所觉。 另一边，击飞三人的岐犽已经闪电般冲向灵符小店中的东方昊，血盆大口张开的同时，两道天眼金光同时射出，三位一体的攻击瞬间封锁了东方昊所有可能的逃脱方向。 然而奇迹再一次出现了，上一次有四人斗法产生的气息遮掩，明心没有看清，这一次却清晰的看到势在必得的岐犽后脚居然在门槛上绊了一下，那门槛看着不出奇，没想到坚固异常，被岐犽的巨力撞到非但没有崩碎，反而将岐犽绊地一个趔趄，如此一来原本三位一体的封锁就变成了两道金光毫无意义地旁落，而作为主攻的岐犽本体则空门大开，东方昊的手掌依法炮制地拍向岐犽没有甲片保护的头顶。 上一次也是这个位置，也是这样莫名其妙的摔倒。 明心目光微异，这种战斗方式，倒是和天星的战斗方式极为相像，难怪昆仑能如此快速的判断出天星的来历。 不过这招对付岐犽可不太好用。 和肉食妖兽对对碰，你是认真的吗？ 岐犽头顶上的银毛突然变成根根金属化的棱刺，足有五寸长，只听东方昊惨呼一声，一双手已经被扎成了筛子，而这一掌蕴含的力量传导在岐犽的头上根本连那庞大体重所带来的势能都没有削掉，岐犽怒吼一声，脑门上的钝痛让他想起了某些不美好的经历，一爪将东方昊掼在地上，张口就要咬下来！ 刚刚从瓦砾堆里冲出来的三个筑基只看到一只巨兽将他们的头儿的身影整个盖在下面，一头埋下去，鲜血随即狂飙而出。 虎口之下，东方昊千真万确地看到压在自己身上的这只妖兽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足可以将他整个头吞下去的大口埋下来，将那只千疮百孔的手连着半条手臂含在口中。 修仙者的骨骼皮肉在锋利的牙齿下抵抗不了一秒，撕心裂肺的剧痛袭来，东方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臂被撕扯下来，然后在妖兽的口中搅碎，淋漓的鲜血淋了满头，滴滴溅落到张开的口中，腥臭。面对这地狱般的场景，东方昊眼白一翻，彻底失去意识。 如此血腥的一幕让余下三人尽皆心中发颤，硬着头皮想上来抢夺，突然耳边一阵风紧，三人如惊弓之鸟一样瑟缩了一下，随即感到头皮发凉，紧接着火辣辣的痛感才终于传来，半边头发竟同时簌簌落在地上，三颗锃亮的光头上刻着同样的两个血淋淋的字——“白马”。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后淡淡道：“滚！”三人肝胆俱裂，再不敢回头看一眼，好歹还拖上被岐犽丢出灵符店的东方昊，跳上一条飞舟向城外飞去，再看那两个被百里奇“打死”的“死人”，早就跑地不见踪影。 明心招呼岐犽道：“把他们带上。”依旧缓步向城东走去，岐犽嫌弃地吐掉口中一团不成形的血肉，叼着受伤倒地的百里奇和已经吓懵了的女孩子扔在背上，小跑着跟上明心的步伐。 人去楼空，徒留满地狼藉，街对面一所高楼上，小兵牛二小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啧啧道：“我的个乖乖，这也太狠了吧！将军，这女人什么来头啊？” “狠什么啊？我怎么什么都没见到啊？” 少将军随手将手中吃剩的半只桃子砸在牛二小头上，拍拍掌懒洋洋道：“兄弟们，干活了！”十几个城守兵丁齐声应是，纷纷从高楼上翻下去，旋风般地收势打斗留下的残局，狼藉一片的街市房屋很快平整光洁如新，根本看不出来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血腥的打斗。 少将军站在栏杆边自语道：“的人，能不狠吗。” …… 百里奇看起来伤重，其实不过一时受创导致灵力混乱，调息平复一会儿也就从岐犽背上爬下来了，反倒是那女子受了大惊吓，到现在还浑浑噩噩的趴在岐犽背上。 这么一会儿也足够百里奇想明白明心帮他是为了什么，虽然脸色苍白，依然难掩激动地潮红，凑过来向明心拱手作揖道：“多谢师叔您出手，还未请教师叔您如何称呼？” “师叔？” 百里奇神色一凛道：“师傅说了，不能忘祖，凡是的门人都是我等的长辈。” 这位谷师兄倒是如出一辙地板正，明心默默想到，按辈分你该喊我师叔祖。 “叫我明心吧。” “明心师叔。”百里奇神色一正，当即快走两步在明心身前跪下，用力地磕了三个头，无比严肃地道：“此次若不是明心师叔相救，我与七娘定然凶多吉少，今后师叔若有用到我百里奇之处，我必以死相报。” 明心怔了一下，她救这两人一是看在他们的师父是的出师弟子的份上，二是她初到凤凰城，需要打响一点名气好将自己书院外出游历弟子的身份宣扬出去，三是顺理成章地和瑶池仙宗扯上一点联系，这两个人本身却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虽不知道真遇到事的时候他能不能做到“以死相报”，但冲着这份认真劲，这年头像百里奇这样实诚的人却也不多了。木仙记 第18章 同门 明心微笑着越过百里奇。 “好啊。” “明心师叔可是要去拜访家师？” “嗯。” “请随我来，家师一定会很高兴的！” 本来也不用百里奇带路，明心早在入城前就通过昆仑了解过城中的人事，这位师兄是本来就要去拜访的，现在最多算顺路。 风池精舍在凤凰城另一端，路途不近，明心也不急，边游览着凤凰城的景色，边和百里奇有一搭没一搭的先聊着。 “她是你师妹？” “是也不是，七娘是师父收养的义女，但是天资不是很好，师父一直不肯教她修炼，所以平日里都是我们师兄弟几个在指点她修炼的。” 是义女却不是徒弟，这却有点意思，明心道：“那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说到那些人，百里奇义愤填膺地道：“那东方昊就是个混账，仗着瑶池仙宗的势，成日里带着一群瑶池仙宗的人欺辱女子，那日里他拿着易馆的批文找上门来，非说他与七娘是命定的道侣，师父当然不同意，没想到这厮今天今天居然趁几位师兄不在，直接打到灵犀坊来，若非师叔恰好在，就真的遭殃了。” 所谓易馆明心也有听闻，就是由修习占卜之道的修士所开设，专职给人算命测字，去灾改运以换取报酬的地方，说白了就是高级的算命摊，易馆此物在其他地方也有，但数量很少，毕竟有能力开设易馆的占卜师太少了。 但大楚却是个例外，因为瑶池仙宗擅长卜术的缘故，这里的易馆远比其他地方要多，对楚国人生活方方面面的影响也极大，这里的民众崇信卜术，从婚丧嫁娶，到衣食住行，凡是钱财上允许的，总爱上街头巷尾的易馆卜一卦拿个主意，街边摆摊售卖的那些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儿，多是民间制作的护身符、风水牌等物。 若说上面这些只能算是特色的话，有些现象就颇匪夷所思了，比如大楚有一条律令，凡是民间结为夫妇，修士结为道侣，都必须获得易馆的批文，在瑶池仙宗直属的“祀地”里更是规定：只要易馆批定两人是天作之合，那么就是合法的夫妻，任何人，包括这段婚姻的其中一方都不能有任何的异议，否则就要抄没身家，按照瑶池仙宗的律令执行。 忘了说，在这座国家里，三分之一的领土，二分之一的人口是瑶池仙宗的“祀地”。 “他们如此骚扰，谷师兄和大楚朝廷都不管吗？” “哼，这大楚朝廷本来就是瑶池仙宗扶持起来的傀儡，那些个城守见到瑶池仙宗的人早跑到八百里去了，哪里敢管，至于师父……” 百里奇瞟了一眼趴在岐犽背上的谷七娘，露出几分怜惜之色，长叹道：“师父也有他的苦衷吧。” 看来谷师兄确实不太重视他这位义女，明心大约明白谷七娘为何如此胆小了。 远远望见风池精舍的牌匾，明心便笑了，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书院风格，和周围建筑融为一体的建筑风格，不大的体量，还有朴素文雅的摆设，看上去就像一家落魄儒修开设的私塾，若不是早知道，谁会相信这里是自出师的结丹后期大修士的居所呢？ 院门大开，还没进精舍，就能听到清脆的敲击声，明心不由会心一笑，连爱好都这么相同，拦住百里奇想要敲门招呼的动作，明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留下岐犽和百里奇两人，顶着兰馨独自走进院中。 正堂的门大开，一老一少两人正在弈棋，谷先生蓄着长须，头发一半黑一半白，和书院的留影一模一样，而那个少的明心却也认识，正是曾经在长安同台竞技过的凤千翎，虽然明心没有与她交手过，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论及两人对对方的了解程度，叫一声熟人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呵呵，今日真是贵客盈门，老夫这寒舍蓬荜生辉啊。”落下一子，谷先生抚须笑道。 明心也笑，“我也是也么想呢，本来还要分别拜访，这下正好省了事了。”拱手道：“见过谷师兄，见过四公主殿下。” 凤千翎似乎根本不意外于明心的到来，至少是表面上没有显露，礼貌地点点头，谷师兄却起身还礼道：“见过小师叔。” “小师叔？！”这下不仅百里奇惊讶地喊出声来，连凤千翎也露出一分惊讶之色，很快又收起，跟着谷先生站起身来。 书院的消息可真灵通，明心心想着，谦然道：“谷师兄已经自立门户，晚辈叫一声师兄已是恬着脸，这“小师叔”三字可万万不敢当。” 谷先生也不是迂腐之辈，笑道：“师妹来的正好，快看看这局棋如何，你的棋艺我可是听殿下提起过好多遍了。” 明心苦笑道：“您就别取笑我了，我那是赶鸭子上架，这许多年早就忘干净了。” “赶鸭子上架就能赢了信陵子，我却是不信的。”凤四殿下淡淡道。 明心与她对视了一眼，却没有看出一丝挑衅的意味，公主殿下的涵养太好，叫人分不清她那平静的表情下在想什么。 明心笑道：“好啊，说错了，你们可不要笑话我。” 门外的岐犽默默翻了个白眼，装的跟个什么似的！ 明心可没谦虚，说她与信陵子棋艺有多高，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只要是个神识还过得去的修仙者，又肯下功夫研究，下棋都不会太差，然而若是和那些真正的棋道大师来比，他们还差得远。 明心之所以能赢信陵子，一是因为二号的计算能力确实厉害，而她的神识也要想过信陵子，二是信陵子虽然棋艺更高，但是在那盘棋中融入了太多的情绪和抱负寄托在上面，须知下棋就是下棋，说的天花乱坠，也还是一桩游戏，这一点明心和二号想的一样，游戏要按照游戏的玩法，而不是按照人生的玩法，想的太多反而不美。 就如眼下这盘棋，谷师兄的棋中正平和，凤公主的棋锋芒暗藏，本来该是旗鼓相当的对手，但是从凤千翎的棋势中却隐约有一股戾气，正是这一份戾气让暗藏的机锋多了几分峥嵘，以明心浅薄的棋艺来看…… “是师兄的棋下的好些。” “好在那儿呢？”凤千翎追问道。 明心笑道：“因为师兄是师兄，自然下的好些，公主殿下就屈就一下吧。” “哈哈哈，我倒有些明白师叔祖为何会收你了，你们二人当真是相像。”谷先生笑道。 明心心中默默吐槽，她怎么没觉得自己和剑凌云哪里像了。 凤千翎也笑道：“看来这棋是不用下了，既然先生有客人，那学生便改日再来叨扰了。” “殿下且慢。”谷先生喊住凤千翎道：“上天本无命，造化自然，万物演化，才是天命之本。” 凤千翎垂眸思索片刻，向谷先生俯身一礼，诚挚道：“多谢先生指点。”向明心点点头，施然远去。 明心目光微闪，又是天命，昆仑的行动代号也叫天命，这总不会是一个巧合吧？ “师妹怎么看这天命二字？”谷师兄突然转口问向明心。 明心摇摇头道：“天命这么缥缈的东西我可不懂，我只管好我的命就够忙的了。” “呵呵，师妹旷达。” “哪里，只是懒罢了。” “来来来，与我说说山中近况，许久未曾聆听夫子们的教诲，真是想念的紧呐。”谷先生招呼明心道，从头到尾，似根本没有发现躺在岐犽背上的谷七娘和脸色苍白的百里奇。 明心向守在门边的百里奇和岐犽传音道：“带她下去休息吧。”一边随着谷先生回到正堂，谈论起这些年山中发生的点滴。 …… 夜，风池精舍西跨院。 一阵风吹开窗子，银灰色的虎纹猫从窗口跳进来，轻巧地一跃跳上明心的肩头，将口中噙着的一只锦囊抛在明心的手中，旋即跳到一边的桌案上去，张口道：“挂在外面树枝上的。” 明心从地图上收回视线，落回到手中的锦囊上，锦囊面上绣着一只可爱的虎纹小猫，和岐犽变小时的样子一模一样，明心笑道：“你怎知这不是给你的。” “我看过了。”岐犽傲娇地趴在桌上舔着爪子，“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这么神秘？锦囊质地柔滑隔绝了神识的探视，里面似是个圆圆的硬物，明心拉开锦囊的袋子，微怔了一下，从锦囊中捏起那粒灰扑扑的小石头轻轻一捏，小石头咔嚓碎成两半，这就是一颗普通的灰石，从大街上随意捡起来的那种。 “我可没换里面的东西啊！”岐犽在一边补充道。 疑惑地掏掏锦囊，锦囊内部的空间没有折叠过，一目了然，正当明心不解的时候，昆仑骨牌上传来讯息，明心取出骨牌看了看，不由笑了，将碎成两半石头装进锦囊里，收进器府空间中。 这乾元开府之术明心已经习练地有几分火候了，现在器府空间已经有一个直径三尺六分的圆球大小，除了能将她的几件常用的法器都放进去外，还能存储一些重要之物，据说此术修炼到大成境界能够将活物收进器府中，自成一片小空间，只不过要修炼到那种境界，非得数百年的苦工不成。 “上面说了什么？”岐犽问道。 “没什么，一个恶作剧。”明心道。 岐犽才不信她的鬼话，总之知道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就可以了，转而看向明心一直在观察的地图，地图是大楚和周边地区的全图，丈长的地图上面微缩了极大量的信息，如果用神识仔细观看，能看到那森林中的一株株大树和来回游荡的妖兽，也能看到城头上巡逻的将士手握的长枪，还有那身精炼的甲胄。 如果你想发动一场战争，有这样一幅地图真是太好不过了。 “你在看什么？” 明心笑道：“你最近问题可是多了不少。” “哼！” 求知欲提高是好事，明心伸手在地图前一抹，地图上开始出现列列移动的军队，一半擎着红旗，一半举着蓝旗，即使只是从地图上观看，也能感受到那由数量营造出来的可怖威力。 “这是未来三个月楚国和瑶池仙宗祀地内驻军的换防路线。”明心道，“看起来只是正常的换防，两地边境的兵力分布确实增多了，但也在正常范围内，可以视为瑶池仙宗下的保险，如果从这张图上看，近期不会有战事发生。” “但是如果按照组织掌握的情况，那就不同了。”明心手指连点，如落下几枚棋子，象征瑶池仙宗势力的蓝色阵营被分成三部分，蓝色、灰色，还有几点零星变成了橙色。 “这些橙色的是组织已经确定被策反的军团，灰色的是立场存疑的军团，你可看出来什么？” 岐犽瞪眼盯着地图，起初光点凌乱，随着地图上的时间推移，红色和橙色的部队如渐渐排成一个锥形，一把尖锥捅穿蓝色的领土，直指中心那蓝色的大本营。 “大楚的行动就在三个月后？” 明心点头道：“如果组织的消息够准确的话，按照现在组织所获的信息准确程度来看，这个进攻的时间应当在七十天到一百一十天的范围内。” “还看出什么了吗？” “这条进攻的路线穿过隔离区，他们想偷袭？” 明心点头：“还有呢？” 岐犽眉头紧皱，终还是摇摇头。 明心不再卖关子，地图上的红橙联军从一片灰黄的区域上穿过——瑶池仙宗的祀地上生过瘟疫，虽然大楚也是大国，但却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没有解除那片隔离区，在沿路的看守部队基本反水的情况下，没有比这片用大阵隔绝的土地更适合的偷袭路线了。 地图上的红军闪电般突破外围防线，直插瑶池仙宗山门，激烈的灵光蔓延在地图上属于瑶池仙宗的一隅，而四周边境上的蓝军开始纷纷向回赶反回来，向着这只孤军围拢。 “如今天下风云四起，若我是大楚的指掌者，一定希望花最小的代价解决掉这块毒瘤，然后就势吞并它大部分的残余力量，所以才会制定这个战略，而要实现这个战略需要两点，第一，这个计划的保密性足够好，第二，突袭军队需要以足够快的速度通过这片灵力衰竭的隔离区，第三，那就是在援军合围过来之前，一举击破这座有五位元婴驻守的瑶池天山。”木仙记 第19章 强敌 “这三件事都是正常的情况下不可能做到的事，所以这个计划符合奇袭的条件，实施的可能性很大。” “既然不可能达成，为什么还能实施？” “因为不可能，所以敌人不会将这种可能纳入考虑的范围，如此才能出其不意。”明心道。 “而且至少现在，其中一个条件已经达成了。” “哪一个？” 明心淡笑不语，岐犽很快明白自己错在哪里，明心的节奏太快，他不知不觉就忘了自己思考了。 “你是说……？”岐犽向正院的方向努了努鼻子。 明心眨眨眼，岔开话题道：“你不吃人肉吗？” 话题一下子向着诡异的方向发展了。 岐犽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饥渴到什么东西都吃。” 也就是不和他口味咯，明心笑道：“你喜欢吃什么？等这件事完了我请你大吃一顿。” “哼！”岐犽仰着头跳出窗子走了，明心笑着摇摇头，她这几只还真是好养。 …… 一夜无话，明心借了宋先生的藏书看了一夜，天明的时候兰馨和虫二双双从外面飞回来，立即兴奋地扑到明心头顶上道：“姐姐，虫二好厉害！我们在城里飞了一夜，一个人都没发现我们！” “好说好说。”虫二打了个哈欠，躲进明心袖中睡觉去了。 “没惹什么祸吧？” “放心啦，我很小心的！” 明心点点头，不用战斗的时候，兰馨还是很能够控制自己的食欲的，兰馨现在像个无底洞，白日里见到那么多人，晚上兴奋地不行，而破界虫能够以阵法结界的能量为食，方便在结界中穿梭，所以两妖一合计，昨夜便搭伴去城里觅食了，今早这城中怕是有不少人一早起来要头晕眼花了。 “说说看，可遇到什么新鲜事？” “有哦！有哦！姐姐你听我说……” 零零碎碎的见闻，总能提炼出来一些东西，从凤凰城平静松散的氛围来看，至少在现在大楚的保密工作做的还不错。明心放下书本走到院中，边打拳边听兰馨在耳边絮叨着，不知不觉天已方亮，正欲去寻谷先生请教一下书中所得，正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明心侧耳倾听，叹道：“来的倒比我想象的快。” 带着众妖往正门处过去，远远地便见百里奇和谷七娘靠在一起，戒备地和门外围着的一群人对峙着，这场面与昨日倒是十足的相像，唯一不同的是门外的七个人尽皆跪着，唯有一个领头的女子施然站在一旁。 女子穿着月白的道袍，袖子上绣着一圈浅蓝的水纹，中间点缀这七星，正是瑶池仙宗的标志，她站在那里即不说话也无动作，一双空洞的眼睛似看着两人，又似乎透过两人看着什么缥缈的东西，面上是惯常见到的冰块脸（明心发现修仙界的天才们冰块脸格外的多），配上那空洞的目光，居然和二号有些神似。 不同于东方昊这个无关痛痒的人物，这个人在昆仑的提供的资料里也有一席之地，方宣霖，瑶池仙宗三长老的入室弟子，最关键的是她是上届白马会的八强之一，瑶池仙宗年青一代最有天分的弟子之一，若说东方昊是个全靠家族宗门力量的，不入流假二代，那她就是货真价实的瑶池仙宗小公主了。 仔细看那跪着的七个人，可不是昨日去抢谷七娘的七人，那三个筑基的头发还没有长出来，光头上的血渍格外刺眼，然而唯独除了主谋东方昊没有见到，先前喧哗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瑶池仙宗若是真想道歉，就让东方昊出来亲自来，如此行事，算什么名门正派！”中气十足的，自然是百里奇。 而一边谷七娘依旧咬着嘴唇，紧抓着百里奇的衣袖站在后面，明心刚一露面，其他人还未注意到，背对着明心的谷七娘却恰好转过身来，看到明心明显地瑟缩了一下别过头去，紧张地拉了拉百里奇的衣袖，看起来比起这些瑶池仙宗的门人，明心还要更让她害怕似的。 明心心下微异，在场这么多筑基，却是谷七娘一个炼气修士先感知到自己，这份感知力，真的如百里奇所说资质太差不堪教导吗？ “明心师叔，你来了！”百里奇欣喜地招呼道，瑶池仙宗的众人也纷纷瞩目过来，明心点点头，走过去道：“谷师兄不在吗？” 百里奇道：“师父昨夜就出去了，本来特意叮嘱我今早告知您的，结果正好碰到他们这些人。” 明心扫了一眼门前一字排开跪着的七人，全都低眉顺目，跪的虔诚无比，只是这虔诚怕是有八分是因为旁边那站着的方宣霖，剩下的两分一分归这座风池精舍，一分归明心自己。 “那易馆的批文他们可还了？”明心向百里奇问道。 百里奇楞了一下，赶忙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缠着红线的签纸，上面清楚地写着谷七娘和东方昊的名字与生辰，印着瑶池易馆的印签，明心从百里奇手中接过批文，当着谷七娘的面生出点点白花将签纸分解干净，直视着谷七娘道：“如果我是你，我就接受他们的道歉，你是弱者，弱者能够能够得到强者的道歉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你该知道你为什么能得到这份道歉，现在的你没有奢求更多尊严的权利。” “我……”谷七娘失神地看着那张签纸在明心手里慢慢变为一片片花瓣，飘零在风中，吹向远方，心中不知该欣喜，还是应该绝望。 “师叔，您怎么能这么说！他们……” “奇哥哥！”谷七娘身子颤抖着打住百里奇的话，眼里爬满浓浓的苦涩，“已经够了，谢谢你。” 百里奇神情一滞，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只看着谷七娘步履沉重地越过他走到前面，向着明心鞠了一躬，又向着那方宣霖了一躬，柔柔地道：“仙子的美意七娘心领了，从此以后再不相欠，愿江湖相忘，老死不相往来。” 百里奇喃喃道：“七娘，你这又是何必。” 明心看向方宣霖道，“宣霖仙子可满意了？” 方宣霖面无表情地扔过来一只储物袋，淡淡道：“礼”。 明心伸手接住，不由分说地按在谷七娘的手心里，轻松地道：“既然皆大欢喜，大家就都散了吧。”说罢顶着兰馨就要出门去，走过方宣霖身边的时候，突然眼前白光一闪，一把白玉剑柄挡在胸前，剑柄连着剑鞘，剑鞘握在方宣霖的手中。 头顶的光线一暗，兰馨威胁地张开翅膀，明心面色不变地道：“宣霖仙子这是什么意思？” “仇。” 又是一个字，这位怕是明心见过的所有冰块脸中最惜字如金的一个了。 明心扫了眼地上三人锃亮的半边光头，奇道：“为了他们？” 方宣霖眉心微蹙，这一次竟是一个字也欠奉，雪亮寒霜从剑鞘中弹出来，剑脊上镶着七颗宝钻，如七星北斗，在空中划下一道弧线，向明心刺来！ 特意绕一个圈子，是想证明这不是偷袭吗？这种交流方式明心也是开了眼界了，当下从器府中祭剑手上，退后一步，迎着袭来的飞剑斩去。 双剑相击，发出一声清鸣，随即又各自退去，一个握在手里横在胸前，一个漂浮在肩侧，两人相对而立，角斗之势已成，旁边跪着的几个瑶池仙宗弟子连滚带爬地向两边躲闪开，让出门前宽阔的街道供两人比斗。 明心挽了个剑花，“请。” 方宣霖手诀一变，飞剑上七星连闪，一柄七星宝剑在空中分化成七柄，四前三后，向明心射来。 从飞剑分化的那一刻，明心就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情，这一剑只有七把，但却给明心一种身陷天罗地网之中的错觉，不仅是因为七把飞剑封锁了了所有的方向，更是因为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的每一丝筋肉，每一寸灵力回路，自己的一切反应都在它们的监视下无所遁形。 明心不相信一个筑基中期修士有可能用神识击穿她体表的神识壁垒，看到她的体内，有这种神识强度的筑基还没有出生，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的所有未来的可能都被对方预料到了，或者说预测到了，这就是运用卜术的战斗方式吗？ 忍着仿佛被剥光一样的不适感，明心将平生的剑意全部寄托在一剑之中，剑气衍化，如百花在剑锋表面交替盛开，伴着海啸一般的声浪，推向立在原地的方宣霖本人，既然所有的招数都被看穿了，那她便以力破巧！ 剑花音浪混合成高速旋转的龙卷，吹开近前的飞剑，去势丝毫不减地轰向方宣霖，一切看似已无悬念，然而那种诡异的感觉突然又来了，似乎自己的一切动作在对方看来都那样笨拙，眼前突然一阵模糊，方宣霖的身影如身处迷雾般不真实，龙卷旋风搅碎她的人影，人影如水墨化开，原来是一处残影。 这一剑，她居然落空了？！ 于此同时，莫大的危机感袭来，七把被吹开的飞剑竟突然行踪鬼魅地出现在身边，距离之近，速度之快，明心竟丝毫没有察觉到它们是如何到自己身边的，正欲回剑扫开飞剑，脚下突然不受控制地一滑，险些来了个平地摔，手上的剑瞬间歪了几分。 这都是这都是乱七八糟的！ 明心所遇到的对手也算不少，但从没有一个像方宣霖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打法，眼看格挡已经来不及，只能催动佛宝，叫出宣龟法相护住全身。 龟壳顶起，让人安心的金光之下，明心却突然瞪大了眼睛，这龟壳上怎么有个洞？！ 下一刻，一点寒霜已经欺上明心的颈间，有生以来，这还是明心第一次被人用剑架在脖子上，以前都是她对别人做这个动作。 传音安抚了一下蠢蠢欲动的兰馨，明心嬉皮笑脸地转头向方宣霖道：“输了输了，怎么样，要不要在我脸上刻几个字？先说好，字写的不好看我是不会留的。” 方宣霖冷漠地收回七星飞剑，一言不发地踩在七星剑上，御剑走了，明心笑容可掬地向旁边三个瑶池仙宗筑基道：“你们要刻字吗？” “不用不用！”三人连连摇头，各自驭起法器追着方宣霖的方向离开。 “难得瑶池仙宗还有这么讲道理的人。”望着方宣霖等人离开的方向，明心轻叹道。 “他们怎么讲道理了！明明就是一群强盗！”百里奇愤然道。 明心转向百里奇两人道：“今日这一剑了了两桩仇怨，从今以后就不是与瑶池仙宗之争，而是的门人与瑶池仙宗的弟子之争，如此还不够讲道理吗？” 谷七娘眼神微动，不禁抬头看向明心，眼前的女子即使刚刚输了一场，但没人会敢轻视于她，她们已经是另一个层次上的人了，而她又算什么呢，离开了义父的庇护，她凭什么和人争呢？ 提点到这个地步，明心已经仁至义尽了，该如何想就是小姑娘自己的事。不再做过多的评论，明心带着众妖，继续昨日未完的凤凰城游历。 …… 明心在凤凰城待了三日，这三日里走街串巷，听了不少陈年往事，市井传说，对大楚凤氏皇族与瑶池仙宗的恩怨总算摸了个七七八八，凤氏皇族一开始并非是大楚的皇族，上一任皇族姓姬，最开始是瑶池仙宗势力范围内的一个大修仙家族。 姬家上位的那个时候还没有大楚，只有瑶池仙宗，瑶池仙宗的领土也远没有如今这么大，是瑶池仙宗扶持着姬家，数千年里逐渐打下来的这份基业，说穿了当时的大楚皇室就是瑶池仙宗的傀儡。 只是人心总是会变的，随着大楚的势力越来越大，姬家渐渐不满足于傀儡的地位，一场密谋的反叛失败之后，姬家满门被堍，瑶池仙宗重新扶持了宗门内另一股家族作为他们在凡间事务的代理人。也就是如今的凤家。 有了前车之鉴，凤家更加小心翼翼，这许多年来对外部停止开疆拓土的征程，四处结交盟国，修好友邦，在内部却对瑶池仙宗小意奉承，每年五成的税收都交予瑶池仙宗，剩下的刚够国内的开销而已，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不平等之处，从东方昊等人在这凤凰城中横行无忌，就可见一斑。木仙记 第20章 拜山 只是人心终究是压不住的，历史惊人的相似，这一次，韬光养晦的数千年的凤氏皇族，能够一朝翻身做主吗？ 在城中游历罢，明心拜别谷先生，正式前往此行的最终目的地——瑶池仙宗。 出于实地观察的考虑，明心这一次依然取道隔离区，不知是不是天意如此，这次黑潮瘟疫不偏不倚地正好爆发在瑶池仙宗的祀地上，而大楚控制的势力范围反而没有任何的损伤。 这场瘟疫的影响，消减瑶池仙宗的实力倒是其次，虽然瑶池仙宗掌控的总人口下降了，但是高端的战力却没有什么影响，即使影响实力也要等到数百年之后才能显现出来。这场瘟疫的最大影响在于民心。 楚地易馆众多，楚人更是笃信天命，从瘟疫爆发之日起，就有一种传言说是因为瑶池仙宗已经失去了上天的眷顾，虽然这种谣言很快被各大易馆斥责为谣传，但在民间却扎根很深，最突出的影响就是大量由淬体修士为主力组建成的军队开始不稳，人口开始向楚地流失，追究起来楚地会有这种风俗还是瑶池仙宗一手建立起来的，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再加上不知什么原因，本来有实力在瘟疫过后及时解除隔离区的瑶池仙宗却迟迟没有对隔离区进行恢复，这种传言的可信度就更高了几分。 正巧这时姒柔的回复也终于到了。 “你是说又发现了能够吸收转化荒兽能量的人？” “冉路在夕霞国的隔离区内发现了一个能够吸收荒兽能量的人，是个普通人，只是和你的情况有一些不同，他吸收的荒兽能量补充了体力而非精神力，被冉路发现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能活下来是因为吸收了荒兽的能量，只以为自己特别能挨饿，不禁是人，你所说的那只地虫我怀疑也是同样的情况。” 怪不得那只地虫又肥又大，明心问道：“那可有什么副作用？” “样本太少，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是依我观察，吸收荒兽能量者本身也被这股能量改变了一些，更偏向远古时期的特性，对如今的天道适应会稍差些，不利于领悟天道变化，修炼初期觉察不出来，修炼到结丹期这种差异就会变得明显，很可能导致无法结丹。” “但这只是他们的情况，你的情况又不同，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我也无法预料，如何抉择端看你自己了。” 明心点点头道：“让您费心了。” “无妨，此事也不单是为了你。”姒柔道：“兰馨如何了？” 明心心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这些老妖精，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喊到，兰馨立即欢脱地飞到水镜前，喜滋滋地道：“姑姑，兰馨好想你呢！” 姒柔的嘴角也不由露出一丝微笑，说道：“瑶池仙宗的事结束之后，我便送你去血兰谷，到时或能找出你现在状态的原因。” “呃……”兰馨还要说什么，水镜的另一面已经暗了下去，明心面色古怪地道：“你叫她什么？” “姑姑啊？是姑姑让我这么叫的，不好吗？” 明心很是无语地想：果然还是长得可爱更重要一点啊…… “没事，挺好的，就这么叫。” …… 虽然有姒柔的警告，明心还是决定继续在隔离区中寻觅荒兽吸收，一方面，她的神识性质从吸收荒王种子的那一刻就已经更改了，如果有什么隐患的话也早就成为事实了，就算再吸收一些，对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还不如索性做的绝一点。 另一方面，直觉上，这种来自远古的东西不会对她现在这幅身体造成太大的影响，那七个符文不是还好好的附着在她的妖丹上吗？ 瑶池仙宗境内的隔离区比岐黄阁边境上的隔离区面积更大，因为爆发的地点人群分布较密集，又有大楚兵士时长来投放粮食等物资，所以这里的人更多一些，明心在隔离区中游荡了五天，并没有发现有那个黑衣女人活动过的踪迹，因此也就顺利地收集到不错数量的荒兽。 就地吸收了这些能量之后，明心的灵魂之伤不仅完全修复，神识强度比起过去还增长了三成有余，只可惜明心很快便发现随着她吸收的增多，每一缕荒兽能量带来的收益就变得越来越低，到了最终从隔离区中出来的时候，吸收一缕能量所增长的神识只有最开始的十分之一不到，而且她的活动已经引起了守卫隔离区边境的一些兵士的注意，再留下去的意义已经不大。 不算搜寻和吞噬的时间，以明心一个筑基修士的脚力从大楚与瑶池仙宗祀地边境到瑶池仙宗山门——天池山下大约需要三天的时间，以隔离区中的灵气稀薄程度来看，如果是大军突袭，这个时间大约要达到八天到十天。 如此大规模的军队消失超过八天的时间，想做到保密基本属于不可能事件，但是如果有高阶修士带领全由筑基修士组成的精锐小队，以结丹和元婴修士的手段，想做到一天之内将一只五千人的精锐队伍运送到天池山下，并不是难事，不出意料的话，这一次大楚采取的将是彻头彻尾的一次精锐突袭。 出了隔离区之后，明心又作出游历的样子，沿路在瑶池仙宗祀地之内的几座大坊市和主要人口聚集地粗略地观览了一番，观察着各地的风土人情，一一和昆仑的情报相对应，再根据自己的分析评判着这二者的实力差距，并从中寻找可以利用的空间。 虽然明心也可以完全不做这些，只听昆仑的情报组收集来的信息也能得到基本相同的结果，但眼下时间还多，亲自验证一下，总能放心些。 将自己的判断通过昆仑骨牌传送出去，就这样又过了七天之后，明心终于来到天池山脚下，此时距离突袭开始还有两个半月。 …… 一大早，瑶池仙宗的山门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迎客的门房里，三个值守的瑶池仙宗炼气女弟子小心翼翼地隔着屏风打量着站在会客室中心的一人一兽，人是白衣人，衣上一匹泼墨奔马，除了腰间一只白玉佩和一只束发的玉簪外，浑身再无一点额外的装饰，然而神秀体直，自有一番文士儒雅，兽是金睛兽，身披鳞甲，背负一柄人高的巨剑，乍眼看去更像个魁伟的巨汉蹲在那里，似是感受到几女的视线，金瞳向屏风这边瞪了一眼。 守山门是个清闲活计，瑶池仙宗访客很少，平日里只要在这会客室中看书修炼，就能在月底获得一份中等的工钱，而且如果来访的是高阶的修士，运气好的话还能得到高人打赏的见面礼，所以这份有前途的职业一向是门中有些背景的弟子才有缘获得，因而胆子总大一点，仗着这屏风有隔音的效果，几个小姐妹叽叽喳喳地议论个不停。 “好漂亮的金睛兽，不愧是，连灵宠也能用法器呢！” “对啊，好想看看那金睛兽怎么耍剑呢！” “听说她就是上届白马会的魁首呢，刚教训完东方师兄的那个，东方师兄那只手现在还没长出来呢！” “那也是他活该！啊！她看过来了，好漂亮哦！” “对啊对啊，比影像里漂亮多了！” 迎客的筑基师兄尴尬地咳了一下，略带紧张地道：“师妹们不懂事，还请仙子见谅。”心中焦急不已，方师姐怎么还没来？他的压力很大啊！ 明心微笑道：“无妨，我倒觉得很可爱呢。” 这位好像也没比师妹们大几岁吧？今年六十高龄的筑基师兄面色古怪，这说话的语气真是…… 又说两句，明心抚掌道：“来了！”当先向堂外迎去，筑基师兄长舒了一口气，向屏风后狠狠地瞪了一眼，赶紧跟上明心的脚步，走出堂外，正巧一道灵光从山上落下来，正是明心指名要找的宣霖仙子。 方宣霖一落地，就见明心笑容可掬的迎过来，那样子好似她才是主人一般。依旧惜字如金，只一双空洞的眼睛看向明心，明心毫不怀疑自己耽搁一刻她就会转头走掉。 明心笑着祭出天音剑，一剑刺了上去！ 山门口众当值弟子本来就注意在这边，谁能想到一直温和有礼的高徒，居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动手？还未反应过来，明心两人已经叮叮当当地过了好几招，两道飘忽的身影在风中穿插闪现着，交手的速度太快，以至于看不清楚那两道身影到底属于谁。 转瞬间，战团分开，明心的左眼下八分处划出一丝血线，方宣霖的发髻簪了一朵花。 “宣霖仙子看这一剑如何？”明心手指在眼睑下轻轻一擦，血线瞬间合拢消失。 方宣霖淡淡道：“再来”，七星飞剑飞射向明心。 明心早防着她如此，合身向后飞退，一抹红影从袖口中飞出来，双手结印挡在胸前，正是兰馨，同时岐犽怒吼一声，迎着飞剑直接撞过来，竟是要用肉身抱住飞剑，飞剑打在妖器铠甲上擦出一串耀眼的火花，灵活地一扭身飞回到方宣霖的身边，岐犽低吼着抖抖毛发，毫发无伤。 明心站在两妖身后，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折扇，好整以暇地扇着风道：“宣霖姐姐莫急，小妹愚笨，想要想出一剑来要想好久，你得让我缓两天。” 一众瑶池仙宗弟子具是无语，你一个白马会魁首愚笨，那他们是不是不用活了？ 方宣霖打量着拦在明心前面的两只妖兽，在她看来同阶的妖兽一向不堪一击，但是这两只居然让她也能感到压力，前面这只钢筋铁骨，又动作灵活，本来就对她有克制，而更关键的是后面一只，虽不知是什么品种，但卜者望气知祸福，和这一只对上，她可能会死。 ，真的连两只灵宠都如此不凡吗？ 见方宣霖不说话，明心继续道：“不知小妹现在可有资格进这大门了？” 方宣霖深深地看了明心一眼，转过身，道一声“请”，御剑飞天而起。明心微微一笑，叫回兰馨，吩咐岐犽和隐藏在他头顶上的虫二道：“在此等候。”说罢背后雷光一闪，越过山门紧紧跟在方宣霖的身后。 一路无话，明心也知道她不会回自己的话，干脆静下来，俯视天池山的风景，天池山的范围很大，几座高峰之上都积着皑皑的白雪，这在地势普遍偏平坦的南部地区还是非常少见的。 主峰巍峨千丈高，峰顶远望过去，一方圣洁的天池安置在白雪之间，彰示着这里曾今是一座火山，雪顶之下一层层红花绿树，座座巍峨的仙殿点缀在其中，明心二人的目的地就在主峰山腰处的掌门正殿紫薇殿中。 随着方宣霖落在殿前，明心在大殿的台阶下遥遥行礼，走在前面的方宣霖横了明心一眼，不做任何请示地走进紫薇殿里，少顷，从殿中传来一道传音：“小友进来吧。” 走进殿中，方宣霖早不知踪影，只有一个样貌年轻，神情和蔼的女子立于殿上，特意多看了一眼明心身上的墨马，问道：“难得这荒僻之地还能见到书院的贤人，小友来我瑶池仙宗所为何事？” 明心道：“见过方掌门，贤人这两个字晚辈可当不起，说来惭愧，上次与宣霖姐在凤凰城一战之后，小妹深感自己之浅薄，对贵宗妙法十分神往，故而这次特意登门，希望能在贵宗学习交流些时日，只是苦于无门得入，这才出此下策，还请方掌门见谅。” 瑶池仙宗当今掌门人也是方家人，如今是结丹后期修为。 方掌门道：“这倒奇了，收尽天下道藏，几位夫子更是万法皆通，我宗不过些谢卜卦算命的微末本事，何必特意到我宗来学？” 明心恭谨道：“方掌门说笑了，夫子常说：天下之道藏于天下人，纸上得来终是小道，唯有得之于天下才可用之于天下。书院虽有万般道藏，却没有万般人。” 方掌门静默了一瞬，这才叹道：“不愧是书院，只是这份胸怀便已经是我等所不能及了，不过你来我宗学习，对我宗有什么益处呢？” 明心笑道：“夫子还说了：天下之道归天下人所有。我虽入门时间不长，但很喜欢读书。”木仙记 第21章 融入 “的弟子？她来做什么？”问话的女修满头银丝，面容却年轻，正是瑶池仙宗的三长老，方家如今的掌门人。 方掌门道：“说是来学习的。” 方长老道：“如今多事之秋，又是解密天书的关键时机，还是不要多生枝节，好生打发了去吧。” 方掌门迟疑着送上一枚玉简，道：“姑祖先看看这个。” 方长老接过玉简，神识划过，神情不禁郑重了几分，“《太易六十四卦注疏》，这部书早三千年前姬家叛乱时就遗失了，这是她给的？” “她说是书院弟子在外游历时偶然所得，现下物归原主，姑祖，这书可是真的？” 方长老重又看了一遍，这才点点头道：“无论是不是真的，这其中的内容价值都足够珍贵，本来天书中还有几处难解的地方，现在老身倒是有了几分思路。” 方掌门由衷露出几分欣喜之色，“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这天书我们守了这许多年，终于要有结果了。” 方长老颔首道：“那书院弟子既然想学，就让她留下好了，左右不过一个筑基，量她也翻不起太大的风浪，你注意一下别叫她出什么事也就是了，宣霖便罢了，叫思明他们多与她接触，正好让他们知道一下什么叫天外有天。” “那要不要……”明心可不会只有这一本书。 “不必强求。”方长老道：“她肚子里的东西就让小辈们去碰运气吧，那可是。” 方掌门点点头道：“若笒知道了。” …… 门中来了位游学的弟子，方掌门二人还在密谈的时候，这个消息已经野草一样蔓延向瑶池仙宗的每一个角落，无怪乎大家明心的到来关注度如此之高，若说其余三大宗门因为弟子众多，在外游历之时还能偶然见到，的弟子就太过稀少神秘了，俨然已经成为一桩修仙界的传说逸闻。 不过会有这种现象，也是因为书院的弟子外出游历的时候，很少如明心这样四处宣扬自己是书院弟子的缘故，明心无事也不想如此招摇，只是没办法，不标明背后这座大山，她怕是连瑶池仙宗的门都进不去。 也所以，当明心随着方掌门派来的接引弟子来到自己的临时住处的时候，早已经有不少筑基炼气的低阶弟子在客舍外等候了。 浩浩荡荡的人群堵在客舍之外，光正大光明的来拜访（围观）就有五十余人，其余在远方遥遥瞩目的更是不知凡几，远远地见一位身穿奔马服的女修飞过来，立时无数目光齐刷刷地迎来。带路的炼气小弟子头皮发麻，明心却毫无不适，反而有些亲切，上一次受到这样的瞩目还是白马会的时候呢，和那时相比，这只能算是小阵仗。 大大方方地与众人见礼，态度谦逊地说明自己的来意和方掌门的安排，其实这安排也简单，左不过和正常的瑶池仙宗筑基弟子一般无二，只是没有每月份例的灵石给养等物，就连门中的璇玑阁——也就是藏书的地方也不禁止明心进入，方掌门也知道，凭瑶池仙宗开放给筑基弟子的那些藏书，在的弟子面前还真没什么可保密的。 需要的时候，明心给人的观感也是可以让人如沐春风的，前来围观的瑶池仙宗弟子们本来多少存着一两分斗气的意思，却没料到明心态度如此之好，应对如此之从容，当下也各自觉得有些不自在了起来，自己这样浩浩荡荡地一群人过来，没得让人看笑话，反正围观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就纷纷找着机会离开。 明心不厌其烦地逐个与他们告别，即使面对炼气弟子们也礼仪周全，没有露出半分高高在上的姿态，叫一众瑶池宗弟子们好不惊奇，心中暗道这的弟子果然是“与众不同”。 一番忙碌之后，总算打发了众人，只剩下最开始引路的那位名唤小可的炼气中期的小姑娘，这是方掌门派来照顾她起居的，明心不习惯被人照顾，书院中也没有使唤下人的习惯，向小可询问一些了门中的注意事项，作息安排，再让她绘制一张门中地形的简图，就安排小可在一间厢房内住下，不再着意管她。 客院就在主峰侧面，说是客院，其实就是无人居住的筑基弟子宿院，与明心的住处相隔不远还有几处邻居，总体来说明心十分满意，若是瑶池仙宗太过重视，她反倒还要头疼呢。 晚些时候岐犽和虫二被送过来，明心叫岐犽将盘龙剑暂且放下，变成小猫，随着小可的引领一起在瑶池仙宗境内缓缓游览，初来乍到，明心也不急于探寻什么，一路不过赏些风景，探听一些人事。 瑶池仙宗有五峰，每一峰由一位长老执掌，三位元婴，两位元灵，五峰弟子各有侧重，明心现在居住的就是主峰天池峰的弟子住处，除此之外门中的结丹修士约有五百余人，分布在周边区域的山峰上，或是在祀地之中担当城主统军，再加上在外游历的，现今在山中的结丹不过百多人而已。 然而对明心来说即使只有一个结丹也是她所不能对抗的存在，想在这里有所作为，不依靠些特殊的时机，几乎是不可能的。 瑶池仙宗的修炼流派更侧重道家，于其它流派也有一些涉猎，所传功法中尤其以卜术闻名，卜术又分为算术，星术，咒术，命术，献祭，风水，望气等诸多细枝，每一种都是一个极为丰满的学派体系，当然卜术不好学，对天赋和后天的付出要求都很高，所以门中只有很少数是精修卜道的修士，大多数不过有所涉猎，主体还是道修。 在明心有意用言语和神识诱导之下，小可很快完全放开，竹筒倒豆子般将宗门中的奇闻异事，大小名人，还有一些私下里的传言议论全部都说了个便。 待到整个将所有可到达的地方游览了一遍，已经是月上中天，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回到客舍，土财主明心随口念了一段卜道心得的内容给小可听，全当作为答谢，来之前明心可是特意将书院藏书楼中关于卜道易术的功法心得都囫囵地背了一遍，这些书籍的水平如何明心看不出来，瑶池仙宗的藏书中是否藏有明心也不知道，不过看小可的反应，这一段书文对她该是有些帮助。 眨眨眼睛，小心地将瞳孔中的异常藏起来，恢复清亮的眸子，明心从小可手中接过毛巾，温声道：“时候也不早了，这里我叫傀儡们打理就好，小可妹妹快去忙自己的事吧。” 小可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抵挡不过心中强烈地想和小伙伴们分享今天奇妙经历的欲望，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明心揉揉眼角，明天应该所有瑶池仙宗的弟子都知道小可的好运了吧？ “今天遇到好几处结界不太好对付，我现在去咬，运气好的话三个月的时间能全部咬穿。”虫二传音道。 明心传音道：“不急，大宗门的护山大阵不可小觑，我们最好做到一击即中。” …… 第二日，明心早上方打过拳，就有访客携手上门，一二三四五，三男两女，总共五个筑基，其中两个是昨日见过的，三个则是今日初见，明心对照着小可的描述和昆仑的情报一一对过，很快将这五个人的身份在心中确定下来，这五人当就是各峰筑基中的菁英了，只是却不见方宣霖。 “明心仙子修炼如此勤奋，真叫我等汗颜呐。” 说话的男子筑基中期，昨日也曾见过，天池峰的荀思明，明心点头致意道：“只是我的习惯罢了，荀师兄也不用如此客气，我是来贵宗学习的，我年纪小些，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唤我师妹便好了。” 荀思明点头，也没有推拒便默认了，继续道：“明心师妹远来是客，掌门真人吩咐我等一定要好生照顾，今日早课便由我等陪师妹同去如何？” 与书院不同，瑶池仙宗人丁兴旺，每两日便有一次早课，门中结丹轮番值班授课，今日正是课时。 “那便谢过诸位师兄师姐了。”明心笑道。 站在荀思明侧后方的高挑女修轻“哼”了一声，似是不满师姐两个字，明心无谓地笑笑，暂且当做没看见。 “师妹请。” “师兄请。” 讲堂就在主峰之下的岚静湖上，离此并不远，一路上除了那高挑女修一直将头偏过去不愿与明心搭话外，其余的几人对明心的态度倒是颇为亲热，明心心下了然，这是自己送给方掌门和小可书卷的事情传扬出去了。 不仅如此，往岚静湖而去的路途中，来往路过的瑶池仙宗弟子们看向明心的目光也多了几分亲切，有几个还十分热情地远远向明心招着手，明心依稀记得是昨日山门值守的那几个小女修，微笑着冲她们点点头，几个小女修顿时互相笑闹在一团。 岚静湖面积极大，中心的兑泽台呈一朵巨大的莲花形开在水面上，即使上面已经坐了五百余人，依然显得空旷至极，荀思明笑道：“平日里可见不到这么多人，想来都是听了明心师妹的名头而来的。” 明心奇道：“我还以为今日来的人少了，原来竟是比平时多吗？”原谅她如此想，因为书院的早课所有弟子只要再门中的都会去参加，就是外出游历的弟子归来时也一定会去藏书楼补上，而且瑶池仙宗光是筑基弟子就有五千之数，炼气淬体的内外门弟子更是十万计，只来了五百就算多，那平时该有多少？ “哼，明心师妹不会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们四大宗门一样有无数资源随意挥霍吧？你可知听这一堂讲道，用掉的是一个内门弟子一月的例钱，外门弟子一年的积蓄？”高挑女子轻嗤一声，讽刺地道。 明心货真价实地怔了一下，有些讽刺地想到：自己真是被昆仑和书院养叼了，竟说出何不食肉糜这种话来，即使这样人丁稀少，又掌握了整个中洲供养的海量资源，楚荆南等人依旧绞尽了脑汁去赚灵石，更何况养着一个这样规模宏大的宗门，需要消耗的资源简直难以想象。 不过换个角度来看，瑶池仙宗好歹有整个富庶强盛的大楚为她提供养料，财政居然紧缩到要靠克扣门中弟子听课的费用来过活，那天底下那么多中小宗门岂不是要穷得没饭吃？ 有些可疑。 “东方师姐提醒的是，是澄君浅薄了。”明心拱手道。 没错，这位师姐姓东方。 无论是有意挑刺的东方茗鹤，本来隐隐担心两人起冲突的其余四人，谁都没有料到明心居然乖乖认错了，碍于面子东方茗鹤也不好再加难，只是看向明心的目光不由更加轻蔑，什么书院弟子，如此懦弱胆小，也不过浪得虚名罢了！ 看得出来几人都是名人，一落地很亏就有其余弟子识趣地让开前排中心的位置，不一会儿来的人更多，陆陆续续将有千人到场，其中竟多半是筑基，叫明心对瑶池仙宗微妙的财政情况又有了新的认识。 今日讲课的结丹修士姗姗而来，看到莲台上如此多的人也是眼皮猛跳了一下，待到看到中间那个穿着奔马服的女修，这才了然几分，本来每次讲道参加的人不过百数，叫弟子们提提问题，随意解答一二，时间也就混过去了，然而今天这许多人，随意提问岂不是要乱成一锅粥？ 遥望坐在后方的四百多炼气修士，心中有了主意：得，今天咱就讲基础。 所谓基础是建立在对卜道有一定了解之下的基础，于是托了明心的福，今日这一堂一个时辰的早课筑基弟子听得想睡觉，一众炼气听得激动地睡不着觉，这些东西正是他们所最需要的，纷纷感叹这一堂课的灵石花的值了，因为这一堂课的口碑传播出去，之后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来听课的炼气淬体弟子比平时多了十几倍，而讲课的结丹长老酬金也更丰厚了几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只说这里讲课结束，莲台上汇聚的弟子不但没少，反而更多了，众弟子一对一对地在莲台上划下区域捉对对练起来，而那当值的结丹长老也没走，而是坐在莲台边上闭目打起坐来。木仙记 第22章 立威 众目睽睽之下，明心走到东方茗鹤面，长剑浮现在手中。 “东方师姐可愿与我切磋一下？” 东方茗鹤挑挑眉：“好啊，正好领教一下上宗修士的高招。” 两人始终是注意的焦点，话音一落，周围的气氛顿时浮动起来，连一边打坐的结丹长老也睁了下眼。 莲台的地面上画满一个个圆圈，看上去像是莲蓬上的莲子，两人走到一个圆圈里面，明心将怀中抱的小猫放下，小猫乖巧地跑到圆圈外面蹲好，同时从宽松的袖口中飞出来一个背生双翼的红发小人儿，绕着明心转了一圈，也同样飞到圈外。 稍微有一点见识的人都能从那双金睛和毛色看出来，这只小猫正是昨日陪着明心拜山的那只金睛兽，东方茗鹤的脸色有些难看：“你不用灵宠？” “既然是来学本事的，当然要自己来，不过东方师姐不用顾忌这些，我不在意。” 东方茗鹤冷笑一声，并指在腰间荷包上一划，一抹绿光飞出圈外落在地上。明心强忍住心中的波澜，不让它们泛起在表面上。 只见那绿光发散开，变成一个七八岁样貌的孩子，淡绿色的长发尾端披散在地上，上面开着两三朵淡黄色的小花，双手的位置是几只开叉的尖锐树枝，而与精致可爱的五官不协调的是那一双眼睛，眼镜中没有瞳仁，完全是惨白的眼白，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个没有思想的美丽玩偶。 除了这双眼，和她最开始发现天星时的样子一模一样，有那么一瞬间明心以为天星又被抓起来了。 明心心中有些发寒，她曾在天星的记忆中看到很多和天星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在那个黑暗的空间里，不知道有多少，那些孩子小半个身子泡在水里，头顶用一根管子穿过，延伸向头顶星空中的一束光。 一串串的萤火般的光点从他们的颅骨中被抽出来，顺着那根透明的管子飞进光里，明心不知道那是他们的体液还是什么更残酷的东西，直到那些萤火枯竭，失去生命的孩子躺倒在水中，也是这样睁开空洞的眼睛，眼白上倒影着星光，随后被一个黑影拖走。 明心无从知道这些“天星”们是否有意识，天星是个异类，天生就不会生出那些萤火，只是混杂在茫茫的“天星”中没有被发现，但也因为某种禁制无法行动，在他的记忆里除了他所能看到的一切，只有一个自称是他的母亲的女声断续地与他说话，然后在一次原因不明爆炸之后被传送到了外界，此后一直在大陆上颠沛流离了好几年，一直到被明心所救，带到昆仑，然后才有了这次的行动。 那么现在这一个“天星”是新鲜的，还是那些“死掉”的天星并没有死，而是还有其他作用？明心对这个“天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若是能弄到一个就好了。 “草木化形的妖宠，真是少见呢，不妨你们一起上如何？”明心饶有兴趣地道。 东方茗鹤冷笑道：“少废话！”，沿着圆圈一层结界升起来，东方茗鹤祭出一张黑底金线的棋盘，明心敏锐地听到旁边有围观的弟子低呼了一声“卜星盘”，想来这东方茗鹤所修的道法与卜术有关了。 “可是真的很想看呢，东方姐姐您看这样如何，若是等下我输了，我就把岐犽送给你，若是我侥幸赢了，您就把这小草妖借我玩两天如何？”明心边说边伸手指向结界外的小猫，被岐犽用力地白了一眼。 东方茗鹤淡淡道：“抱歉，我可没有与人换灵宠的爱好。” 契约的灵宠没有主人的同意是夺不走的，借用两天对上一只筑基期的成年金睛兽，这门赌注无论怎么看都是合算的，就算东方茗鹤对她有抵触，就这样拒绝也太快了些，几乎不假思索，明心想了想，这个“天星”毕竟是瑶池仙宗的一个敏感点，自己初来乍到就显得太过急切也不好，也就不再继续对赌注加码。 说话间星盘上已经接连亮了三颗星，明心淡然不动，东方茗鹤的冷笑更甚，纤指在棋盘上连点，点点寒星在棋盘上亮起，又是那种全身被盯住的感觉袭来，明心依然不动，任由那种感觉随着星盘上的星斑增多而不断增强，粒粒寒星接连在身边亮起，排布成一个森严的杀阵，此时的明心任意一个动作都会引起星阵的雪崩，所有的应对都会被提前看破。 而明心只是抬起剑，斩了过去。 草之意——步岚！ 明心踏一步，出一剑，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剑，引得万点寒星如雨阻来，然而每一朵寒星都不能让这一剑稍慢一分，剑风斩破三点寒星时，明心的一步已然迈进东方茗鹤的三尺之内，这一剑点在东方茗鹤喉头的时候，漫天剩余的寒星甚至还没有沾到明心的衣袖。 看破了又如何，在绝对的力量和速度面前，即使你已经看到了未来的走向，也依然无法改变它，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命运，方宣霖能够战胜明心绝不仅仅是因为她神妙的卜术，她本身的实力也足够和明心一较长短，然而东方茗鹤就要差了许多。 明心笑吟吟地收回剑退后一步，就是这一步的距离，东方茗鹤似突然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存在，在刚刚那一刻她的生命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而是紧紧地沾在那一抹森寒的剑刃上，做不了其它的思考。 “抱歉，实在是被宣霖姐教训地狠了，我还以为东方师姐也……”明心歉然的眼神语气是如此的无辜，死命地戳着东方茗鹤的自尊心，“不如我压制几分修为再比一次吧？” 东方茗鹤险些吐出一口血来，明心不过筑基初期，而她自己才是筑基中期，再压制，难道压制到炼气期吗？！ 明心取出一枚玉简摊在手心，继续诚恳地道：“这样吧，我将自身灵力回路封锁一半，我们再比一场如何，若是师姐愿意，这本《辰南经》就作为答谢。” 全场一片哗然，灵力回路是一个整体，封印一半的灵力回路可不止是实力减损一半而已，几乎只剩下五分之一的实力而已，这是彻彻底底的羞辱了。 “你……！”东方茗鹤的喉咙有点发甜。 “东方师姐千万不要误会。”明心担心地道：“您也知道瑶池仙宗的弟子攒一辈子也听不起的一堂课，我却每日都能听到，想不听都不行，实力强一点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万万没有瞧不起您的意思。” 一边旁观的荀思明等人已经瞠目结舌：这还是那个谦和有礼的明心师妹吗？画风转换也太快了吧！ “好，你封印一半的灵力回路，我与你打！”一个声音突然从结界外传出来，明心随着众人的目光转头望去，可不是那个被她教训过的东方昊，果然如小可所说，只剩下了一条手臂，另外一条手臂上装了一条好似翠玉条拼接而成的玉臂。 荀思明脸色难看地怒斥道：“东方昊，少出来丢人现眼。”东方昊虽然行为放浪些，本身也的确是门中精锐弟子，筑基初期修为，若是接下这样的条件，无论输赢这面子都丢尽了。 战圈中东方茗鹤却心思一转道：“这有何不可，既然的弟子如此厉害，那不妨就让我们看看眼，怎么样，明心师妹不会不敢接了吧？” 明心摇头道：“师姐还是误会我了，我是真的来学习的，论实力，方师姐比我更强，我与她切磋自然是全力以赴，方师姐却不免隐藏两手绝学，这样旗鼓相当，对彼此的进益才最大，我想封印一半灵力回路与东方师姐切磋，是以为这样你我二人实力最为接近，对彼此都好啊。” 前面都好好的，这最后一句，是说她还不及那方宣霖五分之一实力吗？要知道东方茗鹤是一只将方宣霖当做毕生的对手的。 东方茗鹤一口老血喷出来。 明心接着转向东方昊的方向一脸认真地道：“至于东方师兄的实力我也是领教过的，对上你，我以为封印一半有些太过了，淬体中期应该是个旗鼓相当的水准，不知东方师兄可敢啊？” 淬体中期和筑基初期，这已经不是五分之一的概念了，两者是本质上的不同，如果非要做个量化的话，说是百分之一都不为过，东方昊怔了一下，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旋即又狂喜。 面子什么的他既然走出这一步早就无所谓了，自从那日回来之后他就受到了家主的责罚，差一点被逐出东方家，这只手更是不允许他治疗，断手之处以命骨续之，每日必受锥心之痛，那种痛苦几乎要把他逼疯，就算用这种方式，他也要重新证明自己的价值，与其这样残缺地过一生，还不如死了算了。 “好，我就与你比一场，好叫你知道我瑶池仙宗弟子不尽是软骨头！” 一言毕，包括东方茗鹤在内的所有瑶池仙宗弟子脸色都不好看起来，恨不得将东方昊埋进岚静湖底下喂鱼，敢情儿他们不与压低一个大境界的同阶修士斗法，反倒成了软骨头了？ 荀思明当即就要开口，自己拦下这场斗法也好，然而还未等有这样想法的筑基弟子们说一个字，东方昊已经瞬移到了结界之前，东方茗鹤虽然也气他行事无下限，然而终究还是想教训一下明心的心思占了上风，暗地里催动法诀让圆圈外的结界卸下，自己退后一步，将圈内的位置让给刚刚赶到的东方昊。 明心无所谓地笑笑，半抬起双臂，道道剑气在身上起伏穿插，身上属于筑基修士的威压渐渐消减于无，似有些承受不住剑的重量，手中的剑铿地一声砸在脚下的莲台上。 “如何，需不需要请苏真人确认一下我有无作弊？” 一边一直闭目养神的结丹修士苏真人不由一笑，并不理睬，这些年轻弟子们只知道修为境界的好处，何尝知道第二层意境对普遍的掌握第一层意境者也是一样的碾压，不过大境界还是更重要一些，以他看，这一场的胜负尚在五五之数。 东方昊转了转眼睛，朗声道：“谅你也不敢，先说好，我若是赢了，或是你作弊，你就要……” 明心冷哼一声，竟是让东方昊心神一颤，后面的话来不及说出，就见明心笑容转冷道：“我与东方师姐打赌是看那草妖可爱，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与我赌？” 说罢竟是不退反进，催动雷光翼向东方昊飞速刺去。 台下的东方茗鹤微眯起眼，这一剑即使用上了法器，也比之前她们对垒的时候慢的太多了，更遑论其中的力量，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她竟然真的压制到炼气——不，淬体期了？ 东方昊也能看出来这一剑的威力比起先前小的可怜，但是依然不敢怠慢。玉条编成的手掌猛然爆开，伸长成十几条玉骨缠的触手缠向靠近的明心，与此同时祭出，一方锦帕抛向空中，帕子上七星图案向明心笼罩而下，只要被这七星笼罩住，筑基修士尚且无法挣开，更遑论压制到淬体修为的明心？ 就在这时，天音剑中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破鸣，明心的眼睛盯住东方昊的双眼，她只是答应修为压制，可没说要压制神识，压缩到极致的催眠曲瞬间作用下，东方昊本就有些过度亢奋的精神一阵恍惚，明心如磅礴大海般的神识力量瞬间狂涌而入，攻陷东方昊的识海防御。 而在外人看来就是东方昊手上的手诀莫名一变，七星图的光柱偏向一边，让明心毫发无伤地通过，随即以决然之势斩在玉骨伸长出来条条触手上，沛然剑气狂涌而出，几根玉骨长出来的触手只是一接触就泛起寒霜，然后似冰柱般裂开，明心的剑如入无人之境，慢却坚定地向东方昊胸前刺去。 “好剑！”荀思明不由赞了一声。 “好弱。”明心的剑斩碎十二条触手，斩断那只阻拦在前的玉手，然后斩在另一只完整的手臂上。 一股剧痛将东方昊从梦魇中惊醒，这才猛然忆起自己身在何方，随即便看到自己的另一只胳膊落在地上，旧日梦魇重现，不禁惊慌地向后退了几步。 明心擦拭着剑上的血迹，不动声色地将斩下来的一小截玉骨藏进器府中，淡淡道：“原来淬体中期还是高了，是我眼拙高估了东方师兄的实力，不小心伤了师兄，还请见谅。”木仙记 第23章 蛛丝 寒意透体，东方昊想用灵力封住手臂上的断口，然而灵力一靠近那截断口就变得凝滞不前，反而更加剧了伤口处血液的流动，血流如注不止，不禁怒道：“你使诈！” “哦？我有突破淬体修为吗？” “你……” 东方昊还要说什么，突然头脑一阵眩晕，喉头发硬，说不出话来，失血过多？不，不仅是如此！东方昊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剑上有毒！ 东方昊颤巍巍地倒下，明心一个箭步赶上来，手指在东方昊肩窝上点了三下，剑气封闭血脉，捉起东方昊掉在地上的手臂接在上臂之上，生命气息放出，断臂处血肉苏生，很快续接在一起。 东方昊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却发不出任何的声响。 明心将一张玉简塞在东方昊的手心，诚挚地看着东方昊的眼睛道：“还好无事，这本《辰南经》既然东方师姐不要，就当做误伤了师兄的赔礼吧，东方师兄不用谢我，这是我该做的。” 东方昊一口老血呛进肺里里。 一方落败，结界自动消散，不出意外的看到一众瑶池仙宗弟子吃了屎一样的表情。 “还有哪位愿意与我切磋吗？” 莲台之上群情激奋，又是鸡飞狗跳的一天，也不知都是为了尊严还是明心手中的书券，苏真人默默摇了摇头，开始认真的考虑要不要向长老们提个建议，以后多请几个外宗弟子来游学。 …… “师妹，啊不，师姐，好姐姐！你快去管管那个女人吧，简直太嚣张了，再这样下去咱们瑶池仙宗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方宣霖淡淡的看了荀思明一眼，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转过头继续盯着面前的丹炉。 荀思明愣了一下，“嗯”是什么意思？答应了？可是这反应也不像啊！还是说脸面已经丢尽了…… 好吧，确实是丢尽了，昨日岚静湖一场车轮大战，最后连筑基后期的师兄师姐们都被拉来救场了，愣是没有一个人能胜过那个怪物，而且输了之后还要被她好言“安慰”，荀思明旁观了一天，简直气得要吐血（实际上有好几位师兄已经吐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现在整个瑶池仙宗的希望都寄托在方宣霖一个人身上了，虽说那明心自己已经承认被方宣霖教训过，但是没有亲眼看到，总是不解气啊！ 作为从小看着方宣霖长大的师兄（……），荀思明深感责任重大，冒着被下咒吃虫的风险，不厌其烦地在方宣霖身边例数着明心的条条罪状，直到眼泪都掉了一把，才见方宣霖伸出一只手道：“书。” “呃……”荀思明有些尴尬，他刚才好像提到，那个怪物给了挑战失败者好多书…… 一开始他也是拒绝的，但是那些书真的很稀有…… 荀思明心痛的无以复加，还是交出了自己连夜从其他人那里威逼利诱誊录出来的书卷副本，心中打定主意回去就把师弟手里的那份抢过来。 “除了一本《辰南经》是全本之外，都是不成篇的片段，似是随便找出一段现场刻录的，我们师兄妹几个拼了一夜也没有拼出一本完本的来。”荀思明闷闷地解释着。 方宣霖终于将注意力从丹炉上移开，默默用神识扫了一遍这储物袋中的百多份玉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荀思明：“忙。” 给你个眼神自己领会。 荀思明欲哭无泪，瑶池仙宗的体面――完了！ …… 当荀思明在方宣霖身边哭诉的时候，明心正在整理着今日的收获，虽然明心最想要的“天星”没有得到――除了东方茗鹤之外，此后再没有人召唤出来过另一个“天星”来，明心也只有将东方茗鹤的名字记在小本子上，以后慢慢图谋。 但是明心获得了另外两个和“天星”有些关系的东西，一个是从东方昊的法器手臂上斩下来的玉骨条，另一个是半只弧形的白色玉片，它的前身是一个像碗一样的卜术法器，被明心看中，便装作不小心地出手毁了，偷藏了一片玉片回来。 这两件东西都是因为一个相同的原因引起了明心的注意，那就是它们的身上都与天星的气息又一点微妙的相似，这相似的感觉很缥缈，但是明心对天星的气息太熟悉了，只是一见就感觉到这两件东西有些蹊跷。 “这到底是什么呢？”明心挠着头，使劲回忆自己看过的一卷卷图鉴。 两块法器残片的主材料应当是一样的，但表现出的性状并不完全相同，显然是在炼制的过程中在里面添加了不同的材料，这就更加增大了辨别成分的难度，明心只是看的杂书多了些，对炼器基本一窍不通，想分辨出这种混合的材料实在是强人所难啊。 “要不要送出去，姑姑一定知道的。”兰馨拄着头面对明心坐在桌子上，忍不住提醒道。 明心摇头，自从进入瑶池仙宗的地界之后，她就再也不能通过水镜联系到昆仑的任何一个成员了，而昆仑骨牌也被单方面地屏蔽了，她现在只能和通过骨牌与另外一个叫做“东皇”的，未知是人或妖的家伙通讯，并且到现在为止只有她传出的消息，对方没有任何传入的消息。 明心知道这是一种对她的保护，远距离传讯的法器有时会被具有特殊功能的侦测阵法发现，或是被修为高深者截获，不能算是完全安全，现在这种情况想将这两件残片送到昆仑手里的危险很大。办法不是没有，不过明心不确定这两件东西的价值值得让整个计划冒这么大的险，毕竟这只是她的猜测。 “罢了，先收起来吧，待多打探一下看看。”明心想到也就做到，回忆着白天时候与那百多位瑶池仙宗弟子切磋时的感悟，来到院中练起剑来，瑶池仙宗的功法卜术确实有独到之处，不枉她洒了那么多的书卷作为交换，明日必然有更多难缠的人找上门来，说不定方宣霖也会再来，她要尽早找出应对这些瑶池仙宗修士千奇百怪的卜术的方式才行。 …… 思虑一二，明心终究还是没有将这两块法器残片和东方茗鹤手中的那个“天星”的事情通传给东皇，进了瑶池仙宗之内要更谨慎些才行，还是等有确切的收获才好向外通传。 第二日，一大早便结伴来寻明心“切磋”的瑶池仙宗筑基们扑了个空。 “小可妹妹，明心仙子不在吗？”昨日一役后，明心又变成了仙子。 小可微仰起头，心中很是不屑，这几人平日里最会偷奸耍滑，在外到处作威作福，鲜少回宗门，即使是回宗门的时候也是讨厌的很，仗着自己是筑基修为随意驱使欺辱她们这些炼气弟子，像使唤奴才一样，何尝像这样一口一个小可妹妹地叫着，还不是为了姑娘手里的秘籍而来，说是切磋交流，不过是来送人头换秘籍的吧！ 同样是筑基修士，姑娘还是白马会的魁首呢，人与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小可撇撇嘴：“姑娘一早就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其实她知道，只是不想告诉这几个人罢了。 几人目光一闪，纷纷各出手段地上前讨好。 “小可妹妹真是越出落越水灵了。” “小可妹妹，来来来，这点零花钱拿去花。” “小可妹妹，这朵花最衬你了，哥哥给你带上！” “小可妹妹，叔叔带你去看金鱼……” 小可满头黑线，光看这讨好女孩子的手段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啊好不好！ “打探到了，仙子去玉衡峰了！”远远有人向这边喊了一句，刚还围在一起讨好小可的几人顿时一阵风向玉衡峰的方向飞去，留下小可在风中凌乱。 “呀！”小可猛然惊醒：“要赶快知会姑娘呢！” …… 一只纸蝶蹁跹而来，明心伸手接过，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澄君在笑什么？”对坐的齐静好奇的问道。 明心笑道：“是小可，看来齐师姐这雅舍很快要不清净了呢。” 齐静冷笑道：“还不是冲着澄君你的那些书卷来的，这些人投机取巧，没什么本事，花花肠子确比谁都多，澄君不必理睬他们。” 明心默默想道：“你齐静难道不是为了我肚子里的那些书，谁又比谁高尚一些呢？”面上却赞同道：“宝器自然要赠佳人。” 齐静就是昨日那五人中的另一个女修，玉衡峰峰主的弟子，玉衡峰多女子，以占星和诅咒之术最为突出，此外这里还有着瑶池仙宗最大的灵药田，现在虫二和兰馨应该已经在那里遨游驰骋了。 总打打杀杀也不健康，明心昨日就见齐静目光灵动，行止低调而又不失些心机，是个心思灵活的人，今日就特意寻她烹茶论道，果不其然，没到一刻钟的功夫，俨然已经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了。 明心与齐静探讨了一会儿卜术心得，便将话题渐渐转向一些自己关心的问题：“我见贵宗弟子多用卜器，不知这卜器是如何炼制的，与一般的法器相比可有什么讲究？” 齐静道：“不过所用的材料不同罢了，卜器所用的材料要暗合易理之道，还要与主人的命格相投契，而且卜道终究不是攻杀之道，与人斗法只能作为辅助，我们这些修卜术者若想有自保之力，还要兼修法修剑修等手段，所以最上品的卜器必须在品质上足够与普通法器媲美，可谓麻烦的很。” 明心继续道：“难怪昨日我见贵宗弟子所用的卜器品质都不是很好，还需用其它法器辅助，原来是如此，不过也有几位师兄师姐的卜器威力非同小可，不下于极品法器，想来是极为稀有的了。” 齐静有些炫耀的道：“确实稀罕，这样的卜器外间的卜师绝难寻到，所以放眼中洲也就只有我们瑶池仙宗的卜师擅斗法，而其余的卜师多是依附于其它势力的保护，也是因为我宗擅长炼制卜道法宝的缘故。” 明心奇道：“居然如此神奇，齐姐姐可有这样的卜器，也让小妹开一下眼。” 齐静笑道：“这有什么稀罕的。”言罢祭出一串风铃在手中，风铃由一块造型奇特的板子组成主体，下面悬挂着一条条中空的小圆柱，材质似玉又似某种骨质，明心心中微异，又是那种与天星相似的气息，齐静昨日中途离开，没有与她切磋，所以不曾见她用过。 得到齐静的许可，明心接过风铃输入灵力，风铃无风自动，朵朵火云在风铃上周围生出渐渐在空中攒聚成一个人形。 ――“天星”。 明心心中一紧，强定神色，好奇的向齐静问道：“齐姐姐，这是什么？” 齐静捂嘴轻笑道：“这星火铃可以照见使用者心中所愿想之物，原来妹妹还在惦记着东方师姐的鸾鸾。” 明心讪笑道：“原来那小家伙叫鸾鸾吗？实在是可爱的紧，昨日惦记了一夜呢，只是东方师姐似对我有些误会，姐姐可否帮我求求东方师姐。” 齐静想到明心昨日展示出来的两只灵宠，也是小巧可爱非常，微微一笑，自觉已经掌握了明心的痒点。 “东方师妹最是要强，只怕我的话也听不进去，想从她那里借来看有些难。”齐静眉头轻蹙，有些为难得道。 明心察言观色，直觉她还有未尽之言，当下也不追问，十分失落地点点头：“确实不好麻烦齐姐姐，罢了，大不了我亲自去求东方师姐，不行也只好无缘了。” “对了，我这有本道经，据说是从正一宗流出来的，正有些不解，齐姐姐可愿与我参详一下……” 玉衡峰禁制严密，男弟子轻易进不得，齐静在女弟子中有些威望，明心得以清净了一上午，与齐静谈经论道，宾主尽欢。 临行之前，齐静神秘拉着明心的手传音道：“其实想看那草妖也不必非要求东方师姐，妹妹若是信得过我就稍待几日。” 得偿所愿的明心笑的像个小狐狸：“妹妹省得，必不会叫姐姐白费心的。” 两女相视一笑，彼此凝情蜜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失散多年的姐妹。 下山的小路繁花似锦，一只小虫晃悠悠的飞进明心的裙摆，神不知鬼不觉。木仙记 第24章 马迹 日日拜访各峰，与人切磋较量，就这样在知识的诱惑下，不过一个月，明心几乎将留在瑶池仙宗之内的筑基修士挑了一半，足迹也顺利成章地踏遍了瑶池仙宗之中的每一个角落，不夸张的说，明心现在比九成的瑶池仙宗弟子更了解这做古老的宗门。 然而可惜的是，明心依然没有能够再见到“鸾鸾”或者她的任何同类的蛛丝马迹，而关于那些拥有特殊气息的卜器，即使明心百般小心打听也依然没有从哪一个瑶池仙宗弟子的口中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有限的几次接近成功也被及时打住，这似乎是个禁忌的话题。 如此也就更加坚定了明心对这些卜器的直觉，这可能会是一个突破口，明心现在有一个不太美好的猜想。 桌上有七只木杯，木杯里是一汪汪颜色各异的液体，液体中各自泡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片状物，莹白色的薄片似某种骨质，上面生着一道道浅浅的环形纹络，有些像木纹。 半个月前明心突发奇想，开始用混合毒液浸泡这些从法器残片切割下来的薄片，经过十几天的浸泡，炼制在其中的金、土属性成分终于被融化分解出来，变成这一杯杯颜色各异的液体，而融化不了的成分就是这些白片，白片莹润可爱，明心看着它们身上却止不住地泛起寒意。 混合毒液对金土属性的矿物有奇效，但却唯独不能奈何木属性的材料，而水火轻薄，不依附其它属性很难独存，所以这杯中物该是木质无疑，而“天星”们也是以木属性为主体构成的，联想到气息的相似性，这些卜器很可能是用他们“做”成的。 明心从杯中拾起一片白片，指尖接触到毒液，皮肉簌簌剥落，落在杯底像片片木屑，然而明心却未觉地疼，将暴露出来的白骨与白片相磨，明心轻喃道：“这样的质地，应该是骨头吧？” 其实也很容易想到的，人类会对死去的妖做什么，只是时间太长，明心有些忘了。 兰馨颤抖了一下，情绪有些低落，她想到天星，虽然他一直仗着比她修为高欺负她，还跟她抢姐姐，是兰馨最最讨厌的妖，但是想到天星有一天会被活生生抽掉骨头，丢进炼炉里，和着一堆矿石一起煅烧成一件法器，兰馨的就止不住地难受。 明心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安慰道：“弱肉强食而已，习惯就好。” 兰馨握紧拳头，俏脸含煞地道：“我想咬人！” 明心摇头：“那你可想过，你平日里吸食的那些人和妖兽，他们也会有亲朋好友，看到那些干尸他们也会伤心，也会愤怒。” 兰馨犹疑地挠了挠头，瞪大眼睛道：“可是我还是想咬人！” “这是一个永远无解的结”明心道：“那么现在你习惯一点了吗？” 兰馨点点头，眼睛亮亮地：“我明白了，要偷偷地咬人！” “孺子可教也。” 窗外一阵轻响，明心挥手将七只杯子收起，推开窗子，一只纸蝶飞进来，明心扫过传讯符上的内容，心中淡淡的阴霾不禁稍缓了两分，她总算是喂饱了一个。 …… 不屑地努力之后，明心总算是挖动了瑶池仙宗最松的一个墙角，收到齐静的来信，明心第二日便离开山门，来到山下的坊市。 瑶池仙宗山门下的瑶池坊市是祀地中最大的一个，单就人口而言，规模不比凤凰城要小，明心在坊市中游荡了半日，终于在傍晚时分游荡进与齐静约定好的一条小巷，走进小巷，进七步，退后三步，一扇铜铸的大门突然出现在破旧的砖墙上，神识感知到左右无人，明心推开门，走进一片黑暗中。 沿着黑暗行走，身边不时有行色匆匆的人经过，彼此却不能探清楚彼此的样子，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突然一空，明心从一个岩洞中跌落出来，掉落在一块光滑的大石上，潮湿和腐朽的空气传进肺腑，仰头望去，参差的岩石铺盖在头顶上，上面闪烁这磷光，这里已然是地下。 “黑市必须这么黑吗？”明心感叹一句，循着地址齐静给的地址走进这片宽广的地下世界中。 即使在这片见不得光的地下世界，明心的目的地也足够低调，在一处最深的巷子里的最阴暗处，明心终于见到了齐静，她浑身用斗篷遮起来，见到明心的到来，戒备地向阴影中退了半步。 明心――穆公子折扇轻摇，一双桃花眼冲着齐静抛了个媚眼，转做女声道：“齐姐姐不认识妹妹了吗？” 齐静再向后退了一步，明心无奈地摇摇头，合上折扇，从袖口探出一个血红头发的小脑袋来，冲着齐静甜甜地龇起两朵小虎牙。 不知为什么，齐静感觉那小人儿的笑容有些渗人。 大概是这里太阴森了吧…… 有这样特殊的灵宠天下不做第二人想，齐静在斗篷下点点下巴，推开背后的一扇门，若非她主动推开，明心还真未发现这里有一扇门。 随着齐静一前一后走进门中，门中似乎是一座酒馆，昏暗的灯光下稀疏的三五人影影影绰绰，无一例外都一身黑衣，用法器术法遮住了头脸，辨不清气息，像穆公子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简直与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你怎么穿成这样来这里。”齐静有些紧张地道。 “姐姐都认不出我，其它人自然更认不出。” 随着齐静走下楼梯，转入一间地下的隔间中，隔间内早有一个浑身用法器包裹地严严实实的人型生物等在里面，见到明心张扬的样子本能地瑟缩一下，雌雄莫辩地声音愤然道：“姑娘就是如此做生意的吗？”身形一闪就要往门口闪去。 明心身形不动，折扇在空中一点，不偏不倚正点在“黑布僵尸”的面心，将他从瞬移中逼出来，懒懒道：“我若是你们，就在坊市中选一间不大不小的茶馆，在这黑咕隆咚的地方做这黑市买卖，也太老土了些。” “你！”黑僵尸正要反驳，突然喉头一梗，心脏狂跳起来，眼前的男人手中突然多出一只莹粉色的宝石，石头中心一股血管一样的东西，正在一突一突地跳动。 “蛰龙心！”黑僵尸下意识就要伸手抢夺，明心手掌一番，蛰龙心消失不见，两指正夹黑僵尸的手腕脉门上，似笑非笑地道：“先生就是如此做生意的吗？” 黑僵尸冷哼一声，甩脱明心的钳制，暗自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腕，从身后解下一个盒子在明心面前打开，盒子中赫然是另一个“天星”，只有眼白的眼睛睁着，毫无意识的迹象，却能不可置疑地感受到生命的存在。 盒子一闪而没，黑僵尸还是有些戒备，明心不在意似地将这颗珍贵的蛰龙心抛给黑僵尸，反正这蛰龙心也是她从一个追杀她反被兰馨反杀的倒霉修士储物袋中捡来的，不心疼。 黑僵尸捏着蛰龙心反复确认了数遍，这才将盒子向明心一抛，自己借机瞬移出地下室，消失在神识范围之内。 明心打开盒子确认了一遍，这才装作担忧地向齐静传音道：“齐姐姐，我只是想买一只可爱的灵宠，您不会让我卷进什么麻烦里吧？” 这样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娇声喊自己“齐姐姐”，齐静有些接受不良，轻咳一声传音道：“无妨的，只要你将这只草妖魂契后收进灵宠袋中，其他人是绝对察觉不到的，只是千万不要在宗内唤出来叫人看见，也不要带着它靠近天池，这是我宗的机密，被长老们发现就算你是……也难全身而退。” 明心神情凝重地点点头，心中却暗爽，没想到还有意外的收获，“只有天池不能靠近吗？没有其他地方了吗？” “没有了，你最好尽早离开，长老们真的很宝贝此物，被查出泄露到宗门外的一律抹杀，宗内弟子就算有赐下都不敢在外面使用的。”齐静心里算盘打的好，只要将明心吓走，这件事就永远不会泄露了。 虽然更有效的手段是干掉她，但是…… “我会考虑的。”明心道，递给齐静一封玉简：“《沥血咒》，姐姐可要小心习练呢。” …… 两个各怀鬼胎的女人分开，重新回到地表上，明心没有回瑶池仙宗，而是找了家商会，商会今日大拍卖，此时正如火如荼，明心恢复本来的样子，在拍卖会上要了一间最上等的包厢，将包厢封闭起来，反复检查过并无窥探，这才打开盒子将那“天星”小心取出来。 神识在“天星”的身上反复扫视，这只草妖没有任何的反应，任由明心研究着她的身体――和天星不同，这只草妖并没有区分性别的特征，明心就姑且称之“她”了。 和天星一样，作为一株蓍草，她的草龄大约在五百年左右，体内天然积攒的灵力足够达到筑基初期的修为，浑身骨质紧密结实，已经满足炼制法器的基本要求，和那些切下来的卜器碎片的样子果然极为相像，看来明心的判断并没有错。 而和天星不一样的是，这个妖很健康，至少是现在，在她的体内生机一样在枯竭着，但要比天星当初慢很多，按照现在的速度，大约还能存活二十年不死，虽然两年和二十年对草木妖几千岁的寿命来讲都差不多。 与健康的躯体相左的是这个妖的意识，她似乎失去了灵魂，彻底沦为一个空壳，神识微弱地几乎不存在，明心的神识触角轻易地就能进入她的识海。神识地力量在她的识海中搜寻着，找寻可能的记忆片段。 然而没有，她的识海中空空如也，没有一丝的记忆碎片残留，同时明心也发现她的识海空间很大，可以让明心随意地填充神识之力，虽然远不如明心自己，但看得出曾经她也拥有着远超过同修为人类筑基的神识力量，不然不会有这种识海。 明心想起在天星记忆里看到的那些穿透额头的管子，仔细观之，这个草妖的颅骨中心确实有一个小小的凹痕，妖的自愈能力强，能修复成这样也不奇怪，明心狠狠心，用剑气在那凹痕旁边又小心地凿出一个新的空洞，借着她的自愈速度，或者能推算出她从“那个地方”出来的时间。 剑气削骨的感觉何其痛苦，然而“天星”依旧木木的，已经彻底失去直觉。 虽然没有获得明心最想要的记忆，但是有了这一只总还是一个可喜的进展，至少明心确定“它们”曾经是有意识的，可以确定瑶池仙宗有一种神秘的方法，以透支生机的方式，可以大量地将年份足够的蓍草妖化，并且抽取他们的神识力量去做某件事。 同时从他们相似的体态来看，这些蓍草应当是同源的，也就是那个会与天星说话的女妖，他们的母体。 而且，从“天星们”相似的草龄判断，瑶池仙宗开始谋划这件事，应当是在五百年前左右的时间。 趁着不在瑶池仙宗内，明心将今日所得一并通过骨牌告知给“东皇”，随后看着眼前的小妖犯了难。 她又不可能真的签订魂器，怎么把这么大的一个妖带进去，伏妖袋会不会有什么区别？ 放在外面也不放心，而且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明心还寄希望于能通过她的身体本能感应她那些同类的位置。 失去意识的身体还在按照本能的方式运行着，现在的她更像是一根化了形的普通蓍草，比起妖更接近于一株普通的植物，储物袋是不能储存活物的，或许器府能试一试？ 明心将手按在小妖的额头上，神识包裹她全身，尝试着运转乾元开府的功诀，胸口一胀，一个小人儿出现在器府之中，在圆球形的狭小器府里蜷卧着，享受着器府中的灵气滋养，呼吸轻浅，好似睡去，明心面色古怪的揉揉肚子，这样子怎么跟怀孕似的…… 兰馨扑棱棱趴到明心平坦的小腹上侧耳听着。明心嘴角狂抽：“你在干什么？” 兰馨憨憨地笑：“姐姐，姐姐！我能进去看看吗？” “滚蛋！” 外面的拍卖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明心象征性的拍了两件卜器回来，随后光明正大的自山门返回瑶池仙宗，此时距离突袭开始，还有四十五天。木仙记 第25章 暗涌 明心来到瑶池仙宗的第四十七天，客舍中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明心的眼睛从信笺上抬起，望向对面的谷七娘，“是谷师兄让你来的？” 谷七娘抿了一下唇，一双大眼睛水盈盈的迎向明心的视线，看得出来虽依然对明心有些害怕，但那目光中却多了一些东西，名为渴望认同的心情。 “是……是我自己要来的！我想……我……” 明心安抚地笑笑：“放心吧，我不吃人。” 谷七娘居然真的松了口气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有点怕这个年轻的“师叔”。 “是我自己向义父请求要来的，我想过了，儒道对天资的要求太高了，我……我不想再这样被师兄们照顾下去了，我想要能做自己的主，所以我……我……！” 明心的目光温柔，谷七娘突然涨红了脸，说话重又结巴起来。 “我知道了。”明心道：“可是天下道家宗门何其多，你又何必来这瑶池仙宗呢？” “是义父说的，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本来我也只是试试，没想到能成功的，您也知道我资质差……结果瑶池宗真的收我了！”七娘的语气难掩激动。 七娘的资质并不差，瑶池仙宗也是个不错的宗门，但是她们两个组合在一起就不见得是件好事，明心心中默默道，转而自嘲一笑，也罢，谷师兄还是对七娘在意的，不然也不会特意来信让自己护佑一下她，或许他有自己的考虑吧？ 虽然自己在瑶池仙宗中也是步步悬心，不过明心还是决定在可能的情况下看顾一下谷七娘，既是为了同门道义也是因为明心有感于七娘的变化，虽然她能做的也很有限。 安抚了七娘几句，送她离开之后，明心便给她在瑶池仙宗内新结交的几个人品还算不错的“战友”传讯，托他们代为看顾一下七娘，不要让她受东方一家的迫害，这些对于一个新入门的炼气弟子已经足够了，再多只会横遭妒忌。 …… 明心来到瑶池仙宗的第五十三天，夜。 明心这些天确定了三个最为可疑的地方，第一自然是齐静特意叮嘱过不许靠近的天池，天池位于主峰天池峰的峰顶，皑皑白雪之中的一片温泉湖，天池历来是天池峰峰主，瑶池仙宗大长老的居住之地，防守严密自不必说，不仅是一般的弟子，就是结丹修士中，也只有掌门和几个掌院有资格进入，其余人一概不允许靠近天池周围三十丈范围之内。 第二个地方是岚静湖，明心这些天仔细调查过瑶池仙宗近几百年的动态，发现很巧的，岚静湖是近几百年来唯一一个曾经大兴土木的地方，时间刚好在五百多年以前，与天星等蓍草妖的年份相吻合，当时记录的缘由是修建那座兑泽台，也就是门中弟子听课切磋的莲台。 很有意思的现象是，从兑泽台建设完以后，瑶池仙宗的财政就有些紧缩，初时的变化并不明显，但瑶池仙宗随后的一百多年里不断地推出了新的供门中弟子选择的工作，诸如种植灵药，饲养灵兽等等，说是锻炼门中弟子的能力。 包括在那一次之后瑶池仙宗五百年里都没有大的工程兴建，这一次隔离区更是没有及时清理，这些都在证明瑶池仙宗的财政已经捉襟见肘，明心猜想这很有可能与瑶池仙宗强行培育这些蓍草草妖完成化形有关，所以这岚静湖就疑点很大了。 第三个纯粹是明心的直觉，明心在瑶池仙宗兴风作浪了这许久，满门的筑基几乎都欺负了个遍，而唯一一个曾经打败过自己的方宣霖却一直没有出现，从初见时的情形看，方宣霖无疑是个要强之人，明明上一次还恨不得与她大战三百回合，现在却如人间蒸发一般，这非常不合理。 据荀思明和齐静等人无心透露，方宣霖始终在玉衡峰峰主的洞府中闭关，这两年都极少出现在人前，碰巧的两次出来还都是为了明心，看来她并不是闭关不能出来，那么她在忙什么呢？ 玉衡峰的峰主方长老是瑶池仙宗的三长老，而她的直系后辈却是瑶池仙宗的掌门，玉衡峰有着瑶池仙宗最大的药园，峰主的洞府隐藏在山中，没有人知道确切的位置，这些事情看起来毫无关联，但明心总有种微妙的直觉，所以玉衡峰后山的药园算是第三个。 三处之中天池顶防守最为森严，几妖之中唯有虫二最擅隐藏，如今虫二正在那里慢慢磨咬着守护的结界，岚静湖那里岐犽和兰馨这段时间几乎成了两只水妖，在岚静湖中一寸寸地寻摸着，到现在还没有一点收获，只剩下明心这个目标最大的，负责来玉衡峰耍剑。 矫若惊鸿，翩若游龙，月下剑舞，茂密的药园之中，片片残花败叶随着剑风飘扬而起，美则美矣，只是那白衣的剑客每过一处，园中富泰的灵药们就清减不少，一棵棵能看见脚下的泥土，这景象让负责照料这片药园的轮值弟子看到，怕是要骂娘。 “她又来了？”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方宣霖转过身向那突然出现的白发女子福了一礼道：“累。” 白发女子，也就是方长老无奈的摇摇头，这个后辈什么都好，就是这寡言少语的脾性着实让人头疼。 “累了休息一下也无妨，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至于这一时都等不了。”扭头望向那舞剑的“花匠”，方长老不由笑道：“不愧是生之意，这灵药修剪地着实是好，难怪我见这些日药园都繁盛了许多，这已经是第十九日了吧，倒是越找越近了。” 方长老虽闭关谢客，对外面发生的事情却也清楚的很，如今这满门之中，只有她这玉衡轩中人未曾与那舞剑的女子交过手了吧？于是便每日舞剑引宣霖出去吗？倒是个有意思的姑娘。 “可是心痒了？”方长老太了解这个优秀的后辈了，方宣霖性格寡淡，几乎称得上无欲无求，唯独对旗鼓相当的对手几乎没有抵抗力，那女修机灵，宣霖能忍上这么多天已经足见心性大涨，叫方长老刮目相看了。 “好剑。”方宣霖淡淡道，难得的多了一个字。 方长老不禁笑道：“想去便去吧，记得早些回来。” 后半句还未说完，便见方宣霖的身影一闪，人已经出现在迷幻阵之外，与明心你来我往地相斗起来。 两人外貌均是极为出彩的，招法又都是轻灵飘逸的路子，棋逢对手，别有一番紧张精妙，方长老偷得浮生半日闲，微笑着看着两个女孩子斗法，目光却无半点情绪。 入山第五十四日，明心第一次收到了东皇的回信。 明心：“我被盯上了，求援。” 东皇：“等。” 于是那便等好了。 入山第六十日，虫二已经不再继续向天池外的结界深处挖掘，曾经辛苦咬出来的孔洞也荒废在那里，逐渐被阵法的自愈能力修复，岐犽和兰馨也结束了十几日来的水妖生涯回到明心身边。 唯一还在继续探索的是明心，她依然每日去药园中练剑，毕竟来了这么多日，突然不来只会更加可疑，方宣霖有时候会出现与明心斗一场，互有输赢。两人斗法的足迹渐渐遍布了整个玉衡峰药园，斗法时的样子被玉衡峰的女弟子看到，于是瑶池仙宗中渐渐多了一个传闻。 “听说那个明心啊，在长安的时候就喜欢逛青楼。” “身边总是跟着一个大美人！” “听说是逍遥门的妖女呢！” “你说她那么厉害，来咱们这儿有什么好学的？光是她送的那些书就已经值上几百万灵石了吧？而且到还赖着不走，肯定是别有用心！” “难道是为了方师姐？天啊，这也太荒唐了吧！” “这有什么？我听说中部那边，这种事情多着呢，这都不算什么。” “啊，为什么有点羡慕方师妹！我是不是病了……” “我也是！我也是！明心小姐姐好帅的！” “滚滚滚，关你们男人什么事！” 如此的讨论不时在低阶弟子之中发生着，而两个当事人也没有对此作出任何的澄清，于是这不知何处而起的传言就着这样发酵起来，就着传言，明心索性便常驻在玉衡峰，除了每日夜里例行去求见她的“心上人”，白日里便与玉衡峰的女弟子们交流嬉戏，明心为人风趣，又十足的大气，很快便和玉衡峰的女弟子们打成了一片，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 就这样又过了八日，明心进瑶池仙宗的六十八天，距离预期的突袭之日还有七天，明心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器府之中，小蝌蚪——明心新为那个肚子里的住客取的名字，头顶上的小黄花轻轻地翕动着，这样的现象一开始并没有，直到最近，因为明心器府中灵气的滋养，还有昆仑石能量特殊的特性，小蝌蚪开始比最初的时候更活跃健壮了起来，这才有了这些微小的无意识动作。 小蝌蚪的意识在渐渐觉醒，虽然以现在的情况看，再度觉醒的意识可能不再是最初的那个，而是一个崭新的存在，而意识觉醒最初的形式是身体本能意识的觉醒，每当明心在玉衡峰的药田中活动的时候，小蝌蚪的小动作就变得格外多起来，蓍草是群居的物种，这很可能代表着她的同类就在附近，或者更进一步，诞生她的母体就在附近，那个纪妈妈。 藏匿着她同类的地方必然有非常厉害的阵法封印，但是有些血脉亲缘之间的联系是不讲道理的，即使是渺小如小蝌蚪这样的筑基草妖，也有可能用血脉的联系感应到血亲的存在，这就是明心最开始想要带着天星同来的考虑。 小蝌蚪的反应没有意识，非常之凌乱，明心几乎走遍了药园中的每一个角落才终于通过小蝌蚪无意识的反应测算出那个隐藏之地的轮廓，明心终于能确认一个庞大的迷幻阵就在这片数百顷的药园中央，那里或许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地。 但是与此同时，从方宣霖出现的第一个晚上就出现的那种被盯上的感觉也越发的浓了，看来她散播出去的深情形象并不能让那道窥视的目光完全满意。 那种心悸的感觉提醒着明心，自己现在还没有被不问缘由地碾死，是因为自己还没有跨过某一条线，那条线平衡在她的书院弟子身份和瑶池仙宗的秘密之间，只要自己再向前踏一步，就可能超出对方的忍耐极限，所以明知道幻阵就在那里，明心却干脆停止了自己与虫二等妖的一切刺探活动，专心做一个交流的弟子，一边分神指导谷七娘修炼，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明心入山第七十日，东皇传来了第二次传讯：“三日后午时，岚静湖底等候，灵犀门开。” …… “你……你要走了吗？”娇柔软糯的声线从门外传来，怯怯地，谷七娘正在扶着门框站在门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明心的动作，看着一件又一件带着属于她的气息的东西从房间里消失，明心的气息太强烈，有些时候谷七娘快要忘了她们只是彼此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明心无奈地摇摇头，装作感叹道：“都这么长时间了，你还这么怕我，我真的长得那么吓人吗？” 往常这样被明心打趣七娘都会涨红了脸，今天却再也提不起任何的心情来掩盖心中那淡淡的失落，谷七娘咬咬唇，退到台阶下，双膝跪下，深深地将头沉在地上，如此三次。 明心不由叹了口气，走出去扶起她来，谷七娘一张如花娇颜上早已泪水满布。 “你也不必如此，既是师兄委托，我做这些也都是应该的，再说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你能有今日是因为你自己。” 或许是换了一个环境，七娘这段时日表现的真的很好，明心这半个多月来就借住在她的地盘，亲眼见证着她是如何渐渐地在玉衡峰之上找到她的位置，寻到新的朋友，如今想要看到她这幅软弱的样子，也只有在与明心独处的时候了。 虽然可以预见到等到明心离开，东方昊一定会来找七娘的麻烦，但是明心相信今日的七娘已经足够去独自面对她的生活了。木仙记 第26章 开幕 谷七娘幽幽道：“对师叔来说可能只是举手之劳，但是对七娘来说，只是遇见您，知道世间还有您这样的活法，就已经足够幸运了。” 明心赶紧抱着肩膀退后一步道：“我知道我很优秀，你可千万别爱上我！” 离别的气氛被破坏殆尽，七娘擦擦眼泪，旋即破涕为笑道：“师叔，再见面时，我一定会让您刮目相看的！” 其实你已经让我刮目相看了，明心揉揉七娘的乌发，终还是没有说什么，离别情难，何必多做缠绵，挥挥手，带着三妖御空而去。 玉衡山的迷阵泛起烟霞，遮断了谷七娘驻足凝望的孤独身影，兰馨转过头来，闷闷地道：“姐姐，我们真的不提醒一下七娘姐姐吗？” 还有两日，就是动荡开启之日，覆巢之下，像七娘这样的炼气小弟子，如何能掌控自己的命运，明心摇头道：“我们已经承受了太多的怀疑，再提醒她，是用我们自己的命在赌。” 入山第七十二日，明心向方掌门留书一封，随即自山门飘然离开，走的时候没有知会任何人，待到宗内众人闻讯追赶到山门处的时候，已然野阔天高，难觅芳踪。 …… 同一时间，在距离天池山仅仅八百里的隔离区边界上，流江堡。 流江堡是镇守瑶池仙宗祀地与隔离区边界上的最大的一座兵站，囤积有附属于瑶池仙宗的五万仙兵，由瑶池仙宗派遣三位结丹长期统领，是拱卫瑶池仙宗本部西北方的最后一座要塞，有元婴修士亲自根据四方灵脉布设的护城大阵，可谓固若金汤。 从这个角度看，或许瑶池仙宗的长老们也意识到这片隔离区会是一个可以让敌人直插他们胸腹的软肋。 这一天清晨，将军府外的一座酒楼上，来了四个人。 为首的男子披着火红的羽氅，俯首望着宁静祥和的街市，还有对面巍峨挺立的将军府，抚栏叹道“不过一墙之隔，便是天壤之别，如此富饶的土地，却被荒废成如今的模样，可笑衮衮诸公还做着春秋大梦，期盼天命的眷顾。” “三军主帅闭关不理俗务，五万精锐疏于管理，现下已是一盘散沙，此阵已然是囊中之物，不足为惧，然而瑶池仙宗盘踞数千年，天池山中的力量深不可测，王上切不可大意。”旁边一个文士袍的男子出言提醒道，居然是谷先生。 羽氅男子右侧，一位银盔银甲的将军闻言不忿道：“哼，一群装神弄鬼的老不死而已，有何可惧，谷先生若是怕了，等会儿就待在王上身边就好，这冲阵的脏累活儿就交给我大楚的儿郎好了。” 谷先生淡淡道：“文若只是结丹修为，这冲阵之事自然要拜托给将军，只是将军需记得您答应过王上，今次之役，一切听我指挥。” 银甲将军虎目一瞪：“你！” “好了！”羽氅男子，也就是如今的楚王挥手制止了两个得力手下的争论：“此事早已有定论，先生神机妙算，我是佩服的，今日一役乃是我大楚生死关口，我不希望内部存在任何的问题。” 谷先生和银袍将军对视了一眼，各自躬身道：“必不辱命。” 楚王回转过来，最后忘了一眼脚下宁静祥和的流江堡，伸出一只手向前，似将那座雄伟的将军府捏在一手之中，随后缓缓合拢。 地动山摇，大地如一只巨兽合拢张开的大口，将那庞大的建筑群整个吞进嘴中，挤压成扭曲的一团，三道灵光从宫殿中飞出来，随即没有丝毫抵抗余地的被恐怖的吸力捆绑在宫殿群的中心，随着金玉坚石揉碎捏合成一团，吞进大地之中。 楚王淡淡向一直跟在身后的女子道“千翎，去吧。” 凤千翎的身影消失在高楼之上，火光四起，流江堡，陷落。 …… 流江堡陷落，统军的三位结丹全部被瞬杀，五万大军投降，此时正与大楚最最精锐的五千禁军混编成一只更强大的队伍，向着天池山气势汹汹地杀来。 北镇投降，全军被收编； 易川坊市陷落，守卫军全灭。 坏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如同晴天突然落下无数道霹雳，前一刻还是师兄弟间相爱相杀的温馨修仙日常，下一刻关系到两大势力之间生死存亡的大战已然逼到眼前，敌军还未到，瑶池仙宗之中已经先乱成了一锅粥。 消息刚刚传播开，零零散散已经有数百弟子一涌逃出山门，向着四方逃走，直到门中的结丹出动，护山大阵升起，这才在人心彻底瓦解之前控制住局势，惊魂未定的仙宗弟子们将久已经不再习练的合击大阵被重新排演出来，在结丹修士的指令下仓促地前往个个阵眼做着准备。 一个个五行傀儡从天池山的每一个角落里跑出来，它们曾经是山石树木和泥土，现在全部变成从一级到七级不等的傀儡，明心躺在水边，亲眼看到千余只由水和泥沙凝聚成的三丈巨人从岚静湖中爬出来，踩着沉重的步伐，向着天池山外围走去。 这还没完，傀儡巨人离开后，波涛翻涌的岚静湖中突然发出一声震天的龙吟，一条靛青的蛟龙从湖面中冲出，巨大的身躯足有百丈长，强盛无比的龙威向四方辐射开来，明心几妖同这湖中的所有灵植妖兽一样，颤抖着匍匐在水底，直到蛟龙在空中盘旋两圈，腾空冲上天池之巅，这才心有余悸地抬起头来。 没错，明心并没有走，早些时候离开的是明心随意绑架的一个来湖边闲逛的外门弟子，打扮成自己的样子，用神识灌输给她一个要离开的意识，再装作低调地离开，而实际上明心早在路过岚静湖的时候就已经化作本体的样子，扎根在浅水处的湖泥中装作一朵莲花，静静等待约定时间的到来。 居然有元婴期的蛟龙守护，还好兰馨和岐犽后来没有再深入寻找过，不然早被这蛟龙当成点心吞了去，明心仰望着天池山巅盘旋的蛟龙，不禁猜测着这湖底到底有什么是值得这只蛟龙看护的，而那天池山顶又有什么，是值得一条蛟放弃他的守护的。 但愿她们走在正确的方向上。 “姐姐，我们下去吗？” “不急，时候还没到呢，且看看吧，这样的盛景可不多。” 入山第七十三日，大军围山，这一天比明心预计的日子早了两天。 大楚奇袭的部队不过五千多人，其后一路倒戈，接连收编叛军七万于人，这样一只队伍几乎相当于一个中等国家的举国之力，更别说这只军队之中还有五位元婴和三百名结丹修士，可以说此时大楚和瑶池仙宗境内所有精锐力量都集中在这天池山周围。 以天池山的面积，就是几十万人分散在其中也会瞬间被隐没，但此时这七万余人的军团却似一个铁桶一般将辽阔的天池山罩在下面。 法术创造的滚滚乌云遮蔽了天日，几乎是一瞬间就从天边飘到了眼前，放眼之处望不到边际，唯有主峰天池峰上空露出一片空白来，可以仰望乌云上面的景象，乌云之上排列着一列列装备严整的甲士，武器霜刃反射着太阳的光辉，恍如刀山剑林，从下方看去会有一种假象，这整片幅员千里的乌云上全都是无穷无尽兵士。 一个身着红袍的男人站在云巅，战旗飘扬在头顶，如猎猎燃烧的火焰，明心竭力分辨着乌云上的众人样貌，终于在那红袍男子后面的位置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谷先生。 虽然早猜到谷先生会出手帮助楚军突破隔离区，却没想到谷先生在其中参与的这样多，看他的位置，竟似这只大军的二号人物，被那红袍男子亲自护在身后的样子。 明心心头一跳，如果谷先生早知道今日之事，那么七娘或许就是他故意取信于瑶池宗的人质，那现在他如此高调的出现在这里，七娘已经成为一颗弃子了吧？ 一方列阵已毕，瑶池仙宗这边也终于有了反应，蛟龙仰天龙吟一声，天地间狂风涌动，笼罩在天池峰上的乌云被无尽的旋风向外撕扯着，天光越来越大，唯有红衣男子所在的地方岿然不动，无形之中从大军簇拥之中来到了最前方。 红袍男子身后一个银甲男子一声冷哼，声音穿透旋风，瞬间传遍整个天池山方圆数百里的范围，明心心神一凛，眼睁睁看到守候在岚静湖边上的一队瑶池仙宗弟子同时腿一软，纷纷坐在地上，下一刻只见一条银枪从男子手中投出，迎风长成一条百丈长的雷龙，如乌云上降下一道炸雷劈在蛟龙身上，蛟龙哀嚎一声，浑身抽搐向下落去砸在峰顶的天池之中，溅起水花滔天。 浑厚的男声如在每一个人的脑中响起：“瑶池仙宗诸弟子听着，今日孤奉天命驱除邪祟，接掌瑶池仙宗，尔等皆是我大楚之栋梁，孤不忍毁伤，今日一役凡有投降者，无论何时何地何人，孤一概既往不咎，待到瑶池仙宗重建之后，现有一应奉例均双倍奉予，若有冥顽不化者，天威之下，灰飞烟灭。” “哼，黄口竖子，也敢妄称天威！”另一道声音响起，五道灵光从五座主峰之上升起，变为五道人影出现在天池上空，中间一人须发皆白，身着七星道袍，正是瑶池仙宗的大长老通济元君，元婴后期的大修士，刚才那一声也正是他所出，被楚王方才那道传音压制地心魂不属的瑶池仙宗众只觉神为之清，不禁欢呼出声。 御空浮在厚厚的乌云之上，通济元君俯视着云台上的楚王道，面色沉凝地道：“方今天下乱象初起，今日一战，无论谁输谁赢，必定是两败俱伤之局，凤离，你可是知道你是在做什么！” 红衣男子，也就是楚王凤离微笑着摇头，话音不加控制地传播出去：“老师此言差矣，方今天下乱象初现，正如江河决口，若不能逆流而上，故步自封者，终将被潮流所吞噬。我大楚子民积蓄三千年，正是为了今日一展霸业，而一个分裂的大楚只会为我们共同带向坟墓，老师，时代变了，再不是你们坐在山中占星问卦就能苟活的那个年岁了。” 通济元君沉声道：“你还记得我是你老师？” “当然记得。”凤离道：“不仅是老师您，我的话对诸位师长也是一样，只要各位今后愿意听我大楚的管辖，就依然是我大楚的太上长老，举国供养，地位尊崇，趁着现今还未动手，诸位师长不妨再斟酌一下。” “不必了。”一边的方长老突然道，空洞的眼神扫过楚王背后气息强盛的四位元婴级强者，还有那位身穿布袍的文士，淡淡道：“三千年前姬氏叛乱，声势比今日更甚，我劝诸位道友也要想清楚，修行何其不易，是否要随这凤离小子来我大阵之前送死。” 通济元君颔首示意，五位长老同时结印，降下到天池周围，以五位长老为中心，一股雄浑的力量向整个天池山蔓延开来，五彩霞光笼罩住整个天池山，五座主峰上次第有一道光柱升起，穿破乌云直插苍穹，山中众弟子顿时压力全削，一股浩荡的战意充盈在胸中，即使有心思浮动者，这一刻也准备好了自己的法器法宝，准备与那乌云之上的敌人一决胜负。 楚王凤离赞叹道：“这就是当年阻挡姬家淡淡北斗五行大阵，果然名不虚传，也好，那就让凤离为诸位师长下决心吧。” 一团火红的古钟出现在凤离的手中，即使隔着一层大阵的遮蔽，隔着数千丈远的距离，明心依然能感受到那座钟上传来的惊人热意，只是直视它一眼，浑身便如着了火般躁热难忍，天空中的乌云在变化，肉眼能见到一缕缕的流光从乌云的各处汇聚向最中心凤离所处的云台。 头顶的古钟散发出恐怖的气息，那是更超越元婴期的存在，通济元君面露惊色：“南明离火钟，这是，仙器！你竟真的炼成了？！” 离火钟高悬于头顶，此时的凤离恍若远古火神降世，“这些年诸位师长忙着解锁那天书，我凤氏却也没有闲着，很不巧，是我等更快一步。” 古钟震响，滔天火雨倾盆而落！木仙记 第27章 龙潭 天空像一片黑灰色的画布，赤红的线条勾勒出的离火纹爬满乌云，随着南明离火钟的每一次敲响，无穷无尽地火流星从乌云上洒下，每一个撞在半空中的五色霞光上，都渲染出一片火海。 头顶的天空猎猎地燃烧着，大阵从天池山的山川地脉中疯狂抽吸着灵力，去填满那些被天火焚毁的空洞，明心几妖藏在湖中，能感到身边广袤的岚静湖水位在不断地下降，变成一缕缕绚蓝的水灵力涌入头顶的火海中。 这就是仙器之威，合五位元婴，数万人之力才能驭使的大国重器所能达到的威力，明心克制住激荡的心情，向几妖传音道：“走吧，该我们上场了。”本体沉入水底，重新化作人形，向着湖底最深处游去。 岚静湖水深三千尺，湖面的异象瞒不过这些敏锐的水民们，一路游下来，水中原生的水生妖兽和植物全都陷入恐慌之中，身边不时有体型庞大的妖兽横冲直撞地游过，明心几妖都不是水生妖族，在水中的实力大减，费了一番功夫才终于避开躁动的兽群游到湖底最深处。 神识展开，很快就在水底的一片怪石下面发现一只瑟瑟发抖的水犀兽，水犀兽是海兽，形似犀牛，却生着鱼鳍和鱼尾，几乎不会出现在淡水中，而且不过是淬体中期的妖兽，却敢藏在这筑基妖兽盘踞的湖底，真是怎么看都可疑。 游到水犀兽藏身的大石边，挥剑一剑斩开岩石，头顶乍亮，水犀兽发出一声惊恐的牛叫，扭动着尾巴就要逃跑，明心不慌不忙地生出两条花藤将它捆住拉到身边，怀疑地打量着这只快要吓的晕过去的牛头鱼，或者说鱼尾牛，试探道：“灵犀门开？” 这玩意儿也能算灵犀？ “姐姐你看，这有一块水晶，奇怪了，这么大一块，我之前怎么没有发现过？” 顺着兰馨的提醒望去，斩碎的大石下刚刚水犀兽匍匐着的地方，确实是一块平整的水晶，水晶只有一部分在泥沙外面，剩下的藏在泥沙下面，整个呈一个六边形，中间镶嵌着一片巴掌大的鳞片，仔细看却似刚才那一条元婴期蛟龙的鳞片，水晶下面蓝盈盈的，似乎在水晶下面还有水波在流动。 怪不得吓成这样，蛟龙的威压天生克制这些低阶的海兽，能趴在这儿这么久，明心几乎要对它刮目相看了。 在水底看到一张人脸，水犀兽反而平静了些，连忙摆摆鱼尾道，从嘴中吐出一个骨牌来，这条淬体期的水犀兽居然还是个正式成员。 明心将水犀兽放开，同样出示了一下骨牌，水犀兽动作如风地在水底的泥沙上写道：“这是老龙的巢穴，待到龙鳞变色，破开水晶，他们就在下面。” 龙鳞现在还绿莹莹的，明心道：“你是如何知道就是这里的？”她可是还惦记着那座药园中的迷阵，若不是东皇明确指令她来这里，她现在该在那药园里蹲守的。 “东皇大人说，您进去后就知道了。” 还是这样神神秘秘的，明心皱了皱眉，也罢，那迷阵是元婴方长老的居所，本来她也没有太大的把握，蛟龙虽然也是元婴，但是一个妖兽的巢穴总比人类的好闯些——在主人离开的情况下。 湖水还在不断的蒸发，从湖底看湖面上的天空，红色没有丝毫消退的迹象，似感受到湖水中水灵力的减少，水晶中的龙鳞颜色逐渐变淡，龙威变弱，湖底的妖兽们也渐渐敢于向明心几妖这里靠近。 挥剑驱赶这些妖兽，虽然已经极度小心，仍不免溅出几分血，血气在水中扩散极快，眼看这龙鳞变色还要一段时间，为了防止更多的妖兽被这血气吸引过来，只好忙坏了兰馨，拉动着长长的血丝网在水中四处捞捕着扩散出去的血气。 正当水中妖兽有越聚越多的势头之时，水面之上突然传来一声震天的龙吟，即使身在湖底，明心依然感到湖水一阵晃动，十几条粗长的旋涡从湖底直插湖面，卷起道道水龙冲天而起，湖面急剧下降了丈于，本就只剩下淡淡绿色的龙鳞骤然变白。 明心看准机会，全力一剑刺在水晶避障的中心处的龙鳞处，剑气透过水晶，龙鳞上裂开一条微小的裂隙，随后迅速蔓延向整个水晶，整片水晶壁砰声爆裂开来，汹涌的湖水被湖底巨大的压力压向水晶壁下面的空洞内，明心几妖还来不及准备，便已经被水流裹挟着冲进水晶洞中。 水晶壁下面依然是大块大块的水晶壁组成的曲折洞穴，尖锐的水晶簇从晶壁上凸起，一根根如剑林，最初的水流冲击之后，明心很快找回了自身的平衡，抛出两根花藤将兰馨和水犀兽从水晶尖锐的尖端面前拉回自己身边，团团花藤增生出来和自己一起裹成一个球，顺着水流翻滚着冲下去。 水晶洞是蛟龙的巢穴，能让蛟龙在其中进出，自然宽阔的很，在其中翻滚了十几圈，很快便从洞口掉进一方更大的水晶洞窟之中，明心在空中舒展开花藤御空浮在空中，身后湖水瀑布一样从洞口中喷出，灌注向下方的水晶洞里，岐犽蜷缩成球状随后从洞里滚出来，毛色鲜亮，毫发无伤。 这里似是地底深处，却意外的并不黑暗，周围的水晶散发着莹蓝的微光，整片洞窟目光所及全部都是这些水晶，一根根无序地穿插排布着，汹涌的湖水一流进去就分赛到各处水晶缝隙中，待了这一段时间竟没有丝毫液位上涨的样子，不知道这地方有多大。 拉过来那只水犀兽：“你还知道什么吗？” 水犀兽眨了眨无辜的小眼睛。 “也罢，蛟龙就水，先往低处去吧。” 自言自语一句，放出虫二在前探路——虫二怕水，之前一直被明心收在瓶子里，明心一行沿着水流的方向向水晶洞的深处飞去。 明心现在的神识铺开可达百丈范围，凝聚成触角更是能延伸出三里之外，借着强横的神识扫视，很快便在水晶洞中找到一方深潭，深潭占地十几顷，名副其实的地下湖，越是靠近深潭，手中的灵犀兽就颤抖的越厉害，即使蛟龙不在，其住处所沾染的龙威也足以让敏锐的灵犀兽感受到，看来这里确实便是蛟龙的住所了。 正要潜进湖中，一根放射出去的神识触角突然触动了一下，明心心中一动，吩咐众妖躲进潭边的水晶簇下面，收敛气息静静等待。 很快，湖面上泛起水花，从水面下飞出两个身穿瑶池仙宗筑基弟子服饰的修士来，明心隐藏在水晶簇之后窥视着，注意到他们的袖标与一般的瑶池仙宗弟子有些不同，同样的水纹包裹七星的图案，只是那水纹上多了一道绿痕，像是缠着一颗小草。 “奇怪，我明明感觉到有东西在看我，怎么又消失了？”其中一个女修道。 “大概是落进龙潭中的妖兽吧。”另一个男修士道，沿着从水晶簇之间流下来的溪流，间或的有大大小小的鱼兽从外面被冲进来，大多被水晶刺地遍体鳞伤，但也不排除有筑基的妖兽安然无恙的从外面被冲进龙潭里来。 女修点头道：“如此一说那感觉确实有点像，看这样子应当是方才老龙发怒抽了太多水灵气，结界碰巧被水中妖兽撞碎了，这可如何是好，凭你我二人根本堵不住那洞口。” “先去看看吧，情况未必有那么坏。”男修道：“若是实在不行也只能暂且放着了，不过进些水而已，影响不到药田，无非是老龙回来之后发发脾气而已，再说……” 两人对视一眼，不出意外的在彼此眼中看到深深的担忧，再说如今这样子，老龙也不一定会回来了…… “师兄，不如我们干脆走了吧！” 走？那可不行，明心握紧手中的剑，随时准备制住他们二人。 “走？还能往哪走，外面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还不如在这药园守着，万一楚军打进来了，那楚王陛下不是说了吗……” 两人交谈着渐行渐远，明心终还是没有出手，吩咐虫二道：“你去跟着他们，若是他们要跑速来告诉我。”虫二答应着飞走，明心带着余下两妖潜进龙潭中。 沿着深深的龙潭下潜，龙威越来越明显，不仅是水犀兽，岐犽和兰馨也渐感到心悸，浑身不自觉发颤，倒是明心丝毫没有感觉，拉着他们两个飞速下潜。 潭底下赫然是一整片白玉雕成的龙床，靠近龙床，其余三妖越发不敢近前，明心也不勉强他们，吩咐他们到上层等着接应怕水的虫二，自己独自潜到龙床边查看起来，若是这蛟龙要守护什么，最保险的地方莫过于蛟龙庞大的身躯下面。 隔着一座小广场大小的玉床向下探视过去，床下一个七星阵图引起了明心的注意，明心不会布阵，看阵的眼光还不错，从这阵图的几个阵纹判断这该是一个和空间之力有一定关系的阵图，说不定就是那传送阵。 只是这玉床地下的空隙刚刚够一个成年人类趴着爬进爬出，阵图又在龙床的中心位置，这里若是设为传送阵的话，这进出的姿势也太虔诚了些吧？ 想到一群瑶池仙宗修士战战兢兢的一条打瞌睡的蛟龙身子底下爬进爬出，明心便一阵恶寒。 正巧这时兰馨传音过来，“姐姐，那两个人回来了。”潭底空旷，左右无处隐藏，明心索性趴在龙床底下，披上隐形衣收敛气息，白玉龙床下面比别处更昏暗，几乎看不出来，吩咐兰馨传讯让其它几妖各自躲好，静静等待着那两人的归来。 少顷女修的抱怨声从水中传来，明心侧耳倾听着，大约是说受够了这暗无天日的日子，男修士好言安慰着：“这里的报酬可比外面做活多出几倍，灵气也更浓郁，还有免费的命骨，也不过忍耐上几年而已，出去后就再难找到这么好的条件了。” “你且别说那命骨了，我现在一想到就打怵，那些草妖也太像人了，感觉就像是……”女修打了个寒战，想起那血肉淋漓的场景，喉咙一阵发呕，再说不下去。 男修的声音道：“这也没办法，毕竟不是天地化形的妖，变不回原型去，你毕竟来的时间短，今后习惯了就没什么了。” “能不说这个了吗？想到就烦！” 男修识趣地打住话题，转而说起外面的形势来，转移一下女修的注意力，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大，不一会儿已经落到潭底，只听那女修忍不住又抱怨道：“那老龙死了才好，想出这种龌龊的主意，妖果然都是贱的！” 男子也有些无奈：“好了，比平日里已经好多了，爬吧。” 龙床边缘光线一暗，男修当先爬了进来，女修正生着闷气，满身的不爽，站在外面不肯进来。一路被抱怨着，再加上这羞辱的姿势，男修脾气再好也有点气了，索性不理她径直爬到七星阵图上，胳膊一屈，正好将袖标印在七星的第三颗星上，阵图发出微光，男修的身体渐渐陷入进水晶地面里消失不见。 明心全程旁观着这个过程，见女修正踟蹰着向阵图处走来，心思一动，悄悄从床底爬过去，趁着女子弯腰要爬进来的一刻骤然发难，数道花藤瞬间生出来将女子缠住，为求保险，同时一剑分水而去，女修做梦也没想到会在家门口遭到偷袭，来不及反应就被割断心脉，一滴血都未流出便顷刻毙命。 明心爬出去抱住女子的尸体，吩咐岐犽去捉两条鱼来，自己催发一张分水符生出一个气泡包裹在体外，取出工具按着女修的样貌在脸上细细描摹着，直到确认自己与她的样貌一般无二，这才换上她的衣饰，将尸体在气泡里焚烧干净。 此时其余几妖也终于强忍惧意潜到龙床边来，明心接过岐犽捉的两条湖鱼，随即将他们全都藏在伏妖袋里，自己重新爬进龙床下，学着男修的样子将袖标贴在第三颗星上，身下的水晶如预期一样变软，明心任由自己滑进去，下一刻干燥的空气拂面而来，头顶星光闪耀，已经是一片新天地。木仙记 第28章 密地 从符阵中落下来，空间巧妙的回转，由趴跪变成立姿，眼前突然出现一张硕大无朋的脸，明心灵巧地一扭身让开，对面的男人就没这么好运，脚下停的太急，惯性作用下差点撞在还没有完全恢复固态的符阵上。 看来是正要出去找那女修。 学着女修的样子，明心蹙眉不悦道：“师兄这是要做什么？” 男修也有些着恼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这儿太闷了，我去捉两条鱼玩玩，怎么，不行？” 说罢绕过男子，气冲冲的径直往里去。 男修在身后跟上来道：“喂，你去哪儿，我们还得去向真人复命呢！” 明心冷冷地瞪了男子一眼，“杀鱼！”不理会呆愣在原地的男修，施展缩地成寸的遁术，两步走进一座宫殿里。 男修士恍了一下，师妹已经消失不见，自顾嘟囔着：“女人就是麻烦。”想起如今不明朗形势，一时间也是心烦意乱，不再管任性的师妹，自己去寻真人复命。 明心一直躲在殿们口偷偷观察着男修的动向，见他没有露出怀疑之色，暂且松了一口气，真人是对结丹修士的称呼，看来这里至少有一位结丹镇守，明心模仿的了皮相，却模仿不了内在，只要与那女修稍微熟悉一点的人就很容易看出端倪，能骗过那男修士已经是侥幸，随他去见其他人却是万万不敢的。 此处是个奇怪的空间，明心无法确认这里是地底还是其它的什么地方，头顶是一片璀璨的星空，看起来与真正的天空一样，然而没有月亮，而且明心可以确认此时外面是正午时分。 地面上入眼可及是三座宫殿，两座小宫殿分别呈月牙形和圆型，而中间的主殿因为体积太大看不清楚，从那地基转角的角度判断，应当是个六边形，明心大胆的猜测，这是象征着日月拱卫星辰，倒是个别具一格的主从关系。 明心现在所进的就是其中那座日殿，之所以不选择其它两个是因为，唯有这一座中不曾感受到任一个属于人类的气息在里面。 放出虫二暗中跟着男修士，明心就近探索着这座日殿，小殿说小只是相对主殿来说，实际上占地也有数顷，穿过一条门廊依旧是一座大门，里面似是主宫室，大门上镶嵌着七星，明心站在门边用袖标贴在第三颗星上试了试，大门纹丝不动，神识亦不能穿透。 依样在其它六颗星上试过，全都没有反应，无奈之下也只有暂且放过，放出兰馨守门，自己和岐犽沿着环绕主宫室的走廊两边分头向内探索。 主宫室外围还有不少小室，这一次倒是可以没有任何阻碍的进入，明心依次看过来，前几个里面均是摆着一座造型奇异的炼炉，炼炉成圆壶形状，壶嘴伸出一条长长的管子来，穿过宫室的屋顶没入到不知何处，明心权衡了一下拆房的动静大小，决定先将这些管子放在后面再管。 炼炉的房间里都摆着不少的储物柜，明心掀开一个，当即心头一跳。 “昆吾砂？” 昆吾砂明心当初配置生生膏的时候也是用过的，只是一小捧就价值两千灵石，算是比较珍惜的一种矿石，而这口储物柜中的昆吾砂堆成一座小山，粗略估计价值至少在两百万灵石。 在看其他柜子，也均是价值不菲的矿石、妖兽和灵植上面的材料，有的认识，有些闻所未闻，粗略估计，光是这一间宫室之中的材料价值就有两千万，而日殿中她所见的就有七个相似的宫室，这还是现今的，若真如自己所料，这些材料与培养蓍草妖有关的话，那这五百余年…… 明心有些理解瑶池仙宗的财政状况为何这么紧张了。 回想起来，瑶池仙宗如此多的结丹修士，然而这五百年来却没有出过一位元婴，五位长老最年轻的也八百岁了，隐有后继无人的忧患，似乎也不仅是因为门中的结丹们不够努力？ 挥手将柜中材料都收了一些，正研究着如何打开这些炼炉，忽听另一边岐犽传音道：“喂，过来。” 岐犽的音调比平日更沉些，明心有些不好的预感，当即放下炼炉，走到回廊的另一边，岐犽所在的是一间稍大些的宫室，明心走进宫室，第一个反应是：还好兰馨没进来，不然怕是要出事了。 宫室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腥味，中心有一口显眼的大方鼎，足有两人高，鼎身四面是人脸浮雕，浮雕的沟槽中湛蓝的火焰还在烧着，岐犽立在一只鼎耳上静静盯着鼎内，似感觉不到热。 明心跳上另一只鼎耳，顿时头皮一阵发麻，大鼎内是一锅浓稠的汤液，浅绿色的半透明汤水中心，一个三尺多高的“人”头冲上浮在上面，正在慢悠悠地打着转。 透过半透明的汤液，能看到小人儿身上大半的血肉已经化光，只剩下一点筋腱贴在莹润如玉的骨骼上，随着每一次转动在汤水中拖出一条条淡淡的红痕，很快就被大鼎中的汤水稀释干净，小人儿只有头顶的一小片浮在液面之上，上面一点淡绿色的毛发还没有化，被打湿了贴在头骨上，像是浮在水面上的一点飘屏。 大鼎的底部，还沉着三俱完整的骨架，骨架纤细平滑，比人类孩子的还要细一些，薄一些，两条小臂的地方光秃秃的，那里原来该有两根木刺的，现在也都化了吧？ 明心默默将手贴在鼎耳上，灵力卷起波澜，将四俱蓍草妖的尸骨拖到表面上来，一一捞起收进储物戒指中，见鼎旁还有几只玉壶，便用玉壶盛了两壶鼎中液体一样收进来。 岐犽静默地看着明心所坐的一切，翻身跳落在地上，跑到宫室墙边的几口箱子处，将箱子一一拍过来，箱子打开，一个里面装着十三只玉盒，每一个玉盒中都放着一副蓍草妖的骨架，还有三个是样貌一模一样蓍草妖，睁大着空洞的眼睛，喉管被切断，似乎那些人类会认为这样能减轻一点她们的痛苦，不过他们恐怕并不知道，切断喉管并不能杀死一个化形的草妖。 “她们还活着，伏妖袋不够，我的器府也带不了她们走。” “给她们个痛快吧。” “不。”明心的声音平静地可怕，眼中红霞氤氲，如草原上的暗火，“只要一息尚存，就永远有生的希望，我们走吧，我大约知道如何进去了。” 传音兰馨，让她唤回虫二，明心自领着岐犽返回到放有炼炉的宫室，先才明心便注意到那炼炉炉身上有一圈凹槽，将从大鼎中取来的液体倒进凹槽中，液体顺着炉身流了一圈，炉身上突然开了一个空洞让液体流进去。 很快严丝合缝的炼炉中间露出一道缝隙，连着管子的顶部与炉身分割开，果然，这种液体是炼炉所炼制的东西的主料，类似于她的混合毒液，不出意外的话，这些炼炉里最终炼制出来的是类似于生生膏一样的特殊肥料，而这日殿的主宫室中恐怕就藏着瑶池仙宗培育蓍草化妖的秘密了。 正巧这时虫二也与兰馨飞了回来，明心先问道：“可见到那结丹了？” “没有，那人在主殿门口就被一只傀儡拦下来了，殿门根本没开，那傀儡说“真君闭关，任何人不许打扰。”随后那人就回月殿了。” “月殿你可进去了？” “月殿应当是那些人的住处，一共六个都在那边，两个筑基中期，四个初期，正在围着一张镜子看外面打仗呢，没发现我。” 六人加上那女修正好是七个，与这些炼炉的数量相同，也难怪日殿一人都没有，如今外面天都要塌了，谁还有心思鼓捣这些炼炉？ 明心点点头，指着打开的炉盖吩咐道：“你进去看看，能否打开那门。” 虫二依言飞进管子，过了一会儿重又飞出来唤兰馨同去，只见兰馨背后的翅膀收缩进身体里去，这下真的变成了细细的一条，刚好可以顺着管子爬进去。 又等了几息的时间，主宫室的大门徐徐打开，兰馨迫不及待地从大门里飞出来道：“姐姐快来看！” 转进主宫室，周围霎时一亮，不同于外面的星光黯淡，主宫室的中心高悬着一个光球，真比太阳还要耀眼一些，将整个主宫室照的大亮。 主宫室的中心整整齐齐地种着一株株的蓍草，每一株都插在一层清澈透明的液体中，年份从几十年到二三百年不等，看起来比一般的蓍草要生的健壮精神许多。 蓍草园四周是一座又一座的梭形水晶罩，每一只水晶罩里都充满了那种透明的液体，液体里浸泡着一个蓍草妖，基本都是是进度不一的半成品，有的还是草形，有的包裹成一团绿油油的不可名状之物，还有的已经初具雏形，她们的眼圈里有瞳仁，睁着一双双好奇的眼睛打量向明心几个，一脉天真的样子。 主宫室的最边缘是七跟龙头，兰馨和虫二刚刚就是从那些龙头连着的管子中的进来的。 明心有些隐隐的忧虑，也不知昆仑是如何能够确认蓍草妖的根源就在这龙潭之下的，如今的任务顺利地超乎明心的最好预料，可正因为太顺利了反而有些落不到实处。 “现在怎么办？上面可给你什么办法求援，咱们不可能把他们都弄出去。”虫二道。 明心这只小组的任务只是找寻目标所在，按理说当初敲定那三个可疑的地方已经算完成了本职任务，如今找到蓍草妖的培育之所更算的上是超额完成，只要按照东皇之前的传讯烧毁锦囊，明心几个就能功成身退了。 然而锦囊只有一只，明心却不得不谨慎一些，只是找到培育之所，却不一定是真正的目的地，昆仑的任务是救出“纪妈妈”和所有的那些小蓍草妖们，也就是找到天星记忆中的那个地方。 虽然以现在来看，那个地方九成就在那座结丹修士镇守的主殿里，但是……明心还记得玉衡峰那座迷阵，不眼见为实，保不准不会出错。 “你说那结丹闭关了？” “嗯，整个主殿我都绕了一圈，全都被结界封印了，我钻进去大约要一天的时间，不过没法带你们进去。”虫二回道。 明心道：“无妨，你先试着进去，小心不要被发现。” 虫二听令去了，明心转向其余两妖道：“这里多留无益，我们去月殿看看。” …… 月殿之中不似日殿层层防护，一间间宫室充满人味，看得出来是供这里的修士生活修炼之处。而此时，月殿中所有的六位修士都集中在中央的一座大殿中，紧张地盯着大殿中心悬挂的一面镜子。 明心蹲坐在大殿梁顶的一座浮雕上，向下俯视着镜子里的画面，镜子中滔天火雨依然在下着，天池山上郁郁葱葱的植物已经全部抽吸光灵气，变得焦黄一片，除了岚静湖与天池之外的一切水泽尽皆干枯，昆虫百兽惊慌地乱走，原本人间仙境一般的瑶池仙宗已经变成一片戈壁。 天池峰顶，一条蛟龙正狂吼着在云间穿梭，除了大长老和楚王凤离兀自屹立不动之外，其余八位元婴阶强者已经全部参战，天池上风云狂涌，即使透过镜子，也能从那瑰丽的灵光和不断冲击着云层和下方山石的冲击波，看出战斗已经激烈到何种程度。 然而下边紧张注视的修士们不知，明心确是不期然想到当初从寄生的荒兽视角里观看过的，六位长老与祖蛇神塑像大战的情景，和那时相比，眼前这场元婴大战虽然声势也不小，但空间依旧稳定，对周围的云层上的兵士也鲜少有杀伤，怎么看都有些雷声大雨点小的意味。 看来这些元婴阶的强者也在观望，如此说来，这场攻防战才刚刚开始而已。 从镜子上转开视线，落到六人中一个略显瘦小的男修士身上，神识触角小心探过去，瞬间从男修士身上传来一股刺鼻的味道，怪不得她一直找不到，原来藏在这里。 那日去黑市买小蝌蚪的时候，明心便在那个“黑僵尸”身上偷偷放了一丝从薛人杰身上收缴来的追魂香，后来在瑶池仙宗中遍寻不得，明心还以为是被发现了，或是那人躲避风声逃走了，却没想到在这月殿中找到他。木仙记 第29章 阵破 也难怪，瑶池仙宗对外的消息瞒地这样好，此处藏地如此之深，想要将一个本该“销毁”掉的蓍草妖偷运出去，也唯有这里面的人监守自盗才有可能成功。 看到这人，明心心中突然闪过一道光，那煮尸鼎所在的房间中存放的蓍草妖就那么几个，少了一只手脚都能被看出来，而看齐静熟门熟路的样子，显然这样的生意不只是第一次了，想要偷出这么多的蓍草妖来发卖，必然是从一个巨大的数量当中，少上一两个才不会被发现。 而这样的地方已知的有两个，一个是从日殿中将刚培育出来蓍草妖偷出来，但小蝌蚪明显是被“用过”的，这个选项不成立，而剩下另一个就是天星记忆里的那片星空，天星的记忆里倒下的蓍草妖被一个黑影拖走，或许那个黑影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而那个地方明心几乎可以肯定就在星殿内。 星殿只有一个出入口，从那里进出必然被镇守的结丹修士盯着，除非结丹修士也默许了这门小生意，不然不可能偷运成功，而那样的话这些蓍草妖就不会卖的如此便宜了，所以，这个人很可能知道怎样在不被结丹修士发现的情况下进出星殿。 可是怎样把他捉出来呢？ 当初若是能搜一下那女修的魂就好了，只可惜时间不够，搜一个健康的筑基修士的魂可没那么容易。 明心寻思一二，悄悄跳到月殿二层，二层与主宫室也是相通的，环绕主宫室一圈的走廊上共有八间宫室，其中七个上面分别挂着名牌，明心所冒充的女修士是七人中唯一一个女修，按照名牌上的名字应是叫做林月荷，排在七间宫室的最后一个，再后面就是那间空宫室。 除了空着的第八间宫室外其余的七间的大门上都有结界阵法封印，明心依次在七扇门上查看过，最终停留在第四扇门处。 “霍司刚，应当就是你了。” “姐姐，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啊？” “猜的，只有他的结界与别人不一样，别人只有一层，而他加了两层，这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 …… 局势越来越焦灼了，天池之巅，八位元婴加上一条蛟龙的战斗越来越激烈，就算一开始各怀心思互有保留，打了这么长的时间，也都来了几分真火，战场拉的越来越开，乌云与其上面的楚军不得不散开到更大的范围，以躲避元婴大战造成的余波。 通济元君的神情越加凝重，表面上自己这方多了一条元婴期的蛟龙为战力，且无论是小境界还是经验的积累上几位长老都要比大楚的元婴要高上一些，然而大楚的几位元婴手中的几件法宝却极为厉害，虽比不上那仙器等级的南明离火钟，却也都达到了灵宝的水准，不是寻常法宝能够比拟的，况且只有他知道，己方这四人中的一个其实并未在此处，在这里的只是一道分身。 凤离说的没错，这些年瑶池仙宗花了太多的精力在那天书上了，而大楚显然筹谋已久，这些年来暗地里积攒的力量非比寻常，就算不用突袭的形式，两方正面对垒，瑶池仙宗也不是大楚的对手，真如凤离所说，他想要的不只是权利的统一，还有这片祀地，还有瑶池仙宗中的这些人。 天书啊天书，想到这个自己魂牵梦萦了几百年的宝物，通济元君不由心中一定，快了，就快了，他已经困在元婴圆满太久太久，只要解锁了天书，他就能进阶渡真，到时候他瑶池仙宗就是天下第五大宗门，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凤离和大楚，就是四大宗门和大唐王朝也不敢侵犯分毫。 凤氏明白的道理，他又何尝不明白，一旦天书破解，通济元君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废黜了大楚凤氏，本来就在这几日之间了，谁想到偏偏在这个时候凤离小子突然发难，通济元君露出坚定之色，现在只要守，守到天书解开，一切都不再是问题，边境的守军已经在拼命往回赶了，不出三天就能合围过来，只要守三天…… “他们还能守多久？”与通济元君背水一战的决绝姿态不同，凤离的语气很轻松，而他正在咨询的首席参谋谷先生却面色很沉重。 “还有半个时辰。”谷先生的回答却一点都不似他的表情那样悲观。 “哈哈，半天的时间攻陷北斗五行大阵，便是大唐最精锐的军团也做不到如此吧，先生真是我的福星。” 谷先生道：“人心浮动，破阵并不难，我担心的是破阵之后，王上切不可轻敌。” “你是担心天书？不过是个传说罢了，况且瑶池仙宗得了那东西几百年了，孤若真如此倒霉，那也只能说是天命当如此了。” “天命在大楚而不在瑶池，我担心的是大长老的决绝。” …… 龙潭之下，月殿。 “霍师兄，随我出来一下可好？” 一道熟悉的女声突兀地从门外响起，围坐在传影镜边上的几人蓦地回过头来，明心微微一笑，果然，那消瘦男子是回头最快的。 霍司刚一回眸，正看到林师妹那一抹诡异的微笑，顿时心中一突，她的怀中抱着一只黑漆漆的盒子，虽然那盒子平平无奇，但是霍司刚一眼便认出，那是他用来装那些妖物的盒子！ “师妹怎么了，可是日殿那边出了什么事？”方才随女修共同出去的男修士皱眉问道。 明心一言不发地摇摇头，转身消失在门口，男修士顿时大为光火：“她这是什么意思？！” 霍司刚忙笑道：“师兄莫生气，师妹一向胆子小，如今这个局势大约是害怕了吧，我去看看便好。” 现在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情关心小师妹是不是害怕，推拒了其它几人象征性的问候，霍司刚一出殿门，便看见小师妹正似笑非笑地站在月殿的拐角处看着自己，见自己出来，又转身拐进弯月的拐角后面。 笑容可掬地跟着小师妹走过来，霍司刚直觉地有些不对，隔着两丈于的距离站定，试探道：“师妹寻我有何事？” “刚发现了些有趣的东西，想请师兄鉴赏一下。” “哦？是什么有趣的东西……” 最后一个音模糊在虚空中，霍司刚的身影在原地的残影还未退，真身已经出现在明心面前，一掌锁住明心的颈子，手指的戒指上伸出一根尖刺刺进明心的皮肤。 “你是谁？” 明心诡异一笑，突然换做男声道：“我是谁，兄台还没认出来吗？” 霍司刚心神一凛，然而背后风声已至，脑子嗡的一声，随即被横向拍飞出去，明心皱了下眉，拔掉脖子上的毒针，不悦地向刚落到地面上的小猫道：“不是所有人的脑袋都像你那么硬的。” 岐犽毫无诚意地舔舔爪子，“手滑。” …… “如何，霍兄可想起什么来了？” 月殿中的一座空的宫室中，明心俯身幽幽地道，霍司刚绝望地靠在柱子上，宫室的门打开着，从这里透越过外面走廊上的围栏，甚至能直接看到下方的传影镜中燃烧的火云，然而无论他如何痛苦的呻吟都无法让师兄弟们听到任何的声音。 心有余悸地瞟了眼蹲在一边的那只可爱的小猫，只有亲身挨过才知道那小猫爪抽在人身上有多恐怖，他现在外表无事，然而皮肤下的肌肉都已经被拍碎了，霍司刚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小猫身上移开目光，咬咬牙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人的意志倒是出乎意料的顽强，明心赶开蠢蠢欲动的岐犽，取出从日殿大鼎中收来的那壶液体，蹲下来道：“你若不说我也只好将你毒晕了搜魂了，虽然有可能失败，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在那之前，我一直好奇一件事情，人如果喝了这些东西会怎么样？” 注意到霍司刚微弱地瑟缩了一下，明心微笑道：“我看你们用它养花养的甚好，应该是很有营养的东西吧？”说罢猛然提起霍司刚的一只手指按在那液体中，液体在储物戒指中存着，还带着在鼎中时的余温，手指刚放进去，表面的皮肤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融化起来。 身前的人剧烈挣扎，懒怠听他难听的惨叫声，明心挥出剑气割掉他的声带，按住霍司刚的手稳定地如铁铸石刻，半晌才将那只手拿出来，此时指尖的地方已经见骨。 明心的笑越加温柔，看在霍司刚眼里如同梦魇，“这样就更有营养了呢，霍兄不用急，我这就喂你喝下去。” 玉壶在眼前越放越大，霍司刚面上终于露出慌乱之色，急向明心传音道：“我知道有一条路可以直接从外面进到采星殿里，是建造这地宫的人偷建的，工匠早五百年前就死了，天下只有我知道，你不能杀我！” “看来只有搜魂了。”明心淡淡道，捏住他的下巴继续将玉壶往霍司刚嘴边送去。 “若想搜魂尽管来试试！”霍司刚恨声道：“我采星宫的人都被下过神魂禁制，只要说出采星殿的秘密或是被搜魂都会引动灵基自爆，到时惊动了真人，你也活不了！” 明心皱了下眉，以瑶池仙宗的作风，会做这种防范还真不奇怪，正做踌躇时，整个月殿突然猛地晃了一下，玉石雕砌的建筑发出一阵撕裂的吱嘎声，一只在盯着楼下动向的兰馨突然惊呼道：“姐姐你看，是七娘姐姐！” 明心站起身来奔到栏杆边，正看到传影镜里，两块火流星冲破结界砸在天池山上，将地面点燃成一片火海，天空中一个纤弱的女子张开双臂立在空中，无边蔓延的血光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压过了漫天的流星，压过了天上所有的结丹和元婴，是七娘！ …… “七娘！”百里奇望着头顶上空漂浮着的谷七娘，绝望地喊着，万道血光遮挡了远方视线，模糊了她的脸，只有百里奇能看清她那因痛苦而紧缩起来的五官，能听到七娘无声的呐喊。 百里奇木木地望向九天之上云台，在那里，一座散发着恐怖热力的古钟高悬于头顶，他的师父，谷先生，正漠然地俯视着他们，昨日的情景如梦浮现，他神奇地在师父的指令下提前一天混进瑶池仙宗，找到七娘，带着七娘来到天池峰下的一块普普通通的圆石上，然后楚王的云台就浮在了他们头顶。 他以为师父是来救七娘的，然而等啊等啊，一直等到楚王手中多出一片写满血书的惨白小旗，然后身下的大石出现了一座法阵将他弹开，再然后…… 大石上的阵纹狰狞乖戾，百里奇如何看不懂，这是一个祭祀之阵，以血为祭，那漫天的红霞，是七娘的血啊！ 温度似乎在升高，山巅上似有怒雷般的声音在呵斥，恐怖的威压降临又消融，然而这些百里奇都看不见，听不到了，他只是仰望着自始至终信赖着的恩师：“为什么？” 红霞飘扬，护山大阵的光霞接触到红霞，瞬间如雪消融，云巅无数的火流星在空中爆开，孵化出一只只火鸟，顺着以七娘为中心撕开的口子翱翔而入，在七娘的身边盘旋成一层瑰丽的火焰龙卷，大势已去！ 火凤盘旋，如洪流涌向山巅，通济元君死死地盯着被同样被火凤包裹在后面的男人，正是他阻碍了自己最关键的一击，没有让他成功破坏掉血祭：“东方，为什么？” 东方长老呕出一口鲜血，心中暗惊，刚才他突然发难，本以为能一击建功，没想到通济元君修为如此高深，反而被他所伤，但是没关系了，东方长老冷笑道：“师兄，瑶池仙宗是我们共同的瑶池仙宗，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不想看到我们这么多年来的心血化为灰烬，交出天书，降了吧。” 所有交战的元婴都停手了，大阵已破，纷纷扬扬的大楚精锐驾驭着乌云冲下，清剿着瑶池仙宗参与的力量，当第一个人喊出投降的时候，败局雪崩式地蔓延开来，一个个失去斗志的瑶池仙宗修士被封住修为，捆缚着拉上云端。 不愿放弃的修士盘踞在五座主峰上，借着主峰自身的守护阵法负隅顽抗，然而谁都知道失败只是时间问题，繁盛五千年的瑶池仙宗，一朝覆灭。木仙记 第30章 星殿 “对师叔来说可能只是举手之劳，但是对七娘来说，只是遇见您，知道世间还有您这样的活法，就已经足够幸运了。” “师叔，再见面时，我一定会让您刮目相看的！” 昨日的离别时的话语犹在耳边，明心想过再见到七娘她会怎样让自己刮目相看，也想过在将来更的某一天听到她意外身死的消息，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两种想象会以这种方式同时应验，她死了，死的轰轰烈烈，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传影镜中，惊天的火焰风暴散开，其中已经没有了那个会在夜里怯怯地给她掌上灯，会用水盈盈的大眼睛憧憬地看着她的女孩子，手掌中玉栏杆被捏的粉碎，真奇怪，明明只是一个不相干的路人，一个普通的人类小女孩而已，她的心为什么会痛？ 然而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一声栏杆爆裂的声响了，伴随着传影镜中红霞的蔓延，护山大阵的崩塌，整个星空下的空间巨震，无数精致华美的浮雕玉瓦雪片般落下，摔在地面上溅起朵朵玉花，整个月殿都在崩塌。 一股暴虐的情绪在明心的心中升腾，眼前破灭的景象是如此美丽，但是还不够，明心渴望更多的毁灭，毁灭这个充满罪恶的地方，毁灭所有有生命的和无生命的，毁灭这肮脏的世界！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明心用力咬破舌尖，在兰馨的惊呼声中，突出一口鲜血来。伴着疼痛，明心脑中终于升起一丝清明，站在随时要崩塌的宫殿中，明心闭目静静矗立了一个呼吸的时间，眼睛再睁开是已经清澈见底，心中暗道一声好险，现在她们还远未脱离危险，若是失去理智无异于找死，方才那是走火入魔的征兆吗？可是怎么会…… 走廊下的立柱轰然崩断，整个走廊开始向下倾斜着坠去，没时间再细究，明心冲回宫室内一手捉起失去行动能力的霍司刚，想要御空飞行之时才惊觉一个问题——灵气都去哪了？ 空气中的灵气飞速地干涸着，而刚刚自己沉浸在异常的精神状态里，居然到现在才发现！ 惊诧只是一瞬，下一刻明心已腾空而起，借着肉身的力量踩在坠落的砖石上，几步从房顶撕裂出来的缺口处跃出月殿，岐犽和兰馨紧随其后，放眼望去，头顶的星空在明灭的闪烁着，漫天星辰接连不断地爆裂开炫丽的光芒，然后彻底归于黑暗。 大地颤动，日殿已经彻底塌陷，瓦砾中到处可见被打碎的水晶笼躺在地上，半成的蓍草妖被里面的液体冲出来，就像一堆池塘里捞出来的水草。 而入口的方向剩余的五个筑基修士正没头苍蝇一样在那片直插天际的水晶壁面前打转，不时发出难听地咒骂声，明心心头一跳，入口封闭了？！ 脚下的宫殿终于不支，彻底向下垮塌，明心拉着霍司刚跳下，藏在废墟背后，而急的焦头烂额的几个瑶池仙宗修士也没有注意到明心一行曾刚刚出现在月殿顶上，更无暇去寻他们之中少的那两人去了哪处，不知是谁提醒了一句，齐齐往依旧巍峨矗立的星殿赶去。 明心遥望星殿，星殿外的结界也在明灭闪动着，但却依然坚持着没有破灭，而即使外面天翻地覆，星殿的大门和结界依然紧锁着，镇守此地的结丹修士似根本没有出来的想法，一只如玉雕琢的傀儡人守在门前，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趁着那几人奔向星殿求援，明心赶到原来的入口处，原本水晶墙上的符阵已经彻底消失了，明心放出神识搜寻着整个墙面，墙面上已经没有任何阵法的踪迹，这就是一片普通的水晶墙，就在这时，又一阵猛烈的地动传来，水晶墙上出现道道裂隙，明心拉着已经呆滞的霍司刚向后飞退，裂隙蔓延，水晶墙竟就这样轰然碎了一地，露出背后黑洞洞的星空，只有稀疏的几颗星还在闪烁。 水晶墙的破碎只是一个开始，脚下的大地不堪重负一般，开始一片片地破碎，向下跌落，露出下方的星空，明心几妖只能朝着中心的星殿方向后退，回首望去，星空随着大地的破碎不断地向内收缩逼近，这片空间正在崩塌！ “真人，救命啊！”另一边，刚刚用体内的最后一点灵力飞到星殿前的几个修士惊惧地发现正向自己这边本来的师弟师妹，和在他们身后不断破碎的大地，焦急地在星殿前跪下喊道。 守门的玉骨傀儡僵硬地扭了一下头看看殿前跪着的五人，再转头望向远方正飞速跑来的二人，突然闪电般瞬移到五人中间，手臂化为一柄长刀在五人之间旋风般旋转起来，当下就有三个筑基修躲闪不及，被刀风卷进搅成肉沫。 如此血腥的一幕毫无预兆的发生在眼前，剩下两个男修士同时露出惊怒之色，这玉骨傀儡只听真人的指令，真人这是要灭他们的口吗？！ 来不及思索，玉骨傀儡已然拖着血淋淋的大刀斩来，两个修士只能边抵挡着便向明心这边退来，明心猛然停下脚步，提起手中的霍司刚蹙眉道：“告诉我密道在哪，不然我们都得死！” 霍司刚目光涣散，几乎绝望地向明心传音道：“没用了，通道直接联通采星殿与外面，现在出口毁了，我们完了，进不去的。” 就是这一会儿的功夫，前方又传来一声惨叫，玉骨傀儡本来就是六级傀儡的水平，相当于筑基后期实力，此时空间内灵气全部消失，修士实力大减，自然更不是靠灵石催动的傀儡的对手，只是两个照面，一个稍落后的修士已然被傀儡一刀斩首，另一个没命地催动灵力向明心这里飞来，却不知如此消耗体内储存不多的只会让双方的实力差距进一步拉大。 明心翻手取出“东皇”送来的那只锦囊，引出一丛“静兰仙子”点上去，这是昆仑交给她的唯一一只联络“外援”的工具，现在再不是她们能处理的情况了，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灵火煅烧着锦囊，然而那绣着小猫的缎子却比最最耐热的矿石还要顽固，任由灵火烧上去，却依然凉丝丝的，半点焦灼的痕迹都没有，反而更加鲜亮了。 这下连明心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将死狗一般的霍司刚扔给岐犽，一手攥着火焰缠绕的锦囊，一手执剑向前冲去，先是一剑拍在那男修士头上将他拍飞出去，随后也不管那人死活，心中摒除杂念，运起剑凌云传授的那套剑法，以一个不可思议的侧身闪过玉骨傀儡斩来的大刀，一剑走偏锋，向玉骨傀儡的手肘关节处斩去。 刀风剑影搅作一团，明心在刀尖之间舞蹈，每一剑都刚好斩在傀儡最最薄弱的关节，傀儡的玉骨坚硬无比，然而沉重的天音剑却能轻而易举地将其砸的变形错位，若论不用灵力，全靠蛮力拆傀儡，天下间可能少有人像明心这么专业了。 转瞬间战团分开，玉骨傀儡已经扭曲成一个惨不忍睹的形状，晃动两下自己向四方爆开，明心挥剑赶开飞射来玉骨碎片，带队冲到采星殿前，虫二早在斜上方一处飞出来道：“这里！” 明心高高跃起，护山大阵崩塌，守护采星殿的结界也岌岌可危，而虫二所指正是此时最薄弱之处，调动体内半成存储的灵力，一剑破军剑气向结界斩出，结界立时被豁出一道大口子。 紧随其后的岐犽在空中变大成两丈高的巨虎，冲着结界下的采星殿殿墙全力拍去，三尺厚的殿墙被这一掌轰开一个大洞，里面纯净的灵气潮水般涌出来，岐犽噙着霍司刚当先冲进殿内，正迎面撞在一道飞射而来的金刃上，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金刃划开岐犽的面甲，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后，卡在面甲上的倒刺中停下。 趁着这个机会，明心几妖跟在岐犽背后鱼贯而入，落在一滩及膝深的水池中，就在明心的身边，就是一个站在液体中的蓍草妖，她的头顶插进去一根手指粗的透明长管，感受到陌生的气息到来，转过头来木木地望着明心，一双大眼睛中瞳孔已经淡的快要消失，只剩一个灰白色的虚影。 明心耐住心中的异样，抬眼望去，采星殿中一排排的蓍草小妖整齐地站在水中，如水田中的秧苗，向昏暗的空间里远远地延伸着，神识扫去，足有万数，此时全部向明心几妖的方向转过来，被那一双双或浓或淡的瞳孔盯着，由不得明心几个不心中发毛。 采星殿的正中，穹顶上的灿烂的星光下，是一盏莹黄的七星灯，所有的管子汇聚在灯座上，向其中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绿色的萤火，比天星的记忆中更快，如江河倒悬，而七星灯上也发出一道如炬的光柱通往穹顶上的北斗七星，光柱边凌空立着一个人，是方掌门！ 方掌门多看了一眼那只金睛兽，脸上的金刃早已被拔出来，精炼的铠甲合上，表面甚至看不出来一点伤痕，虽然这一击只有她不到三成的实力，但是这只筑基筑基的妖兽居然能接下，已然是大出自己的意料，视线转回另一边的“林雨荷”，方掌门道：“姑祖先时与我说是你，我还不信，如今看来，真是小瞧了四大宗门的手段了，今日过后，想必这大楚就是你的附庸了吧？” 这是误会自己与谷先生是一伙的了，虽然某种意义上讲自己与谷先生的目的确实有一定的重合，说是同伙也不为过，然而明心却无端地厌烦。 浓郁的灵气补充下，手中的灵火烧的更加旺盛，然而无论是明心的手抑或是那锦囊都没有丝毫的损伤，明心的心渐渐沉到谷底，如今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此地空间已经与外界隔绝，消息无法传出去。 第二，她被昆仑给卖了。 被压在心底的一切怀疑重新浮出水面，藏头露尾又无所不知的“东皇”，行踪不明的天星，昆仑对这次突袭详细精准到匪夷所思程度的情报…… 这两种可能明心说不上那种更差一点，唯一确认的就是现在她们只能靠自己了。 “真人未免太高看我，也太看轻自己了，谷师兄那样大的布局，可不会让我这个小小筑基来对付掌门您。” “哦？那我倒想知道是什么让一个前程大好的白马会魁首甘冒奇险来到我这小花园，好奇心吗？” 明心缓步向采星殿里面状似不经意的移动着，轻轻抚摸着一个个柔软的头顶，拂过那一根根坚硬的管子，仰首向方掌门道：“我若说我是为了正义而来，方掌门可信？” 同时暗地里向霍司刚传音道：“门外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若是我完了你必也会被灭口，反倒是我与你并无仇怨，没有必杀你的理由，霍师兄，还未想清楚吗？” “正义？”方掌门轻嗤一声：“你不会要说你是来替天行道的吧？” “我要你以心魔发誓。”霍司刚传音道。 “我以心魔发誓，只要安全从这里出去，绝不杀你，如果这能让你放心一点的话。” 明心边传音边开口平静地道：“看看这些孩子，与我们有何不同，这些年瑶池仙宗强行炼妖抽魂，再以其骨肉饲之，如此有违天和之举，方掌门当真没有一点触动吗？” 霍司刚目光闪烁不定，片刻后终是传音道：“左二十三步，前五十七步，那里有块石板，只要以血抹在上面就能打开，下面就是传送阵。” “不过是些草木而已，我竟不知如何有伤天和了，也罢，姑祖说你是破局之人，那便让我看看你如何破局。” 心中陡然生出一分危机感，神识视野当中，一点金芒正在背后的墙壁上飞速地成型，明心身形一闪，险之又险地避过倒飞过来的金芒，向霍司刚所指的方位冲去，此时墙壁上更多的金刃浮起，变作万点金星，向着明心几妖蜂拥而上！ 金星的速度超过明心太多，还未冲出两步，已经重重合拢过来，叮叮敲击着佛宝护罩，佛宝中的佛力飞速地消耗着，只是这一会儿就已经少了三成，这样下去根本无法维持到她脱身！木仙记 第31章 背叛 结丹修士与筑基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即使明心能看出方掌门因为某种原因没有使出全力，想与之对抗依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佛宝的能量飞速消耗，另一边岐犽和兰馨的情况更加危急，兰馨本就没什么防御能力，现在身体周围包围的血气护盾已经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眼看就要被金星所穿透。 危急时刻，明心急中生智，天音剑插入水中，运起全身九成的灵力灌注进去，一式残红落尽全力施展开，绚烂的剑气花海沿着水面向四方爆开，瞬间将方圆三十丈内数百蓍草妖笼罩在其中，迸射出无数剑气花瓣，向着更远的方向溅射开去。 片片娇美的花瓣，却比大楚精兵的战刀更锋利十倍，几乎瞬间就有十几条连接着蓍草妖头顶的管子被切断，如此无差别的攻击，即使明心已经尽量控制着残红落尽的方向向上，然而身处其内的蓍草妖们依旧不能幸免，身上被凌乱的剑气割开道道口子，鲜红的血染红了池水，衬地剑气花海更加的妖异。 身边的光柱猛地晃动了一下，方掌门心中一痛，暗骂这小姑娘狡猾如斯，却也不得不收回围剿几妖的金星，沿着残红落尽的攻击范围铺展开去，点点金星洒在剑气花瓣上，花瓣的颜色逐渐变成金色，然后破碎成更多的金星。 明心这一招围魏救赵只是解了燃眉之急，眼见这样下去退却的金星马上又会再冲上来，连指挥岐犽和兰馨：“分头行动，切这些管子！” 两妖心领神会，与明心各自向三个方向冲去，明心的剑气乱舞，音波四溢，岐犽硬顶着金星对身体的撞击，身体在水池中横冲直撞，不断放射出锋利的甲片射向那些管子。 而其中唯独兰馨效率最高，手指间挥舞着数条长长的血丝，血丝在空中无序地飘荡，每每能以最奇巧的方式躲过金星们的围剿，看似轻巧，然而切断这些管子就像划过空气中一样顺畅，所过之处，身边三丈范围内所有的管子都逃不过被拦腰截断的厄运。 被切断管子的蓍草妖们如突然惊醒一般，站在原地茫然地四处张望着，似在奇怪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幽绿的萤火从断裂的管子中飘荡出来，落在空中明明灭灭地浮动着，似一群群的萤火虫。 明心的神识触角碰触到空中的一点萤火，一小段陌生的记忆涌入脑中，那是三颗排布成一条直线的星辰在闪烁，围绕着中间的星辰旋转了一个角度。 更多的萤火被神识触角捕捉到，里面全部都是这样短小的记忆，记录了一颗颗星星的运行，采星殿，这一瞬明心突然明白了瑶池仙宗到底在用这些蓍草妖的神魂力量做什么，他们在用这些蓍草妖类占星的天赋，进行一场史无前例的超级占卜，卜算着某样人力所不能及的东西。 天书！如此关乎瑶池仙宗生死存亡的时刻，依然能让方掌门摒弃一切来镇守的，必然是更加重要的东西，除了楚王凤离所说的那卷让所有瑶池仙宗元婴长老“忙着解锁”的天书，明心想不出还有其它东西值得方掌门如此重视。 那盏七星灯的光柱所指的方向，就是天书的所在吗？ 金星竭力阻拦，只是这一会儿明心三妖身上已经是便体鳞伤，被明心捉着的霍司刚更是全身没一处好地方，被明心拖在身边生死不知。 然而控制着蓍草妖的采星筹也被折断了百多根，方掌门面色沉凝，采星筹脆弱，她跟本不敢用太强力的法术，而这个明心就像一条钻进瓷器店的老鼠，让她投鼠忌器，只能眼睁睁看着珍贵的瓷器被一个个打碎。 已经没有时间了，采星殿外的空间已经尽数崩塌，外面的情势越来越严峻了，再不能吸取完这批魂能，解锁天书将彻底成为泡影，五百多年来的努力付诸东流，方掌门沉下脸，再不顾守护采星筹，催动着采星筹吸收魂能的灵力也收回一分，使出五成的力量，唤起金星万点，向着下方的三妖狂涌而来。 失去金星的守护，一瞬间又是百多跟采星筹被明心几个破坏，而此时明心已经带着霍司刚冲到他所说的石板处，眼见漫天的金星就要将彼端的兰馨两个掩埋，将他往脚下一扔，自己跪倒在池水之中，张开双臂，拍向水面。 一根根神识触角从水下延伸出去，穿过层层金沙，连接上所有两百余个被斩断管子的蓍草妖，几乎没有任何抵抗的，瞬间联通她们的识海，两百多刚刚获得获自由的蓍草妖同时接到明心的指令：“帮我！” 金沙疯狂地磨砺着身外的佛宝，不时有一粒沙冲破龟壳，在明心的身上刺穿出一个血洞，与此同时的是一个个灵魂被联通起来，与明心的识海连接在一起，这些化形的蓍草依旧是草木，只要是草木就会受到明心天赋的影响，而从出生就被锁在这里的她们对世界没有任何的认识，全部本能地接受了属于同类中上位者的召唤！ 两百多个蓍草妖同时抬起手掌，一束束绿色的光线从他们的手掌中放出，在空中编制成一道光网，连接到被金沙包围的三妖处，她们没有学过任何的法术，所放出的只是单纯的本源能量，每一个的力量甚至不如一个炼气巅峰的普通修士，然而数量弥补了这一切。 笛声自沙暴中飘扬出来，奇妙的韵律仿佛具有魔性，不好听，却诡异的和谐，让人听了便忘不掉，数百蓍草妖同时露出天真的笑颜，顺从地和着笛声放出自己的力量，勾结融合成一座阵势，绿光大亮，包裹着明心三妖的沙暴轰然爆开，露出便身伤痕的三妖来。 方长老强自忍耐住胸中翻腾的气血，震惊地看着下方，两百多个小妖自发地走到明心的身边，将她团团围住，小脸濡慕地望着那满身血污的女子。 怪异的笛曲还在那柄剑中发出着，一个个被采星筹控制着的蓍草妖也自发地折断头顶的采星筹，加入到明心的阵营中，没有任何排演练习，数百蓍草妖自然融合成一股阵势，比一只训练数十年的军队更加严整，散发着强悍的气息。 军阵已成，现在的这只军阵拥有不弱于结丹级的战力！ “这怎么可能？你到底是谁？！” 而此时明心的脑子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妖类不比普通的灵植，她们拥有自己的意识，也更难掌控，而现在这已经接近三百的蓍草妖组成的大阵几乎全靠明心一个来维持，数百个意识连接在识海上，其间的重负难以想象，也全多亏了这些小妖心思简单，否则根本无法完成。 再没有一分多余的精力与方掌门做口舌之争，此阵以五行排布，将岐犽和兰馨召回，虫二和那水犀兽也被从伏妖袋中取出来充数，和这自己一起，成为金木水火土五行阵眼，纠结成一团的力量被分化开，整个大阵运转起来，笛声越来越响，音波带着大阵的能量传向整个采星殿，所到之处越来越多的蓍草妖苏醒了起来，折断管子向明心走来。 方掌门沉着脸打出一张玉符，顺着光柱拍向空中，随即跳上七星灯的灯座盘腿坐下，运转功诀，七星灯发出耀眼的光芒，点点金光沿着灯座从采星筹中降下，之前被乐音影响的蓍草妖们目光重新放空，不再悸动。 与此同时，数百跟新的透明管子从灯座处生出来，一根根从头顶插进还未跑进明心的阵势守护范围的蓍草妖，大量的萤火从一根根采星筹中被抽出，如一座倒悬的瀑布奔腾向天上，被抽吸的蓍草妖瞳孔迅速的变淡，面上露出痛苦之色，接二连三地抽搐着倒在水中，正如天星记忆中的样子。 “可恶！”明心低声呵斥一声，指令着岐犽和兰馨分别引领着金门与火门的力量向采星筹破坏过去，而自己腾空而起，带着最最强大的木门之力，向着七星灯冲斩过去。 从七星灯上生出七条游龙，分出两条拦向岐犽和兰馨，剩下五条全部迎向明心，方掌门此时也已明白问题的症结全部在明心一人身上，只要解决了她，一切阵势都将土崩瓦解。 剑啸龙吟充斥了整个风雨飘摇的采星殿，根根采星筹断了又续，大殿的外墙被内外的力量同时攻击，一片片向外崩解开，湮没在黑暗中，殿内穹顶的星空中，星辰也终于开始依次地破碎，这片空间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而军阵的最中心，明心之前所站的地方，原本的石板已经被打开，露出下面漆黑无光的通道，而刚刚企图偷跑未遂的霍司刚被大阵的力量锁在原地，一个个被明心几个从采星筹下抢出来蓍草妖正依次地跳进石板下的黑洞里，新来的自动补充上离去者的位置，始终维持着三百之数，为明心几妖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力量。 乱做一团的采星殿中，激战的双方没有任何一个注意到，正有一朵幽绿的萤火，向着那只被明心随手扔在水面上的锦囊慢慢靠近。 萤火轻盈地落在锦囊的表面，亲吻在缎面上的小猫脸上，如一片雪花融化，渗进锦囊上消失，一缕青烟从萤火落下的地方升起，绿色的鬼火蚕食着缎面，锦缎缓缓升起，在空中燃烧殆尽，只剩下幽暗的空间中，一行鬼火勾勒的古朴符文。 一股强横的吸力从下方传来，七星灯上的光芒明灭不定，所有的采星筹同时破碎，萤火雪崩似地向下方涌去，恐怖的威压从下方传来，激斗中的明心和方掌门同时停手，低头望去。 幽暗中，几个符文泛起诡异的光芒，随着大团大团的萤火被吞吸进符文中，威压不断增强，死亡的危机感从那符文上传来，明心睁大眼睛，虽然不识得，但那太像荒族的文字了，怎么会？难道……！ “快走！” 明心目眦欲裂，拼命下令让岐犽和兰馨赶回来，自己如一道闪电向通道口遁去，然而已经太迟了，符文以超出所有人与妖反应的速度融合在一起，下一刻，森绿的鬼火充斥了视野中的一切，千疮百孔的宫殿，神秘的七星灯，还有一个个鲜活的小妖精，一切的一切都在爆发的鬼火中融化。 绝望中，明心只能抱紧了身边的兰馨在怀中，身体蜷缩成一个球，张开玄龟法相做最后的抵抗，随后意识和所有的力量下沉到妖丹之中，构筑成重重防御，等待着风暴过去，或是彻底的毁灭。 …… 天池山，玉衡峰深处。 几乎大半个天池山都化为焦土，玉衡峰后山的药园是为数不多还保留着的葱郁。 药园中心的玉衡殿中，方长老突然睁开眼睛，望向远方，远处自岚静湖的方向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爆炸声，剧烈的地动紧接着传来，这已经是今日第二次地动了，上一次是在护山大阵彻底崩解的时候，隔着遥远的距离，方长老依然能看到岚静湖中的湖水被整个抛向空中，再重重落下，激起波浪滔天。 方长老的对面，另一个女子也睁开了眼睛，她似人形又不是人，整个赤裸的身体呈现翠绿的色泽，光滑油亮，如某种植物的表皮，由条条细藤组成的头发包裹住她全身的大部分，张开的四肢和两边肩胛处各被一条金色的链子穿过，牢牢系在玉衡殿中心，关在一座水晶笼当中，而最可怕的是一条鲜红的血链穿过她的心口，通向玉衡殿的穹顶处，在那里原本有一只光球的，只是在一刻钟之前已经灭了。 而现在，血链正在一寸寸的化为粉屑。 “你们失败了。”即使被如此折磨，水晶笼中的女子声音依然平静的可怕。 “事物的表象并不代表真相，命运早已做出它的选择。”方长老道：“外面的道友，可以进来了吧。” 微风浮动，一个遍身黑衣遮掩的高大身影出现在笼中女子的身边，在他的身边，一个一头长长金发的小女孩痴痴地望着水晶笼中的女子，泪水不觉间流了满面。 “天星，我的孩子。”木仙记 第32章 离魂 外面的风暴似乎停息了，明心小心地从妖丹中浮出一丝意识，庆幸地发现她的身体还存在，甚至没有受太严重的伤，身体的本能在自发地修复着体表的伤势，明心意识上浮回识海，浩劫之后的场景映入眼帘。 周围黑洞洞的一片，所有的星光都泯灭了，许多建筑的碎片零散地漂浮在虚空中，上面带着被高温融化的痕迹，已经辨不清原本的样子。 而她所在的这片石板却神奇地维持着原本的平整，甚至于旁边那座黑洞洞的传送阵都还好好的在那里，明心不知道在这样破碎的空间里还能不能使用。石板上只有她，怀中昏迷的兰馨，浑身焦黑的岐犽，还有七个躺在地上的蓍草妖，其中五个已经没有了生命的气息，那座七星灯罩在她们的头顶，将这块石板遮住，七星灯损毁了大半，只剩下其中一颗星灯还在明灭闪烁着，维持着一个随时就要崩塌的光罩。 是七星灯救了她？她的同伴放弃了她，而她的敌人拯救了她，明心自嘲地想，真是讽刺。 但是，为什么？ 身前的空间开始扭动，明心想站起来，然后很顺利的实现了自己的目的，除了灵力消耗一空之外，她的身体健康地出奇，根本不似刚刚从那一场恐怖的爆炸中生存下来的妖。 一个满头白发的女人在扭曲的空间中浮现出来，看到这张脸，明心已经平静了，因为再紧张再算计，对结果也不会有任何的不同。 “方长老？”这张脸和方掌门还有方宣霖都太像了，几乎就是她们的融合版。 明心有些讽刺地道：“既然您出现在这儿，看来我的那位同伴计划执行地很成功。” “纪芸被救走了，如果那就是你们的目标，确实很成功。” 纪芸，就是那个天星的纪妈妈吧，本来目标不止是她的，还有这些孩子，现在看来，或许只有她自己相信，昆仑的目标里还有这些孩子。 也对，一万多个，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带走，她和她们，都只是弃子而已，是献祭的牺牲品，就像七娘。 “那么方长老想怎么拿我这个诱饵发泄呢？” 方长老的表情若古井无波，看不出任何的愤怒或其它情绪，她突然道：“你可知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明心皱了下眉，“七星灯？” “七星灯的燃料是这些蓍草妖的灵魂。”方长老道：“是它们燃烧了所有的灵魂献祭进七星灯中，让七星灯庇护了你，所以你没有死，你是它们的王。” “王可不会用所有臣民的死换自己的生。” “凡人只会为认可的王者献上他的生命。” “你到底想说什么？” 方长老缓缓踱步着，漂浮在周围空间中的建筑残片开始向明心所在的石板靠拢，点点星光从她摊开的手掌中浮起，飘向残破不堪的七星灯。 “一千年前瑶池仙宗的先辈从一座古代遗迹中找到了天书，其后一直在致力于解开它的奥秘，直到五百七十年前我们找到了一个元婴期的化形蓍草妖，才终于想出了解开它的方法，其后就是将近五百年的漫长等待，直到八十年前第一批蓍草妖族培养成熟，也就是你在这采星殿中所见到的那样，我们得以利用它们的天赋去计算那人力所不可能达到的任务。” 明心不屑道：“你们也可以培养几万个人，或许还能更省钱一些。” “很好的建议，但是人是最难操控的生物，虽然现在来看，你们妖的心思也同样不遑多让。” 被点明身份，明心也已无所谓了，从控制上那些蓍草妖们开始，她的身份便已不再是秘密。 “彼此彼此。” 方长老点点头，继续道：“这些年来，我们先后投入了十万蓍草妖族，起初效果很好，但是最近这三年，进度却很难再有寸进，师兄以为是数量的原因，老身却一直心存疑虑，直到你送来那本书，老身才终于想到一个可能。” 方长老的视线攥住了明心，明心知道她与自己这般废话的原因就要来了。 “天书吸收了太多的魂能，它们能完成世间最复杂的计算，但却没有一个统一的精神去将那些被计算出来的答案读出来，我们所需要的不是更多的数量，而是一个王，你就是那个王。” 明心忽然想起方掌门先才说过，“姑祖说你是破关之人。” “你早就预料到我会来？” “命运早已揭示了一切。”方长老道：“现在你准备好接受王者的宿命了吗。” 头顶的七星灯已经重新亮起，柔和的黄光散发出无形的吸力，似要将灵魂从躯壳中吸走，明心轻嗤道：“狗屁。” 方长老微笑着，明心的身体渐渐浮空而起，七星灯的光芒降下，灵魂被抽拉的感觉越来越强，恰似当初在《玄牝之书》前的情景。 “放她们走。”明心冷静地道：“否则我就自爆元神。” 方长老颔首，聚拢过来的碎片聚合一只封闭的盒子，空间稳定下来，地上的传送阵泛起微光，一个昏迷的男子从里面浮了上来，是霍司刚，明心记得他趁乱跳进了传送阵，原来是被卡在时空夹层中了。 “这处传送阵已经修好，你放心，我自认比你的那位上司信誉好一些。” 无论她信誉如何，明心也无法做更多事情了，最后看了一眼这俱陪伴自己多年的美丽身体，明心轻轻道：“我们走吧。” 两团光球从明心的头顶飞出来，一黑一白，紧紧地缠绕在一起，没入七星灯的光华中，七星灯发出璀璨的光辉，随后向内收回，汇聚在七星之上，融合成一个黑白纠缠的光球，如太极两仪，蕴藏万物化生的义理在其中。 方长老伸手摘下七星灯握在手中，看着中心的太极球轻喃道：“阴阳生死，双生之魂，若是连你都不能，天下间便再没有谁能了。” 明心变成的空壳的尸体摔在地上，方长老持着灯，消失在虚空之中。 …… 天池峰顶。 随着岚静湖惊天动地的爆炸，除了天池峰外，最后一座主峰玉衡峰的护山大阵也在火流星的攻击下破碎，乌云已经向四方散开，带走满满的俘虏，在天池山外围排开防御，阻击着可能来援的援军。 天池峰顶，只剩下骑在蛟龙身上的通济元君，和余下的所有九位元婴隔着结界对峙。 凤离依旧站在最前面，高擎着南明离火钟，“老师，别再执迷不悟了，放弃吧。” 通济元君冷冷地扫视着这些曾经相交莫逆的弟子同门，冷笑道：“三千年前姬家起事失败，姬家所有子弟门徒，门客附庸，无论修为几何全部被灭，各位真的以为今日投了这凤离小子，他就能放过你们吗？” 一个声音突然从凤离背后传来，谷先生从幕后走到台前，向通济元君道：“元君可知这护山大阵是如何破的？” 通济元君自突破元婴以来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审视一个结丹，今日的一切背后，就是这个男人在策划着，不过是一个三百岁的结丹，却将他们这些活了千多年的老家伙玩弄于鼓掌。 “不过是姬家的余孽。” “不错，当年姬家事败被屠，姬氏各支上下3752人全部被屠，只有几位后人游历在外，未曾被找到，姬氏家主弥留之际集族中三位元婴之力，以心血练就咤血大阵，阵旗藏于凤凰城中，阵盘以秘术交给身在瑶池仙宗之中的一个姬氏未留名的私生子，让其秘密脉布在天池山中，待到将来姬家后人修炼有成，触发大阵攻上瑶池仙宗。” “我于十八年前寻访到姬氏后人，彼时姬家已经没落，那人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却依旧念念不忘当年之仇，于是便将襁褓中的七娘托付给我，后来王上又在凤凰城中寻到阵旗，这才有今日一役。” “我只恨师父当初没有杀光姬家余孽。”大长老道。 谷先生摇头道：“大长老还是理解错了，当年姬家事败，瑶池仙宗大肆清算，大楚境内流血漂橹，死伤足有三百七十万人，自此以后大楚国力大损，已成外强中干之势，各方虎视眈眈，是凤氏苦心经营三千年才有了如今的稳固局面，而瑶池仙宗最终还是败在姬家的决死一击上，残酷专杀绝非王道，如此划不来之事，我主可不会再干一次。” “呵，如此说来，老夫便是那杀一儆百的一了。” 凤离突然道：“先生不必再说了，老师若是想走，这里没有人能拦得住你，更何谈杀，现今既然还站在这里，便是不愿放弃那天？” 熄灭的南明离火钟上重新燃起火焰，“诸位不如先取了那天书，再共同参详如何？”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心思浮动的元婴无不意动，瑶池仙宗穷一代之力，耗费五百年时间也要开解的天书，如此至宝，谁人不心动？ 伴随着离火钟上的火焰欺上天池之巅，东方长老先喝一声：“师兄，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这天书是我瑶池仙宗共同的心血，凭什么由你独占？交出来吧！” 通济元君朗声道：“东方老儿，想要便自己来取，少惺惺作态！”说罢一掌拍在护山结界上，大阵上飞出数百颗星辰，在空中连接成一个个符文，向着袭来的火流星和东方长老射去，星辰与火雨碰撞在一起，爆发出一朵朵火云，随后穿过火云向着凤离飞速打去，竟是正面压过了仙器的威力，而东方长老更是被星辰压地连连后退，足退出十余里才停下。 “这老匹夫厉害，大家一起上！” 九位元婴各逞手段，一阵阵可怕的威压在这小小的天池之巅扩散开来，如此密集的范围内，再容不下任何其他可供插足的空间，谷先生慢慢退出战圈，望着大发神威独战九人的通济元君，手指不停地在背后捻动着。 事情有些不对，岚静湖和玉衡峰同时陷落，在重新找到新的办法之前，天书已经不可能解开，但是为什么通济元君还如此坚决地守护着天书，这让谷先生有种不好的预感。 “师妹助我！” 伴随着通济元君一声呼喊，一位大楚的客卿突然惨叫一声，身如断线风筝般向下坠去，谷先生凝神看去，原本正在围攻天池峰的方长老身影突然出现在结界内，手中举着一盏七星灯，灯坐上浮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圆球。 “叫师兄久等了。”方长老将七星灯掷向空中，灯光罩下，天池之巅的幻阵如雪消融，露出一座漂浮在天池之上的巍峨的宫殿，一块人高的乳白色晶石浮在宫殿的最顶端，上面空无一字，没有任何的能量波动，看起来就是一块普通的玉石，然而在场所有的人都不会以为那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天书！那是天书！ 如太极球般的光球缓缓落进天书中，平静的天书表面突然泛起能量的波涛，一点，两点，一点点星辰浮现在天书的之外，以玄奥的方式运转着，每多一点星，便衍化出截然不同的轨迹，每一次衍化都倾尽万物所能想象到的极限，在场的诸位元婴元灵无一例外地被那不断化生出来的吸引住全部的注意力，沉醉于那瑰丽的星空中。 “不好，天书要解开了！” 从背后传来的一语惊醒梦中人，这天书如此神妙，若是真被通济元君掌握到，在场诸人又有谁是他的对手？ 更多更强烈的攻击如雨浇下，围攻的众元婴再无一点的顾忌和保留，倾力抛洒着自己的最强力量，而箭在弦上，通济元君和方长老更不可能有任何的退缩，驱动着护山大阵的能量迎接这众人的攻势，与剩下的七位元婴激烈地拼杀起来。 地脉中的能量源源不断地涌进天书，速度快到激战中的元婴修士们都感到周围的灵气开始不够用，繁星渐渐向外扩散，一点点包裹住山巅的宫殿，充满整个结界笼罩的范围，再延伸向结界外更遥远的地方，所有的进入星空之中的法术都瞬间被那靠近的星辰给吸引，那些简单的星星有难以想象的引力，足以将元婴等级的术法都全部隔绝。 围攻的七人自发地散开，面对着铺开来的星辰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星辰的范围越扩越大，撑开一片绝对领域。木仙记 第33章 天书 “我说，我们一定要缠在一起吗？” 明心心情诡异地望着自己的下身，一黑一白长长的两条相互紧紧地缠绕在一起，相互盘旋成一个螺旋，好吗，上次还只是拉拉手，这次直接拧麻花了。 二号冷冷地给了明心一个眼神——你以为我想？ 她快要烦死了好吗？ 周围的魂力严密地挤压着，两个灵魂被这巨大的压力挤压的根本动不得，只能随着魂力的自发旋转，一圈又一圈的缠绕更紧，二号有些头晕，另一个她的生命气息太强烈了，那种愚蠢的，冲动的，没心没肺的，愤怒的，永远不知疲倦的生命气息紧紧贴合着，通过纠缠的地方传递进来，让二号几乎无法冷静地去思考。 而明心也不好受，二号的魂体冷地可怕，心冷，所有虚无的，寂寞的，暴戾的，渴望毁灭一切的负面情绪，让明心开始怀疑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自从分体之后，即使是在体内她们也不曾如此亲密的接触过，此时明心和二号有一点思想是完全相同的——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合在一起那么长时间的。 果然得离！ “我似乎明白为什么我们没有通过玄牝之书的测试了。”明心突然道。 “太弱。”二号道。 明心摇头：“你看，如果我们自己都不能接受彼此，怎么能让它接受我们？” 二号：“太蠢，不要。” 明心：“……” 离，果断离！ 正在这时，下方重新传来一股吸力，两魂缠绕在一起的“尾巴”在吸力的作用下不断拉长，向下方突然生出来的一个漩涡钻进去，灵魂被撕扯的压力不断增大，明心上身支撑不住，只好一把将二号抱在怀里，头颈交缠紧紧地贴在一起，随着吸力被拉成更长的一条，钻进那漩涡中。 明心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条蛇，或者更准确一点，变成了一团面团，和另一团黑面团一起被整个搓成一根长寿面，当魂体终于从旋涡中被甩出来的时候，放眼望去，满眼都是面条。 还有卤子，韭菜的。 “你能不能认真点！” 二号咬牙切齿地道，拜明心刚才的动作所赐，两个魂体现在从头部以下完全缠在一起，只剩下两颗脑袋囧然相对，彼此对视的时候鼻尖都撞在一起，然后粘住…… 因为结合地太紧密明心任何的心声都能被二号听见。 明心眨巴着眼，惊奇道：“你生气了！” “你刚才是用感叹号吗？！！” 二号怔了一下，是货真价实的怔了一下，再一次地刷新了明心的三观：“你会发呆了！” “我们有一部分融合了，现在会掺杂彼此之间的一些特性。” “可是我没感觉啊？” “因为你蠢。” “……！” 魂体拉成的面条弹性极佳，慢慢回缩回来，随着面条的收缩，将彼此紧紧贴合在一起的压力也在减小，明心得以将头从二号的鼻尖上挪开，随后是重新化形出来的脖颈，肩，胸，手，最后交缠在一起的下身也分开成脚的形状，明心敏锐地发现，二号白的发光的肤色上出现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天啊，你连害羞都会了！” “我说过，你看到的我是你想象的样子。” 明心始终是对这个理论表示怀疑，“那么你看到我是什么样子的？” “一只聒噪的鸭子。” 明心想象着一只鸭子，二号的形象渐渐变了，变成一只毛色暗沉凌乱的黑鸭子，一双小豆眼冷冷地扫过来，说不出的怪异。 “我还是觉得，鸭子不适合走高冷路线。” “嘎！” 毫无意义的一阵单方面殴打之后，二号在明心眼中重新变成原来的模样，只是脸上的红晕更多了些，有了一丝烟火气。 二号的心里简直见了鬼了，为什么她会作出这么幼稚的举动，这个家伙就是病毒！ “现在，还生气吗？”明心突然道。 二号静默了一会儿，脸上的红晕消失于虚无，明心能感觉地到，从她身上传来的那种暴虐的情绪已经消失，二号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很冷，但是并不讨厌。 “多谢。” 居然……谢我了！ “我的特性注定难以如你一样排解负面的情绪，若是短时间积累太多负面情绪便会入魔障，以后如果再有这样的情况，请直接叫醒我。” “嘿嘿，你终于承认我才是主体了。” 二号漠无表情地道：“另外，请不要再将你的负面情绪传给我。” 这么说还怪我咯？ 见二号恢复理智，明心转而观察起这片新的空间，还有那些“韭菜”。浩瀚的空间中到处都是一颗颗淡绿色的光球，明心伸手握住一颗光球，从光球中传来一股亲近的情绪，依赖地在明心的魂体上蹭着。 “这是那些蓍草妖的灵魂。”二号在一边道，她的手上也握着一颗光球，那颗光球也在抖，不过是吓得，她们畏惧着她。 感觉确实很相似，明心有了这个概念，手中的光球渐渐变形，孵化出一个小女孩的模样，亲近地拉着明心的手，躲在明心的身侧，越过明心略有些害怕地偷瞄着旁边的二号。 漫天的光球也同样化形成一个个蓍草妖的模样，她们好奇地打量着明心两魂，却没有一个动作。 “她们的魂力不是都被搅碎了吗？” “相似的神魂碎片会彼此吸引，只要有足够稳定的环境和时间供它们慢慢融合。”二号道。 明心拉着手中的魂魄向前飞向另一个，所有的蓍草妖魂却突然漂移起来，每一个都按照毫无相似的轨迹运行着，漫天的人影晃得明心眼晕，明心停下，漫天的妖魂也停止在原地不动。 “你看她的身体里面。” 明心仔细观察着身边这一个魂体，神识投入进去，魂体内部有百多颗明星在闪烁，星星非常之小，若非留意用神识扫查根本发现不了，星星分布在魂体全身和周围的空间里，并静止不动，明心又拉着小妖的魂体向上飘了一步的距离，所有的魂体重又动起来，包括魂体内的星阵也随之一起动作，和着某种特殊的韵律旋转。 明心放开这一个魂体，在空间中来回查看着其他的魂体，每一个的情况都类似，只要有一个移动，所有的魂体和星辰都会跟着一起移动，而且呈现完全不相同的规律。 “像不像一个密码？”明心道。 “这里当就是那天书内部了。”二号道。 “就这样把我们放进来，他们还真是宽心呢。” “或许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开解这天书。” “也对，说是什么命定的破局之人，还不是病急乱投医，随便抓个倒霉蛋试一下。” 明心与二号讨论着，在最开始那个蓍草妖魂前面停下，手握住她的小手，意识传输过去，企图建立交流。 “你能听到我，对吗？” 妖魂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明心的身上，点了点头。 “我叫明心，你叫什么名字？” 妖魂疑惑的摇摇头，传递过来的意识似对名字这个词很困惑。 明心数了数满天的妖魂，放弃了短时间内弄清楚他们数量的努力，对着妖魂诚挚地道：“你的名字叫草三，知道了吗。” 给这些妖起名太麻烦了，明心愉快地决定以后天星是一，小蝌蚪是二，依次类推。 妖魂还是有些困惑，明心干脆将她的手指向她自己道：“跟着我念：草三。” 灵魂不会发声，实际上都是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的交流，而草三却硬生生地跟着明心摆出口型，脆生生地传音道：“草三！” 灵魂直接相连，随着草三喊出自己的名字，明心能感觉到她的情绪一下子变了，从被动的观察，开始主动向明心的魂体内伸出意识，好奇地探索着这陌生的生命，就如智慧被激活，有了自己。 不仅如此，明心清晰地看到草三体内的又有新的星辰一颗颗地亮起来，直到点亮了十颗才停下。 明心任由她的意识探索着自己，一边试探着存在草三魂体中的记忆，草三懵懵懂懂地，虽然本能地觉得这种被窥探的感觉不太好，但是对方没有禁止自己的意识深入，便以为这是正常的，没有反抗。 草三的记忆简单的很，进来之前的事情已经完全被她所遗忘，她从诞生起就一直在这个地方，不会饿，不会死，也没有目标，有的只是存储在整个灵魂中的关于星星的记忆，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告诉她：“我的家在哪？” 一个声音突兀地在明心的意识中响起，草三不舍地捏捏明心的手，随后飘进无数同类当中，根本辨不清哪一个是她。 下一刻，明心见到了此生难忘的壮丽景象，满天晦暗的星辰在这一刻同时亮起，随着宇宙特有的规律运行着，明心从未曾见过如此多的星星，任何企图数清楚它们数量的努力都是徒劳，置身于星辰海洋之中，明心有一种错觉，这片海洋无限的广阔，而她被永远流放在这星辰大海中，穷尽毕生之力也触摸不到其中的任意一颗。 “这片宇宙中，只有一颗永恒不动的星星，那便是我的家，帮我找到它，好吗？” 那个意识再度传来，有那么一瞬间，明心几乎忘了自己是谁，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意识中只有一个念头——帮他找到那颗星。 然而明心毕竟不是那些单纯的小妖，方长老说人是最复杂的东西，明心自己的复杂程度也不遑多让，远方的乡亲，日夜相伴的伙伴，背叛的怒火，采星宫中的惨景，和面对方长老时，那任人宰割的无力，种种强烈的记忆和情绪涌上来，瞬间让明心恢复清醒。 回过神来，却骤然发现二号已不在身边，明心心中一急，若是迷失在这星海里，想要再找回来谈何容易。 明心在星海中游荡着，星空中似没有阻力，她的速度无限快，直到越过一团星云时，明心才突然记起来，这里不是真正的星海，只是又一个个蓍草妖们组成的星图。 想起这件事情并不能让明心的心情更好一点，这说明这片空间在不知不觉中逐渐侵吞着她的理智和判断力。 她的杂念太多，牵挂太多，反而成了帮助她脱离这片空间控制的法宝，而二号的心思某种意义上讲单纯的很，明心怕自己找到她时，她已经被同化成天书的一部分了。 明心在星空中不断地穿梭着，百万星辰在身边如影闪过，终于，在前方看到一个团模糊的阴云，没有任何的星光从里面发出来。 明心精神一振，向那阴云飘去，越是靠近阴云便越加的难受，从那阴云传来强烈的负面情绪，愤怒的，悲伤的，绝望的，种种强烈的情感扰动地明心的魂体都染上一层阴霾之色，连妖魂们也不敢靠近这里，明心皱紧了眉，二号的情绪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地多，难道自己平时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都积攒到她身上了吗。 强行穿过乌云的过程难以细表，当明心终于来到乌云的中心的时候，一身白衣已经染成阴郁的灰色，乌云中心的小小空隙里，一个袅娜的女子背向明心，抱着膝团成一团，乌云在她上蒸腾着冒出，她正是这些乌云的源泉。 “七娘？” 明心一下子就认出那背影属于七娘，感受到明心的问候，七娘浑身一震，慢慢转过头来，明心心头一跳，几乎要否定自己先前的判断，七娘的五官上流下道道血痕，死灰一样的脸色，空洞无神的眼睛，简直与鬼物图鉴中女厉鬼的形象一模一样。 “二号果然在骗我。”明心想到，她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将七娘想象成过这样。 见到明心的样子，七娘空洞的眼神终于焕发出一点神采，周围的乌云翻腾着，稍向后退了一点，七娘颤抖着道：“师叔，你是来救我的吗？你没有放弃我对不对！” 七娘的目光灼热的惊人，周围的乌云组成一张张人脸，全部凝视着明心，明心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说一个不字，它们就会扑上来将自己撕成碎片。 七娘的神志有点不清楚，但是这份力量，却远远超过一个炼气修士的神识水平。 明心走过去，轻轻抱住七娘，“是的，师叔没有放弃你，师叔来救你了！”木仙记 第34章 星海 二号找到明心的时候，明心多出来一个腿部挂件。 明心特意把腿变成长长的一条，好让七娘挂的舒服一点。 满天的星光已经散了，星辰暗淡，小妖们的魂体重新显现出来，不再随着星辰运动，而是一个个静止在那里。 明心扬起下巴，为自己平生第一次在某一方面战胜了二号而有点小得意。 “要我说作魂还是得有点牵挂，无牵无挂的时候最容易忘记自己是谁，所以以后少睡点觉，常出来走走吧，吸点烟火气，放心啦，我不会介意的。” 明心语重心长地道。 二号冷眼盯着明心，突然道“这里有十万零五十四个草妖魂魄。” 明心：“？！！” “每一个控制的星辰数量有差别，我统计了一千个，平均每只控制一百个零一个，这其中有五百四十个草妖体内有新的星辰产生，三个时辰的时间里一共产生了六百颗新的星辰，按照这次星辰爆发的时间推算，这里预计有千万颗星辰，其中十一万颗是刚刚产生的。” 明心深深地无力。 “所以……” “如果这是个谜题，按照这些星辰的数量，以我们有生之年不可能破解。”二号说道。 “你发现了什么。” 明心尴尬地摸摸鼻子，成功把鼻子在脸上抹平：“七娘好像疯了……” 二号：“呵呵。”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明心顺着二号的思路主动分析道：“所以这个世界中有一千万星辰，而且还在每天出现新的星辰，而那个意识――可能是天书的主意识想要找到其中唯一一颗不动的星辰，那是它的家乡。” “所以瑶池仙宗的长老们很好心地找了这么多喜欢星星的小朋友陪着迷路的小朋友一起找回家的路，当然了，到时候会不会把它送回去就不一定了，也就是说，这片星空是一把锁，那颗星就是天书的钥匙，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帮他们找到那把钥匙。” 那么问题来了，我们为什么要帮他们找钥匙呢？ “如果你想让意识被吞噬掉，或者你亲爱的身体在外面腐烂掉。” “你说的对。”明心仰望着无知无识的漫天妖魂，远方，她们之中最普通的一个正在向她们所在是地方飘来，怀着突然变的不普通的不安和骄傲。 “我们得做点什么，不管是为了我们还是她们。” …… “如那道意识所说，它所寻找的是一颗永恒不动的星辰，但是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我记得渊夫子曾上过一堂课，他说一切的事物都是在运动的，你看到一件东西不动，是因为它与你的参照物是静止的，而如果将另一件运动的物体当做静止的标准，那么它又是运动的，所以不可能存在永恒不动的星，也可以说，这里每一颗星都可以是那颗不动的星，只要你认为它是静止的。” 二号淡淡道：“我认为它并不喜欢你这个答案。” 明心耸肩，“这就是问题所在，它在为一个有问题的问题寻找答案，这本身就是有问题的，所以，它肯定有问题。” 二号若有所思。 “你有没有发现，在这里我们的权利很大。”明心望着身边的草三四五六七八九，看着她们一会儿变成光球，一会儿变成某金发男孩子，一会儿变成一只只鸭子，这些都是她的想象，在她眼中变为事实。 “除了每天六个时辰多一点的占星时间，其余的时候天书的意识没有压榨她们，虽然她们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压榨。” “什么是压榨？”一边倾听的草七好奇地问道，草七一向是好奇心最重的，明心发现她们之间也有性格上的微妙不同，从获得自己的名字之后。 “压榨就是把果子做成好喝的饮料。” “什么是饮料？为什么要喝？” 明心戳戳草七的脑门：“相信我孩子，你不会想知道的。” 一边的七娘阴森森地向草七看过来，草七嗫喏着压下自己爆棚的好奇心。 明心继续道：“玄牝之书的器灵是个完整的意识，它聪明，会思考，品味独特，所以在它的世界里我们只能按照它的规则走，但是在这个世界，天书的主意识从头到尾只会说那两句话，其它的时候存在感趋近于无，我怀疑它是否真的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 “假设真的有那么一颗星，我们又真的找到了它，它还能认出那颗星吗？” “有可能。”二号道。 “假设它还没有忘记辨别的方法，那么确实有可能，但是还有另外一种假设，如果天书是一座宝库，那颗星是钥匙，那么那个意识就是门，现在的实际是我们想打开宝库，短时间内又不可能找到钥匙，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解决门。” “解决门的办法有两种，把门砸烂，或者把门推开，无论哪种，我们需要先将门找出来。” “你想怎么做。” 明心微笑道：“让它相信，我们找到了钥匙。” 为十万多个长相完全相同的妖魂逐一编号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尤其是她们每天都要打乱一次，诀窍是让她们每一个记住自己的名字，然后说服她们想象自己头上顶着一串数字。 这个过程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明心想如果自己的身体顺利从那片空间被带出来的话，现在应该已经烂了，当然把血放干可以保存地久一点，或是封在冰里什么的，方法很多，说不定等她醒来就能看到一个人正准备亲吻她呢，希望那是个美人儿。 训练她们，让她们克服长久保持着的本能所需要的时间更久，终于在又过了两个月之后，明心的开门计划终于可以实施了。 这三个月里，二号经过不懈的测算，终于找到了天书世界的边境，这里的空间并不是无限的，但却是折叠的，从一个边界飞出去，马上会从另一个边界飞进来，出来的地方很随意，没有任何的规律，但是有一点是确认的，那就是边界的轮廓是不变的，虽然无法确定边界是不是也在旋转。 如果将边界本身作为参照，可能真的有那么一颗星是永远与边界保持静止的，但是明心没时间再找，她只是来到二号测算出来的空间的中心，站好。 明心自己体内也有一颗星，这是她自己推算出来的，草三提供了一点小帮助。 现在，让我们相信，宇宙的一切都是以伟大的，唯一的主，圣?明心为核心，旋转。 “小的们，操练起来！” 漫天星辰，万千世界，围绕着默然静立的明心，旋转。 魂力点燃，输送向体内的那颗星，随着星辰放射出璀璨的光芒，周围的万千星辰俱暗，一股若有若无的紫色烟霞缓缓自星辰之间涌出，蔓延成一片星云，带着前所未见的强大魂力，不属于明心所认识的任何一个魂魄。 明心静静凝视着那蔓延在整个星空中的星云，来吧，我用一千万颗星辰来证明，我就是宇宙的中心，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星云越来越近，一抹紫霞触碰到明心的体表，又倏忽远离，维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观望着，明心并不气馁，群星照常环绕持续了六个时辰，然后按照规律泯灭光芒，重新变成一个个妖魂，和明心一起静立，守望着时间。 如此的努力持续了七日，明心也七日没有挪动过一次，每一日繁星拱卫，紫色的星云都会出现，每一日比上一日更凝实一点，靠地更紧一些，而明心体内的星也越来越亮，盘踞在眉心，如太阳的光辉闪耀。 终于在第七日，紫霞似一团轻纱，轻轻披拂在明心的魂体上，环绕两圈后急剧收缩，在明心的面前形成一个紫色的光团，从光团中传来的能量波动如宇宙般浩渺，不是魂力也不是灵力，而是某种更高级的能量，明心的力量在它面前显得无限的渺小卑微，此物深不可测。 藏匿在星空中的二号将自己的身影藏地更加隐秘，破门这一条路是行不通了。 “足够了，年轻的灵魂。”又是那个意识的声音从光球中传来，明心歉然一笑，“原来前辈早就看穿了。” 光球泛起波纹，声音兀自陈述着：“我的家乡在十万光年之外，众神眷顾，星辰环绕之海，宇宙的黑暗，吞噬一切的光辉，在这里，看不到回家的路。” “然而我还是要谢谢你们，来自异界的孩子们，我在这里已经沉眠了太久，久到意识被时间吹淡，也许再过一百万年，我就会彻底消失在这片星辰殿中，是你们唤醒了我，我已经太久没有看到这群星环绕的景象，在我的家乡，也有这样一片星海，虽然那绕行的星辰只有寥寥几千颗而已。” “那一定是很美的景象。”明心道。 “是啊，很美，无数世界之间，再没有比星海更美的景象，年轻的灵魂，我要拜托你一件事情，请你记住这颗星辰，如果有一天你能路过我的家乡，把我的灵魂安放在那里，我会给予你我所能做到的最大嘉奖。” “但是，您不是说这里不是……” 话未说完，漫天的星光变了，所有的星光泯灭，只剩下最后的三千六百颗星辰，围绕在明心徐徐转动，那种在无限长的时间里形成的，存在于星辰之间完美力场，任何的占卜和测算都无法模拟出来的自然奇迹，在这三千六百颗星辰面前，明心这三个月来苦心排演出的剧目，连最最拙劣的模仿都不算不上。 明心的魂体开始虚化，神识弥漫开，包裹住所有的星辰，用心记忆着它们的轨迹，明心能感觉到，某种变化正发生在灵魂深处，群星掩映中，蕴藏着宇宙化生的道，这是所有修道者梦寐以求的财富。 群星散去，天地一片虚无，明心收回扩张的识海，向着那黯淡了许多的光球道：“前辈放心，如果我有一天能有幸畅游星海，一定去拜访您的家乡。” 光球中声音变得缥缈：“谢谢你，孩子，我将再次陷入沉睡，现在，请接受我的力量。” 光球的颜色褪去，变成一团莹白的光团，感应中已经不见那个意识，二号无声无息地出现明心身边，心有灵犀地，十指交缠紧紧扣在一起，魂体缠绕交融在一起，向光团握去。 两只手心同时夹在光团上，源源不断的能量从光团中传出来，灌注进魂体当中，就在这时，虚空中突然出现一个人影，须发皆白，身着七星道袍，虽然是魂体，但是身形却有如实质。 通济元君目光灼灼地看着空间中心的那朵光团，几乎忽略了光团身边的两个女子，他魂牵梦萦了近千年的天书之谜，今日终于解开！ 光团中散发出他从未曾见过的能量波动，即使以他元婴大圆满的修为，依旧免不了在那光团面前，生出一分渺小之感。 就是那个！通济元君心中生出强烈的渴望，汹涌的神魂之力随着激荡的心情扩散出去，撕碎了天书意识罩下的夜幕。只要吸收了那个，他就能进阶渡真！ “竖子敢尔！” 通济元君凌空拍出一道光柱打向明心两魂，汹涌如海的神魂之力兜头罩下，封锁住一切方位，明心和二号岿然不动，就在通济元君的神魂攻击即将吞没她们的时候，一层光环突然从光团中扩散出来，在空中形成一个光罩，将明心和二号护在中心。 “元君这个时候出来抢人机缘，怕是不太好吧？” 通济元君道：“这天书本来就是我的，我念你们解锁天书有功，若是现在放手，可为你们找个肉身重新投胎，若是执迷不悟，就休怪老夫不讲情面了。” “真是笑话，我们本来好好的，却被你们抽了魂魄祭书，现在反倒有情面了？” 通济元君冷笑一声，“不过是得了一个器灵的允诺，便真以为这天书是你们的了，那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元婴！” 浩荡的神魂之潮倒卷而回，无尽的潮水冲刷在光罩上，光团连带着光罩渐渐从明心的手心飞出来，向通济元君的方向移动，任明心与二号如何催动光团，也抵挡不了光团离她们越来越远。 明心与二号对视一眼，由明心开口道：“元君错了，这天书不是你的，也不是我们的。” “呵，难道是那器灵的不成？有什么花招，便都使出来吧！” 光团越来越远，马上，她们就要被拖离开光罩的保护范围，被神魂之潮所消融，明心轻轻道：“这天书，是她们的。” 满天星辰，再度亮起！木仙记 第35章 魂归 星光闪耀，是一个个幼小的灵魂，从近处延伸到空间的尽头，十万多双眼睛注视着天书中心的这场对决，如果在平时，通济元君几乎不会看一眼这些卑微的虫子，但是这里不是这里不是外面，他的千万神通只剩下脆弱的神魂本身，她们的注视让他感到恐惧。 “还记地她们吗？是你们亲手将她们送进这座天书，日夜不断地为你们卜算星图，我只是一个催化剂，真正唤醒天书的是她们日日夜夜的陪伴，若说天书该属于谁，真正的主人是她们。” “呵，不过是一群工具而已，连人都不配做，也敢称为主人？” 明心道：“如果元君不想讲道理的话，那便比一下实力吧。” 星辰陨落，漫天星光化作千万颗流星，聚合成一片浩荡的星辰之海，流向焦灼中的三魂，星海流过通济元君放出的神魂浪潮，先才还不可一世的神魂之潮顷刻间被淹没在大海中，星海包围通济元君的魂体，海浪漫过通济元君魂体的下身，灵魂瞬间融化在星海里，毫无抵抗的余地。 灵魂融化的痛苦和恐惧漫上心头，通济元君狂吼着：“不，这不可能！”，身上的魂力爆发出一道道炽烈的光束向着明心射去，然而星辰卷过，一切的努力在这星海面前都成泡影。 没什么不可能的，前辈沉眠之后，这些妖魂就变成了天书本身的力量真正的掌控者，在天书的法则范围之内，她们就是神。 明心静静地看着通济元君最后的怒吼被星光所吞噬，没有任何一缕神念从里面逃出来，这一招明心和二号准备了三个月，本来是想用来对付器灵的，却不想用在通济元君身上，倒也不算埋没。 光团融化，彻底消失在明心与二号的魂体中，现在，她们也是着天书的主人了。“没错，我们不是人，但那又有什么不同呢？” …… 天池山巅。 笼罩着天池山巅的星海终于散了，巍峨的宫殿之巅，通济元君的从空中摔落，没有星光守护，也没有元后修士该有的威严，他就这样沿着宫殿倾斜的金顶滚下去，落进下方的天池中，须发散乱，像个最普通的老人。 围攻天池峰的八位元婴怔然停手，蛟龙仰天发出一声长吟，龙吟声中说不尽的沧桑，埋首扎进天池中，巨大的龙身被湖水所吞噬，没有激起半点浪花，龙族水遁之术施展开，永远离开这个囚禁了他数百年的地方。 “他失败了？！” 再回首时，结界之内早已不见方长老的人影，竟是毫不留恋地走了，护山大阵无人主持，力量逐渐消散，围山的众元婴静静等待着大阵消散，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结界内的天书和结界外凤离的反应，没有一个人去追踪逃走的蛟龙和方长老。 就在这时，天书上重新泛起微弱的光芒，一个光团从天书中浮现出来，在空中幻化成一个女孩子的虚影，天池山脚下，被整个世界遗忘的百里奇福至心灵般地抬起头，正看到山巅那一抹袅娜的虚影显现出来，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几乎忘了掐自己一把，看看这是真实还是梦境。 “七娘！” 谷七娘的虚影没有听到百里奇声嘶力竭的呼喊，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锁定在远处玉衡峰顶上，一直遥遥观望着战局的谷先生，谷先生平静的面容上看不到丝毫愧疚的情绪，反而舒展了一直皱紧的眉头，一切已到尘埃落尽时。 “义父，为什么？” 声音不大，但足矣让此间所有的元婴大能听见，其中也包括谷先生，无视了所有鄙夷的，等着看好戏的目光，谷先生落到凤离身边，平静地陈述着那个故事，“我从十八年前偶遇你的叔叔，那时姬家败落，被瑶池仙宗所雇佣的追踪者所追杀，只剩下你的叔叔带着你拼死逃出来，你的叔叔临死前恳求我带走你，并向我讲述了姬家的往事，我答应了你叔叔，抚养你长大，如果机会到来，就带你完成姬家的复仇，若是机会始终不到，便让你安度余生。” 谷七娘低沉地笑，年轻女子病态的笑声传进每一个人的心里，此时天池山上的所有人，无论修为如何，都感到浑身发冷，一团团灰色的云雾从谷七娘魂体边逐渐泛起，从云雾中传来的强烈的绝望和恨意让首当其冲的凤离眉头微皱，手中的离火钟感到不快，自发地发出一阵轻颤，将身前的阴郁之气驱散走，凤离向谷先生传音道：“如今天书似被令爱所控制，先生还是稍加安抚的好。” 谷先生微微低头示意，传音道：“无妨的，掌控天书的并非是七娘，我说什么也不会有差别，这天书的能量甚为神异，为我生平之仅见，是取是放，王上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一种微妙的默契在几位元婴之间形成，八位元婴悄然变换方位，一缕缕道韵在八人的之间联系在一起，布成一座隐秘的阵势，将天书和七娘的魂体包围在中心，而七娘依然笑着，对几位元婴的行为一无所觉。 良久，七娘终于止住笑，目光穿透过团团云雾，如要钻进谷先生的心里，“义父，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义父，我只问你，你可曾有过一点的愧疚？” “舍一人而救千万人，我无愧，亦无悔。”谷先生平静的道。 阴云扩散，天书上亮起几点星芒，浓浓的云雾遮断了视线，看不到七娘的目光，只有冰冷的声音从浓雾中传来：“谷轩林，你就不怕我现在引爆天书，与你同归于尽。” 冰冷的杀意迎面袭来，谷先生不退反进，一个瞬移闪过凤离的阻拦，出现在云雾的笼中范围之中，维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不再向前，云雾在他身边翻涌着，作出一张张狰狞的怪脸，撕咬着谷先生的四肢，然而谷先生一没有躲闪，二没有施展法术抵挡，只望向云雾中心的晶石上，一点最亮的星光道：“若是谷某一命可以让阁下稍解怨气，又何必牵连这天池山众多无辜者的性命，只是阁下真以为凭着这种方式，就能在八位元婴的围攻之下安然脱身吗？” 鬼脸不再撕咬谷先生，云雾稍稍褪去，露出其下的晶石，谷七娘的虚影已经消失，只剩下晶石上一点明星闪烁。 “先生是如何看出来的？” 谷先生道：“老夫与七娘相处了十八年，阁下却只与七娘相处了几天。” 晶石中的声音道：“看来先生真的毫无愧疚之意，如此铁石心肠，在下佩服。” 七娘确实已经走了，在与明心相处了一个月后的一天，所有的乌云消散，带着笑意永远离开了人世，化作天书里的一颗星，只有执念未消的灵魂才会滞留在人世，她就是这样，只要有一点微小的安慰便足够了。 谷先生丝毫不以为忤，回道：“阁下既然能成功解锁天书，可见是聪明人，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听听在下的建议如何？” 明星闪烁，明心打断道：“很抱歉，我并不是个聪明人，也不想听。” “我知道你们很急，想把我拆掉，不过我现在已经跑不掉了，何妨先听听我说点废话呢？” “我曾经劝我自己不要生气了，但实际上我自己也在生气，我气的要死。” “不过这也不重要，生气不是因为你们，我也不打算把气撒在你们头上，再说你们也不会把我这点小情绪放在心上，我只是个小角色。” “重要的是她们很生气，虽然她们自己并不生气，她们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替她们生气。” “但是她们信任我，所以我生气就代表着她们生气，归根到底还是我生气。” “所以我不是聪明人，聪明人从不生气，就算生气也会做聪明的事，但我不是，我是个蠢人，蠢人生气了总要做傻事。” 谷先生暴喝道：“ji！” 疾？击？还是急？ 明心分不清。 上一次她看到六个元婴一起对她出手，还是在梦里，想不到真的有一天能活着获得这项殊荣。 甚至还多了两个。 谷先生并指插向的那颗星，明心并不怀疑，他比在场的一半元婴都要强，至少在这一指上，他跨越了空间，冻结了时间，切中了关键。 但是这些都没有用，明心早已准备好了一切，再短的空间也是空间，而她只需要一个念头，思想的生长不需要空间。 “现在，请感受被遗弃者的怒火吧。” 那一天，居住在天池山周围的人们，有幸见证了另一轮太阳的陨落，日落在午后时分，遮掩了天空中，他兄弟的颜色。 从那以后，统一的大楚土地上流传着一个意蕴深长的故事，罪恶的瑶池仙宗，因他们的贪婪招来了天罚，而他们的王――天道的使者，摘下一颗星辰净化了罪恶的天池山，从此，国泰民安，天下大同。 星辰落下的地方成了一座湖，人们叫她落星湖。每年的冬天，都有不少大楚人来落星湖洗礼，凡人们相信这座温泉湖能消除他们的罪孽，修道者相信这里能找到某块消失的人间至宝。 落星湖成了另一处游历的圣地，当然了，这个故事里没有大楚神秘消失的三万精锐，没有沉眠在湖底的天池坊市，更没有被崩塌的地火埋葬的地下黑市。 每年冬祭，湖畔都开满了粉白色的小花，老人们说，那叫蓍草。 这些都是之后的故事了。 蠢人会干傻事，很遗憾的，明心不蠢，她只是不是人而已。 天书自爆的那一天，无与伦比的威力轰塌了脚下的死火山，点燃了沉睡万年的地火，地火涌动，无数碎石和这岩浆向外喷溅，喷上万丈高，而其中一块飞石比其它的同类飞地更高一点，更快一点，以至于在天上飞了七天的时间还没有落到地上。 明心就在那块丑陋的破石头里，随着石头在世界上漫无目的的飘荡，她在找她的尸体。 二号经常嘲笑她，实际上明心自己也觉得希望很渺茫，方长老不一定是个好人，就算她是个好人，兰馨他们也不一定能及时醒来，就算醒来，那座传送阵通向地下黑市，而地下黑市已经被她亲手毁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兰馨他们突破万难，成功地带着她的尸体逃出来，现在大概也入土为安了吧？天下这么大，一块石头要如何找到一条被埋进土里的尸体呢？ 回瑶池仙宗附近找找？不错的想法，如果那里没有六位元婴疯了一样的寻找她的话。 明心就这样在天上游荡了七日，所幸天书的速度很快，比元婴修士还要快，大多数的人并不能发现这块在天上游荡的石头，只是在靠近青莽山的时候，有一个老道追了她半宿。 当终于甩掉那个顽固的老道士之后，天书仅剩不多的力量消耗了大半，明心决定最后赌一把，若是失败的话，她就随着二号双宿双飞，做个专修魂体的魂修――简称鬼。 明心要回三圣山。 回程的路只用了一天，陪着唐宫里的一位嗅觉敏锐的女道士捉迷藏用了五天，明心想，她大概是天生和道士这种人八字不合。女道士没有老道士快，但是更持久，终于在第六天的时候，随着明心一前一后靠近了三圣山的范围，此时天书储存的能量只剩下一成了。 就在这时，明心听到了琴声。 琴声悠悠响，魂兮忽来归。 远方阴魂不散的女道士再度出现，明心回首向她做了一个看不见的鬼脸，发动天书剩下的最后一点力量，变做一颗流星，逆转方向飞进长安城中，穿过座座虹桥，坠落进下城区的一扇窗。 窗子里面有一张床，床上有一位睡美人，红色的小精灵在她身边飞舞，可爱的小猫卧在床边，警惕地望着被砸破的窗子，寻找着罪魁祸首。 石头悬在睡美人的头顶，天书的力量作用下，没有人能看见她们。 “想好了吗。” “那还用想？” “那你在干什么。” “让我再看一会儿，呀，我真是太美了！” 小石头亲吻了娇软的唇，睡美人，睁开你的眼睛。木仙记 第36章 后事 琴声悠然，客舍青青。 沿着弯曲的小径，明心走向琴音传来的小筑，站在门边突然停下了脚步，回首望去，她还站在小径上，目光留恋着路边的花，一袭婀娜的侧影，静美了岁月。 我真是太美了，明心今天第二次发出这样的感叹。 灵魂折返回去，将停留在原地身体捡回来，不再左顾右盼园中的景致，集中注意，一起回到琴声的源头，琴声也恰在这时画上中止符，明心向着屏风后的小小虚影道：“一点后遗症，叫前辈见笑了。” “你的神魂强过本身的修为太多，不及时处理，今后的问题只会更多。” 屏风拉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坐在琴台后，淡绿色的头发铺在地上，缀满繁星般的小花，她的每目光沉静如水，智慧和忍耐是水中的鱼，只有时间磨砺才能沉淀出那独属于长者的气质，这是个真正的假小孩儿。 明心在假小孩儿的面前自顾坐下，“那么，我该叫你纪芸还是天星？” “天星都告诉你了？” 明心摇头：“没有，我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天星了，但是我在天星身体里留了些东西，他化成灰我也认得。” “你应该知道，一切的奇迹都是有代价的，比如成为一个妖。” 明心静静聆听着，纪芸的目光有些悠远。 “练就一个化形的妖要耗费许多的条件，其中最重要的原料是我的精血，这些年来他们不断抽吸我的精血，虽然有最珍贵的灵丹补充我的元气，但是我知道，时日已经不多了。” “所以十年前，我将元神割裂一部分融入精血，创造了天星，随后托付龙大哥引燃魂能，制造了一场爆炸，借机将他送出去，寄希望于一线的生机，没想到他真的能找到你们，说起来，我欠你一声谢谢。” 纪芸俯首一拜，明心低垂眼眸，没有接受也没有躲开。 “那天星呢？他现在在哪？” “天星是我的一部分元神所化，即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分身，多年不断地抽**血之后，我的肉身已经损毁殆尽，承受不住挣脱囚龙锁的损伤，所以我的元神出窍，与天星的灵魂融为一体，借用天星的身体摆脱囚笼，你也可以继续叫我天星，我们本为一体。” 说是一体，其实总还是有主次的，明心惆怅的苦笑：“没有任何两个灵魂是完全相同的，就算是系出同源，无论如何，我要感谢前辈为我招魂。” “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他们吧，是他们始终相信你能回来，拼死护住了你的肉身，找到了我，而我只是做一点应尽的补偿罢了。” 头顶上，兰馨骄傲地扬起头，张开的翅膀上缺了一块手指肚大小的翼膜，琴室外的窗台上，虎纹小猫扭过头，摇摇光秃秃的尾巴跳进花丛中，在他身上，一只瓢虫静静地沉睡，十几天的时间飞过三个月才能完成的路程，它太累了，睡到现在还没醒。 明心温柔地笑，笑容比冬日的阳光更暖，“我们啊，不用谢。” “对了，那些小妖呢？我记得当初逃走了许多。” 纪芸点头道：“那日你们救出了一百三十一个，后来逃离的过程中折损了大半，虫二从昆仑的渠道联系到我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二十九个，我将他们体内属于我精血的力量化为生命本源，虽然失去了化形能力，但总可活下去，现在就种在芳谷中。” “自然之道，循序渐进，如此该是最好的结果了。”明心道，点点自己的胸口：“其实还有一个就在这里，不置前辈可否把她给我，晚辈有些用处。” 纪芸道：“她们是你救的，本来便属于你，不必问我。” 明心微笑道：“有前辈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其实不止是小蝌蚪，也就是草二，还有三四五六七，十万多个灵魂就沉眠在天书之中，不过明心可没打算就她们的归属征求纪芸的意见。 “今后你打算怎么做。”纪芸道：“关于昆仑。” 这次的事情毫无疑问是昆仑背弃了她，将她和一万蓍草妖视为弃子，用她们的献祭换取纪芸脱困，明心最开始满腔悲愤，想着万一活下来，一定要与昆仑决裂，然而随着在天书中的日子长了，每日和那些淳朴的妖魂相处，看着七娘的怨气渐渐消失，有些强烈的感情就淡了。 恨依然是恨的，但是正如前述，明心很不幸的是个聪明妖，就算恨也可悲的聪明，她不可能与昆仑决裂，平心而论，昆仑，尤其是姒柔，对她的帮助很多，她需要这个舞台，需要一个精明而强悍的组织站在她的背后，即使被抛弃，被利用，这也是她想要获得更多便利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她对昆仑，何尝不是一种利用呢？ 决裂于事无补，她要做的是利用手中的牌，换取更大的利益。 明心盯着纪芸，她，或者他――明心现在也分不清纪芸的性别，话中有话。 “前辈在昆仑过得可好？” 纪芸笑了，并不做回答：“你是个很有野心的妖，不用否定，我很了解那种眼神，东皇阁下很快就会知道你的归来，在那之前，我希望你把天书处理好。” 东皇，又是那个名字，明心道：“你不希望天书被交到昆仑的手里？” 纪芸道：“我相信在你手里，她们会得到更好的归宿，这就算是我作为一个不想负责任的母亲，唯一的请求。” “你知道她们？”明心没有半点被戳穿的尴尬。 “被锁了这么多年，我总不至于一无所知。” “你有什么想跟她们说的吗？” “不必了，我们对彼此而言，都是尴尬的存在，如果她们还有模糊的记忆，请告诉她们那都是假的，如果她们有幸忘了一切，那就让这段往事永远沉睡在我们心中。” “世间没有永恒的秘密。”明心道，她有些理解纪芸的心情，这些蓍草妖对她来说是屈辱的记忆，虽然她们什么都没有做错。 也罢，草木妖族，从来都是孤独的孩子。 “我不会隐瞒，也不会提起。” 纪芸点点头，默许了这个答案，“准备一下吧，我送你回三圣山。” 明心皱眉，“外面那个道姑？” “不必担心，你们昆仑还有几分薄面。” …… 妖与妖注定是不平等的，就如虫二混了一百年才到拿到二级权限，明心不到一个月就拿到了，而纪芸更过分，只是刚刚脱困，就已经分配到了一只寻芳玲，可以直通往芳谷，明心不知道纪芸的权限到了几级，那应该是个可以让她落泪的故事。 芳谷弥漫着终年不化的迷雾，姒柔不在，或者不想见她，明心也剩却了和姒柔对峙的烦恼，循着谷中草木的指引找到栽种蓍草妖们的地方，一株株开着小花的蓍草埋在一群各色的草木间，欣欣向荣地与新认识的朋友们打着招呼。 明心远远旁观，没有上前相见，静静离开。 …… 许久不上三圣山，这里依旧那么安静，没有早课的时节，三圣山上越发冷清，明心一路走向山巅，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人。 山上有间草堂，名唤白马，草堂的门打开着，它的主人在家的时候，这扇门从来不会关闭，明心走到门前，感慨于草堂的简朴的时候，不小心又将身体丢了一次，直到一声“学生”没有发出声音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倒在了路边。 这个二号又睡觉，真是太丢人了…… “呵呵，是澄君啊，进来说吧。” 声音从门内传来，明心突然感觉浑身一松，一路的忐忑变得那么可笑，从容地捡回来肉身，照例行完弟子礼，走进草堂中。 守仁真君站在院子中心望着天，明心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苍天白日，没有什么稀奇，不由奇道：“山长在看什么。” 守仁真君低下视线，“看看星星”，随即笑着邀请明心在一棵老梨树下的石凳上坐下，笑道：“你这次出去倒是惹了个大动静回来，不愧是凌云的弟子，这闯祸的本领和她年轻的时候相比不相上下。” 这天下的事，怕是没有能瞒得过这些人的吧？明心在心中暗诽气氛很好，明心也不想扫兴，挑了个石凳座在守仁真君对面，拄着头好奇道：“师父年轻的时候也很能闯祸吗？” 等等，她为什么要说“也”？ 守仁真君的表情很有些一言难尽，良久叹道：“比现在好一点。” 明心：“……” 看来她还不够了解她这个师父…… 明心从口袋里取出天书摆在石桌上，现在的天书灰溜溜的，只有巴掌大小，放在山石打制的石桌上都显得有些配不上这只高贵的石桌，明心道：“学生今日来，是想将这件东西送予山长。” 守仁真君来了些兴致，捡起石头在手上来回摆弄着，叹道：“为了此物，惹得天怒人怨，千年传承一朝覆灭，世人之痴妄，可惜可叹。” “山长可识得这是什么？” 守仁真君笑道：“你这是考我吗？” “学生不敢。”明心道：“瑶池仙宗的人叫它天书，我却觉得不像。” 守仁真君颔首道：“不错，此物来自它界，据我观之，当是某位天仙的法宝，用以穿梭各界，只可惜不知遇上何种灾厄，人没了，法宝也损毁大半，瑶池仙宗找到的这一块，也只是藏着那天仙一缕神识的残片而已，其中存储的能量与此界天道有异，用光了就没了，再补充不了，充其量只是一块超大号的灵石而已。” “天仙？”明心忍不住重复道，她从来不知三仙之上是何种境界，难道就是这天仙吗？那上面是不是还有大仙金仙大罗金仙什么的…… 守仁真君道：“你当知道世间有渡真、化仙、衍圣三种境界，被并称为三仙，那你可想过，对我们这些不死不灭的老家伙来说，还有什么可做的？” 明心犹疑道：“它界？” “不错，这确实是一条路，所以我们管那些离开自己世界的三仙境叫做天仙――当然也有的地方不这么叫，不过道理都是相同的，离开自己世界的道，去探索大千宇宙中的道，以求对自身的突破。而那些留在自己世界里的三仙境，便称为守护此界的地仙。” “那地仙平日里做什么？” “地仙自然也有他要做的事情，比如给一个小姑娘讲故事。” 明心还想问三仙之上有什么，但话题有点扯远了，返回到这块法宝残片的问题上道：“这里面的那位……天仙托付学生将他带回家乡，学生自作主张地答应了，现在想想等到学生有幸能够遨游天外的时候，还不知要发生多少事情，生出多少波折，所以斗胆将这块天书送给山长，想着山长在外游历的时候若有闲暇，可以将这位前辈送回去。” 明心小心翼翼地道：“我看他还挺大方的……” 守仁真君凝视着明心道：“这残片中的能量虽然于世不容，但本身确实是仙阶强者的法宝不假，其中蕴含空间至理，自成一片空间，你可知天下有多少元婴愿意为了这一块残片舍掉身家性命？” “此物虽好，但却不是我所能拥有的，更莫说利用，交给山长才不至于埋没了它。”明心推拒地毫无压力。 守仁真君笑道：“那这里面的这些小朋友？” 明心应景地接到：“山长慈悲。” “呵呵，也罢。”一颗梨子从树上落下，正落到守仁真君是手中，守仁真君将梨子放在石头上，一缕缕轻烟从石头中飘出来，没入那只梨子中，明心好奇地盯着那只梨子，一直到轻烟不再飘散出来，守仁真君将梨子递给明心道：“吃了它。” 明心瞪大眼睛――吃了？！ 反复确认自己与守仁真君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说起来帮他牵扯了剑凌云的些许注意力，应该算是有点小功吧？明心接过梨子，一口咬了上去，梨子入口即化，变做一股暖流，顺着灵力回路流向自己的左手，在左手手腕上慢慢凝聚成一块梨籽大小的小痣，明心的神识沉浸进去，十万多个灵魂在里面安然沉睡，感受到明心的视线，隐隐有苏醒的征兆。 “须臾芥子，这片空间的能量足够支撑五十年，五十年后能量耗尽，里面的灵魂自然消散，到它们该去的地方去，你可要想好，养孩子可不容易。” 何况是十万个孩子。 明心信心满满：“养孩子我可不会，但是种地却并非不能学。”木仙记 第37章 晋级 守仁真君高深莫测的笑，一副等着看你好戏的神情。 明心囧了一下，说心里话，她将这些妖魂留下也只是心底有个模糊的概念，怎样落到实处还是个遥远的课题，故作镇定地轻咳一声，明心道：“山长若无事吩咐，那学生就先退下了。” 守仁真君点头应允，明心松了一口气，瑶池仙宗的动静那么大，来之前她还忐忑于怎么向守仁真君解释天书和里面的妖魂的事，却不想守仁真君什么都知道，还如此的配合自己，实在是始料未及。 无论因为什么，守仁真君对她们这些“异类”的态度出奇的宽容，这总归是件好事，也难怪姒柔那样尊敬他，明心能感觉到，在他眼中，他们，的每个成员，无论是人是妖，都是相同的，被同样地尊重着，作为一个生命。 “对了。”守仁真君叫住即将走出门的明心。 “跟子正说，容你宽限三天，好好将你的事情安排一下。” 明心回过头，呆滞地眨了眨眼：“宽限……什么？” “禁闭啊。”守仁真君道：“我记得入门之时，门规都发予你们，怎么，凌云没有给你讲过吗？” 剑凌云确实没提过门规，但是韩小师姐在入门之前就与他们耳提面命过好几遍，想到自己这一路来范的诸多门规，足可串成半本书，明心笑的比哭还难看。 还真是，一视同仁啊…… “啧啧，你说你是不是傻，在外面行走，谁不出点事，只要行事低调，子正夫子哪能件件都知道，偏偏你张牙舞爪的，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的大名，本来你不去找山长也没事，山长向来懒得主动管这些琐事，结果你反倒好，径直往枪口上撞，你说不罚你罚谁？” 持戒堂外，楚荆南摇头晃脑地数落着明心，十足的过来人的架势，见明心没精打采的样子，忍不住探过头来，贼兮兮地问道：“说说呗，你到底干了什么，一罚就是十年，破了上八百年的纪录啊。” 明心身心俱疲地瞥了楚荆南一眼，干干地道：“放爆竹玩，结果山倒了，山下有人，砸死了。” 楚荆南同情地道：“那还真是够倒霉的哈。” 咦，不对啊，那得是多大一个爆竹？楚荆南细思极恐，决定不纠结于这个问题，豪爽地道：“走走走，我那还有不少禁闭神器，都是几位师兄传下来的好东西，我本来可是想留着自己用的，看你这么可怜，免费借你用好了。” 明心斜了他一眼，“你不是也要禁闭吗。” 不然怎么会在这里碰巧遇见。 “嘿嘿，我时间短，两个月就出来了，小意思。” 明心虽然很想见识一下楚荆南所谓的禁闭神器是什么东西，但是想到自己这三天满满的日程，顿时没了兴致。 “不用了，你还是帮我想想，怎么能找到一位夫子的手书，让我上一趟三楼吧。” 楚荆南搓搓手指。 明心眼睛一亮，有戏？ “要多少？” “谈钱多俗，你跟我说说，林师妹都喜欢什么？” 明心面色古怪地道：“你还不死心啊？”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楚荆南做深情状。 “琵琶。” “这个不算！” “砍头。” 楚荆南：（？Д？）！！！ 明心一本正经地道：“你也知道，她们逍遥门的人都有点怪癖。” 楚荆南：“……还能不能做朋友了。” 明心坏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师叔我已经想到了，不过还是要感谢小师侄逗我开心。” “对了，她还喜欢我。”留下最后一句话，和着银铃般的笑声，明心的身影消失在空气中，三圣山中的阵法遮掩，很快消失不见。楚荆南站在原地，怔然地望着天空。 今年的冬天，好冷啊。 …… “师父，我被人欺负啦！” 水镜中的剑凌云鄙夷地看了一眼梨花带雨，做楚楚可怜状的小徒弟，嗤道：“好胳膊好腿儿的，要不要为师教教你什么叫被欺负？” 明心瞪大眼睛，做捧心状：“师父，我差一点就死了啊！” “哦，下次努努力，不要老是差一点。” “嘤嘤嘤，师父你不爱我了！” “讲人话！” “我给你带了好酒……” 水镜啪地一下灭了，有风吹过澄心居的房檐，吹过老树七宝的枝杈，吹落点点花瓣，落在寒潭的水面上，风儿落处，有人坐在石上，衣袍上点点焦痕，身上的杀气还未散。 明心狗腿地小跑过去，一壶壶形状五花八门的酒壶从戒指中撒出来，满满地铺在潭边的大石上，谄笑着道：“师父，我新学了两首小曲儿，弹给你听好不好。” 剑凌云挑剔地拿起一壶酒放在鼻尖嗅嗅，威胁地瞪了明心一眼。 明心嫣然一笑，心中大汗，她也没办法啊，极品仙酿都是可遇不可求，她的财政也很紧张啊！ 只能用心了！ 明心的身形在花树下一转，一身缀满五彩线的长裙已换在身上，执起天音剑握住中心，在树下回旋着舞动起来，五彩长裙随着舞姿舞成一阵彩风，蹁跹灵动，又带着几分雍容，和这一首欢愉明快的曲子，翩翩流转的眼波，十足的异域风情。 剑凌云好笑地看着明心在那里打转，看得出来只是看过别人的，自己根本没有仔细习练就拿来现眼，然而曲子是真的好，乐境入心，壶中的酒不自觉也香了几分。 一曲舞完，剑凌云手中的壶也空了一半。 “楚地白酒配上凤凰吟，倒也别有一番风味，说吧，想干嘛？” 明心心中一定，不枉她彩衣娱亲。 “山长要关我禁闭。” 剑凌云板脸道：“不成，老夫子关我禁闭都是说关就关，我可帮不了你，说不得把我也牵连进去。” “戴罪之人不得进藏书楼。” “你又不是人。” “师父！” “行了行了，看在你这么用心的份上，想看哪本，我帮你带出来。” 这也行？明心想说她只是想进去之前看一眼，不过到手的机会不能放。 “《玄牝之书》” “那本啊。”剑凌云顿了一下，面色有些古怪，“老夫子告诉你的？” 明心点头，“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剑凌云着意看了一眼明心的手腕，那里多了一颗朱红的痣，嗤道：“也是个操劳的命。”一挥手，满地的酒壶全部消失，乘着初生的月色随风而去，正如她随风而来，不落半点痕迹。 “师父，徒儿还有好几首小曲呢！”明心冲着风儿喊。 风儿送来一阵回风：“险些被你这妮子耽搁了大事，那老贼若是逃了，唯你是问！” “那我的书！” 夜空静静，再也没有风儿穿过。 明心叹了口气，开始认真地考虑要不要借楚荆南的那些“禁闭神器”用用。 禁闭前的第一天，明心跳了支舞。 …… 在天书中呆了三个月，实际上天书外只过了不到一个时辰，算上来回的路途，明心这一次出行还不到一年的时间，然而这一年的时间，也足够澄心居发生一些鲜明的变化。 经过一年的时间，在守护阵法的不懈斗争下，澄心居的范围已经扩大了一倍，明心可以掌控的范围里多了一小片沁凉的寒潭，几颗老树、他们脚下的土地，还有上面的一只蜂窝。 温室中的种子发芽了三分之一，这些是活泼开朗的品种，其它的或者在沉睡，或者在地下积蓄力量，或者死了。 你不能指望这些基础傀儡变成园艺大师。 明心为温室补充了一些种子，一些养料，还有足够十年使用的傀儡，傀儡灵石用尽之前，会唤醒新的傀儡接替它的工作。 “我可以照顾它们的。”兰馨闷闷不乐地道，禁闭是很严肃的事情，她不能陪着，而且姒柔也已经答应了送兰馨去血兰谷接受正式传承，顺便找一找让兰馨正常化形的法子，说不定等到明心刑满释放还不能回来。 明心照例安慰她：“你的首要任务是提升实力，此去血兰谷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这些小事让它们做就好了。” 明心没有说的是，她并不认为兰馨会是个比这些傀儡更好的园丁。 说到姒柔，她并没有向明心解释什么，明心也没有通过水镜向姒柔问什么，只是明心的昆仑骨牌又可以用了，骨牌上的讯息让明心今日去长安的秘密基地，结束这一场任务。 三圣山中下起了雪，冬雪点映在七宝的花冠上，白的净心，红的暖身，七宝的花开的更旺了。 “今天是个好天气，宜出行。” …… 人常说鱼的记忆短暂，其实人的记忆也不长，过了四多年的时间，长安城的大街上已经再也没有人记得明心是谁，除了两个因为明心输得倾家荡产的赌鬼，恨总是比爱更长久些。 一迈进红袖招的大门，便听到头顶上一声娇媚的问候：“呦，大英雄回来了。” 明心仰头望向玲珑，“再不回来，我怕玲珑姑娘将我给忘了。” “油嘴滑舌。”玲珑掩嘴轻笑，摆着妖娆的猫步从楼梯上走下来，熟稔地挽住明心的手肘，传音道：“等会儿刚硬些，那位吃硬不吃软。” “你平时就是这么对付他的？” “哎呀，人家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子，哪里硬的起来。” “说得我能硬的起来一样。” 玲珑咯咯地笑着，掐了明心的腰肉一把，“坏！”，巧笑倩兮，直把楼里的几个客人看呆了，挽着明心走上楼去，消失在一间包厢里。 “的弟子也逛青楼？” “你忘了，就是那个……” 关上的包厢门里，明心拉住想要催动骨牌的玲珑道：“那位是？” 玲珑眨眨眼：“咱们老大，最大的那个。” 原来如此，不过明心想问的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那位是什么品种？” 玲珑使劲白了明心一眼：“不该问的别问。” “其实你也不知道吧？” 玲珑再掐：“废话怎么那么多，快走！” 秘密基地依然充满秘密的黑色，明心路过的时候瞥了一眼，林奇店门前的火炉灭了，门上歪歪斜斜地写着“歇业”两字。 走进众魂殿中，岐犽和虫二早已经到了，同来的还有纪芸，站在火盆旁向着明心微微点头示意，其余的情报组成员一个没有出现，明心这一组是最后办结任务的一组。 众妖的中间，火盆的阴影下，是一个披着黑斗篷的身影，黑斗篷遮盖了全身，连脚都埋在斗篷下，明心无从判断他她是元婴还是元灵。 明心抱拳，“见过东皇大人。” 斗篷下的身影看不见动作，只有声音从其中传出来，听声音是个男性，他总算还有一件东西没有遮掩，“这次任务你们做得很好，尤其是你，明心，我对你印象很深刻。” 明心露出讽刺的笑，旁边的玲珑为她捏了把汗，她是真的硬不起来。 “多谢东皇大人夸奖。” “那么，请吧。” 东皇默默从火盆前让开，明心大方地走上前去，右手握住骨牌，伸进火中，火焰舔舐着骨牌，由浅绿变成深绿，再变成蓝色，骨牌上的刻字被染成湛蓝，一股澎湃的灵力顺着火焰涌进明心体内，纯度极高的灵力涤荡着全身的灵力回路。 明心默运青云诀，极力吸收着这股灵力，直到这股灵力全部归化于妖丹处，成为身体的一部分，整个这个过程没有一点的迟滞，自然的好像这就是明心自己的力量一样，只是储存在这火焰里。 身体中灵力满到几乎要溢出来，明心能感觉到一层避障在阻碍着自己继续吸收灵力，她已经站在筑基中期的门槛上了。 “众魂殿里有无数昆仑先辈留存在这里的力量，这些力量拥有统一的意志，奖赏对昆仑有功的成员，你的等级已经达到四级，这是他们赠与你的奖赏。”玲珑在旁边解释道。 昆仑的等级，刚取得正式资格是一级，累计获得一千积分是二级，三千积分是三级，一万积分是四级，往后越来越多，这一次的任务明心直接得到了最高的奖励积分，算上上一次白马会奖励的，累计获得的已经有一万一千多一些，连跳了两级。 “你之前没说。”明心传音道。 “你之前的等级不够。”玲珑传音道，“还有，众魂殿里传音会被圣火听到。”木仙记 第38章 信任 明心自觉闭嘴，让出位置，虫二和岐犽各自得了五千，一下子升到三级，等级立时平等了，岐犽身上气息翻涌，灵光隐现，随时要进阶的样子，被玲珑借机带了出去，留给明心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虫二作为好兄弟，紧随着出去，众魂殿中顿时空了一半。 仿佛没注意到紧绷的气氛，明心拉拉兰馨的翅膀，“兰馨，去吧。” “我也有吗？” “昆仑赏罚分明，我想东皇大人不会那么小气的。” 兰馨欢欣鼓舞地飞上去，火里兜了一圈，眉开眼笑地飞回来道：“姐姐姐姐，三千积分哦！兰馨现在也是三级了呢！” 明心笑着摸摸她的头，兰馨体内风平浪静，刚刚接受过圣火的馈赠，如此巨量的灵力，进了她的身体倒好似全部消失了一样，不知是不是因为落神渊中那团神秘能量的原因，兰馨虽然一化形就有着极强的神通，比起大多数的筑基修士还要强，但修炼所需的灵力也格外的多，从化形到现在也有将近半年的时间，修为丝毫不见半点的提高。 “两位大人若是没有其它吩咐，我们就先退下了。” 纪芸与斗篷男静立无言，像是两尊石像。 明心皱了皱眉，旋即释然一笑，带着兰馨离开众魂殿，殿内只剩下纪芸和东皇，还有那团长燃不熄的圣火。 “我以为你会冲她要点什么。”纪芸道。 东皇的语气淡淡的：“难道我的气量还不如一个筑基的小妖。” 他走上祭台，将手伸进火焰中，火焰翻腾，变成纯粹的黑色，吸纳一切的光辉，众魂殿中的光线暗了起来。 “开始吧。” 纪芸走到火盆前，小小的身材仰视着东皇，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在他们的中间筑起一道火墙，透过火焰，纪芸的目光似能穿透那层面罩，看到东皇的眼睛。 “如果她没有找到守仁真君，你的肚量还会这么大吗？” 明心手里掌握的可不仅仅是十万个妖魂，眼前这只火盆焉知不是一副新的枷锁。 “每个生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都有它的价值，她证明了她的价值，所以她能活下来，得到她想要的东西。”东皇缓缓摘下他的面罩，回敬着纪芸的视线，“而我相信，我们能看到彼此的价值。” 纪芸伸出手，小手伸进火焰，与大手握在一起。 …… 虽然诧异于这一场会面的轻松，但明心很快就想明白了，她手中最重要的是天书，已经交给了守仁真君，而第二重要的十万妖魂，虽然还在她手上，但也算是经过守仁真君的手，过了明路，与明心绑定了，只要昆仑不想与闹翻的话，就不会在明面上对她手中的这些妖魂强行索要，背地里会不会算计，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可能造成纠纷也只有明心从瑶池仙宗搜刮来的一些东西，包括那些培养蓍草妖的灵液、水晶笼、炼妖的灵火、那些特制的炼炉，以及可以抽吸灵魂的采星筹，还有明心从日殿中搜刮来的矿石，月殿中翻出来的几本书。 随着天池山沉入湖底，瑶池仙宗主持培育蓍草妖的主要人物死的死，逃的逃，瑶池仙宗神秘的育妖术，或许只有在明心和纪芸两个幸存者这里才有可能一探究竟，而其中明心和纪芸各自保留着关于这项秘术不相同的一部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东皇根本没有提及这些东西，似乎对这项秘术一点都不感兴趣，这是好事。但今日不感兴趣，不代表永远，不禁是东皇，也包括这件事情的所有知情人。 明心已经决定，将关于这项秘术的记忆永久封存在识海深处，等到将来的某一天她能自由地剪切她的记忆，就将这些知识彻底遗忘。 权限升到四级，昆仑才终于算是露出了冰山一角，属于明心的骨牌上的刻字变成了蓝色，骨牌中的讯息也大变样，明心的名字旁边，现在多了两个后缀，长安分部，十夫长。 “昆仑势力遍布天下，共分长安、龙渊、云台、极北、蛮州五大分部，各自有至少一位妖君坐镇统领，其中长安分部总领昆仑在中洲的所有事务，是五大分部之中最大的，统领便是咱们元君和那位。”玲珑向着众魂殿中努努嘴。 两妖坐在长安秘密基地当中唯一的一家餐馆里，若非玲珑介绍，明心还不知道这棵外形非常适合用来上吊的歪脖子枯树上，居然是一家餐馆，而今天明心喜得高升，大手一挥，请客！。 一只酷似松鼠三花小鼠举着一只托盘从枯树的树洞中跑出来，战战兢兢地递向玲珑，明心看着那托盘上的熏肉片，很怀疑这是不是鼠老板的某位近亲。 “来一片吗？世间绝味哦！” 明心笑拒，趁着玲珑吃的开心问道：“这么说昆仑也不是统一的喽？” 玲珑轻咳一声：“也不尽然啦，东皇大人是五大分部共同推举出来的首领，长安分部也是实力最强的，其他分部多数的时候还是听咱们的指令，但是有时候也难免会有一点分歧，你也知道，咱们昆仑人口杂，什么东西都有，其中不少都是世仇天敌，能捏在一起已经是极为难得了，总的来说大家都还是一家人。” 明心道：“所以之前我的地图上只有中洲的秘密基地，现在这些多出来的便是其余分部的基地了？” 骨牌中的地图上，原本的中洲地图变成了世界地图，三三两两的光点点缀在云洲、远岚洲和辽阔大海上，其间充满了重重迷雾——即使到了现在人们也没有绘制出一张完整的世界地图。 “这只是对其它分部开放的一部分。”玲珑干脆挥手绘制出一副中洲地图浮在空中，在其中点了四个光点出来，“这是咱们长安分部开放的。” “这就是你说的一家人？” “咳，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明心深感前景堪忧。 “等你等级达到了六级以上自然可以通晓全部的昆仑地点基地，到了七级更是可以通过圣火的力量在所有基地的众魂殿当中传送，所以想要出去玩，就多努努力。” 明心现在是四级，五级是五万积分，六级需要二十万，七级五十万，按照现在的速度，像这次这样的可以把命送掉好几遍的任务还要再做五十次。 明心越发觉得前景黯淡。 “你现在是几级？” “去年刚刚升到六级了哦！” “来昆仑不少年了吧？” 玲珑重重地咳了一下，决定不再讨论这个问题。 “来，让姐姐看看你被分到哪个老变态手里了，元君也真是的，直接把你分给我就好，祸害别人干什么！”玲珑说着，不由分说便来抢明心的骨牌明心满头黑线，所以这是一句话把她们两个都骂了吗？ 反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明心放心地把骨牌交到玲珑手里。 “咦，你怎么没有分组？”玲珑惊呼道。 “小花小茶他们不是也没分组吗，有什么奇怪的。” 明心也不是没有注意到昆仑的组别设置，大体是按照各自的能力划分的，譬如岐犽是战斗组，虫二是情报组，此外还有刺杀组，后勤组等等，起名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据小茶他们说这是可以自己选的，方便上边分派任务，许多不挑任务的都没有选择这些，明心也就没有太在意。 “谁说你们那些过家家的东西了。”玲珑不屑道：“所有到达三级的昆仑成员都会进入正式的编制，被分到各个由六七级的老资历妖修掌管的小组，组内通常几百上千成员不等，根据等级分出掌管阶级，就比如说你这十夫长，就是四级权限所拥有的特权，意味着可以统领十个三级作为你的下属。” “所以我们之前算什么？”明心奇道，这些东西她之前根本不知道，也没有哪个昆仑的妖告诉过她。 “炮灰。” 明心：“……” “你们派几个炮灰去做这么重要的任务，不觉得太草率了吗？！” “叫你们去的是元君，又不是我，我怎么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玲珑无辜地道，“再说等级指的是资历不是能力，说白了就是对昆仑有多忠心，昆仑中许多成员连正式资格都没有，可不代表他们不够强，其中许多都是结丹妖修，只是不服管教，做的任务少而已。” 明心很是无语，原来她已经算是昆仑的死忠了，还真是意外啊。 “那我现在属于什么组？” “你无组织无纪律。” “……” 算了，无组织就无组织吧，多来几个妖在她头上管她，明心也嫌烦，遂向玲珑摊开手掌道：“那我的小弟呢？” 玲珑鄙夷道：“昆仑摊子不小，像你这样认真做任务的却不多，各组的妖向来是入不敷出，我们几个组长常为抢人打破了头，我组里到现在编制还没满，怎么，你想跟我抢人？” 明心头摇的像拨浪鼓，开玩笑，谁不知道玲珑是个梦想成为老母鸡的猫。 “兰馨也没有分组哦！”兰馨兴冲冲地飞出来道，眨巴着星星眼望着明心，想什么不言而喻。 玲珑又惊了一下，抢过来兰馨的骨牌确认过，这才一脸见鬼地看着明心两个，“组别都是晋级前就分好的，大概是你们这次跳级跳的太突然，元君忘了吧，这种地级大任务往常是不会让一二级的新人去做的。” “就没有改换门庭的吗？比如那组长死了怎么办？下面一大票不是都变成无组织了？”明心自己倒是无所谓，若叫兰馨那天被随便分到哪个组里面去，岂不麻烦，既然她现在能管十个，还是及早把兰馨定下的好。 玲珑满头黑线，这都是什么例子！撇撇嘴道：“也不是没有，在圣火面前结契就好。” “好嘞！” 回望众魂殿的方向，大门被一股神秘能量封闭的密不透风，里面不知还要进行到什么时候，明心只能暗自祈祷在自己被关禁闭之前，他们能从里面出来。 玲珑吃完十三盘肉片，心满意足地摸摸肚子，其实也不是玲珑吃够了，而是那只三花鼠老板给玲珑送了十三次餐，彻底吓晕了，明心将他随手抄起来丢进树洞，免得他被玲珑当做餐后甜点吃掉。 “我知道这次被当成弃子，你心中有怨，别否认啊！我还不知道你，心眼小着呢。”玲珑躺在树上懒懒地说，明心默默地听。 “不过你既然活下来了，还选择留了下来，便是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我想那位以后会让别的炮灰去充当弃子的角色了。” “昆仑不是孤儿院，对我们这些老家伙而言，这是一场战争，是战争都有牺牲，易地而处，我或许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既然你还愿意请我吃饭，听我唠叨，那么我就当你还是有那么一点相信我的。”玲珑仰头望着黑暗的穹顶，微微别过头去“别对这里失去希望，好吗？” 玲珑心烦意乱地挠挠脸，她都在讲什么啊，搞得好像自己再求她一样，她为什么要求这个小崽子啊？不就是吃了她一顿饭吗，都没吃饱！ 玲珑炸毛一样从树上跳下来，气呼呼地瞪了明心一眼，扭着猫步消失在入口的光圈中。 明心失笑，旋即沉默。 禁闭前的第二天，明心在一棵吊死树上坐了很久，很久。 …… 始终没有等到众魂殿被空出来，禁闭的日子一分一秒临近，明心只得暂时放弃。 等级升到三级才算是真正进入昆仑这个庞大秘密组织更加神秘的内核，而到了四级便算是小小的管理层，可以发布任务了，明心在任务板上发布了一个任务。 当初在瑶池仙宗的时候，因为带着行动不便，明心便在一次外出时将盘龙剑寄存在坊市中的一家典当行里保管，想着过后去取，后来地火爆发，坊市被埋没，明心也不知盘龙剑是随着坊市沉入湖底，还是被典当行的人带走了，此时挂上两百积分，让昆仑的成员们代她去寻。 此外，明心终于去见了姒柔，将兰馨托付给她，带她去血兰谷，姒柔什么也没有说，明心也什么都没有问，学生与老师，相处一切一如往昔，当兰馨终于踏上去往血兰谷的路，明心也该去践行对她的惩罚。木仙记 第39章 公主 禁闭前的最后一天，明心见到了楚荆南所谓的“禁闭神器”。 笔墨纸砚，画架琴台，一套卵石磨成的黑白棋子，一小袋设计精巧机关锁，几本密语书、字帖、棋谱、乐谱，管弦琴瑟各种乐器，一把小弹弓，所有的这些东西装在一只几乎有明心本人那么高的大背笼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凡俗书生在搬家。 红袖招一楼的角落里，明心百无聊赖地翻捡着背笼里面的琴棋书画诸般玩物，一边来替楚荆南送货的赵风惊慌地躲过一个嬉笑打闹着跑过去的女子，被那留下的阵阵香风激地打了两个喷嚏，忍不住擦擦额头上的虚汗，更向墙角处挤了挤，恨不得钻进墙缝里去，心中叫苦不迭。 师叔什么都好，就是爱逛青楼这一条也太惊世骇俗了些，若是被妹妹知道他来这种地方，还不知要怎么整治他呢！ “楚荆南这是要让我陶冶情操啊。”明心笑着从一大叠的书本中勾出来一本封皮包起来的书册，饶有兴致地一页页翻看着，赵方斜瞄了一眼那书册上的扉页上两个紧紧纠缠在一起的小人儿，一张脸瞬间烧的透红，连忙扭过头去结结巴巴地道：“楚……楚师兄说了，思过洞是绝对封灵之地，这些……这些……” “这些就是给我解闷的。”明心将这本伪装成字帖的春宫图丢回背笼里，这一背笼的东西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它们都不需要灵力就可以使用，纯是用来打发时间的。 “他还说了什么？” “这……也没说什么。”那边小茶冲赵方抛了个媚眼，赵方的脸更红了，明心担心他下一刻就会砰的一下爆开。 明心意兴阑珊，自从兰馨走了之后，明心做什么都懒懒的，或许是因为明日就要被扔进一个没有灵气的地方锁十年，也或许是因为一直紧绷的一根弦突然松了，总之就是觉得妖生无望，兴味索然，摆摆手道“罢了，反正明日我就能见到他，到时候自去问他就好，你走吧。” 赵方如蒙大赦，感激涕零地谢过明心，慌慌张张地向门口跑去，跑到门口时险些一头撞在一个要进门的姑娘怀里，幸而那姑娘身手敏捷地躲过，赵方摔了个趔趄，忙转过身来鞠躬道歉不止。 慌乱间甚至没注意到，眼前这个女子有点眼熟。 女子不悦地皱起眉：“无妨，只是赵师弟还是洁身自爱些的好。” 赵方惊觉地抬起头，一腔热血瞬间凉了半截，女子身后，自家妹妹正一脸不可思议地瞪着自己，眼圈可见的慢慢红了。 “李师姐，芸……芸儿……” 门口处传来一阵喧哗，明心微扬起头，又深感无趣，低下头去重新为自己斟了一杯酒，靠在暖融融的毛皮靠垫上，眯着眼徐徐地品着，直到眼前的光线一暗，明心睁开清明的不带一丝酒意的眼，看到一张娇美的面容正俯视着她。 李弦歌的长相很有几分娇憨，明心见过她听夫子们授课时候的样子，认真听课的时候可爱极了，只是平时对着他们总是不自觉地抬高下巴，眉梢微吊，再加上她身上总是珠玉满缀，宝光四射，与一向朴素的画风极不相符，显得不太容易接近。 就比如此时，她一脸鄙夷地看着自己，抱在胸前的两只手臂上，食指在上面不耐地敲着，紧抿着唇，眉心皱着，似乎在这里多呆一刻都是对她的折磨。 明心懒懒地笑道：“六公主殿下肯如此屈尊降贵地来这里，看来是件大事了。” 李弦歌的眉皱的更紧了，冷冷道：“随我来。”说罢转身走出门去，看上去快要窒息了。 “有那么夸张吗？”明心不为所动，若是往日她一定会好奇心爆棚地跟上去，然而今日不行，她现在只想安静的做一条咸鱼，继续躺在柔软的靠垫上，品着那壶注定喝不出什么味道的酒。 啧，真搞不懂那个女人为什么会喜欢这种东西。 然而上天注定不能让明心满足她小小的慵懒一个下午的愿望，没过一会儿，楼里的空气好像安静了一点，小茶紧张地跑过来，附在明心的耳边咕哝着什么。 “玲珑呢？”明心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 小茶可怜巴巴地来回摇着明心的胳膊，苦求道“婆婆从昨天就不见了，大人您就行行好，被婆婆回来知道，又要骂我们了！” 自从明心升到四级之后，在他们这些一二级的小妖面前就是“大人”了，现在整个红袖招中，明心这个十夫长是官职最大的。 被小茶摇地直明心头晕，眼见楼里的其它几个姑娘也蠢蠢欲动，明心长叹一声：“师父说得对，天生就是个劳碌命。” 晃悠悠地从墙角站起来，见小茶还在那里苦苦哀求没有移动，明心这才发现自己又离魂了，此时再要明心捡回身体却也懒得动弹，想想这样也不错，便将魂体化作虚无，从窗子中飘出去。 门外整整齐齐一排黑衣黑甲的武士，长刀出鞘立在门前，不进也不退，肃杀之气远远扩散开，街头的人躲在远处纷纷议论着，都说红袖招要倒霉了，朝廷要严打，没法活了。 明心忍不住摇头――惹不起，神识搜寻到属于李弦歌的气息，飘荡着升高，向着街角一处最高的酒楼，一路飘到最高层透过敞开的天窗，李弦歌正在里面敲着茶杯盖，明心再度摇头，茶这种爱好她也一样搞不懂。 “李师侄真是好兴致。”明心的魂体缓缓在李弦歌的对面浮现出来，如愿地看到李弦歌一闪而过的恼意，你有你的背景，我有我的辈分，谁怕谁？ 公主殿下的涵养毕竟还是好的，一道传音过去，天窗外，包围红袖招的城管大队列队离开，留下满街摸不着头脑的八卦民众嘈杂地议论着。 李弦歌直切主题道：“你这次外出游历，可是曾路过蓝照国？” “蓝照国？”明心思索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哪个国家，李强那厮的老家吗，说起来这位公主殿下有段时间和李强过从甚密，明心当初调查李强还很是顾忌过她的反应，直到后来才知道她们是将来的同门，现在问起来，不会是旧情难忘吧？ “路过，但是没停，如果你想问的是那个人的话，现在过的怕是不大好。”明心终于来了一点精神，无聊的时候八卦真的是很不错的调剂品。 “你听到他的消息了？” “没有。”明心道，边说着边仔细打量着李弦歌的神色：“蓝照国是个小地方，他那样的人，只要活着，绝不会默默无闻。” 李弦歌的表情淡若秋水，若非要说有什么变化，大约是明心的魂体颜色太淡了，不自觉地就将头向明心伸过来些许，破坏了她些许的高贵感。 明心不禁再为曾经的那位老对手点根蜡。 这场谈话开始慢慢失去乐趣，明心懒懒道：“公主殿下的手下那么多，想要去蓝照国寻他的话恐怕不需要问我这个路人吧？李师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李弦歌道：“我听说你明日就要进思过洞禁闭，时间会很长。” “不长，也就十年而已。”明心苦中作乐地道。 “我需要你帮我找一件东西。”李弦歌道：“就在思过洞中。” 思过洞中的东西，明心瞬间便想到了关于萧夫子与思过洞的那个传说，还有上次在阵中他们看到的那座奇怪的建筑。 明心故作不解地道：“思过洞中除了石头还是石头，能找到什么？” 李弦歌道：“你可听闻过萧夫子的宝藏？” 明心目光微闪，“略有耳闻，可听楚荆南说萧夫子留下的天坑早一千年前就被封死了，那么多书院的前辈都放弃了，你能指望我找到什么？” “但是他们都没有你的禁闭时间长。”李弦歌道：“而且他们也没有我掌握的东西。” “是什么？” “只要你答应我，我自然会告诉你。” “李师侄最好搞清楚，现在是你在求我，而不是我求你。”明心道：“说说看，我为什么要帮你找萧夫子的宝藏。” “你想要什么。”李弦歌自信满满地道，似是笃定了不论明心提出什么她都能满足。 “这就是我发愁的地方，我什么都不想要。”明心飞到空中摊摊手道，“不然你帮我想想我应该要什么，或者把萧夫子的宝藏给我，我也可以接受。” “那好，就萧夫子的宝藏！”李弦歌道。 明心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只听李弦歌接着道：“此事若成，宝藏中所有其它的东西都归你，我只要里面的一只箱子。” “我怎么知道那宝藏里是不是只有一只箱子？”明心道。 “你见了自然便知。” 明心沉吟道：“既然那东西对你如此重要，你为何不亲自去取，制造些事端关个禁闭应该不难吧？” 李弦歌嗤道：“如果禁闭很容易，这一千年来就不会只有你一个被关十年禁闭的了。” “小朋友，注意一点，你这样会失去我的。” “一句话，做还是不做。” 明心审视着李弦歌，突然魂体伸出一只手：“合作愉快。” 李弦歌伸手在空中虚握了一下，也不管握到的其实只有空气，顺势摊开一张地图道：“你要做的很简单，沿着这一条路线所指的方向挖穿岩壁，自然会进入萧夫子的藏宝之地，藏宝之地中会有一座这样的建筑。” 李弦歌取出一座金属炼制成的雕塑，光滑的金属呈一道弯曲梭形，和明心他们当初在阵中见到的那座建筑外形基本一样，只是细节上有些差异，整体的结构不如阵中那座建筑那样，有种协调的美感。 “宝藏就在里面，你若是能找到办法打开这建筑最好，若是不能就将这张符贴在宝库中，我会给你让你满意的报酬。” 说着将一快符文拼凑起来的石板，一只两面开刃的小刀展示给明心，石板就是那张符，一次性的传送符，其价格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且非制符大师不能制作，可遇而不可求。至于那只小刀…… “这是一件魂兵，无需灵力，只凭神识便可以驱动，你且试试看。” 明心分出一缕神识包住小刀，小刀变做一缕透明的气流流入魂体中，随着魂力的运行在魂体中巡游，凉凉的。 “地图我已经记下。”明心道：“关于萧夫子你可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多知道一些，我的把握也能大一点。” “想知道什么就去问楚荆南，我这里无可奉告。”李弦歌端起茶碗，表示送客。 明心笑了笑，飘到窗前，突然转身道：“对了，我知道那次是你把我们从牢里捞出来的，谢谢你。” “还有，如果你哪天找到李强，记得帮我问声好。” 禁闭前的最后一日，明心在红袖招睡了一个好觉。 …… 第二日，明心如约来到持戒堂报到，一身素净的棉布衣服，身上只背着一张琴，一竿竹笛，一只埙，子正夫子点点头，算是默许了明心的这点小夹带。 将明心身上所有法器灵符和储物戒指收起来，连佛宝和器府中的存货也没有逃过子正夫子的火眼金睛，所幸明心已经将小蝌蚪暂时寄养在澄心居。所有的东西之中也只有明心手腕上的那颗痣无处安置，不过明心也使用不了那梨籽空间中的能量，那是守仁真君专门送给妖魂们的。 当着明心的面将所有这些收进一只玉盒中用，随着符咒落下将玉盒封印，明心竟有一种无事一身轻的轻松感，仿佛所有的烦恼都随着那只玉盒一起封印，有那么一会儿明心感觉自己已经体悟到了佛家的真意。 当然她很快就不这么想了。 被子正夫子亲自押解到后山，思过洞和她们在阵中看到的样子一样，只是少了那漫天的蝗虫，更显地冷清了几分，子正夫子打开洞口的结界，楚荆南正在里面冲她招手，身前的案几上摆放着文房四宝，一张宣纸上墨迹还未干。 看来至少这两个月，生活是不会寂寞了。 走进洞口，明心有一瞬间的眩晕，周围的灵气一下子消失无踪，对仰仗灵气修炼的修士来说，那种窒息感比失去空气更加的强烈，不同于明心经历过的其它灵气稀薄之地，思过洞中是法则本身对灵气的全面放逐，不禁是外界的灵气，连体内存储的灵力也一下子消失了。木仙记 第40章 传统 “你怎么没倒？”楚荆南诧异地停下笔。 事实上明心已经倒了，刚刚那一刻，明心再一次地离魂了，支撑着本身没有倒下的是被身体的异状惊醒的二号。 二号冷冷地扫了楚荆南一眼，楚荆南顿时遍体生寒，忙从书案后绕上来道：“喂，莫不是疯了？” 此时的明心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将魂体重新挤进身体中去，失去对灵气的感应之后，这个过程变得比以往更加艰难，挥手敢开楚荆南，见到二号还往上凑的，楚荆南还是第一个。 随着灵魂的归体，干涸的不适感汹涌而来，明明三圣山上的空气湿润，明心却觉得自己一条在火上烤了三天，再扔进沙漠中的风干的鱼，疯狂渴望水的滋润，但是身边连一滴水都没有，明心有一种错觉，现在她只要稍挪动一步，干枯的躯体就会被碎成碎片。 这自然不是真的，实际上如果是一个普通人进入到思过洞中，最多只会觉得这里气闷了些，但对一个修士，尤其是明心这样几乎是天生被灵气浇灌着长大的灵草来说，突然失去灵气，这样的感觉几乎要让人发疯。 克制住再次神魂离体的欲望，明心不知道自己在洞口站了多久，待到终于适应了这样的环境时，身体恢复了感官，干涸替换为深深的空虚感，明心平生第一次理解了人类所谓的饥饿是什么样的感受，无从验证，但是她就是觉得自己此时的感受是“饿”。 “怎么样，是不是饿了？”楚荆南变戏法一样从怀中掏出来两只大馒头，十分大方地道：“你吃吧，我已经习惯了。” “不妨事。”明心勉力挥挥手，靠在墙角将脸迎向阳光，洞口的阳光照射在脸上进来，饥饿的感觉稍稍缓解了些许。 明心决定说说话分散一下注意力：“你在这里过得倒是滋润。” 楚荆南也不勉强明心，回到书案前写他的大字，一边摇头晃脑地道：“无他，唯熟而。” “看来这思过洞的惩罚还是太轻了。” “惩罚并不是目的，而是让你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许多师兄来这里都是有目的的，譬如说我，夫子总说我的字不好，我只是想要找个清净的地方练字。”楚荆南放下笔，细细地吹干纸上的墨痕，掀起来道：“如何，是不是颇有长进。” 明心头都没有回，一道神识扫过去，也就比她自己的稍强上那么一点。 “你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干不擅长的事？” 楚荆南笑着摇头，将那张大字移开，重新铺上一张新纸，继续一笔一划地写起来。 “你知道我在这里的最大收获是什么吗？” “什么？” “我的脾气变好了。” “我看是脸皮变厚了吧？” “你年纪小，我不怪你。” “对了，李弦歌昨日来找过我。”明心突然道。 “原来她还没放弃啊。”楚荆南道。 “你知道她找我做什么？” “萧夫子的宝藏吗，在你来之前，她一向是找我的。”楚荆南稍有些感叹地道：“一代新人换旧人呐。” 明心怀疑道：“你进来这么多次，真的不是为了来找宝藏的？”明心可是记得当初在阵中，楚荆南对着那奇怪建筑双目放光的样子。 楚荆南笔下一顿：“那时年轻不懂事，确实想过，但后来我想通了，夫子们向来不禁止我们钻研各类道法，即使是魔修的功法也一样摆在藏书楼上供人借阅，却唯独对萧夫子的遗宝遮掩，必然是有他们的考虑的，说到底还是为了我们好，既然我已经在阵中见过那东西，也算全了少时的一个念想，我这次来真的是来练字的。” 明心嗤之以鼻，他要是说真的，才不会说这许多废话。 “所以那东西的样子是你告诉李弦歌的？” 楚荆南道：“我也想劝她放弃来着，她当时答应了，没想到还是想不开。” 说了这一会儿，明心的饥饿感也好受些了，取出那只陶埙，迎着阳光呜呜吹奏起来，这就是一个乐修的好处，只要有声音在，就永远不会寂寞。 何况明心还有许多的听众。 陶埙的声音飘扬进手腕上的红痣，几个睡的不是那么熟的妖魂一闪一闪地发着微光，漫天的星辰已经不在，她们是被遗落凡间的小星星。 日子就这样平静了下来，洞口处每天会有人送来水和饭食，失去灵气之后，这些是他们必备的养料来源，水和饭食都是极普通的，没有灵力的普通人才会吃的馒头小菜，明心想或许这样子过十年后，她会忘了自己还是个修士也说不定。 明心这些天逐渐重拾了久已经被她忽略的本能，靠着皮肤和头发吸收阳光的能量，来补充自身的消耗，为此头发都似乎长长了些许，送来的食物明心有时用，有时不用，装装样子，虽然明心相信书院中的几位夫子都已经知道了她的妖身，将来随着她做的事情更多，也会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个秘密，但明心还是希望秘密被大白于天下的那一天来的晚一些。 就这样两个人一个习字，一个吹箫抚琴，日子一天天平稳地过去，与世无争，知道的这里是思过洞，不知道的人闯进来，还要以为这里住着两个隐居的隐士。 直到半个月后的一天夜里，明心躺在月光下小憩，突然抬手抓住一颗石子，石子是从洞里面飞出来的。 “喂，进来。”楚荆南神秘兮兮地传音道。 “扰人清梦可是要失眠的。” “少来，就跟谁能睡得着似的。”楚荆南锲而不舍地招呼明心进去。 “有什么事情就这么说吧。”明心换了个体位，继续躺在那一片小小的月光里。 山不过去，楚荆南只能自己凑过来，蹲在明心身边道：“李师妹都给了你什么？” 明心眯着眼，懒懒道：“我想过了，夫子们把萧夫子的遗物封印必定是有他们的原因的，归根到底还是为了我们好，反正那东西我也看过了，这件事就算了吧。” 楚荆南讪笑着传音道：“我这不是怕子正夫子偷听吗，自从上次由夫子不小心把我们弄进去，子正夫子对思过洞的看管就严了好几倍，上次有两位师兄在思过洞里面挖洞被发现了，直接被罚去给小雨前辈清理水井，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颓废了。” 小雨前辈就是那位住在水井里的鬼帝。 从上次他们误闯地下湖也不过过去了五年多吧？就已经有两个因寻宝被罚了，可可想而知没被抓的有多少。“你们到底对那宝藏的执念是有多深……” “这是一种精神，一种传承，承载着千载年来无数先烈的心血，代表书院弟子的最高荣耀……” “打住打住。”明心听的一身鸡皮疙瘩，翻身坐起来道：“那你今天怎么就敢说了？” 楚荆南贼笑着伸出手，手上一张纸条，上面还带着咸菜的味道，上面写着：“夫子外出访友，此时已出唐境。” 明心一直不知道送餐水的是什么人，原来都是“自己人”。 “那还等什么？” 明心一个弹腿从地上弹起来，闪电般跳进洞内，按照地图上的方位，在岩壁上摸索起来，很快便找到地图上记录着的入口，此时楚荆南也正赶上来，拍拍明心的肩膀道：“就是这儿，这次要是能找到萧夫子的宝藏，以后你这个小师叔我们就认了！” 明心抖抖肩，“少来，这地图是你们画的？” “那是自然，自从上次出来之后我就一直在回忆我们当时走过的路途，和这思过洞中的构造一一对应过，好不容易画出这张图，入口就在这里。” 明心皱眉，李弦歌说若是打开宝藏，里面的东西除了一只盒子都归自己所有，现在看来凭她和李弦歌两个似乎做不了这个主。 管他呢，这种事情本就是各凭本事，先到先得。 调动神识催动那一缕气息汇聚在手上，一柄小刀出现在手中，随着神识的流入渐渐变大，变成一把双面开刃的奇形长刀，明心挥刀砍在岩壁上，坚硬的岩壁在这把刀下如豆腐一般脆弱，被轻松地豁开道深痕，与之相伴的是明心的神识之力瞬间被抽掉了一成，若非明心已经掌握将一部分神识分化成武器使用诀窍，这一刀下去怕是要头痛上半天。 “乖乖，这可是魂兵啊，还是能实体攻击的魂兵！”楚荆南低呼道：“早知道他们李家有钱，没想到这么有钱。” 明心也甚为惊奇，这件魂兵她到手之后还未用过，此时也是第一次见识到纯靠神识的力量的对真实的物体造成的破坏，看上去威力还不错，就是消耗大了些，若非使用它的人是明心，换上任何一个筑基修士，最多砍上两刀，神识也就耗尽了，需要慢慢恢复过来才能继续挖掘。 而明心现在的神识强度，不夸张的说，堪比结丹修士，所以才会有频繁离魂的副作用出现，而最关键的是明心的神识恢复速度也同样快的惊人，可以撑着魂兵巨大的消耗，挥舞着魂兵长刀在岩壁上不停劈砍，径直往地下斜着地开挖下去。 楚荆南在一边忙活着将砍下来的碎石搬走，楚荆南走得武修路子，身体好的很，以明心观之，身体强度还在自己之上，此时跟上明心开挖的速度毫无压力。 两人就这样默契地配合着，每挖过一阵，明心便停下来恢复神识，随后再挖，渐渐的，明心发现她的神识不能再像一开始恢复的那样快，魂兵的体积变小，切削石头也没有那么轻松。 “要不换我来一会儿，你来搬这些石头。”楚荆南提议道，对着魂兵垂涎三尺，他还从未用过这种东西。 明心微笑着把魂兵递给楚荆南，等在一边看他的好戏，果不其然，楚荆南一刀砍在岩壁上，岩壁崩裂掉一快磨盘大的大石，而楚荆南自己也捂着头趴在地上，幸而明心良心发现拉了他一把，才没有倒下来的巨石砸在下面。 “这块太大，卡住了，把它弄小点。”明心很无良地催促道。 楚荆南头痛欲裂，哀戚戚地把魂兵递还给明心：“我还是适合搬砖。” 明心挥刀将大石切成小块，收起魂兵背着手向外走出去：“把这块儿弄出去就歇歇吧，欲速则不达。” 话是如此说，但当明心看到地洞外堆了满地的石块，还是深感他们可能注定要辜负无数先烈的心血了。 “得找个地方把这些石头藏起来。” 扔到外面是不可能了，且不说这结界许进不许出，就是能出，这么多石头扔出去，不是明摆着这里有人在这里搞破坏吗？ “这个小意思，看好了。”楚荆南取回墨笔在石头上随意画了一道痕迹，随即跑到墙边，将画着墨痕的一面按在岩壁上，岩壁上立时多了一块凸起的石块，这墨水原来还兼具强力胶的作用。 明心叹为观止，由着楚荆南上蹿下跳地将挖出来的石头一块块贴在思过洞的洞顶和四壁上，思过洞中黑乎乎的，不仔细留意，还真看不出来这些石头都是后天贴上去的。 明心回到月光下，就着月光闭目养神，一边问着二号：“我一直很好奇，神识的力量到底是从何而来，如何补充的，你可知道？” “我若是知道，早已成仙了。” “那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是你不够细心。” “那么细心的你可否告诉我，怎样恢复的快一些。” “同一个天道下，世间的能量都是相通的。” 明心若有所思。 “楚荆南，把你的馒头给我！” “好嘞您呐！” …… 李弦歌找上明心，是因为她有十年的时间，且乐修神识较强，使用魂兵更得力一些，可以慢慢磨，然而李弦歌还是低估了明心和楚荆南这对组合的打洞效率，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地洞已经打通百丈，到了地图上标注的转弯处。 “这里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同，你确定？” “我阵道虽不怎么样，但我有高人相助啊，你放心，就是这里！” 明心反复用神识探过，这半座山都在她的视野范围内，除了石头还是石头，若非自己也看过那地洞，肯定以为这是一桩无稽之谈。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魂力灌注，魂刀伸长成七尺，向着侧方的岩壁拼力一斩，岩壁豁开，从中透出一道光。木仙记 第41章 寻宝 破开的岩壁后有微光发出，在纯然黑暗的地下竟有些刺眼，明心与楚荆南对视一眼，借着微光同时看到对方脸上的惊喜。 神识的视野中岩壁后依然是石头，明心再度挥刀破开剩余的岩壁，顺着破开的岩缝爬过去，一点点光尘从岩缝中迎面飘来，落在脸上，明心的神识笼罩范围内，景色渐渐还原出真实的样子。 狭缝对面是一座地下的溶洞，犬牙交错的钟乳石柱上生满一朵朵无叶的花，花儿呈球形，每一株上面只有一朵，如同一只发着沁蓝色荧光的绒球，这些蓝色的光尘正是从这些绒花上飘落下来，浮在空中，将整个地下溶洞照亮。 双脚落在岩缝对面的地上，不可避免地踩进那满地的绒花中，光尘簌簌飘扬起来，微光汇聚，让两人的落脚处比其它地方更亮些许，粘在两人的衣发上，整个人都镀上一层蓝色的光晕，一切恍如梦境。 “阿嚏！”楚荆南猛地打了两个喷嚏，忙闭气捏住鼻子，捻起一撮光尘传音道：“原来这就是那些怪虫。”光尘只是这些绒花的花粉，揉搓在皮肤上有些许的酥麻，吸进肺里更是痒极了。 溶洞里依然没有一丝的灵气痕迹，明心伸手撕下楚荆南的一片袖子，用水浇在上面系在脑后，遮住口鼻，楚荆南无语道：“为什么撕我的？” “我就这一件衣服，还要用十年，你还有半个月就出去了，怕什么？”说到这个明心有些小尴尬，托楚荆南的福，她光顾着想怎样打法这段无聊的时间，竟忘了失去灵气，再好的衣服也会脏会坏，何况这只是件普通的棉布衣服，这两日忙着开山挖洞，衣服已经有点破损了，幸而筑基修士的身体早已无尘无垢，否则只是这一个多月，就已经可以让她变成一个野人。 楚荆南一听噗的一下乐了，这一笑破了功，顿时一口花粉吸进肺里，又喷嚏连打个不停，直打的眼泪流个不停，又哭又笑地，模样甚是凄惨，明心冷笑一声，一脚踢在花丛里，激起更多的花粉，踩着香雾向溶洞深处走去。 过了一会儿楚荆南终于追上来，另外一边的袖子也没了，效法明心捂在口鼻上，嬉笑道：“你放心，等下次兄弟们进来，自然会给你带衣服的，哈哈哈。” 明心微笑着看着楚荆南，突然一把扯下他罩面的衣袖，楚荆南笑得正欢，顿时再次喷嚏咳嗽不止，涕泪俱下，等到再追上来的时候，袖子又短了一截，红着眼睛再也不敢说话了。 进了溶洞，已经不再需要地图，地图是楚荆南根据他们当初在阵中行走的轨迹画下来的，以期原路返回，实际上溶洞中四通八达，不需要地图的指引明心也能用神识看到，溶洞最底下那座格外大的垂直岩洞。 临近岩洞，即使是当日没有太留心记忆的明心也能看得出来，溶洞中的地形和他们当初在阵中遭遇的地下岩洞的极为相似，如果将一根根相邻的钟乳石柱连成一座墙来看，石柱间较宽阔的地方便成了一条条的通路和岔口，和当初那岩洞一模一样。 待到进了最下方的大岩洞，地形更是分毫不差，明心甚至在几根岩柱上发现了几道利器割开的笔直痕迹，与他们当初的战斗的轨迹隐然相对，然而这痕迹似已经经过了许久的时间，石柱上的石乳流下来，将大部分的痕迹掩盖，以留存下来的几道痕迹来看，非数百年的时间不能有如此的效果。 “咦？我的金鸦石！”楚荆南突然向一块卡在两根大石柱之间的石头跑去，石头上生满青苔和那些荧光花，楚荆南将石头上的植物和青苔拉扯掉，露出下面金灿灿的金属色泽来。 还记得当初楚荆南为了阻挡那些怪虫，用一块石头堵住了洞口，那样子和这块像极了。 “你确定这是你那块儿？看起来这石头在这里有些时间了。” “不会错。”楚荆南边说着边将整块石头清理出来，石头与钟乳石柱相接的地方已经被包裹在厚厚的钟乳石镀层里，融为一体。 “看这样子至少千年了吧？难道上一次我们真的回到一千年前了？”楚荆南感叹道。 明心望着漫天如梦的光尘，轻叹道：“梦耶真耶，真假谁人知，走吧，我们下去看看。” 岩洞深处是一片格外茁壮的花海，一根根紧紧挨在一起，织成一张蓝绒光毯，谁能想到当初那样恶心的怪物，真身原来如此美丽。 明心和楚荆南身手都敏捷，即便没有灵力，攀岩走壁也如履平地，到了花毯处明心再下一刀，整个花毯散做两半，中间是厚厚的一层植物的枝蔓交织成的盖子，并没有半点泥土岩石，全由植物本身的韧性相互结交在一起，此时被一刀切开，纷纷散做两半，向下方坠去，半晌才传来一阵水声。 明心道：“这花毯之下的空间神识探视过去也一样是石头，若非之前来过，想要找到还真有些困难，如此看来这里应该有阵法守护，说不定我们现在已经被发现了。” “夫子们若要发现早在我们破坏崖壁的时候就该来制止了，既来之则安之，我下去看看！” 明心方想说这些花藤结实，要结一条绳索下去，楚荆南已经呼哨一声，直直向下跳下去，明心暗骂：“这个莽夫”，过了会儿听到下方一阵巨响，楚荆南的声音随后传上来：“下面安全，跳下来吧，我接你！” 呵呵！ 明心犹豫不过是觉得这一路太过顺遂，既然下面无事，当下也从岩壁上纵身跃下，草木妖族本来就身轻，明心平日里都故意用灵力灌注在骨肉中增加重量，此时张开四肢，宽松的衣裙撑开，若一只大鸟从空中滑翔而下。 随着下落，神识看破虚妄，远远便见到楚荆南半蹲在一堆贝壳上望着上方，双腿蓄力，随时准备跳起来接住她的样子，脚下的贝壳堆和附着的礁石被他砸出一个大坑来，他自己反而安然无恙。 滑翔着降落在另一堆突出水面的礁石上，降落的冲力将礁石上一堆贝壳踩地粉碎，明心自己不过弹弹腿也就无事了，只是身上的布袍又开了几处线。 “喂，你是不是练过凡俗的武功啊，就是那个轻功！”楚荆南远远地喊道，声音在地下回音不止。 明心懒怠理他，所谓凡俗的武功不过是云洲那边的叫法，中洲人都知道那是天地灵气锻体所致，淬体初期的表现，这人一看便是萧夫子的话本看多了。 脚下这块礁石甚为宽广，明心一扫便知这就是那座建筑，只是时间太久，她们上一次见到的才到地脚的贝类，现在已经长满了整个建筑，将它层层盖在下面。 挥刀砍碎一片缠结在一起的贝壳，下方露出金属光滑的表面，凭着这魂兵的威力同样不能伤这种金属分毫。 循着记忆的方向找到建筑的前头，撬开贝壳，找到那只金属板下的圆孔，这一次没有阵法阻隔，明心的神识强度与当初也不可同日而语，神识触角轻轻松松便顺着圆孔伸进去，七扭八拐，找到一层水银似的镀层便再也伸不进去。 此时就显现出魂兵的好处，明心将魂兵融入识海，通过神识触角绕过坚不可摧的金属外壳，出现在神识触角的尖端，重新凝聚成实体，向着水银镀层戳下去。 一刀下去，水银镀层纹丝未动，只是在上面出现一道小小的划痕，然而总还是有效果了。明心加大神魂之力的输出，再一刀戳上去，刀尖在镀层表面刺进去半分，突然一股光线从水银镀层的表面发出，顺着神识触角迅速地爬过来。 明心心中警醒，立时将魂兵拔出来，向后跳开建筑外表，但也不舍得放弃魂兵，这可是她在此处最可靠的武器了，只得在识海中布上重重封印，硬撑着那道的反攻，将魂兵从孔洞中拉出来。 光芒照在识海之外，七八道封印一层层瓦解，光芒照冲破阻碍照进识海，直接打在仙心上！明心头痛欲裂，拼力保持即将脱体而出的魂体留在体内，维持着仙心不坠，身子却毫无反应地向水面上跌去。 楚江南恰在此时出现，提着明心向后飞退到石墙边，关切道：“没死吧？” “死你个头啊！”，明心此时也终于驱散了在识海中造乱的那股能量，这东西不过来的迅急无比，本身的体量却小，只要撑住最初的晕眩，对她的识海造不成太大的伤势。 “你看！我们做到了！”楚荆南指着对面的建筑兴奋道，只见那边的建筑上，贝类组成的外壳一块块剥落，建筑的表面重新焕发出迷人的金属光泽，顶上的蓝色光环亮起，继而转变成红色。 “警告，有不明精神力闯入，警告，有不明精神力闯入。”一阵女声突然从建筑中发出，声音清脆，却十足的冰冷，不带任何的感情。 明心和楚荆南面面相觑，明心突然翻身攀上岩壁，灵猴也似向上爬去。 “喂，你去哪？”楚荆南不明就里，也跟在后面向上爬，他爬的比明心还快些很快就回到同一个水平线上：“你到底做什么了？” 明心道：“我突然想明白了，夫子不让我们碰这东西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啊？”楚荆南不明就里。 “就是让你跑啊！”说着更加快速度，踩在岩壁的凸起上飞一样向上纵跳，就在这时，下面的建筑上光圈已经变成全红，女声也将同样的话重复了五遍，突然转口道：“检测无人应答，自主防卫系统已启动。” 下方的建筑的表面水一样泛起波纹，两个凸起从建筑之下鼓起来，变成两只长着双翼的金属构造物，看上去就像两只奇形怪状的金属鸟，金属鸟弧形的“眼睛”处亮起红光，两道不弱的神识扫过，明心和楚荆南立时感到自己已经被那神识锁定，无处遁形。 “这是傀儡？傀儡怎么会有神识？” 没人回答明心的问题，两只金属鸟已经腾空而起，速度快到明心两个即使灵力未散，也根本逃不出它们的追捕，两道红光一左一右从两只鸟腹上发出，在空中变作两只光网，向着两人兜头罩下。 避无可避，明心只得挥动魂刀砍在网上，光网被一刀斩成两段，切割的过程带来的迟滞感传来，明心的神识之力顷刻被消耗掉三分之一。 另一边楚荆南就没有这种手段，被那光网捆住，任凭如何挣脱撕扯也不能破坏光网分毫，被那一只金属鸟拖拉着向回飞去。 明心遥遥地喊道：“师侄你先撑住，我这就去搬救兵！”毫不迟疑地继续向上跳。 “不要啊啊！！” 明心只当没听见，正要再跳，追捕她的那金属鸟已经盘旋一周之后再度靠近，这次也不撒网了，一束束细长的光束直接从两翼下射出来，扫射向明心，明心不敢怠慢，将魂刀舞成一团转轮，将射向自己的光束大半挡开，偏斜的光束打在岩石上，立时将岩壁穿出一个个小孔，不知道有多深。 “可恶，关个禁闭也要命了。” 光束密集，仅凭明心的腕力万难护的周全，很快一道光束从刀风中间穿过，直将明心的小腿处穿透出一个血洞，明心浑身力量一卸，立时从空中掉下去，连忙用手指扣住岩石，却也阴差阳错地闪过最后几缕瞄准头部的光束。 金属鸟盘旋而去，准备着新的一轮俯冲，明心仰望头顶上高高的岩壁，下来时不觉得高，此时再看有如天堑，心中瞬间有所决断。 这一来二回之间明心也已看出这金属鸟颇似某中傀儡，飞行的高度和盘旋的弧度都有规律，分毫不差，当下神识锁定住金属鸟，瞅准时机，一条好腿踩在岩壁上纵身跳起，凭空向空气砍去，落刀的地方，金属鸟恰好出现在刀下，魂兵虚化穿过金属鸟和建筑本体相似的坚硬外壳，在金属鸟体内变做实体。 金属鸟被一刀穿过，从内部爆发出一阵火光，炸成一团团液态的金属珠子，向四外飞散开，明心离得太近，立即被十几颗金属球浇了一身，金属球遇物遮挡便打散开，在明心的身上飞速凝结成一层光亮的金属层，几处关节被糊住，再也动弹不得，明心欲哭无泪，闭上眼睛向湖中坠下去。木仙记 第42章 越狱 湖水不深，只有三尺多，从这个高度落下，明心本以为自己会与湖底来一场深沉的爱，然而结果却是一阵透心凉，湖底的岩石触感软的像一团，甚至还弹性极佳地将明心直愣愣的身体弹开了五尺高，飘落在湖面上，双手前伸，还维持着跳跃挥砍的动作，如一座金属雕塑。 糊在体表的金属层轻薄的几乎没有重量，但却是它们在接触的瞬间吸收了所有的冲击力，明心感觉到即使里面包裹的是一块豆腐而不是她，都不会在刚才那次撞击之后损坏。 同样的，明心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无法将包裹在那一层纸一样厚的金属外壳中的身体弯曲哪怕一点点，这种材料简直完美的让人绝望，偏偏自己身上沾染的金属格外多，明心现在除了眼皮和三根脚指头还能动之外，其余的地方全部被金属层给糊了个严严实实。 另一只金属鸟从建筑上飞回来，明心现在玩儿不了刀，只好放弃抵抗，祈祷着这鸟儿不想为它的小伙伴报仇。金属鸟从眼睛中放出一张光织成的网将明心网住，拖拉着落在建筑上。 建筑表面如水般融化，渐渐漫过脚，漫过腰，捂住口鼻眼耳，一片漆黑之中，明心感觉到自己在向下沉没，沉了好久，眼前终于光明再现，出现楚荆南狞笑的俊脸。 “跑啊，怎么不跑了？” 包在身上的金属壳没有被它们的同类回收回去，依然包在身上，明心使劲挣了一下，没有挣开金属壳，反而成功地让自己失去了平衡，跌在光滑的地板上，用力白了楚荆南一眼，“现在你就满意了？陪你一起坐牢？你就等着饿死吧！” “别那么悲观，说不定它们能给我们俩一个痛快的呢？” “少贫嘴，快扶我起来！” 楚荆南干脆在明心的身边蹲下来，好奇地在明心糊满金属的手臂上敲了敲，吃痛地吹吹手指，拉住明心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贴着墙小心摆放好，退开一步仔细端详着，忍俊不禁道：“你这造型不错，有种破釜沉舟的气势，线条也好，充满力量感又不失柔美，就叫你劈山救母好了。” 劈山救母你妹啊，我还盘古开天呢，明心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就见楚荆南从衣襟里掏出一杆毛笔，笑吟吟地走过来，笑的一脸淫荡。 明心警惕地道：“你要干什么？”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对你可没兴趣。”楚荆南挥毫在明心的手臂上写上“劈山救母――益州楚荨题。”几个大字，上下端详着，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就完美了。” 抬首对上明心的眼睛，却突然怔住，手中一抖，险些将笔掉在地上，又是那种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喂，开个玩笑而已，不用那么生气吧？”楚荆南哆嗦一下，正要去擦那行字，突然一把大刀架在脖子上，明心的魂体渐渐从背后显现出来，手上拿着那把魂兵，似笑非笑地道：“楚师侄，字写得不错吗？” 楚荆南冷汗直流，挥毫在自己左脸写上四个大字：“我是蠢猪。”讪讪地笑着转过身来，捧着笔递给明心，“师叔你看这几个字可还进步一点。” “幼稚。” 明心冷笑一声，提起刀在这座“牢房”中上下逡巡着，牢房整个呈一个七尺见方的正方体，上下左右全都是一层平滑的金属壁，从头顶的壁面上泛出一点光芒将整个空间照亮，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明心尝试着用魂体穿过金属墙壁，刚浸入半寸，墙壁上突然再度发出一道银光，恰似早些时候明心碰到的那个，只是这一次银光更加强烈，楚荆南肉眼可见地，一道光辉从明心的魂体里洞穿而过，明心猛地瑟缩成一团，魂体都模糊成了一团白色的光球，楚荆南只是用神识碰触也能感受到那深入灵魂的疼痛。 “喂，你怎么了？”楚荆南关心道，心知她遇上大麻烦，急得上火，却不知如何帮助，正在这时，一道乌光从明心立在墙边的“雕塑”中飞出来钻进团成一团的魂体中，黑白二气交缠，白气渐渐重新变化成人形，黑气却返回到肉身中不见。 “没事吧？” “受了些伤，休息一会儿就好，不碍大事。”明心传音道，心有余悸地飘在半空中，不敢再以魂体碰触四周的墙壁，这鬼地方似乎对神识――也就是它说的那种精神力对付起来格外有心得，这样的亏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吃了。 静静等待了一会儿，周围的墙壁没有如先前那样响起警报，明心稍松了口气，向楚荆南道：“神魂的法子是行不通了，要不你试试？” 楚荆南道：“你进来之前我就将这笼子砸了一遍，没用。” 明心叹了口气，“这可如何是好，难道真要等到夫子们发现我们不在，来寻我们？” “我倒是宁愿去给小雨前辈扫水井，不过在那之前我们饿死的可能性更大。”楚荆南道。 明心递给他刀道：“你用这刀再试试。” “你为什么不试？” “那些东西已经认识我了，当我是入侵者，而你的神魂太弱，说不定它们就把你忽略了。” 楚荆南将信将疑地接过刀，努力催动魂兵，将虚化的魂兵插进墙壁，很快将整把刀全根浸没，墙壁没有任何反应。 “真的假的。”楚荆南心里嘟囔道，却也忍不住这大好的机会，魂兵的尖端实体化了一点点，就是这一点，整片墙都发出一片银光，将楚荆南弹飞出去，砸在对面的墙上，随后趴在地上抱着头以头抢地。 “唉，这招果然也不行。”明心可惜地道，嘴角的坏笑遮也遮不住。 “你这狠心的女人……” “嗯？” “我错了……” ……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大多数的越狱，结果都是换了一个更高级的牢房，明心现在无比想念那只黑乎乎的山洞，温暖的阳光，悠扬的音乐，多么美好。而现在她的身上只带着一只竹笛，还在刚才那一场打斗中被一道偏斜的红光打碎了。 无计可施，明心只能先转向自己的肉身，想将自己解救出来。魂刀劈在金属上面没有作用，明心尝试着从皮肤和金属贴合的缝隙里将魂刀插进去，将自己一点点撬出来，然而一样没有用，皮肤和这金属如同镶嵌在一起一样，连同中间夹杂的那一层棉布一起，根本没有缝隙。 撬了一阵，金属壳一点没有撬下来，反而将中间的棉布弄破更多，金属直接与皮肤接触，吸得更紧了，只靠魂体操刀本就不如本身容易，明心先才又受重创，现下神思不属，隐有神魂不稳的征兆，恰好此时楚荆南又在一边念念有词地絮叨个不停，吵得明心心烦意乱。 待看到楚荆南留的那几个字，更是无名火起，向楚荆南唤道：“别念了，把你这破字擦干净。”自己钻回本身中闭目养神。 休息了一会儿，总算恢复几分精神，想起自己方才心情烦乱，对楚荆南态度差了些，怎么说也是共患难的狱友，正想着要道一句歉，睁眼便见到楚荆南双手抓在她胳膊上的金属层上，瞪大两只眼盯着，那一行字一个都没动。 妩娘说的对，有些人就不值得好脸色！ “你在干什么？” 明心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了。 丝毫没有注意到明心腾腾的杀气，楚荆南伸手抚摸着那一节手臂，“先才我便觉得有哪里不对，原来是这样。” 楚荆南突然正经起来，明心还有些不适应，“你发现什么了？” “萧夫子是书院历史上有名的炼器宗师，门中有不少建筑灵宝都是出自他之手，这些材料在这湖中泡了千多年，依旧坚不可摧，以魂兵之利都不能损伤分毫，但却留下了我的墨痕。” 楚荆南磨挲着那金属上的字，再度拿起笔在明心手臂上画了一个圈，墨迹转瞬便干，留下一圈墨痕：“你看，这些墨都浸染进去了，不是我不擦，而是根本擦不掉。” 明心这才仔细留意，果然写字的地方，金属表面平整光洁，不见一点凸起，而即使是最好的纸也做不到这一点，也会再纸面上留下一层墨层，这些墨却真的陷进去了。 “你是说你的这些墨就是这金属的克星？”明心道：“你这墨是用什么做的。” “这墨只是普通的墨，里面掺加了岩蝉的粘液，所以才能粘石头，不算什么厉害东西。”楚荆南分析道：“而炼器宗师的作品，没道理会被区区一点墨汁和岩蝉粘液克制，所以我更倾向于，这是萧夫子故意留下来的线索。” 明心心说能在上面写字也不算克制，然而多少算个思路，还是给面子的配合道：“什么线索？” “咱们门中的师兄们都热衷于出师之前留下一道阵法来考验后人，就像出一道题，而萧夫子从小在门中长大，还差点当上夫子，必然也对给人出题这事热心的很。” 明心侧目，这个逻辑是怎么串起来的…… “师兄们的谜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无论如何危险，都不会害了书院弟子们的性命，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师兄弟被困死于阵中，而这地方、傀儡鸟也没有对我们下杀手，只是将我们抓住关起来，所以我想，这里就是萧夫子给我们留下来的谜题。” 明心：“你不会是想在这墙上写写字它就会打开门放我们出去了吧？” “当然不能随便写”楚荆南道：“既然是密语总有谜底，只要将谜底写出我们就能出去了！” “呃……” “闲着也无事，不如一起想想谜底是什么。”楚荆南说着已经站起来，从怀里掏出墨块儿和砚台，就着随身带着的水壶中存的水磨起墨来。 明心很是无语，她觉得楚荆南想的太多了，他们只是单纯的被一群无意识的傀儡关起来而已，傀儡只会按照这里的主人留下来的指令行事。 “不然你画道门？” “好主意！”楚荆南兴冲冲地在墙壁上画了一座大门，墨痕渗进去，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 “再试试芝麻开门？” “那是什么？” “萧夫子的一本话本里说的。” “我试试！” 楚荆南热情高涨地在墙上写起字来，边写边念念有词，明心这才想起来方才楚荆南念叨的都是萧夫子的着作当中的内容，刚才头晕，居然没听出来。 “你这是在模仿萧夫子的字迹？” “没错，说不定这些东西认得萧夫子的字迹呢？” “你还是用你自己的字吧。” “为什么？” 明心扫了眼那歪歪扭扭的字道：“我怕你万一写对了，它们也看不出来。” “有道理……” 又一次陷入沉默，不过这一次两人都找到了事情做，楚荆南凝眉苦思着在墙边边想边写，多是萧夫子的着作，而明心继续与那金属层较劲，不时根据看过的话本，向楚荆南提出两条不靠谱的建议，楚荆南总是欣然接受，并表示他们是正向思维和逆向思维相结合在一起的完美组合。 就这样过了七天的时间，四面墙上已经写满了字，从开始的大字到后来越来越小的蝇头小字，连楚荆南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努力错了方向，明心却越发热衷起来，原因无他，卸甲工作一筹莫展，他们实在找不出其它可以做的事情来。 甚至于楚荆南现在模仿萧夫子的字也有模有样了，人都是逼出来的。 这日明心也决定逼自己一把，发狠的用魂刀撬进皮里，拼着一大块皮被扯下来，终于从金属壳中解救下一根手指，虽是鲜血淋漓，但总算是一点进步，手指头兴奋的抖着，新的皮肤很快长好。 待要再撬第二根，明心却发现魂刀粘在金属壳上抽不下来，那一小块沾满血污的金属壳处，魂刀的尖端已经扎进金属壳里面融为一体，此时正有有一层薄薄的金属层顺着魂刀爬上来，很快就吞噬了小半。 居然还会报复，这材料简直是成精了！ 明心抽不出魂刀，也无法虚化，眼看金属就要蔓延到自己的魂体身上，只能含泪松手，包裹满金属的魂刀如一团液体融进金属壳中，金属壳生长，将原本没有罩在金属壳下面的地方也一起包住，这下子真的和一尊塑像无异。 明心欲哭无泪，好歹换个姿势啊！ 就在这时，塑像突然动了。木仙记 第43章 银河 手指动了一下，明心的第一反应是：这东西真的成精了？ 在第一根手指动了之后，紧接着是连着的手腕开始扭动似乎还不太熟悉关节的用法，扭动的幅度一下子太大，整个手腕向侧方弯折成一个直角，发出一声清晰的骨骼错位声，明心呼唤二号没有回应，顾不得太多，神魂从外面包裹住正在活过来的金属壳，神识侵入，在其中搜寻着意识的存在，要将这新生的意识抹杀在萌芽之中。 魂体飘进金属内部，金属中多了一缕缕神魂之力凝聚成的丝线，相互结成一张绵密的大网，正在向金属壳的每一个末梢拓展着，明心循着丝线寻找到这些丝线的起源，在那里一团凝实的神魂之力正在附着在金属上，力量还保持着一把刀的形状，只是边缘已经腐蚀得满是坑洼，这是那把魂兵的残体。 一团红色的雾气包裹住残刀，不断有丝线从魂兵的残体上被吸出来，穿过红雾飘向四方，将网织的更浓密，而在那一团正在发生不明反应的物质旁边，二号正认真地盯着它们，观察这转化的过程。 原来二号在这里，明心这才放心下来，飘到二号的身边，责备道：“怎么不回我的话，我还以为你被控制了。” 二号并不做答，而是向那团红雾更靠近了一些道：“它们正在融合，你回去试一试，用操纵魂刀的方式，可能控制这些金属。” 明心点点头道：“这里的情况有些怪异，你发现不对赶紧回来，不要留恋。”随即飘回到身体中，发出三条神识丝线向着红雾和魂兵残体的所在――也就是方才她撕破的那只手指处伸过去，神识丝线连接上金属中的魂网，轻轻触动，手指处的金属壳随之扭动，带着包在里面的手指本身也一起弯曲。 明心心中振作，手上却不敢怠慢，操控着三根丝线适应了一会儿金属壳的操纵方式之后，放出更多的神识丝线连接上金属壳中的魂网各个节点，先是小心地操控着手臂处的金属弯曲下来，将举了七天多的双臂放下，分开到两边，随后更大胆一点，操控着身体慢慢向前走着。 “你能动了？”楚荆南也注意到明心的变化，停下笔欣喜地走过来，明心想要冲他抬手示意，却忘了现在她控制的已经不是熟悉的身体，而是这些金属，念头顺着神识丝线传导到魂网上，手臂上的金属壳以恐怖的速度向外伸直出去，以一记左勾掌和楚荆南的脸部来了一次亲密的接触。 一声巨响，楚荆南已经被狠狠拍在对面的墙上，露出来的半边脸陷下去五道深深的指印，另半边脸紧紧地贴着墙，看上去是平了。 “这么猛。”明心自语道，楚荆南是武修，躲避攻击和降低伤害已经成为本能，就算是对自己没有防备，凭着她自己的实力，想要掴到楚荆南一巴掌也只有五成的把握，更别说这一掌扇地结结实实，楚荆南似根本没有作出任何的反应。 “喂，没死吧？要不要我帮你。”明心慢慢舒张活动着手指，小步向楚荆南靠近着，跃跃欲试，刚才这一掌之后，她好似掌握一点操控这金属衣的窍门了。 “我能行，你别过来！”见明心靠近，楚荆南连忙伸手喝止，龇牙咧嘴地将被砸平的脸从墙上揭下来，搓着脸哭丧着道：“打人不能打脸啊，林师妹，对不起，荆南没脸见你了！” 就在这时，牢房四周的墙壁突然发出淡红色的柔光，满墙的墨字蒸发一样瞬间消失，又是那个冰冷的女声在说话：“口令输入错误，请重新输入，剩余次数三次。” 明心和楚荆南大眼对小眼，不知道萧夫子留下的这些傀儡又抽什么风，待看到楚荆南那半边扁平的脸，明心心中突然闪过一道光芒，大喝道：“我是蠢猪！” 楚荆南：“……？？” 被楚荆南诡异的目光看过来，明心忙改口道：“不对，你是蠢猪！也不对……”明心指着自己的半边脸，情急之下，这一次的动作居然一步到位，没有半点错处，“我是说，口令是‘我是蠢猪’用萧夫子的字迹！” 楚荆南恍然大悟，脸上那四字他一直没有擦，神识扫过，此时果然没有了，必定是刚才撞在墙上，被金属吸了去，一时心中哭笑不得，这萧夫子的思路也太狂野了些，怎么猜得到。 当下顾不得揉脸，提笔在刚才撞脸处一笔一划地临摹出“我是蠢猪”四字，金属墙变得更红了些，女声提醒道：“口令输入错误，请重新输入，剩余次数二次。” 这一次明心也愣了，难道不对，不应该啊？是不是模仿的还不够像？ 楚荆南信笔在墙上写下“芝麻开门”几个字，墙壁没有任何变化，女声也没有再提醒，可见口令确实是那个没错，明心提醒道：“血，你刚才鼻血溅到字上了，会不会是因为那个？” “萧夫子的口味没那么重吧？再说刚才不是失败了吗？”楚荆南不确定的道。 “请再次输入口令，否则将启动清除系统，五，四……” 女声催命一样响起来，墙壁完全变为赤红，周围的温度开始升高，这金属隔热，明心全身裹在金属壳中还不觉得，楚荆南却瞬间汗流浃背，汗液随即便随着温度继续的升高而蒸发，嘴唇龟裂，头发显出焦黄。 “三” “二” 楚荆南咬咬牙，扔掉被烤焦的毛笔，咬破手指按在滚烫的墙上，飞快地写出“我是蠢猪”四字血书，笔力雄健，简直字字泣血，明心心道：这怕是楚荆南平生写过的最好的四个字。 然而女声并不懂得欣赏，依旧重复着：“口令输入错误，请重新输入，剩余次数一次，再次错误，将启动清除系统。” “五” “四” 楚荆南还要在写，突然不支地跪倒在地上，口中吐出一片片的血沫，皮肤上燃起点点火星，焰斑在身上迅速地蔓延开，恐怕等不到那所谓的清除系统启动就要被烤成灰烬。 “三” 明心的脑子飞快地转着，隔着金属外衣，温度已经开始透进来，浑身燥热，心中却冰凉一片。 “二” 明心冲了出去，金属壳包裹在指甲上，深深嵌入墙壁，龙蛇乱舞成狂。 ――“萧策是蠢猪。” 满壁红光消散，正面的墙壁发出温润的蓝光，连女声中都带了一丝的暖意：“口令正确，萧策是蠢猪，解锁银河号一级权限。” 蓝光减淡，金属的墙壁随着光线一起变为透明，露出后面光亮的走廊，明心伸手试探了一下，牢门果真消失了，回身过来将楚荆南轻轻抱出牢房，楚荆南不愧是武修，皮糙肉厚，整个人险些烧成人干也没死，躺在明心的臂弯里，没有说话的力气，只有传音要水。 明心道：“烧伤之人不能饮水，死不了就忍着。”话虽如此，明心却也知道楚荆南的情况不容乐观，若是有灵气在还好说，没有灵气，常人根本无法在这样严重的烧伤下撑太久，即使楚荆南体质强悍，此时重伤之下，自愈能力减弱，再拖下去只会不断恶化。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明心向着空气道：“萧策是蠢猪，你可能放我们出去？” 从走廊的中心投下一束光，一个小女孩的虚影出现在光柱中，小女孩扎着两只长长的马尾辫，一身整肃的银灰色连体服装，色泽与明心现在满身的金属外壳倒是很相像，小女孩的虚影面无表情地说：“游客女士您好，我是银河号的主脑037号，您目前的权限是一级，出口已经开启，鉴于您同伴的情况，037号建议您使用银河号配备的修复仪进行快速修复。” 明心的神识扫过小女孩，神识扫过的地方空无一物，这只是一团光影在空气中的投影。 心中估算了一下自己带着楚荆南从天坑地下爬上去，再恰好碰到有人来探监，把楚荆南带走的可能性，明心道：“037号，我需要使用修复仪，麻烦你了。” 小女孩说：“为您服务是037号的职责。”说着头顶的平整的天花板上突然落下一个圆柱形的罩子，刚好将明心两人和037号罩在下面，随后地面向上抬升又停下，罩子打开消失在头顶的天花板中，明心几个已经在一所四面白墙的空旷房间中，房间的中心有一张奇怪的床，床面上用一只透明遮罩整个罩起来，037号向着那床伸出手指，透明的罩子向一边掀开，上面光影一闪，浮现出几行看不懂的文字和色块。 037号说：“一级游客权限仅能使用一次修复仪，请确认是否使用。” 明心问道：“修复仪能将他治疗到什么程度？” “异星能量混合型碳基生物重度烧伤，根据M871型修复仪设计程序，修复完成率98%，修复成功率99.42%” 虽然有些名词听不太懂，但大约是能治好的意思，明心答道：“确认。” “请将您的同伴放置在修复仪上。” 明心依言照做，修复仪的盖子合上，上面又浮现处许许多多的符号和曲线图表，其中有一张人形的立体光图，上面分布着从红到绿深浅颜色，明心仔细观之，这幅立体图上红色的部位与楚荆南体内受伤较重的部位一一对应，黄色的则伤势稍轻，绿色想必便是表示健康了。 修复仪中填满白雾，遮住楚荆南的身形，明心只能看到遮罩上那副表示这楚荆南受伤情况的图上红色飞快地变为橙色，黄色，想象着里面发生的神奇变化。 等待着修复完成，明心回忆起这些天来经历的事情，萧夫子这“银河号”中的东西真是处处透着新奇，从那拥有神识的傀儡鸟，到牢房，037号，还有眼前的修复仪，包括这银河号上，简单的直线和圆弧构成的极简建筑风格，这些东西放在外面都会是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奇怪物件，然而在这里，当它们全部汇集在一起，便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整体，置身其中就像步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明心想起关于萧夫子的传说，突然出现，神秘消失，或许萧夫子真的是另一个世界来的人，而这些就是他从那个世界里带来的东西吗？ 明心问道：“037号，我的权限都有什么？” “一级游客权限可以通行银河号全部公共区域，享受所有设施一次试用权利，并获赠仓库中藏品一件。”037号答道。 “只有我有一级权限吗？” 037号道：“您正确回答口令，获得权限，您的同伴参与破解，也保有一次银河号公共区域游览权限，权限期限四个太阳时。” “约合两个时辰”，似是考虑到明心不能理解，037补充道。 “我的游览权限是无限的？”明心确认道。 “银河号永远欢迎您的到来。” “这银河号究竟是做什么的？” “对不起，您的权限不足。” “你不说我也知道，这就是飞船吧？”明心道，萧策有几本话本，描写的是一个用精神力和“科技”建立起来的世界，在那里的人们不使用灵力，而是用“科技”攫取矿物中的能量，从而遨游星海，在各个世界中穿梭，那些能在星海中航行的法宝就叫做“飞船”。现在回想起来，这里与那书中的世界相像之处不少。 037号漠然不答，明心的套话技巧对她没有一点用，恰在此时，修复仪中白雾散开，舱盖打开，楚荆南正一脸陶醉地躺在上面，浑身上下不见一点伤，甚至皮肤还白嫩了许多。 “真是太神奇了！”楚荆南双目放光，支起身子灼灼地盯着037号，一点不意外她的出现，插着腰拧着脸道：“我这腰痛的不行，您快再给我看看。” 明心微笑着攥起铁拳：“楚大公子哪里疼，要不我给您治治？” 楚荆南纵身从修复仪上跳下来，打着哈哈道：“不用不用，哈哈，时间有限，我们快去转转！” “你早就醒了？” 楚荆南叫屈道：“我一直没晕好不好，本公子像是意志那么不坚定的人吗？” 明心点点头，随着魂刀完全被融合进这金属壳中，魂网细密整齐，明心操控这金属壳也变得比最开始简单，已经能作出细微的动作，虽然那体验还是很奇怪，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却好像操纵着一具提线木偶一样。木仙记 第44章 装甲 神识丝线牵动在金属衣中的魂网上，身体随之而动，明心这一会儿操纵这金属衣进行一般的动作，已经不会再出现最开始的时候那种意外的情况，但却也不能将其从身上脱下来，这东西粘贴在皮肤上，比楚荆南的墨水还要紧。 “037号，这东西可能弄下来？”明心可不想以后都变成一个小金人儿。 037号的眼睛中折射出一道光幕扫在明心身上，和被人用神识扫视的感觉相似，明心记得那被两只金属鸟搜寻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感觉。 由着037扫视，明心问道：“这是你的精神力吗？” “只有智慧生物才能生成精神力，037号使用的是仿生型精神力。”037号说着将明心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收回光束，在空中投射出一串说明，为了方便明心理解，体贴地翻译成能认识的文字：未知型号单兵作战装甲； 主要材质分析：母舰级A836合金，97.4%；异星科技精神力武器2.5%；未知能量，0.1%；机动性等级：S 力量等级：A 防御等级：S 操控性等级：F 远程火力等级：F … …… 综合等级评定：A，类型评定：高机动近战斥候型。 警告：该武装可能为未完成品； 警告：精神力七级以下严禁使用。 明心上下看了又看，单个字她认识，连起来…… 好吧，发挥想象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异星科技武器指的是那魂兵，而未知能量不出意外就是她的血了，下面关于三种组成部分发生自主融合的原理分析了一大堆，那一串串的符号计算虽然不懂，但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不过…… 明心无奈道：“我想问的是怎么把它脱下来？” 037号道：“这部作战装甲评定为未完成品，功能不健全，所以无法达到访客所需的要求，建议植入智能武装芯片进行改装，银河号设有加工车间，可为您提供改装服务。” 明心还未说话，楚荆南先打了鸡血一样跳出来道：“好啊好啊，快带我们去！”，那盯着037号两眼放光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个恋童癖。 好在037号小妹妹不会被吓到，不理睬楚荆南，静待着明心的指令。 明心满头黑线地一拳轰飞楚荆南，皱眉问道：“改装可有什么危险，就没有其它方法把这东西卸下来吗？” “作战装甲已与游客的精神力融合，强行拆除可能造成游客精神力永久性损伤，而植入芯片之后游客可自主控制装甲，该过程成功率87%，植入失败对游客造成永久损伤的风险评级为低，是037号能给出的最佳方案。” 楚荆南又从不知哪里爬过来：“你看你看，很安全的，萧夫子怎么会坑我们呢？” 呵呵，某些人是不是忘了自己是怎么差点变成铁板烤活人的？ “另外，精神力九级以上者可拆解该装甲，不会对游客造成损伤。”037号接着道。 明心皱眉道：“九级精神力的人在哪可以找到？我是说在……异星上？” 037号道：“根据主人录入的数据，异星生物精神力发达，元灵和小部分元婴可达到九级精神力。” 果然，无论世界如何变化，力量始终是通用的资本，然而找夫子们解决就意味着坦白从宽，意味着小雨前辈的水井，还可能意味着再多十年的禁闭…… “她说的没错，我的一部分已经融合在这俱装甲中。”二号适时地压上最后一颗筹码。 明心在心中叹了口气，向小女孩道：“如此就麻烦了。” 037号面无表情地道：“一级游客权限只有一次改装机会，并且会消耗赠礼次数一次，当前赠礼次数一次，请问是否确定。” “确定。”明心道，本就是意外之财，没什么可计较的。 “请随我来。” 这一次没有用那传送阵一样的圆筒，跟在037的投影后面走出修复室，沿着笔直的走廊走出一段距离，037号停在一面门前，说是门其实不过是画在金属墙壁上的一道拱形的墨痕，虽是简简单单一条墨线，然而笔力劲如游龙，潇洒写意，这走廊中的其它门也都是类似的一条曲线，有的是圆形，有的是弧形，明心猜测这或许是萧夫子亲自所画。 “仓库重地，请游客输入口令。”037道。 明心伸出手指在拱形墨线的中心刻上那五字真言，墨线中央的金属墙向里整个凹陷下去，再向一边滑开，露出里面一排排的摆满柜子的货架，楚荆南看着那门上逐渐消失的五个刻字若有所思，伸出手指也在墙上划上“萧策是蠢猪”五个字，然而既没有红光也没有蓝芒，037号淡淡地道：“口令在第一位游客通过后将会进行修改，下一个口令将在异星时间三天后生成。” 楚荆南悻悻地收回手，随着明心走进仓库。 进了仓库，037号向着斜上方一指，小手指所指的方向一个封闭的柜子打开，一只四脚的小傀儡从柜子中爬出来，顺着垂直的柜面爬到地上，再啪嗒嗒地跑过来爬上明心的腿，落到明心的手上不动，小傀儡的上面盖着一直半圆的透明罩子，里面是一块指甲大小的金色薄片。 037号道：“裁决者Ⅳ型军用智能武装芯片一只，是否确认兑换。” 明心道：“我能先看看这仓库中的藏品吗？” “随时可以查看，这是您的权利。” 货架上的柜子全部展开，一节节从上到下组成座座台阶，明心兴致勃勃地在台阶上上下观览着，仓库很大，其中的货架总共有七十架，其中的空间没有经过折叠，明心也不记得在这所“飞船”中的其它地方看到过空间折叠的地方，那个世界对空间之术的应用似乎不如修仙界普及。 柜子中的东西明心多半不认识，只能靠不断问037号来了解一二，而且多数的时候问题会范037号的忌讳，被一句“权限不足”挡回来，认识的一小半就格外亲切了，都是修仙界中的材料、丹药、各类法宝等等，有很普通的，也有一看便价值不菲的，可惜都只能看不能动。 走到第十三个货架时，楚荆南先绷不住了，哀求道：“小师叔您行行好，咱们先去改装吧。”他的游览权限可只有两个时辰。 “也罢。”明心抛接着手中的四脚傀儡： “确认。” …… 所谓改装的过程很简单，037号带着明心来到仓库旁边的一间房间里，明心只需要坐在一张椅子上，金色的裁决者Ⅳ型芯片嵌入到装甲中心口的位置，金属自动变成液态将芯片吞没，一阵阵过电的感觉传遍全身后，二号重新回到识海中。 “不是告诉你早点回来吗？” “抱歉。”二号毫无诚意地道了句歉，反身又回到心口处的装甲中，去研究这装甲与芯片的运作原理了，明心怀疑她回来一次只是为了试一试自己能不能顺利返回来。 将神识传入芯片中，这一次遮挡住面部的金属壳顺利地脱落下来，明心抖抖头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然金属面罩内部也能透过空气，但总有一种束缚感，不那么痛快，继续向芯片发出指令，全身的金属壳也一起向上收缩，最后全部回收到胸口处，变成一只花型的银色胸针，明心见猎心喜，指令着装甲一会儿变成帽子，一会儿变成披风，一会儿又变成一把闪亮的战刀，整只装甲就如一团泥巴，任由明心揉扁搓圆。 楚荆南在一边啧啧称奇，当初嘲笑明心有多开心，如今就有多眼馋。 “初步观察芯片融合程度良好，建议试用作战训练室，进行芯片匹配程度测试。”037号再次提出建议，明心欣然应允。 仓库在下层，作战训练室在更上一层，明心特意要求不要用那圆筒，沿着银河号的走廊一路游览过去，银河号共分三个区域，其中最中心的区域是银河号的核心区域，明心现在不能进去，除非满足另外一个未知的条件，关于这个条件037号一个字也不会透露。 而剩下的两翼分为上下两层两个区域，下层存储着武器设备，维修工坊等等各类设备，譬如追捕明心二人的那两只鸟一样的傀儡，就是出自下层中的一间储藏室，原本一共有七只，只是现在被明心毁了一只，037号叫它们无人机。 而上层像是银河号中的人员生活的区域，有卧房还有茶室酒馆一样的地方，“酒馆”的柜子里有包在金属外皮中的酒，只可惜明心只能拿一件东西，已经挑了芯片，就不能拿去孝敬剑凌云了。 作战训练室是二层占地最大的区域，几乎占了左翼的大半，其间有不少形形色色的设备，明心不明就里，试用机会只有一次，只能求助于037的建议。 “建议使用体能综合分析仪，可同时为您制定最佳作训计划。” 037所指的体能综合分析仪是一个四方的玻璃笼子，看不出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明心走进去，又是一阵神识扫过，明心异常好奇于所谓的仿生型精神力到底是如何来的，只可惜这是关键技术，037不肯说。 神识扫描完毕，一个比037更年长一些的女声在脑中响起，原来它们也会传音：“请选择：1、体能分析模式；2、单兵装甲性能分析模式；3、同步测试。” 机会宝贵，既然要测就测个全，明心回道：“同步测试。” “请装备武装，并调节至手动模式。” 明心依言操控着胸针重新变成紧身衣包在全身，连头脸也一并遮住，向着芯片指令道：“手动模式”。 其实明心自己也不知道手动模式是什么，但她觉得这俱装甲会懂，果然，芯片从识海的感知中消失，明心的神识丝线重新连接上装甲中的精神力网格，原来这就是手动模式，那方才她用芯片直接下令的操控方式就是自动模式喽？ 玻璃壁面泛起蓝光，明心失去了对玻璃罩外面世界的神识感知，正对面的玻璃壁面上，一红一篮两颗拳头大小的小球从玻璃外的导轨中滑进来，声音在脑中说：“测试开始，请躲避红色球，用力打击蓝色球。” 话音落，两颗小球同时升空，明心脚步一撮，催动装甲利箭般射向蓝色小球，小球这时也突然动了，蓝球向旁边躲去，红球闪电般向明心射来，明心碾转脚尖就要追那蓝球，指令发出，却不是自己所想的效果，过大的力量让明心合身撞向侧边的玻璃壁，速度之快远远超出明心的预料，反应不及间已经重重撞在玻璃上。 玻璃岿然不动，明心也未觉地疼或晕眩，只是这一下急停想要再提速却来不及，被红色小球迎面一击砸在脸上，小球力量惊人，直接将明心击飞出去，隔着弧形的面罩也免不了面部一阵剧痛，不是明心本身痛，而是那碰撞的一瞬间红球中发出了一股精神力，顺着明心连接在装甲的神识丝线上反馈到本身。 “重击要害，减十分，目前得分负十。” 蓝球在对面的角落里大幅度地上下蹦跶，发出咯咯地笑声，似乎在嘲笑明心的笨拙，红球在壁面上弹射两下，以更快的速度飞来。明心抿抿嘴，心中战意升腾，不拿点真本事出来，岂不叫这些它界的东西瞧扁了！ 仙心转动，识海火力全开，笼子中的一切运动慢若龟爬，明心若一条怒龙冲出，擦着红球，拳头撞在还在那里上下弹跳的蓝球正中心，蓝球砰地一下飞出去，同时脑中响起提示：“重击靶心，加十分，目前得分零分，精神力实力评定七级，测试强度调整，请做好准备。” 明心兴奋地握握拳头，不用测试她也感觉地出，这一拳的力量和速度超过她平时所达到的极限，几乎能与剑意攻击媲美，而且她能感觉到，自己还有余地能做到更好，更强，这幅装甲当真神奇！ 红球呼啸，比先前更快，与此同时，玻璃房间中又咕噜噜滚进来六只红球，一共七只红球起飞，在不过三丈见方的玻璃笼中弹射成七道模糊的红影，明心精神一振，操纵装甲以各种不可思议的动作躲开红球的攻击，全力追打着蓝球飘忽的尾巴。 从外看去，玻璃笼中如刮起一阵银红交杂的暴风，中间一抹蓝影忽隐忽现，根本已分辨不出来，人在何处，球在何方。木仙记 第45章 被抓 “测试结束，精神力等级：七级； 单兵装甲性能等级：A级； 操作人体力等级：S级； 操作人精神力使用等级：C级； 人机匹配度：96%； 综合测试得分：0分； 详细报告及训练方案正在制定中，请稍候。” 楚荆南看看出现在玻璃墙上的测试简报，再看看趴在地上那不可名状的一坨，强忍住笑意，嘴角抽搐着蹲下来拍拍明心的肩：“想开点，这东西放了一千多年，可能是坏了。” 明心可不是为了成绩伤了自尊，趴在地上，此时的明心“身”“心”俱疲，只想安静的死一死，这测试仪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真正是将人的灵魂和身体一起压榨到极限，直到再也没有一丝的余力才被扫出来。 事实上方才的测试，直到后来脑中此起彼伏提示声连成一片，已经分不清是加分还是减分，明心本以为自己少说要负个几百上千，最终能不正不负，已经是极为意外了。 好吧，还是有点沮丧，就那么一点点。 “0分是联邦军人的最低录取标准，游客的能力已经水平超过96.76%的联邦公民。” 明心精神一振，随即强撑着全身的颓废感，手肘撑着地艰难地抬起头来道：“037号，你是在安慰我吗？” “向游客提供最佳的游览体验，是037号的职责。”光环里的小姑娘用冷淡的语气答道，表示明心想多了。 明心久久地凝视着037号的投影，突然展颜一笑，从地上跳起来，摸向她的头道：“037号这个名字太怪了，以后我叫你小七好不好？” 手摸到的地方自然没有头发，只是一团空气，小七淡淡道：“您的权限不能为037号更名，但根据联盟法，在银河号的氛围内，您拥有言论自由。” “嘻嘻，那就是同意了。”明心越发觉得37号不会是一个傀儡一样的意识那么简单，恰在此时，属于测试仪的声音响起：“报告及训练计划已生成，祝您使用愉快。” 一份信息随之出现在芯片里，通过连接芯片的神识丝线转入识海，里面记载着明心与这俱装甲的详细测试数据，还有一份每日精确到秒的训练计划，从起卧，饮食，每日训练的科目，时间，强度，甚至于排泄的时间都已经严丝合缝地规定好，明心不得不感叹于这些“科技”造物的严谨，只可惜这张方案很多地方对她来说不太适用。 譬如说里面大多数的训练项目都是这训练室中的器材，除非明心找到那个鬼知道是什么的第二级口令，否则根本用不了，而且从这表上的起居饮食规律来看，银河号所属的那个世界中的生物更趋近于人，或者说更趋近于普通人，要知道人类修士筑基期开始就可以完全辟谷了。 但也并非全然不能用，这张训练方案中的每一步都进行了详尽的解释，其中的几项理论明心都觉得十分新奇，细想又有那么几分道理，给她一些时间，或者能根据这张训练计划完善她自己的修炼节奏。 几项项目依次体验完毕，明心两人在银河号中已经待了将近一个半时辰（当然不包括之前在牢房里的那段时间）。银河号严格来说算不得大，长安城中任意一家大商楼都要比它内容丰富，然而银河号中处处都是新奇之物，求知的时间总是特别容易过去，两人随着小七一路继续游览着，剩下的半个时辰很快便也走到了尽头，楚荆南的体验时间结束了。 抓紧最后的时间浏览过银河号的动力室，从天花板中飞出来一只“无人机”，将楚荆南提拉着打包带走，明心想了想，也向小七告辞，在这地下已经待了七天多，子正夫子外出访友，也不知现在有没有回来，这银河号已经游览的七七八八，没有体验的以后还会有机会再来，现在是该回去看看了。 临行前明心摘下胸针，征求小七的意见：“能不能把这装甲保存在你这里，我过段时间会回来取。” 这东西如此显眼，被子正夫子抓住可没法解释。 “该装甲已经烙印游客的精神力，属于游客私人物品，游客可自由处置，037号将尊重您的财产安全。” “这样吗？”明心将留恋在装甲中不走的二号拉扯回来，胸针变成一朵圆形的纽扣，严丝合缝地贴在靠近入口的金属立墙上，即使有外人闯入，也很难发现墙上的这颗不起眼的凸起。 乘上小七叫来的无人机，沿着一道从银河号中心下方投射出来的光束飞出银河号，向着溶洞之上飞去，下方的银河号上一片片贝壳生长出来，再次将银河号伪装成礁石模样。 洞顶的蓝光越来越近，望着下方逐渐沉没在黑暗中的银河号，明心不由感慨万千，这茫茫天外，万千世界，不知道有多少不同的文明在那里繁衍，会不会在哪里有一片属于妖族的乐土呢？ 终有一天，她要去看一看那大千世界，星辰大海，用她自己的力量。 不过……她是不是忘了什么？ 明心突然面色一变，“糟糕，忘了问那盒子的事了。” 这还在其次，下次来还可以再问，就算没找到李弦歌也不能责怪明心什么，最糟糕的是那魂兵已经融合进装甲里了，装甲已经认主，无论如何也取不出来，而一把魂兵的价格…… 无人机将明心放在岩洞边上便飞了回去，楚荆南已经不在，料想是先上去了，花粉呛进鼻子，明心打了几个喷嚏，心中的忧虑减了几分，李弦歌给的传送盘没有躲过子正夫子的搜查，被收了去，等到她重新找到办法溜进来还不知要多久。 而且现在能进银河号的游客只有自己一个，凭着那口令的变态程度，估计也只有自己才能领她进去，只要李弦歌还有求于自己，价钱就好商量。 …… 捂住口鼻，顺着溶洞向上攀爬上去，在进来的洞口将浑身的荧光花粉抖落干净，说来也怪，因为特殊关注过，明心也算博览天下众花草，然而这些花明心却从未曾听闻过，也感受不到它们的心思情绪，明心怀疑这些是不是真正的植物，或者是萧夫子从天外带来的异种？ 习惯性地收集了一些花籽藏在随身的香囊中，顺着地洞返回，地洞口还大开着，他们下来时是将地洞口封好的，明心心里一突，楚荆南是个极为仔细的人，不会因为她在下面就不将洞口重新封好，现在洞口开着，难道？ 心中警醒，明心靠在洞口不敢露头，神识触丝伸展出去，洞外日光明亮，楚荆南苦哈哈地跪在一边，侍弄着红泥小火炉，替那靠在芙蓉锦榻上的女子温酒，酒香丝丝入扣，此时刚好飘到洞边。 “那边的老鼠，还不出来吗？” 明心谄笑着从洞口跳出来，小步跑到剑凌云身边跪下，甩着宽松的袖子为剑凌云打扇，不想这袖子在银河号的牢房里便一阵磋磨，此时一使力甩，立时撕拉一声裂成两半，露出半截光洁的小臂来。 握着半截袖子，明心尴尬地笑笑，旋即将袖子一抛接在手指尖上，滴溜溜转成一朵花，献宝道：“师傅您看，徒儿我新跟楚荆南学了绝活儿，本来想藏起来练好给您个惊喜呢，没想到您这么快就来了！” 借着袖子掩护，明心一个眼色抛过去，楚荆南立时间心领神会，飞身跳起来从山壁上揭下来八块石片，手脚并用地转成八只陀螺，杂耍功夫了得，明心偷偷冲楚荆南竖了个大拇指，讪笑着道：“师傅您看楚荨玩的多好，我手脚笨，一直练不会呢！” 剑凌云端着酒杯，似笑非笑地道：“这么说你早知道我要来？” 明心瞪着诚挚地大眼睛：“师父您这么疼我，一定会来看我的。” “duang！” “duang！！！” “师父师叔祖，我们错了！” 明心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脑门火辣辣的疼，为什么打她那么用力，明明是楚荆南那厮皮糙肉厚…… 剑凌云支着一条腿大喇喇的盘座在榻上，一张芙蓉暖榻被她坐得如虎踞山岩，平生多了几分匪气，执着从明心腰间夺下来的半只玉箫，一下一下地敲着手掌，一边数落道：“子正也不知怎么想的，听到把你们两个关在一起我就知道要出事，今日来了果然如此，要不是我今日来了发现，你们是不是要把洞挖到正心堂去啊？” 明心和楚荆南讷讷地不说话。 “你。”剑凌云用玉箫指着楚荆南道：“剩下五天禁闭也不用关了，现在就去澹台那儿报到，给小雨挖口新井，不许用灵力，挖不完别出来。” 楚荆南浑身巨震，如丧考妣地应了声“是”，抹着一把把辛酸泪，一步三回头地向洞口外走。 明心暗自心喜，五天能免，十年总不能免了吧？她从未觉得如此喜欢这座黑压压的思过洞。 “还有你。”剑凌云重又在明心的脑门上打了一记道：“书院里那么多榜样，偏偏不跟好的学，十年禁闭关完之后就去给音音家清扫，一直到音音满意为止。” 明心也快要哭出来了，给音音打扫卫生？音音会放她出来才怪呢！ “有意见？” “没意见……” 剑凌云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此时楚荆南终于将最后一只脚踏出思过洞，洞口的结界没有阻拦他，楚荆南垂泪离去，剑凌云清了清嗓子，突然挤挤眼睛道：“好玩吗？” 明心嘴角狂抽，――她就知道，然而仍不忘点头如捣蒜地道：“好玩，特别好玩！” 剑凌云嘴角微翘，不由分说地提起明心，一阵风拂过，思过洞中再一次空空如也。 …… “警报，SS级危险源靠近，警报，SS级危险源靠近。”剑凌云负着手上下打量着包满贝壳的银河号，在她们的对面，银河号投下一注光，小七就冷着脸立在银河号前面，巨大的银河号从贝壳下面发出危险的红光，警报鸣响，一只只无人机在上空盘旋，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明心小心地观察小七的反应，心中莫名地觉得心虚，好像自己是个出卖小七它们的叛徒似的。 “萧策是蠢猪，真不愧是老萧，怪不得我一直解不开，你们两个运气倒是好。”剑凌云道。 明心心说凭着书院弟子那股前赴后继的劲儿，若不是你们拦着，什么谜题解不开，他们两个不过是踩在巨人的肩膀上罢了，不过这话当然是不能说的。 “咳，师父，您认识萧夫子啊？” 萧夫子消失的时间大约在一千四百年前，而明心记得剑凌云今载不过八百岁出头，虽然也是老修士了，但是离萧夫子的时代还差得远，怎么好似非常熟稔的样子。 “当然认识，别人家的孩子吗。”说出这句话时，明心分明觉得剑凌云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想什么呢？还不快走！”明心回过神来，剑凌云已经带着她飘风浮上岩洞，即使没有灵气的绝灵之地，依然挡不住剑凌云来去如风。 明心本还怕剑凌云大发神威将银河号劈了闯进去，明心有预感，那对她也不算难事，而银河号的反应也验证了这一点，却没想到她轻轻放下，连多一点的停留都不做，忍不住问：“师父你不进去吗？” 剑凌云摩拳擦掌着道：“当然要去，不过不是现在，你不是说三天后新口令才会生成吗？” “可是……” 剑凌云道：“凭力量击败一群无智的傀儡，有什么意思，我要的是堂堂正正地击败他，用他的方式。” 感受着剑凌云瞬间燃烧起来的斗志，明心似乎明白起来书院的弟子为何对萧夫子的宝藏如此热衷了，敢情儿是上行下效…… “师父您一定行的！”明心依旧狗腿着。 待到回到思过洞中，剑凌云突然神色一肃，挥手间岩石从山洞顶上簌簌地落下来，将岩洞地道整个封在下面，呵斥道：“让你关禁闭是让你好好反省，不是找事的，这地洞我暂且封了，再发现你不好好悔过，必定严惩不贷，听到没有？” 明心乖乖应诺，使劲地在地洞口跺了跺脚，将石头踩实，“师父放心，徒儿再也不敢了。” 剑凌云从袖口中抛出四道金环，飞出来套在明心手脚腕上，满意地点头道：“这样看着总算乖点了。”再将两件衣服扔在明心怀里，悠然道：“把你那破布袋换了，看着就碍眼，好好思过！”一阵风过，已消失在洞中。木仙记 第46章 蓝夜 明心抬抬手腕，金环沉甸甸的，粗略估计也有千斤重，静止不动的时候不觉得沉，此时一动便能清晰的感受到重量，带着这四只金环走到崖壁边，总共四千斤的重量，身上若灌了铅一般沉重，日常活动没有关系，想要带着这四只金徒手环挖开那三百丈的地洞却是痴人说梦了。 “越来越有坐牢的感觉了。”明心自嘲一句，翻开剑凌云送的衣服准备换上，她这件确实破的不成样子，刚翻开衣领，猛然又一把盖住，装作无事地四处望望，怕人偷窥一样躲进思过洞最深的角落处，继而又不由为自己的幼稚行为感到好笑。 这思过洞就这般大的地方，若有人能够在一边窥探，那么无论洞口和洞里，对那人也无甚差别，跟楚荆南共处了这段时间，都被他传染了。 再次掀开柔软的布料，两件衣服中间压着薄薄的一页纸，纸张泛黄，上面写满字，每一个字明心似都认识，却又一个都看不清，然而那一字字之中的厚重感和其间隐隐传来的吸力，明心至今记忆犹新，这是玄牝之书中的字，玄牝之书中的一页，那日剑凌云走的急，明心本还担心她忘了，没想到她竟真的偷出来了！ 虽然看起来只是书中的一页纸，然而明心却丝毫不敢小瞧这页纸张，从其中传来的对灵魂的吸力丝毫不弱于当初，明心不敢以身体碰触，将这页纸连着下面垫着的衣服一并放在地上，用两片石片压在下面，自己将另外一件衣服换上，继而开始对着那书页不知所措。 原本明心只是想着自己在天书中神魂之力大增，且从那天书中的天仙赐予的星图中悟出一点真意，一时心痒难耐，恨不能立即重新挑战玄牝之书，再加上初闻禁闭的噩耗，更是心中迫切。 玄牝之书是主修神识的功法，若是能参悟玄牝之书成功，这禁闭的十年就能继续修炼玄牝之书，不至于让修为停滞。但是玄牝之书的恐怖明心记忆犹新，此次虽然实力大涨，也没有把握能一次参悟成功。 原本在藏书楼中若是失败，还能期盼于夫子们将她揪出来，但谁想到剑凌云直接将书页偷了出来，这思过洞中只有她一个，一旦被玄牝之书困住，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香消玉殒有谁知？ 明心蹲在书页边，转动着手腕上的金环，半含希望地自语道：“喂，你说我们若陷进去了，它们会不会把我们拉回来？” “以我对剑凌云此人的了解，这金环是她留下的信标的几率在8%，若是最近一个月之内参悟，恰巧遇到她前来挑战银河号的几率是67%。” 明心失笑：“你学的倒是快。” 二号不答，明心继续问道，“那你准备好了吗？”问她的同时何尝不是问自己。 二号道：“准备永远可以更好。” 明心在书页边踱了七步，终是长叹一声，眼睛恋恋不舍地离开那张散发无尽诱惑的书页，闭上眼睛走到洞口的阳光下，拾起遗落在洞口的陶埙，徐徐地吹。 一曲毕，天已暗，蓝月初生，这几日的月亮格外的圆，仔细想起来，再过两月就是蓝夜了，距离自己化形的那夜，不知不觉已过十年。 蓝夜之时妖族力量大减，具体到明心自己，会发生什么明心也无法预料，总归不会是个好时机。 “那便先等两个月吧。” …… 等待的时间明心也不会闲着，银河号上的测试仪对明心的体质惊为天人，拿了S级的评价，然而对精神力――也就是神识的使用却只给了C级，给出的训练方案多是针对神识使用技巧的训练。 这个结果让明心有些意外，在明心自己看来，她的剑道体术是不如神识方面的造诣的，举个最简单的例子，筑基修士之中体质比她好，实力比她强的有很多，然而神识比她强，比她操控还要细腻的筑基却几乎找不到。 然而结论却刚好相反，明心猜想可能是银河号所处的那个世界中的人――姑且这么称呼那些物种，对身体本身的修炼有所欠缺，而是更专注于神识精神力的修炼，借助精神力来操控制造那些傀儡一样的机械，以此获得足以在各个世界中穿梭的强大力量。 而这也就意味着测试仪给出的体术训练在明心看来简单而原始，计算的确实是精准，将身体中的每一个反应都计算到训练计划中去，这一点明心不得不承认她有所不如，但是总归是死板而缺少灵性，何况那计算的依据是那个世界中的人，和明心本身的身体状况也不符。 反之，那个世界对精神力的使用技巧，就让明心大开眼界了，譬如说那副装甲。 地洞被封死了，但剑凌云有意无意地没有修补思过洞中布下的阵法，溶洞的存在不再进行遮掩，明心本身虽不能下去，魂体却可以畅通无阻，明心和二号只要留下一个在本身，也不怕另一个离得太远，找不到回家的路。 发现剑凌云的这个“疏忽”之后，明心第二天便欢欣鼓舞地飘到银河号，魂体对银河号来说是同样的认可，据小七说（小七没有明说，同样是明心推断出来的。）：在那个世界里，区别一个人身份的不是他本身，而是他的精神力。 此外明心还有一个可喜的发现――魂体一样是可以使用装甲的。 造成这个发现的是一个意外，明心想像二号一样钻进装甲中研究装甲的构造原理，却不想神魂一进入，装甲就变做人形，灵魂寄居在里面控制着装甲，跑跑跳跳毫无障碍，甚至于力量和速度还要远胜于肉身本身在装甲中时的情况。 魂体无形，装甲不受制约，更可以作出许多肉身不能作出的动作，抑或是随着明心的操纵变化形态，其实细想起来也不奇怪，明心在装甲中时便感觉到肉身对装甲只是个累赘，而装甲又是由魂兵和银河号的组成材料融合而成，拥有魂兵的特性也顺理成章。 小七将这种形态下的装甲称为超频模式，据她说只有精神力七级以上的人才能使用超频模式，超频模式威力强大，但对神识的消耗也极大，保持超频模式的时间越长，魂体也就越难以回到肉身。 即使回去，超频过后的魂体对身体本身的适应能力也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才能恢复，甚至恢复不了，在战争中有不少强大的战士就是因为过度超频而造成终生瘫痪，余生只能生存在装甲中，精神力的修炼永远停滞，最终失去自我，永远变成一个机器。 这是小七对明心讲的唯一的半个故事，因为故事没有主角，所以只能算半个，讲故事的时候小七依然淡淡的看不出情绪波动，但故事本身已经证明了一些东西，在那之后，小七再也没有讲过故事。 小七的恐怖故事给明心提了个醒，每日严格控制超频训练的时间，每天最多持续半个时辰的训练，训练的内容包括控制着装甲运动，变形，施展武技，虽不能使用银河号中的训练设备，但道理都是相通的，原始的训练方法未必会差太多。 有的时候明心会在银河号边上遇见剑凌云，每一次见她都锲而不舍地在银河号上写字，写下的字常常铺满了银河号的顶盖，大有将天下的话语都在这银河号上写下一遍的气势，而第二天这些字又全都消失不见。明心尽可能地躲着剑凌云，剑凌云也只当没有看见溶洞的某个角落里那上蹿下跳的不明飞行物，一师一徒默契的相安无事。 虽然理论上明心现在自己用装甲搬开石头清理出地洞不是难事，但明心没有那么做，她在下面修炼的时候，二号就掌控着身体，或是抚琴吹埙，或是抱着那页书页冥想，如此一则大家都有事干，二则就算有人闯进来，也不会发现明心的小秘密。 每天的训练时间结束，明心就会回到本体内与二号换班，由她去使用装甲训练，如此周而复始，两魂的不在一起的时间渐渐多了起来，明心从未如此清晰地感悟到她们是两个独立的灵魂，以前总玩笑着要和二号分家，真的有分家的势头，心中却又不自在起来。 那天明心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孤独使人分裂。 平淡而忙碌的日子如水流过，转眼外面的山麓中冬雪化成溪流，草木吐新，早莺争暖，已是初春时节。 这一夜，夜已蓝，月正圆，正是二十年一度的蓝夜之时。 远方的天空流下道道星影，这一夜，天上下起了流星雨，明心今日坐在洞口望着，两个相依相伴的魂在一起，什么事都不做，三圣山中万兽齐喑，就连昆虫也老实地趴在泥土中，这一夜静的可怕，然而明心就这样看了一晚上的月亮，看着蓝月的轮廓遮住红月，再彼此缱绻着分离，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天色将明时，明心倚在山壁上自语道：“我一直骗自己还是妖，现在终于骗不下去了。” “人也好，妖也好，我就是我，从来不会有区别。”二号接口道。 明心笑着拍拍自己的头顶，将：“喂，我给你取个名字吧，老是叫“喂”也不太好。” “我自有名字，你不妨替你自己取一个。” 二号开了一个玩笑，逗得明心哈哈大笑，渐渐笑出泪来，笑够了，明心从洞里取出那页玄牝之书摆在琴头，琴放在膝头，膝头盘坐在阳光下，“择日不如撞日，便是今日吧。” “好。” 分出七缕神识丝线紧紧交缠在七根琴弦上，明心将手抚上那页泛黄的书纸，闭上眼睛，随着那旋涡沉入书中世界。 日头从东方爬起，绕过中天，拉着明心的影子迤逦而行，在石缝里蹲伏了一晚上的小蜥蜴爬上洞口的岩石，借着阳光暖着冰冷的身子，抬头吐吐舌头，好奇地盯着常坐在洞口的那个女子，长发披散，朱颜懒散，手抚琴，不闻声。 直到辛勤爬行了一天的影子终于要碰触到它的目的地，那条由洞口的岩壁投下的暗线，影子突然弯了下来，这一弯，又回到橙黄的阳光下，琴上七弦声嘶力竭的悲鸣成一片，点点鲜红的血渍喷溅在石上，小蜥蜴想要舔一舔那香甜的血，只可惜无形的避障挡住了它的路，它进不来。 明心感激地抚过那张七弦尽断的古琴，若没有它，她便回不来了。 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张救命之琴移下膝头，连同着染血的书页一起放在她不会误碰到的地方，明心头一歪，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 明心又失败了，只是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器灵对随意损毁书籍本体的剑凌云很生气，它对付不了剑凌云，这气只好撒在明心身上，这次的考验比上一次严苛百倍，若非明心也已经今非昔比，用七弦琴拉住自己一丝神念，于最后时刻找到出路，此时已葬身于书中。逃走的时候器灵暴跳如雷，下一次，就不会有这样的好运了。 明心不怨剑凌云，不过是一本书而已，它不要自己，自己奈何非得要它？从书中出来之后，明心就把那张书页塞在石头缝里，暂时忘了那书，全身心地调养起神魂的伤势来。 这一场伤病比上一次更重，没有灵丹妙药和那些可怜的荒兽，明心整整拖了一年才能重新穿上装甲，做着超频训练。 就这样又过了五年，古琴重新接了一次，又断了，彻底不能用，仅剩的一只陶埙已经被摸得发亮，明心的超频时间已经能延长到一个时辰，几千个日夜不辍的修炼之下，神识凝练更胜以往，意外离魂的情况已经从两年前根绝，谈不上长进多少，但明心此时才是真正地掌控了这份意外被赠予的力量。 伸手凌空握向一块石块，石头在地上抖了两下，慢慢浮向空中，再噗的一下碎成石粉洒在地上，明心摇摇头，这力量劲道是足了，还是难以把控。 两年前明心第一次发现自己可以不借助魂兵，用自己的神识让外物动起来，日夜习练，到了如今已能轻易震碎岩石，只可惜她本来的目的是让那石头翻一个跟头。木仙记 第47章 长歌 楚荆南走后，五年里再没有人进过思过洞，明心猜测是剑凌云使了什么手腕，好不叫人打扰她舞文弄墨的雅兴。 说来剑凌云对萧夫子留下的银河号也是执念甚深，一直坚持了四年多的时间，直到几个月前，剑凌云突然停下笔，一剑砍在银河号的顶盖上，银河号被豁开个人高的大洞，小七送了剑凌云一个一级的游客权限，这才罢休。 对此剑凌云的原话是：“萧策这厮就是个贱人，器如其主，口令自然是怎么侮辱他怎么来，既然骂了没有用，那就只有打了。” 对此明心心里还有另一种解释：这几年来剑凌云每天去，银河号的警报每天响，机身上的字还要每天清理一遍，连地下湖里的贝类也几乎灭绝了，小七大概是发现这笔买卖并不划算，算出了个最佳方案，干脆放剑凌云进去了事。 无论是哪种解释，剑凌云都暂时满足了，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出现，不知又去哪里逍遥。 这五年里还有另一项变化，那就是那粒梨籽空间中的妖魂们陆续的醒了，明心初始的时候还很高兴，虽说修仙总免不了寂寞，她也几乎要习惯这种寂寞了，但明心的天性还是个喜好热闹的妖，每天修炼之余，与几个小妖魂讲讲这缤纷的世界，解答他们好奇的疑问，也别有一番情趣。 但是那只是最开始，第一个之后是第二个，第二个之后是第十个，第十个之后…… 明心最近隐约觉得自己有脱发的征兆。 每天有几百个求知欲旺盛的小妖精在脑子里吵吵嚷嚷是什么体验，明心坚持了一年多后，终于明白了当初守仁真君那笑容中的真意，渡真仙人，恐怖如斯！ 被纠缠的受不了的时候，明心就干脆切断和梨籽空间里的神魂联系，世界顿时清净了，孤独的感觉真美好，她的梦想只是做一个个清清冷冷的小仙女。 而已。 然而躲懒是暂时的，现实是残酷的，小仙女是不存在的，有一次明心迷惑于一种曲艺，着魔一般地弹琴，连着五天没有进入梨籽空间。直到那张破琴彻底报废，才终于想起来好久没有去看那些妖魂，进入梨籽空间时，明心立即被梨籽空间中的弥漫的戾气所惊呆了。 一片潜灰色的云雾弥漫在空间里，还在沉睡中的大多数妖魂被那灰雾浸染，有的蹙着眉，有的在睡梦中不安地扭动着，似陷入噩梦，几百个先行苏醒的妖魂乱作一团，其中十几个已完全被被染成灰色，魂体中不时闪过腥红的光，此时正暴躁地撕扯扭打成一团。 其余的妖魂不知所措地四处躲闪着那几个暴走的妖魂，灰色的云雾正是由那几个妖魂为中心向外扩散。 制止这一场骚乱并不难，明心的神魂强过这些懵懂的妖魂太多，二号轻而易举地将几个暴走的妖魂控制住，消耗过度的灵魂在明心的一曲安魂曲下重新陷入沉睡，灰色的戾气失去了源头，很快就被空间中的清正之气净化，一场危机有惊无险地化解过去。 后来明心问过其它的妖魂缘由，原因说来可笑，明心那天向他们讲了天上的月亮，随后就有两个小妖争论起来，一个说红月亮大，一个说蓝月亮大，争着争着不知怎么就红了眼，互相撕咬起来，其它的妖魂哪里见过这种情况，当时就慌了，有的想帮忙，有的想劝解，更多的只是一味地害怕，最后事情愈演愈烈，才有了明心看到时的样子。 从那时起明心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这些妖魂的灵智并不弱，与八九岁的人类孩童几乎无异，以前懵懂无知，不过是因为瑶池仙宗的人为了方便掌控它们解锁天书，一直将它们放在全然封闭的环境下培养，接触不到天书之外的事物，它们的世界只有天书那么大一点，所知的全部只有那些连他们自己也未必懂得的星星，没有见识，自然无心无识，无欲无求。 但是自己将外面的世界讲给它们听，告诉世界不是它们看到的那样，而是更大，更美，生命就是这样，知识带来希望，也带来欲望，知道的越多，便想要的更多，无论是人还是妖都一样。 这个梨籽空间原本很大，但现在已经太小，装不下这些灵魂日益膨胀的求知欲，而她就是它们和外面的世界中间的一扇窗子，有她在的时候，这份欲望就有了一个暂时的满足方式，一旦她不在了，欲望无法排解，就会滋生戾气。 明心当初留下这些妖魂，其一是感念这些妖魂救了自己，想要帮她们复活。 明心在藏书楼中见过着一门秘法，可以将无处依存的完好灵魂转移到灵智底下的幼体中，譬如植物的种子和动物的卵胎，唯独不能转投在人类胎儿身上。这门秘法本是一个臭名昭着的元灵魔修创下的一门极为恶毒的刑罚，用以将修士的灵魂剥离出来囚禁在兽身之中，使其不得转生，以便日夜折辱，为其做牛做马。 明心当时看到这门秘法，还感叹于真是什么东西都敢放出来，人类的心思真是歹毒之类，毕竟草木走兽修行不易，一般的修士若是肉身损毁，无论夺舍还是干脆投胎去都比这法子来的合算，这门秘法除了折磨人看不出来其它作用，直到遇到这些妖魂才突然想起来这门秘法或许可以用在它们的身上。 其二，说的自私一点，明心是存了私心的，而且很是不小，瑶池仙宗的任务告诉了她两件事：第一，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才是最可靠的，成为了别人的力量，生死就不在自己手中。 第二，即使是微小如蝼蚁，只要有足够的数量，同样可以撼动高山。 想要有所作为，想要今后不被当做是一枚棋子，她需要在昆仑之外，逐渐培养起属于自己的力量，所以明心将它们留下，由自己培养它们，最开始肯定会很辛苦，且又看不出作用，但是她有做后盾，有三圣山这块风水宝地，并非不能实现，待到五百年，一千年后，这些妖魂就会成为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但现在看来是她太想当然了，资源，地盘，与昆仑斡旋，这些都是难题，但并非不能争取，人心，才是最大的难题。 “喂，我想作一首歌，你帮我好不好？” “嗯。” …… 于是这一首歌做到现在还没有做完，一半是因为明心很忙，既要修炼又要陪着小妖魂们讲故事，真正的一个人分成两个来用，另一半是因为这歌很长，这是一首长歌。 “……东海中有流波山，入海七千里。其上有兽，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入水则必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 “南山经之首曰鹊山，有木焉，其状如榖而黑理，其华四照。其名曰迷榖，佩之不迷。有兽焉，其状如禺而白耳，伏行人走，其名曰狌狌，善走……” “有鸾鸟自歌，凤鸟自舞。凤鸟首文曰德，翼文曰顺，膺文曰仁，背文曰义，见则天下和。” “明心姐姐，凤鸟的身上真的有字吗？长什么样子啊？呀！十三你揪我做什么！” “就你问题多，把明心姐姐的思路都打断了，大家快打他！” 思过洞里，明心笑着放下手中的陶埙，埙声朴拙抱素，意蕴正适合这样平淡且悠长的乐曲，明心将她从书中得来的见闻一点点地在脑中编织成画面，再写成曲调，用这只陶埙演奏出来，乐境既成，一幅幅画面自然就传到妖魂的想象中，既生动，明心自己也能偷懒，明心将这首长歌取名为《山海经》。 任由梨籽空间中的小妖魂们打闹，用手腕上的金环压在一片打磨地平整的岩壁上，一笔一划地刻下今天的曲谱，这高七尺，五丈余长的岩壁已经被一串串整齐的乐符挤得满满的，明日又要将装甲从地洞里取上来，再多清理出一片墙壁出来了。 刻完曲谱，梨籽空间中的小骚乱也结束了，多嘴的草七被联合镇压，此时正缩成一团小球蹲在角落里，被其它两个妖魂压着不让他说话，看那样子要急死了。 明心看的好笑，向梨籽空间传音道：“凤鸟乃上古遗种，便身凤羽皆天生长有道纹，羽翼一震便能生出万千妙法，性情嫉恶如仇，先古之时因助道门镇压魔道，被人族奉为神鸟，描摹成图腾世代供奉，真身的样子反而没有影像流传，凤鸟这万年间已经行踪绝迹，原本长什么样子，我却也不知道了。” 方才带头镇压草七的十三惊讶地张开嘴：“还有明心姐姐不知道的事情啊？” 明心失笑道：“我也不过是多看了些书罢了，这世间的事与物何其多，谁又能一一看尽，待哪日你们之中的谁见了凤鸟，记得告诉我它长得什么样子。” “我……我们真的能出去吗？”糯糯的声音，这是一百零三。 “自然是能的，你们还不相信我吗？”明心道：“对了，这《山海经》你们也听了有半年了，跟姐姐说说看，将来出去了，你们想做什么？” “我要做凤鸟！”趁着看守他的两个妖魂不注意，草七猛地挣脱开喊道。 明心沉吟道：“凤鸟只怕是不行，不如锦鸡怎样？长得都差不多。” “那……也行吧……” “我想做莲花！” “黄芝！” “兔……兔子。” 一片叽叽喳喳的吵闹中，话题很快又歪了，这个说凤鸟好，那个说还是蛟龙厉害，彼此争论起来，反倒将明心晾在一边，明心窃笑着一一将这些童言稚语记下，盼着它们将来不要后悔今天所说的话。 正记着，一个离群的妖魂引起了明心的注意，当别的妖魂都在热烈地讨论将来想要成为什么的时候，只有她离开众魂，一个个地查看着那些还在沉睡中的妖魂的情形，小小的脸上满是肃穆，对那边激烈的讨论毫无兴趣。 明心使劲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她是哪一个，时至今日，大多数已经苏醒的妖魂的外形，和原来相比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譬如草七就是个男孩子模样，一百零三干脆幻化成了一只毛绒绒的兔子，但这个妖魂还是保持着原本的模样，想要分清楚着实是不易，这个妖魂的排名刚好在一万，明心一直叫她小万。 明心记得小万是因为那一次戾气事件中，小万是所有妖魂中打架最凶，戾气最重的一个，也因为这个其它的妖魂多少有一些怕她，在那一次之后，小万就如换了个魂一样，每日肃穆着一张小脸，沉默寡言。空间里的妖魂太多，明心每日都忙，再加上后来没有恶性的事件发生，明心渐渐的也就没有再继续注意她。 想了想，明心分出一缕神念飘进梨籽空间，偷偷飞到小万身边，还未靠近，小万已经先停下，板板正正地向明心的神念行了一礼，动作到位，神态恭顺至极。明心颇为意外，她确实教过这些妖魂人妖两族的一些基本的礼法，但多数的妖魂只当好玩，风行了一阵子便都忘了，依然还用这些礼节，而且做得如此之好的，小万是唯一一个。 “你在看什么？”明心问道。 小万答道：“回明心姐姐，1034和97001这半月以来明显比之前更虚弱了，其它未苏醒的兄弟姐妹也不如已苏醒的强健，再这样下去，我担心会有很多无法再醒来。” 明心的神识扫过小万身边的1034，果然神魂虚弱，睡的比其它妖魂更沉许多，被明心的神识扫视也不见任何的反应。 明心审视着小万，“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是怕你们恐慌，如今只对你一个说了，我希望你能保密。” “是。” 明心道：“灵魂存于世，除非修到元灵，否则总要有所依附，不然便容易迷失，你们论理早已经死了，是靠着外物的力量强行将神魂留在世间，若心有不甘，求生欲望强便能提早醒来，借着这空间的力量存续，若是心存死志，毫无留恋，那便谁也救不得。” 小万攥了攥拳头，一缕红芒出现在小万的魂体之内，虽然很快又消失，却没有逃过明心的感知。 “你想起来了什么，是吗？”木仙记 第48章 小万 小万毫不避讳地点头，明心反而有些尴尬。 “咳，好吧，有很多事我也没有告诉你们，你都想起了什么？” “全部，从一颗种子开始。”小万道，“从那天醒来后我的记忆力就多了许多的画面，后来我听您说了蓍草，我便知道那都是我们的故事，是吗？” “是。”明心轻轻抚慰着小万，感受到她魂体中一瞬掀起的强烈戾气，未等明心动手，便又被她自己所压制住。每一个群体中总会有那么两个格外出众的个体，即使这个群体原本出自同一个源头，小万就是这样的一个异类，天资聪慧，幸运又不幸，让人心疼。 “除了你还有其它的妖魂恢复记忆吗？” “没有。”小万斩钉截铁地道：“我观察过所有的同伴，只有我恢复了那些记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知道您不想告诉他们，就什么也没有说。” 明心道：“你做的很好，以后如果想要知道什么都可以来问我，我会告诉你，但不要告诉他们，只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好吗？” 小万立即道：“遵命。”然那拳头攥的更紧：“但是为什么，您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您知道只要您说了，我们都会效忠您，成为您复仇的力量，您也需要我们的力量不是吗？” 只凭一点零散的记忆和猜测就能还原到这种地步，甚至自己的心理活动都能猜到，而且瞬间分析出了利害，知道依附于自己是完成复仇最便捷的途径，明心不得不惊叹于这个孩子的聪敏。 明心也没有瞒她，大方地道：“是，我需要你们的力量，但不是为了复仇，而是改变。” “改变？” 明心的神念道：“我的仇我已经报了一部分，剩下的我也会自己去报，这是我自己的恩怨，不需要你们来帮忙。而我也不希望你执着于报仇，仇恨是最奢侈的感情，它会让你倾尽所有，所获得的除了一点勇气，几乎等于无，而真正的勇者从不需要仇恨来赋予自己勇气。” “我希望的是改变，我有一个梦想，有一天，炼妖抽魂这样的恶事不会再毫无指责地出现，有一天妖能与人平等的分享这个世界，能超脱成仙，遨游琼宇，小万，如果是这样，你还愿意帮助我吗？” “我…！” 明心温柔地拂过小万的灵魂，将她未说出的话封印，“你不必现在回答我，等你亲自见证过这个世界，作出的答案才是我能接受的答案，现在，帮我照顾他们吧。” 小万重重点头，小小的灵魂还是那样倔强。 明心只是一笑，存在感无比强烈的神魂飞入空间落在小万身边，见所有清醒的妖魂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抚着她的肩膀向整个空间传音道：“从今天起，我不在的时候小万就是你们的头领，小万的话就是我的话，听到了吗？” 众妖魂叽叽喳喳地笑闹着，好像将这又当成了一场游戏，由草七开了个头，大家有样学样地单膝跪下行了一个军礼，乱糟糟地答应着，随即又相互笑闹起来。 明心不甚在意，从一众妖魂中招过来十三，半蹲下来扶着她们两个的背，对显然还在状况之外的小万道：“我把十三给你当副手，帮我管好他们。” 小万僵直着身子，迟疑着道：“可是……” 明心道：“这是命令。” 望着明心认真的神情，小万突然感到灵魂深处发出一阵战栗，脸上的迷茫重新转为肃穆：“遵命！” 明心温柔地拍拍两个小妖魂的肩，心中窃笑不止，再聪明的孩子，那也是孩子啊。 从这天以后，明心的日子就轻省了百倍，小万这孩子当初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严肃刻板，又很有几分狠劲，天生的军人习气，再加上明心“碰巧”讲了几个治军的故事，更是彻底找到了本性，先是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就将其他的妖魂治的服服帖帖，随后便开始了惨无人道的军事化管理。 十三就是另一种风格，能言善道，心思玲珑，和谁都说的来，先才便与众妖魂都十分要好，就是小七几个刺头也都服她，隐有领头羊的架势，而她也爱这样的工作，就算屈居于小万之下，不过目前看起来没有什么翻身造反的心思。 这两个一刚一柔，一红脸一白脸，配合地极好，叫明心老怀大慰，每日只要为他们吹吹埙，讲讲故事便好，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研究乐理，编写《山海经》，培炼神识使用的技巧。 就这样又过了三年，明心的山海经已经写满半面思过洞的山壁，而苏醒的小妖魂也已经达到了三万余个，小万和十三也越发老练，管起来得心应手，明心自付就算自己日夜不辍地蹲在梨籽空间里，也不能管的比她们更好了。 这三年里也有不好的事，一是明心和楚荆南顺利找到并打开宝藏的消息终于扩散出去（明心怀疑是楚荆南这厮刑满释放了。），三年里陆续有几位书院弟子“自投罗网”，思过洞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结果自然是引起了子正夫子的注意，第一时间弥补了剑凌云的“疏忽”，重新修补了山中的阵法，明心藏在银河号的装甲也随着银河号一起不知所踪，超频训练只能无奈中止。 另一件坏事就是明心的埙终于坏了，坏的很不凑巧在子正夫子封堵了地洞之后，明心自不知道从那以后三圣山中发生的一片“腥风血雨”，只知道思过洞经过一段短暂的热闹之后又恢复了宁静，没人可以给她带乐器进来。 然而山海经的编制不能停，无奈之下，明心只好自寻办法，用金环将当年楚荆南留下的那些石块慢慢磨制成一条条长短薄厚不一的石板，用自己的发丝悬挂在洞口的崖壁上，再用金环敲击在上面，以成就不同的音阶。 然而这样的简易编钟音域还是太窄，且音准也不佳，明心便又用神识之力将石头雕琢成一只只石钟，顺便作为锻炼神识之力使用技巧的方式。 这是个精细的活儿，一不小心神识之力就会将好不容易雕成的石钟打碎，或是雕出来的钟不能符合明心的心意，明心雕废了无数块石头，才终于在一年之后雕出了九只符合自己心意的石钟，配合着之前雕成的石片，成就出一副真正的乐器。 钟成之日，明心的山海经底稿也已完成，涵盖的内容从三洲到四海，从九天上的浮云界，到九幽之下的潜龙渊，有根据书中的描述进行的想象，也有明心亲身的所见所闻描摹成的画卷，林林总总，包揽了明心对这个世界的所有了解。 没法子沐浴焚香，也谈不上斋戒三日，明心便以静坐代替，以示郑重，待到月上中天之时，身魂已调整到最佳状态，明心走到第一口首钟之前，扬起左腕，以金环击之。 金石交击，沉沉钟声鸣于四野，苍劲厚重，明心右滑一步，以右腕击尾钟，尾钟清越，如山涧溪鸣。 明心行于其下，不时扬臂，不时扣腕，兴致到了，便抬起腿来以脚踝上的金环击钟，若舞一曲古老的祭舞，金环一下下地扣击在九座石钟上，九钟轮响，一曲关于山海的长歌徐徐展开。 “荆山之首，曰翼望之山，东南八百里，曰丰山，上有九钟焉，九钟作响，是知霜鸣。” 钟声悠悠，透过洞口薄薄的结界，传向远山，三圣山上禽鸟自歌，清泉自流，万物得时，不觉有异。 这钟是山之器，这歌是山之歌，这舞是山之祭，这就是大山的品格，天地育养万物而不言，你听得到它，却又听不到它，是谓大音希声。 三圣山巅，守仁真君放下手中的笔，走至峰后嶙峋的峭壁之前，静静聆听着那山之歌良久，挥手间，一副壮丽的山河图铺就在山巅的云雾之中，若海市蜃楼，浮于山巅。 “后生可畏啊。” …… 明心好久没有这样疯过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将自己交付给那些旋律和音符，随着韵律随性的舞蹈。 这一首歌很长，明心前前后后做了七年多，完整地奏完这一曲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待到九钟敲出最后一个尾音，明心才陡然发现自己竟不眠不休地敲了一个月的钟。 这首歌还没有完结，明心为它的结尾留了一个活口，因为她所知的那部分世界对整个真实的世界来说还是太小了，戛然而止的失落感让着魔在乐境中的明心清醒过来，这才突然发现全身灌铅一样的沉重，尤其是四肢，四肢上的金环重量不是假的，只不过明心着魔之下暂时忘了而已，此时回过神来，立即呈一个大字型仰躺倒在地上，说什么也不愿再起身了。 与身体的疲惫相对的是精神上的亢奋，识海中的神识之潮一遍遍地冲刷，仙心从未有过的明亮，世界上的一切都仿佛清晰的在眼前，只要伸出手去，就能得到。 所以明心伸出了手，不是真的手，而是由神识织成的手，手掌依次抚摸在九支石钟上，激起一连串的钟鸣声。 明心这才记起来自己刚才的动作可能将这九口得之不易的石钟打成碎片，然而她没有，她想到就去做了，做了就成了。 心中有惊喜，又似乎是理所当然，她顿悟了，突破了一层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何处的壁障，从此以后她所面对的将是一个新的世界，明心不厌其烦的用神识变做的鼓槌敲在石钟上，随意地打着从山海经中抽出来的调子，如臂使指一般自然。 “你看，不靠那破书，我也能自己找出一条路来。” 明心得意地自言自语道：“呐，我们现在算是突破神障了吧？” “不过是初窥门径而已，还差得远。” 明心撇撇嘴，她自然也是知道的，突破神障的乐修是能直接用神识奏成乐曲，用神识伤敌，无论是实体的层面还是灵魂层面都逃不过神障乐修的攻击范围。 而突破神障也不意味着乐修就放弃了灵力，相反的，神障乐修对神识之力和灵力的融合协奏臻至化境，是谈笑间覆灭千军的恐怖存在，自己如今不过是能以神识御物，凡是神识修炼到一定程度的修士都能做到（虽然这样的修士也很少），离真正的突破神障还差得远。 “亲，你就不能鼓励一下自己吗？像我们这个年纪能有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好不好？”明心不忿地道。 二号：“自恋到极致就是愚蠢。” 明心轻哼一声，决定不理会那败兴的家伙，头枕着双手躺在石头上，享受着午后的阳光。 “对了，我明白了！”明心猛然从地上弹坐起来，上身抬了一半又被一阵无力感拖着砸在地上，但这也不影响明心的好心情，分出一缕神识飞进洞里将那张玄牝之书的书页拿出来，神魂出窍，捧着那垫在石头上的书页对二号兴奋地道：“喂，我明白了！” 二号不知她又抽什么风，也从身体里飘出来道：“说。” 明心指着那页书页道：“你看，这张纸是直接从书本体上撕下来的。” 书页的一边边缘参差不齐，能将一部法宝书生生撕下一页，还能保持法宝的器灵不被损毁，也就只有剑凌云了。 明心继续道：“所以师父是想告诉我们，对这书不能太客气，该撕就撕。” 二号皱了下眉，旋即明白明心的意思：“你是说我们应该撕了这书。” “没错，我们之前对这书陷入了一个误区，以为通过了它的考验就能得到玄牝之书的传承，但如果它根本就不想将这书中内容传承下去呢？”明心侃侃道：“我们的最终目的是里面的功法，而不是器灵的认可，当我们主动进入这书，服从器灵制定的法则世界，它当然是无敌的，但若是我们把器灵拉出来，公平的对决，却未必不是它的对手。” 二号深深地看了明心一眼，这家伙有的时候也不那么蠢。 “这只是一个猜测，但如今我们已没有了必须解开它的理由，你还要试吗？” “当然要试。”明心狞笑着用神魂化成一把狰狞的锯齿短剑握在手中，吩咐道：“你准备好，等会儿别叫它跑了。”说完举剑过头顶，向着书页中心一剑刺下！木仙记 第49章 玄牝 “啊啊啊啊啊！！！！！” 短剑一扎进书页，书页中立时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愤怒的尖叫声震得整个思过洞中的岩石噼啪落下，倒不是因为这尖叫声有多大的威力，只是当年楚荆南留下的墨水胶时间太长风化了，不复当年的坚挺，此时被这声音一震，黏在岩壁上的石头一股脑儿地掉下来。 明心分出两缕神识各自卷着两只小石头堵住肉身的耳朵，她的耳朵可是很珍贵的，魂体丝毫不受影响，见识过音音的尖叫声，这种程度的神识攻击简直就是毛毛雨。 随着尖叫，明心渐渐感觉到从短剑下的书页中传来的一股反推的力量，不由加大了神魂之力的输出力度，这薄薄的一页纸好似里面藏着层836合金一样，连下面垫着的一层大石都碎了，地面上被压地寸寸龟裂，逐渐崩裂开，唯独这张微有些发霉的纸坚挺如初，连弯曲都不曾。 明心一咬牙，神魂之力投入大半，锯齿短剑围绕着中心飞速旋转起来，变成一只钻头钻在纸张上，这一下书页终于受不了，一股巨大的推力骤然从书页中发出，眼看就要抵挡不住，明心爆发出全力，钻头迎风而长，一变三尺长，硬是将那书页钻出一个小洞出来，随后力竭的魂体被这股推力不受控制地向后吹散开。 只见一股股浓黑色的墨汁从书页中心的那一个小洞中喷溅出来，直喷出一座七尺高的喷泉，喷出来的墨汁没有向四周溅落，而是吹气球般在空中吹出一个圆滚滚的扁圆球体，恰似一个巨大的黑包子。 “一点都不像。” 重新凝聚成人形魂体的明心活动了一下手指，狞笑道：“怎么不像，一看手感就很好。” 二号淡漠地道：“那倒不如说是沙包。” “啊！！！”又是一声尖叫，墨水包子上生出两只眼睛一张嘴，怒气冲冲地看着明心两个，尖细的声音已经出离了愤怒：“你们这些没礼貌的坏小子，居然敢破坏我的书！想要玄牝之书？我告诉你们，做梦！我要惩罚你们！我要……” 明心和二号交换了一个眼色：揍它！ 幽暗的思过洞里日月无光，阴风阵阵，尖叫连连，墙壁和地面上不时出现一道道如重物利器打击的创口，快快碎石不断落下，还有一个一身白衣的长发女子仰躺的地上，浓密的青丝盖住脸，连呼吸都没有，若是叫一般人闯进来看见，还要以为这里在闹鬼。 然而若是来人能看到灵魂的形态，就会看到这一片山洞里天花乱坠，无数光怪陆离的光影狂舞着，三个魂体激烈地撕扯在一起，刀山剑林，腥风血雨，场面血腥不忍卒睹。 好吧，这里真的是在闹鬼。 “啊啊啊！你们敢挑衅本大人！我要叫你们付出代价！” “受死吧！死吧！啊哈哈哈～嗝！” “可恶，居然偷袭！” “以多欺少，岂是君子所为！” “住手，你们再不住手，我就去告诉山长，关你们一辈子禁闭！” “你们以为这样我就会屈服吗，死了这条心吧！” “住手，快住手，别打了！” “呜呜呜，我把书送给你们好不好，别打了！” “求你们了，呜呜呜呜……” …… 狂风暴雨过后，思过洞中一片狼藉，原本一头水牛大小的黑包子被撕扯成块块碎片，飞溅到洞中各处的岩壁上，而仅剩下的一个拳头大小的洁白小包子被二号用神魂编制成的笼子关在里面，此时正提在二号的手上呜呜地哭。 而明心两个也没有落得什么好，浑身都被溅满了黑乎乎的墨汁一样的特殊魂力，墨汁粘附之处，神魂如被黏住一般，不能调动分毫，这一场战斗势均力敌，只不过这包子半路怂了，一味地想逃回书里，明心早防着它这一招，一阵穷追猛打，这才险险占的上风，随后自然是一番无情凌虐，以报当年之仇。 虽然弄得一身污秽，神魂大损，但明心此时快意地很，神识化成一根签子捏在手里，戳戳被关在笼子里的小包子，小包子瑟缩一下，大眼睛哗哗地淌着墨汁，十足委屈地道：“呜呜，投降了还打，不带这么玩的！” 啧，看这眼泪，可见里面切开还是黑的，明心嗤道：“少废话，书呢？” “你们不是不要了吗？” 明心舔了舔尖尖的指甲。 小包子瑟缩道：“可……可是……没有了啊……” “喂，你说把这个吃了会不会很补？”明心舔舔嘴唇。 二号亮了亮手中的剔骨刀。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小包子器灵急急地道：“玄牝之书的正本只有一份，八百年前有个灵魂通过了考验，已经被他拿走了，我只是个看守法宝的器灵而已，真的拿不出来了啊！” 明心与二号对视一眼。 “我六你四？” “五五分。” 小包子一个激灵，尖声道：“还有一篇总纲！” 面对着明心如饥似渴的目光，还有二号手中冷硬的剔骨刀，包子器灵压力山大，连珠炮似地道：“主人当年只留下一份玄牝之书，吩咐我挑选天命之子传承下去，没想到八百年前有个卑鄙小人趁我跟隔壁小美聊天的时候溜进书里偷走了玄牝之书，我这里只剩下主人留下来的一份总纲了，天底下只有我知道藏在哪，你们若是吃了我，玄牝之书本体就会自毁，到时候你们连总纲也没有了！” 包子器灵的话明心可不会全信，器灵是法宝中生出来的意识体，就如修士的灵魂被吞噬后，肉身不会一同毁灭一样，法宝也不会随着器灵的死亡而失去作用，最多威力比以前差一些罢了。 小包子已经被打服了，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逼得太过容易适得其反，不过也不能这么轻信了它，明心质疑道：“既然是功法，怎么会只有一份，你休的诓我。” 包子器灵露出不屑之色：“你以为主人的功法会是那些随随便便写在玉简里就能传承下去的普通货色？” 或说出口，见明心的笑容越发甜腻，心中顿时打了个突，讪讪道“咳，这个……真正的玄牝之书是主人留下来的一缕神念，只要将其融合进自己的神魂，自然就能得到主人的传承，而总纲是主人留下的文书注解，依照总纲修炼，也是能练成的，不过是领悟的要慢一点，对您这样天资卓绝的天才人物来说，也没什么差别啦。哈哈。” “就是残次品喽？” “也不能那么说啦，主人的着作，可不是那些庸碌的东西能比的。”包子器灵每说到它那位主人，言语中的自豪之意便油然而生。 “很好，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明心甜笑着从二号手里接过笼子：“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配合了呢？” 上一次进书，器灵追杀她们可是毫不留情，就算此时被修理了一顿，这应允的也太快了些，好似故意推销那玄牝之书的总纲一样，能被守仁真君推荐，玄牝之书的水准毋庸置疑，能被一位古代大能托付毕生心血的器灵，会是如此贪生怕死，意志不坚之徒吗？ “呃……”小包子干巴巴地眨着眼睛，“我如果说你是天命之人，你会相信吗？” 肯定不信吧，连它自己都不信……其实它也不确定，但是那首曲子…… “我相信。”明心随意地道，“现在总可以带我去找那份总纲了吧。” “明明是你自己磨磨蹭蹭……” “你说什么？” “我是说总纲在书里……就是你要随我进去。” 明心将笼子抵还给二号，笼子丝丝缕缕地融合回二号的魂体，明心伸出手将那包子接住，“你就直说让我放开你好了。”转而又对二号道：“你去还是我去？” “早去早回。”说完径自返回身体中，静心养神，修复伤势。 明心捏捏犹自傻愣着的包子道：“走吧”，转头一头扎入那残破的书页中。 玄牝之书中的空间一片凌乱，明心一进来便险些被一条迎面扫来的大尾巴打中，忙中分成两半，让那尾巴从中间穿过再融合在一起，书中世界还是一片无尽广阔的天空，此时天空中游动着许许多多巨大的鱼类，最小的那些都有十几丈长，大的更是长逾百丈，在天空中自由地游动。 明心奇道：“这就是书中世界本来的样子？” “本来不是这样的，还不是因为你们，想再修复要好长一段时间了。”器灵看起来也有些揪心，远处两条大鱼正狂猛地互相撕咬着，搅起的狂风在天空中掀起道道龙卷，这个世界可不太安全。 明心道：“你是器灵，我知道你有办法。” 包子“切”了一声，身上亮起微光，将自己和明心的魂体一并变得透明，气息消失于感知的范围当中。 “我受伤了，你带着我飞！” “好啊，先把我身上的墨汁处理掉。” 包子嘟嘟嘴，不情不愿地吸了一口气，将明心身上的墨汁全数吸进嘴中，打了个饱隔，又道：“走吧。” 按照包子所指的方向，明心飞快地穿行在书中世界，一路的景象光怪陆离，忽如深海，忽如上古蛮荒，种种奇幻精致不需细表，只说包子所指的方向飘忽不定，忽而向前忽而后退，忽而螺旋飞天，明心知它在故意隐藏路径，也不拆穿。 空间很大，路很长，走路无聊，包子在明心手中扭扭捏捏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你就那么信任她？” 明心知它说的是二号，懒懒道：“总要比你可信些。”若是明心在里面出了事，二号就算不能救她出来，至少报仇是没有问题的。 包子讨了个没趣，不免酸酸地道：“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自古以来一体双魂的就没有几个能共处的，从来都是强的吞了弱的，你们现在实力相当还能维持现状，可不代表她没有异心。” 明心丝毫不为它所动，“有空还是多关心一下你自己吧，跟我说说，你主人是何方神圣？” 包子道：“主人不想留下姓名，再说这和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主人若是无名小卒，我还要考虑练不练这功法。” “你！”包子冷笑道：“主人的境界，怕是你这辈子连想都想不到！” “话可别说的太满，我想象力一向很好，你拉我做什么？” “到了”包子气闷地道，突然飞向空中，变做一道透明的光门，向明心传音道：“总纲就在里面，看完便出来，不许偷盗，不许拓印，别耍小心思，主人可不是我！” 明心在心底道：那么厉害还不是被人给偷了，却也毫不迟疑地迈进门内。 一进门内，景致顷刻转换，这是一间素净的石室，石室的中心有一座莲花形状的石台，上面空空如也，石台周围是三面斜接起来的墙壁，其上书写着一行行俊逸的行书，只看一眼，明心便由衷赞叹道：“好字！” 字是真的好，明心也见过诸位夫子的字，无一不是道韵深藏，暗和天机，不夸张的说，随便流出去一副都能当一个小宗门的镇山之宝，然而此时却觉得这幅字比夫子们写的更好，究竟是哪里好明心也说不出，只是望着一字便不忍心挪开神识，却又惦念着其它的字，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地好。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用那么弱的一个器灵。这样的念头在心中闪过，明心强自恢复几分清明，暗自提醒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何，转而将注意力放在内容上，只见其开头写着：谷神不死，是谓玄牝。 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真是好大的气魄。”明心自语道，先才明心还道这功法的名字怪异，如今看到这总纲上的解释，这功法直接以“玄牝”为名，真是一等一的狂了。 “玄牝，难道那包子态度变化如此之快，是因为山海经？”明心自语着继续向下看，越往下看，眉头皱的越紧，这好像……不是一篇功法？ 说不是也不准确，犹记得当初在永州时，宋竹曾说那些儒佛两宗向天下散播出来的书籍也是功法，讲的是万事万物的道理。 这部书也同样，讲的是道理，却不涉及灵力和神识的任何使用技巧，道理自然是好的，但道理不能当饭吃，难怪那包子吞吞吐吐，原来是如此功法。木仙记 第50章 新枝 妖生的际遇就是这样阴差阳错，试想当初自己与二号若是历经千辛万苦，九死一生地寻到这书中世界的藏宝之地，见到真正的宝贝已经被人捷足先登，只留下这样一篇无法修炼的总纲，一定会郁闷地吐血。 然而当时没有，反而是今天，当明心已经放下对玄牝之书的期望，抱着姑且试一试，就算不成也能揍这器灵一顿出出气的心态，玄牝之书的总纲却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虽然也是带着一身的伤，心境却是平和的，可以让明心耐心地去欣赏那书中充满前人智慧的道理，欣赏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好字。 玄牝之门，天地始焉，万物生焉，无终无始，无穷无尽…… 意识体的意识是什么样子？明心无从理解，也无暇去细究，在这书中的世界中一切不合理都变得合理，明心在那石壁面前静静坐下，闭上了眼，身若沉钟，意如飘絮，蜿蜿蜒蜒飘飞进那三面石壁之中。 就这样，明心在石壁之前坐了下来，一天，十天，二十天，久到法宝本身的损伤都已陆续修复，包子器灵也已恢复了大半的实力，其间不是没想过做法将这赖着不走的女人弄出去，但每当看到明心那肃穆的安详的脸，便又踟蹰起来。 想了想主人似乎也没有规定外人可以参悟多久，也就继续当着它的守门神，万一，它是说万一，这个人真的是主人吩咐它等待的天命之人，那它这数万年的等待就可以完结了…… 明心自不知道包子器灵忐忑又激动的复杂心情，极有耐心地延续着自己的参悟，直到第九十九天之时，石室中明心凝实成实体模样的魂体全身骤然绽放出珍珠般梦幻的光晕，旋即隐没，明心终于睁开紧闭的眼睛，目若寒星点缀，崭然生辉。 明心的异象第一时间吸引住了器灵的全幅心神，光门模糊颤抖，若非明心冷冷地瞥了一眼，器灵险些就要忘记自己开门的职责，不顾一切的冲进来，它颤抖着说：“你，你就是……” “我不知道你的主人是如何向你吩咐的，不过我想我不是你要等的天命之人。”明心打断它道，所谓天命之人，首先要是个人，明心的硬件条件不符合，再说了，“我也没有学会这玄牝之书的功法，只是想明白了一些道理。” 器灵先是猝不及防，随即又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她说的没错，如果她真的是天命之人，那么此时玄牝之书早已认主，就算顾忌到她领悟程度不够，此时至少该有些异象，但是什么都没有，书中世界静悄悄地，亘古不变。 失魂落魄的器灵也没有兴趣去追问明心想明白了什么道理，只疲惫地道：“好了，你的目的也达到了，我带你出去。” 明心奇怪地问道：“我何时说我要出去了？” 器灵夸张地张大嘴（门框），门框顶上生出两只小豆眼，怒瞪着明心：“你怎么能这样！” “是你说的，我不能偷盗，不许拓印，可没说我能在此地待多久，我实在喜欢这幅字，出去又怕你以后反悔，只能在这里多待些时日了。” “你不是已经有所悟了吗？！”再说它反悔什么？它本来也没答应过她以后可以进来好不好！ “我今日有所悟，说不定明日又有新悟，这种事情怎么说地好。” “我可以把你扔出去。” “随你的便。”明心不在意地道，“不过既然到现在都没有人发现你的一片书页被偷出来，我想也不会有人发现那张书页人间蒸发了吧？我记得那是本很厚的书。” “你！”器灵气地咬牙切齿，偏又不能将明心如何，这样无耻的家伙外面还有一个，而自己就在她的手上，最主要的问题是，这里是主人留下的书房，它不能像主宰书中的其它地方一样主宰这里，在这里它不一定是这女人的对手。无奈之下只能转口道：“你还要在这里留多久？” 明心道：“这可不好说，一直到我学会了玄牝之书的功法为止，若是我不行就换那家伙来，你知道的，我事情很多，不能老是留在这里。” 这就是说要一直耗下去了？！器灵好险没有一口墨汁吐出来，这简直就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占坑不拉屎！ 见器灵气得发抖，明心微微一笑，赶在器灵的怒火爆发之前道：“当然若是你能一直跟着我，随意我进出，我也很乐意先出去，如此大家也都轻松，不必这样耗着，你看可好？” 这女人是想霸着它了！ “你做梦！”器灵很有几番宁折不弯的悲壮，虽然是个包子，本就是弯的，明心恰到好处地插嘴道：“若我能帮你找到天命之人呢？还是做梦吗？” “天命之人”四字一出，包子的气节瞬间摔得稀碎，弯的一塌糊涂，急急地道：“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明心老神在在地道，“但是我有一个好点子。” …… 从书中出来，洞外已经从春日变成初冬，明心依稀记得自己只在书中待了百来天，不想在书外时间多过了一倍有余，回到久违的肉身识海，明心冲二号得意地扬起嘴角：“搞定！” 二号只冷冷道：“给我。” 自己辛苦悟道，她一出来就要现成的，还真是直接，明心不满道：“包子已经同意让我们随时进去观览参悟，你不妨自己去看看，出来我们也好相互印证。” 二号也是果决，当即飞出识海钻进那书页，连一句话都不曾交代，明心气得哭笑不得，只好由她去，自己进梨籽空间里，这许多时间不闻不问，那些小妖精怕是要翻了天。 进了空间，与预想中的情形完全不同，只见空间的中心五万多妖魂整整齐齐地排列成五座大方阵，每个大方阵又排布成十个小方阵，一个个全部用神识化成一把小剑握在手中，一板一眼地练习着剑招，乍一看很有几分军队的气势，只不过是只童子军。 小万挺着胸脯，十三跟屁虫一样跟在后面，两个小头目――现在或许该叫大统领了，在方阵中间来回巡视着，不时指正其中某个小妖的错误，小妖们的水平良莠不齐，有的很不规范（比如变成兔子样的103），但看得出都很认真，没有偷懒的。明心神魂化虚远远看着，心中即自豪又失落，好像没她在反而更好了。 好失败…… “咳。”明心魂体化实显露出身形来，气息散出去，立时在那边整齐的方阵中掀起一阵波澜，连十三也欢呼一声就要往明心这里赶上来，唯有小万视若无睹一般，冷哼一声，声音传遍整个方阵，被明心的出现引起的意外骚动很快平息下来，众小妖互相看看，再度舞起剑来，只是这一次比先前神情更认真，那把把魂之剑也越发真实凝练。 明心满意地点点头，只觉老怀大慰，传音唤小万过来，十三也想跟着，却被小万叮嘱继续看着操练，只好留在原地，冲着小万的背影偷偷做鬼脸。 明心饶有兴致地观览着众小妖练剑，确定这剑法自己没有教过他们，看原型是大唐步军的制式剑阵，只是被稍作改造，减了两分沉稳厚重，多了两分轻灵，由重配合转为偏向单打独斗多一些。 唐军的剑法都是最简单有效的搏杀技，而且对训练士卒的体能，开发身体潜能甚是有效，现在它们作为魂体自然用不上，然而这种记忆将来会被带进转生的身体里，无论是草是兽，都会有好处。 明心问小万：“这是她教你们的？” “是。”小万越发地雷厉风行了。 “她还教你们什么了？” “大姐姐教了一套剑法，一套拳法，一套身法，还有一套匿踪的法门，伙伴们都学的很尽心。” 明心点头，都是很实用的东西，不过对未化形的妖身来说效果总要差上那么一些，回头可以上昆仑的秘密基地搜罗些妖族特有的功法窍门，正这样打算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你刚才叫她什么？” 正当这时，那边的剑术功课终于完了，几万妖魂如倒进河里的鱼苗般涌过来，山呼海啸似地喊着：“小姐姐！” 如此之多的声音和意识一起涌过来，即便明心也有些吃不住，伸手扶额，嘴角抽搐不止。 这混账，敢占老娘便宜！ 面对着五万多双亮闪闪的眼睛，明心深感无力，这得要多久才能纠正过来…… 不行，赶在那混账出来之前，一定要把辈分给掰回来！ “你们听我说……” “小姐姐，我们好想你！” “小姐姐，给我们唱歌吧！” “小姐姐…小姐姐…姐姐…姐姐…姐……” 赶在被一大波“小姐姐”包围之前，明心落荒而逃，离开空间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算你狠！” 其实这件事情还真是明心冤枉了二号，二号从来标榜自己就是明心，从未教唆过妖魂们，是众妖魂为了区分明心两个为她们私下排的大小，至于为什么自己是小，就要明心好好自我反思一下了。 无论如何，明心这笔账是记下了。 剩下的日子里明心便每日敲钟作舞，借着对玄牝之书总纲的新领悟，一点点完善精简山海经，玄牝之意，包罗万象，本身就有山川大地，育养万物的意象在里面，于明心的山海经本意相得益彰，许多先前觉得不顺遂的地方，如今豁然开朗，明心每日乐在其中，不知不觉最后的一个月也这样过去，时值冬月，明心的十年禁闭终于到期了。 徐长风奉子正夫子来放明心出去的时候，明心还觉得惊讶，细细数来，已经是十载寒暑不经意间流过，走出这座思过洞时明心不禁怅惘十分，回首初来的时候，这里只是一座黑漆漆的石洞，而离开的时候，这里多了整整半面山壁的乐谱，九口精雕的石钟，一方埋藏了无数秘密的地洞，还有满地的石头器皿。 “真想再待上十年啊。”明心长叹一声，感怀中不乏真心。 领路的徐长风顿了一下，没有回头看明心，语气平淡地道：“走吧。”，当先走在山路上，脑中却始终不能忘怀刚才他打开结界的时候看到的那一副场景，九口古拙的石钟前，婀娜清丽的女子眼中含着泪光，跳着奇特的舞蹈，用腕上的金环一下下地轻敲在石钟上。 那钟声初听平淡，不需细品，旋即便能感受到其中动人心魄的壮丽景象，和那几近虔诚的衷心赞美，天地有大美，闻之则泪下。 是怎样一个人才能敲出这样的钟声，舞出这样一曲舞步，这还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心如铁石的无信小人吗？徐长风开始有些相信那个曾被他视为无稽之谈的传说了，三圣山的思过洞，其实是白马门人的悟道洞。 路不太好走，就如长期缺氧的人被扔进一个氧量过剩的地方一样，三圣山上丰沛的灵气如潮水般涌来，在灵力回路中欢快地奔腾，让已经习惯绝灵环境的明心有种微妙的窒息感。 于是当沉浸与自己纷乱的思绪中的徐长风意识到不对扭过头来时，才发现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明心不见了，天地中的灵气欢快地奔腾着，全部向着那一道拐角之后的方向赶去。 徐长风回转过那处突出的山壁，看到明心正盘膝坐在一株老松下，老松如盖，慈爱地呵护着树下的女子，真是奇怪，他为什么会感到那棵老树很慈祥？ 天地灵气已成瀚海狂潮之势，树下的女子身在漩涡中心，气势一点点地增强，在她身下，茵茵绿草从积雪中钻出头来，开出一点点莹黄的小花，染尽风霜的老松吐出新叶，抖落枝头的积雪，苍翠欲滴。 从徐长风的角度，正看到明心背部的侧影，透过洁白的衣衫，一团红彤彤的光化在背心处亮起，越来越亮，逐渐能看清那是两朵花的样子。 明心是女子，而且是很年轻很美的女子，且是长辈，意识到自己的注目有些失利，徐长风转过头去，神识内敛，五感封闭，如一只插在山路上的木桩，他是个君子，非礼勿视。 所以他也没看到，那两朵红花之间，窜出一株新枝。木仙记 第51章 音音 入思过洞之前，明心的修为积累就已临近筑基中期的壁障，只差一个机会就能踏入筑基中期，随后就在绝灵的思过洞中呆了十年，十年之后，当久旷的灵力回路再一次接受天地灵气的洗礼，这个迟来的契机终于到了。 小境界的突破不似大境界一样旷日长久，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天地灵气已经平复如初，明心的体内灵力规律的潮汐着，比十年前更胜一筹。 至于背后新生的花枝，还是嫩嫩地一个小骨朵，明心却已经能感觉到运转功法时吸收灵气比之前更快了两分，至于有没有其它的变化，暂时还未觉出来。 即使进阶之时，明心也未曾失去对外界的感知，自然知道自己的异状被徐长风看到了一部分，不过这些异状也不算什么出格的现象，不妨事。 明心站起身来挥手向老松树中注入一脉灵力，翠绿的嫩叶迅速长成苍绿的老叶，植物依照时令节气而生长，这株老松只是普通植物，违反自然规律的生长不一定是好事。回首见徐长风还在那里杵着，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收功，不由一阵好笑，这人还真是端方地可以。 向着徐长风传音道：“有劳徐兄替我护法，我们继续上路吧。” 若死木桩焕发新生，徐长风沉默地转身，施展步法，缩地成寸向山前行去，先前慢慢行走是照顾明心初出思过洞，会有不适应，现今也没有这个必要在山路上浪费时间了。 回到山前，远远地，明心便看到一匹高头大马站在持戒堂的门外，雄健的马身上一身纯黑，浑身上下不见一根杂毛，马蹄和马鬃的地方生着根根短小而尖利的骨刺，四蹄如立柱般镶在地面上，一动不动，连那鼻孔也不见有热气呼出来，远远看去倒似一匹铁铸的马。 从那马身上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明心加快脚步越过徐长风跑到那黑马身前，黑马两根前蹄向着明心跪下，俯下高高的马首，刚好到明心的手可以摸到的高度。 明心轻轻磨挲着马首上的鬃毛，触手冰凉，没有血流的温热也没有脉搏，连两只眼眶里也是燃着两簇幽蓝的鬼火，这还是一匹鬼马。 感受着马儿身上至精至纯的阴气，还有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生命气息，果然不错，这是她的那只鬼马，当初与落神渊下那一缕阴气融合之后便一直沉寂在黑晶项链中没有动静，如今终于融合成功了，虽然明心留在黑晶项链里的那缕神识已经感受不到了，不过看样子，它依然肯奉自己为主。 明心没有找到黑晶项链，但是黑马的额头上镶嵌着一块菱形的黑水晶，那一丝淡淡的生命气息就是从黑水晶中传来。 “此马如今已是鬼将级的鬼物，能生出一缕生气，虽不至于受凡间阳气伤害，但也无法在此修炼，你入思过洞十年，它便等了你十年，你要好好善待它。” 子正夫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明心转过身，正见她从外归来，施礼道：“谨遵夫子教诲，夫子，澄君禁闭之期已到，特来向您禀报。” 子正夫子忘向明心，见她神完气足，修为更进，且神态平和，毫无浮躁怨愤之色，微微颔首道：“随我进来吧。” 明心拍拍鬼马的马头，向它道：“还能变小吗？”鬼马默然低头，雄壮的马身边做缕缕阴气涌进额头上的黑晶里，明心将黑晶收进器府中，紧随着子正夫子走进持戒堂。 进了持戒堂，从子正夫子那将所有的家当取回来，所有的东西都一如当初。明心谢过子正，看看还在自己手脚腕上的那四只金环，向子正夫子问道：“师父也不知何处去了，这四只金环夫子可能帮我解开？” 这四只金环也不知是什么法宝，又硬又重，且根本没法子解开，带着它们殊为不便。 子正道：“小师叔已交代过，待你从思过洞中出来，便去红枫谷为音音清理洞府，这四只金环是禁空的法宝，带着它则不能飞行，也不能离开三圣山的范围，等到你做完了师叔交代的差事，自己就会解开。” 明心呼吸一滞，一路的好心情顿时蒸发一空，本来想着这么多年过去了，剑凌云怕是早就将当年的事情忘了，却没想到师父大人这么狠，直接在持戒堂这里报了备，这下说什么都逃不过去了。 抱着最后三分希冀，明心向子正征求道：“夫子您看，我都在思过洞中待了十年了，再不回去，家里的地怕是都要荒废了，这红枫谷一事可否能宽限几日。” 宽限几日，好让她去找剑凌云求情，剑凌云总比子正要好搞的多。 然而子正夫子残酷地打破了明心的幻想，伸手一指点在明心的眉心，来不及反应，周围已经天旋地桩，一片光影缭乱之后，明心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一片红枫林里，脚踩在湍急的溪流中溪流的尽出，赫然是那座留下无数噩梦回忆的地洞。 似是闻到水流中带去的气息，一个可爱的小脑袋恰好从地洞中探出来，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 “美美！” 明心嘴角一抽，伸开手臂，绽放出一个比花还要灿烂的笑容：“音音！” 下一刻胸口一阵重压袭来，明心默默咽下一口翻腾的气血，颤抖着收回手臂重重地回抱着水蛇似的缠在怀里小人鱼。 “美美，你怎么哭了啊？” “没什么，好久不见，我太想你了。” …… 韩菲入门之前就曾提醒过，书院里的旁听生们都不好惹，绝对不许冒犯，明心就不同意这个说法，光是不许冒犯怎么够，简直就要供着！ 而音音比其它的旁听生还要特殊一些，她到现在为止从来没有去听过夫子们上课，红枫谷也是书院严令禁止弟子们进入的禁地。 关于音音有很多传闻，有的说她是在西海作乱的大妖，被夫子抓回来，终身监禁在三圣山；还有的说她是山长挚友的孩子，因为天生心智不熟，被山长养在这里，重重猜测众说纷纭，明心听过的最出格的猜测是――她是渊夫子和海妖女王的私生女。 不管音音是旁听生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其无论是实力还是背景都是明心所远远不能及的，给音音大小姐当丫鬟也不亏。 明心私下这样安慰自己。 音音的家里藏污纳垢，石头缝里到处都是啃得干干净净的鱼骨鱼鳞，但如今明心的灵力已经恢复了，清理这些也不算什么困难，明心用了半刻钟的功夫便将那地下深潭清理地焕然一新，还催生出来水生的植物为音音打了几副家具玩物。 剩下的大多数时间，只要陪着音音吹拉弹唱就好，仔细想想与思过洞中也没有什么不同，都是没有外事打扰，每日与乐音为伴，陶冶情操，何况此时还有灵气可供修炼，美景可供欣赏，这样的条件都还要抱怨，世人都要骂明心太过贪婪了。 事实上明心也觉得自己太过贪婪了，大约是笃定了明心这一次不可能逃跑，音音这一次至少在红枫谷内的范围里给了明心充分的自由，也不再日夜不辍地压榨明心的想象力，虽然她来找明心玩的时候明心也没办法拒绝。 如此多的好处，明心还是不满足，不满足的地方在哪？明心想，或许那个地方叫自由。 自由啊，真是个混账东西。 这座红枫谷是一座奢华的囚笼，囚禁着音音，也囚禁着她，当外界所有的诱惑都离自己远去的时候，安于寂寞其实不算太难，比如在思过洞。但是现在，她的储物戒指满满的，灵力回路里满满的，结界外的天空中不时有腾云驾雾的妖兽和仙人飞过。 当自由变得好似触手可及，却又怎么也碰不到的时候，它的味道前所未有的香甜。 更糟的是明心必须独自承受这一切，莫说二号自打进了那书页里就再也不肯出来，就算出来了，明心也不敢让她一个人去与音音相处，自己溜进书里躲懒。真若那样，凭着二号的性子，等明心从玄牝之书中出来，怕是要与二号一起作伴当鬼了。 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道理说的都容易，真的去做，却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至少对明心这样一个闲不住的妖来说。 于是明心越加努力地讨好音音，绞尽了心思，每日花样频出，就是为了诱导音音说出一声“满意。”但音音也鸡贼地很，虽然每日被逗得咯咯笑，就是不说满意两个字，只随便向自己家的床上扔一片鱼鳞，结果就是明心没有清扫干净，又要再拖一天。 所以说叫音音满意，根本就是个悖论。 明心气过怨过抗争过，就这样疲于奔命地过了半年多，终于放弃了，仔细想想，自己真傻，急着出去干什么呢？ 天不会塌，地不会陷，瑶光不会自己跑出来，明心自己也成不了仙，说到底，她只是个小筑基而已。 于是明心的心态也变平和了些，心态一变，看事物的角度不同了，譬如说音音。 在听了明心的山海经之后，音音大感兴趣，每日拉着明心为山海经精简曲调，搭配唱段，乐在其中的程度比明心还要痴迷，音音的乐道造诣极高，给了明心不少的启发和指点。 而且有了音音在，关于山海经中海的部分得以有了极大的进步，明心从未见过海，关于海只能靠书中的只是结合想象创作，所以山海经在她手中，更像是“山经”，海的部分与之相比太过薄弱，以至于有沦为陪衬之嫌。 而海妖天生是海之子，虽然音音现在居于大陆的中心，与海隔着千万里，但有些积存于骨髓深处的记忆是无法被时间和距离磨灭的，有了音音的帮助，山海经才真的是山海经。 于是明心又在红枫谷待了五年，这五年里，红夜又一次来了，明心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还能吸收红月之精，且速度不比音音要慢多少，随后便因为争抢红月之精与音音大打出手，被音音随手打包扔进湖里看了一天星星。 这五年里，昆仑的骨牌里不时传来外面的消息，一桩桩一件件，言语简单却透着波澜壮阔，书院的弟子们也为他们尊敬的小师叔――解开萧夫子留下的大秘宝的小英雄送来藏书楼的藏书和夫子们的讲义，隔着一层结界传与明心看，叫明心人在深山里，心知天下事。 这五年里，兰馨终于回来了，还是那小小的样子，她不说，明心也猜到她是从血兰谷偷偷跑回来的，一路上受了多少的艰辛险阻她都不说，明心也没问，只是抱住她温柔的摸摸头，从那之后陪着音音每日疯玩的小伙伴就多了一个。 第五年，二号自书中归来，与明心进行了一场灵魂上的深度交流，玄牝初成。 “虽然还算不上是功法，但应该足够了。” 那一夜，明心以玄牝之意融入山海经，放弃那些高贵精巧的乐器，再一次敲起了钟，这首山海经经过五年的精简归纳，已经从一个月变成了三天。 音音就这样拄着头，盘在她最爱的那块湖石上，看着明心舞蹈，听着那钟声，连那一头宝贝无比的秀发也忘了洗梳，这是明心给音音奏的最长一首歌，也是音音第一次听明心奏完了一首完整的乐曲，钟声寥落之时，音音伏在石头上呜呜的哭。 明心走过去小心翼翼地从上面抱住她，轻轻替她梳着背后的长发，“音音，你怎么哭了，是不满意吗？” 音音脸埋在明心的怀里摇摇头，蹭了明心一身的鼻涕眼泪。 明心的心跳有些加速，“那，如果满意的话，我再给你敲一遍好不好。” 音音羞怯地点点头，随着那一点，一股暖流从心窝流向四肢，金环啪地断开，落在地上，发出四声清脆的响声。 音音疑惑地抬起头，明心心中叫苦，她已经用神识之力去接了，怎么金环还是掉在了地上！ 紧张地等候着音音的反应，上次自己骗了她，音音差点没将自己的头咬掉，这一次只盼能轻一点咬吧。 音音的头渐渐从怀中升起来，越来越近，果然还是头吗？明心闭上眼睛，却感觉到一张娇软的唇在脸上轻轻地印了一下，唇上的眼泪沾染在脸上，湿湿的，凉凉的。木仙记 第52章 考较 音音一直在哭，哭的明心心慌慌，可又束手无策。 石头上，音音蜷缩成一团，头深深埋在双臂的臂弯里，只露出一双翡翠般清透的耳鳍，海妖的眼泪汨汨地流，顺着音音流线型的鱼尾流在石头上，汇成一股小溪汇进那片小湖里，怎么也流不尽，好似音音那娇小的身躯中也有一片海。 明心不禁想到：这座小湖不会是音音的眼泪汇成的吧？ 现在想起来，那湖水确实是咸的，苦涩的海水。 借着为音音演奏山海经的由头，明心一早就从音音的掌心里挣脱了出来，又敲了一会儿的钟，却始终不见音音有好转的迹象，如此明心哪里还有心情，钟声的意境比起先前不可同日而语，差的太多，然而往日极为挑剔的音音也没有表示出任何的不满，只是呜呜地哭着。 放下金环，钟声停止，音音还是没有反应，明心怀疑她此时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外面的一切都不能影响到她。 所以她现在该走还是留？ 金环已经断了，音音也沉醉于自己的伤心事，没有空管自己，论理此时正是千载难逢的逃脱时机――不对，她本来就该刑满释放了，此时离开是天经地义。 但毕竟是自己将音音惹哭的，就这样趁她伤心一走了之，似乎有些不讲义气。 明心一拍脑门，她跟音音讲什么义气，上次还要吃了自己呢，就算后来帮自己指点乐道，完善山海经，最多算是扯平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上前拉上蹲在音音身边的石头上着急的兰馨，头也不回地向外飞遁：“看什么看？走了走了！” “可是音音她好像很难过啊！” “那又如何，音音那么厉害，她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咱们有什么办法……呃……” 明心突然一个急停在空中顿住，前方的一株高大的红枫树的树尖上，剑凌云立在月下，正抱胸玩味地看着自己。 明心眼珠一转，急中生智道：“……有什么办法就用什么办法，总得想个办法帮帮她，您说是不是啊，师父。”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个小没良心的。”剑凌云不屑道，望着远处湖边上独自流泪的音音，微有些怅惘地道：“这几年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哭出来，对她也好。” 见剑凌云没有抓自己回去继续伺候音音的意思，明心心下松了一口气，好奇心随之而来，凑到剑凌云身边也立在树梢上，好奇地道：“师父，音音到底是为何来这里的啊？” 金凌云冷哼道：“哼，还不是那老夫子干的好事，当初音音她母亲在乱星海作乱，毁了十几座岛屿，灭绝海兽无数，老夫子路过乱星海，顺手将她除了，结果在她母亲的巢穴里发现了刚出生不久的音音。” “音音天生神力，魂魄却先天残缺，无论修为如何提升，心智都不健全，始终如同儿童，她母亲屠戮岛屿和附近海域中的海兽，正是为了收集精血炼制补神丹。当时音音大量吸收精血，已经有结丹中期的实力，老夫子心生愧疚，又怕音音的实力增长跟不上心智，将来长大再度为恶一方，便自作主张将她接了回来，希望以三圣山儒道圣地的清正之气净化她的戾气，再慢慢寻找治愈她天生神魂残缺的方法，如今已有五百余年了。” 老夫子指的就是守仁真君，剑凌云的私下里一向如此叫，言语中颇多不忿。 明心奇道：“在本界里也有渡真仙人也有做不到的事吗？” 剑凌云道：“若是真的无所不能，你当那些老家伙为什么还不去死？” 无所不能了为什么就要死……而且这些话有些僭越了，明心担忧地看看天，举头三尺有神明，但愿他们没有听到。 “咳，所以音音这是想起了什么吗？” “是，但也没什么用，她天生地造的失魂症，今天记起来的很快就会忘，不过既然哭出来了，暂时是能将这百多年来内里积攒起来的戾气排解掉了，你做的不错。” 明心嘞开嘴笑笑，她还能说什么？当人徒弟果然不是免费的。 “师父觉得山长做的不对吗？” “那些个老家伙，就该自己在洞里待着，或是祸害外面的世界去，随意出手干预世间事，不是耍流氓是什么？”剑凌云诋毁起来一点都不客气，明心都为她滴了一把汉，正说着，剑凌云突然皱起眉来，对着明心道：“不关你的事，问那么多做什么？今日正好为师有空，就考较一下你。” 说着执剑凌空一划，剑气向明心荡来，明心心中一突，这可是剑凌云亲自出手，这一剑若是中了焉有命在？ 身形飞退，天音剑入手，划出重重剑幕挡在身前，同时神魂之力猛然爆发，布下另外一道坚实的防线护住周身。 那一道剑气似缓实疾，飞到半空，突然变化成一黑一白两个持着剑的人形影子，看轮廓与剑凌云有几分相似，两柄影子拉成的长剑在空中一刺，顿时一黑一白两股截然不同的剑气，伴着两声尖啸破空而来，白剑力道绵长，后劲十足，黑剑凌厉无匹，直刺要害，这是生死意，是她的剑意？！ 月光将她飞退的身影投影枫林中的空地上，明心终于辨识出，那两个影子哪里是剑凌云的，分明是她自己的，这是要看自己的进步吗？ 明心左支右绌，奋力抵抗一阵，几个回合交锋下来，很快便看出这两个影子是按照二十年前她参加白马会之时展露出来的实力复制出来的，分别掌握着她与二号的剑意，此时双剑合璧，威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自己这二十年来也并非白混的，不仅修为成长到筑基中期，而且阅便了三圣山中那么多珍贵的道藏，突破了第一次肉身极限，初悟了玄牝之书的功诀，而神识更是已经达到结丹期的水准，神识之力的使用技巧也与当初有了天壤之别。 有了对对手实力的评估，当下再看当年的自己，几个回合间已经露出三个破绽，一剑一剑顺着破绽攻去，两个影子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便已化解于无形，趁势一记生花笔向着黑影子的要害荡去，若非两个影子相互援护地默契，白影及时挡住了这一剑，已经先行破了一个。 明心朗声道：“师父，我当年可没这么弱吧？”这两个影子学了她的剑意和修为，却没有学到精髓――对敌我双方的计算。 剑凌云笑而不语，两个影子再一次动了，白影一剑刺入地面，从地面中生出千道白影编织成天罗地网缠过来，黑影则掐了个剑诀，身体和剑并成一条直线，催动破军剑气，如箭射来。 明心也招出花藤应对，果然白影虽看着像影子，但一样能与花藤相互缠在一起，如同实体一样，互相阻碍纠结成一团，明心眉头微皱，这白影的力量比她想象的要强一些。 但此时更关键的是那黑影，明心同样攒身成箭，以同样的姿势，同样的一招向黑影对冲过去，天音剑与影剑以相同的角度对砍在同一个位置，明心心道不妙，这黑影一剑的中蕴含的力量，竟与她一般无二！ 但问题是，相同的力量，黑影是拼尽全力，而明心还要分出一半的力量来支撑与白影的对拼，如果黑影与她实力相当地话，那么白影…… 仿佛回应明心的猜测，地上的根根白影骤然爆涨，将一根根白藤尽数绞断，余势不减地缠裹上来，同时黑影中爆发出惊人的杀意，剑势一变，转刺为削，就欺负明心灵力不如自己充沛，生生将天音剑别过，向着地面压下来。明心本想凭着自己更深厚的修为压过黑影才作出如此的应对，此时俨然成了作茧自缚。 “加难度都不打声招呼的，师父你耍赖！” 随着明心这一声喊，另一道轻烟般的黑影从额头处飞出来，在空中变作一把利剑射向黑影的眉心，神魂之剑快逾奔雷，明心与黑影本就针尖对麦芒，如此之近的距离如何能躲地过，黑影被黑剑径直穿透头颅，在空中被斩为两半，影子消失在夜空中，迫人的剑势也自然消除。 明心顺势回剑，空中一记瞬步穿过白影之藤，欺进白影的本体，一招步岚，与刚刚从地上拔剑而出的白影对撞在一起。 白影不愧是明心的复制，这一剑势均力敌，互相僵持在原地，然而那一只盘旋的魂之剑比匆忙返还白影藤更快，一抹乌光穿透白影的背心，再重新融入进明心的额头中，而那白影背心要害被刺穿一个大洞，化做点点光点，飘散在风中。 明心潇洒地挽了个剑花，喜滋滋的跳到剑凌云身边道：“师父，徒儿通过考验了，您要怎么奖励徒儿啊？” 明心能如此轻松过关，剑凌云也有些意外，旋即便明白自己失算在何处，她本来想用两个与明心实力相当的幻影来给明心出一道难题，却没想到明心这些年神识修炼到如此地步，已经能变做实体参战，那把神魂之剑哪里是剑，分明是她身体里那个“二徒弟”，如此二对一变成了二对二，再加上这鬼丫头突施冷箭，这才顷刻落败。 “奖励你个头啊！”剑凌云狠狠地一掌劈在明心脑门上，恨铁不成钢地数落道：“当初教你一套剑法，练了快二十年也没练明白，每天尽捣鼓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嗯？” 明心委屈地揉着脑门，她的精力就那么多，顾此难免失彼，再说了，那本玄牝之书的分页还不是您送进来的，当时怎么没见您说那是花里胡哨呢？ “师父，输了就找借口赖账，可不是君子所为啊。” “呵，不过是开胃小菜，少有点本事就忘行，你且看看后面。” 不用转头，明心也能看到背后多了四道影子，两黑两白，两个手脚俱全，两个长裙飘飘。 明心哭着脸，今夜是有的磨了。 第二天一早，明心如一件水打的衣服一样，精疲力尽地对折着挂在一根树枝上，任由晨起的鸟儿在落在头上啾啾鸣叫，又欢快地飞远，将红枫谷的大魔王离去的消息传遍整个山谷。 音音在天明的时候已哭够了，蜷缩在大石头上睡过去，剑凌云将音音收进袖子里，说是音音戾气暂除，要带音音去乱星海散（浪）散（浪）心（浪），没个十几年不会回来，叫明心好好练剑，待她回来还要再行考较云云。 明心在树上挂了半刻钟，终于恢复了点力气，拖着疲惫的身躯，向澄心居的方向飞去，天可怜见，她当初留下照顾温室的傀儡只够用十二年的分量，这三年多没有打理，怕是全都要泡汤了。 穿过一层障目的结界，明心先愣住了，这还是她的澄心居吗？只见以那三间小屋为中心，方圆一里的范围内，到处都是争奇斗艳的奇花异草，花丛之中，一只只半透明的蜜蜂在辛勤地采着花蜜，被种种花蜜染成缤纷的彩色。 花丛看似散乱，但仔细观之便会发现各种奇花异草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不会互相倾轧，也不会因为太过散乱丧失了美感，中间还开辟出几条横斜的路径，一个戴着斗笠的老翁正立在小径边，弯腰侍弄着路边的花草。 难道是幻觉，阵法又出问题了？ 明心很快就摒弃了这个猜测，因为从那老翁身上，明心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昆仑石的力量，他是那棵七宝琉璃树？ 不，那老树还在，而这老翁身上也没有生命的气息，只是神魂和老树灵力融合凝练的出来的特殊产物――身外灵。 明心飞落到小径上，老树的身外灵也终于注意到明心的存在，这是个表情很僵硬的老人形象，见到明心便不再侍弄花草，向着明心微微欠身，用苍老的声音道：“老朽七宝，见过少主。” 明心顿了顿，以那老树存储下来的灵力，如今成功妖化，不出意外，至少也是结丹期的修为，怎么会？ 明心也欠身回礼，随后道：“前辈是何时醒的，为何叫我少主？” 老者道：“老朽七年前苏醒，是少主允了老朽名字，给了老朽灵智，赐下神物助老朽妖化，点化之恩，老朽愿以毕生之力报之。”木仙记 第53章 神壕 明心摇头道：“举手之劳而已，前辈不必如此。” 她给七宝一块昆仑石，一是感念他多年修行不易，临时起意做个试验，二是她借了七宝的力量看家护院，一块昆仑石聊作酬劳，不想七宝如此之快就化身为妖，还看重如此。 七宝化身的老者扯动一下脸颊，想学着明心的样子露出一个笑容，但却不太熟练，实际的效果有些惊悚，缓缓道：“少主有所求，老朽亦有所求，何况老朽如今也只能帮您照拂一下这些花草而已，若是少主嫌我老迈，我却也无处可去了。” 明心静默了一下，摇头笑道：“如此明心再拒绝，便是太过矫情了。”旋即拉着兰馨一起向着七宝施礼道：“以后就有劳七叔多多照拂了。” “少主多礼。” 回览这片生机勃勃的花海，大阵的照拂之下，即便此时是冬日，依然百花争艳如春，明心在花丛间看到几株她当年种在温室中的灵植，其余的多数也是她以前收集来的种子，却不是她所种，便问道：“这些都是七叔种下的吗？” 七宝道：“我妖化之时，见少主留下的温室荒芜了大半，便自作主张将这些灵植移植出来，至于其它的，却是这些琥珀蜂种下的，老朽见它们长得喜人，便没有铲除，只是稍加规整了一下，少主若是觉得不好，老朽这便将其恢复原样。” 琥珀蜂，群居灵虫，以灵植花蜜为食，因为遍身透彻，吸入花蜜后如同琥珀，因而得名，琥珀蜂会自己寻找灵植的种子，种植照料灵植，因而又叫园丁蜂，琥珀蜂的蜂巢是极好的炼丹材料，在如今的中洲几乎灭绝。 明心记得她禁闭前，守护阵法清理出来的区域是有一座蜂巢，但当时她时间太紧，也未曾太注意，如今顺着琥珀蜂来往的方向寻去，七宝本体的树枝上已挂了一个崭新的蜂巢，如一颗五彩缤纷的巨大宝石，看来这些年繁衍的很好。 “不必，我很喜欢。”明心道：“对了，小蝌蚪呢？就是那个化形的蓍草妖。” “呵呵，少主是说七七吧？”七宝的笑声艰涩难听，明心却觉得很温暖，那边七宝的本体晃动了一下枝条，散开一片浓密的花冠，一个小女孩正屈膝坐在一根树枝上，怔怔地望着天空，淡绿色的长发上簪着一朵殷红的七宝琉璃花，静地像一幅画。 难怪，七宝的气息遮掩了她的，所以先前未觉察到，而另一方面，她的神魂太微弱了，以至于感受不到属于她的神识信号，仰望天空的双眸依然淡的分不清除眼白和瞳仁，新的意识没有诞生。 “她这些年一直是如此吗？” “这些年老朽常与她说话，七七从来没有回答过，但我知道她一直在听。”七宝缅怀地道，旋即又摇头：“看看我，如今该叫小蝌蚪了，难怪她一直不回我的话呢，原来是叫错名字了，哈哈。” 女孩的神色静谧安详，明心轻轻摇头，“不，我想她更爱七七这个名字。” “走吧，好久没回来，都快不认识这个家了。” 这些年守护阵法耕耘不辍，不断吞噬周边盘结的阵法，澄心居的范围已经扩展到了方圆一里多，包括方才见到的花圃，还有背靠的整片寒潭，以及那一面陡峭的悬崖，至于悬崖后的那一座锦绣青山，暂时还不在明心的掌控范围内。 温室果然是废弃了，损坏的傀儡散落一地，从现场遗留下来的痕迹来判断，应该是一株鬼火茄突然暴走，烧毁了温室中的聚灵阵法和大半来救援的木偶傀儡。 还有当初为兰馨布设血池用的地下室，现在也不适合兰馨居住，不过兰馨对为自己搭建一个府邸这件事兴致缺缺，打定了注意赖在明心身边不走。 远远望着兰馨钻进那一只琥珀蜂的蜂巢里，去骚扰那一群可怜的琥珀蜂，明心有些忧心地皱起了眉，兰馨回来的这几年里基本没有吸过血，如今一头血样的头发已经重新变成了当初的淡紫色，那才是滴血兰的原色。 “少主不用担心，那些琥珀蜂很温顺，不会伤害小小姐。”七宝在一边道。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明心道，她自然知道琥珀蜂性情温顺，否则又怎么会濒临灭绝。 转又向七宝道：“七叔，我们过段时间会出一趟远门，可能很久才能回来，这里就劳烦您和七七照料了，若有什么需要尽请告诉我，我离开之前会尽量采买回来。” “少主不必客气，照料这些小家伙老朽也习惯了，不算什么，至于采买，老朽虽妄活了这许多年，对世间事却一窍不通，哪能有什么建议，少主自行斟酌，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便是。” 明心细想确实如此，便点头道：“我会考虑的。” 云中有书来，明心解开落下的传讯符，感叹道：“消息真快。” …… 甫一出世，各种麻烦就会接踵而来，虽然早有预料到这些，但明心依旧对曾经的清闲生活生出几分怀念。 与李弦歌的约会依然在老地方，红袖招附近的那座酒楼，独占一层的最高层包间，一进门明心便直奔主题地道，“这里面的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有些东西连楚荆南也不知道，不过你需保证这些事出我口入你耳，一个字也不能告诉别人，否则此事便算了。” 李弦歌立起一只手掌，“以我李弦歌之道途为誓。” 明心坐下来饮了一口桌上的灵露润润嗓子，开始与李弦歌事无巨细地讲着她在银河号中的见闻，包括037号跟她透露的那些关于另一个世界的信息，也被明心整理出来，连带着自己的猜测一起讲给李弦歌，只除了037号给自己讲的那半个故事，明心私心里觉得那是037号的隐私。 林林总总讲了一个时辰多些，李弦歌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只认真的记下每一个字，末了明心总结道：“如今子正夫子已经将银河号重新封了起来，直接转移了也不一定，想要再进去却是万难，而且你要的那个柜子不出意外就在银河号的中心区域，若是你没有什么特殊的手段，我也不建议你去寻银河号，寻到了也是一场空。” “很好的建议。”李弦歌道：“不过我却不记得我们关系何时这么好了？” 明心耸耸肩，索性不绕圈子：“我想与你合作。” “合作什么？” “公主殿下如此聪明，自然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李弦歌眼睑微阖道：“书院里那么多人想找到萧策的宝藏，为什么特意寻我合作？” “算是一种预感吧。”明心道：“我总觉得公主殿下与其他人是不同的。” 明心没有说的是，实际上在今天再见李弦歌的时候她才突然发觉，李弦歌的五官样貌和037号有七八分相像，由此才突然萌生了这个想法。明心是必要再去一次银河号的，不说别的，单是那一套融合了异界科技的装甲明心便势在必得。 包厢中陷入了沉默，明心好整以暇地小口啜着灵露，任由李弦歌考量的目光在身上流连，良久终于听到李弦歌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合作。” 明心俏皮地眨眨眼睛：“我发现我的运气特别好。” 很敷衍的理由，但是李弦歌却接受了：“下次我进入银河号之前会通知你，在那之前你不需要做其它事，只要守好你的嘴巴就够了。” 明心正中地伸出一只手：“以吾之道途为誓。” 达成了一个更紧密些的同盟，两人间的氛围更自然了些，李弦歌道：“你这次的收获远超我的预料，按照之前的约定，我会给你报酬，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可以提。” 从头至尾李弦歌都没有提让明心赔偿那把魂兵，此时明心深深被公主大人的财气所震服，自不会不长眼地提那魂刀的事，况且此时正值用钱之际，明心便不客气地道：“我需要五百年以上的沉阴木，一万斤。” 李弦歌呛了一下，即便财大气粗如她也不由侧目：“你确定你要的是沉阴木不是柴火？” 沉阴木是生在阴气繁盛之地的木头，有温养神魂之效，更是魔道修士炼鬼养鬼的必备材料，其年份和木头本身的年份无关，只与阴气浸透的程度有关，所谓五百年的年份，只是个衡量阴气浸透程度的水平，若是在至阴之地，上好的槐木，只需要十于年便能成，反之若外在条件不够好，几千年都未必能成一块。 这样年份的沉阴木，只是二两重的一小块，做成饰品佩戴在身上就有加速神识恢复，缓慢修复神魂损伤的功效，在修仙界需求量不小，又有逍遥门长期把控天下至阴之地，导致这样的阴灵系宝物更是稀少，其价格更是不菲，明心一要就是一万斤，可谓狮子大开口。 怕李弦歌反悔，明心补充道：“公主殿下若是觉得不值这个价，剩余的部分我可以补。” “不过一万斤沉阴木而已，我还不至于赖账，只是这东西稀罕，我一时也找不齐这么多，需要宽限些时日，待今年白马会西方各国进贡的贡品送过来，应当能凑齐。” 匆匆之间二十年已过，今年又是白马会的时节了，到时各地客商云集而至，收集一万斤沉阴木确实并非难事，只是白马会在夏日，如今刚刚初冬，明心却有些不想等到那个时候：“您现在能拿出来多少？” “向几位皇兄凑着借一借，大约能有六千斤。” 六千斤，这个数字也非常夸张了，天下间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沉阴木的势力可没有几个，到时再在黑白两市收购一番，游历的时候也可另行找寻，应该能凑齐一万之数，明心当即立断地道：“好，那便六千斤，不知殿下一月之内可能凑齐？” “十天之后我自会将东西送到你的洞府。”李弦歌轻描淡写地道，当真是富贵逼人，晃得明心好生眼晕，这还未完，李弦歌又从储物手镯中取出一块莹白的宝石扔过来，明心下意识接住，立时感受到一股至纯的阳气从宝石中散发出来，烘地全身暖洋洋地。 “这是烛**魄？”明心不禁眼前一亮，甚至有些不敢确定，极阴之处生级阳，此石名为烛**魄，其实是天下排名前十之内的至阳之物，只是这鸡蛋大小的一块儿，价值比上那六千斤沉阴木也不遑多让，算上难寻的程度，其价值还要更高。 当初老鼠林奇让自己代为寻找两仪石和烛**魄，明心还当笑话听，准备将来结丹了再考虑这个问题，不想今日李弦歌随随便便就扔出来了，怎能不让明心怀疑自己的判断力。 “不错，算你还有几分见识。”李弦歌道：“我不知你要那么多沉阴木做什么，不过孤阴不长，这块烛**魄权当补你那两千斤沉阴木了。” 明心还能说什么，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此时明心不由由衷的为楚荆南感到悲哀，想要成为三圣山首富的愿望，这辈子看来是没希望了。 “殿下您还收丫鬟吗？会暖床的那种。” …… 明心收沉阴木也是为了助那些妖魂移魂转生，施展那项移魂秘术的主材便是用五百年以上的沉阴木刻成的魂牌，用的不多，只需二两大的一块，奈何明心的梨籽空间中如今有五万多妖魂，加在一起就是一个很恐怖的数量了。 解决了一件大事，明心又去秘密基地逛了逛，顺道去众魂殿将兰馨签在自己的名下，成为本组的第一个小弟，值得一提的是明心当年发出去寻找盘龙剑的任务已经结了，是一个昆仑的水妖三年前在陨星湖的湖底废墟中找到的，众魂殿自动结算了积分给它，如今剑就寄存在兑换处里。 来到兑换处取回剑，那剑在湖底埋了十多年，已经生满水垢，又是一副破破烂烂的废铁模样，偏偏脾气还死犟，就是不肯被明心收进储物戒指或器府中，明心无奈之下又不舍得放弃，只能用火浣布将它包起来背在背上。 发了个一月之内收购沉阴木紧急任务，将昆仑库存的沉阴木一扫而空，又凑了五百斤左右，明心复又翻看起可供未化形妖修使用的功法秘术。木仙记 第54章 琐事 九州万物，天下之妖类何其多，若说化形之后还有几分共通之处，未化形的妖修就各有各的不同，若是它们都如人类那样聪明，这世界上的功法，便是再多一百个也收集不全。 这话说的远了，只说现在，明心想要找一种通用于这世间大多数妖族的功法却是不切实际的，但昆仑的鼓励下，昆仑的妖经常会将自己从未化形之时到化形的过程中，整个的修炼方法和体悟分享出来，以供昆仑的后辈们参考，自己也能靠着这些体悟赚一些积分。 每个妖化形的过程都独具一格，这些经验虽不能完全适用于后来者，但对于亲缘相似的妖类来说，多少能提供一些参考，这些体悟也是像岐犽这样的未化形的妖类加入昆仑，为昆仑卖命赚取积分最主要的目的，至于像明心这样的化形妖族，那需要的东西就更多了，总也会有用得上昆仑的地方。 这些经验心得很多，价格也不算贵，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明心择其中有代表性的买了百余份，也不过花了一千多积分，算上在昆仑买沉阴木的积分，总共花了三千出头，换算成灵石约合三百万灵石。 这个数字已经很不小了，要知道虫二在接上瑶池仙宗的任务之前，在昆仑打拼了将近百年，也只挣到一千五百积分而已，但明心心知没有那些妖魂，别说是这一万积分，就是她的命都要交代在瑶池仙宗，现在算起来等到将所有的沉阴木还有其它材料凑齐，她还能剩下两三千积分做零花钱，这钱花的就那么不心疼了。 但几千积分就这样花出去，预感到后续将要到来的持续不断的支出，明心此时不得不考虑开源的事情。 任务是必要做的，但昆仑的任务一向明码标价，多大的奖励就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况且明心也明白前两个任务那样的大任务是很少会落在筑基期的修士头上，这得靠运气，不能指望这个发家致富。 而她自己化形的过程毫无参考性可言，做不了这门很有前途的生意，至于书院藏书楼中的功法文章，书院有明令禁止，门下弟子可以将这些功法赠人，却不能用之牟利，之前明心送给瑶池仙宗的那些书卷，严格追究起来也是犯禁的，只不过某的不是利益，而是信任，算是个难以界定的灰色区域；如今若是为了自己，明心受书院的庇护甚多，也不愿做这么没品的事情。 能用来出卖的只有自己搜刮来的宝物，还得要兑换处没有的，以防恶意竞争，明心挂上了她自创的几首曲谱，包括山海经在内，这些东西能卖出去的希望不大，谁让乐修是稀缺职业，所以明心干脆定了一个一千积分一份的高价，只求有缘人自己上钩。 也有走低价路线的： “《至尊无敌神功》三仙境真仙亲传超品功法，人妖不忌，雌雄皆宜，参悟者必能青云直上，得道飞升，现在只售一积分！一积分，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一线仙机，就在眼前，你还在等什么？速速抢购吧！本功法……” “喂，你这法子到底管不管用啊？我总觉得被你骗了！”包子器灵幽幽地从储物戒指里飘出来，如储物戒指这般的低阶空间法器，根本挡不住身为高阶空间法宝器灵的包子器灵，明心深感财产安全和隐私受到了威胁，打定主意寻摸一个更高阶的储物法宝。 面不改色地将洋洋洒洒千多字的广告词封存进玉简，和玄牝之书总纲的抄本一起送进兑换处的石塔中封存起来，如此就算成供挂售上了，昆仑的所有正式成员都能在遍布修仙界各地的昆仑基地中买到其中的内容，这才不慌不忙地解释道：“你主人让你找天命之人，如你那般干等的法子，怕是等到世界毁灭也找不到，到时候你就挨个挖坟看看谁和你骨相合好了。” “可是主人说了不能让这功法落在心术不正的人手里。” “你连正本都丢了，要落早就落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明心不屑地道：“再说我只是给总纲，字也是我抄的，名字我也改了，你想要完成嘱托，总得付出点儿什么吧？世上没那空手套白狼的好事。” “我还是觉得被骗了……” 明心神魂聚成一个锤头砸上去，将它砸回到储物戒指里，压低嗓子道：“小心点儿，我们这儿可是秘密组织，别被人看见了。” 包子器灵还在咕囔着说什么，明心只当听不见，如今玄牝之书的总纲都散布出去了，木已成舟，想反悔也晚了，包子不过是抱怨两句，若是真的不同意早就和自己一拍两散，哪会等到今天。 将买回来的妖修心得送进梨籽空间，吩咐小万和十三组织学习，明心继续筹备其它外出的事宜，就这样又大肆采买了三天，兰馨终于觉察出不对：“姐姐，我们是要出远门吗？” “对啊，很远。” “太好了！我们去哪里啊！” 左右看看无人，明心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血，兰，谷！” “呃……”兰馨一下子就慌乱了，扑落到明心头顶上，一下下地搓着膝盖下的乌黑发丝：“那个……血兰谷也没什么好玩的，而且先祖很小气的，都不让外面的妖精进去，姐姐你要是好奇的话，我给你讲讲就是了，这血兰谷啊……要不咱们去乱星海找音音去怎么样？我还从没看过海呢！” “元君都跟我说了。”明心道，说完感受到头顶上的按摩一顿，还是继续道：“当年你从血兰谷私逃回来，我没说你是因为我知道就算把你赶回去，你还得再跑，如今我得闲了，正好可以亲自押你回去，把你的问题彻底解决掉，正好跟你家先祖道个歉。” 兰馨低着头对对手指，嘀咕道：“我也没什么问题啊……” “没问题你这两年连血都不吸了？”明心一针见血地道：“别告诉我你打算信佛了。” “哦……”兰馨将头埋得更低了，小爪子抠地明心头皮发痒。 “能说说你为什么不愿意治病吗？” “就……不习惯啦。” 明心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道：“无论如何，你不该拿你的道途开玩笑，这事归结起来也怪我，若不是我当初想找个伴，强行揠苗助长，你也不会如此。” 兰馨一下子急了，飞起来到明心面前，胡乱打着手势，语无伦次地道：“不是的，我只是……哎呀！我跟你去就是了！” “不再跑了？” “不跑了！” 明心在心里面握了握拳，计划通！ 拦回兰馨放在头顶上，明心絮絮地道：“兰馨你记住，无论何时，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妹妹，我待你永远是相同的。” “嗯！” …… 短暂的休整与准备，一个月之后，明心再度离开三圣山，去往遥远的另一片大陆——云洲。 滴血兰一族的聚居地，昆仑在云州大陆最大的据点，也是修仙界为数不多的妖修之城——血兰谷，就坐落在云州大陆的西部，从长安的秘密基地，可以直接使用众魂殿的力量跨越两片大陆传送到血兰谷，但那需要消耗不少的圣火能量，非七级以上的权限者不能使用，而七级以上的昆仑成员整个昆仑恐怕也不会超过十个。 兰馨上一次借的是姒柔的光，算起来已经是姒柔对这个“小侄女”特殊照顾，开了后门从长安直传血兰谷，至于兰馨是怎么从血兰谷逃回来的，与那血兰谷的众魂殿也脱不了干系，不是骗就是偷，左不过这两样。 可一可二不可再三，这一次返回血兰谷是再没有这样的便利了，明心和兰馨只能前往中洲西部的鹏程岛搭乘来往中洲和云洲两地的商船，所幸的弟子们神通广大，这点关系还是有的，明心顺利地从一位结丹大师侄那里搞到两张船票，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这一次出门除了去血兰谷拜访，明心还有另一项计划，那就是将梨籽空间中携带的五万多妖魂按照他们各自的意愿用秘法转生出去，散布在世界各地。 这个决定是明心仔细考量之后的结果，她是可以将这五万多个存活的妖魂（剩下的一半都已经在梨籽空间中自我消亡了。）留在身边，训练成一支属于她的军队，但一则从幼崽到成年、化形、成才，这个过程太过漫长，其中的消耗靠她自己负担起来太过沉重，难免会影响她的修炼，对这些妖魂们的成长也不利。 二则，就算她将他们都留在身边，日夜洗脑，随着时间的推移，也难保他们不会生出异心，甚至生出怨恨，留下无尽祸根，与其这样，不如将他们泼洒在世界各地，就像明心当初向小万讲的那样，她在这些灵魂的心中种下一颗种子，只有他们亲历了这个世界，最终开出的花才是最真实的颜色，那时他们的答案才是她所求的答案。 这件事情明心还没有与妖魂们讲，只与小万通了气，让他们加紧习练求生的本领，学习明心买回来的妖修心得，而明心则在路上慢慢制作转生所用的魂牌阵纹等物，等到云洲的时候，一切当能准备停当了。 一路从长安西行，西行路上，不少踩着法器，驾着坐骑，甚至徒步行走的修士们与自己背道而驰，看那一张张充满年轻朝气的自信面孔，都是从各地赶往长安来参加白马会的修士们，虽然如今的大陆已经不复二十年前的和平繁盛，但依然阻挡不住这些求道的年轻人的热情。 他们的热情是有道理的，只有进入了四大宗门，才能真正明白“超级宗门”这四个字代表了多重的分量，奢华的修仙资源，整个修仙界最杰出的师长和同样杰出的同门们，遍布天下的势力范围，还有最重要的：俯瞰天下的眼界。回想当初的自己居然以为做散修和入四大宗门也没什么不同，现在看来真是天真地可爱。 也难怪四大宗门的弟子从来不会参加白马会，如果有，那将注定是场不平等的战斗。每年的白马会，四大宗门的优秀年轻弟子都会在书院聚集，互相切磋比试，四大宗门弟子私下称之为拔魁大会，顾名思义，那才是他们所认可的年青一代天下第一人战。 明心是很想见识一下拔魁大会的，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她会是书院的主力之一，还有以旁观者的身份再看一次白马会，也是想想便觉得有趣，楚荆南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在新一轮白马会来临之际重振益州狂生在八卦界的威名，这几年京城各类小报频出，他的地位岌岌可危，走之前还来找过自己，想要拉自己入伙来着。 而且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那些老朋友了，林雪，信陵子，王二驴——听说他已经正式出家，现在该叫慧闻小师傅了。还有妩娘，那个谜一样的女子，自从那年分别之后，明心只在刚获得水镜的那段时间与她联系过一次，此后就陷入自己纷扰忙碌的生活中，再也没有联系过，直到最近看到这些入京的追梦者才猛然想起来。 前几日明心试着与妩娘联系过一次，可没有人应答，只好留讯告诉她自己已经离开长安，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有危险，能不能及时收到自己的传讯，又或者是自己自作多情？ 有这样多的诱惑，明心还是毅然在冬月早早离开了三圣山，兰馨的身体问题要快点解决，梨籽空间的五十年寿命也已经过了十五年，时间看似很多，但每一点明心都不想浪费。 如今的中洲，路况比起当年更差，二十年前的黑潮瘟疫是一根导火索，点燃了掩藏在和平外表下，憋闷了近万年的权利之火。明心禁闭的这十五年里，大陆上陆续爆发了三十几场大小规模的战争。 到了如今，大多数的战争已经有了结果，或是在大国大宗门的弹压之下暂时熄火，但那唐国边境大幅增加的巡逻力量，各国更严格的进出控制，和明显增加的军备无不预示着更深的风暴正在平静的海面下酝酿着。 这种局势下，对明心出行最明显的影响就是明心时长因为传送阵停止开放的原因，不得不绕上一段远路，行路的距离长了，连带着路上遇到的劫匪也变多了，有一次恰好碰到一只大匪团攻击路过的商队，明心分明在里面感受到结丹期的气息，当下也不敢再小瞧这些趁乱而起的土匪，尽量减少与之的冲突，如此一来旅程又慢了几分。木仙记 第55章 黄金城 西行路上，明心刻意避过了当年来长安时的路途，选择了另一条路线，沿着沧浪江一路顺游而下，故地重游虽然别有一番滋味，却不及新鲜的事物吸引力更大些，明心想多丈量一下脚下的这片土地。 沧浪江自中洲西北部延绵的大雪山起源，沿着大陆蜿蜒向西行，沿路吸收支流，河面最宽处可达三十里，延绵三十余万里，最终流进西海，中洲最大的港口鹏程港，就坐落在沧浪江入海口中心处冲击出来的岛屿，鹏程岛上。 如天澜山一样，沧浪江流域内土地富饶，资源丰富，其流域范围内冲刷出来的沧浪平原，是中洲人口最稠密的几个区域之一，况且又是中洲和云洲两洲交易的便捷要道，所以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然而在如今这样紧张的形势下，这样一条人人眼红的黄金之河却是明心能找到的最安全的一条路，原因无他，早在三千年前，这条大河就整个落入逍遥门的控制范围，牢牢控制着这条交通要道，沿河各国虽然心有怨言，但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藏着，当初不长眼提出异议的两个大国，如今早已被淡忘在历史的尘埃当中。 逍遥门雄踞西北，淫威广播天下，明心能够顺利到达沧浪江头还借了其一点风，鬼马吸收那团阴气进化之后，已经达到了鬼将的等级，相当于修士的筑基期，能够施展缩地成寸的神通，奔行起来风驰电掣，速度不输于市面上九成的飞行法器，而且耐力持久，五十灵石一块儿的阴灵石，跑上七天七夜也不会累。 像明心这样独行的筑基修士，大匪团看不上，小股的路匪见到骑着筑基鬼马的独行魔修，只要不是穷的揭不开锅，也多不愿意惹事上身，明心发现这个现象之后，便故意让鬼马气息放开，马蹄过处一路阴气森森，再披上一身黑袍，板着一张脸，十足的像魔修。 如此打扮，果然一路顺遂了许多，明心也就丝毫没有因为身为弟子，却要靠伪装成魔修招摇过市这种行为，产生什么负疚感。 顺利地到达沧浪江头最大的港口城市黄金城，时值白马会到来之际，这座本就繁荣的港口城市更加热闹，黄金城是逍遥门亲自在沧浪江头建立的港口城市，由一位逍遥门的元婴魔君亲自坐镇驻守，每年有大量的商队和客流汇聚在这里，云洲来的新鲜货品也是在这里被发往中洲各地，每年光是来往的税收就是一笔庞大的数字，何况逍遥门还控制着城中近一半的生意和八成以上的船队，这里乃是逍遥门的重要财政来源之一。 还未进城，这座城市就给明心上了一课，宽广的城门处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占了总人数一成的大商队和衣着光鲜的修士占据了城门九成的位置，一个个畅通无阻，而占了总人数九成的小商队、普通人和衣着普通的散修士则必须在剩下不到十分之一的空间里排成长队，一个个地接受守城的魔修事无巨细的盘问。 明心看了看两边的人潮，窃以为自己应该属于那少数人中的一部分，便骑在马上厚着脸皮径直往城中闯，还未走到城门边，迎面却走来一个光头疤脸的大汉守卫挡在马前，九尺的身高，站在那儿如一堵墙一样。 鬼马威胁地滋滋牙，鬼火双瞳冷冷地盯着前方的光头大汉，四蹄如铁钉咬在地上，只等明心一个指令就要冲撞撕咬上去。 大汉饶有兴致地看着鬼马的反应，摸摸下巴，嘿笑道：“小妹妹，你这马是不错，不过想要走这阳关道，还得拿出些本钱来。” 不愧是逍遥门的地盘，这人至少是筑基中期，而且实力不弱。 明心安抚地拍拍鬼马的脖子，挑眉道：“本钱？” “呵，哪里来的穷酸，敢挡本少爷的路。”从背后传来的话音刚落，一道鞭影从背后袭来，啪地一声打在鬼马的屁股上，鬼马纹丝不动，连那看似柔软的皮毛都没有被抽掉一根，真如一匹铁马一般。 明心回首望去，握着鞭子的是个二十余岁样貌的青年，看气息也是筑基修为，骑在一匹熠熠生辉的九色鹿身上，身后还跟着一群随扈的车马队，应该是某支商队。男子浑身上下一副宝光四射的成套法器，光看品相很是不俗，就是这样子实在是太扎眼了点儿。 见自己心爱的打神鞭没能在那匹其貌不扬的黑马上打出一根毛出来，男子的脸上有些挂不住，扬鞭还要再打，突然感受到一股悲悯的视线看过来，没有错，不是害怕，不是威胁，马背上的那个黑衣女子就这样半含怜悯地瞥过来，虽然只是一瞬，但却将男子看的一愣，高举起来的鞭子都忘了放下，在旁人看来就似吓傻了一样。 光头城守哈哈大笑道：“小子，我劝你还是把你那小布条放下，小心给这马屁股挠痒了，尥你一脚可不好受。” 周围的其它城守一阵哄笑，青年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五颜六色煞是好看，看向明心的目光由轻蔑转为愤恨，明心很是无语，她不过好端端地站在这里，笑你的人又不是我，你这样盯着我做什么？ 青年正要发作，从车队的后方匆忙赶上来一个中年样貌的筑基男修，苦着脸将那青年男子拦住，行路之上最忌讳无故生事，讲究一个和气生财，更何况这里是逍遥门的地盘，别看这些城守嘻嘻哈哈，敢在这里斗殴可不是好玩的！ 正苦于怎么安抚这场事端，分神看过去，却见那女修扭转马头，闪到一边让出前方的路，其实这路本也就不窄，哪里是明心一人一马能挡住的，但表明一个态度就足够了。 中年修士矜持地向明心点点头，上前向光头城守出示了一方白色的玉卡，光头修士戏谑的瞟了一眼那被一群人堵住嘴的青年男子，让开位置放他们过去了。 明心在一旁静待这对商队走过，走上前去将一块青玉的玉卡片递向光头修士：“道友看看这个可够了。” 卡片雕满龙纹，如一条青绿的巨龙盘成，栩栩如生，光头修士目光一凝，旋即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那人不过拿了张白虎牌，你却拿了张青龙令出来，当真是有趣，哈哈哈！” 明心怎么觉得这城里的人都不太正常，路人是智障就算了，这种事常见，守城的也是个疯子，岂不要坏事？ 所谓白虎牌与青龙令都是福泰楼支取灵石的凭证，象征着持有者对福泰楼的重要性，简单来说就是看你与福泰楼的交易数量。 明心之前用的都是朱雀卡，这一次因为要采买阴魂木等物，从福泰楼的渠道出售了几乎所有的从瑶池仙宗搜罗来的矿石材料，又托福泰楼的掌柜代为在长安各大商铺搜罗沉阴木，一进一出，总的交易额接近千万灵石，虽然采买完成后明心剩下的灵石只有不到三百万，但还是被长安分铺的掌柜亲自送了一张青龙令来。 青龙令的等级比白虎牌更高，先才她认出那中年男子给光头城守看的是福泰楼白虎牌，这才出示出来，不得不说这黄金城的规矩着实怪了点。 光头只顾着笑，笑声粗犷，听起来颇令人烦躁，明心目光微凝，能用笑声干扰到她，这光头果然不简单。正要催马绕过他，光头突然神色一肃，大喝道：“给我拿下！” 明心面色不变，手中宝剑已无声祭出，却见城门口原本懒懒散散闲坐的一堆兵士陡然跳起来，蛮横地推开行人，一窝蜂冲向刚刚过去的那只小商队，三下五除二将那青年男子捆绑着拉下马，任凭商队中其他人如何求情告饶也不管，抬着那男子向城里奔去，消失在拥挤的街市中。 这一番的变化明心也云里雾里，光头城守插着腰，撩开嗓门冲着一帮不明就里的出入路人嚷道：“看见没有，这就是对上位者不敬的下场，你们这些兔崽子都给老子听清楚了，进了这黄金城，有钱的就是大爷，没钱，少给我装大尾巴狼！” 路上行人唯唯应是，似乎对这一幕习以为常，明心更糊涂了，她之前也对黄金城又过低一些了解，怎么不记得这里还有这么一条以有钱者为尊的规则？ 待到光头男嚷完，明心皱眉道：“现在可以让我进去了吗？” 光头男懒懒地让开道路，待明心骑马走过，突然在背后道：“小妹妹，听老哥我一句劝，沧浪江水深，小心着点儿，别掉下去爬不上来。” 明心侧头道：“多谢道友提醒。”带着满腹疑问进了黄金城。 如此大的变化，在城中打听一下很容易就能弄清缘由，两年前黄金城的城主改了，新城主也是逍遥门的魔君，但行事风格与前城主大相径庭，这一条凭资产论身份的诡异规矩就是从那时候立下来的，明心来之前从风物志中了解的黄金城，自然不会知道这两年才立下的新规矩。 因为这一条规矩，近两年来黄金城每日因为冒犯上位者被抓走的数不胜数，毕竟谁也保证不了街头遇到的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会不会是一个品味独特的大富豪，这些被抓走的人也和被“冒犯”者没有关系，而是落在城主的大牢里，不付出三分之一的家产别想出来。 因为这一条，城中人人自危，很是乱过一阵子，到了现在常在黄金城往来的人们都各自达成了协议，除了有限的几个大豪商和高阶的修士，其余皆是夹着尾巴做人，大街上不小心撞到人，也都和和气气地，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佛法昌隆的佛家道场，就算有摩擦也隐藏在私下，今天那青年修士也是倒霉，正好明心有一张青龙令，又正好撞在枪口上。 “所以姐姐你不是故意的啊？” 明心哭笑不得，故意让开路，再出示青龙令让其受罚，怎么会想到那里去，“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坏吗？” 不过平心而论，这事儿她还真干得出，如果早知道的话…… “那姐姐你为什么给他们让路啊？” “智障已经很可怜了，你为什么还要去欺负他呢？” 明心心不在焉地道，心中在想那个提醒，是指她钱财外露，会引来人觊觎吗？这样的可能是很大，但他为什么要特意提醒自己？ 回首城门处，明心微皱起眉，那个光头，不见了。 …… 明心在城中打听了一阵那光头的事，很奇怪的是，没有人认识他，只是偶尔在城门处出现，看起来在城守中有些地位，但也没人能说出他是谁。 略微打听之后，明心也就暂且放下了，她在黄金城只是过客，随他是谁，与自己不会有太大关系，只是有了那句提醒，心中不免多存一分警醒。 昨日一入城门，明心便径直前往码头处，挑了一家隔日出发的大客船，给自己留下一天游览黄金城的时间。 黄金城是逍遥门控制的范围，里面有半数的产业都是逍遥门旗下的，剩下的一些大商会也多和逍遥门沾点关系，比如福泰楼据说就有逍遥门的背景在。 这样一个地方，可以买到许多其他地方不方便买到的东西，明心所需的最后一部分沉阴木也在这一天里顺利地收集齐，代价是青龙令中存储的灵石只有不到一百万了。 此外明心还买了一只上品的鬼魂炉，鬼物吸收阴灵气修炼，虽说阴阳二气无处不在，但在阳间鬼物的修炼还是很受限制，鬼魂炉能将自然中的灵气缓慢转变为鬼物修炼所用的阴灵气供其修炼，是多数养鬼的修士都会用到的东西。 明心买的这只是只梅花络子的形状，正好可以将鬼马变成的那只黑水晶编在络子里，挂在腰间做配饰，待到召唤出鬼马的时候，络子自然会绑在鬼马的颈下，明心不会炼鬼养鬼，暂时也没这个兴趣和精力去学，只好买些这等物件，还有饲养鬼物所用的阴灵石等，聊胜于无。 除此之外还有诸多风物特产，花不上多少灵石，这里就不一一细表，只说第二日，明心早早来到客船上，准备前往鹏程岛。木仙记 第56章 改变 修仙界的舟与凡间界的不同，自有其不凡之处，否则也不会催生出这许多以河海为生的营生，进而建立这庞大奢华的黄金城。 就如明心今日所乘坐的这艘蓬莱号，整座大舟首尾相距二百五十三丈，高一百零二丈，整座大舟无帆也无浆，船体下层整个呈流线型扎进水里，通体银白，如一条浮出水面的大鲸。 鲸背上背负着碧树琼花，小桥流水，远远望去，不时有灵禽飞起飞落，在舟上盘旋，又有悦耳的丝竹之声隐隐传来，恍若一座水上花园。园林的中心拱卫的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奢华而夸张装饰风格，还有船首那尊赤金打造的巨大仙子塑像。无不充满了属于这个城市的浮华味道。 据说那塑像是照着船长自己的样子塑的。 这是一艘典型的水灵舟，驱动这一艘庞然大物的力量来自一部使用灵石驱动的，由好几位炼器大师和阵道大师共同炼制的水灵珠，水灵珠过滤从水脉中吸收的巨量水灵气，将其驯化为服从于自己的力量，从而主动地推动着整艘大船以不输给结丹修士飞遁速度的超高速持久的在河海中奔驰。 这样的设计同样也可以作用于陆路和天路，只要将水灵气换成土灵气或风灵，但是土灵气天生不够灵动，用其做推力速度太慢，而风灵快则快矣，但是太不稳定，造价高昂，能够承载的运力也有限。 而水灵舟则完全解决了这两个问题，快速，高效，安全，且便宜，只要不是太穷的修士都负担的起一张船票，区别只不过是高端和廉价的而已，若说这东西有什么缺点，那就是只能依托于水脉，只有大江大河才能负担的起水灵舟的消耗，一般的河流也能推动小一些的水灵舟，但那速度就不敢恭维了。 蓬莱号是专门的客船，无论是规模还是速度在黄金城的港口都是首屈一指的，乘坐蓬莱号，从黄金城到鹏程岛只需要七天的路程，每半月可以在两地打一个来回，这还是因为在路途中间需要起停许多次，若是全速前进，不出两日就能抵达，放眼大陆，也只有沧浪江能够载地起这样的大船。 比它快的船自然是有的，但如此好的一个沿江而行，沿途浏览两岸风情的机会，明心怎么会错过？ 来到船上，明心连自己的船舱也懒怠去找，直接带着兰馨在整艘船上游逛起来，整艘船的船身上都烙印着一层层的阵纹，组成一幅独具韵律的长卷，大船就是依靠这些阵纹来实现与水灵力之间的互动从而获得强大的推力的，趁着船未开，明心一寸寸地悉心赏览着这些阵纹，不由感叹造船者的精巧心思。 会来到这艘价格高昂的大舟上的，多是抱着和明细相若的心思，赶路是一方面，新奇和享受是另一方面，所以如明心这般东摸西看的人也有不少，只是随着后面的旅客陆续登船，这样的人反而越来越少了盖因受不了后来者们那仙人看土包子一样的轻蔑目光，一个个扶在船舷边装作看风景。 明心心中感叹：自己人为难自己人，何苦呢？自是在船上上蹿下跳不提，时而还逮住船上的水手问个不停，渐渐的习惯了，也就没有人再看她了。 “奇怪，难道是错觉？喂，你发现哪个可疑的人没有？” 识海中空空荡荡，无魂应答，明心疑心地翻出那张书页，果然在玄牝之书的左上角发现一个黑色的墨点，这是二号的标记，代表着二号又偷跑进书里参悟那些文字了。 明明是偷跑，还留下记号…… “师父说得对，本姑娘就是个劳累命。”虽如此抱怨，明心也没办法将二号从里面拉出来，只好无奈的将书页塞回到储物戒指里面，趴在船舷上看风景，思索着这一日来的异样。 从上了船开始，明心便感觉到有一股注意力投注在自己身上，感觉很缥缈，那人或是神魂造诣很高，或是根本没用神识，只是隐藏在某处用眼睛盯着自己。 当然也有可能是被光头那一句话吓出来的错觉，但那种可能微乎其微，所以明心倾向于有这么一个人。 或是几个人。 所以她在研究这艘船是真，借机寻找那个窥探的人也是真，还派了二号和兰馨出去，也还是未找到那人，虽然二号后来罢工了。 直到刚才，那种窥视的感觉终于完全消失了。 “兰馨，回来吧，不用找了。”传音过去，也一样没有回应，明心皱起了眉：“兰馨？” “呀！” 从船中心的宫殿高处突然发出一声惊悚的尖叫，明心回首望去，正看到一个女孩儿从宫殿的玉栏边摔落出来，兰馨的气息就在那边，明心目光微凝，这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会死。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明心感觉到兰馨就藏在那女孩子宽大的兜帽里，此时正趴在那女孩儿的颈边，她甚至能通过彼此之间的微妙感应，感受到属于血液的温度和醇美。 如此繁华美景，可不适合出现一具干尸。 念头一闪而过，身体的行动比思想更快，明心轻轻蹬出一步，在空中掠出一道残影向那女子落下的方位接去，余光看到旁边的宫阙中也一样有人跃出飞向那女孩儿，那人不如她快，但是更近，他会抢先。 才怪呢。 神识化剑，无声无息，轻飘飘的一缕超越速度的极限，抹向那男修士的眼睛，没有人会对刺向眼睛的攻击视而不见，只要一眨眼的功夫…… 一眨眼的功夫，男修士接住了下落的女子，那道神识之剑在他的眼眶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若非明心只是有意威慑，这一剑声势远大过威力，刚刚一剑已经能刺穿他的头颅，这个人居然没有躲开？！ 来不及了，那个男修士已经注意到女子斗篷里滑落出来的小翅膀，女子的眼中由惊恐转为迷茫之色，那是兰馨的口水在发挥作用，只要十分之一个呼吸的时间，她就会变成一具干尸。 “兰馨？！” 男子突然说道，明心心中一惊，那声音如此熟悉，让她想到了一个人，兰馨或许也是如此，熟悉的呼唤让她的动作稍顿了一下，明心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催动雷光翼一个瞬移冲到那两人身边，借着揽抱向女子的动作，手掌闪电般探进女子的兜帽中一摘，再将食指指尖塞进兰馨张开的小嘴巴里堵住。 借势从男修士手中抢抱过女子，明心瞳仁微闪，一边用神识刺透进女子迷茫的大眼睛中，一边向那男修传音道：“详情容后再叙，这里不安全。”随即踩着空气向上跳去。 男修士微张开嘴巴，整个人中了石化咒一样，木木地戳在那里，任由明心将手中的人抢走，眼睛始终紧盯在明心的侧颜上，连灵力都忘了运转，直到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失重落下，才如梦初醒，紧咬着嘴唇跟着明心跳上来。 两人先后跳上女子跌下的阁楼，立即有一个年长一些的女人红着眼睛扑上来，脸上还带着眼泪，想要从明心手中抢过那女孩儿却没有抢得动，只摇晃着女孩儿的手臂颤声喊着：“蓉儿，你没事吧蓉儿，快跟娘说话，你别吓娘亲啊蓉儿！” 女孩子只是凡人，又吓坏了，只是这一跳一扑的功夫便已经足够明心明白刚才都发生了什么，再在她脑中动一个小手术，将关于兰馨的那一部分记忆抹去，安抚受惊的神魂，随着抽离开入侵女孩儿脑海的神识，女孩儿浑身一颤，如终于从惊吓中缓过神来一样，哇地一下哭出来，一头扑在母亲的怀抱里，母女俩相拥而泣。 借着母女两个的遮掩，悄无声息地将兰馨藏在袖子里，手臂中的血液飞快地顺着那一星刺进皮肤小虎牙流出体外，还好自己皮肉坚韧非寻常人可比，这个伤口又小又潜，转瞬愈合的组织就将兰馨的小虎牙包住再也吸不了血。 伸出中指在兰馨后颈上运劲一拍，生出两根白藤将昏过去的兰馨捆绑固定在手臂上，此时那母亲才方从大惊大喜的冲击中醒过神来，看看一前一后站立在身前的明心两个，目光先是落在后面的男子身上，随即害怕地挪开目光到前面的女修士身上，好在明心的尊荣还算可亲，女子低下头，拉着女儿便要磕头。 明心弯腰止住她们母女的动作，蹲下身来安抚地顺了顺女孩儿的头发，温声道：“别怕，已经没事了，这里这么多的修士，不会让你有事的。” 女孩子最多十二三岁，乖巧地点头，软软地道：“谢谢姐姐救我。” 明心笑的越加慈祥，“蓉儿可记得刚才是如何跌下去的？” “我……我也不知道，我刚刚就站在那里看风景，然后好像有人推了我一把，就跌出去了。” 是真的忘了。 蓬莱号的高端游船，人不会太满，阁楼上也并不拥挤，而且还有母亲看护，更别提那栏杆也又高又秘，怎么会被人推了一把就掉出去？ 明心还要再问，那母亲却突然将女孩子揽过去，向明心扣了一个头，略带惊慌地道：“都怪我，都怪我不小心，今日多谢前辈，蓉儿受了伤，小女子还要带她去治伤，不敢再叨扰前辈了。”说完揽着女孩儿，匆匆地转下楼梯走了，好似走的慢一点就要被明心吃掉一样。 围观之人议论纷纷，神情各异，有不齿这女子的做为的，也有嘲笑明心两个多管闲事的，尤其是背后的那男修，莫名其妙受了伤，鲜血留了满脸，到头来连声感谢也不曾得到，木得像个木头一样，可见是个蠢的。 明心倒也无所谓，反正她的主要目的也不是救那女孩儿，回首看那男修士，也难怪会将那女子吓到，之间男子的左脸好大一块烧伤一样的狰狞红印，占了大半张脸，眼眶上的伤口也没有清理，青灰的筋腱外翻着，仔细看可看见惨白的眉骨，血流了满脸，丝丝盖在另一边完好的右脸上，这幅尊容实在是不敢恭维。 见明心看过来，男修士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惨烈，心中慌乱顿生，一双手慌乱地抬起来，一手遮盖左脸的疤痕，一手去擦右脸的血渍，只嫌两只手还不够用一样。 明心伸手格开男修士的手，指尖在他的眉弓上一划而过，细如发丝的藤线将裂开的伤口缝合上，再随手一个净尘术，扫清他脸上的血污。 男子还是柱子样的立着，眼睛从始至终，未曾离开过明心的脸和脑后的位置，只在明心的手指抚上的时候才被那根莹莹如玉的纤指吸去了精神，多少年了，再相见，她比之前更耀眼了，自己确是这般狼狈模样。 明心歪歪头：“老友相见，不请我喝一杯吗？” …… 明心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这样的何迟，当年时常被自己欺负的跳脱青年如今完全变了样子，不只是脸上可怖的疤痕，还有那深陷的眼窝，充血的眼睛，乱糟糟的头发，以及身上浑浊混乱的气息，都与她印象中的那个跟屁虫差了十万八千里，以至于第一眼竟没有认出来他。 “怎么，见到本小姐没死就那么难过，我记得你好像不欠我的钱吧？”观景台边缘的酒桌旁，明心戏谑地打趣道。 “怎么会，我只是……”何迟苦笑着摇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没死，宋竹都告诉我了，何况你的名气那么大，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相见。” 明心端起盛着沧浪河上最烈的酒的酒杯：“那现在知道该如何相见了吗？” 何迟望着那杯酒，种种情绪涌上心头，终于举起酒杯碰上，仰头将这百般苦味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却见明心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杯中的酒还是满的。 “你怎么不喝？” “你忘了，我从来不喝这鬼东西的。” 何迟怔了一下，突然破颜一笑，那一笑像是放下了所有的重担，依稀有当年的影子，可是还有一分忧郁在眼底拔不出，终究是不同了。 明心也没说的是，为了研究剑凌云的脾性，钻研那套剑法，这些年她喝了不少酒。 有些人始终未变，有些事终是变了。木仙记 第57章 血徒 船开了，观景台上视野正好，两岸景色流转成一副游动的水墨画，一去不返，恰似经年。 “兰馨没事吧？” “无妨”明心道：“一点小毛病，已经找到办法解决了，倒是你，不管不顾地往人家的刀口上撞，为了救人，也真是不怕死。” “刚才那道劲气……”一会想到方才那一缕气息，何迟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那绝不是灵力凝成的攻击，但却拥有不属于灵力的锋锐之意，像是某种神识的威慑，我也是因此才判断那道气息没有威力，只是虚张声势，担心那人故意阻我，于是就撞了上去，但是结果你也看到了，那道气息真的能伤人，着实怪异的很，你可知道到底是何人发出的那道劲气？” 不得不说何迟的感知已经很敏锐了，居然能在那一刹那的功夫分辨出灵力和神识攻击的差别，而且毫不犹豫地做出了他以为正确的选择，只不过神识物化的手段着实少见，结丹之中都少有，更何况筑基期，更是天方夜谭，何迟这是输在了见识上。 明心凝眉道：“我也不知，只是我从进了黄金城开始便一直觉地有人在盯着我，今天在这灵舟上那种感觉更是明显，方才我正寻找那人，之后出了这件意外，那种被盯着的感觉就突然消失了，而且那女孩儿坠楼的原因也着实奇怪，我猜测那一道劲气应该与那盯上我的神秘人有关。” 明心胡诌起来毫不做作，驾轻就熟，何迟也没有怀疑地信了，仔细回忆道：“我那时在那阁楼旁边的楼上，正好感到一阵夹杂着灵力使用痕迹的风从耳边吹过，顺着风的放向看过去的时候便正好遇见那女孩儿从阁楼上飞出来，看那样子好似被人拽住从栏杆上面抛出来一样，无意的推挤不可能造成那种效果。” 感受到风？明心眼睛一亮，那应该是那人刚动手的时候，“那你可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若说可疑，唯一可疑的就是那个女孩儿的母亲了，我记得她当时离得不远，女孩儿是被抛出来的，速度并不快，以一个淬体中期修士的身手，想要抓住那样一个孩子并不难，更何况那还是她的女儿，至于其余的……”何迟仔细思索片刻，确定地道：“抱歉，我未曾发现。” “我也觉得奇怪，那女子似乎很怕我们，不过我与她接触过一次，确实是淬体中期的修为，应当不是她发出的那道劲气，凶手恐怕另有其人。” 当然不是，因为那道神识之剑时明心自己发出来的。 何迟笑道：“几年不见，你何时变得这么热心了。” 明心白了他一眼，“这件事很可能是因我而起，她们应该是受了池鱼之殃，再说我也要将那人揪出来，看看那变态长得什么样子。” 摆摆手，“如今就先这样吧，兰馨当时离得近，或许能看到什么，先等她醒来再说好了，说说你吧，怎么弄成这幅样子？” 何迟苦笑：“说来话长。” 明心唤来侍者要了一杯灵露，“那就慢慢说，这路还长着呢。” 何迟的故事是个俗套而狗血的悲剧，当年何迟自九凤山试炼结束之后便辞去公职，外出游历，几经辗转，顺利地加入齐国大宗门九华宫，并且因为阵法之术突出，被九华宫的一位精研阵道的结丹长老看中，收为关门弟子，又在不久之后顺利突破筑基，故事到此可谓顺风顺水。 但是命数无常，九华宫的结丹长老看重小弟子，想要撮合孙女与何迟结为道侣，不想引来同门师兄的嫉恨，那位同门师兄修为比何迟要高，一次外出历练之时设下圈套，引何迟共同追击妖兽，再暗施偷袭，何迟侥幸逃脱，在深山中养伤数日，返回九华宫想要讨一个说法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九华宫严令通缉了，罪名是残害同门，奸杀了他师父的孙女。 “我那时憋了一口气，一心想要查出真相，所以委托了一位平素与我关系极好的师弟代为打探，没想到被九华宫的人摸到了痕迹，那奸人亲自领着一群师兄弟来捉补我，通风报信的正是我那个“朋友”，可笑我还拼了性命救过他。” 往事不堪回首，一幕幕涌上心头，背叛者谄媚的嘴脸，仇人得意的笑容，恩师那最后一眼冰冷的凝视，日夜不得片刻喘息的亡命奔逃，还有最后那一场无望的血战…… 何迟的气息变了，一股炽烈的血气渐渐从他的体内散发出来，取代了原本浑浊的气息，变得暴戾而危险，缠在胳膊上的兰馨不安地扭动着身子，将缠绕的白藤崩的咯吱咯吱响，昏睡中紧咬着嘴唇，发丝鲜红欲滴，随时要再次失控。 又是那种状态，难道先前也是因为这种气息才催的兰馨失控吗？是何迟？不对，或许另有其人，明心无奈之下，只能狠狠心，一根沾毒的花瓣刺进兰馨的手腕上，用微量的毒素麻痹她的感官，同时眉心一点金光浮出，金轮中心浮现一个慈眉善目的菩萨虚影，看那眉眼有八分似明心自己，落下一片金光照耀在何迟身上。 第七世，佛道。 此佛道非彼佛道，明心远达不到成佛的水准，这菩萨像原本该是最强的法相，但偏偏在明心这里变成了轮回金轮中法力最弱的法相，平日里基本没有用处，只有宁神静心的功效还值得一提。 此时点点金光将何迟笼罩，空中隐有纶音奏响，何迟的身上浓烈的血气渐渐平复下来，掐断了诱惑的源泉，兰馨也在微量毒素的作用下再次昏睡过去。 “这是血气。”明心道，她的记忆不会错，这是血气，而且和兰馨所吸收的血液能量不同，这是魔道血修所修炼的血气，一如当年的林修武。 “你的情况很不乐观，今天就不必说了，去我的舱房，我为你检查一下。” “无妨的。”呵斥咳嗽了两声，虚弱地道：“这样的事情我已经习惯了，以前一直避着，如今说出来，反倒觉得好些，你就让我说完吧。” 明心凝重地点头，指点佛宝落到何迟的手心：“握着它说。” 何迟微笑着受了明心的好意，佛宝的力量柔和而温暖，或许正是因为其主人的信仰太弱，这佛光才不像其余的佛修那样灼烫。 “我被他们逼到绝路，最后，你应该也猜到了，是那个人恰好路过救了我，我当时伤得很重，承受不住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泡在一座血池里。” 血气浸体的痛苦，明心还记忆犹新。 “我被他下的禁制控制住，每日受血气浸染，很快原本的修为尽废，体内逐渐被血气所侵占，那座血池中除了我之外还有许多人，除了人之外还有妖兽灵药等物，所有的那些人与妖每天被一个个扔进来，很快又受不了的血气的折磨死去，而我一直坚持着，他说我是万中无一的绝佳实验材料，便给了我一些功法让我修炼。” “功法都是残缺的，我怀疑那是他亲自所写，由我习练试验之后他再进行更改，随后再习练，或许是我命不该绝，终于有一天，一本与他平日里多给的功法都大相径庭的残缺功法终于起了作用，我发现我能够驱使那些血气，并凭此修炼，我没有告诉他，暗中积蓄了一段时间的力量后，趁着他一次外出的时候终于逃了出来。” 何迟举起酒壶饮了一口，或许是辛辣的酒液暂时麻痹了感官，也或许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出口，始终紧绷的肌肉放缓了许多。 “出来之后我想过去报仇，也想过去回宋国，甚至想过去长安找你们，但走到一半却都发现毫无意义，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一段时间，体内的血气越发难以控制，所以最终还是决定来西北，寄希望能够找到真正的血修宗门，来解决我身上的问题，此次上这条大船其实是给人来做保镖的，出来这么久，想来这一趟的酬金是拿不到了。” 看着何迟，回想自己经历过的这些年，虽然也多次险死还生，但此时却觉得自己幸运地过分，至少那些危险都是自己选的，也都得到了回报。 “有一件事我瞒了你。”明心道：“我想那个人就在这艘船上。” …… “逸群，可有什么办法？” 水镜那边，澹台秀手不释卷地翻着书本，一边回道：“根据你的描述，你这位朋友所修的功法应该蛊血老祖所流传下来的分支，蛊血老祖是六千年前的人物，据魔道秘史中记载，蛊血老祖年轻时也曾经被人强行抓住扔进血池中，机缘巧合之下成就血修之身，但因为愤恨那抓他的逍遥门长老，一生也没有接受逍遥门的招徕，其人……” “逸群！”明心忍不住打断。 澹台秀揉揉眼角，歉然道：“抱歉，忍不住说多了，这些史料稍后我会给你送过去，如果是蛊血老祖的传承残卷的话，我倒不建议你的朋友去寻逍遥门，蛊血老祖当年折了逍遥门的面子，虽然他在世的时候相安无事，但其死后很快其所创的蛊血宗就被逍遥门所灭，其传承流派到如今也被逍遥门的血修主流斥为异端，你最好叫他躲着些，再说这功法，你现在的问题是血气与经脉中的灵气互相冲突导致，蛊血宗的传承不该有如此大的纰漏，究其根本还是修炼的功法残缺的太严重了。” “那书院中可有蛊血老祖的完整传承？”明心追问道。 “有。”澹台秀没有丝毫迟疑地道，明心眼睛一亮，旁边倾听的何迟更是心头巨震，这些年日日受体内血气之煎熬，不仅修为没有存进，且生机损耗，隐有油尽灯枯之兆，他太需要这样一部功法了，哪怕从今之后变成一个真正的魔修。 澹台秀接着道：“但是那部血枯经在四层，我可以帮你请示一下渊夫子，但能不能成我不敢保证，若是你能说通师叔祖……” 明心道“师父出远门了，我也联系不到他，而且我想，渊夫子是最有可能答应的夫子了，一切便有劳逸群，待我回去必有重谢。” 澹台秀道：“那倒不必，你带出来的那份玄牝之书的总纲我最近在看，很有意思，我还未来得及谢你，些许小事不必挂怀，不过即使能借出那血枯经，我劝你们也要慎重，毕竟未曾亲眼见到，只凭你的描述我也没有十成的把握，魔宗功法多奇诡凶险，冒险习练，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总不会更坏了。”何迟道，走到水镜之前深深地鞠了一躬：“仙子大恩，何迟没齿难忘。” “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你交了个好朋友吧。”澹台秀冲着水镜温柔地笑笑，画面定格又消融，断开了连接。 “如何，我说我现在医术很高明的，如今信了吧？”明心滴溜溜地把玩着水镜，这东西真是好用，这可惜以后到了云洲就不能用了。 何迟强忍住笑意，“是啊，高明的很。” 明心正色道：“如今那人很可能就在船上，他修为本就比你我要高，况且你我在明，他在暗，更要小心，你这几日就住在我这里好了。” 这里是明心订的舱房，就在蓬莱号主殿的三层，宫室是复式的，天字号房，视野极好，且防卫严密，蓬莱号的船长与福泰楼有些交情，明心持有青龙令，可以打对折。 “这……” “没有这，就这么定了。”明心干脆利落地打断何迟，走进宫室的内门，一边道：“帮我护法，我要为兰馨疗伤。”说完封闭内室的结界，只留何迟在外面，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守在厅堂中调息护法。 …… 兰馨的病也是老毛病了，从最开始化形，兰馨对鲜血的渴望就很强烈，平时还好，在战斗中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嗜血欲望，容易失去理智，凡是被她打败的人类都免不了变成干尸的命运。 明心本以为随着练习的增多，这种原始的渴望能得到控制，但从姒柔那里了解到的情况看，这些年的情况刚好相反，随着时间推移，嗜血欲望越来越强，理智也越加难以保持，以至于血兰谷的妖君亲手封印了她的血欲，并且禁止她再吸血，在找到解决的办法之前。 本来兰馨一直维持的很好，直到今天突然破了功。木仙记 第58章 躲藏 兰馨也是草木之身，对明心的花叶之毒天生就抵抗力，这一会儿那点毒素早已经解了，此时还未醒来，是她自己将六感封闭，此时正在与那原始的欲望作斗争，这是属于她自己的战争，明心帮不上太多忙，只能用佛宝的光辉庇佑着她，再在她身边一遍遍地吹着安神曲。 午夜的时候，兰馨终于醒了，一醒来就急切地道：“姐姐，我碰到那个人了！” 明心催动法诀，将佛宝的法相有菩萨法相转为瑶草法相，“不急，慢慢说。” 从那坠楼的女孩儿的记忆里，明心已经了解了一部分的情况，何迟怀疑那对母女，其实多半是冤枉她们了，那位淬体中期的母亲是黄金城结丹魔修的妾室，原本只是露水姻缘，但因为生下了女儿而被魔修接回到身边。 魔修是逍遥门的挂名长老，本来已有原配的道侣，也是结丹修为，发现这一对母女的存在，其心情可想而知，这对母女被接到黄金城之后没少受了原配的磋磨，从那女孩如此大了都没有引气入体，就可见一斑，这一次也是随着那原配上了这蓬莱号。 这一对母女平日里被捉弄欺负怕了，尤其是那母亲，连与外人深交往都不敢，唯恐发现了被打骂。所以才会避着自己两人，说起来那母亲当时匆匆道谢就走了也是为了自己好，毕竟自己与何迟当时的行径，一看就像是爱管闲事的人，交往再多一些说不定会给救命恩人惹到麻烦上身。 话题扯得远了，只说那女孩儿，从她的记忆当中当时并没有人推她，是兰馨从后方撞上来，当时她正好转身，又恰好兰馨把住她的脖子做支撑（口粮），于是就被飞过来的兰馨带着飞出了栏杆外，从何迟的角度看就如被人抛出来一样。 女孩儿飞出来之前最后一个回头，看到了一扇打开的舱门，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之下的人站在门槛上，衣袍无风自动，看体型似男子，面上带着一张银色的面具，从兜帽下面飘出来的几缕发丝，是雪白的颜色。 “我那时闻到一股血味，不是一般血的味道，像人，但比人血还有诱人一些，我顺着那味道找过去，然后就看见那个人从船舱里出来，我被他发现就要给你传音，但是你没有反应，随后那人就冲着我打了一掌。” “就一掌？”明心皱了下眉，兰馨实力不弱，寻常的筑基修士都不是她的对手，就算是一般的结丹修士，不使用厉害法宝的情况下，躲避周旋一阵也是能的，此次却被那人一招败之，如果真是那人的话，这份实力还远在她的预料之上。 “就一招，我没躲开，不过那个人的招式有点怪，似乎是一团血气，我碰到之后就直接飞进我肚子里，初时也没什么反应，那人可能也没料到或出现那种情况，稍楞了一下，没再追击，然后我就撞在那人类女孩身上，再然后就……” 再然后就把持不住了。 明心沉吟道：“那团气息是什么样的，如今还能逼出来吗？” “嗯，还蛮好吃的，有点辣，还有种怪怪的香味，就是太甜了，齁得慌。” 这算是什么描述？明心摇摇头，这就是种族沟壑所在了，打开门，何迟果然还在门外守着，“闻闻他，是不是那种味道。” 兰馨飞过去，还未飞到一半就箭一样飞回来，捂着口鼻扎进明心怀里，“就是他！姐姐快把他抓起来！” 明心好笑地用佛宝为她做了一个佛光护罩包在外面，隔绝住从何迟的身上传来的血气味道：“你忘了？这是何迟。” “何迟是谁啊？” “就是跟屁虫，你还坐过他的棺材呢。”那时候兰馨还是一株兰花。 “啊！是你啊！”兰馨重又飞过去，绕着何迟仔细打量了两圈：“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何迟：“……”你们这样揭人伤疤真的好吗？ “是一样的味道，那种特殊的香味我从来没闻过！”兰馨飞回来道，看着何迟的小眼神又爱又怕：“而且没有那么甜了，一定更好吃！” 何迟心中一突，不是为了兰馨的话，而是因为和他气息相同者，救他所知只有一人——林修武。 “虽然也不排除是其它血修，毕竟我们都没有遇到过其余的血修的样子，不过结合之前那人对我的关注，是他的可能有八成了。” 何迟回忆道：“那人对当年之事一直怀恨在心，我在他身边的时候，时长听见他练功入魔时，发狂地喊你们的名字，宋城主的最多，其次就是你的，如今再遇到不可能善罢甘休，这次是我连累你了。” “这可不好说，这一次是我连累你也说不定。”明心想到入城之时那光头城守的警告，或许当时自己就已经被那人盯上了，只是在黄金城中找不到机会下手，这才跟到了蓬莱号上，摆摆手道：“不说这些没用的，如今敌暗我明，况且照你的描述，那人也是接近结丹的修为，比你我要强得多，如今我们合则两利，分则两害，解决掉他之前，这些日子我们还是在一起互相照应些的好。” 何迟皱眉道：“我知道你如今实力今非昔比，但恕我直言，筑基和结丹相差太多，即使他身有顽疾，也不是你我能够匹敌的，宁愿我自己引开他，你切不可轻举妄动。” “谁说解决就一定是彻底解决了？”明心扬了扬手中的两枚玉扣道：“这是鲲灵舟的船票，鲲灵舟乃是正一宗门下的第一远洋大舟，任他林修武手段如何也上不去，到时候我们去了云洲，便是天高海阔，他林修武想追就让他追来好了。” 鲲灵舟专为正一宗私用，放出来的船票极少，哪里是一般人能够轻易买到，何迟苦笑道：“我欠你的，恐怕下辈子都还不清了。” “别那么悲观。”明心拍拍他的肩膀：“我有一种预感，你很快就能还上了。” …… 打定了主意之后，明心与何迟便深居简出，即便出现在室外，也都从不离开明心的舱房所在的宫殿第八层，因为再上面就是第九层，船长的居所就在那里，别的结丹或许不会管闲事，但身为船长，总不会看着一个还不如她的结丹在船上行凶撒野。 如此一来本来能趁着舟停的时候下去，沿途观览沧浪平原上的风土人情，现在也只能作罢，好在那一路的壮美山河还是能看的，不然明心怕是要抱憾终生不得忘怀。 第一天之后，对方也意识到自己的行踪已经被明心两个发现，于是变得更加谨慎起来，明心也再没有感受到那种被窥伺的感觉，蓬莱号的船长钟仙子是个好客的人，每日夜里蓬莱号上宴饮不断，歌舞升平，辉煌的灯火照的蓬莱号如同一座飘在江面上的金山。 有时候俯视大殿中那一片繁化的景象，明心会有一种自己在与空气对峙的错觉。 舟行七日，终于到了旅途的尾端，江面宽阔如海，远远的，一艘艘的大小船舶如鱼群游过，而鱼群的巢穴就是那鹏程岛。 抵达鹏程岛的前一天，还发生了一件好事，那天明心与何迟正在天台上放风，一只竹编的仙鹤从天而落降临在了天台上，鹤嘴中叼着一只包裹，包裹里是一张如玉的白骨筹，和基本拓印出来的玉简。 《血枯经》和与蛊血老祖相关的所有资料记载，随书的还有渊夫子的手书一封：“不忘初心。” 功法和手书都交给了何迟，何迟和兰馨迫不及待地回房研究去了——兰馨最近对血修的事都很感兴趣，只留下明心自己一个人应对船长大人的盘问，要知道这只竹鹤是从东方飞过来的，但却轻松就追上了全速向西行驶的蓬莱号，还在船长亲自拦截之下走掉，这让一直以蓬莱号为傲的钟仙子如何能忍？ 好容易搞定了钟仙子，在第二天顺利下了船，为此明心几乎要爆出书院的名头来，一下船明心便带着何迟直奔鲲灵舟的方向，鹏程岛环岛一周，有七成的地方都是港口船舶。 似鲲灵舟这种大型海舟是可以收纳在专门炼制的储物法宝中，但是多数的船主都不会那样做，而是一条条地摆在海上，如同围着鹏程岛建立起一圈的人造岛礁，像这样的一条远海大舟，每一条都是一个势力身份和实力的象征，自然要摆出来。 一路上两人路只走最宽的，人只找最多的地方，几乎是从条条大舟头顶上飞过，丝毫不敢绕近路走到偏僻的地方，给对方中途堵截的机会。 到了鲲灵舟处，果然好一条威严气派的大船，蓬莱号也算是大船了，在它面前就如一条小舢板一样。 明心上前与守船的管事交流，这才知道自己来早了些，船还有一个半月才能出海，本来这个时间也不算长，明心跨越半个大陆来此，途中就花了三个月的时间，若是不小心在途中再耽搁些日子，赶不上这艘船也说不定，如今早一个半月还真么什么好抱怨的。 原本是这样，但问题在于此时还有一个催命鬼在阴影里等着他们，这一个半月就有些难熬了。 鲲灵舟上暂不开放，在那管事的介绍下，明心二人来到鹏程岛中心的城区，挑了一间大客栈住下，客栈旁边就是护岛队的营房，还算安全。 依旧是两个人要了一套房，客栈的一套客房就是一片独立的园林式别墅，用空间之术一层一层地堆叠向空中，两个人住空间也极为宽裕。 此后的日子里明心两个更是连门都不出了，就窝在客栈当中，每日各自闭门修炼不辍，等待鲲灵舟开的日子，就这样放平浪静地过了四十天，何迟的状况比起当初也有了明显的好转，最明显的是脸上因为血气损伤而无法修复的疤痕，现在逐渐减轻成一片红印，气息也比当初清正平和，依稀有几分当年模样，那日被客栈的一个侍女看到，险些没有认出来呢。 花园里，明心放下何迟的手腕，说道：“不愧是蛊血老祖的真传，这血枯经的效果比我想的还好。” 何迟的脸色少有的放松，这些年日夜受血气熬煮经脉的煎熬，乍然松快些，顿时轻飘飘的如上了天，那由本能发出的轻松感是做不得假的：“我也觉得甚好，既然如此，你为何还愁眉苦脸的？” “你现在所练的只是血枯经的引导篇，本来就是为了将血气引导到经脉中，减轻血气修炼的痛苦所做，你现在觉得精神好，只是被麻痹了而已，若不能顺利突破第一层，一切都是徒劳，如今血气已经全数归脉，再等下去会有爆体之险，必须尽快冲关，但偏偏是这个时候……” 何迟道：“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若非遇到你，只怕连这两天都撑不住，能在最后这段时间里再遇上你，我已经很满足了，若是那人趁机找上来，你只管走就是，让我与他做个了断。” 明心叹了口气，“你……”突然神色一凝，下一刻已经瞬移消失在苍翠的园林里，不一会儿又从天而落，将一个用花藤捆成粽子的少女扔在地上，正是平日里为他们服务的侍女。 “前辈饶命啊，我只是……” 女子急急地要申辩，明心却懒怠听她解释，用花毒将她麻痹，盯着她的眼睛施展起引魂术来。 不一会儿收功，女修的双眸已经呆滞，口中流涎，呆傻了一般，何迟心头一紧：“她……” “不是我。”明心的脸色也不好看，“她的识海被人下过禁制，我只是用了引魂术，她便自毁了，如今就是个傻子。” 从侍女的身上搜索，果然发现一块结界的控制玉牌，与她所有的毫无二致，一看就是原装的，明心冷笑，“这客栈怕是也不怎么地道。” 言必朵朵红花刺进侍女体内，毒素浸透，侍女呼吸渐弱，很快僵直在地死了，何迟有些不忍：“她已经傻了。” “傻子也未必不能榨出东西来，这世间的秘法可多着呢。”明心道：“不能再等了，趁着那人没有发觉眼线消失，就在今晚冲关。”木仙记 第59章 夜袭 “兰馨啊，你知道为什么坏人干坏事都要选在晚上吗？” “因为夜里隐匿气息更方便？” “错，因为它们见不得光。” “……” “姐姐我知道你担心，但是讲笑话真的不适合你。” “你这丫头，姐姐我在给你讲道理，谁跟你讲笑话了，你给我站住！” 一阵嬉闹之后。 花园里又恢复了宁静，身后那间被结界重重封闭起来的房子之中没有一点响动传出来，静谧的夜空也闻不到阴谋的味道。 “都这么久了，应该不会来的吧？”兰馨趴在姐姐大人的头顶上懒懒道，强颜欢笑久了也是会累的。 “今日不来就等明日，我们等得起，他却等不起，急什么？”明心取出天音剑，给人护法这件事真是太无聊了，不如趁着这片刻的闲暇练一会儿剑，权当热身了。 剑刃划破夜空，剑尖所过之处，将夜色分成两道不一样的颜色，一潜，一深。 明心轻叹着收回剑势，随着那一剑的轨迹，周遭的气氛突然变了，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弥漫的鼻息间，肃杀的煞气让空气都冰冷了些许，“林捕头既然来了，就出来见一见故人吧。” 说着，陡然一剑刺向一丛低矮的灌木，耀眼的剑光将半座花园照的大亮，却在临近那株灌木的时候，突然陷进一张黑色的幕布里，幕布在光照下显现出暗红的原色，带着剑光一起扭曲，旋转，继而光芒消融，幕布向一边掀开，露出一张银白色的面具，原来那幕布是那人身披的斗篷。 “不愧是能入眼的天才人物，看来我当初载在你手里也不算太冤枉。” 原本沉厚的男声，如今变地有些沙哑，从那声音可以听出他的嗓子被磨损地很严重，这在正常的修仙者中几乎是不存在的，明心在心中为自己加了一个砝码，他的身体状况不太好。 “林捕头太过谦了，我却觉得您当初被我们几个小孩子坏了计划，简直是冤死了，不过没关系，只要您心里觉得舒服，怎么说都好。” “哼，你真以为凭你那点小手段，就能破了我的幻血瘴？” 随着林修武这一声冷哼，周围的环境突然变了，原本的花园和身后的建筑全部消失，全部被替换成了一片片浓稠的血雾，雾气中只有林修武的身影还立在对面，明心略皱了皱眉，她感受不到外界了。 这一招虽然在明心的意料之内，当初兰馨初遇林修武的时候便无法向自己传音求援，如今这一招对付她也不出所料，但棘手的是，她也感受不到何迟闭关之处的位置，眼前那个林修武可不见得就是真的。 “不用多虑，只要除了你，那个逆徒不过是我掌心里的蚂蚁，我怎么会舍本逐末呢？” 一片血色瘴气中，林修武终于动了，一颗鲜红欲滴的珠子出现在他的手中，随着珠子红光一闪，周围的血罗瘴气全部变成一颗颗沾着累累血迹的人头，如若刚从人身子上揪下来一般，张着一张张大嘴向自已涌来。 这人的招式，真是越发的恶心了！明心一记音波打进剑中，激起百多道凌乱的剑气，向着那颗颗人头乱剑斩去，剑气刚触及到那些人头，那些人头居然直接张嘴向剑光咬来，有的人头被剑气打散成一团血雾，有的则顺利将无形的剑气咬住，污秽的血色浸染剑光，明心立时感觉到那些被咬住的剑气失去了联系。 剑气融合进人头里，人头的眼睛充了血，模样更加狰狞，继续像自己冲过来，速度比之前还快了一倍有余，霎时冲到身前。 明心不敢怠慢，忙催动佛宝撑起龟壳抵挡，人头一颗颗咬在龟壳法相上，任被佛光照的皮焦肉烂也不肯松口，明心从里看去，只见到龟壳上一颗颗人头如蜂巢攒动，当真是恶心到了极点。 随着扑上来的人头增多，原本庄严神圣的龟壳金光也被血色瘴气浸染，逐渐变成妖异的赤金色，明心心中一惊，佛家宝物与这些邪祟血气势同水火，这瘴气居然连佛宝也能侵蚀，当真可怖。 再不敢继续硬撑，金轮一转变为修罗法相，同时天音剑中发出一声如雷的炸响，赤金色的佛光大爆，将所有人头瘴气一举向外震开，周围三丈之内的血瘴霎时为之一清，随后飞身一剑，刺向林修武。 林修武哈哈笑道：“我还未去抓你，你倒先过来了！”手中的血珠骤然炸开成一团血浆，在空中变幻成一个人形，迎风长成丈高，挡在林修武与明心之间，两只血浆做的手臂同时向明心射来。 与血人越来越近，强盛的血腥之气熏得人直欲作呕，眼看就要被那双血手抓住，明心却突然露出一抹得计的微笑，左手中悄无声息地多出来一块黑玉雕成的玉珏，清喝道：“起！” 随着这一声，黑玉融化，一股玄妙的气息扩散开来，厚实的血瘴霎时一空，露出原本的园林与夜色来，天空中，一张巨大的阵图铺满了整个园林的上空，从开战就不知所踪的兰馨正站在上面，手诀连拍，将那一缕缕血瘴气吸进阵图中原本气势汹汹的血人突然没了气势，被明心的剑气轰开一个大洞，如一团普通的污血散了满地，林修武根本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眼看明心的剑近在眼前，急切间想要防御，却发现浑身的血气居然全都消失不见了，只能眼看着这一剑刺在自己心口！ 一剑刺上心口，预想中一剑穿心的场面却没有出现，一张散发着清晖的团扇及时地出现在剑尖与林修武的肉身之间，薄薄扇面的如一层纸，却将明心全副的力量尽数卸去。 这是法宝！林修武好歹算是结丹，虽不太称职，但有两个法宝也不奇怪，但是…… “你怎么还能驱使法宝？！” “呵，何迟没告诉你，他那功法是向谁学的吗？”团扇光华一震，一股巨力传来，明心被弹飞出去，直撞碎了两座园中的小屋才停下，胸中血气翻涌，噗地喷出一口血来。 林修武团扇一挥，又一道清光射向头顶的阵图上兰馨的方向，然而清光毫无阻碍地穿过阵图和兰馨，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阵图继续发挥着效力将血气吸得干干净净，这只是一片幻影，真正的阵图在哪里只有明心两个知道。 林修武盯着那阵图，缓缓道：“我不知你从哪里弄来这邪门的阵法，功效如此之强，怕是用了不少功夫吧？” 明心知他在拖延时间，寻找阵眼的所在，但她也要时间来调息，刚才那一记实在伤的不轻。 “是啊，光布阵就用了十八天呢，您要是再早些来，我还真拿您没有办法，只是我没想到，除了血气，你本身的修为也如此了得，若是当初不铤而走险，现在你已经是正经的结丹修士了吧？何必像如今这样，成了一个半吊子。” “哼，找死！” 团扇再挥，明心一个瞬移闪过，马上便是一道音波剑气回敬回去，这一剑林修武同样不敢硬接，身形鬼魅一闪，出现在另一个方向，再度向明心攻来。 “你看，连我这个筑基修士都能与您有来有回了，这样的结丹，就算白给我也不要！” 明心嘴上招惹不断，动起手来可丝毫不敢怠慢，虽然林修武本就比正常的结丹修士弱上一些，又被封印了最强的手段――血气，但结丹毕竟是结丹，跨过那道门槛，很多事情就不是在门槛这边的人轻易能想象地到的了。 园林中剑曲爆鸣声不断，激烈的战斗很快将原本的景观毁于一旦，奇的是这一场发生在鹏程岛中心的战斗却从始至终没有被一人打扰，林修武的准备，不可谓不充分。 激斗之中，唯有一座房屋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若身处暴风宁静的中心，除了房屋本身用好几层防护阵法加固之外，明心也刻意引导着战局躲避着那一方小屋，只是明心本就实力不如，如此一来更是疲于应对，险象环生。 但是这本就是掩耳盗铃，时间稍久，傻子也能看出不对来，明心面上渐渐露出焦急之色。 而林修武久攻不下，也渐渐放下了身为结丹强者的矜持，不断地将攻击向那所房子招呼起来，明心硬挡了两下，顿时再喷出一口血来，她先才也不过是靠着生之意的恢复能力咬牙硬撑，如今吃了这两记，终于有些撑不住了。 又是一道清光闪过，明心勉强躲过要害，半条手臂直接被宝光烧毁，光芒余势不减打在身后的房屋上，保护房屋的结界剧烈震颤，连带着天空上的阵图都一阵摇晃，从中逸散出两缕血气，流回到林修武身上。 明心强撑着落在门前，以剑拄地才能勉强站稳，断肢处暂时封住伤口，却再也没有余力生长出来新的，眼看已经无力再战。 “难怪我将这地方翻了个遍也没找到阵眼所在，原来阵眼就在眼前，反其道行之，呵呵，有点意思。” 又一道光芒绕过明心打在房屋的结界上，更多的血气从结界中散出来，林修武缓缓走来，一路吸收血气，气息不断变强，等到走到明心的身前时，血气形成的已经压得明心无法动态，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掌，掐住自己的脖子，将自己抬起来。 林修武摘下面具，面具后的脸干枯如同干尸，满意地欣赏着手中女子拼力挣扎的样子，“但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你那一点小心思，没有任何用处，当年如此，如今也是如此，只不过这一次再也没有宋寒江来救你们了！” 林修武癫狂地笑，连他自己也未曾注意到此时的情绪有些异常的激烈，血瘴之气沿着枯手一缕缕侵蚀进明心的身体，向着房屋内嘶声喊道：“何迟，你最爱的女人就要死了，你不出来看看吗？” “不，我不会让她死的，我要将她扔进血池，让她也尝一尝你我曾经受过的痛苦，你说如何？” “何迟，你莫不是跑了？如此无情，真是像我呢！” “你说够了没有？”被抓住的明心忽然道，林修武下意识看去，正好对上明心的眼睛，氤氲的红色雾气流转，强大的神识之力从中倾巢而出，化形为一条大蛇，瞬间没入自己的脑门中，疯狂冲击着自己的识海。 与此同时，明心背后的房屋轰然炸开，何迟浑身浴血，如地狱而来的修罗血杀，趁着明心与林修武神识拼斗的时机，一拳带着磅礴的血气，轰向林修武的丹田。 林修武也着实是厉害，与明心激斗的同时，依然即使分出一缕神识催动法宝团扇，挡在拳头之前，坚不可摧的团扇依然完美的挡住了所有的攻势，然而林修武却突然一阵痉挛，源源不断的血气从林修武的丹田中喷出来，融入进何迟拳上缠绕的血气中，何迟的气息飞速增长，终于爆喝一声，拳头压过团扇，重重地轰在林修武小腹上！ 巨力将林修武和其抓着的明心一起向后掀飞，明心在空中神识化剑，轻松斩断林修武的手臂将自己解脱出来，没有遇到任何的反抗，林修武重重摔在地上身体不断痉挛，趴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缕缕血气从全身的血管中窜出来，所过之处凿出一个个血洞。 “姐姐姐姐，你没事吧？”屋宇的废墟中，唯有一张阵盘浮在空中完好如初，兰馨着急地想从阵盘上飞过来，被明心传音止住，“守好阵法，放这老贼装死。” 由何迟搀扶着，踉跄着走过去，神识扫过，林修武果然还没死，还用神识阻住了自己的探视，示意何迟上前查验，明心蹲下来道：“林捕头，起来吧，和我说说话！” “筋脉尽废，丹田受损，已经是个废人了。”何迟传音道。 林修武挥开何迟的手，用尽全力也只是翻了个身，仰躺在地上冷笑道：“成王败寇，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当然有意思，我为你废了这么多心思，不说出来多难受？”明心道：“林捕头可知道这是什么阵？”木仙记 第60章 海狐 林修武冷笑不语，明心也不管他，自顾自地道：“当年你强行修炼血海魔功，虽然勉强结丹，然而先受宋城主的重创，再失了血池，血修修炼条件何等严苛，自那之后你修为再也无法提升寸许，而且日夜受血气噬体的痛苦，于是只有放弃血海魔功，转修蛊血老祖的路子，想要模仿他的成功之路。” “你到底想说什么？” “别急，很快就到关键的地方了。”明心稍缓了一口气，继续讲述道：“蛊血老祖也是血修，但他与逍遥门的血修正宗不同，他以其它的人或妖来养血气，称之为血蛊，待到血蛊养成之后，再吸收其血气为己用，用这样的方法，最完美的血蛊就是其它的血修，蛊血老祖当年杀了不少血修，所以他的传承才会被逍遥门的血修们视为异端。” “说远了，抱歉。”明心发现自己也被澹台秀传染了，这大概是书院弟子的通病？“你多方寻觅，终于找到了一本蛊血宗的传承功法，然而功法不全，你只知道如何修炼，但却不知道如何将别人修炼的血气取出来。” “原来就是用这阵法。”林修武闭了闭眼，露出一丝苦笑：“四大宗门，呵！” “这阵法只是个辅助的手段，因为你的修为比何迟高出太多，为了布成这个阵法可花了我们不少功夫，不过真正起作用的是血枯经，你大概不知道，你一直所修炼的其实是《血蛊经》，乃是蛊血宗养血蛊的功法，所以何迟能吸收你的血气，而你却无法吸收他的，如今何迟的血枯经初成，都是多亏了你，为了感谢你，所以我才对你说了这些话。” 林修武睁眼看向何迟，此时环绕在他身上的血气已经全数内敛，脸上的伤疤已经淡地看不清，整个人的气息如山岳般沉稳，流水样清澈，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个修炼血气的魔修。 “原来你们故意作态，就是想引我上钩，那侍女其实你早就发现了吧？” “您老迟迟不肯动作，晚辈只好帮您下个决心，我知道您有让死人说话的手段。” 林修武仰天长笑，撕裂的嗓子阵阵漏风，听起来更加凄惨：“好，你们很好，动手吧！” 明心道：“何迟，你与他渊源最深，你来吧。” 何迟没有动作，从那句传音之后，便沉默至今。 是下不去手吗？毕竟是从小照料他长大的人。 也罢，明心神识化剑，方要斩出之时，何迟突然前跨一步，挡在明心与林修武之间。 “你走吧，从今之后，你我恩怨两消，再不相见。” 明心与林修武同时错愕，明心皱眉不语，等着何迟的解释，林修武却先反应过来，讽笑道：“你不杀我，她难道也不杀我吗，你们要杀便杀，少在这里惺惺作态。” 何迟转过身来，噗通跪下，“相救之恩，没齿难忘，我何迟以道途为誓，从今之后明心但有差遣，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明心深深地望着何迟，末了长叹一声，疲惫的转身，缓步走向兰馨那边：“我与他本来也没有什么仇怨，你既然想放就随你吧，我也不用你代人发那什么誓，谁欠我的，就让谁还吧。” 头顶的阵图消融，明心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林修武勉力站起身来面对着何迟，不知该做什么言语，良久道：“我要如何信你？” “你现在丹田被毁，血气耗尽，连自爆血丹同归于尽都做不到，除了相信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林修武静立不语也不走，何迟苦笑道：“我会一直跟着她坐上鲲灵舟，如此你可满意了？” “好。”林修武摘下储物戒指，连着那柄团扇一起扔在地上，只留下一张土遁符，一枚客栈防护结界的控制玉牌握在手中，说道：“这是她要的报酬，从今之后，再不相见。” 说罢催动仅剩的一点灵力打开结界，驱动土遁符，消失在夜色中。 …… 何迟找到明心的时候，明心正坐在鹏程岛最高的一座灯塔上，回望着夜色下灯火浩荡的大江。 “不用那么急着来追我，我现在的情形，真追上去，还不知道死的是谁呢。” 新长出来的手臂还带着粉嫩的肉色，兰馨老老实实地趴在明心的怀里，若不是她带着，以明心的伤势，想爬上这千丈高的灯塔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我没有怀疑你，我只是……” 何迟苦笑着摇头，他一向不是个很会表达的人。 将团扇和储物戒指放在明心的身边，明心拾起团扇把玩着，碧玉做的扇柄，如少女的肌肤一样柔滑的扇面上，绘着两只蹁跹飞舞的蝴蝶，说不定真的是人皮呢？明心这样想着。 “我说过，你很快就会把欠我的还清，你看，我这不是还有赚的吗？”明心嫣然笑道。 “你真不生气？” 明心奇怪地道：“一个废人而已，我为什么要生气？若是他有本事能东山再起就更好了，我还能再打劫他一次，你是不知道，的规矩麻烦死了，想打劫还要等人送上门来。” 何迟真心的笑了，多少年了，从未这样放下一切的轻松，是啊，他怎么会怀疑她呢，她是那样好的一个人。 “我是来向你辞别的，九华宫的事，终须做个了断，再说我已经欠了你这么多，再不好舔着脸要你的船票了。” “船票？”明心取出那只玉扣扔给何迟，何迟错愕的接住，“你这是……” 明心坏笑道：“好好看看再说。” 何迟神识投进玉扣里，里面一篇手书的经文，看字迹正是明心的：“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正一宗的架子那么大，船票我可搞不到，我订的船还有两个月才会出发，票只有一张，你要是想随我去云洲，就自己掏钱吧。” “那你……你是故意的？！” “林修武那么有耐性，不给他点压力，他怎么肯冒险在我们的地盘上动手呢？” 若不是有那座他们三个合力布下的压制阵法，今日在这里悠闲地看风景的就是林修武了。 “可是那时候你还不知道血枯经的内容。” “血枯经只是一个手段。”明心道：“如果有人想要杀我，我自然要试试能不能反杀。” “啊，不说这个了，你真的不去云洲了吗？听说那边和中洲很不相同呢……” …… 林修武在逃亡，上一次这样狼狈的逃出一座城还是二十五年前，那一次虽然受到了阻拦，但是他还是逃出来了，永州城他经营了数十年，在其中布设一个一次性的传送阵，并不难做到，实际上像那样的一次性传送阵，他准备了好几个，那是他的拿手好戏。 这一次，虽然换了一座陌生的城市，他也一样提前布设了一个传送阵，这已经是他的习惯，只要到了那里，即使何迟没有看住那个女人，她也万难追踪到他，就和当年的宋寒江一样，他在黄金城还藏了一件宝物，只要到了那里，他就能东山再起。 只是这该死的土遁符，原本是正好能土遁到传送阵旁边的，却被客栈中残留的结界干扰了，与目的地差了两条街，此时身体如扛着千斤重担在前行，他需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前方的街道上，一皮高大地异乎寻常的黑骏马静静伫立在街心，马上的骑士一袭黑色的骑手裙装，身体由半透明的烟雾构成，绝美的面上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 鬼马，幽灵，黎明前最黑暗的老街道，一切相得益彰。 如果忽略掉那幽灵手中，那一轮法相不断变化着的金轮的话。 林修武停下脚步，保存住最后一丝的体力，一柄画满符文的桃木短剑出现在手中，这是他身上最后的一张底牌。 “又被你算中了，不再说点什么了吗？” 黑骑士一言不发，手中的光轮拉长成一柄金灿灿的光剑。 “呵呵，也对，已经没有说的必要了。”林修武感叹道。 黑幕铺展，金光一瞬，桃木剑最后的光芒，被埋葬在这条满是海腥味的老街中。 …… 何迟在鹏程岛又住了半个月，等到将从林修武那里修炼来的血气全部炼化完成之后，直接从筑基初期晋升到筑基中期，就这还是在何迟习练血枯经时间太短，将那些血气浪费了大半的情况下，明心虽看的眼馋也没办法，这就是魔修的优势，其修炼速度是其它流派所比不了的。 告别了何迟，剩下的这段时间里，明心也没有心思再到别处观览，只围绕着鹏程岛的周围转转看看，采买货品，剩余的时间就在客栈中修炼，她预定的那条船说是两个月之后出发，但海上的事情怎么做得了准，出发时间提早或推迟一个月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否则明心也不会提前了这么久就赶往鹏程岛候着。 至于船什么时候开，这要看那条船什么时候回来，若是运气不好在海上糟了海难，永远回不来了也说不定。 好在这一次明心的运气总算正常了一回，何迟走后又过了五天，出海的船队就陆陆续续地到位了，明心预定的海狐号也有幸在其中。 亲眼看到海狐号的时候，明心顿时有种退票的冲动，这艘船很小，只有蓬莱号的五分之一大，和鲲灵舟相比更是惨不忍睹，这个她也就忍了，毕竟那些都是豪华款，这个大小的海船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 忍不了的是这船上看不出一点水灵舟该有的仙气，整个就是一条木船，上面还挂着船帆，和她以前看到过的凡人用的渔船毫无二致，只是个头大了些，木板倒是很平整结实，但上面丝毫看不到阵纹的痕迹，反倒是木板的接缝里满是鱼鳞和小鱼小虾，细小的海虫，透着浓浓的海腥味，引来苍蝇海鸟无数。 “你这真的是灵舟？”明心忍不住问道。 船长是个络腮胡子的粗犷汉子，筑基后期修为，闻言瞪着一双铜铃大眼不悦道：“你这是什么话，你打听打听，这船陪我老胡我纵横海上几十年了，来往两洲十几次，从来没出过岔子，我是看在周老哥的面子上才给你留了一张上等舱，不像座就快走，想上我这海狐号的人可多着呢！” 呵，还来脾气了！ 打听就不用了，明心就是问过当地人的口碑，这才心安理得地守着这海狐号的，来往两洲的海路常出事，老胡在当地人当中很有几分口碑，是有真本事的，只是明心打听的时候却没有人告诉她海狐号这份尊荣，直到顺着船票的指引找过来才看到，一时有些接受不良。 “胡道友别气，周前辈亲自举荐，我哪里能不信呢，不过是开个玩笑。”人家堂堂结丹真人，在外面明心总不好一口一个周师侄的叫着，就干脆连的事也不提，以前辈相称了。 老胡将信将疑的看了明心一眼，说道“叫我老胡就成，我们海上的人，不耐烦你们文绉绉的那一套，这船还有半月才开，你是住这儿还是住城里？” 明心道：“这个不急，在下对这船甚是好奇，不知能否参观一下。” “切，你们这些儒修就是麻烦。”老胡很是嫌弃地摇摇头，高声招呼道：“黑子，带她看看船。” “好嘞！”一个黑脸男子兴冲冲地扔下手中的活跑过来，那肤色真不愧黑子这个名字，不是风吹日晒的黑，而是本身就黑，和中洲主流的偏黄肤色有所不同。 “老大您就放心忙去吧，这位仙子就交给我！” 老胡又叮嘱两句，便驭着一片浆状的法器往城中去了，船上只留下明心和两个炼气的船员在一起，倒是对明心放心的很。 黑子果然不是中洲人，他来自云洲，当年村子被海匪屠戮，是被路过的老胡救下来的，如今跟着老胡，半是船员，半是老胡的弟子，其余的两个船员也是一样，常在远海上行走的船，模式多半是如此。 明心先去了自己的舱房，不愧是上等舱，条件果然是好一些了，至少干净整洁，舱室有阳台，上面还种了些海葵花，比不上奢华的蓬莱号，但也别有一番风情。 “您别看这是搜木头船，我听我们老大说，这船是用什么神木做的，能趋吉避凶，灵着呢！我们在海上这么多年，大事小事遇上不少，多少大船都沉了，偏偏我们什么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坐我们这船，您就放一万个心好了！”木仙记 第61章 出海 认知之外的东西便称之为神，在远古之时，当时的人类还没有今天这样强大，他们的历史中记载着很多的神，直到后来人类一天天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主宰，那些曾经的神也就褪下神秘的面纱，变成了妖和荒。 如今这个世界能够用神这个字来冠名的东西已经很少了，黑子的话明心并不以为然。 不过这木料确实不凡，仔细看才发现，这整个一艘船都是由一整块木料做成，表面故意做成木板拼接的效果而已，可想而知那颗树有多大，木质坚逾钢铁，其内部的纹理自成阵纹，再经过炼制已经内化在船体内，所以从外表才看不到。 至于那些船帆，也并非装饰，而是有作用的，上面炼制了御风的阵法，可以预想当航行之时，这些帆能够和水灵珠一起推动这艘船航行，让速度更快。 站在桅杆上面，明心深深地吸了一口咸湿的海风，难怪给她船票的周老师侄说，想要感受大海的味道，这艘船是最好不过的了。 确实是好“味道”。 出发的日子定下，明心的一些准备工作也陆续进入了尾声，解决林修武后的这一个月里，明心除了游山玩水之外，也一直在鹏程岛的市面上搜集各类海兽蛋和海中灵植的种子，虽然计划是到了云洲在开始为妖魂们转生，但五万可不是个小数目，准备工作要提前做好。 会买海兽的蛋自己孵化培养的都是没什么家底的年轻修士，稍微富裕一点的都情愿选择买现成捕捉回来的妖兽收为灵宠，或是干脆自己去捕捉，因为和人类相比，大多数的妖兽修炼速度要差上许多，自己培养耗心又耗力，还很难派上用场，当然真正财大气粗肯花大价钱培养的除外。 灵植的种子也是一个道理，年份高的珍惜灵植能常卖出天价，可它们的种子就鲜少有人问津，价钱更是大打折扣，以明心现在的身家，妖兽蛋和种子尽可以由着性子挑选好的买，一颗妖兽蛋花上几百灵石已经是顶天了，大多只要几十灵石就能买到一颗，明心最近打劫林修武又赚了一笔横财，存款还负担地起。 作为一个不太称职的结丹修士，林修武的储物袋也不太称职，他的灵石都和明心一样存放在银楼里，死了之后自动交托给继承人，虽不知道那继承人是谁，但肯定不会是明心。 其它灵符丹药等物不能算少，但也绝对不算多，还不如明心自己储物戒指中的存货，比较特殊的是林修武的储物戒指中藏了几十桶血液，有人类的也有妖兽的，混合在一起，明心赶紧藏好不让兰馨看见，以防她血性大发。 刨除这些，林修武只留下了三件可以称道的宝物，分别是那柄双蝶扇，林修武最开始使用的那只炼化的血珠，还有最后被二号缴获下来的桃木剑。 其中桃木剑是消耗性的神符，和玲珑给的那只珠子类似，一共有五次使用的机会，被二号缴下来的时候只剩下了两次，被明心留下来做救命的底牌，血珠是血修的法宝，其中不知藏了多少人的精血，明心原想丢给何迟，但何迟说什么也不要，只好在鹏程岛拍卖掉，居然还卖出了一个高价，足足卖了五十万灵石，明心所说的横财主要就是指这个。 最后是那只双蝶扇，明心自己留了下来，那张玄牝之书的书页不算，这还是她手上第一件法宝，大多数的法宝要结丹期以上的修为才能完全发挥其作用，筑基期的修士的灵力水平很那驱使它们，只能发挥很小的一部分威力，反而不如法器使用起来灵活方便。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筑基修士通常承担不起炼制一件法宝的费用，很多散修士结丹之后几十年还没有一件法宝，也是常事。 也有一些特殊的法宝，可以完全根据使用者的修为来变化自己的威力，低阶修士同样也可以使用它们，其威力比一般的法器要强很多，比如宋竹当初所用的那把会发出黑色火焰的剑，就是这样的一件法宝，乃是他外公傅太师送给他的护身底牌。 这柄双蝶扇也有一点那样的特性，但只是一点点，明心得到之后炼化了两日，就能够简单地驱使这扇子，但不能如林修武那样发出清光攻击，只能凭着其坚韧的质地，当做盾牌来使用，虽然只有小小的一张，防护范围不如佛宝周全，但是防御力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明心拼尽全力，也不能在那扇面上留下一点伤痕。 采买准备停当之后，预定出海的日子也如约到了。 出发的日子前夜，明心便提前回到海狐号上，老胡说明日一早要举行一个祭奠，随后就出发。 来到海狐号停靠的码头，明心先被那阵仗吓了一跳，只见码头上挤挤挨挨地都是修士，总共三百多个，其中几十个是筑基修士，这些人分散着围坐在海狐号外面的岸上，或干脆踩在海面上，包成一个圆将海狐号围在中心，也不闹事，只一个个瞪着大眼睛向四方巡视着，还未靠近，就能感受到几百道神识在来回巡视着这片区域。 隐约觉得有些不对，明心远远停住，神识从一众修士当中探过去，如此多的神识混杂在一起，明心做的也隐秘，倒也没有人特别发觉，绕过这些人，神识触角探到船上，正看见黑子在桅杆上检查风帆，明心赶紧传音道：“黑子，是我，这是怎么了？” 黑子咧嘴一笑，毫不慌张地爬上桅杆顶端，顺着明心的指引，很快找到明心的位置，将船外围的结界打开一个缺口，传音道：“没事儿，每次要开船都这样，等下我把他们引开，你就从这里进来，万一被发现了也别和他们说话，直接进舱，他们不敢追的。” 还真的和她有关系？ 明心传音道：“不用了，等我一会儿。”隐匿气息飞到高空，别人看不到透明结界上被打开的那个的孔洞，在明心的视野中打了光一样显眼，瞅准那位置，神识在周身构筑起屏障，悄无声息从众人的包围圈中穿过降落在桅杆上，没有一人察觉到桅杆上多了一个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子冲明心竖了个大拇指，打出手诀将结界重新封闭，这才小声道：“老大不许多载人，不知道谁把你独占了一个舱位的消息透了出去，这些都是来找你拼舱位的。” 又聊了两句，很快明心就弄清楚今晚的原委 海狐号说小也是相对而言，五十多丈长的船身，比起大陆上常见的大多数灵舟都要大，虽说里面的空间没有经过折叠扩张，也能承载上不少人了。 大海无垠，去一次云洲不容易，用老胡的话说，那都是拿命做买卖，每年能够往返两洲的船只有三百多条，而两洲的人口却可用百亿计数，往往一票难求，所以老胡还真不愁生意。 听黑子说，船上的客人已经基本来齐了，海狐号总共设了三十个舱位，每个舱位最多允许住两人，如今全部住满，唯有明心的船舱由于只住了她一个，消息莫名传了出去，这两天没少有人跟黑子打听过她，可是明心一直没在船上再出现，他们想找也没处找，只好在这里等着堵人。 “老大说了，您这舱位是送给仙子你的，您若是不介意和人拼住，我帮你去叫价，保证能抢出来个高价，不想的话就当我没说。”黑子这一套显然做地熟了。 “不必了，今日谢谢你。”明心道，随手给了黑子一把灵石做谢，黑子赶紧退后一步，摇头道：“仙子您可千万别客气，当初我们在海上遇到海匪，是周前辈救了我们，您是周前辈介绍来的客人，要是叫老大知道我收了您的灵石，还不得把我扔到海里去！” 难怪那老胡虽没好脸色，但对自己颇为优待，原来还有这层缘由，明心也是才知道，如此也就不再坚持，转而道：“你也不必老叫我仙子，既然到了海上就入乡随俗，我应该比你大一些，叫我心姐就好。” 手腕一转，手中灵石变成了一壶红袖招特酿的红尘醉，“这个总能收了吧？” 闻着那一缕淡淡的酒香，黑子眼睛一亮，在那一张黑脸上格外突出，夜色中散发着狼光，“嘿嘿，那就谢谢心姐了！” 别了黑子，明心回到舱房内，布下随身携带的防御阵法，继续做她的沉阴木魂牌。 魂牌本身没什么难的，只需将沉阴木切出一小块，在上面雕刻上固定的符文，再加入一些辅料放在炼炉中炼化，一块魂牌就能做成了。 难点在炼化的过程，但明心有一些炼制傀儡的底子在，又有静兰仙子这样的异火，最开始失败了百多次之后，也就逐渐掌握住了诀窍，现在炼制十块魂牌，平均也有九块能成功。 将一个灵魂引入魂牌中，魂牌与种子或兽卵放在一起，以灵力激发魂牌上的符文，灵魂就能附着进其中，从而实现转生，这个过程明心已经选了几个自告奋勇的妖魂试过，转生过程很顺利，而且转生后的妖魂依然维持着原本灵魂的记忆，神识力量也没有丝毫的衰减。 明心先前做实验用的几只兽卵目正在买来的孵化笼中孵化，发育比正常的幼兽还要更快更好，此时这几颗蛋就躺在孵化笼里，摆在舱房中，顺利的话，他们将是第一批重获新生的幸运儿。 拂晓的时候，外面响起号角声，明心收起忙了一夜的炼炉，走出舱房，站在阳台上，正看到老胡领着三个船员兼弟子跪在船头的最高处，面向着大海，双手高举向天，再叩首到底，如是三遍之后，老胡举起身边一只半人高的某种海螺做成的号角，吹出悠远的声响，正是刚才在舱中听到的那声响。 这样的叩首吹号的仪式做了三遍，走出船舱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共同看着这三人进行着这久已经不见的古老仪式，三遍之后老胡站起身来，从黑子的手中接过一桶鱼苗，连着桶一起扔进海里，回身冲着众人喊道：“规矩上船的时候都告诉你们了，我只重复一遍，不管你们是谁，到了海上，一切都得听我的，否则别怪我老胡翻脸无情。” 回身举起号角，向着大海再吹起来，号角声中，木船缓缓加速向深海驶去，此时红日刚刚从东方升起，今日又是一个好天气。 瀚海无垠，光是从中洲到云洲之间的这片西海，就有好几个中洲那般大，灵舟穿越西海，即使一切顺利，也要一年多的时间，若是运气不好，在海上漂流数年，甚至干脆葬身海上，也是有的。 其实以水灵舟的速度，即使是浩渺的西海，全速前进的话也用不了那样长的时间，最多半年即可到达，但海上真正耽误时间的是变化多端的海中灵脉，强大而危险的海兽，神出鬼没的海匪，还有一些谁也无法预料诡秘海域。 时至今日，人类修仙界对大海的了解也不足十分之一，这里对人类，对任何一个生活在陆地上的生灵来说，都是一片未知的秘境。 昆仑在海中也有势力，不过不是在西海，而是在南部的南海，中洲与远岚洲之间的区域，那里是昆仑五大分部中龙渊分部的所在地，听玲珑说那里也是昆仑如今真正进行战争的地方，南海势力分布芜杂，各方为了利益争夺不休，数千年来已是常态。 至于西海，就明心了解的情况来说，总体上还算平静，别的不清楚，西海中的大族鲛人族与人类交好确是肯定的，听黑子说，他们所走的这趟路线中间会路过鲛人族与人族共居的海底大城海珠城，并在那里修整一小段时间，叫明心好不期待。 即使如此，深海中依然危险重重，最开始几天还好，随着深入海中，几乎每三天就有一次遇到险情，多数是海中强大的海兽追踪上来，每到这个时候，挂在船首的号角就会提前发声示警，老胡经验老道，仗着海狐号速度快，每每能脱离险境，有惊无险。木仙记 第62章 海匪 明心在船上的乘客当中算是一个怪人，几乎从不与同乘的乘客有交集，反而与老胡和他的三个弟子混的很开，她是外地人，之前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只知道她独自占据着船上最好的一间客舱，久而久之，乘客们还以为她是船长老胡请来的帮手，这在海上也是常见的事。 明心每日雷打不动会在船舷顶端独坐两个时辰，人在海面上，神识深入海面之下，感受着水中灵脉微妙的变化，一边将自己看到的东西用神识传导到梨籽空间中，给他们分享那斑斓的海中世界。 海平面上波澜不惊，景色沉闷地让人厌倦，而海底却完全是不同的样子，明心现在的神识，全力施展之下探视的范围已经能达到数里之外，在不是那么深的海域中，能直接触及到海底，这才知道海中也并非全部都是水，海底布满了山脉和平原，如果将海水视为空气，那里就是另外一片大陆，比三座大洲加起来还要大十几倍的大陆。 瀚海之下，是谁为主宰呢？ 看着看着，明心突然想写一本游记，书的名字还没想好，内容也只有一个初步的概念，很多修士都会这样做，将自己一路走来的见闻和体会都记录在游记中，游记就从这条海路开始，之前走过的路途会她也会慢慢按照记忆补全，以后的路，尽头也不知在何处，总之，先慢慢写着吧。 心中有感悟的时候，明心就会用天音剑奏起山海经，船上有人抱怨过她的乐声打扰他，不过只有两个，明心也不在意，大多数的人都欣然接受了这一现状，海上的日子紧张又压抑，被局限在这样一艘小船上，每天那不时响起的剑鸣声是难得的调剂，老胡开玩笑说，让明心以后干脆根着自己，在船上当乐师就行，工钱好说。 耳听和眼见还是不同，明心之前对海的印象来自音音，音音对海的印象更加玄幻飘逸，而此时亲眼所见的则真实而厚重，两种不同的角度，带来截然不同的收获，明心的山海经飞快的完善着，后面又接续上了新的章节，应和着游记中的内容，写实的描述和抽象的意境互相印证，明心每日乐在其中。 其实明心花了大工夫创作的这山海经除了给妖魂们上课之外，对修炼和斗法都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但慧闻小师傅（也就是王二驴）当年有句话对明心的触动很深：“修炼不是用来打打杀杀的。”战斗是生存下去的手段，不是目的。 修道是为了什么？长生吗？若是失去了趣味，那长生又何其寂寥，明心修炼，是为了她想做什么事，就能做到，若是有一天她什么都不想了，一定也就没有了修炼下去的动力。 就像萧夫子说的：永远保持贪婪。 不过二号显然不这么想，或者说她对修炼的乐趣所在就是修炼本身，除了那次屈尊出来帮自己对付林修武之外，二号这段时间一直埋在玄牝之书中，参悟那份总纲，对外界斑斓的花花世界丝毫没有兴趣多看一眼，明心倒也无所谓，反正二号的感悟都会与她交流，她学了就相当于自己学了。 而明心余下的时间照例是修炼和炼制魂牌，船上空间小施展不开，她就踩在桅杆顶上，封印灵力习练剑凌云所传的那套剑法，并不避讳船上众人异样的目光，也不怕被人偷学了去。 这一日明心依然在桅杆顶上练剑，一剑刺出却突然停住，皱眉望向远方，一边的黑子正看得入神，旋即便看到明心从桅杆上跳下去，忍不住惊道：“心姐小心！” 这灵力还封着呢！ 明心只向黑子传音道：“有情况，在这里看着。”人已经轻盈地落在船首的老胡身边，身上被封印的灵力逐渐解封，毫发无损。 “老胡，有海兽向这边过来了。” 老胡拍拍身边的海螺号角，“这螺还没响呢，那有什么海兽？” 只是这一会儿的功夫，神识的范围内，那股强盛的生命气息又靠近了不少，那东西明显有什么手段遮盖行踪，神识也感受不到具体是什么样子，只知道很大，那气息……似乎是某种植物？ 明心剑已在手，指向船的侧前方：“你那螺号是用声音侦测威胁的吧？那东西可没有声音。” 正巧这时，桅杆顶上眺望的黑子也喊道：“老大，西南方，水波！” 老胡飞上高空，不由面色一变，大喊道：“有海匪，筑基的出来，其它的全体回舱，快！” 是海匪？常在海上行走的修士都知道，海上的客船最怕的就是海匪，危险的海域可以用多年来总结出来的行道来规避，海兽只要不是正面迎上都能提前预警躲过，唯有海匪善于隐藏，行踪诡秘，且心狠手辣，一旦被其盯上，那就是你死我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每年出事的海船当中，有一半都是死于海匪的手中。 船上的众乘客稍愣了一下，顿时惊慌地向自己的舱房内挤去，好在甲板上活动的乘客本就不多，还不算太乱，而船上除了明心和老胡还有六个筑基修士，此时也从船舱中出来了三个。 然而来不及了，现在连明心也看出，一道水波正在向海狐号飞速推进过来，那个大物正在上浮，到了这个距离，它已经不用再继续隐藏身形，这意味着它已经做好的准备。 明心看好方位，运气一剑破军剑曲，向着海面上斩出一道猩红巨镰，剑气还未入海，海面上水花冲天，一条全身长满绿油油海草的巨大海兽从海面上跃出，正迎头撞向那道剑气。 海兽看轮廓像一条大鲸，腹部却长了四只鸭脯一样的脚掌，此时尾巴还在水面下，光是跃出海面的部分，就已经和海狐号一样大，剑气迎头斩在海兽脸上，剥落一大片海草，正斩在海兽的人头一般大的右眼上，切出一道五寸深的伤口，血水从眼睛中喷涌而出，海兽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叫声，如此大的一只，其声音如同婴儿的哭嚎一般尖细。 鲸鲵兽！成年的鲸鲵兽能达到结丹期的实力，这一只还好一些，既然挡不住这一剑，应该还到不了结丹期的实力，最多是筑基后期多一些。 然而明心这一剑虽然伤了鲸鲵兽的一只眼睛，但却阻挡不了这海中巨兽带着巨大的冲势向海狐号如山压来，两个庞然大物以这样的速度相对撞上，鲸鲵兽未必会如何，灵舟却必定会受损，失去了速度，在这茫茫海上与等死无异。 就在这时，老胡大喝道：“孽畜，吃我一炮！”手中海螺高高举起，一束人粗的金黄光束从海螺口中激射而出，正中鲸鲵兽的右鳍，巨大的威力将鲸鲵兽推地侧身翻转开，夹杂在鲸鲵兽的嚎叫声中，明心分明听见从鲸鲵兽的身上传来一片叽里呱啦的杂乱声响，一大团水草丛鲸鲵兽的背上被抛出来，蠕动着掉向大海。 草里有人！于此同时海狐号船身一个急转向，速度丝毫不减地向侧方一滑，正好闪过鲸鲵兽落下的方向，而那团水草也正好向海狐号的方向摔过来，明心见机得快，一曲春之曲意从剑中奏出。 糅合了灵力的乐曲接触到那团水草，水草疯了似的生长，将里面正想挣扎着脱离出来的人紧紧缠在里面，并分出两条格外长的水草射向明心自己，明心一把接过，拽着水草将那一大团水草球拖拽过来一脚踩住，利落地一剑插进草团里，草团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呜咽，里面的海匪已经毙命。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此时那头鲸鲵兽刚刚砸进海里，激起万丈水花，将紧挨的海狐号推地瞬间脱离开水面，而明心的乐音还在不断奏响着，鲸鲵兽背上，更多的海草源源不断地疯长出来，其中还夹杂着十几条带毒的白藤红花，将鲸鲵兽和上面的剩余海匪牢牢捆住在里面。 然而凶名卓着的海匪哪有那么容易就被解决，鲸鲵兽深吸一口气，原本狭长的身体如皮球般胀大，周身青光隐现，一下子将浑身纠缠的海草花藤一起崩裂，一大群黑影从鲸鲵兽背上跳下来，跳跃的速度居然能赶得上水灵舟的开动的速度，总有四十余只黑影，一个个如同石头砸过来。 脱离了那些水草，明心终于能看清这群海匪的真容，神识一个个将他们锁定，这些海匪却不是人，他们长着类人的双手双脚，头和身子却是鱼类的，身上长满紧密的麟甲和湿滑的粘液，手中持着各色的武器，一个个发出乌拉拉叫声，看气息竟无一例外，全部都有筑基期的实力！ “妈的，又是这些鱼人杂碎！”老胡咒骂一声，手中已经多出一只碧蓝的珠子，珠子中水光流转，散发着惊人的能量波动。 这是海狐号的上的水灵珠！ 水灵珠光华一转，船体周身霎时升起青碧色的防护结界，一条十几丈长的青狐虚影从结界上升起，张开大嘴向射来的鱼人们咬去，鱼人中心有一个持着兽牙长剑的鱼人“乌拉拉”一声，所有的鱼人张开嘴同时射出一道水柱，几十道水柱同时射向虚影青狐。 水柱打在青狐虚影身上，狐影霎时黯淡了不少，几乎消散，老胡再激发水灵珠射出一道灵力，青狐精神重振，一举冲进鱼人群中，肆意扑咬，霎时将两个靠的最近的鱼人撕成碎片。 虽然被狐影打乱了一部分的阵型，但这也不影响大多数的鱼人撞在结界光罩上，挥动着武器不断敲击着海狐号的结界，此时舱中的其余六个筑基终于全数到齐，老胡喝道：“隔着结界，打这些杂碎！”同时催动着狐影，继续扑咬结界外的鱼人。 明心等七个顿时手段齐出，分别驾驭法器击打过去，尤其是明心，其他人的法器法术打在鱼人身上，先是被那层湿滑的粘液削去了大部分的力量，再擦在坚固的麟甲上滑开，唯有明心一次只出一剑，每一剑都能破开鱼人们的防御，有时甚至能将一条鱼人连着招架的武器一起斩为两截，和青狐合力之下，几个来回已经有十七个鱼人被斩落海中。 那带头的鱼人怒叫一声，手中牙剑大亮，数十条粗长的水龙从海面上跃起射向海狐号，同时那被掀进水中的鲸鲵兽重又振奋精神，在水下盘旋一周重新扑过来。 “大河，六甲，怎么还不开船！”老胡喝道，船上的另一个船员大河从甲板下跳出来，急道：“师父，水下还有鱼人，灵脉被他们搅乱了，船动不了！” 仿佛回应大河的话，船身一阵巨震，鲸鲵兽重重地撞上船外的结界，结界摇晃，连带外面的青狐也一阵不稳，被鱼人召唤出来的水龙牢牢缠住，一时脱不开身。 还觉得不够乱似地，远方驶来道道水线，螺号又叫个不停，明心神识扫过去，只见又是几百条鱼人，簇拥着两条不输给先前那条鲸鲵兽的巨大海兽，向着这里赶来，先才那条不过是奇袭的先锋，这些才是海匪真正的大部队。 “妈的，囚海阵！”老胡捉着将水灵珠抛给上来的大河道：“你用这珠子先顶着，老子去把水下那些杂碎给解决掉！” 明心皱眉拦住老胡的去路：“你需要在这里主持大局，我去！” “丫头别胡闹，这是海里可不是你们陆上，你要是有力气就出去狠狠砍这些杂碎，听我的！” 在海上听他的，这是老胡上船时说的第一条，明心深深望了老胡一眼，他是有把握的：“好，我为你开路！”转身道：“兰馨，我们走！”，御空飞向那只领头的鱼人。 “哈哈，不愧是老周看上的人！”老胡紧跟在后面，手诀一拍分开结界，外面的鱼人正要从结界的开口冲进来，明心当先迎上，左手解下背后的盘龙巨剑一剑舞成圆月，将四只冲上来的鱼人凌空拍飞，右手天音剑脱手而出，剑气在剑身边化为白龙，锋芒直指鱼人首领！ “侠剑，刺秦！” 白龙咆哮，鱼人首领只来得及露出惊恐的眼神，下一刻已被剑光吞没，一片混乱中，老胡跳进水中，消失在水底。木仙记 第63章 建木 这一招飞剑术，乃是明心多年研究剑凌云所授剑势的所得，将生之意转化为保护生命的意志，作为内核，与侠客行的侠道相融合。 敌我实力和数量差距越大，形势越危急，身上承载的被保护者的希望越大，这一剑也就越强！ 鱼人首领已经做出了能做到的最好的防御，但那层层防御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剑气轻易将水灵力搅碎，剑锋斩断鱼人海匪首领祭出的鱼骨盾，刺穿鱼人的颅骨，明心冲上前去，提起天音剑柄，将剑刃上插着的鱼人尸体高举向天，神识讯号扩散相整个海面战场所有的鱼人和海兽脑中：“还有谁来送死？” 趴在海狐号结界上的鱼人攻击停滞下来，四方海域中赶来支援的鱼人也全都浮出水面，船上修士所有的攻击也为之停顿，几百双眼睛同时注目着明心和那剑上旗帜般的鱼人尸体。 “呼呜噜噜……”剩下的鱼人面带凶相地向明心包围过来，一口口雪亮的牙齿龇着，发出意味不明声响。 空气中的水灵力微妙地变化着，明心感觉到身边正在形成一个以水灵力组成的，弹性极佳的牢笼，恰似音音的水泡牢笼，但是比那更厚。 说好的擒贼先擒王呢？这剧情和她想的不太一样啊…… 不知是谁下了命令，至少一百多只鱼人不约而同地怒叫一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冲过来，后来的鱼人中多数都是淬体修为，此时包围过来的鱼人中只有十几只是筑基期的，但那又如何？君不见当年明心凭着两百个筑基蓍草妖组成的军阵就能和结丹期的瑶池仙宗方掌门纠缠许久，这些鱼人能够成为叱咤海上的海匪，绝对不是只凭着数量取胜的散兵流勇。 一百多鱼人组成的阵势结成厚厚的水牢，明心的识海运转调动到最大，全部的神识汇聚在这方圆百丈的范围之内，海量的信息涌入识海中，忽然一剑刺向空出，密不透风的水牢居然被这一剑刺出一道缝隙。 鱼人嚎叫更厉，明心却并不继续开拓那缝隙，反而飞速后退，与此同时兰馨从背后冲出，提着明心扔给她的盘龙剑，奋力一剑斩在水牢的另一个薄弱处中，水牢被豁出一个大口，足够明心两个从其中飞出来，杀进冲来的鱼人群中。 当你能同时找到对手的两个破绽，事情就会变得轻松十倍。 明心舞动着细剑，兰馨因为血瘾的问题不敢施展神通，但仗着妖族天生的力量和盘龙剑本身的重量，对付起这些以近身攻击为主的鱼人也勉强能应付，两个妖在鱼群里左冲右突，吸引了大量的注意，但也吸引了鱼人群更多的仇恨，分出来对付明心两个的鱼人逐渐增多了起来。 失去首领确实没有让这些顽固的鱼人放弃，但如果他们的首领此时还在的话，一定会告诉他们，真正的焦点应该是那艘被囚海阵困住的船！ 缠斗中，海面下传来一声震天巨响，十几道水柱从海面下抛射出来，每一个当中都是一具鱼人的尸体，这些鱼人与上面的进攻的鱼人略有不同，她们更纤细，头部也更大，这是鱼人的雌性。 雌性的鱼人未落到海面，又是一波更大的水花从海面下冲出来，两头数十丈长的巨大鲸鲵兽被某种力量高高抛出海面，掀起的浪花将鱼人的阵型都绞地乱成一锅粥。 “走！” 随着传音到来，海浪中一个人形的身影正飞快地从海下冲出来，于此同时，被水龙捆住的青狐也挣脱出来，引起更大的混乱，明心哪里会放过这好机会，几剑解决掉身边几只落单的鱼人，带着兰馨飞射向船的方向，与正好从海底跳出来的老胡先后钻进结界中。 早就瞪大眼睛等着的大河吆喝一声，手中水灵珠爆发出璀璨的光辉，将整个船体映成碧蓝的颜色，海狐号怒吼一声，化为一道蓝色闪电激射出去！ 刚刚落地的明心只觉得脚下一个不稳，瞬间被巨大的惯性带地撞在船舱的木板上，随即连忙生出花藤将随后而来的兰馨和盘龙剑固定住，千军万马都闯过来了，若是被自己的剑砸死就太冤了！ 蓝光足足持续了一刻钟的时间，蓝色的水灵遮挡了一切，期间明心已经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也无从知道那些鱼人海匪被甩掉了没有。 直到水灵珠终于黯淡下来，蓝光散去，海狐号又在海上滑行了七八里的距离才终于停在海面上，天空中阴云密布，人高的海浪翻滚，怎么看都是暴风雨要来的征兆。 刚才还是晴空万里呢。 “老胡啊，刚出海匪口，你不会又把我们带进狼窝里了吧？”明心半是打趣半是关心地道。 老胡轻啐了一口，自顾站在船舷上用一只三根针的罗盘看个不停，船上的人也默契地都等着他发话，过了一小会儿，老胡终于放下罗盘，高声吩咐道：“左满舵三十里，我们等风暴过去！” “是！”三个船员齐声吆喝道，各自忙碌起来，水灵珠透支需要一段时间来恢复，现在这船本身的设计就排上了用场，使用灵石驱动的船桨伸出船体，和着风帆上的灵阵一起向前推进，虽然逆风而行，速度也疾如奔马。 见老胡暂时闲下来，明心凑过去道：“其实我们可以杀光那些鱼人的。”明心自己不行，但以老胡展现出来的实力，还有那水灵舟刚刚爆发出来的力量，应该不成问题。 既然是海匪，应该都很富有吧？ 老夫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想到这姑娘刚刚帮了大忙，还是张口说道：“你当那些鱼人那么好对付？再说就算杀光了他们又怎么样，耗空水灵珠的力量，在那等着和那些杂碎一起喂海兽？” 原来如此，血迹确实会引来海中的海兽，被结丹期的海兽盯上，失去了水灵珠力量的他们几乎无路可走，明心举一反三地道：“那你是故意开进这风暴里，就是为了躲避那些鱼人的追踪？” “还有海兽，这船沾了鱼人的血腥气，一时半会儿洗不掉，想不被海兽追踪，也就只有这里，当风暴海的风暴刮起来的时候，那些大家伙比兔子还胆小，一早就跑远了，等到风暴过去，水灵珠就能恢复了。” 血气也就洗掉了，确实是高明的办法，只是…… 明心神情微滞，结丹以上的海兽都惧怕的风暴，那得是如何的恐怖，他们这艘水灵珠能量耗尽的船真的能挺过去吗？ 看着老胡比先前更加严峻的神色，明心心里大概也有了答案。 也罢，不问了，还是早早找个地方把自己捆住吧，甲板下面怎么样？要不捆桅杆上？ “等等！” 这次确是老胡拦住了明心。 “你是木灵体？”刚才那首让那些海蛇草疯长的曲子可不是一般的筑基乐修能做到的事情。 这个问题明心思索了一阵，点点头：“算是吧。” 老胡板脸道：“是就是，不是救不是，什么叫算？” “准确的说，比木灵体更强一点。”明心道。 比木灵体还强的，那不就是跟木头？老胡怀疑地上下扫了眼明心，眼看风声越紧，海浪越高，终于下了决心道：“跟我来！” 吩咐了三个弟子，老胡领着明心走进船舱，老胡的船长室明心还是第一次进来，处于船体的正中心位置，不仅是位置上的中心，也是灵脉汇聚的中心，明心一直以为水灵珠就藏在船长室内，现在才知道那是能够随意取下来的。 一进室内，映入眼帘的第一件东西就是室内中心凸起来的一个木台，木台整个从脚下的地板中拔起来。 这整座船都是一整块木头，包括明心房间里的桌椅，这也没什么。 但这座木台不一样，因为它的顶端居然长着一只纤弱的小树枝，上面两片翠绿的叶片，看上去像枫叶，但是上面有六个分叉，淡紫色的叶脉分布在上面，织成一张细网，形状很像是蜘蛛的网。 “这是建木？！”明心闪身凑过去，轻轻抚上那叶片，老胡吓了一跳，正要阻止，却见那两片树叶欣欣然地舒展开，小一点的那片叶子甚至比之前变大变绿了一点。 原来这就是比木灵体还强一点！ “你认识它？” 明心道：“建木，传说中的通天之木，自远古时代起已经灭绝于这世上，我也只是在古籍中看过描述，见到这叶子才觉得像，黑子说的不错，这还真是跟神木。” 难怪她一直感觉到这艘船的船体上有一缕微弱的生机附着，却怎么都找不到，原来是在这里。 “啐，那臭小子。”老胡道：“那你可能让它恢复生机？” 建木是传说中的通天之木，高万仞，有稳固大地根基，定天下之风的能力，用来抵御暴风确实是个好想法。 “可以。”明心回答地很肯定，随着明心的回答，小枝上顶端的嫩芽又伸长了些许，长出一片幼小的新叶，还不等老胡高兴，明心又泼冷水道：“但是这已经不是一株建木了。” “不可能，当年那人告诉过我这是建木，再说你刚不还说是吗？” “它曾经或许是。”明心道：“但建木之所以灭绝，是因为如今的天道已经不适合它的生长，与其说它是一种灵植，倒不如说它是一种荒。” “荒？那是什么？” 是了，对荒族感兴趣的人类其实不多，明心摇头道：“这个说来话长，你只需要知道这株幼苗已经是一株变种，何况我催生出来的植物灵力强弱是取决于我本身的，从这株幼苗现在表现出来的特性来看，我不太认为它会拥有抵御暴风的能力，而且过度生长，可能还会造成船上炼制刻印出来的阵纹变形，到时候我们就更逃不出去了。” 老胡楞了一下，这才明白明心理解岔了，顿时笑道：“你们这些儒修就是心眼多，我不需要它长得太大，你只需要让它开花，生出一颗种子来就够了，至于那劳什子风暴，我老胡遇到也不是一两次了，难道次次都能刚好遇到一个木灵体在船上不成？”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我想多了。”明心失笑道：“我可以试试，不过如果生出来的种子有多的，你得保证送我两颗。” 老胡爽快地道：“我只要一个，其它的你想要都给你。” 明心满意道：“如此我就试试。” 正在这时，船体猛地一震摇晃，老胡面色一变道：“风暴开始了，我出去，你就在这里等着！”说罢急匆匆地从舱中跑出去。 房门关上，结界将这里和外面的惊涛骇浪封闭，反正面对这风暴，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明心也就不再去想，蹲在那树枝边上仔细端详着，感受它的独有的生命特征。 “姐姐，用不用我去外面看着？” “你那小身板，我还怕你被风吹走了呢，在这等着吧，这船要沉了的时候咱们自然会知道的，你若闲着没事，帮我录像。” 端详已毕，明心开始将灵力缓缓注入幼枝中。 身下的地板不断摇晃，像摇篮，而这只嫩枝成长所需要的灵力也比明心预估的要多一些，随着灵力注入，一片叶一片叶地缓慢生长着，等到长到五尺高的时候再也不长了，只有孤零零的一根光滑笔直的树枝，顶端顶着六片叶子。 明心并不气馁，继续用灵力浇灌，中间因为灵力趋于耗尽停了三次，修炼补充好灵力之后又重新开始，终于在灵力第三次濒临耗尽的时候，六片叶子簇拥的中心生出一股花骨朵来。 明心没有着急，第四次补充好灵力，在身边用灵石布下一个聚灵阵，继续浇灌，花朵渐渐张开，是一朵纯黑色的花，连花粉和蕊都是黑色，明心手动替它授了粉，花朵凋落，六颗麻籽似的黑色种子从花托上掉落下来，明心用两只玉盒收好种子分成两份。 坐在聚灵阵中将灵力恢复到完全体，站起来唤上兰馨道，“走，我们出去见识见识。” 为了防风，明心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还特意将兰馨和自己捆在一起，粘合在木头墙壁上，然而打开舱门，入眼确是一片黑色，室外无风，只有几个人型生物在船上四处滚动，明心还未弄清是怎么回事，一阵巨大的惯性袭来，整个人被向着船外的黑暗抛去。木仙记 第64章 风暴 被甩出船去这种狗血的剧情是不可能的，不说明心已经做好了准备将自己捆在船上，就算飞出去，最多也就像是黑子三个那样打几个滚罢了。 此时他们是在海下约两百丈深的地方，一层气泡裹在船体外面，将船体和外面黑的如墨的海水隔离开。 神识向外延伸之处，大海整个变成了一团乱流，一团团数百万吨的海水被不可思议的飓风卷起到空中，再狠狠摔落海中，海中的灵脉被搅得一团乱，即使在下方的深海，海流也毫无规律的狂卷着，如同有一只透明的巨手伸进海底下，肆意的搅动着。 海狐号随着浪潮不停地翻转，即便与海水直接接触的是那气泡，而海狐号像只不倒翁一样在气泡里面晃动，始终努力地保持着重心向下，但不倒翁摇晃地厉害了也是会倒的，明心必须用藤蔓将自己固定在船体上才能保证自己不被摔倒，只是这一会儿，就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抵挡不住地收回外放的神识，不再注目那些混乱的海***神果然好受了些，那些海流中有一种狂暴的气息，让明心感到不安，甲板上只有老胡和三个弟子，老胡毫无影响地钉在甲板上，神情凝重地掌舵，而六甲和黑子正在满船打滚，另一个船员大河抱在桅杆上，正挥动一根长索样的法器努力地想抓住他们。 明心实在看不过去了，分出两缕藤蔓爬过去，将他们两个抓住固定在船上，两人气死狗一样地趴在地上干呕，连说话道谢的力气也没有。 “怎么弄地这么狼狈。”好歹也是个修士，虽然这船确实晃了一点…… 大河修为最高还好一点，至少还能说话，当下有气无力地道：“心……心姐你不晕吗……”话刚说完，立即支撑不住地干呕了起来，明心无奈地再分出一只花藤将他也缠在桅杆上，看他那样子也坚持不住多久了。 “这海流之中，天地之力自有威压，他们几个神识没你那么强，自然坚持不住，道友小心不要把神识放到外面，不然怕也会如他们一样受这海流的影响。” 老胡正全心投入地掌舵，连明心出来都没看见一样，不问建木的事，自然也没有闲心向明心解释这些道理，传音的是船上的另一个筑基修士，一个筑基中期的男道修，明心记得是姓谢的。 男子从侧面另一件舱房的门中走出来，脚下的鞋履泛起微微的灵光，使他走在甲板上丝毫没有一点不稳，“在下谢欢，还未谢过之前道友相救之恩，不知道友的伤势恢复的如何了，在下粗通医道，或可帮道友看看。” 明心和老胡的交谈是私下的，船上众人只看到她随着老胡进了船长的舱室，后来老胡出来了，明心却一直留在里面，看来是误会她受了伤，进去疗伤了。 唔，她现在如果说自己其实毫发无伤，会不会太伤人了些？ 为了照顾船上修士的自尊心，明心将错就错地道：“船长的丹药很好用，就不劳道友关心了。”随即目光转向老胡，似乎对他手中那把舵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谢修士讨了个没趣，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他也是看了明心实力超群才有意结交的，当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又在边上陪着站了一会儿，也有些受不了这眩晕的感觉，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笑，回自己的舱房中去了。 明心动动脚指头就能想到他想要做什么，本来依照明心的性格，在这船上的人都不简单，还会与他客套两句，但明心可是记得这人私下里抱怨过她的乐曲难听的。 对这种人，呵呵，不打他一顿都已经是自己涵养好了。 适应了一会儿，明心继续将神识向外铺展出去，若是叫谢欢知道明心不仅没有听从他的建议，将神识探了出去，甚而还一直延伸到了遥远的海面上，只怕即使晕到吐也要在明心身边死磕不走了。 混乱的海流之中，自由天地之威能在其中驱动着这一切，若能仔细观摩，也不失为一个绝佳的领会天地之道的机会。 渐渐地，明心也明白了老胡的神情为何如此凝重，夹杂在这样的乱潮之中，灵舟随时有可能被两股海潮颊在中间，被那无匹的天地之威压成齑粉，他们能坚持到现在，全靠老胡的掌舵，让他们始终顺着一道道海流的方向，搭乘在它们上面前行，避免直接与海流相撞，其中的困难和紧张自不必提。 而更大的问题是，明心能明显感觉到沿着他们所前行的方向，风暴正在变得更加的剧烈，或者是外面的风随着时间更大了，又或者，他们此时正在被海流裹挟着驶向风暴的中心。 明心只希望不是第二种。 但无情的事实是，如果你不希望一种可能发生，那通常说明着，你对那种可能的出现已经有了判断。 神识的视野中，一道巨大的水龙卷已经出现在前方，无穷无尽的海水被旋风卷吸着冲向望不到边际的天穹之上。 已经补充了一部分能量的水灵珠开始发力，明心看的出，老胡正在拼命地驱动海狐号逃离那旋风的吸力，但那也只是拖延时间而已。 而此时，船上真正知道他们正面临着怎样的险境，只有明心和老胡两个人。 “兰馨啊，等下如果船碎了，你一定要抓紧我。” 老胡百忙之中居然抽出空来，撇了撇嘴，传音道：“少在这说丧气话，回去帮忙！” 明心摇摇头，这一次回到的是自己的舱房，舱房中心，一块树叶形状的徽记正在地板上发着光，这是老胡上船时给他们交代过的最后一招，当危急的时候这块徽记就会出现，船上所有人将自己的灵力输入到里面，共度难关。 明心对此并不看好，且不说有多少人会听老胡的话，就是听了，他们这些人的力量全部加起来，和那天地之威相比又能算的上什么呢？ 虽然如此，明心还是盘膝坐在那徽记上，等待着老胡的指令。 水龙卷越来越近，船与那层气泡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甚至比正常航行的时候还要快，海狐号已经从海底被抛到海面上，这下不用神识，明心也能透过打开的门窗看到，围绕着水龙卷的那几乎卷到数千丈深的海底的巨大旋涡，此时他们正沿着旋涡在飞速回旋。 不知从哪个舱房中发出惊恐的尖叫，明心已经没有功夫去注意，她全神贯注于那飞旋的大漩涡，隐约已经意识到老胡准备干什么。 不是这里，还要更快一些！ 水灵珠停止了运转，老胡看上去已经放弃…… 很快，马上，就是这里！ “走！”伴着老胡一声声嘶力竭地大吼，明心陡然将全身的灵力汇聚入叶片徽记中，水灵珠重又爆发出耀眼的蓝光，照亮这一整片昏暗的天地，海狐号猛然加速，借着旋涡的力量被高高甩脱出去，射向空中，飞过那几乎近在眼前的水龙卷。若离弦之箭，刺向远方。 闪耀的蓝光重新充斥了视线，看不见外面，明心只能不断地将自己的灵力融入进徽记中，快要枯竭之时，终于随着船体一记猛烈的震颤，明心知道这是海狐号终于摔落到海面上。 水灵珠光芒一阵晃动，从透出的缝隙中，终于能看到外面湛蓝的天空和更加蓝的平静海水。 船上有人忘情地欢呼，有人恨声唾骂，有人痛哭流涕，也有人早就晕了，明心也不自觉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 然而还不等明心心下轻松些，突然一声脆响从船头传来，在满船的杂乱声响中，依然显得如此引人注意，船上的空气瞬间为之一滞，所有的目光向船头看去，之见那颗水灵珠失去全部的光华，呯然裂成两半，摔落在甲板上。 水灵珠……碎了！ 老胡重重地锤了一下船头的舵盘：“妈的！” 自出行以来，满船的人第一次同时站在船舱外面，面向同一个方向，没有人哭也没有人笑，脸色各有各的精彩，明明很不是时候，明心却没心没肺地笑了，人生的大起大落，真是太有趣了。 “呜啊！”声嘶力竭的哭声突然从下方爆发出来，是一个炼气的女修承受不了压力哭了出来，此时倒也没人苛责她身为一个修士心性太差，刚刚那在风暴之中，面对天地之威，对炼气和淬体的修士着实是不小的压力，更何况谁都知道在深海中，船出了故障几乎等于宣判一船人的死刑，而今干脆是水灵珠裂了…… “别哭了，这不还没死呢吗？哭的老子心烦。”老胡的嗓门一如既往地大，至少看起来还有斗志。 然而这态度也终于点燃了这一船人这两天多来积攒下来的恐惧，恐惧变为愤怒，愤怒的宣泄口就是老胡和他的三个弟子。 船上吵吵嚷嚷地又热闹了起来，明心倒也不担心老胡他们，这些人还得指望着他们救命呢，就算有几个人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以老胡的实力也镇得住他们。 跳到桅杆上眺望远方，这片海域也着实是神奇，前一刻还乌云盖顶，现在却是万里无云，连风都没有一丝，他们到底是飞了多远？ 而且当时逃出旋涡的时候，老胡几乎没有什么调整方向的余地，此时飞了这么远，还在原来的航道上吗？ 如果偏离了预定的航道，那形势就更严峻了，别看海上似乎四通八达，只要一直向东就能到达云洲，实际上海上充满了险地秘境，比如刚才那处风暴海，看老胡熟稔的样子，应该就是一处已经探明的险地，至于没有探明的，真是数也数不清。 下面老胡又嚷了一句什么，筑基后期的威压散开，船上终于清静了一瞬，迎面吹来一阵微风，明心微微愣了一下，那是什么？歌声？ 极目远望，没有船也没有岛屿的痕迹，神识的范围内更是连一条大鱼都没有，下面又吵嚷了起来，明心几乎要怀疑自己在风暴里神识使用过度，幻听了。 就在这时，船首的海螺号角突然呜呜地轻响了起来，众人一阵恐慌，老胡却精神一振的样子，箭步趴在螺号边上细细倾听着。 螺号的声音越来越响，又一缕微风出来，这一次明心也可以确认了，真的有歌声，不是人类也不是妖类的常用语言，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旋律，只是一小段，却在明心的心中引起了强烈的渴望亲近的欲望，恨不得立刻跳下船飞过去。 这声音，是海妖？不会那么巧吧…… “都安静点！”老胡再度吼道，随即继续趴在螺号上听，大喜过望地道：“是海珠城的鲛人，哈哈，我们有救了！” 鲛人？明心继续倾听，确实与音音的声音有些不同，准确的说是远不如音音唱的那样好听，而且这歌声是两个声音混合在一起的对唱，先才离得太远，明心还以为那是回音，要知道海妖都是独行侠，很少会聚在一起。 鲛人是生活在海中类人种族，因为他们不论是经脉构造还是样貌都与人类很相像，同时他们也通常具有歌唱的爱好和天赋，鲛人是最好的歌唱家，每个鲛人都至少是半个乐修。 在明心想这些的时候，老胡已经举起螺号吹了起来，螺号发出尖尖细细的声音，与之前的粗犷嘹亮不同，不一会儿，海面上的歌声更响了，这下不止明心，大多数的人也都听到这声音。 歌声越来越近，很快两个鲛人的身影进入明心的神识范围，鲛人没有鱼尾，除了耳后长有绯红的鳃片，眼睑上有隔水的薄膜之外，其余的特征与人类几乎一般无二，但他们在水中游动的速度却不是人类能比拟的，几乎是出现在明心视野范围之后的瞬间，就已经在船前的海水中冒出头来，冲着船上的老胡用他们的语言说着什么。 这两个鲛人一男一女，凭气息判断，都有超过筑基期的实力水平，老胡放下号角，口中发与那鲛人一样的语言，鲛人的语言略显尖细，有种特殊的优雅调调，也亏了老胡一口粗嗓子，说出来的话那两个鲛人居然听得懂。 交流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在船上的人心都要再次不稳的时候，老胡终于转过身来，喜不自禁地道：“他们同意带我们去海珠城，我们得救了！”木仙记 第65章 海珠城 鲛人族是海中最大的几个种族之一，也是与陆上的主流修仙界关系最为密切的海中种族，虽然他们因为天性的原因，本身很少在陆上出现，但每年都有大量的商贾来往于鲛人和人类的领地，为彼此带来对方的特产，海狐号的这一船人当中，有大半都是这样的商人。 这两个鲛人带来了海珠城就在附近的好消息，委实让船上的众人，包括明心在内也松了一口气。虽说早在遭遇海匪之前，他们距离海珠城就只剩下半个月的路程，但当时在那旋涡之中，天地灵气紊乱，日月无光，一切测量的法器都已经失效，已经很难判断出他们所在的方向。 而老胡只能凭借着对这片海域的熟悉勉力一试，看他先前焦虑的样子，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能够找准海珠城的方向飞出来，如今能遇到这两位鲛人，感谢老胡的经验丰富的同时，也不得不感叹上天垂怜，或许这艘用建木造的船真有福佑？ 水灵珠破碎，船上以水灵珠为中心建立起来的诸多阵法功能也一并失效，只靠两个鲛人，想将这样大的一艘船拉到海底深处的海珠城委实有些强人所难。 两个鲛人略一合计，一起向着远方呐喊起来，那喊声的频率很低，人耳听不到，明心却能分辨地出，虽然依旧听不懂，但大约也知道是求援的意思。 等待的过程中两个鲛人也没有闲着，男性的鲛人从口中吐出一颗珍珠似的珠子，从珠子中不断飞出一串串的气泡粘附在船身上，再彼此融合成更大的气泡，女性的鲛人看上去年幼一些，围着海狐号游来游去，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这灵舟和上面的人，似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和人，十分新鲜好奇。 趁着此时无事，明心跳落到老胡身边，递给他一只玉盒道：“一共六颗种子，我拿了三颗，剩下的三颗和催长过程的留影玉简都在里面了。” 老胡一拍脑门，刚才太过紧张，此时明心说起才刚想起这件事，迫不及待地打开玉盒，顿时乐的合不拢嘴，连刚才得到鲛人的援助的时候也没有傻笑成这幅样子：“好姑娘，真有你的，这玉简你拿回去，我还信不过你不成？” 貌似他们也没认识多长时间吧？明心微笑道：“就算您不要，给委托您的人看看也好，我想他也会感兴趣的。” 这话答与不答，东西收与不收，似乎都有问题，老胡颇有深意地看了明心一眼，嘿笑道：“你也不用绕着圈子透我老胡的底，你要想见那人，等到了海珠城，我带你见见就是了。” “如此就有劳胡老哥引荐了。” 闲聊这一会儿，还未有什么变化，明心走到船边，目光看向那鲛人少女，感受到明心的视线，正在四处张望的鲛人少女也看过来，眨巴着水润的大眼睛，就这样与明心对视了起来。 果然，鲛人也是有两层眼皮的。 明心回忆着音音的样子，与眼前的鲛人少女作着对比，鲛人的两腿紧紧并拢在一起，身着一件水绿色的鲛绡长裙，修身的长裙勾勒出来美好的曲线，再加上此地的海水清澈透明，鲛人立在水中，就像立在空中一样，真如一条美人鱼。 也难怪有人传说鲛人是海妖和人类的后裔，他们几乎是融合了两者的特征，不过事实上，在书院中有研究记载，鲛人和人类海妖都没有丝毫的亲缘关系，他们的出现和前两个种族一样古老，并建立了属于自己的文化，有些鲛人遗迹的历史，远比人类目前发现的历史更加古老。 至于海妖，那就相差更多，二者唯一的关系就是，鲛人是海妖食谱上的常客。 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鲛人少女终于有些害羞地别开眼睛，明心倒是老脸不红，神识传音过去：“你叫什么名字？” 鲛人少女受惊了一样睁大眼睛，一个猛子钻进海底，半晌又从远处的海面上浮出头来，怯怯地打量着明心。 是听不懂吗？不应该啊，鲛人的修炼体系和人类的很相像，这个鲛人的气息是筑基没错，就算语言不通，论理也该听得懂自己的传音中的含义。 正在这时，远方传来同样低沉的喊声，婉转如歌，鲛人少女立时将于明心的对峙抛诸脑后，向着那声音回应回去，很快，海面上分出一道明显的水线，一个巨兽灰黑的脊背从水中浮出来，很快来到船前，从海面下抬起巨大的头来将鲛人少女顶在鼻子上，一下下地向空中抛着嬉戏，引来一连串欢快的笑声。 男鲛人吞回珠子，此时气泡已经连成一整个大气泡将海狐号包裹在里面，和先前在漩涡中海狐号所用的那个气泡一般无二。 做完这一切，男性鲛人回头向嬉戏中的少女和巨鲸唤了一声，巨鲸游过来，巨口张开，凭空在海水中一咬，转身甩尾向海面下扎下去，随着巨鲸的尾巴消失在水中，海狐号也猛地一沉，向着海面下沉去，不一会儿海水漫过头顶完全沉浸在碧海中。 明心这才看见，包裹着气泡的是一束用水灵力织成的网，而那水灵力网绳就咬在巨鲸的口中，由巨鲸牵引着他们共同下潜。 巨鲸足有海狐号的三个大，牵引起来毫不费力，速度虽比不上海狐号行驶的速度，但在海中也很不差了，大约相当于筑基修士全速御空飞遁的速度。 征得了老胡的同意之后，明心给自己打上一张避水符，雷光翼一个加速从气泡中冲出来，气泡随之在身后合拢，没叫一点海水渗进去。 有避水符的功效辅助，虽是第一次直接进入深海，明心只是稍调整了一瞬就已经适应了深海中超乎寻常的压力，但是水中毕竟不是空中，用原本御空的法子御水游动，速度比以前慢了两倍不止，眼看就要被大鲸抛在身后。 好在明心早有准备，取出几颗细小的种子，种子催生出一只只小扇子一样的海草附着在四肢上，朵朵小扇子扇动，很快便追上了前面的大鲸，落到鲸背上吸住。 大鲸对身上多了一个乘客一无所觉，继续向前游着，明心放心了些，对着鲸背上五尺外的另一个乘客善意地笑了笑。 “这是海拉姆？” 男性鲛人也落到巨鲸背上，不动声色地将女性鲛人挡在身后，开口问道。 原来他们也会通用语，而且这声音，明心忍不住感叹，只是普通的一句话，听着都是一种享受。 “你指的是这些吧？”明心指着身上的小扇子们：“我们叫它天涯藻。” 这些天涯藻能在水中如鱼一般结伴四处游弋，且速度极快，明心特意在鹏程港收集了它们的种子，必要的时候用它们在水中代步。 “海拉姆青睐于你，你是海洋的朋友。” 明心没有钻研过鲛人族的文化，不过也没傻到此时去否认。 “那将是我的荣幸。” 很明显，海洋的朋友不能代表海洋中所有生物的朋友，男性鲛人只是微微颔首，继续游动在巨鲸的前方引路，连姓名都不屑于交换一个。 明心转过头，不出意料地发现鲛人女性正在好奇地看着她――身上的天涯藻。 “我叫明心。”明心试探着向鲛人少女挪了一寸。 “纳莎，多姆，莎娜希尔……”鲛人少女轻轻地吟唱着，身下的鲸鱼欢快地应和了一声，摇晃着尾巴掀起海流，将后面的船掀得东倒西歪。 明心静静聆听着那歌声中蕴藏的意境，蔚蓝的大海中，自在遨游的巨鲸，呼唤着远方的同伴。 “纳莎，你叫纳莎是吗？”明心试探着问道。 鲛人少女很惊喜得点头，纳莎，鲛人族语言，翻译成通用语就是鲸的歌声。 明心摸摸下巴，鲛人族的语言，似乎很好学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有两位鲛人保驾护航的缘故，前往海珠城的一路很顺遂，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明心与纳莎一路唱着歌，所唱的内容无非是这海中的东西，每见到什么，纳莎就指着唱什么，明心听其声，领会其中的意境，学起来飞快，不过半天的时间，就能与纳莎你一句我一句地对唱交流起来。 要不然怎么说，音乐是超脱种族限制的共同语言。 他们坠落的地方距离海珠城果然已经很近，七个时辰之后，一行终于来到海底，来到海珠城的范围内。 海珠城整个隐匿于护城大阵之下，明心也只能在距离海珠城不到一里的地方感受到前方的海域，能量的“颜色”变得重了些，直到大鲸冲过那一层看不到的结界，这座海底城市才展现出它的全貌。 从鲸背上远远看下去，海珠城整个呈两个套在一起的圆形，大圆全部用一层透明的半球形壁障包起来，其中充满了海水，里面有游来游去的鲛人和其它的海生物，其中一座座由鲜艳的珊瑚搭建成的建筑，如一座缤纷的珊瑚山。 小圆紧贴着大圆的边界，只有大圆的十分之一大小，其中是干爽的土地，从高处能看到其中如蚂蚁穿行的人类和鲛人，建筑也是中洲常见的风格，就像是有人将长安城挖了一块出来，填进这万丈深海当中。 纳莎介绍，那是海珠城的中洲街。 巨鲸现在所前往的方向就是那中洲街的方向，很快就到中洲街面向城外唯一的一个城门前。 说是城门，其实不过是搭设在城外一处珊瑚制造的低矮建筑，巨鲸在建筑的上空松开嘴，灵力绳索断开，灵舟轻飘飘地落在珊瑚房外平整的沙滩上。 城外都是海水，老胡也贴好避水符从气泡里出来，先是来到男性鲛人身边，将两只鼓鼓囊囊的储物袋送到男性鲛人手中，救命之恩，自然不是无偿的。 男鲛人查验了一下里面的东西，表示满意老胡的报酬，叫上纳莎离去，纳莎倒是丝毫没有对和她唱了一路的新相识表示出任何的留恋，顺从地跟着男鲛人走了，骑着鲸鱼，游向海珠城的另一个方向。 珊瑚的建筑是类似于入城登记的地方，里面的执勤者有人类也有鲛人，但看得出来没有纳莎两个的地位高。 老胡和他的船是海珠城的熟客了，与执勤的修士熟稔地说了两句，对方很是惊讶于他们居然能从海匪和风暴的袭击中一个不落地活着出来，查看过船上破损的痕迹，很快就通过了验证，为他们每人发了一张红珊瑚做的牌子，这便是入城的凭证。 海狐号上的乘客大体可以分为三种人，一是如明心这样单纯前往云洲游历或是定居的修士（总有一些人认为云洲要比中洲好混一些。），二是做生意的散户小商贩，三则是各大商会考核的新人，想要证明自己的低级成员，能顺利地从云洲走一趟并赚上一笔，那么升职加薪指日可待。 这其中后两者占了多数，自然也不会放过海珠城，明心眼见这些修士一个个扛着夸张的包裹，贴上避水符，佩戴上珊瑚牌子走进结界中，那一口口包裹里面全都是盛的满满的储物袋。 人去楼空之后，城外只剩下老胡几个，还有一条不能行动的大船。 阵纹都损坏了，应该收不起来了吧？ “用不用帮忙？”明心道。 “嘿，不用。”老胡走到船身侧面，两手把住光滑的船体吃力一拍，整条船从沙滩上弹跳起来，老胡趁机钻到船底下双手托住，居然就这样把一条总重约有百万斤的大船举了起来，三个船员在前面招呼开道，向护城的结界走了进去。 “我先去修船，你去不去看？”共处了大半年，老胡也看出来这姑娘的好奇心非比寻常。 明心摇头道：“我还有些其它的事。” “那好，什么时候得空了就来船坊找我，我带你去见那个人。” 老胡一行渐行渐远，明心抗起刚刚从海狐号的船舱里卸下来的大木箱，反向远离开海珠城的城门，一直寻到一片广阔的珊瑚林中才停下。 在海珠城外围的隐匿大阵和中心区的守护阵法之间，到处都是这样的珊瑚林，明心将木箱打开，里面游出来八只幼年的海兽，几只幼兽一出来，便兴奋的在明心身边游来游去，紧张地又期待地望着周边美丽的珊瑚林，神情跃跃欲试。 看来保密工作做的不太好呢。 “去吧，去探索你们的世界。”木仙记 第66章 歌馆 海珠城外的珊瑚林已经自由生长了不知多少万年，数万年的生命没有让这些简单的生物生出智慧，但却给了它们独有的气息，庇护其中的生灵们，几只幼小的海兽灵活地消失在珊瑚林中，即使明心的神识也再也不能将它们从中其中分辨出来。 虽然离别早有预料，但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明心突然觉得――压力好大！ 尼玛，光是为了给这几个小子寻一个合适的地方放生，她就花了这么多的功夫，一想想像这样麻烦的家伙还有五万多个…… 二号的虚影慢慢浮现在身边：“是你太过小心，他们已经比这世上的所有平凡生灵幸运了一万倍，开始的时候太过顺遂，不一定是好事。” 不说别的，光是他们天生的灵智，和灵魂中存储的无数妖族前辈的记忆，就是这海洋中的亿万蒙昧的生灵所无法比拟的。 “妖的路本就比人类的难了百倍，更何况他们没有长辈的庇护，只能靠自己。”明心摇摇头道：“我只希望我们没有害了他们。” “你的顾念太多了。”二号道。 “也许吧。”明心怅然道，随即转向二号道：“没想到你还挺关心他们的。” “我只是出来透透气。”二号冷然道。 “知道知道。”明心敷衍地道，心中对某魂的嘴硬不以为然，“说起来你这次进去这么久，可有什么收获？” “并无，所以我出来散心。” 明心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暂时先陪我一段时间吧，那书你已经看得够久了，这海中世界如此新奇，换换心情，或许另有感悟也说不定。” 二号的身影虚化，回到识海中，识海中多了这么一位，明心莫名地多了些心安的感觉。 …… 顺利地通过结界进入海珠城，明心没有急着去船坊寻老胡，先在所谓的中洲街转了起来，中洲街原本真的是一条街，是海珠城的鲛人女王为她的一位人类朋友开辟出来的一条小街，后来随着鲛人与中洲人族交往不断加深，才逐渐扩建成如今的样子，规模堪比一座中型的城镇。 很多人族修士就常年居住在这中洲街中，在海中历练，修炼，海中的修炼资源丰富绝对不下于陆地上，在海珠城这样的富饶之地更是远超，唯一的缺点只是人类修士本身不是海中的种族，战斗力会打个折扣，外出历练风险更大些。 还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往返一次中洲和海珠城真的很难，前面也提到过，往返中洲和云洲的船只很少，而且明心他们这一路的经历也证明了，从中洲远航到海珠城有多危险，即使是海底的土着鲛人族想要在其间打个来回都是万难，有许多修士年少来到海珠城，到死也没有再回去过，还有在这海中繁衍数代的，已经成为家族的，也不在少数。 或许在将来，人类修士们会大举迁移海底也说不定呢？ 所以这些冒险跨海过来的商贩们就很有赚头，明心在街头转了一圈，很快就对自己当初没有随身多采买些货物深感后悔，若是换了楚荆南在，想来不将整条海珠号塞得满满当当是不会罢休的。 而最可悲的是，这里的海族们居然是不收灵石的，只接受以物易物，用海中丰富符矿石灵药和妖兽材料等物，来交换人类的丹药、阵法、符篆和炼器产物，明心身上东西都是自用的，事关身家性命，不可能拿出来兑换，所以明心不仅从中洲到海珠城的第一桶金赚不了，连海珠城到云洲的第二桶金也只能眼看着在眼前飞走，思来想去，只能指望从云洲回来时，赚那第三桶金了。 海珠城的居民也不仅仅是鲛人和人类，海中的种族千奇百怪，在街上走了一圈，明心也总算见识到了，包括当初袭击他们的鱼人，也是这海珠城中的常客，如果按照不是人的生灵都算妖这样的标准来计算地话，这海珠城就是一座妖城，但这些海中的种族可不会那么想。 大陆上的妖类们虽然彼此争斗猎杀从来不修，但稍有灵智的草木和兽类，都会自诩为妖，但是海中的这些智慧种族却从来不屑于将自己称之为妖，比如鲛人就是鲛人，鱼人就是鱼人。 在海族中，妖类特指那些灵智低下，习性野蛮未开化的灵植和鱼兽，就是那些已经化形的妖类，也自诩不凡，从来不肯将曾经的那些同族视为同类，这些事情都是玲珑告诉自己的，昆仑和海中的那些势力，关系很有些微妙。 那些个天下大势，恩怨情仇不提也罢，明心这次自打从长安出来之后，就将昆仑的骨牌彻底扔在储物戒指的最底部，不管有没有任务派过来，她只当不知道就是，到时候远在天涯，东皇那厮还能飞过来抓她回去做任务不成？ 只说明心在中洲街中转了一圈，实在受不了那些同船的人族修士满脸荡漾的笑容，索性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转头进了海珠城的主城区，纯将自己当做是出来游历的。 还是穷游。 主城中的交易者也不在少数，但都是海中的种族自己之间的交易，不似中洲街中那样疯狂，更多是满满的生活气息。 按照纳莎之前的介绍，明心走马观花地逛过海珠城中的几个出名的地点，最后被海珠城中的鲛人歌馆吸引了注意，就此留了下来。 歌馆这个词是明心自己翻译发明的，用鲛人语音译过来是“撒拉尔”，歌馆顾名思义，就是鲛人唱歌的地方，这里的形式有些像擂台比赛，据说海珠城中最会歌唱的鲛人都会来歌馆彼此比试，由旁听的鲛人观众们进行评判，胜者接受下一位挑战者的挑战，如此往复，每天的最终胜者会由歌馆的主人赠予一份礼物。 鲛人的歌曲之道对明心乐道修行来说，是一片完全陌生的世界，他们的歌声多来自生活，在鲛人的歌中，一件最平凡的小事，譬如其中有一首，唱的是一个鲛人在珊瑚林中捉到了一条小鱼，随后又将它放走，就是这样一件小事，都会被歌者描摹成一次惊心动魄，百转千回的伟大史诗。 但在鲛人高超的歌唱天赋之下，像这样的歌并不会让明心觉得浮夸，反而另有一番可爱和情趣。 还有的一些则真正是波澜壮阔的冒险故事，却被当事人演绎成轻松诙谐的小曲，调皮的曲调不时另旁边的听众们发出阵阵笑声，连带着明心也不禁被带入进那情绪中去，浑然忘了自己来时的目的，在那珊瑚搭成的高台旁，一坐就是一天。 或许在外面，他们是无情的猎手，是精打细算的商人，是身份高贵的贵族，是见多识广的冒险家，但在这里，当共同聚会在这歌坛下，他们分享着相同的快乐。 这些鲛人，他们是如此纯粹地热爱着他们的生活，热爱着这片大海。 蹭听的久了，鲛人们也注意到明心这个与众不同的外族，正好遇到来歌馆的纳莎兄妹（明心后来才知道那男性鲛人是纳莎的哥哥雍曲）在其中起哄，明心便半推半就的上了台。 入乡随俗，明心便借着天音剑的伴奏随意唱了一首小曲儿――这还是在红袖招听来的，红袖招有位半妖公子特别喜欢唱这个，明心也就记下来了。 意外的是，鲛人们大约也很少会接触到陆上的乐修，新奇之下，一时群情激动，其结果就是明心拿出当年讨好音音的架势，在台上一待就是三个时辰，比试到最后喉咙都有些发紧了，这才从歌馆主人的手中接到了属于胜者的奖励，一只由歌馆主人亲手制作的，三寸长的精致短笛。 第二日明心找到船坊，远远就看见老胡在海狐号上上下忙碌着，三个小船员都不在，只有另一个一头赤发的男修士陪着老胡一起在船上，拿着罗盘测量着什么，不时与老胡吵着嘴，看来是老相识了。 老胡显然也发现了明心，拍了一下那红发男子的肩膀，施展缩地成寸到明心的身边道：“你这姑娘倒比我还急了，走吧，我这就领你去见他。” 随着老胡往城外的方向走，不一会儿出了城，向着明心昨日放生那几个小妖的珊瑚林行去，一路上明心间或向老胡打听那人的情况，都被老胡搪塞过去，明心也就闭口不谈，等着看那人到底是何人物。 走入珊瑚林，三拐五绕之后，连明心都有些晕了，老胡却依然健步如飞，运转缩地术在其中不断腾挪，随着深入，明心也越加好奇，这住在珊瑚林深处的到底是何人物。 又转过一道弯，前方豁然开朗，一丛被打磨成光滑条状的粗大红珊瑚立在空地的中心，珊瑚柱下面是一个垒起来的小小石堆，石堆的缝隙中，一只青虾正探头探脑地躲藏在其中。 “这就是给我建木的那个人了。”老胡玩下腰来将那只青虾赶出去，重新将石堆规整了一番，明心微有些愕然：“他死了？” “是啊，一百年前就死了，那时候我还在逍遥门的船队里当船员，后来在海上出了事，我在海上漂流了七天七夜，幸而被他救了下来，带到这海珠城，再后来我就拜了他为师。” 老胡道：“师父是个造船师，那艘灵舟就是他临终前给我的，他做的最后一条灵舟，师父临终之前唯一的遗愿，就是让我将这建木的幼苗培育出种子来，送给他看看，这些年我找了不少的法子都没能成功，没想到这次出来正遇上你，也算全了我这一百多年来的念想。” 一边说着，老胡已经将那三颗种子和明心录制的存影玉简一起埋在坟包前的沙土中，站起身来，眼睛望着那坟包，一边道：“挺没意思的故事是吧？嘿，让你失望了。” 其实他只是想找个人来陪他一起吧？ “是有些失望，你得请客。”明心道。 “哈哈哈！”老胡畅爽地大笑，最后看了一眼那根光秃秃的珊瑚柱子，挥手道：“走，我带你去见识一下海珠城的鲸奶酒，那可是一绝！” “喝酒就算了，我昨日看到有件鲛绡的衣服甚是好看。” “哈哈，那可不行，那船坊的孙子黑的很，老胡我现在可是穷的一干二净！” …… 明心最终还是穿上了心心念念的鲛绡，还不止一件，别看老胡为人粗犷，甚至还有些邋遢，但实际上绝对是个大富豪，不说海狐号的船票价格有多高昂，老胡本人就是这船上最大的商家，黑子三个一早就抬着船上夹带的货物交易去了，鲛绡虽贵，对他来说只是小钱。 除了鲛绡，海珠城还有一样值得称道的特产，那就是鲛人制作的乐器，比如老胡船上那只号角，就是鲛人炼制的。 鲛人的炼器手法与中洲修士不尽相同，中洲修士多用灵火炼器，而鲛人则使用水锻，用海底巨大的水压凝聚成的真水，将不同的材料融为一体，这样的炼器手法与火锻各有千秋，其中特别值得称道就是鲛人的乐器了，每一件放在陆地上都是乐修渴求的珍品。 鲛人的乐器轻易不予外族，明心也是借着第一天意外勾搭上了歌馆的主人，后来的日子常去叨扰，除了那柄短笛之外，还得了一份鲛人长老炼制的极品真水，小小的一滴，却有十万八千斤重，极品真水在外面还有另一个名字，鲛炎，异火榜排名第十九的珍品。 真水是将天音剑借给歌馆主人研究换来的，明心今日才知道音音重铸天音剑用的手法也是水锻，那歌馆主人对海妖的水锻法很感兴趣。 老胡的船修了一个月有余，这段时间里明心趁机又转生了一批妖魂，海珠城附近的海域不允许捕猎，也少有厉害的妖兽能靠近，是难得的放生的好地方，这一个多月里明心转便了海珠城附近的海域。 二号说她这是四处播种，虽然很贴切，但明心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除了妖兽，明心也转生了一批灵植，其中光是远航藻便转生了百多朵，远航藻寿命悠长，且行动敏捷，在海中几乎没有天敌，深受广大投生客户的喜爱。 忙忙碌碌又开开心心的一个半月之后，老胡的船终于修好了，海狐号重新整装出发，离开海珠城，开往遥远的云洲大陆。木仙记 第67章 新大陆 丁酉纪2484年4月，云洲，听潮城。 东有鹏程岛，西有听潮城，两座世界上最大的港口隔海相望，将各自背后的大陆连接在一起，这一日，听潮城迎来了他的另一位老朋友，在海上漂泊了一年半的海狐号。 在海上漂泊了一年多，一下了船，再度踏上那片熟悉的大地，明心不禁长叹了一口气，腿脚和土地接触的感觉如此亲密，明心恨不得立刻变成本体，将根系深深扎进地里，再好好的睡一觉。 土地是熟悉的土地，而土地上的听潮城确是一座陌生的城市，这座云洲的仙城与中洲的城市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这座城市里绝少有凡人的身影。 入目所及，一艘艘灵舟上上上下下的，码头上摆摊吆喝的，还有远处的街市中，闹哄哄地聚在一起的，全部都散发着灵力的香味，就连淬体的修士都不若中洲那样多，与炼气修士的比例，大概可以五五分，具体的原因，我们容后再谈。 听潮城甚是热闹，在整个云洲范围内，也是数一数二的繁盛大城，比起鹏程岛和黄金城也不差什么，只是明心在海上蹉跎了一年多，算上从长安到鹏程岛的时间，这一路已经走了两年，前面的路途是没有办法，身不由己，此时到了云洲，再也不敢浪费时间，只是照例在城中搜罗了些未曾收集过的种子，两个时辰之后便骑上鬼马，马不停蹄地赶往血兰谷。 说到云洲的修仙界，刨除四大宗门在外，与中洲的水平其实相差仿佛，这一点从当初云洲派来中洲参加白马会的年轻修士们就能看得出来，云洲对中洲一向是不服气的。 云洲的修仙界与中洲有很大的不同，在这里修士和凡人是严格划分开的，云洲的修士修建起了庞大的迷幻阵，将整个云洲大陆划分成凡间界和修真界，这就是方才在临仙城看不到凡人的原因。 许多凡间界的人类们甚至终其一生都不知道在他们身边，还有另一个神奇的世界就存在于他们的身边，他们将偶尔出现在凡间界的修士视为仙人，以为仙人们都居住在九重天上，上面有仙帝仙后统治着仙界，就像凡人国度的君王统治着他们一样。 而实际上这些凡人幻想的对象居住在海对面的中洲上，而且不止一个“仙帝”，而是有千百个，在云洲，修士并不存在国度，大大小小的宗门统治着这里的修仙界。 两块大陆形成这种差异的原因有很多人分析过，明心比较倾向于其中的一种，那就是云洲大陆不如中洲富饶。不像中洲的灵脉分布于整个大陆，云洲的灵脉几乎全部汇聚在以几道名山大川为中心的“修仙界”中，修仙界不止一个，而是依从这灵脉的走势，被划分成很多个，明心如今所在的听潮城地区就是其中的一个较小的修仙界。 而这样的大环境就为明心的旅途带来了一个很实际的困难：云洲的传送阵都汇集于几个修仙界内部，而其间幅员辽阔的凡间界，一个传送阵都不会有。 血兰谷与听潮城中间隔着两个凡间界，明心只能跑过去。 出了听潮城，城外又是另外一个世界，不似中洲的繁华地区修建着发达的路系，因为根本不需要照顾凡人的感受，所以即使如听潮城这样的大城，城外也只有一条生满杂草的小路供不能飞行的低阶（或者穷）炼气修士们行走。 反正修士筋骨强健，走路带风，全幅行囊也通常也只有一个储物袋而已，实在不行就多带两只，要那么好的路也没用。 同样的原因，城外也没有什么村庄之流，鬼马飞速穿过一片海边的平原，前方便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就明心一个妖的立场来讲，看到这样的景象，心中莫名的有些爽。 远处的天空不时有灵光划过，林中小路倒是无人，鬼马不是不能飞行，但它的速度主要依赖于缩地术，在地面上远比空中行动要快，此处的林木还不算太密集，等到树林密集到影响速度时，再改换飞行法器不迟。 行了一会儿，耳畔突然传来打斗声，明心目光看过去，只见两个面带淫笑的炼气期的男修士正在围攻一个女修士，女修士显然不是那两个男修的对手，此时身上的护身法衣已经破了，露出白腻的肌肤来，一边勉力驱使着一柄飞剑抵挡男修士压过来的法器，一边神态张惶地四处张望，此时也正看到明心，顿时惊慌地喊道：“道友救我！”。 鬼马来去如风，女子喊出这四个字的时候，马上的骑士已经一阵风跑得没影，丝毫没看见这一幕一样。 女子愣了一下，两个男修士也不打了，法器垂在半空中，三个人面面相觑。 女子敲敲发酸的胳膊道：“累死老娘我了，看我干什么？追啊！” 一个男修撇撇嘴，“那马的速度你们也看见了，还追个屁。” “不应该啊。”另一个男修挠挠头道：“我听说像这样的中洲女修最是好骗，这个怎么会不上当呢？” “没上当就算了，我看那马不简单，说不定是筑基期的灵兽，那可不是我们能够对付得了的。”第一个男修道。 “只是灵兽而已，就算是筑基又怎样？我看那人气息弱地很，绝对不会是筑基，只要制住了她，再厉害的灵兽还不是我们的？你看她身上的鲛绡，只要干了这一票，我们就发达了。” “算了算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等下一个吧！” 就在这时，女修突然“啊”地一声倒在地上，两个男修回头看去，只见女修匆忙地冲着自己打了个眼色，随即变脸一样变成一副愤恨的神情，恨恨地盯着自己。 背后传来马蹄声，两个男修哪里还不懂，一个虎扑扑过来将女修抱起来紧紧箍在怀里，另一个回过头来，冲着去而复返的明心喝道：“臭……” 刚才太快没有注意，待看到马上女子的面容，“婊-子”两个字却是怎么也骂不出来了。 不仅不臭，还挺香。 男子重新转为淫荡的笑容：“小美人……”，还未说完，明心突然打断道：“你们三个想打劫我？” 三人具是愣在当场，这和他们说的不一样啊？ 明心皱眉道：“到底是不是，我忙着赶路。” 三人对视一眼，女子一巴掌将男子放在自己胸部上的手拍掉，驭起飞剑冲过来，“还等什么，一起上！” 结果自然是没有悬念，明心连手指头都没有动弹一下，三根碗口粗的荆棘将三人捆在地上，花藤悠悠然地伸过去，将三人身上的储物袋勾下来，挂在鬼马的颈侧。 “前辈，这都是误会啊，您大人大量……” “真是聒噪。”明心指挥荆棘张长，将那人的嘴巴塞住，随即便要调转马头，马蹄抬了一下，却没有抬起来，仿佛被什么东西牢牢沾在地面上。 几乎是刚发现，周围的树林中突然传来一阵大笑，一道道手指粗的金属条猛然从四面八方窜出来刺向自己，同时地上出现一圈繁复的阵纹，将周身的灵气抽离一空。 明心唤出佛宝法护在自己和鬼马周身，金属条根根穿插起来，撞在佛宝护罩上被弹开，相互缠结成一张金属的织网，将明心困在中心。 两个筑基气息的男修从林间跳出来，两人长相相似，身上穿着相同的道袍，似乎是对双胞兄弟，看着被困在庚金阵中的明心，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 “既然都走了，何必要回头呢？”左边的道。 “小美人儿，欢迎来到云洲。”右边的道。 “我还道你们为什么不跟着我了，原来是提前来城外布这陷阱。”明心淡淡地道，身陷庚金阵中，丝毫不显慌乱。 两兄弟笑容一滞，心中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同时招出两根金枪，向阵中的明心刺来，明心不慌不忙地取出一只短笛含在口中，一声颤音发出，两人同时时一阵恍惚，待到匆忙凝神驱散这异样的感觉，才发觉心口一痛，两道鲜红的丝线已经从两人的心脏中心穿过，两兄弟顿时眼白一翻，瘫倒在地上。 一剑削断无人主持的庚金阵，明心催马慢慢走到两人身边，一人在心口上补了一剑，兰馨的血丝以吸血为主，穿心的冲击虽然能让人昏厥，但不吸血的话，并不会致命，花藤挑起两人的储物袋挂在鬼马的另一边颈侧，唔，还差一个就对称了，可惜。 摇头自语道：“真是麻烦的规矩。” 马蹄哒哒，地上三个小毛贼望着那道背影消失的方向，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哭。 …… 鲛绡色如烟霞，美轮美奂，且长期穿着，有改善女子肤质，驻颜增寿的妙用，在海珠城就少有人能消费地起，到了云洲，更是一尺能卖到十万灵石的奢侈品，君不见有多少女修士，此生的梦想就是有一件鲛绡炼制的内衣。 云洲的山好，水好，人更好，明心就穿着这样一件华丽丽的鲛绡仙裙招摇过市，待到出了听潮城附近的小修仙界，鬼马修长的颈侧已经满满当当地挂了两排的储物袋。 唔，云洲的道友们真是太客气了。 明心依稀明白了为什么书院的前辈们对去云洲历练推崇备至。 不可说，不可说。 “兰馨，你现在觉得如何？” 兰馨跳到马头上，抬起胳膊秀了秀肌肉，“很好哦，好像修为也比海上进步了一些呢！” “难道是周期性的……”明心若有所思，明心是在海上发现兰馨的变化的，又一次海狐号遭遇一只结丹期的海兽尾随，情况十分危急，关键时刻是兰馨仗着自己体型小不起眼，用一缕血丝刺伤了海兽的眼睛，这才逃脱了出来。 在那之后明心原本担心兰馨旧病复发，没想到兰馨事后无事发生过一样，连她自己也惊异不已，放在以前，那根血丝是必要控制不住吸血的，随后就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那一次之后明心便允许了兰馨试着在不吸血的情况下操纵血丝，还用一点兽血做了实验，结果也再也没有血瘾复发的症状，直到这段时间试着用血丝攻击人类，则是又试探着跨了一大步，结果还是如常。 说起来兰馨的血瘾变重是在去了血兰谷之后发生的事，难道她这病其实跟血兰谷有关吗？但兰馨修为增长缓慢是事实，血兰谷的妖们也没有理由要害她。 “姐姐，我既然没事了，就不用去血兰谷了吧？你看小万他们都等着呢……”兰馨小心翼翼地打断明心的思绪道。 “呃，姐姐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都怪我，当初我不该……” “姐姐你别说了！我错了，我们快点赶路吧！” …… 进了凡间界，灵气骤然变得稀薄无比，只是比中洲的隔离区中好上一点，不至于让植物都无法存活。 本来即使远离灵脉，也不至于稀薄成这样，但中洲的大修士们设下的结界将灵脉的灵力聚拢在修仙界的内无法散开，久而久之，就造成了今天的样子。 被人为划分成两个世界的并非只有人类世界，灵气的稀薄让灵草和妖兽都极少出现，明心一路走来，只在深山中的一颗前年老树身上感受到一丝的浑浊的灵力。 灵气低下的世界自有它运转的方式，寿命缩短，烦恼和幸福也并不会因之而减少，反而随着时间的压缩而更为浓烈，这是凡间界给明心最鲜明的印象，浓烈的生活气息。 俗称烟火气的东西。 因为知晓仙道的存在，中洲的凡人都有一种特别的精气神，那种感觉和云洲的凡间界是不一样的。 走马观花的看过，明心不由想起当初在天龙城，在空相禅师的轮回幻境里经历过的那些轮回，多半是这些凡间的故事。 以前她没有亲身经历，所以能以超脱的目光冷静看待那些轮回，甚而觉得这些凡间的烦恼有些短视的可笑，如今再回首时，才发觉是自己狂妄的可笑。 余生有一千万种活法，每一个生灵身处自己的环境中，都在努力的活着，如果当初自己的种子落在这里，或许还不如这山间的野草，至少它们能在这贫瘠之地顽强生长着，而生死草的种子只会枯死。 对这些奋斗者，谁又能站在心灵的高点俯视谁呢？ 眉心的佛宝绽放出和煦的柔光，照亮前尘。木仙记 第68章 空谷 兰馨嘴上总是说不想会血兰谷，真的一天天临近血兰谷的时候，看得出来还是有些雀跃的。 日夜不休的赶路，两个月后，明心两个终于进入了血兰谷的地界。 血兰谷是妖族的密地，即使在昆仑中也是只有核心成员才能知晓的存在，对于人类修仙界来说更是绝对无人知晓的密地，数十万年来，只有零星的传说传世，从无人知晓它在哪里。 明心也同样犯了难。 此处是云洲凡间界的一处大裂谷，无数年间的地脉活动将这片原本的平原撕裂地支离破碎，形成了整个凹陷进底下，地形复杂的广阔区域，直至今日，这里仍然不时有地震发生，将裂谷下的地形变得更加复杂。 按照昆仑提供的地图的指示，血兰谷就在这片大裂谷中，而明心来到这大裂谷中已经三天了，却始终在这一道道峡谷中打转。 几乎所有能用的上的手段都用了，但血兰谷就是不见踪影，若是此处是如海珠城外的珊瑚林那样的地方也就罢了，偏偏这里除了五花八门的石头外一无是处，那些裂谷看似复杂，但在明心的神识视野之下坦荡如同平地，而且这里的灵气太贫瘠了，根本不适合灵植生存，明心不得不怀疑血兰谷的妖们是不是对昆仑也藏了一手。 至于兰馨…… 明心又在峡谷中巡视了一圈回来，不出意料地看到兰馨还蹲在那块光秃秃的石头前，第不知道多少次的用血丝勾画在石头的纹路上。 石头上的纹路很乱，血丝在其上勾画两笔，很快将其中的一部分纹路用红色的血液凸显出来，呈现出一朵兰花的形状，看起来似模似样的，但若是真的有用的话，明心两个就不会在这峡谷中蹉跎三天之久了。 “奇怪，是这里啊？”又一次失败，兰馨不甘心的贴在石头上大声喊：“先祖！狸姑姑！小米！是我啊，快开门啊！” 石头无辜的立在那里，峡谷中只有回音来回奏响。 “怎么会这样。”兰馨愤愤地一记小拳头敲下去，明心尚来不及阻止，拳头已经砸在大石上，石头簌簌地生出两条裂缝，咔嚓一声，碎了。 “啊啊啊！不要啊！”兰馨手忙脚乱的想将石头重新粘起来，却将石头弄得更碎，这石头只是普通的山石，被兰馨的血丝侵蚀了这么久，外表看不出，内部早已裂纹横生了。 明心好笑的将她抓起来放在怀里，抬脚将那石块踩得更碎，“好了，现在这石头没了，你可能歇息一下了吧？” “可是我记得就是这里，我还留了记号的。”兰馨有些焦虑地道：“怎么办啊，我把出口弄坏了，他们会不会出不来了？” “放心吧，血兰谷的守护结界可不会那么脆弱。”明心道：“我看这里的石头长相都差不多，你确定不是记错了？” “是这块石头，绝对不会错！” “石头只是一个载体，它的样子并不是关键，关键的是其中的阵法痕迹，若我是设阵的人也不会选择在一颗石头上吊死。” “那我再试试看！”兰馨摩拳擦掌，大有将这峡谷中的所有石头都摸个遍的气势。 明心捉住她没让她飞出去，摇头道：“我们在这里盘亘了这么久，若是他们还在，必定已经注意到了我们，与其在这里漫无目的的寻找，不如就在这峡谷边上等一等，说不定他们很快就会来找我们了。” “可是既然已经发现我们了，为什么不出来呢？” 明心侧目：“你忘了你都干了什么好事了？” 偷窃谷主的令符，迷晕守卫，私自使用众魂殿偷跑，这么一想好像确实有点恶劣。 兰馨吐吐舌头：“小气鬼。” 明心弹了她一下，“我看你啊还是反省的不够。” “那我道歉试试？” 明心道：“你道歉我都不信，算了吧，容我再想想办法。” 兰馨不说话了，反正在她心里能不进血兰谷更好，明心却想的多些，她没跟兰馨说的是，即使要变更入口，凭借滴血兰一族共同的传承感应，兰馨也会知道，这样不声不响的消失，血兰谷可能是出事了。 鬼马纵跃，跳出深深的峡谷，明心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深深的幽谷，但愿那只是自己的多心。 …… 明心最后选择寄住在峡谷最近的凡人村庄里，倒不是因为明心对人类的居所有什么特殊的情节，而是因为中洲的修士和妖族几乎不将凡人纳入智慧生物的范围里，所以也就不会在凡人的面前隐藏行踪，若是最近有人类修士在这里活动，他们很可能会注意到什么，有时候一些细枝末节的信息也能看出很多事情。 血兰谷经营多年，又有元灵期的妖君坐镇，实力不凡，如果血兰谷真的出事了，那么必定脱不开是与人类修士有关系。 不用刻意打扮，明心只是让鬼马变小了些，就是一个仗剑江湖的侠女形象，向村民自称是寻仙的侠客，随意给了两块金银，很容易就赢得了这些村人的信任，在金钱的诱惑下，一村的人聚在村长的院子里集思广议，倒也让明心打听出了一些有用的情报。 从这些村民的口中打听到，大约在半年前，峡谷中确实有一阵响动传出来，当时村民还以为是又地震了，然而却没有震动传过来，只是看到峡谷中紫霞遮天，隐隐有仙人飞腾在其间。 值得一提的是那一夜之后，村里的鸡鸭突然精神了许多，庄稼也如下了雨似的窜高了一截，村里梁老汉原本病在床上快死了，一夜之间突然回光返照似的下了床，又精神矍铄地活了几个月之后，上个月才刚死。 村人的描述多有夸大，明心有了针对性，特意调了其中几人相关的记忆，很快就将那夜发生的情景完完整整地重现在识海中。 从村人记忆中的景象看，血兰谷确实是出事了，不过很奇怪的，那几道飞翔的身影并不像在战斗，而是像在忙碌着什么，秩序井然，并不算太过慌乱，只是村人的记忆模糊，看不清到底是人是妖。 而那些紫霞和村子里当夜的异状，应当是谷种的灵气泄露出来，兰馨说过血兰谷的灵气充裕并不下于三圣山，这么说血兰谷确实就在这裂谷中，只是她们没有找到而已。 而且能有如此立竿见影的效果，当夜泄露的灵气浓度着实惊人，至少也有一条中型的灵脉在其中，如今灵气收束的如此之好，是不是意味着，血兰谷的阵法现在已经恢复完全了？ 如此看来，现在的情况还不算太坏。 别过众热心的村民，明心取出久已不用的昆仑骨牌，直接忽略掉必做任务栏中那两行扎眼的大字，来回在可选任务中搜寻着，没有求援，也没有突然增大的物资需求，除了南海的战事又加剧了之外，三座大陆，一片风平浪静。 到了云洲，这骨牌就只能看，不能发布任务和传讯了，除非自己在昆仑的云洲云台分部过了明路――也只能联络同在云洲的昆仑成员而已。 水镜和传讯符更是不灵，此时也无法向姒柔或玲珑打听她在路上这两年多，云洲都发生了什么大事，现在她只能自己想办法寻找血兰谷。 可血兰谷藏了那么多年，真想隐藏自己的话，哪有那么简单呢？难道真要等血兰谷的妖找上门来？ 被动等待不是明心的风格，而这一切的关键，那一晚可能发生了什么呢？ 坐在峡谷边，明心陷入了思考。 …… 第二日清晨，明心一早就拜别了村民们，带着兰馨继续上路，返回大裂谷。 “姐姐，姐姐，你想到办法了！”明心的打探瞒不过形影不离的兰馨，不过兰馨也丝毫没有因为被隐瞒而产生什么情绪，在兰馨的概念里，姐姐大人做什么都是有原因的，她只要听话帮忙就好。 “我想过了，血兰谷的妖不可能不认识你，我们在裂谷中寻了三天多，足够他们发现我们，之所以没有出来迎接，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他们根本不想接待我们，如果是那样，就只能靠你负荆请罪试一试了，若是还不能行，也只能说明我们此次无缘，在等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雀跃又忍不住失落，兰馨此时的心情有点小复杂，“那第二种呢？” “第二种，他们根本不在这裂谷中。” “怎么会？”兰馨惊道。 “那一晚的异状不小，连我们都能轻易打听到，若是有路过的人族修士听闻，也必定会怀疑，人类修士探秘的热情可是恐怖的很。”明心解释道，一边解释着，一边御马在峡谷中搜寻着什么。 “而会出现那样严重的灵气外溢，说明此次血兰谷不是有大喜，就是有大灾，若是后者，会整个迁移出大裂谷也说不定。” “既然是这样，我们还来这里做什么啊？”兰馨道，请罪什么的，她还没做好准备呢。 “不，我们是来找血兰谷的，如此大举迁移，总会留下一点痕迹。”明心从马上跳下来，弯腰从土中扒出一截草根，微皱了皱眉。 “找到了。” 草根只是普通的草根，这种能生长在石缝中的野草是荒原上常见的品种，这有什么不对吗？兰馨挠了挠头，而且找到了线索，不该高兴吗？ “这线索来的太容易了。”明心心有灵犀的解释道，“我们边找边说。” 这是一根枯草跟，此时是八月间，正是盛夏时节，草木旺盛，一颗枯草根没什么，但许多枯草根一起出现在这个时节，就有些不正常了。 特别是这些枯草根，都分布在一条直线上，这就很值得怀疑了。 猜想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当初血兰谷灵气外溢，连远在数里外的村庄里的植物都一夜繁盛了许多，靠近灵气泄露的中心处，这种现象必定更明显。 当时是二月间，虽春寒未去，但有灵气滋养，想要草木增生并不难，若是灵气持续外溢，就会在所过之处留下一条由绿草组成的痕迹，看得出来血兰谷的妖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清扫了这痕迹，用的应该是滴血兰一组所擅长的，吸收生机的法术，让这些吸了灵气的草根无法复生，只是还是留下了痕迹。 “一点都不简单好不好……”兰馨忍不住吐槽。地上的草不是全数杀灭，而是很细心的维持着一定的密度，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至于这些草根，不过两年也就烂了，谁能发现？再说除了草木一族，一般人也不会去注意这些草根吧？ 兰馨忍不住替那个处理野草的妖喊冤。 明心道：“就算做的再细心，只要被发现了，就还是不够好，更何况是如此致命的破绽。” “那是姐姐你太变态……” 明心抽了抽嘴角，这还没到血兰谷呢，胳膊肘已经往外拐了！ 摧动神识之力精准的一颗枯草根碾碎成粉末，没有触动周边的一丝泥土，明心继续前行，一边道：“血兰谷安居云洲这么多年，从来万无一失，可见其心思之缜密，我相信若不是出了大事乱了方寸，绝对不会让我们找到。” 因为沿路处理草根，行路的速度放缓许多，待到出了大裂谷，又一路向东行出四百里，已经从拂晓到了夜半时分，草根的痕迹终止于一片密林的中心，明心站在林间四处扫视着，还是无果。 果然，这才是血兰谷该有的水平。 “兰馨，该你了。” 兰馨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放声喊道：“先祖爷爷，小米，我错了！” 声震林野，惊起飞鸟无数，除此之外再无变化。 明心双臂环胸，好整以暇地道：“再喊。” “我错了！” “我错了！” “我错了！！！” 声音回荡，林间渐渐泛起薄雾，明心敏锐地感觉到，林间的气息变了。 香甜的是灵气，森冷的，是杀气！ 身体几乎是凭空平移地往侧方一滑，一根细如蚕丝的红线身边穿过，那里原本是她心脏的位置！ 来不及做更多的反应，明心神识和灵力全数注入到剑中，天音剑发出一声浪涛般的吼声，周围的空气海潮般翻涌向外，波涛之中，数十根红线若海中浮萍被海潮裹挟着翻卷出去。 生之意，碧海潮生！木仙记 第69章 入谷 神识变强，看待世界的深度自然也就不同了，被关起来的这十五年，明心也没有停止过锻炼体能和剑法，但效果一直都不明显，直到在海上的这一年半，多年的厚积薄发，对剑凌云传授的剑术领悟突飞猛进！ 剑凌云的剑术，归结起来就是四字：“心无定意”，出招之时，不必拘泥于自身的剑意，而是全凭心意，到了她所展示的境界，人与剑已不分彼此，心中所想，投射到手中的剑上自然就是最精妙的剑招，浑然天成。 若问剑凌云的剑意是什么，以明心的猜测，就是“无拘”二字了。 明心如今的境界还做不到无拘，但也意识到自己之前太过拘泥于“生”之意，反而失了寻求剑道的本心，束手束脚，不知道再向何处努力。 须知剑意是修道者心境的投影，而非对道心的约束，此时明悟了这个道理，如同翻过了一座高山，眼前骤然是无尽的新天地出现，可以尽情的驰骋探索，假以时日，能做到无拘无束也说不定。 只说现在，明心一剑一声荡出，周围新起的迷雾中顿时传来一声闷哼，虽然只是一瞬，但已经足够明心锁定突袭者的方位。 持剑站在原地，并没有追击，而是将强大的神识锁定过去，堪比结丹期的神识到处，威压有如实质，迷雾缓缓定型成一个婀娜的身影，被威压镇服在地上颤抖不止。 明心正要走上去，突然从旁侧里又飞出两朵血蝶，看得出血蝶并非冲着杀伤自己而来，明心也就没有回击，只是停住脚步，任由血蝶从深前飘过钉进地面，神识威压也暂时撤去，但一缕神识触须却始终缠在那雾影上。 迷雾中有另外一道身影显现出来，走到先前那道身影前将她扶起来，浓雾化开，原来是两个紫发紫瞳的女子，先才出手攻击的样貌小一些，紫发束起在脑后，此时正捂着胸口，一脸愤恨地盯着她这边，后来出手干预的则面相成熟些，虽然不若同伴神情激动，但目光和动作中也含着警惕。 兰馨急急地飞出来道：“亏别打了，小米，秋蛉姐姐，是我啊！” 明心望向那年少女妖，原来这就是兰馨一直说的小米，当初就是她看守众魂殿，结果被兰馨骗了出来，趁机溜进众魂殿跑路了。 扫了一眼女妖的胸口，唔，一点都不小好不好！ 小米怒道：“兰馨，果然是你！当初害得我们还不够，如今居然还敢带着人类回来，我今天必要把你这叛徒挫骨扬灰！”说着再张口射出两道血丝射向兰馨。 兰馨手掌成爪在空气中一拉，凭空拽出一团蛛网样的血丝网挡住射来的血丝，不解道：“小米你说什么呢？我确实骗了你，但我绝对没有背叛过血兰谷啊！” 攻击被血丝蛛网全数挡下，小米怒极反笑，“好啊，原来你的病早就好了，这就是你投靠人类的原因吧？真是好不要脸！” “够了！”明心目光一凛，神识化剑斩断血丝，直向着小米射出，一边的秋蛉见到明心的神色变化就心感不妙，忙支撑起一顶花伞挡在小米身前，然而那道神识之剑视花伞为无物一般，径直从伞面上穿过，射进小米的额头，小米顿时惨叫一声，捂着头跌倒在秋蛉的身上，咬紧牙关，面上虚汗不止。 秋蛉心下一惊，这人的神识之强，只怕有结丹之境，难怪敢孤身来探血兰谷的虚实，她与小米儿绝对不是对手，但不知为何却处处留手，难道在顾忌谷中的几位长老？ “阁下到底是谁，敢来我血兰谷放肆？” 明心冷然道：“是她自己不明不白就口出不逊，我只是略施惩戒而已。” “哎呀，误会了！”兰馨急得满头大汗，飞到头顶山扯着明心的头发娇声道：“姐姐～！” “哎呀你这妮子，我这头发迟早被你扯光了！”明心没好气地道，浑身的气势顿时散的干干净净，信手将昆仑的骨牌丢向秋蛉两个，秋蛉隔空用伞面接住，只见上面湛蓝色的两个字：“昆仑！” “你是昆仑的半妖？”秋蛉讶然道，非是她不信，实在是昆仑中，半妖能够升到第四级，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神特么半妖！ 明心也是醉了。 行吧，好歹也占了个妖字。 “长安分部明心，携义妹兰馨，特来拜见血兰谷夙华灵君，望两位姐妹代为通传。”明心说着，又取出一张叶片干制成的签纸，隔空送到秋蛉的面前，补充道，“这是我家元君的介绍信，这下可该相信了？” 还好明心早防着这一着，走之前特意请了姒柔的书帖来，没想到这血兰谷的妖什么都不说就动手，还对兰馨威胁辱骂。若是对明心自己，随她骂去，笑笑也就过了，但明心却见不得别人欺负她身边的人，这才闹成现在这样。 虽然兰馨也根本不在意的样子，有时候她们两个还真是像。 “这确实是元君的笔迹。”秋蛉道，紧张的精神不由放缓了些，如今几位长老都不能出手，独自面对这个半妖，她的压力真的很大。 只是依旧神情戒备地立在那里，没有去通报的意思。 果然，还是出事了，明心道：“可还有什么不妥？” 秋蛉转向兰馨，“兰馨我问你，半年前，二月初七的晚上，你在哪里？” 兰馨疑惑道：“半年前？在船上啊！秋蛉姐姐，到底出什么事了？” “兰馨五年前返回中洲，从那时开始，这期间我们都在一起，直到最近才回到云洲，我们乘坐的灵舟是四月二十六到的临仙城，不信的话尽可去查探。”明心补充道。 “你真的是四月二十六到的云洲？”小米此时的头痛稍缓了些，此时撑着头痛向兰馨问道，语气中不自觉带了一丝希冀。 “是啊！哦对了！是姐姐发现了没有清理干净的草根，我们才顺着草根的痕迹找过来的，开始也找了好久呢！” “草根……”秋蛉面色一变，轻道：“遭了，怎么把这个忘了！” “无妨，我已经处理掉了。”明心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小米悄悄地摇了摇秋蛉的胳膊，心下已经是信了。 秋蛉却还要更谨慎些，皱眉道：“我相信你们并无恶意，但谷中最近出了些事，灵君也已闭关了，实在不适合迎接客人，两位还是……” 话未说完，雾气中突然凝聚出一张脸，一个略显沙哑的女声张口道：“秋蛉，让她们进来吧。” 雾气中的脸转瞬消失，秋蛉慎重的从散开的紫发间放出两只小飞虫飞进林中，明心自是知道这林中此时并无其余人或妖类的存在，但也没有说什么，多一道保险也没什么不好。 过了一会儿飞虫飞回来，重新钻进秋蛉的发丝间不见，秋蛉打出手诀，雾气渐渐在空气中凝聚成一道椭圆的门，透过雾门，隐约能看到里面淡紫色的话天空。 “请。” 明心带着兰馨跨进门内，馥郁的芳香霎时充斥鼻间，入目是一片淡紫色的天空，天空中没有日月，只有淡淡的如云霞般的光晕流转。 淡紫色的天空下，是一片宁静的山谷，山谷中便处开满了淡紫色的兰花，一条小径通往山谷的深处，那里零星分布着几座亭台楼阁，山谷的最底端，是一座白石搭建的秀美宫殿，从白石宫殿的穹顶上，有六道绛紫色的灵光飞出，源源不断地注入进头顶的天空。 山谷唯美如诗，空气中灵气浓郁，芳香的花海中没有一丝的血腥味，若是第一次见，谁又能想到这里是人类修仙界中臭名昭着的滴血兰一族的族地？ 背后的雾门随着秋蛉两个的进入消失，明心回头道：“不知谷中到底出了何事？” 秋蛉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先随我去见长老吧。” 顺着小径逐渐深入，谷中越加开阔，道道分叉向两侧分开延伸向远方，这里远比看起来空间更大，明心回忆方才进门时的感觉，这里应当是一片被人为隔离炼化出来的小世界，所以才能整个从四百里外的大裂谷挪移到这里。 平静的外表下，峡谷中创伤痕迹犹能看到，小径两边的山坡上间或会看到一条条深深的裂隙，一直延伸到地底深处，瓦砾残骸没有见到，但几座亭台显然都是新建设的，虽已巧思雕饰，但总少了几分历史积淀的凝实感。 小米的头痛已经消了，那一道神识之剑只是震慑精神，明心本就没有下重手的意思，大约是不知如何面对，一进血兰谷就匆匆地去了，说起来谷中化形的妖修一个都不见，只有路两边稚嫩的滴血兰花妖们好奇地的打量着明心这位黑发的新来客。 秋蛉依然信奉着谨言慎行的准则，一路无话，一直到白石宫前，秋蛉道：“长老就在里面等候，我还有事，你们自己进去就好。” 明心自是应允，秋蛉匆匆地往谷外去了，明心怀疑她是去查看那些草根。 说起来，这血兰谷中的妖都很忙的样子。 走进白石殿的大门，兰馨轻车熟路地在白石殿的走廊中穿过，来到末端的一间侧殿中，侧殿中种满了五颜六色的花草，摆放地十分精致美观，一个身穿淡灰色的朴素袈裟，带着僧帽的女性正背对着她们侍弄着花草，明心不期然想起澄心居的那些花草，和这间宫殿中相比，简直就是往地上随意撒了一把种子。 就这还是七宝规整过的。 “狸姑姑！” 兰馨欢喜的扑过去，却在中心被一层无形的壁障挡住，忍不住瘪瘪嘴：“姑姑你不喜欢我了！” 背身的女尼转过来，温和地笑道：“我这些花儿好容易养回来，可不能再让你祸害了。” 明心施礼道：“见过狸前辈。” “你就是这丫头天天念叨的那个姐姐吧？果然是个懂礼貌的孩子。” 明心拉回兰馨放在肩上，回道：“当年兰馨给前辈和血兰谷的诸位添了不少麻烦，我们此次前来便是为了道歉而来。” 狸姑姑笑道：“我看道歉还是其次，为了兰馨的血瘾怪病才是正题吧。” 明心老脸不红：“什么都瞒不过前辈。” “随我来吧。” 随着狸姑姑离开花房，进入一间静室当中，狸姑姑轻轻将手指按在兰馨的额头上，足过了半刻钟，才睁眼道：“奇怪，真是奇怪，难道融合了？” 明心道：“前辈，说起来兰馨这段时间确实有些不同……” 说着将这段时间以来兰馨的变化详细的讲述出来，介绍完毕，狸姑姑沉吟道：“果然是如此，如你之前所说，当年兰馨吸收了一缕从落神渊得到的先天生气才化形成功。” “先天生气？！” “不错，先天生气乃是天地化生之时才会出现的造化之气，可谓是赋予万物生机的始祖，其珍贵不言自明，只是落神渊中的这一缕先天生气毕竟是后天所化，与当初的先天生气已经大相径庭，离开了落神渊那样的特殊环境，与如今的天道已经不完全适应。” “而兰馨吸收那股能量之后，体内的能量与其融合，产生的新能量也同样不能适应这天道，所以修为就不再增长，而且体内强大的力量难以控制，血瘾才会愈加失控，长此以往会有性命之忧，至于异常于其它化形妖族的形态，只是副带的作用罢了。” “那该如何解决呢？”明心追问道。 “当年灵君辨明原委，于是安排了在红夜之时，借红月之力，为兰馨涤荡妖丹，将那缕不容于天道的能量替换为红月之精的力量，如此就能继续修炼，且不伤修为，不想她临近红夜之时却提前跑了。” “红夜之前？”明心提高了声音。 “不错，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兰馨是在自己在红枫谷的第二年来的，那时候离红夜已过了一年半。 “兰！馨！” 才刚偷偷飞到殿门边的兰馨浑身一震，讪笑着转过头。 “你有没有什么要和我解释的？”明心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句话。 兰馨看起来要哭出来了，“那个……其实……我是从海上偷渡回来的……”木仙记 第70章 调查 从海上偷渡回来，这话你不会信了吧？ 反正明心是不会信的。 在明心的严刑拷打（并没有）之下，兰馨终于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这一年多的历程，当初从血兰谷的众魂殿偷跑出来之后，因为明心已经转移到红枫谷禁闭，兰馨也不知道去哪里寻找明心，又害怕被昆仑的人抓住遣送回血兰谷，于是就在长安城纪芸的府邸藏了一段时间，直到被姒柔发现，这才遣送到明心这里。 怪不得一提到回血兰谷，兰馨就百般找借口搪塞，亏了明心还以为她是单纯不愿意恢复正常体型。 “真是长本事了啊，嗯？” “嘤嘤嘤，姐姐你也不爱我了！” 狸姑姑笑着看这一对小姐妹笑闹，自从出了那件事以来，好久没有在血兰谷看到这样生机勃勃的场景了。 暂时制服了兰馨，明心继续追问道：“狸姑姑方才说融合了又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我的不解之处，我刚才查探兰馨体内的气息，已从闭塞之相转为一脉复燃之相，当初那股能量我也曾见过，此次再见，与当初已大不相同，虽然依旧与我族的灵力属性不尽相同，但已经自成体系，能够修炼了。”狸姑姑道：“据你所说兰馨的变化是近两年开始的，这期间可曾另有奇遇？” “若说这两年的奇遇，唯一可以称道的也就只有两年前，我们在鹏程岛遭遇了一个血修，交战之时兰馨吸收了一些那人的血气……”明心说到这里突然停住，回想起来，那时兰馨虽吸收了一些林修武的血气，但只是微量，反倒是自己的血吸了不少，难道是昆仑石…… “还有什么吗？”明心的停顿让狸姑姑产生了怀疑。 “哦，还有血枯经，兰馨习练了一段时间蛊血老祖的血枯经，只是不能吸血，收效甚微，后来也就不再练了，除此之外再没有了。”明心十分自然的接上。 “血修的功法与滴血兰一族的天赋功法确实有一点异曲同工之处，只是我对血修之道的了解也不深，不敢断定是不是因为这个。”狸姑姑轻叹道：“可惜灵君闭关了，若不然必能找出原因，如今我只好与其他几位长老参详一下，只是却要等上一段时间。” 狸姑姑并非滴血兰妖族，而是谷中的一只翻江狸，修炼成的妖。 明心现在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愿不愿意再将这场问诊进行下去，借着这个话头问道：“姑姑可能告知我们血兰谷到底出了何事？” 当下将自己两个如何从大裂谷一路寻来了经历，一一讲给狸姑姑听，狸姑姑听后叹道：“秋蛉还是年轻了些。”随后解释道：“告诉你们也无妨，你们可知道这血兰谷是如何隐藏起来的？” “小米说过，血兰谷能隐藏起来全靠一件叫做九心琉璃伞的宝物。”兰馨邀功似的道。 “呵呵，小米这丫头倒是什么都肯跟你说。” 兰馨有点羞愧的低下头。 “不错，九心琉璃伞是灵君早年从上古遗迹中得来的一件异宝，有开辟空间之能，这血兰谷就是灵君用九心琉璃伞开辟出来的，只是半年前，九心琉璃伞被盗了。” “啊！”兰馨轻呼一声，明心皱眉道：“那如今……” “这空间开辟多年，已经可以不依托于九心琉璃伞存在，但此间被灵君截留的一条灵脉，却必须由那伞镇住，若离了那伞就会重归外面的大世界，到时候血兰谷也就没有了隐藏的可能。” “若是灵君还在也还好，偏巧灵君闭关，如今只能由我们几个长老轮流束缚灵脉，才能堪堪维持住，但这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原来小米方才是误会兰馨偷了伞，这么说如今还没有找到是谁偷的伞，“那可有什么线索？” 狸姑姑摇头，“这件事奇就奇在这里，九心琉璃伞保存在芝兰殿的最深处，灵君亲自设下的结界，由我们几位长老轮流驻守，知道其存在的也只有谷中有限的几个成员，连小米那丫头都是偷听来的，就算是元婴阶的修士想来偷伞，也不可能不惊动我们” “但这件事偏偏就发生了，宝伞不翼而飞，事前毫无征兆，事后也未见任何侵袭，就像宝伞凭空蒸发了一样。” “姑姑给我们讲这些是……”讲的这样细，明心心中隐有预感，直接开口确认。 “我想委托你们代我们寻回九心琉璃伞。” 果然。 “血兰谷英才济济，为什么是我们？”明心奇道。 “自从谷主两年前闭关之后，我们几个长老便商议让外族都尽数离开了，血兰谷对外封闭，非是本族不得进入，而滴血兰一族化形的妖修虽多，但常在外面，尤其是人类修仙界行走的却少，若是将消息广为散布出去大肆搜寻，在外的同族们心急之下难免疏漏，必然引来世间对血兰谷更多的瞩目，反而不美。” “所以此次外出缉拿偷盗者的妖，宜精不宜多，昆仑之妖常在人界闯荡，比起我们反而更合适。” 血兰谷只有一小部分妖是昆仑中在案的成员，而昆仑也未必能全盘信任，若不然也不会直到现在，还未曾在昆仑发出缉拿盗贼的任务，而自己刚好到来，又有兰馨做保，是难得合适的人选。 原来找到血兰谷的新址只是个开胃小菜，真正的大餐等在这里，明心发现自己还有当侦探的潜质。 “乐意之至。” 狸姑姑欣慰地点点头，“当然了，若是你能顺利找回九心琉璃伞，我血兰谷的报酬也绝不会少。” “不必那么客气，我们都是一家人。”明心道：“不知谷中还派了谁去缉拿盗贼，可否告知于我？” 狸姑姑那出三根草签递给明心道：“这次缉拿以兰若妹妹为主，她是结丹修士，早半年前便出谷去缉捕到贼了，你若是有什么发现，可以用这三根传讯草签联络她，只是兰若妹妹独来独往惯了，有时未必好用。” “兰若前辈？！”明心吃惊道：“怪不得我一直找不见她，原来她来云洲了。” “你们认识？” “是同乡而已，谈不上认识。”明心微笑道：“不过我可是听着她的故事张大的呢，哦对了！” 明心揉着兰馨的头发：“她还是兰若前辈留的种呢！” 兰馨：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奇怪？ “那还真的是一家人了。”狸姑姑笑道。 “咚……” 正殿的方向传来悠扬的钟声，狸姑姑道：“该到我轮值了，关于九心琉璃伞失窃的细节你可以去问秋蛉，她也一直在调查这件事。” “我会的。” …… 说起狸姑姑，早年也曾在世间游历修炼过很长时间，对与人类相处的经验十分丰富，甚至于还皈依了佛门，是妖修中少有的佛修。 若是可以，狸姑姑也是外出搜捕盗贼的最合适的人选之一，连她都被局限于血兰谷中不能外出，可见谷中是真的抽不出来妖了。 既然答应了，自然要出力，不等秋蛉归来，明心便已将谷中寻访了一个遍，整个失窃事件的梗概也大概疏离清楚了。 盗窃者特意选择在夙华灵君闭关之时行窃，便是料定了偷走琉璃伞之后，血兰谷的长老们必然会将大部分的力量用在维持血兰谷的灵脉上，而且因为灵君闭关期间外妖不准出入，也不会让消息扩散的太快，引来其它妖族的觊觎。 如此一来，可以用来追捕他她的力量就变得非常有限，除非等到灵君出关才有可能分出大量的资源来追捕之，可是元灵修士闭关，十几年，几十年都是常有的事，夙华灵君两年前刚刚闭关，等到那个时候，偷盗者早就跑地天高地远了。 这是天时。 九心琉璃伞看守不可谓不严密，除了几位看守的长老外，其余妖都严令禁止靠近，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宝物还是失窃了，可见盗窃者中的一个或几个，必定是谷中之妖。 然而失窃之后，谷中立即对所有在谷中的成员进行了核查，事实证明，没有一个成员在事发之后离开血兰谷，事发之前的一两个月里，谷中看守入口的兰妖也未曾发现有人或妖类进入血兰谷，到此线索就彻底断了。 这是人和。 九心琉璃伞拥有开辟空间的神奇威能，如今落入窃贼的手中，窃贼便能利用其空间威能，掩藏自己的行踪，九心琉璃伞将血兰谷藏了几万年也没有被发现，如今藏一个人…… 这算是地利吧。 天时地利人和，明心都要为那个行窃者叫一声好手段，这次的任务不好办呢。 还好任务失败了没有惩罚。 秋蛉归来之后，明心又得到一条新便利，去九心琉璃伞原本的储藏地一游。 “此间的守护阵法是灵君亲自设下，连几位长老也必须凭灵君的手令才能进来。” 秋蛉的声音在宽阔的地下石室中回荡，明心用神识仔细欣赏着这石室中的阵法，不愧是元灵后期的灵君设下的阵法，果然精妙绝伦，抚摸着光滑的石壁，明心回身道：“但是我们现在进来了。” “那是因为九心琉璃伞已失，阵法是依凭九心琉璃伞的力量维持的，如今的力量已经不足当初的十分之一，况且……”秋蛉扬了扬手中的兰花令牌，“我们有灵君的令牌。” 令牌是暂借的，虽然宝物已经被偷，但藏宝之地的防守半分都没有松懈，明心和秋蛉想进来也要经过半数以上的长老同意。 “可以给我看看吗？” 伸手接过秋蛉递来的令牌，明心将令牌举向墙壁的方向，灵力催发，石墙缓缓下陷，露出一条走廊，直通上方值守者轮值的地宫。 “至少作案的工具找到了，进展不错。”明心道。 “但是如你所见，令牌只能开启这一条通路，出入必然惊动看守的长老。” “当时值守的是哪位长老？”明心道。 “是兰玖长老。”秋蛉皱眉道：“你怀疑长老们？” “现在谁都有可能是被怀疑的对象，包括你我。” “这不可能，令牌一直分成两部分，轮流由八位长老中的两位看管，看管令牌的长老和值守地宫的长老又不同，就算兰玖长老想偷窃宝物，总不能同时策动其它两位长老吧？”秋蛉道：“何况长老们如今都在谷中，唯一外出的兰若长老也是在失窃之后才回过血兰谷，随后又匆匆走了，这段时间几位长老朝夕相处共同束缚灵脉，若是宝伞在其中一个身上，其他的必然能察觉。” 凭着狸姑姑对那宝伞的描述，这还真不一定。 明心不再与秋蛉争辩这个问题，只问道：“若是有人带着九心琉璃伞出血兰谷，你们能侦测到吗？” “血兰谷只有一个出口，九心琉璃伞与谷中灵脉相互附着，莫说是出口处，只要它还在谷中的任何一个地方，芝兰殿都能感应到。” “也就是说这伞如今已经被带出谷外了。” 秋蛉点点头道：“我们也这样怀疑，那夜灵脉灵气暴动，谷中乱做一团，窃贼想必就是在那时带伞出的谷。” 明心笑叹道：“真是有趣，层层的防御，只要突破了一层，就全部失效了。” 现在岂是说风凉话的时候？秋蛉有些不悦，到底不是谷中的同族，而且还是半妖（秋蛉到现在还以为明心是昆仑的半妖），狸长老怎么会让她来调查此事？ 想法只在心里，凭着秋蛉的稳重性格，也不会说出来，当下地宫中一阵无言，明心此时也在地宫中看的够了，窃贼不愧是静心谋划，阵法丝毫没有改动过的痕迹，地宫中也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除了其中的宝物没有了之外，一切如常。 “上一次地宫打开是什么时候？我是说失窃前。” “谷中每十年要举行祭伞仪式，稳定灵脉，上一次是在两年前。” “谷”中可还有当时出入的详细记录？” “有的，我带你去看。”秋蛉回道。 两人出了地宫，将令符分成两块，分别交还给轮值的长老，如今谷中八位长老，必须有六位共同维持灵脉稳定，令符就在轮休的两位长老手中。 “对了，怎么未见兰馨？” “她啊，不知又去哪里疯玩，成天里长不大一样，不用管她。”木仙记 第71章 幽会 七日后。 今日芝兰殿的地宫中难得的聚集了五位化形的妖修，结丹期的狸姑姑，兰玖长老，筑基期的秋蛉，小米，还有明心。 地宫中新摆了五只石莲蒲团，围着地宫中心围了一圈，是明心向狸姑姑借来特意提前布置的。 随着最后一个与会者秋蛉的到来，地宫入口的白石门咔哒一声合上，将地宫中带进一片幽暗，周围石墙上，一盏盏石龛中的莲花等依次亮起，莲花灯的灯烛是狸姑姑亲手做的，淡淡的佛光，让石室中的氛围温馨祥和了许多。 “秋蛉巡查谷内，因而来的晚了，往两位长老勿怪。” 兰玖长老是个不苟言笑的男性兰妖，今岁已经整整一千余岁，此时依旧闭目养神，并不作答，狸姑姑温和的笑笑，却是一旁的明心先道：“无妨的，这次本就是我通知的仓促，各位能够同来，我已经惊喜了。” 两位长老不做反应，秋蛉和小米先对视一眼，同时看到对方眼中的诧异，她们也是听从长老召唤而来，刚知道这次聚会是明心组织的。 五只蒲团上都坐满了妖，明心拍拍手道：“既然都到齐了，那便开始吧，我想大家都已经猜到了，今日我请诸位来，是因为九心琉璃伞失窃一事，我这几日在谷中内外调查了一番，有了一些不成熟的想法和猜测，今日叫诸位来就是想请大家共同参详一下，或者能有新的收获。” “谷中调查此事的兄弟姐妹不在少数，为什么只叫我们几个？”小米有些不快，碍于两位长老在场，不好太过发作。 “稍安勿躁。”明心做了个安抚的手势，继续道：“失窃一事，相信大家都能看出有血兰谷内部成员参与在其中，所以为了防止今天所说的内容泄露出去，我已经请兰玖长老封闭了地宫的结界，稍后大家尽可以畅所欲言。” “好了，明心，不要再卖关子了，我这好奇心都被你勾起来了。”狸姑姑说道。 明心笑道：“不急，还有一位没有到呢。”随即转身面相墙面道：“兰馨，出来吧。” 话音落，满墙的灯火徐徐后退，露出一片幽深的洞口来，里面传来忽闪忽闪的震动声，很快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里面飞出来，正是兰馨。 “呼呼呼，累死我了！”兰馨一出来就一头扎在明心的头顶上，小翅膀耷拉下来，一幅虚脱了的样子。 “兰馨？你怎么在里面！”小米惊呼道，不止小米，其它几妖也同时露出不同程度的惊异神情来，就连一直闭目的兰玖长老也猛地睁开眼来，一缕如鹰隼般犀利的目光射向兰馨，兰馨浑身激灵一下爬起来，蹲在明心头上正襟危坐，手指偷偷地挠着明心的头皮：“怎么那么多人啊？” 明心传音回道：“情况有变，就提前了，没想到你还挺快的？我还以为要去救你。” “那是！我可是天才！” “明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兰玖长老道。 “这只是个实验，各位稍安勿躁，容我慢慢道来，七天前我与秋蛉姐姐申请了令符进了这地宫下的藏宝室，当时兰玖长老只给了我们一个时辰的时限，我嫌时间太短，就让兰馨藏在我身上，因为兰馨身材小巧，又有我的气息遮盖，所以秋蛉姐未曾发现，就让我们这么混了进去。” “从藏宝室出来之时我便让兰馨从我身上下来，藏在石室内里，直到今日才从里面出来。” “你，你竟敢！”秋蛉瞠目道。 “无妨的，反正那里面已经空了，那你是怎么出来的？”狸姑姑饶有兴致地问道。 “因为我有令牌啊！”兰馨从丹田空间中取出一只淡紫玉牌抱在怀里，玉牌上雕琢着三朵惟妙惟肖的兰花，光影摇动中，仿若真的一样。 狸姑姑若有所思的取出自己的令符，令符是从中间分成两半，同样是淡紫兰花牌，但狸姑姑的这半只令符上只有一朵兰花。 小米惊呼道：“呀！我想起来了，这是众魂殿的通行令牌，怪不得我这些天一直找不到你，原来你藏在这儿！” 明心插嘴道：“不错，这就是当初兰馨偷出来的众魂殿令牌，那日我见地宫的令符和众魂殿的令牌十分相像，便让兰馨试着从内部突破结界，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兰馨骄傲的仰起头。 狸姑姑道：“众魂殿和地宫的守护阵法确实是灵君先后设下的，用的也都是御灵血阵，只是地宫的守护阵法年份久远，结构也更加复杂，不过如今九心琉璃伞已失，阵法威力已经大不如前，若是有熟悉此阵的妖，以众魂殿的令牌从内部突破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我没有……”小米的脸色有些发白，语气连自己都不敢确定，毕竟当初自己已被兰馨骗过一次，未必就不能有第二次。 兰玖长老淡淡道：“以当初的御灵血阵，不可能。” “是啊，众魂殿的令牌有三块，一向是我保管的，众魂殿来往频繁，防卫确实不如地宫严谨，若是真因为众魂殿的令牌导致宝伞失窃，也是我的责任，怪不得你。”狸姑姑道。 “只凭这一块令牌当然不够，如果再加上九心琉璃伞呢。”明心道。 “诸位再看这个。” 随着明心的指示，地宫敞开的门口渐渐亮起来，发出淡紫色的光晕。 “这是我让兰馨放在密室之中的萤石灯，而现在，兰馨并不在里面。” 光晕渐渐淡下去，通道口重归黑暗。 “此时兰馨也不在里面。” 诸妖的眼睛霎时一亮，如果是这样，有没有可能？ 一事不烦二主，明心继续阐述着：“这个想法我也是从兰馨身上得到的灵感，五年前兰馨通过众魂殿回到中洲，我便下意识以为她是那时候离开的血兰谷，而实际上兰馨早在七年前就已离开，只是中间躲藏了两年，而我直到前几天回到血兰谷才知道此事。” “同样的道理，如果那个窃贼根本不是在半年前的二月初七行窃，而是在更早以前就混进来，潜藏在密室中慢慢炼化九心琉璃伞，直到炼化成功，再利用其神奇力量离开，随后在藏宝室中放置一个替代品以替代九心琉璃伞束缚灵脉，一直到半年前，那个东西或是能量耗尽或是预设的时间到了，就会造成九心琉璃伞突然不翼而飞的假象，而实际上真品早就被那窃贼拿走，或者在当时偷运出谷，又或者就趁那晚谷内混乱之机，偷运出谷也说不定。”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测，究竟能否实现，就是我今天请诸位前来的目的，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你指的提前混进来，指的是两年前的祭伞仪式吧？所以才会将老尼叫来。”那一场祭伞仪式正是狸姑姑主持的。 “可能更久，但那一次确实是最值得怀疑的一次，因为灵君赶巧在仪式一个月前闭关了。” 狸姑姑仔细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祭伞仪式之时确实要将藏宝室打开，轮值的长老也会护送宝伞到祭台处，但伞取出之后藏宝室也会同时关闭，直到伞被送回才重新打开，整个过程老尼可以保证伞上绝无夹带，至于藏宝室……” “可行。”兰玖长老沉声道：“不必讨论了，一直到伪造品被发现，这个过程都可以实现，但二月初七当晚谷中无妖离开，也无外人靠近，这又如何解释？” 明心微笑道：“大家或许都忘了，血兰谷除了谷口之外，还有另一个出入口，那就是众魂殿的圣火，虽说自从灵君闭关之后，众魂殿就已封闭，但那窃贼既然能从藏宝室中将宝伞偷出来，我想众魂殿的封印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难题。” 小米下意识反驳道：“但是使用圣火会消耗大量的能量，后来我检查的时候……” “发现确实少了。”明心接上小米未完的话，“因为兰若前辈接到宝物失窃的传讯之后就从云台城传送过来，云台城距离血兰谷遥远，若是偷窃者只是从众魂殿传送到血兰谷附近的灵潭城众魂殿，再立即返回，并不会消耗太多的圣火能量，很容易被兰若前辈的传送痕迹掩盖掉。” 兰玖冷然道：“小米，你是何时去检查的众魂殿。” “我……我那时忙坏了，灵脉到处泄露，大家都忙着挽回灵脉，直到兰若长老回来我才……”小米用力挠着头，突然站起来道：“我这就去灵潭城！” “小米你坐下。”秋蛉急站起来拉住小米道：“你不要着急，没有人怀疑你。” “是吗？”迷幻的灯光中，明心突然出现在秋蛉两妖的身前，妖异的微笑让秋蛉两个心中同时毛了一下。 “秋蛉姐如何知道，我没有怀疑小米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秋蛉俨然已经带上一分真怒。 “字面上的意思。”明心道：“我不是云洲的昆仑，知道的众魂殿只有云台，灵潭和血兰谷三个，这三处都是大城，有许多昆仑之妖活动，想要找到圣火的出入记录很容易，我也向那里打听过了，二月初七那日并无圣火使用的记录。” “而实际上这些天我向狸姑姑咨询过，里这里最近的传送点是鬼树林，而不是灵潭城，而且鬼树林地处荒僻，连昆仑派过去驻守的妖也于于几年前离开了，传送到那里根本不会被发现，若要携带宝伞出逃，那里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地方，连我都能想到的道理，小米姐常年守护众魂殿，对云洲的情况无比熟悉，怎么会想到去灵潭城搜查呢？” “我……是你说的灵潭城！我只是被你误导了！” 小米终于醒悟过来，脸色发白地指着明心，恨恨地道：“我知道了，根本就没有什么讨论，你就是怀疑我才叫我来的，长老，我真的没有啊！” 明心不慌不忙地继续说着：“让我们回到最初，产生这个怀疑之后，我便查了谷中的出入记录，记录显示你在祭伞仪式之时，刚好在闭关冲击筑基后期，直到三个月之后才破关，却没有突破修为，筑基中期到后期只是小境界，只要水到自然渠成，而你却花了三个月有余，且还失败了，请问当时你在为什么分心呢？” “更有意思的是，我在鬼树林的外围发现了这个。”明心提起手中的一只耳坠，小米惊呼一声：“这是我几个月前丢的，怎么会在你这里？！” “这个就要问你了，小米姐所说的几个月，到底是何时呢？” 小米一下子慌了，尖利地喊到：“你胡说，是我不小心把它弄都得！” 随即噗通向两个长老的方向跪下，“长老，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做的！” “够了，这只是你的凭空猜测，小米与我以前常去鬼树林修炼，将这只耳环落在那里有什么稀奇？”秋蛉怒气冲冲的将小米从地上拉起来，面相两位长老道：“长老，小米是您们从一株兰花看着长大的，她的秉性您们最清楚，她怎么可能做出背叛血兰谷的事？” 随即怒瞪明心道：“我看分明是有人故意构陷，想随意找一个替死鬼栽赃领功，说不定她就是那窃贼的同伙呢？” 明心抬抬眉，微笑着转向两位长老，兰玖淡淡道：“是与不是，搜魂便知。” “啊！”小米失了力一般瘫软在秋蛉身上，秋蛉惊道：“不可！” 搜魂过程痛苦至极，凡被搜魂者，神识都会受到永久的损伤，支撑不住的，直接死了也是有可能的。 “玖哥”，狸姑姑到底有些不忍。 “无需多言。”兰玖道：“兹事体大，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小米猛然惊醒道：“我说！是秋蛉姐，秋蛉姐让我冒充她几个月，那几个月我都在谷内，没有偷盗过九心琉璃伞啊！那耳环，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鬼树林里！” 小米第一个字说出口时，明心分明看到秋蛉手心中隐晦的红光一闪而过，却又终是放下，明心慢慢向秋蛉两妖靠近，“那么秋蛉姐，那三个月都去做什么了呢？” 一股看不见的神识壁障出现在自己和小米之间，周围神识威压封锁如牢笼，秋蛉终于意识到，小米只是一个幌子，从最开始明心怀疑的目标就是自己，刚才自己转瞬即逝的杀意，还是被她发现了吗？木仙记 第72章 情劫 “还有什么证据，一起说出来吧，我想你今日既然将我们都叫来，发现的东西应该不止这些了吧？”秋蛉冷然道。 明心道：“我知道的东西也只有这些了，不然也不会向诸位求证，剩下的是兰若前辈从无极宗传来的消息，八年前无极宗掌门首徒被妖道妖女所骗，身受重伤，修为尽失，直到今日扔无法恢复，沦为废人，而那个妖女正是滴血兰妖。” 秋蛉用力地攥了攥拳头，终于化作嘴角的一抹苦笑：“原来源头是在这里，你是如何知道是我的。” “兰若前辈得到消息之后也只当是一桩普通的事件，因为无极宗在通缉那女妖，故而让我代为寻找，提醒谷中的兄弟姐妹小心，我在查询谷中这些年的出入记录时发现，只有你是在那之后最近历练回谷的滴血兰妖，且一回来便十分罕见的心魔附体，当时正是狸姑姑为你医治。” “不错，确实是我当初助秋蛉看破心魔。”狸姑姑喟然叹道：“我以为你已经勘破了，原来你从未看破。” “姑姑，你不是也从未相信过我吗？否则你也不会将我渡劫的事告诉别人。” “你错怪姑姑了，姑姑从始至终都没有将你渡劫的任何信息告诉过我们，是我看到你在大裂谷中刻的那两个字，才猜到你渡的是情劫。” 感谢那三天，明心翻遍了大裂谷中几乎没一块石头，才在角落中发现了那两个刻骨铭心的刻字，那两个字中饱含着强烈的情绪，所以明心有一些印象，一收到兰若的传讯就记起，那两个字，正是受伤的无极宗弟子的名字，而笔迹也正是秋蛉的笔迹。 “没错，我是与他生了情，我让小米假扮我，就是为了与他私会，这我也认，可是就凭这个，你就怀疑我偷窃九心琉璃伞，会不会太武断了些？”秋蛉木然道，脸上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情绪，让人分不清她此时正在想些什么。 “我有一个人类朋友曾告诉过我，情之一字最是磨人，中了它，你便不是你了，人是如此，我想妖也想同。” 秋蛉深深地看了明心一眼，暗红的眼眸一片平静，这时一双如此清澈的眼睛，心如明镜，无心亦无情，“你不懂，看来那个人白说了呢。” 明心也同样凝视着秋蛉，平静的眼眸中渐渐燃起愤怒的光焰：“我确实不懂，我不懂是什么样强烈的情感，可以用几年的时间，就让一个妖背叛培养了她几百年的家乡和亲友。” “没错，是我偷的九心琉璃伞。”秋蛉放开小米，退后一步，深深地向小米鞠了一躬，“对不起，小米，是我骗了你，两年前我没有去见徐郎，而是潜入了藏宝室炼化九心琉璃伞，这些年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我不求你能原谅我，只愿你今后能够忘了我，继续好好的生活下去。” 小米噙着泪水，捂着嘴无助地摇头，狸姑姑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眼角有一丝泪光滑过。 秋蛉走到中间，环视众妖，轻轻闭上了眼：“也罢，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了，当年我与徐郎相识，互许终生，奈何他师门反对，我们私逃之时落入一个秘境，他拼死击救了我，自己却将一部分神魂遗落在秘境空间中不得脱出，要救他，只有靠九心琉璃伞。” “随后我们被无极宗的人追到，无极宗的宗主放了我一条生路，因为我向他保证能够找到我族至宝，救徐郎的性命，剩下的过程，和明心道友说的也相差不多了，只除了九心琉璃伞并非在半年前出走，两年前我炼化它后，便已经借着它和众魂殿令牌的力量脱离血兰谷离开了。” 原来是这样，自己想的还是有些多了呢，明心暗想道。 念头闪过，突然一阵强横的威压覆盖全场，秋蛉首当其冲，当即重重跪倒在地，兰玖长老缓缓站起来，声音如一下下锤在场中众妖心里：“你都对他说了什么？” 秋蛉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秋蛉就算再不堪，也不至于做出向人类出卖全族这样的事，我只是告诉他我有办法，这些年来从来未曾透露过血兰谷的所在！” “哼，元婴修士的手段何等高明，你又如何能保证？我且问你，你到底用的什么东西代替的九心琉璃伞？可是无极宗给你的！” “不，是你们不了解九心琉璃伞的力量，它有自己的灵智，根本不想被困在这里，我本来只是想通求九心琉璃伞赐予我一份力量，是九心琉璃伞赐予了我考验，自己创造了一道分身支撑血兰谷运转，让我将它带出谷去，它还答应了我只是要出去走走，在分身的能量耗尽之前就会回来。” 但是那道分身的能量已经耗尽了，明心心中摇头，只要见识过了大千世界的美妙，哪个生灵还会回到这暗无天日的密室中来。 原来这不仅是偷窃，也是九心琉璃伞的一次逃跑。 “那伞如今在何处？”兰玖长老追问道。 “我也不知道。”秋蛉摇头苦笑：“两年前我将宝伞带离开血兰谷，它遍再也没有联络过我，更别提我们之间的承诺，若不然徐郎也不会至今没有痊愈。” 兰玖长老沉声道：“秋蛉，你违反族规与人族私通，更兼偷盗族中至宝，两罪并罚，按照族规该当打散元神，焚毁肉身，你可服气？” 秋蛉闭上了眼睛：“秋蛉认罚。” “不要啊。”小米突然凭空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硬是挣脱兰玖长老的威压压迫站起来冲到秋蛉身前：“长老，求求你，秋蛉姐也只是被那伞骗了，不是故意想要偷窃那伞的，求你看在我们姐妹为血兰谷尽心尽力几十年的份上，饶过她一命好不好。” 兰玖怒道：“秋米，你让开，你包庇秋蛉的罪行我还没有跟你清算，再敢阻拦，连你一并处罚！” “小米，你让开，是我没有忍住九心琉璃伞的诱惑，这件事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秋蛉急切地想要推开小米，却没有推开。 小米凄惶地摇头道：“姐姐，我们本就是一根同源的姐妹，没有你，我到现在也还是一朵无识的兰花而已，我没法看着你死。” “长老，如果你要惩罚，就一起惩罚我吧！” “小米，你……”秋蛉失神地看着小米，她和小米确实是同根，所以她们才能假扮彼此而不被谷中其他妖发现，但她从来不知道有一天，小米会为她做到如此，就在刚才，小米还受不住压力说出了她们之间的秘密，而她甚至还对小米生出一丝杀念。 这世间让人看不透的情感，有何止只有爱情呵。 “姐姐……” 兰馨在身边轻轻的拉着明心垂下来的长发，明心知道她不忍，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心情复杂，她办了一场很漂亮的案子，抓住了窃贼，但却并不开心。 “兰玖长老，可否容我说两句。” 伴随着声音，是另一股强悍的神识覆盖在秋蛉姐妹的身上，将兰玖长老的威压暂时抵消。 兰玖眉心微蹙，“明心小友助我族找到窃贼，稍后我自会感谢，只是这是我滴血兰一族的内部事务，就不劳烦明心小友费心了。” 感受到兰玖施加的威压越加强悍，明心也不动声色地加大了神识的输出，另一股神识之力也从识海中流出，与明心原本的神识之力拧成螺旋，二号也已参战。 明心挑眉道：“我会参与此时从来都不是为了什么感谢，只因我将血兰谷的同胞视为一家人，这一点在初接手此事之时就已经和狸姑姑说过，长老此话是不是太伤人心了？” 一股温和的力量搅入战局，看似无害，却有轻而易举地将两股斗争在一起的力量分隔开来，兰玖长老心中一惊，先才明心这个不足百岁的筑基妖修，能与他神识对抗，已然是令他大吃一惊，而现在的这份神识之力，还远远在他之上，几乎生不出抵抗的希望。 刃狸…… 密室上空三股神识之力的博弈，在秋蛉姐妹不知情的情况下结束，狸姑姑走到中间：“阿弥陀佛，玖哥，就让她说说又何妨呢？” 兰玖长老静立不答，明心只当他默认，开口问道：“不知两位长老可有信心三个月内炼化九心琉璃伞。” 狸姑姑微笑道：“九心琉璃伞乃是通灵仙宝，以我的道行，莫说三月，怕是要等结婴之时才敢一试。” 兰玖长老目光微闪，沉声道：“不能。” 明心再问道：“那么两位长老有办法找到那伞吗？” “只怕是对面不识，唯有等灵君出关。” “没有。” 明心转向秋蛉道：“秋蛉姐，如今你还是九心琉璃伞的主人，对吧？” 秋蛉茫然道：“当初它确实与我定下契约，单从出谷之后它便消失，我也不知道我们现在该算什么关系。” “那么现在若是让你靠近九心琉璃伞，你可能有把握感知到它的所在？” “我……” “秋蛉姐！”小米用力晃着秋蛉的肩头，秋蛉浑身一震，茫然的目光中渐渐重露出坚毅之色。 “我不敢保证，但我会尽力一试。” 秋蛉向兰玖扣头道：“玖长老，狸长老，秋蛉自知罪孽深重，不敢苛求族人的原谅，只请求两位长老允许我去寻找宝伞，只要寻到宝伞，我会立即返回谷中，接受族中的惩罚，若有违背，必遭天雷焚毁，永世不得超生。” “我也要去！请长老恩准！”小米也跟着扣头道。 明心挥着不知哪里掏出来的双蝶小团扇，“晚辈最近对侦缉搜捕之事甚是感兴趣，也可助一臂之力。” “玖哥，九心琉璃伞数万年来除灵君之外，未曾展露过灵体，而今却在秋蛉的炼化下签订了契约，可见她们之间自有一番缘法，解铃还需系铃人。”狸姑姑说道。 玖长老修行多年，也是果敢之妖，当下分出一道朱红的光团飞进秋蛉的丹田处，说道：“好，我便允你们出谷寻找宝伞的下落，这只血印会监视你的言行，秋蛉，记住你今日的誓言。” …… 久闭的地宫石门打开，血兰谷淡紫色的天光招摇在身上，秋蛉姐妹恍若隔世。 两位长老已经离开了，不久之后，八位长老都会知道今天在地宫之内发生的事情，怀着复杂的心情，秋蛉叫住正在走下台阶的明心。 “为什么帮我？” 明心回过头坏笑道，“我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草木一族的利益，你会相信吗？” 抓她是因为草木一族，救她也同样是为了草木一族。 秋蛉摇头失笑：“看来我同样不懂你。” “嘻嘻，哪有那么复杂，只是因为我高兴而已，抓你是因为我高兴，帮你也是因为我高兴，你想太多了。” 明心和兰馨的身影转瞬消失在山谷深处，小米嘟嘟嘴道：“什么吗，这个家伙没一句话是真的，这次帮了我们，还不知在背地里算计着什么呢！” 她还在为明心装神弄鬼诈她的事耿耿于怀，兰馨刚才偷偷告诉她，自己的耳环是明心从血兰谷中捡的。 秋蛉抚抚妹妹散乱的束发，化形以来，这是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那种同根而生，血脉相连的亲近感：“小米，对不起，谢谢你。” “哎呀，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 …… “为什么不让我去！” 血兰谷出口的丛林中，明心挑剔地上下打量着半路追上来的小米，“你以为修仙界是那么好闯的？我可不想带一个拖油瓶在身上。” 虽然不知道拖油瓶是什么意思，但总归不是什么好的形容词，“你！你说谁是拖油瓶！” “小米，听我的，回去吧，这次出行太过危险，你化形不久，修为尚需稳固，不适合这么早接触人世。”秋蛉劝解道。 “那为什么兰馨能去！”她还是个豆丁呢！ 兰馨吐了吐舌头。 明心仰头吹口哨。 “你们！哼！” 小米扭身跑进血兰谷内，秋蛉苦笑着摇头，举目四望，天地茫茫。 “大神捕可有什么建议。” “先去无极宗与兰若前辈会和。”明心道：“她在外这么久，说不定有新发现。” 同乘在一匹马上，明心能清晰地感觉到抓在自己腰上的手紧了一下。 “怎么，害怕了？” “怎么会。” 马蹄转眼消失在山野中，密林里，小米突然出现在刚才的空地上。 “哼，不带我，本小姐自己去！”木仙记 第73章 不悔 云洲，中南界，雁荡山外围，无极宗坊市。 云洲共分八大修仙界，中南界就是其一，而无极宗又是中南界第一大宗门，里面有数位元婴级强者坐镇，明心一行三个小虾米，自然不敢冒冒失失地闯上山去。 而实际上与兰若约定的地点，也是在雁荡山外的无极宗坊市附近。 一大早，无极宗坊市迎来了两个极为……扎眼的存在。 “喂，你真的觉得这样没问题吗？！”，即便当年外出历练的时候，秋蛉也没有这样大摇大摆地置身于人类修士当中，她一向活在暗影里，默默地注视着某个落单的人类，筹划着一场悄无声息的完美狩猎。 这样说的话，秋蛉当初安排的那场偷天换日的盗窃行动，其实早就预演过很多次了。 但嗜血大盗秋蛉，从来没有像这样成为人类的目光焦点过，感受到四周或敬畏，或歆羡，或那种她十分熟悉的，属于阴谋的目光，冷汗忍不住顺着光滑的鲛绡滴到底下的石板路上，好在鲛绡够长，昨日雁荡山新下了一场雨，没人会注意。 而更为招摇的明心就丝毫不似同伴这样紧张，同样身着一身美轮美奂的鲛绡长裙，一手牵着一匹英武不凡的鬼马，另一手亲昵地挽着秋蛉的手臂，头顶上还飘着一只飞来飞去的小妖精，四处张望的烟波闪动着好奇和愉悦的光，眼波落到的每一个地方都让人怦然心动。 云洲的坊市不如中洲繁华呢。 “放心，鲛绡虽然没什么防御力，但遮掩气息的效果却是顶尖的，再加上有我的神识防御，就算是无极宗掌门就在眼前，保证也认不出你来，这叫做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明心毫不在意地道，装妖她不行，论装人，她可是专业的！ 话虽如此，因为这里毕竟是秋蛉的故地，明心对秋蛉的外貌也做了一定的伪装，淡紫色的长发被染成了黑色，盘在头顶成一个精巧的发髻，面容也画的更成熟了些，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的样子，虽微染风霜，但配上秋蛉秋米姐妹与生俱来的熬人身材，更显成熟风韵。 因紧张而不苟言笑的表情，只在看向身边的女郎时才露出一丝无奈，两个妖站在一起，宛如一对除尘绝世的母女花，看的街上一众男修士眼睛都直了。 女修士也直了，因为那一身晃眼的鲛绡。 确实没有人把她们当做妖族，即使兰馨明晃晃地在那里飞。 “但现在更危险了好吗？！” “叫你放心啦，色狼胆子都小很小的，再说有人打劫不是更好。”明心传音道。 还未等秋蛉明白过来有人打劫为什么更好，身盼的明心突然惊呼道：“娘亲你看，那个好好看！我要那个！” 秋蛉扶额。 “胡闹也要有个限度啊！” “别闹，有人盯上我们了。” 多新鲜，没有人有人盯上我们才奇怪呢！ “这次不一样，是个胆子大的。” 内里传音交流不止，确认有危机袭来，秋蛉反而不紧张了，迈着雍容的脚步，面带微笑，宠溺地斜了一眼身盼的明心，“道友，这盆玉琼花麻烦为我包起来。” 若无其事的走走逛逛，沿路不时在路边的摊子上挑拣，直到拐过一道街口，才消失在跟踪者的视野当中。 两个身穿紫衣的男修士粗暴地推开来往的路人，路人下意识想喝骂，看到那两个人身上的衣袍，又不得不哑了火。 无极宗的人，不敢惹。 两个男子冲到街口，稀稀落落的行人间，哪里还有那两个女子倩影，焦急的询问来往的路人，可是只隔了一条街口转角，却没有人看到过那两个穿鲛绡的女修，人间蒸发了一样。 “师兄，那两个女子真的是滴血兰妖？” “不会错的，我从外事阁新领的照妖镜，绝不会出错，只可惜让她们发现了。” “那现在怎么办，通知师伯他们吗？” “不急。”被唤做师兄的无极宗男子取出一面眼睛似的小铜镜，在地面上来回照着，突然猛地御空而起道：“在这边，随我来！” 捉住一只化形的女性滴血兰妖是大功一件，若是侥幸捉到了那只伤了大师兄的女妖，更是可以得到掌门的厚赠，直接被收为核心真传弟子，这样的机会，两个追捕的无极宗修士怎么可能分享给别人？ 照妖镜捕捉到空气中淡紫色的雾气，追踪着这雾气，很快飞出坊市，向着雁荡山的深处全速飞去。 飞过一道山岗，山背后蜿蜒的小路上，一个一身炫彩鲛绡的女子正静静地站在那里，手中团扇轻摇，似有些不耐烦的样子，正是方才那个年轻些的女子。 “奇怪，她身上怎么没有妖气？”持着照妖镜的师兄暗忖道。 “师弟小心，这女妖有些古怪。”两个无极宗弟子同时落到山前，分两个方向，将山路上的女子夹在中心。 明心抱着团扇，嫣然巧笑道：“两位道友一路尾随而至，又在这山野无人之处将小妹拦住，想必是觊觎小妹的美色了？” 领头的师兄皱了皱眉，怒道：“妖女，修得胡言乱语，你的同伙在哪？” 明心如若未闻，自顾自语道：“小师姐说过，凡是有色胆包天，欲行不轨者，直接打杀了就是，门规不管的。” 两个无极宗弟子对视一眼，师弟放射出阵旗插向四周，祭出法器防范隐而未见的另一个妖女，师兄喝一声：“妖女看招！”御起仙剑向明心攻来！ 剑到处，明心轻轻扬起团扇，轻而易举地将仙剑挡在空中，无极宗师兄大吃一惊，想要撤回仙剑，却突然发现身体不经使唤，脚下一丛丛怪异的白藤不知何时将自己牢牢缠住，白藤上的红花扎在护身灵盾上，眼看就要刺进皮肤中。 背后传来一声惨叫，无极宗师兄骇然转头，自己师弟已经被数道红线穿过四肢，吊在空中不能动弹。 胸口一痛，一段青白色的剑气尖锋从背后穿出胸膛，浑身的灵力护罩霎时失守，花瓣刺进皮肤，意识逐渐开始涣散。 “小哥，劫色要专心一点，你这样我很没面子啊。” 花藤将两个无极宗弟子捆扎起来，从林中唤出鬼马，明心骑上鬼马，拉上秋蛉和两个俘虏，转瞬消失在雁荡山的密林中。 拜云洲相对稀少的修士数量所致，即使在无极宗驻扎的雁荡山，外围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也不少，很多山头还是由低阶的妖兽们占山为王。 在山中找了一处山洞，明心也不与两个“色狼”客气，直接毒晕了引魂审讯。 原来这两个修士确实发现了秋蛉的兰妖气息，用的就是那面叫做照妖镜的小铜镜，无极宗通缉搜捕滴血兰妖已经有八年了，但这一年来却远比之前的力度要大的多，不仅用重金悬赏，而且还特别炼制了这专门用来辨识滴血兰妖气息的法器。 所幸这法器炼制不易，只有宗内筑基以上的弟子可以申领，这才能让明心三个单独引了这两个无极宗弟子出来捉住。 秋蛉冷笑道：“你不是说就算无极宗掌门来了，也认不出我吗？” “随便说说而已，你不会真信了吧？”明心把玩着那面小铜镜，铜镜不难操控，灵气摧动照在秋蛉身上，就能看到她身边淡淡的紫气，再照自己和兰馨，却丝毫没有异常，和普通的镜子无异，再照鬼马也是一样无效。 果然，兰馨的本质已经和其它的滴血兰妖不同了。 “倒是我小看了这些无极宗的老道。”明心将照妖镜抛给秋蛉，打趣道：“看样子他们在找你，莫不是你那徐郎要死了，临死前想再见你一面？” 秋蛉皱眉不答，只顾着研究那照妖镜，半晌说道：“这东西有些古怪，似乎是唯独用来识别滴血兰妖的法器，你还看到什么？” 明心保持着与无极宗师兄对视的状态没有回应，秋蛉心中闪过一丝不安，引魂术不需要这样的专注。 “你在干什么？” “搜魂啊。”兰馨在旁边无聊地掰着手指头，有血不能吸，不开心。 “怎么，心疼了？”却是明心收功道。 “没有，你还发现了什么？” 明心闭目养神片刻，搜一个筑基修士的魂对她的消耗也是巨大的。 “这一年多无极宗捉了不少滴血兰妖，都被送到掌门一脉居住的无极峰，据无极宗内传说掌门在研究用滴血兰炼丹。” “听说他还有个药园，严禁一般弟子进入。” 秋蛉攥紧了铜镜：“我们得救他们。” “好啊，慢走不送。” “我在说认真的！” 明心也不再逗她，“我想兰若前辈盘亘在这里许久，也是为了此事，这件事见到她再说吧。” 如今也只有这样了，秋蛉忧心忡忡地点头。 事实上无论明心和秋蛉，都知道这件事几乎不可能，尤其是明心的感触最深，这一次和上一次营救不一样，上一次有昆仑为后盾，谋划多年，更是乘着瑶池仙宗与大楚内讧的千载良机才一举成功，就是这样她也险些丧命在里面。 这一次，无极宗的实力更胜瑶池仙宗，而她们最多只是有一个结丹妖修做主力，想去无极宗抢妖可以说是空想。 再说还不知道无极宗抓滴血兰妖作什么，现在被抓的兰妖们都死了了也说不定。 一边这样想着，明心一边利落地挖了坑，将两个无极宗弟子扔进坑里埋好，只插了两根草杆透气。 “要血吗？” “戒了。”秋蛉道。 “哦。”明心覆上最后一抔土。 “换个地方吧，这里不安全。” …… 因为发现照妖镜的存在，明心再不敢让秋蛉出去招摇，将秋蛉和鬼马留在山里，自己去无极宗周边打探消息。 虽有传闻说无极宗掌门研究以滴血兰炼丹，坊市中却从未见到有滴血兰的制品，反倒是有不少用普通兰花冒充滴血兰的家伙。 除此之外明心也没有找到兰若和其它昆仑成员活动的踪迹，前辈们的手段还是值得信任的。 搜寻到傍晚，山间开始陆续出现结队搜索的无极宗修士，明心算算时间，那两人的毒也该发了，便不再打探，回到藏身之地寻秋蛉。 回来的路上明心还在想秋蛉会不会趁着机会私逃了，待到回到那乱葬岗，才感叹自己缺乏信任——兰若前辈品味特殊，特意约了这里见面。 乱葬岗的确无人，连无极宗搜查的弟子们也没有来这里搜寻，明心三个静等到明月高升，墓园中的风终于动了。 一阵妖风袭来，明心放下手中刻了一半的魂牌，便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背着月光出现在山岗高处，巨大的红月在她背后画成一个光轮，如站在月中。 这强大的气息，装X的出场方式，不会错了，就是那位前辈。 “兰若前辈。” “你就是那个秋蛉？”森冷的杀气扑面而来，明心识相地闭嘴，背后的秋蛉轻启朱唇道：“是。” 月下的身影突然消失了，下一刻，明心只听到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从背后传来，兰若经过处烈烈的风压这才吹到自己的身边。 回过头去，就见到一个身穿黑色紧身劲装的美艳女子一手抓住秋蛉的脖子，将她压在一块石制的墓碑上，而另一只手握成了拳，砸了上去！ 墓碑，碎了。 明心捂住了眼睛，顺手捂住兰馨的。 太血腥了！ 兰若在打秋蛉，不是扇嘴巴扯头发，是真的打，拳拳到肉的那种。 老实说，这样打一个漂亮的妹子，有点不人道。 “姐姐，她真的是我妈妈吗？” “是吧……兰馨，不许偷看！” “姐姐你不是也在看……” “……姐姐我们要不要劝一下？” 兰若不愧杀手出身，打得满地飙血，却不见多点声响，而秋蛉也硬气，打了半天，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明心大约知道兰若为何对秋蛉这样生气，所以也知道她不会下杀手，否则以结丹修士的实力，第一拳就已经死了。 但这不意味着秋蛉就会好受，当凛冽的拳风终于停下时，秋蛉已然遍体鳞伤，跪在地上，口中不断地咳着血沫。 兰若蹲下来，抬起秋蛉的下巴，看着那张倔强的脸，眼中闪过复杂的神采，“我问你，你如今可知道悔过了。” 秋蛉用力咳出一大口鲜血，沾满血渍的嘴角微微上扬：“秋蛉自知罪孽深重，但秋蛉绝不后悔！”木仙记 第74章 三宝 完了，要遭！ 明心心中暗暗叫苦，这秋蛉平日里不是很聪明的吗？怎么突然这时候犯起倔来，难道是被打傻了？ 兰若的表情极速转冷，空闲的手又握起了拳头。 “姐姐，你还是劝一劝吧！” “为什么是我？” “我不想挨打……” “咳，那个，兰若前辈，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明心硬着头皮开口道。 兰若投过来一道杀人的目光。 明心咽下一口唾沫，“似乎有朋友来了。” 兰若猛地将头转向一片横生的坟包之后，坟包后面两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刷的一下人立起来。 “喂，那边的大个子，不知道该不该说就不要乱说！” “完了完了，被奶奶发现了。” “好可怕，会被打死吧？” “奶奶恕罪啊！” 明心扶额，心理活动不要说出来啊喂！ 兰若冷哼一声，随手将奄奄一息的秋蛉扔到乱坟堆当中，若不是感受到其淡淡的生机之气，看起来真和死了差不多。 兰若拍拍手，理了理略有散乱的红发，单手往胯间一插，又是一副英姿飒爽的样子，“说吧，出什么事了。” 两只白狐滴溜溜地跑过来，原来是两只三尾的妖狐，看气息刚刚筑基，还不是十分稳定，当下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替道：“奶奶叫我们监视那些无极宗的道士。” “今天晚上突然撤了。” “听小道士说是抓到了一个女妖姐姐。” “老道士说不用找了。” “狐大狐二心中一动，” “发现此事必有蹊跷。” “赶紧来报奶奶知道。” “不想打扰奶奶雅兴。” 明心无语，兰若前辈从哪里找来这两个活宝。 兰若眉头皱起，“狐三呢？” “狐三弟弟追上去了。”两只妖狐异口同声地道。 “就他一个？”兰若挑眉道。 “呃……我们要回来报信……” 这两个怂包！ “好了，能联络到狐三吗？”兰若道。 两只妖狐左右跳开：“兄弟同心。” “打断骨头连着筋！” 两个妖狐的中心突然出现一簇幽蓝的狐火，在空中扩张成一扇火焰镜，一张小男孩的脸出现在火焰中，小男孩的头顶竖着发髻，像是一个小道童。 这狐三居然是个化形的妖修？！ 兰若问道：“狐三，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道童嘴巴不动，目视前方，却有声音从狐火中传来：“奶奶，今晚无极宗在雁荡山南设的暗哨全撤了，我听觉明子道长说，玉虚城那边抓到了暗害掌门首徒的妖女，如今已经送到无极宗了，以后再也不用捉滴血兰妖，具体的我正在打听，不过各地的暗哨确实都回来了，刚才还听到外事堂的人议论要如何回收照妖镜。” 暗害掌门首徒的女妖？不就是秋蛉吗？明心下意识看向秋蛉，秋蛉也正强撑着抬起头看向狐火的方向。 难道从头到尾无极宗搜捕滴血兰妖就是为了抓秋蛉吗？可是秋蛉还在这里，那他们抓的是谁？还有另一个？ 兰若心觉不妙：“狐三，你现在在无极宗内？不是叫你不要跟进去吗！” “哎呀，有长老过来了！”狐三匆匆地传音道：“不说了，奶奶你们不要轻举妄动，等我的消息！” 狐火噗地熄灭，狐大狐二被余波推倒在地，愤愤道：“狐三弟弟真是太鲁莽了！” “奶奶快把他抓回来，打他屁股！” 这三个狐妖真的是…… 明心无语地过去，将瘫在地上的秋蛉扶起来到兰若的身边，一边输入灵力为她修补伤势，“前辈你还打不？我给她治好了。” 狐大狐二紧紧抱在一起， “你是恶魔吗？！” “女人好可怕！” 看着秋蛉鼻青脸肿的样子，兰若也没了在施暴的精神，抬脚将两只妖狐踢飞，向秋蛉问道：“说，你和无极宗那些家伙到底在密谋什么，他们为何要找你？” “我，没有和他们密谋，自从八年前离开，我就再没有在他们面前现过身，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何要，抓我。”秋蛉断断续续地道。 明心怀疑道：“你不是说这些年偷跑出来见过你那徐郎吗？” “无极宗，将他，安放在山下，我只是偷偷去看他，确认他无事之后，就离开了，自从两年前他们将他从山下挪回山上，我就再没有见过他。” 兰若冷笑：“然后你就决定偷伞？你们还真是情深义重，让人感动啊。” 秋蛉虚弱地道：“随你怎么说，我没有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情。” 眼看情况又要失控，明心赶紧问道：“那你可知道除你之外，无极宗还与哪个滴血兰妖族有过节？” 秋蛉摇头，突然心头一紧，捂着心口，呼吸停顿片刻，终于缓过气来，来不及调整好气息，惊呼道：“小米，小米出事了！” 明心皱眉，“你看到什么了吗？” 秋蛉迷茫地摇着头，挣扎着从明心的搀扶中站起来，“我不知道，但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一定是小米，她一定出事了。” “小米，不是在血兰谷吗？难道血兰谷……”明心说道。 兰若皱眉取出自己的昆仑骨牌握在手心，明心眼尖的看到，那骨牌上的刻字是深紫色的。 等了一会儿，兰若收回骨牌道：“血兰谷那边说，秋米随你们一起出谷找寻九心琉璃伞了。” 明心和秋蛉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一个可能：不会是，抓错妖了吧？ …… 在明心的骨牌上，自两年前开始一直挂着这样一个任务：地级任务：拜访正一宗。 简单的五个字，没有说明奖励和惩罚，也没有透露昆仑到底想从正一宗获得什么，但明心知道绝对不会是什么轻省的任务。 所以说，有些事情，明心最开始是拒绝的。 但造化弄妖，这或许就是宿命。 “在下明心，游历至此，特来拜访。” 熟悉的台词说出口，明心心中顿时泪如雨下。 ……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明心的混入可以说是熟门熟路，云洲宗门虽不服中洲修仙界，对四大宗门的憧憬确是丝毫没有不同，甚至隔了一片大陆做为面纱，期待之心犹有过之，入山门的第一天，明心便被接待到主峰无极峰安置下，虽然没有见到无极宗的掌门，但却是无极宗另一位元婴长老亲自接见。 无极宗之中的气氛并不如想象中的紧绷，完全是一个有序运转的大宗门日常模式，比起外松内紧的瑶池仙宗，无论是行动还是打探起来都简单的多。 帮手虽不多，但都能用到，大概…… 夜黑风高，明心悄悄接近一片悬崖，她已经侦查过，这座悬崖是无极宗护山阵法最薄弱的地方。 祭出天音剑向着悬崖的下方一斩，红光一闪而没，崖壁下的空气中被切开的缺口泛起淡红色的雾气，随即一个身影从缝隙中被抛出来，明心伸手接住，正是秋蛉，与此同时红雾慢慢落到悬崖上，变成兰若的原型，将背后的阵法裂隙缝合好，向明心问道：“狐三呢？怎么只有你？” “狐三去引开巡夜的弟子了，这里不适合说话，先随我来。” 秋蛉变为本体，缩小成一朵兰花藏进明心的袖口中，兰若则直接虚化成一团云烟附着在明心身上，明心若无其事的慢慢走回去，一路上尽量避开无极宗的弟子。 偶尔遇见躲不过的就直接打个招呼过去，倒也没人发现，就这样有惊无险的穿越大半个无极宗范围，回到无极峰自己的暂住之处，狐三伪装成的小道童早在里面等着自己，将身上的两妖抖落在地上变为人形，明心奇道：“狐大狐二怎么没来？” “他们道行太浅，进来了也没用，不如在外面望风报信。”兰若道：“不说这个，你们说找到了秋米，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先来说吧。”狐三抖抖脑袋，黑色发髻散成白色的披肩发，头上长出两只毛茸茸的兽耳，明心也是进了无极宗才知道，狐三并非化形，而是个半妖。 “我在外事堂伺候，听来办事的掌门弟子限谈的时候说，十天前两个外门弟子捉住了一个化形的滴血兰妖，听他们的描述应该就是小米姐姐，随后无极宗掌门就闭关了，这些天无极峰要了几份很稀有的材料，明心姐姐说那是布设某种灵魂阵法的材料。” “两千年的沉阴木。”明心补充道：“我最近正在研究这方面。” “那小米现在如何了？”秋蛉忍不住道。 明心道：“无极宗掌门从一年前就深居简出，非重要事务很少出现，无极峰中其他的人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这次闭关的地方就在后山他的洞府中，除了一个为他日常申领材料的弟子其他人都不能接近。” “他闭关之前囚禁在药园中不少滴血兰妖，如今也放在那里没有再动过，我想他的目标应该不在小米本身，而是与她神魂有关的一些东西。” 明心盯着秋蛉：“或者说与你的灵魂有关的东西。” 和她的灵魂有关的东西，而且能够引起无极宗掌门的重视，秋蛉道：“你是说九心琉璃伞？！” 明心点头道：“我想不出其他的原因，对了，我在无极峰上没有发现你那位徐郎的踪迹，他从一年前就消失了，从时间上看正好是无极宗开始大范围搜捕滴血兰一族的时间。” 秋蛉闭目凝神感受，奈何心乱如麻，摇头道：“我感觉不到九心琉璃伞的存在。” 兰若轻嗤一声，“所以现在只需要进那劳什子掌门的洞府里看一看就知道了吧，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会会那老儿。” 明心赶紧将她拦住道：“无极宗掌门虽只是结丹，但他的洞府就在无极峰腹地，万一被发现了就麻烦了！” 兰若挑眉道：“你不相信我？” “怎么会？明心道：“我只是有一个更好的建议。” …… 无极峰后山，掌门通霄真人洞府。 炼化阵中，一株淡紫色的兰花和一柄朱红的油纸伞相对立于空中，这两样东西已经维持了十多天了，然而二者之间那若有若无的联系却始终没有办法切断。 通霄真人对此很惆怅，他好不容易得到了这把堪比仙器的异宝，但异宝有灵，连他也无法强行征服，这伞在他手中一年多，却始终无法炼化，于是他便费尽功夫捉来了宝伞的主人，那个女妖，想通过炼化阵将附属于女妖身上的契约印记转嫁在自己身上，但他精心设计的炼化阵却一点作用都没有。 不是效果不够，而是没有一点反应，就像契约印记根本不在这株兰花身上一样，但这妖物与宝伞那种联系又是千真万确的。 实在让人费解。 石室的门打开，进来的是他的小弟子，这段时间一直为他取材料修改炼化阵，今天也是一样。 小弟子走到面前，将手中的储物袋递过来，通霄真人也照常去接。 手就要接近储物袋，却突然在空中一转，猛地拍向小弟子的脑门，与此同时，小弟子的袖口中也飞出三根血丝射向通霄真人的胸口！ 血丝在空中被凝固成泥土碎裂，手掌顺利拍在脑门上，小弟子身体如雾一般噗地散开在，一块玉牌落到地上，雾气在空中变为一个女子的虚影。 玉牌正是小弟子贴身携带的无极宗身份玉牌，女子紫发紫瞳，样貌记忆尤新。 ？ “不愧是无极宗掌门，这点小计俩果然奈何不了你。” 通宵真人凝眸道：“是你？你将老夫的徒儿如何了？” “您的徒弟现在很好，但如果我的妹妹出了什么事，小女子就不敢保证了。” “妹妹？”通霄真人回头望了一眼那株兰草，同源而生的草木之妖，相互之间自有感应，怪不得明明存在那一丝联系，却无法炼化成功，竟是抓错了吗？ “呵呵，居然敢直接找上门来，你这妖物倒也有些胆识，只是我堂堂无极宗掌门，若因为一个弟子受你一个妖物胁迫，岂不是可笑？” “您当然可以号令无极宗封山搜捕我，但如果是那样，我保证你得到的只是一滩灰烬。”秋蛉道：“你要的是我，舍妹对你毫无作用，何不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 “好一个给彼此机会，你若不是妖物，倒是个不错的苗子。”打出法诀将兰草收进灵植袋中挂在腰间，通霄真人道：“说吧，你的条件。” “雁荡山西北有一处乱葬岗，拿我妹妹，换你徒弟。”木仙记 第75章 大闹无极宗 雁荡山，乱葬岗。 通霄真人来到时，只看到一个女子的虚影站在乱坟之间。 “我的徒儿呢？” 秋蛉的虚影道：“真人只需将舍妹放在这里，等明日此时，另徒定然会完好无损的回到您身边。” 通霄真人冷笑道：“呵，你以为我会相信一个妖物的信誉？我将她放了，焉知道你不会继续拿我徒儿胁迫于我。” 秋蛉的虚影面无表情的道：“真人说笑了，你我都知道，能够胁迫你的从来都不是另徒，八年前的大徒弟是如此，八年后的小徒弟也是如此，你想要的从始至终都是我族的密宝而已，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我仍然在无极宗的掌控范围内，这样的条件已经是我的底线了。” 通霄真人微眯起眼睛，将腰间的灵植袋托举在手中，一丛兰花释放出来，小米神魂虚影漂浮在兰花上空。 “姐姐！”小米的神魂呐喊着，神魂传音却无法传递出去，一层淡黄色的光罩将小米的神魂束缚住，魂体只能拼命地在里面挣扎，向着光罩外秋蛉的虚影用力地摇着头。 “还请真人回宗等待三个时辰，等今夜月出之时，我们再见分晓不迟。”秋蛉道。 “三个时辰，你真以为足够你逃走？” “不牢真人关心。” 随身携带的照妖镜没有任何反应，这妖女并不在此处，但是以筑基修为施展神魂传音之术，即使以符篆辅助，施术距离也不会超过方圆十里范围内，他的符兵已经散出去了，找到这妖女的真身只是时间问题。 等待的时间里，就让他加把火吧，通霄真人点头道：“确实是能让双方都满意的方案，只是如此美的兰花，就这样放掉岂不可惜了？” “你要作什么？”秋蛉的声音忍不住带了一丝惶恐。 通霄真人微笑道：“人都言草木无情，老夫也一直很好奇，草木之间的亲情，究竟能达到何种地步？” 一簇苍灰色的火苗，渐渐从束缚着小米神魂的光罩外围燃起。 …… 无极宗，掌门洞府。 此时的掌门洞府内部，已经大变了模样，周围都是望不到尽头的巨大土墙，构筑成一座巨大的土石迷宫，不知它的边界在何处。 “这么会这样？信使不是很容易就进去了吗？”秋蛉此时心焦如焚，她们进入这座迷宫已经一个时辰了，到现在还在这里打转，这浪费的每一分一秒都是明心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却就这样被她们浪费掉，即使在藏宝密室的那三个月，她也未曾如今天这样焦急难耐过！ “那只是老鬼故意放进去的，你以为结丹修士的洞府那么好闯？”兰若不屑地道，依然姿态闲散地在迷宫中走来走去，看上去就是在随意散步。 “可是已经这么久了……” “时间并没有很久，是你的心已经乱了。”兰若突然停下来道：“这土石阵会放大你内心的负面情绪，从进了无极宗我就发现，以你现在的心境，就算我找到出口，也没法带你出去。” “收起你那副没用的德性，我现在没功夫打你。” 心乱了吗？是啊，从八年前开始，她的心就乱了，从此之后如风中漂絮，再也没有落地。秋蛉闭上眼，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为了小米，为了正在外面奋斗的他们，也为了他，她必须冷静下来。 上一次进入冷静的状态是在什么时候呢？ 对了，是在那个晚上，面对那恐怖的拳头，当她最接近死亡的时候，她感受到了小米的心跳。 “长老，麻烦请再打我一次。” 兰若正视着秋蛉坚定的神色，突然露出一抹邪笑，握起拳头径直打了上去。 一拳也就够了。 几乎是瞬间灵魂出窍，剧痛已经感觉不到，迷蒙中，整个世界变得平静了，有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在远方呼唤，那是小米痛苦的呼喊，还有一点狭长的红光，出现在另一个方向，在她们的脚下！ “九心琉璃伞！它在那里！”秋蛉猛然清醒道，手指指的方向却是她们对面的土墙。 “嘿，比我慢了一点呢。”兰若狞笑道，一柄暗红色的血气弯刀已经出现在手中，向着墙壁奋力一斩，土墙如黄沙爆开，天地一片迷蒙中，秋蛉感觉到一股推力从背后袭来，将自己粗暴地向前方投去，狠狠撞在某个硬物上面。 连续两次遭受重创，全身骨头都要散了架一样，兰若的传音在脑中响起：“我要维持着这阵法不被发现，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一刻钟之内搞定，否则我亲手打死你。” “可恶。”漫天灰尘抖落，秋蛉挣扎着站起来，迷宫不见，头顶是绘着壁画的石质穹顶，她方才好像就是从那里摔下来。 此处正是先前信使投影回来的那方石室，巨大的阵盘中心，九心琉璃伞就漂浮在半空中。 脚下的阵法不知有什么玄机，然而她没有太多的时间了，秋蛉咬咬牙，甩出一束血丝向宝伞勾去，血丝飞到半空，心中突然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袭来，这种剑意，是他！ 血丝在空中一转，间不容发地打在一柄湛蓝的飞剑上，飞剑切断血丝，余势不减得指向秋蛉的咽喉，却在身前半寸处突然停下。 秋蛉不敢置信地望向飞剑来袭的方向，那魂牵梦萦了八年多的身影。 “徐郎。” …… 雁荡山，乱葬岗。 苍灰色的火焰还在燃烧，光罩之内，小米的神魂已经变成一粒微弱的萤火，随着火光摇曳，随时要熄灭，而灵植袋上的兰花却更加青翠茁壮，只要这一点萤火熄灭，小米的意识就将彻底消散，成为一株无知无识的兰草。 秋蛉的幻影依然木木地，看不出任何的情绪，通霄真人喟叹道：“原来骨肉至亲，对你们这些草木之妖来说也不过如此，可笑我那徒儿居然相信草木有情，当真是愚不可及。” “草木当然有情，只是这情却分轻重，亲人和爱人虽重要，却敌不过自己的性命重要，真人不这样认为吗？” “哈哈，有些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是人。”通霄真人大笑道：“我那徒儿，也是如你这般想的呢。” “徐郎，他如何了？”“秋蛉”忍不住露出一丝急切。 “徐则啊，他好的很，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他的伤已经好了，就是他告诉了我宝伞的存在，我才能提前设下封印，趁着宝伞为他医治之际留住那宝伞，否则以仙器之威，即使是老夫也无法束缚。” 秋蛉当初只是向通霄真人保证有办法挽救徐则，但通霄真人并未太过重视，只是想借机探寻妖类巢穴的所在，后来被秋蛉设法甩了，也就算了，而知道秋蛉这些年从未放弃的，只有经常被她探望的徐则。 墓地中的虚影晃动了一下，险些消失，标志着虚影的主人心境出现裂痕，通霄真人见机召唤出照妖镜道：“还有这面镜子，也是徐则告诉我，吸了血的滴血兰炼化出的精血能够相互吸引，我才能炼制出这些镜子，这两年可是帮了我不少忙呢。” 虚影一晃，膨胀成三倍多，秋蛉的声音尖叫道：“我不信，我那样爱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空气中的灵气传来一丝异动，通霄真人瞬间捕捉到，她的心境完全乱了！身形一闪，已经出现在墓地的另一端，伸出一手向空中一握，一只土黄色的大手在空中出现，攥紧，人高的大手手心出现一个紫发的女子，正是秋蛉！ 骨骼爆裂的声音在土黄大手中接连发出，通霄真人大笑道：“看来比起亲人，还是爱人更重要一些啊，哈哈哈。” “老贼，你骗我！”秋蛉七窍流血地喊道。 “哈哈，老夫可没有骗你，若不然你以为两年前，老夫为何将他这个废人移回到无极峰上去？”通霄真人喝道：“随我回去吧！” 正要收回法术巨手，巨手中突然爆发出一阵白烟，巨手中的触感消失了，一个雪玉可爱的兽耳小童从烟雾中跳出来，冲着通霄真人做了一个鬼脸，“老变态，真不害臊！” 上当了！念头闪过，突然一丝凉意从侧方袭来，通霄真人下意识召唤出灵光护体，仓促间却挡不住一抹森寒剑光从左手上方划过，一剑将囚禁小米魂体的光罩斩碎，剑光吐舌一卷将那株兰花连着未灭的一点萤火一同带走。 “小狐狸，撤了！” 兽耳小童，也就是狐三“唉”了一声，变为一道弧光向山下而去，同时那卷走了小米的剑光流转，向着另一个方向分头飞去。 通霄真人被愚弄了一番，如何不恼，当即怒喝一声：“妖物休走！”稍作抉择，立即向着剑光逝去的方向追去，追到一半却突然停住，暗道：“不好，怕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有心要立即返回山中去，然而又实在不想放过愚弄自己的妖物，当下祭出一只青铜虎符，这虎符乃是通宵真人的本命法宝，摧动之下，万店金光从虎符中飞出，一个个在空中化作陶土兵俑，向着漫山遍野地向着逃窜的两妖围堵过去。 心中放心不下，再度祭出一只金锥向着那剑光射去，料想此次必定万无一失，这才急匆匆地向着无极宗的方向飞遁回去。 转眼飞到无极宗上空，下方突然传来一阵震天的兽吼，无极宗东南的灵兽园中结界被撞开，近千只大小妖兽从兽栏中蜂拥而出，这些妖兽中有十几只都有结丹修为，此时发疯了一般往一个方向冲去，顿时将几个看守兽栏的修士淹没在兽潮中。 奔跑在最前面的妖兽头顶上，隐约可见两只雪白的三尾狐兴奋的跳着。 如此大的响动，自然吸引了无极宗内几乎所有修士的注意，莫说通霄真人为了独吞九心琉璃伞，一直没有告诉宗门中其他人此事，此时就算想召唤同门相助，急切间也无法找到足够分量助力！ 一片混乱之中，一道血红的幽影从通霄真人洞府的大门中飞出来，闪电般向山外冲去，通霄真人目呲欲裂，当头喝道：“妖人休走！”张开如云大手向那血影抓去。 血影轻轻一抖，将大手扯得粉碎，并不做纠缠，决意向外逃跑，速度比上通霄真人还要快上一倍，气势如宏地汇入那一群狂奔的兽潮中，当头将无极宗的护山阵法撞出一个大洞，带着兽潮滚滚而出，散入广阔的雁荡山林之中。 通霄真人拼命追赶，但两件最得意的法宝都用来对付明心去了，哪里还追的上？ 眼看红光混在其中就要逃了出去，天空中突然传来雷鸣般的声响：“何妨宵小，敢来我无极宗撒野！” 雷云瞬间密布空中，万千道雷光如雨一样落在山林之中，来不及逃出太远的妖兽们被雷光笼罩，或被直接劈中，或被蔓延开来的雷电麻痹，炸了锅似地从林中翻腾出来，其中两道最粗的雷电直扑红影，顷刻将红影笼罩吞没在其中！ 雷雨当中，一泓白光射向空中的雷球，居然是明心！ 说起来明心还要感谢这放雷的无极宗元婴，本来她已经快要被那金锥追上，前路又被符兵阻隔，退无可退才被逼回来想找兰若求救，正好这些天雷劈下来，金锥聚雷，不仅将劈向她的几乎所有雷电都吸收在上面，而且自己也被雷火灼毁，通霄真人这次可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当下明心倒提盘龙巨剑，气势如虹地斩向困住兰若的雷电囚笼，一边道：“剑爷爷，得罪了！” 剑中传来沉闷的吼声：“你这贱婢，又拿本尊挡雷！” “哈，原来你会说话啊！”说话间，盘龙剑爆发出惊人的气势，直切入雷牢中，元婴修士布下的雷牢居然被打开一道缺口，一只血球从雷牢中心爆开来，兰若浑身血光，拦腰抄起飞过来的明心，向着雷云之外的区域极速冲去，速度比最开始还要快上十倍不止！ 雷光在背后追逐，将所过之处炸开一条深深的沟壑，明心大喊道：“秋蛉呢？” “别管她了，拿你那剑帮我挡雷！” 怎么能不管？秋蛉不要紧，重要的是九心琉璃伞，那才是她们行动的关键啊！ 又一道雷光当头袭来，明心忙抬剑挡在雷前将天雷隔开，盘龙剑怒吼道：“贱婢，我要杀了你！” “想杀我先排排队吧！”明心也没好气的回过去。 本来不该是这样的，就算行动失败，她们也该借着兽潮引起的混乱偷偷溜走，而不是现在这样被无极宗的元婴抓了个正着。 无极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木仙记 第76章 逃脱 背后的山林中的雷雨已经停止，雷云越压越低，雷云之上威压提升到兰若和明心两妖为之心悸的地步，预示着下一次攻击截然不同的威力。 “咳，其实你可以把我放下。”明心道，被人拉着飞行的感觉不太好。 “少废话，老娘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点毛毛雨还不放在眼里。” “你理解错了，他们抓的是你，我可以说是被你挟持的，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兰若：“……” “你也能轻松点不是……” “想跑，现在也晚了。”兰若说道，乌云上的雷光终于聚集完毕，一条千丈长金黄的雷龙从云端上爬出，向着她们的方向俯冲而下，巨口张开，足以将整个山头吞噬！ 明心握紧了剑，准备着迎接雷龙的必杀一击，手中的盘龙剑中也传来紧张的情绪，巨大的压力更加激发了这柄古剑的凶性，灵力狂涌而出涌向盘龙剑，盘龙剑中心再度张开腥红的裂口，如一只凶兽睁开的眼睛，剑身黑芒暴涨，在空中化成一条苍龙虚影。 雷龙压下，兰若也看的出自己没有办法从雷龙的口中逃离，当下同样将手握在盘龙剑宽大的剑柄上，结丹期的灵力注入剑中，黑龙虚影暴涨成十余丈的长龙，乌黑的龙鳞有如实质，向着比它大两圈的电龙毫不示弱地扑咬过去。 两条法术巨龙马上就要冲撞在一起，身后无极峰的方向突然一道红光冲天而起，瞬间驱散掉大半的乌云，连带着雷龙也失去了力量的补充，缩小成和黑龙一般大小。 然而这意外的变化也阻拦不了已经近在咫尺的两条巨龙，双龙紧紧地相互缠绕在一起，有如真龙一般互相不服输地咆哮着，力量势均力敌。 但雷龙却不仅仅是靠着蛮力，道道雷光从交缠的龙躯处渗透进黑龙的身体，黑龙的鳞片一片片张开，金光从鳞片的缝隙中放射出来，随时就要向四方炸开！ 灵力如山洪暴发般向剑柄中倾泻，此时已经完全脱离了明心的掌控，而看兰若咬牙支撑的样子，想必也同样不好受，再这样下去，就算不被这雷龙吞掉，也要被盘龙剑吸干灵力而死。 没办法了，明心逼出一滴精血，张口喷在剑上，轻喝道：“以身为祭，向死由生。” 妖丹上，七只符文激发出来，一条符文链顺着那一滴精血流淌的轨迹飞进盘龙剑裂开的缝隙中！ 那一瞬间，明心感觉到自己与那串血祭符文失去了联系，时间几乎停止了，天地一片寂静，下一刻，一股比雷龙更令人心悸的威压从剑中发出，盘龙剑轰然从中间裂成两片，一道红色的电光从剑中飞出钻进黑龙的身体，黑龙的身形再度暴涨三倍，遒劲的龙身将雷龙拧成数段，张开嘴一口吸进腹中！ 雷云上传来一声怒喝：“孽畜，敢毁我法宝！”一个一身金袍的长髯老者从云层中飞出，挥手一座遮天蔽日的山峰压下，已经失去控制的黑龙狂怒地撞向山峰，将山峰的底部撞落出一块块巨大的碎石，如果给它时间，或许真能将这大山撞塌，但山峰压下来的太快了，这点伤害对这山峰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黑龙在撞击中一点点溃散，头顶的山峰和脚下的大地气息连接在一起，变成一座无法逃脱的囚笼，兰若抱着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明心，冲进黑龙在山峰底部撞出来的大洞之中，山峰的底部与大地一接触在一起，立即严丝合缝地生长粘结起来，这只被撞出来的岩洞真的变成了一座监牢。 黑暗的空间中，恢复了暂时的宁静，怀中的身体呼吸和心跳几乎停止，兰若找到明心的嘴撬开，不停地将一股股腥咸的血流挤进明心口中，神识传音呼唤着明心的意识：“嘿，别死啊，你要是死了，苦树那老头子还不得把我念叨死。” “你不要救我，我死不了的。”明心传音道，这血一样的液体不知道是什么，虽然能补充她的生机，但却本能地让她感到排斥。 “别再救我了，通霄老贼必会求那元婴留我们一命，等下那个元婴打开牢笼，你就抓我做人质伺机逃脱，我是的三代弟子，他们不敢让我死的，这样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兰若不为所动，依旧将血流源源不断的送进明心的口中。 周围的山壁开始向内收缩了，明心急道：“这山上附着他的神念，快些，要来不及了！” 兰若用力地揉了揉明心的头发：“歇歇吧，智多星！” “你要干什么？” 兰若笑道：“自然是原计划，你得学着对别人多点信任，你看，她来了！” 一线红光划破黑暗，一柄张开的红纸伞出现在巨山牢房之中，纸伞旋转，将山洞中的两妖吸进里面，随后伞面合拢，消失在黑暗中。 巨峰法宝之外，先前阻击的元婴轻咦一声，山峰加速缩小，收回到手掌心，变成一座巴掌大小的透明小山，出了一条那孽龙撞出来的微小裂隙，里面空无一物，“居然逃了？怎么可能！” 难道是那个？回望无极峰的方向，那道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红光已经彻底不见踪影，与它一起不见的还有那两只显然不属于无极宗的三尾狐，通霄真人用来种植滴血兰的小药园，还有来游历的弟子，明心。 能毫无阻碍地从他的千重峰下将人轻松带走的，难道是，仙器？！ “通霄，你是不是该向我解释一下，你这些年都干了什么？” “太上长老恕罪。”通霄真人匆匆地从下方赶上来，小心地道：“此事容我慢慢向您和诸位长老禀报，有过错处但凭处置，但当务之急是不要让那几个毛贼逃跑了啊！” “哼，仙器之威岂是你能预料，你让我如何去追？”长髯元婴掐指算着，虽是劫数，也未尝不是一个大机缘，“罢了，此事从长计议吧，对了……”长髯元婴指点着下方满目疮痍的雁荡山，“把这些都送给看看，他们教的好徒弟！” …… 大概是在血兰谷呆的时间长了，九心琉璃伞创造出来的空间总有几分血兰谷的影子，连那座白石宫殿都一般无二，明心几妖身处其中如在血兰谷内，灵气充沛，养起伤来倒也便宜。 事后清点，小米神魂受损严重，连化形都不能，但只要带回血兰谷，过个一年半载就能修整过来；兰若不过损耗了些气血灵力，修养七八天也就好了；狐三是皮外伤，看起来虽然重，但修复起来更加容易，最多三天就能活蹦乱跳。 至于去兽栏捣乱的狐大狐二和兰馨三个，长髯元婴一出现就躲在无极宗内，直到九心琉璃伞脱困而出，才一一被接进伞中带走，根本毫发无伤。 最惨的是明心，只差那么一点就要被盘龙剑吸干精元而死，幸亏发狂之后的盘龙剑似乎没有脑子，拼命去撞那山，结果自己先被那山峰法宝压得溃散，这才让明心捡了一条命回来，不然真要和二号相伴做鬼去了。 即使是这样，明心也可谓损失惨重，肉身上的伤势还好说，花一点时间总能复原，但盘龙剑却从中间断成了两截，连带着里面的器灵（明心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姑且称之内器灵。）还有自己的血祭符文都消失地无影无踪。 血祭符文不仅仅是一个拼命的手段而已，那七个符文本身就是一种加持的力量，离开了血祭符文之后，明心吸收灵气修炼的速度直线下降，只有原本的三分之一，可想而知，那一串符文对她之前的修炼帮助有多大。 以前是几乎不用考虑吸收的时间，只需要用就好了，现在不得不将吐纳吸收灵气的时间也计算在每日的修炼日程之内，计算下来，修炼的速度慢了至少三成。 不仅如此，这也意味着体内储存的灵力耗光之后，明心现在要花三倍的时间来将花掉的灵力补充回来，对持续作战（或逃跑）的能力损伤巨大，明心现在每日对着那两半残剑挠头，别人出来历练都是增长实力的，她却来了个大退步，这都是图什么？ 若说谁比明心更惨一些，大约只有秋蛉了，只是这种惨，却是另一个层面上的惨。 “她这样多久了？”明心的魂体飘到兰若的身边，并排望着悬崖边的秋蛉，她恢复了兰花的本体，就种在九心琉璃伞幻化出来的悬崖边，层层密密的绿叶之间，插着半只湛蓝的飞剑，飞剑的剑柄直插向天，如一座墓碑。 “谁管她，我只是路过。”兰若皱眉看向明心的魂体，“你现在应该好好修炼养伤。” “不耽误的。”二号还在身体里，她也是劳累了好久才得空出来休息的。 “哼，懒得管你们。” 明心冲着兰若离开的背影摇头，又是一个不坦诚的家伙。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进灵魂中：“我知道哦！小秋蛉从把你们接出来之后就一直是这样，唔……已经有七天了吧？” “你是……九心琉璃伞？”明心奇道。 “哈，不愧是智多星，一下就猜出来了！”一个戴着红伞帽子的小童从空气中跳出来，雌雄莫辩，“你可以叫我小伞。” 其实并不难猜，而且明心也不认为眼前这个孩子样的小伞很小。 “小秋蛉被那古怪阵法伤了神魂，勉强把你们救出来之后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不过依我看最大的原因是看不破心魔吧。”小伞道。 “那个人死了？” “死了，可惜了，当初花了我好大的功夫救回来的呢，那么简单就没了，想不想知道他们两个都发生了什么？很有意思哦！” 明心并不人为那是个会让人愉悦的故事，“比起那个，我更想知道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从无极宗血兰谷虽远，但是凭九心琉璃伞跨越空间的能力，不出几个时辰也就到了，而今他们已经在伞中待了七天，可见小伞现在根本不想回血兰谷。 小伞对此供认不讳：“我本来是想出来玩两年就回去的，结果刚出来就被那老道困住，好不容易才跑出来，当然要把之前没有玩的都补回来了！” “那你至少可以把我们送回血兰谷！”明心道。 小伞摇头道：“那可不行，靠近血兰谷的话我肯定会被那家伙抓到的，你们还是在我这里乖乖的养伤，等到想出去的时候，我自然会放你们出去，只是在哪里我就不保证了，总之我是不会让你们把我的行踪告诉他的！” 明心被气笑了：“你在躲灵君？也就是说我们连被扔在哪都不能选喽？” “完全正确！”小伞得意地道：“随机传送，就连我也不知道被传送到哪里，这样才万无一失！” “万一我们被传送到危险的地方呢？” “你们想修仙，哪能不冒风险！” “小伞，这样对救命恩人是不对的哦！”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小伞面色一变，刷的一下跳起来就要往对面的悬崖下跳下去，半空中突然出现一个紫发的男子虚影，一手将小伞头顶上的顶珠擒住。 小伞用力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忍不住怒道：“他们算哪门子救命恩人，还不是你的狱卒，和无极宗的那个人类老道有什么两样，老不死，你不好好闭你的关，小心折寿！” 明心记得这个男子，在兰馨的记忆里，那绝代的风华任何见过的人都难以忘怀，这就是滴血兰一族最古老的先祖，元灵后期修士夙华灵君！ 明心此时简直哭笑不得，笑的是有夙华灵君在，他们不会被这无良的伞灵随便扔出去，哭的是，早知道灵君马上要出关，他们还急着出来做什么？也就不会弄成如今的狼狈模样。 伞灵小伞长久地盯着夙华灵君，目光中满是倔强，良久，夙华灵君松开手，轻叹道：“你既然那么想去，就去吧。” 小伞身形一闪，消散在空中，只有声音还在传来：“老不死，你又打什么注意！” “我会解除与你的主仆契约，从今以后，你自由了。”夙华灵君道：“怎么，不想吗？” “你真的不要我了？”小伞再度从空气中跳出来，不敢置信地强调道：“我可是仙器！”木仙记 第77章 奖励 “你既然心中有怨气，继续强求你在我身边，我还得时时提防你，岂不是很不划算？”夙华灵君道。 “那你不用我帮你定灵脉了？” “血兰谷空间已经稳定，一条灵脉而已，并非非你不可。” “说的也是。”小伞煞有介事地点头，随即指着夙华灵君的鼻子道：“那你怎么还不解开契约！？” 夙华灵君张开手臂，点点星光从魂体中泛起，星光聚拢在一起变成一个银光闪闪的伞形，银飞出体外，散落在空中。 随着银伞消失，周遭的空间开始变化，凹陷的山谷开始上升，变成灰白色的平坦土地，遍地的紫色兰花和白石建筑蒸发成云雾飘向空中，将天地变成一片混沌未开的样子，整个空间中，只有那座秋蛉栖身的悬崖还保持着孤傲的棱角。 小伞落在悬崖上使劲地踩了两脚，悬崖纹丝不动，兰花脚下的泥土依然保持着肥沃的黑色，小伞愤愤道：“你骗人，这不是还有吗？” “这是你与秋蛉私下签下的契约，原本有我的契约在，这份契约只是附属，你可以随意违背，但现在我的契约解开了，这份契约就变成了共生契约，你与秋蛉的神魂绑定在一起，除非一方死亡，否则谁也无法离开谁。”夙华灵君微笑道：“这可怪不得我。” 就知道没那么简单！这个笑容小伞太熟悉了，每一次见到这个笑容，都有人要倒大霉，没想到有一天会是自己面对上这个笑容，这个契约绝对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不过…… 小伞眼珠一转，对付笨笨的小秋蛉，总要比对付这个老不死要简单的多。 “算了，反正我自己一个也有些无聊，就帮你照顾一下小秋蛉好了，你们还有谁想跟我走的，只此一次，赶紧报名哦！” 后半句话，却是对着感受到，空间变化匆匆敢来的其它妖们说的，众妖面面相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唯有一个莹黄的光点从狐三手中捧着的兰花中飞出来，一闪一闪地向着小伞和秋蛉飞过去。 “本是同根而生，何必同命相连。”夙华灵君轻轻将小米的魂光握在手心，安放回她的兰花本体中，“安兴等待吧，秋蛉有她的命，你也有你自己的使命。” 魂光消失在兰花中，花瓣与叶片合拢，彻底平静下来，一边的兰若暗松了一口气，小米的魂魄一直不能归体，始终是危险，若不是灵君此时赶到，谁也无法保证会发生什么。 “好了，既然没人的话，那就就此别过喽！”小伞咯咯笑着，一把将地上的兰花残剑连着泥土一起抱起来，飞身跳下云雾笼罩的悬崖，混沌的空间飞速扭曲，一阵混乱的吸力从四方传来，这是开始传送的征兆！明心赶紧钻回自己的本体中，免得被送到天各一方处。 一阵灵光从夙华灵君体内扩散出来，变成光罩将众妖遮在里面，免去了众妖被空间乱流吹地四散开的命运，光罩在混沌云雾之中不断后退，终于云雾消散，他们从厚厚的云层中飞出来，下方正是血兰谷的旧址――大裂谷！ 光罩一闪，带着里面的众妖在空中消失，下一刻坚实的触感从脚下传来，窗外紫兰花海烂漫，他们已经降落在血兰谷的中心，芝兰殿当中。 “兰若办事不力，还要让灵君来救我们，真是惭愧。”兰若当先道。 现在想来，如果九心琉璃伞真正的主人是灵君，那就算通霄真人抓到秋蛉，也一样没法将九心琉璃伞炼化为己有，同样，夙华灵君既然能在虚空中捕捉到小伞的痕迹，那找到并解救出九心琉璃伞来，也不是难事。 “不必自谦，这件事情你们做地很好，若是由我出手，那就完全不相同了，你们可是为我血兰谷免了一场大劫呢，想要什么奖赏，尽管向我说出来便是。”夙华灵君说道，认真的神情不似作伪。 兰若自负一笑：“奖赏就不必了，分内之事而已，狐大狐二狐三，我们走。” “奶奶奶奶，真的不要奖赏了吗？” “你懂什么？奶奶这叫欲擒故纵！灵君老祖宗记得咱们的好，还能不加倍犒劳我们吗？” “大哥英明，奶奶更英明，哈哈，我狐二要发达了！” “大哥二哥……你们不要说出来啊……” 夙华灵君笑着看这几只离开，转向还留在殿中的明心道：“小友可是也要欲擒故纵。” 明心将躲在背后的兰馨提溜出来，抓着两只翅膀面向夙华灵君固定住，兰馨讪讪地笑。 “灵君若是不忙的话，先把这只处理一下吧。” 夙华的神识扫过，兰馨只觉得全身一阵凉意扫过，好似将自己从里到外翻了个遍，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神识扫过，夙华也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来，手指一点空中，一块红宝石般晶莹剔透的血珠出现在兰馨面前，瞬间吸引了兰馨全部的心神，不提兰馨，就是明心看到那滴血珠飘过来，喉咙也有些发干，内心有一种渴望在呼唤着自己吞下它。 “这是我化灵之前精炼的一枚血精，兰馨，你吞下它试试。”夙华道。 几乎世上所有的滴血兰一族都称呼夙华为先祖，夙华至少活了几万年，他化灵之前的血精，也至少有几万年了，明心不知道这东西是不是也是年头越久越好，但其对滴血兰妖的诱惑力的是毋庸置疑的，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些。 美味当前，兰馨却不会管那么多，未等血精飘过来，早吐出一条血丝将血精拉近口中，血精一入喉，兰馨因为久未吸血而变成淡紫的头发霎时红了，感觉到手中的翅膀力量传来，明心不敢再用力拉，马上将手松开。 兰馨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身体在空中蜷缩，翅膀包住身体蜷成一个球形，一缕缕的血丝从翅膀中飞出来，几息之间织成一只红丝血茧，坠落在明心手中，神识探视过去，兰馨就蜷缩在里面安然睡去。 “不必担心，她这是要突破了。”夙华灵君走过来，从明心手中接过兰馨的血茧，仔细端详片刻道“刃狸向我说时我还不信，原来世间真有如此奇事，她如今体内的能量与我族已经截然不同，不能再算是滴血兰，但却同样能吸收我的血气，使用我族的功法神通，甚至突破的方式都与我族类似，这样的例子我活了这么久也闻所未闻。” 夙华灵君认真的看过来，有那么一瞬间，明心感觉到自己所有的一切秘密都被看透了，强自压抑住催动神识反抗的欲望，两道神魂紧紧封锁住识海，尽量让自己显得坦然。 “有趣，若我没有猜错，兰馨的变化应该是源于你吧？”随着夙华开口，压力霎时一空，明心舒了一口气，不敢将识海的防御松开，坦然地道：“晚辈也有此猜测，不过晚辈已经答应了别人，此中缘由恕晚辈不能向灵君诉说。” “你不必紧张，我没有窥探他人私密的爱好，只是看到你，让我想起一位故人罢了。” 故人，难道是瑶光？以夙华的年纪，还真有可能与瑶光相识，瑶光的秘密在她心底藏了太久，原本已经快要忘记了，此时一被翻出来，顿时掀起阵阵波澜，问还是不问，两种念头交替着，终于被瑶光的那句话压过去：“知道的越多，也就越危险。” “是生死草吗？说来可惜，晚辈在这世间飘摇数十载，还未见过一位同族呢！”明心好奇地道。 夙华回忆道：“生死草，唔，上一次见到已经是一万年之前了吧，不过你们的气息可是完全不同呢，你若不说，我还不敢认。” “一万年过去了，从远岚到中洲，沧海桑田，几经变化。”明心感叹着，摇头道：“不说晚辈了，兰馨现在的情况可还有危险。” 看出明心不愿多谈，夙华灵君也没有再纠缠，“兰馨如今的情况已经不属于滴血兰的范畴，将来会如何，我却也看不清了，不过你也不必烦扰，既然还能修炼，那便是天不该绝，我倒是很期待，你们两个将来会成长到何种地步呢。” 明心美眸一转，甜笑着道：“灵君既然期待，不如多赐我们一些宝物，你看我们现在这么弱小，这一次若不是小伞及时出现，差一点就回不来了呢！” “这次你立功不小，想要什么就尽管说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明心笑道：“有件事倒不用烦劳灵君，只叫谷中的兄弟姐妹们帮个忙就好。” …… 不需要欲擒故纵，除了满足了明心的请求之外，灵君还很慷慨的私人赠送了明心五千积分，可谓是再实在不过的奖励。 九心琉璃伞和秋蛉的离开的消息只控制在一个小圈子，对血兰谷的大多数妖来说，他们所知道的就是灵君出关，谷中丢失的宝物被寻回来，谷中的灵脉重新稳定，八位长老终于可以放下轮流束缚灵脉的重任。 血兰谷很快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在半年前那场灾难中毁坏的地方被修缮疑心，云洲的昆仑们也再度回到这个着名的妖城，作为寻回了镇谷之宝的功臣，明心顺利赢得了昆仑云台分部的信任，可以在这片土地上自由的任务交易了，此外更是在血兰谷中得到了足够的声望，明心现在是广大兰妖的老朋友。 而血兰谷的兰妖们最近又多了一个新的工作：带孩子。 一切起源于明心来云洲的第二个目标，为妖魂们转生。 为妖魂们转生为灵植很容易，只需要将魂魄附着在种子上，埋进一片适宜的土壤中，再为它送上自己的一份灵力，凭着这些，大多数转生为灵植的妖魂们都能顺利地融入当地的环境，凭借着自己天生强于其它植物的智慧和力量脱颖而出，或躲避人类妖兽的啃食采摘。 但妖兽就不同了，初生的幼兽或兽卵，即使脑子中装着再多的知识，失去父母亲族的庇护，在野外除了成为食物没有任何其它的可能。 为了帮助这些选择成为妖兽的妖魂们获得基本的生存能力，明心只好将血兰谷当做育婴基地，让广大的兰妖们代为照顾这些幼兽，当它们有自保的能力的时候，再由兰妖们择处将这些幼兽放生。 如此一来，明心只需要躲在芝兰殿中不断地孵化转生幼兽就好了，工作量瞬间减少了九成九。 望着这满室大小形状各异的蛋，一只只眯着眼睛呼呼大睡的小兽，明心不禁想起了澄心居里的那一窝琥珀蜂巢，也是一只肥大的蜂王躺在里面，周围包围着一群蜂卵和幼虫，外面还有成千上万的工蜂们在为她服务…… 不能再想了，她已经无法正视自己的这份工作了！ 虽然这个模式怪异了些，但无疑是效果卓着的，血兰谷的兰妖们视夙华灵君为主宰，有夙华灵君亲自下令，没有哪一个兰妖敢阳奉阴违，拿着新领来的幼兽做随身血袋用。 夙华灵君还专门在谷中划出了两个山谷作为育幼园，供幼兽们在里面游戏，游戏的主要内容包括赛跑，捉迷藏，摔跤等等。 都是能用的上的东西。 有些兰妖和抚养的幼兽们建立起了革命友谊，效仿兰若和那三只狐狸的模式，组成了组合，据反映，这种组合效果还不错，兽妖与草木妖互相配合，取长补短，在外面求生的能力大幅增长，由此在将来还引发了妖界的一股新风潮，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恶劣的环境注定了妖兽的幼崽要比人类成熟地更快，一年的时间，足够明心转生的这些幼兽具备单独生存的能力，开始走上自己的修炼之路。 这一年里，经由血兰谷涌向云洲各地的转生妖兽有将近两万只，有些干脆留在血兰谷，成了昆仑之中的童子军，算上明心在海上放生的妖魂们，转生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已经费不了太多的力气，明心打算在游历的过程中亲自将他们播种下去。 一年后，明心带着破茧而出，突破筑基中期的兰馨，还有一大袋附着着妖魂的种子再度出发，丢树枝随意指了一个方向，继续她的云洲之行。木仙记 第78章 寰灵界 “少年郎，我看你天庭饱满，骨骼清奇，乃是不世出的修道奇才，老夫这有本《玄牝之书》，乃是正一宗仙人传下来的极品功法，你好好修炼，将来拯救世界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什么？你没有灵根？！呵，那是那些愚夫看不到你的不凡之处，这样吧，老夫再送你一本《星辰锻体诀》，不要问我是谁，好生修炼，将来有缘，你我自会相见。” 蹲在墙角的小少年楞楞地捧着手中的两本书，揉揉眼睛，眼前哪里还有那老者的身影，手中的书本的封面上，玄牝二字展露着惊人的美感，仿佛那里有一道门，让人控制不住地想要去探寻。 少年小心地将这两本泛黄的古书塞进怀里，擦擦嘴角的血迹，一双眸子亮如星辰。 转过一个墙角，刚刚还仙风道骨的白发老人已经摇身一变，变成一个丰顺俊雅的青年男子形象，只是五官上还有些许的相似，若是让那少年郎看见，最多只会以为这是那“老神仙”的子侄辈。 青年和老者都是明心，只不过青年是明心装扮出来的样子，而老者则是幻化在少年眼前的幻象，没办法，相似的事情做多了，不多换几个形象，用不了两次就会让人看出端倪。 隔着几座房子，明心一边轻摇着手中的双蝶小团扇，一边望着少年离开的方向，高大的男子拿着这样一柄秀气可爱的玉骨团扇，少不得引来路人的注意，但只要看到那张脸，那种不协调的感觉马上就会消失。 郎君驻足远望，忧郁的目光似沉思，又似在追忆过往，像这样俊的男人，用什么装饰都是合适的。 “啧啧，真够傻的，你看人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明心不再驻足，一边继续挪步，一边向附在袖子中的书页传音道。 在包子器灵的强烈要求下，自从血兰谷出来，明心便将玄牝之书的书页从储物戒指中挪到袖口里，让它自己寻找所谓的天命之人，这样做明心也不是没有好处，包子器灵别的没用，感知别人的神识窥探却是一把好手，明心借着它也躲过了一两次不大不小的麻烦。 “哪里傻了，那是心思淳朴！哪像你，一肚子坏水，怪不得被人追杀。” “唉，书院的弟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明心淡笑不语，相处这么久了，明心也摸清了这包子的脾性，口上抱怨挖苦的勤，恶意却是谈不上的，到现在为止他们相处的还算融洽。 每到一个村镇，明心都会将一部玄牝之书总纲的抄本丢进当地的书斋当中，或是如刚才那样直接送到包子看中的人手上，有的地方还能借着正一宗的名头换一点灵石，大多数的地方都是白送的，有时还要附带上两本中洲烂大街的淬体功法，这样人家才肯收――淬体的功法在云洲算是个稀罕物。 不是不能多赚一些，接受了夙华灵君赠予的积分后，明心现在手头很宽裕，懒得耗费那些时间在这些小钱上面，反倒是挂在昆仑的玄牝之书抄本卖出去百于份，积分换算成灵石有十万多，小赚了一笔，但那只是最开始，后来也很快也坏了名声，大家都知道这是一本没用的骗钱功法，再也无人问津了。 此处是云洲八大修仙界之一的寰灵界边境上的一个小镇，因为临近凡间界，灵气远不如中心的充足，好处是边缘地区，厉害的妖兽同样稀少。 镇上有大半的居民都是没有灵根不能修炼的凡人，其中充斥着被寰灵界各个修仙家族抛弃的，不具备灵根或灵根品质差的子弟，而修士的比例只占到一成左右，以低阶炼气和淬体修士为主，这座云洲最贫瘠的修仙界小镇，反倒是最为接近中洲平均水平的地方。 小镇没有名字，生活小镇内外的人们通常叫这里垃圾镇。 但是那是一个月前的情景了，如今这座被废弃的垃圾场已经焕然一新，街上到处都是如明心这样姿容不凡的修士们，街边也如云洲的大多数修士城镇那样摆满了散修们设立的地摊，明心甚至在这里察觉到过属于元婴阶修士的气息。 一切的缘由始于小镇外的森林中那一道冲天的金光，一个月前，这道金光最初出现，很快引来了附近来往散修士们的注意，散修士中不乏能人异士，很快就辨认出，这道金光正是一个正在孕育中的小世界。 垃圾镇外出现小世界的消息不胫而走，引来寰灵界的修士们蜂拥而至，虽然小世界的入口处很快就被附近的两家中型宗门联手控制住，但还是阻挡不了寰灵界修士们寻求机缘的热情，在这里盘亘不去，等着分一杯羹。 明心也是恰好游历至此，听到消息自然要来看看，世界上每天诞生和毁灭的小世界都数不胜数，但很少有人能亲自见证一个小世界的诞生，因为它们总是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出现又消失，向垃圾镇外这样的情况在历史的记载中都非常稀有。 只可惜来到这里之后才发现，现今那道金光周围都被云洲的元婴和结丹修士们牢牢占据，想亲眼见识一下这个过程是不行了，明心所能做的，只是和这镇里的大多数修士一样，期待着小世界开启，如果占据小世界入口的各大宗门心情好的话，可以让他们成为一个非常有前途的职业――炮灰。 凡是新的小世界，其中会出现什么危险谁也无法预料，贸然投入太多力量进去探索，虽然能分到第一杯羹，但更大的可能是损失惨重，所以让无处不在的散修士们进去探路是许多云洲宗门常会做的事，等到探索完成，若是有利可图，再占据不迟，而广大的散修士们也能有机会在其中争得一份机缘。 至于明心为何打扮成这个样子，那就又是一个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故事，明心不知道云洲的八卦是以怎样诡异的形式传播的，在血兰谷修整一年，一朝出山，似乎整个云洲的修仙界都流传着一个传闻，一个来自的弟子偷盗了中南界大宗门无极宗的宝库，带走无数宝物，其中甚至还有一件仙器。 而这个传奇般的弟子刚好很有名，几十年前去中洲参加过白马会的各派菁英们都记得，此人正是当年的魁首明心，当年夺魁时只有十九岁，如今也二十三年过去，也不过四十二岁而已，即便再天才修为也不会超过筑基中期。 于是乎，明心就成了云洲黑道榜单上最为引人瞩目的名字之一。 一年的时间刚好足够将这个可耻的谣言传遍云洲各大修仙界，画像留影遍地都是，所以当明心不做遮掩地出现在距离中南界万里之遥的天玄界，满以为已经脱离无极宗的影响范围之时，立即就被热情的天玄界人民给认了出来，如今回忆起在天玄界的那段峥嵘岁月，依然会让明心感叹：活着真是太不容易了！ 有了天玄界的经历，后面明心便一直以这幅面貌示人，三年的时间走过大半个云洲，一直来到这里，身上携带的种子已经只剩下最后一万个，这次从寰灵界出去，便打算乘船回中洲了。 奇怪，回忆了这么久，怎么兰馨还不回来？不会是又惹什么祸了吧？ 刚想到这里，感知之中，一份熟悉的牵绊感从远方飞快的靠近回来，放眼望去，远处的街巷中一片喧哗由远及近，明心忍不住扶额：果然。 “小杂种，你给我站住，你们快给我抓住她！”远处传来女子尖利的喊声，一阵尘土飞腾间，一个不超过三尺高的紫发小女孩儿飞快地在人群中间钻进钻出，在她的背后，五个炼气修士紧追不舍，三个在地上，两个御器飞在空中，运起法器不断地向下方攻击着。 而那女孩看似狼狈躲闪，实际上每一次都能恰好躲开身后诸人的攻击，反倒是街巷中的人群倒了大霉，有躲避不及的凡人被落下来的法术打到，直接被沾染了灵力的火焰烧成灰烬。 人群惊慌逃窜，造成更大的恐慌，这一月来镇子里虽然修士云集，但大家都默契的守着修仙界不成文的规矩，少有在镇中大打出手，如这些人这样肆无忌惮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穆哥哥，救命啊！坏人要抓我！”远远地，兰馨便煞有介事地喊道，一边调皮地眨了眨眼。 “又干什么好事了？”明心传音道。 “才没有，我好好在街上走，这些人就要抓我，都是坏人！” 说话间，兰馨已经跑到身边，抱着自己的腿躲在身后，明心叹了口气，小团扇轻轻一挡，将迎面而来的一道火球挡住，随后以更快十倍的速度，向天上那一看便是领头的女修脸上招呼过去。 “啊！”女子一声惊叫，炸了满脸花。 “大小姐！”天上地下剩余四个修士争相向那女修扑救过去，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再回过神来，街上已经不见那一大一小的身影。 …… “太便宜他们了，姐姐你真该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一条陋巷中，明心两个现身出来，明心揪着小女孩，也就是兰馨的耳朵道：“几个炼气小修士，遇上这种人躲过就好，偏你要搅得满城风雨，是不是故意的？” 兰馨弱弱地道：“不是你叫我隐藏实力的吗……” 这就是她为什么不想变大。 这个样子实在太麻烦了，容易被人发现不说，因为是小女孩的样子，还不能表现的太厉害，以免让人怀疑。 最关键的是，兰馨幽怨地望着明心高高的头顶，好想跳上去…… “别想了，离开云洲之前，你就用这个形态好好待着吧！”明心捏着兰馨的小脸蛋，还是这个样子手感好啊！ 这个形态是兰馨吸收那滴血精之后的新能力，变大之后（虽然还是个豆丁。）样子与一般人类小孩儿几乎无异，且只要吸过血，身上就会自然带着人类的气息，再着意遮掩一番，完全可以如明心一样走在人群中而不被发现妖身。 选择这个形态也是无奈，在玄灵界时一番乱战，虽闯了出来，但她们原身的样子都被人记下了，为了不再落得人人喊打的境地，只好让兰馨一直维持着这种形态。 “嘘，有人追上来了。”明心小声道，转身将兰馨挡在身后。 巷口的围墙中浮现出一个人形，一个戴着面具的女修挡在路口，面具紧贴皮肤，上面没有五官，整个一张白面皮。 这个打扮，这种匿踪的手法，无面，云洲最大的地下杀手组织，明心本人就在他们的追杀名单上，在玄灵界时有过一面之缘。 难道被发现了？这下可有些麻烦了。 “你很敏锐，但你惹错了人。” 女修一步步走来，周围的石巷悄然融化，褪色成粒粒黄沙。 明心摇着团扇，认真地问道：“姑娘尾随我至此，可是觊觎在下的美色？” “找死！” 三息之后。 黄沙幻象退散，明心有些犯愁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无面人，这些杀手组织就麻烦在这里，见事不对，自杀地没有一丝犹豫，连灵魂也涣散，想抓住审讯却是万难。 不知名的毒液已经开始腐蚀尸体，很快就会将其彻底从世间抹去，变为一滩脓水，抓住最后的时间，明心做了一件一直想做的事，掀开她的面具。 “啧啧，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摇头将面具扔在毒水里，毒水蒸发，消失，比明心自己处理起来还干净。 明心拍拍手，“这位道友可也是觊觎在下的美色？” “呵呵，道友姿容虽好，可惜在下并无龙阳之好。”一个中年样貌的男修士从转角处走出来，嘴边两撇小胡子。 明心心生警惕，这个人是故意现形的，否则她还觉察不到，此人可比那稚嫩的无面者要难对付地多。 “敢问道友跟着在下，是有何指教？”明心剑气集于掌心，随时准备出手。 小胡子笑容可掬，丝毫不见紧张：“道友不要误会，在下应修明，乃是寰灵本地人士，方才刚巧路过，见道友气质不凡，不忍道友被这些污秽物纠缠，这才忍不住出言提醒。” 明心奇道：“应道友要提醒我什么？”木仙记 第79章 组队 应修明道：“道友可以看看你右手小指的第二节 内侧，是否有一个人脸。” 神识扫过小指，明心皱了皱眉，小指的内侧居然真的有一张模糊的人脸，人脸是指纹组成的，只有一个轮廓，就像是手指上的几条指纹变换了形状组成了这个图形，指纹很淡，若是不着意观察，很难发现这微小的变化。 指纹组成的人脸轮廓与无面者的那张面具极为相似，神识扫过感受不到丝毫的异常，仿佛天生如此，但这可不像是个无害的印记。 “这是什么？” “我也是听闻无面的杀手有一种特殊的追踪方法，当一个无面被杀死时会激发体内的剧毒腐蚀肉身，而这种腐蚀是从四肢开始，最后到头部终止。” “因为无面的神秘，很多杀死无面的人都会抵不住好奇去掀开无面的面具，当他们的手或操控的法器碰触到那张面具时，面具上所附带的咒术就会缠上杀人者，而其它的无面就能通过咒术的痕迹来追踪到这个人，让他无处可逃。” 创造神秘感，利用人的好奇心和自负来设下陷阱，最有意思的是面具上没有直接附上剧毒，而是设置了这个隐秘的印记来降低人的警惕，心思不可谓不巧妙。 明心负手道：“应道友想要什么，不妨明言吧。” 应修明笑道：“哈哈，道友快人快语，应某也就不饶弯子了，应某有一位友人，尤其擅长诅咒之术，可以为道友解除这烦恼，至于应某所求的，不过是一份人情。” “人情用在哪里？”明心道。 应修明道：“降灵秘境不日就要开启，若是道友有愿随应某共探秘境，这人情就还了，若是不愿，给应某的朋友一些灵石就好，我想道友应该不缺。” “姐姐，我听坏女人说那个小世界被起了名字叫降灵秘境，听说里面空间不小，那几个宗门准备开放给散修呢！” 原来如此，这应修明还在考她呢，此人倒有点意思。 “应道友安排的如此周到，在下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呢。”明心拱手道：“在下穆心明，自中洲游历而来，此番多谢应道友相助了。” 应修明笑道：“哈哈，原来是中洲的朋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我这就带穆道友去见我那朋友，你们肯定能谈得来。” 应修明的朋友在镇外，两人御空而行，一边与应修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边与兰馨传音询问刚才的事。 说来这件事还真怪不得兰馨，今早明心忙着替包子器灵找天命之人，便叫兰馨独自去觅食，正巧在一家凡人搭的戏楼里见到那女修与人说降灵秘境开启的事，好奇之下就停下来在一边偷听。 本来这也没什么，但那女修见兰馨长得可爱，就打算叫过来逗弄，兰馨这妮子很是看人，若是得了她的眼缘，与她关系好的，那便撒娇卖萌，活泼的很，但若是对上其他的人物则高冷至极，一个眼神也不屑于多侍奉，当下扭头就要离开。 于是这被宠坏的大小姐就被折了面子，越是追，越是不被回应，气也就越大，于是就变成了明心看到时的样子。 看起来是兰馨给人吃了闭门羹在先，但发展到后来的样子，全亏了兰馨是个假小孩，若真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下场和街边那些无辜遭难的凡人也不会有太多区别。 “穆道友不要怪应某多言，无面虽是上不得台面的杀手组织，但其手下众多，功法也诡异，若不是什么深仇大恨，还是及早化解地好。” “既然是杀手组织自然是拿钱办事，在下连谁要杀我都不知道，如何能化解的了？” 实际上明心也在奇怪这个问题，原本她以为无面是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才出手截杀，但细想却又不像，她与无面之前不过是碰过一次头，没有太多交手就逃走了，当初在玄灵界那么多人与她交过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也不该是无面先发现她。 就算无面追踪的手段高超，但明心和兰馨在玄灵界也杀出了一番威名，来杀她怎么也应该派一个厉害些的杀手，刚才遇到的那个女无面虽然也有筑基修为，但不过刚刚筑基，功法练得气息驳杂，完全不像是经过统一过训练的，在自己手下勉强支撑一招都不能，即使主要目的是给她种下咒术标记，也有些太不重视自己了。 但若说是因为其他原因，自己也自打改换成这幅面貌之后，也从来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可以为自己招来暗杀啊？ 应修明拍了下脑袋：“是我疏忽了，穆道友一路从中洲游历而来，行路匆忙，想来是不认识那蓝采儿的。” 蓝采儿？旁边的兰馨眸子一转：“姐姐，戏楼的人叫那个坏女人蓝小姐的。” “那个追馨儿的女修？”明心微笑道：“原来应道友从那时候就已经在了。” “呵呵，正巧路过，也是你我有缘。” 明心不与他多追究这些问题，“听应道友的意思，那无面的杀手竟是那个蓝采儿雇佣来的不成？” 应修明捻了捻胡子，“也不算是雇佣，那蓝采儿是青隐门元婴老祖太微元君的独女，太微元君老来得女，对这个女儿十分娇宠，在这寰灵界是个有名的骄小姐，青隐门与无面私下里来往十分频繁，截杀穆道友的那个无面者应当是无面派给蓝采儿的护卫，只是不知为何当时没有出现，否则馨儿小姐可是要危险了。” “哼”兰馨轻哼一声扭过头去，将自己不屑的神情藏起来，明心好笑地揉揉她的头，向应修明道：“多谢提醒，只是像这样的人，若有恩怨必然难以化解，应道友或者有办法，在下却不好再多欠应道友的人情了。” 明心的神情放松，看的出丝毫没有为青隐门和无面的威胁感到忧心，察觉到对方的拒绝之意，应修明也不再劝，打个哈哈道：“应某一介散修而已，哪里有什么办法，不过是试一试而已，既然道友有分寸，那就不用在下多操心了。” 明心试探道：“我和馨儿一届过客而已，最多逃回中洲去，那蓝小姐再跋扈也不能追到那里，只是应道友还要在这寰灵界立足，帮了在下，不会给应道友带来什么麻烦吧？” 应修明的笑容滴水不漏：“呵呵，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妨不着的。”说着指向下方道：“你看，说着说着就到了。” 此处是一片连绵的青山，位于垃圾镇东南方，距离镇子已有十里路远，因为与秘境出现的东北方，刚好处于对立的方位，所以已经丝毫没有人烟。 明心神识扫过，山腰处果然发现一处阵法的痕迹，痕迹比市面上常见的隐匿阵法淡的多，但明心是从三圣山出来的妖，这点改进在她面前一样没什么意义，神识扫过甚至能看到镶嵌在山腰上的石门轮廓。 随着应修明落在山间，应修明向隐匿阵法的方向打出一张传讯符，不一会儿山间灵力翻卷，阵法打开，露出其中的洞府门口来，和中洲修士偏爱亭台楼阁等轻巧建筑不同，云洲的修士们更喜欢在名山大川中就地开凿出洞府，作为自己的居所。 走到紧闭的石门前，一个阴测测女子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老骗子，你若是再敢骗我，必让你尝尝万咒噬心的滋味。” “呵呵，应某哪里敢骗仙姑，快些开门罢。” 石门打开，里面并不如想象的昏暗，天顶上镶嵌着颗颗夜明珠，将整个洞府照亮，里面装饰的温馨舒适，明心两个随着应修明踩在柔软的妖兽毛毯上向内走，石门在背后合拢，一个三四十岁样貌，风韵犹存的女修从内室中走出来，见到明心，眼睛刷的一下亮了，轻喃道：“啊呀，夭寿了！” 明心正要招呼，女子却突然尖叫一声，捂着脸低下头，一个箭步又钻进内室中去，转头看应修明，却是早有预料的样子，不禁问道：“曹道友这是怎么了？” 方才来的路上应修明已经介绍过，这位女修姓曹，相识的人都叫她曹仙姑。 “呵呵，仙姑平日里就是如此，道友等着看就是。” 刚说完，内室的门已经再度打开，出来的却是一个一身宝蓝仙裙，姿容秀丽的二八少女，若不是明心自己也精通化妆易容之道，还真要以为这是另一个人。 大变身的曹仙姑娇娇柔柔地一福身，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柔婉明媚了：“瑛婳方才修炼出了些岔子，叫公子见笑了，应大哥也真是的，早些告诉瑛婳公子要来，叫我准备一下也好。” 应修明笑呵呵地道：“仙姑……啊不，瑛婳姑娘这次可能同意应某的邀约了？” 曹仙姑再偷瞄了一眼明心，娇羞地低下头，“应大哥说的这是哪里话，瑛婳自然是愿意的。” 什么意思，中圈套了？明心暗自警惕，冷不防二号突然道：“女为悦己者容。” “哈哈，叫你打扮成这骚包样子，人家要抓你做压寨郎君呢！”包子器灵也凑热闹道。 兰馨捂着嘴偷笑不止。 不理这三个无良的家伙，明心向应修明传音道：“原来这就是道友让我还的人情。” “呵呵，道友勿恼，曹仙姑于诅咒一道造诣颇高，若能加入，此次进秘境把握就又增加了几分，而且这垃圾镇左近除了无面的杀手，只有曹仙姑能解无面的诅咒，这一点应某可没有骗道友。”应修明传音回道。 “瑛婳，先为穆道友解咒吧，时间再久恐怕要引来无面的人。” “呵呵，还真的是无面的咒印呢，这次算我欠应大哥的。” 明心在瑶池仙宗待过一段时间，对诅咒之术多少有几分了解，诅咒是卜道的分支，与一般的法术神通不同，诅咒之术无关修为与灵力，强弱全凭下咒人的天赋，对咒术的领悟，还有下咒之时心中的怨恨程度，说来和炼丹炼器等有些像，只不过咒术专注于与人较量。 修习咒术者，即便只有炼气修为也不能小看，炼气修士咒死结丹真人的例子，瑶池仙宗之中也不是没有记载。 但越强大的咒术，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有时甚至是下咒者的生命，所以修炼咒术的人，修为通常也不会太高，像曹仙姑这样能修到筑基中期的，已经十分稀有。 曹仙姑解咒的方式也十分特别，她咬破手指，在明心的右手心上用血画了一个血符，看起来像一张长着利齿的嘴，画符的时候，曹仙姑的眼神堪称怨毒至极，似乎明心的手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叫明心很是怀疑自己来找另一个咒术师解咒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在曹仙姑的注视下，血符爬到小指上的人脸处，张开嘴做咬住人脸的边缘，一口将人脸扯下吞进口中，磨了磨牙，还未满足似得，正要向皮肤里钻，曹仙姑已一口符水喷在上面，血符呜咽一声被打湿成一片血污。 “这该死的东西，竟敢污了公子的手，瑛婳这就给公子擦擦。” 明心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将血迹抖落干净，“不用劳烦曹姑娘，我自己来就好。” 刚收了一个新咒印，曹仙姑心情大好，抛了个媚眼道：“哎呀，穆公子怎么如此见外，叫我瑛婳或是婳儿就是了。” “咳，不知应道友此次还叫了哪位同道。”明心转移话题道。 话这样问，就是同意了与自己两人同行，应修明心下了然，说道：“还有位朋友，也是老朋友了，人品信得过，我已传讯通知他，这会儿就该到了。” 说话间，又一张传讯符从门外飞进来，曹仙姑伸手接过，符纸上空空如也，嫌弃地道“啧，又是那闷葫芦，就知道你这老骗子找不到别人。” “赫连兄弟虽然闷了些，但实力还是靠得住的。”应修明说道，一边使了个眼色。 曹仙姑猛然惊醒，强笑道：“哦呵呵，看我，一定是那咒术的后遗症。”这就给赫连道友开门。 最后一位同伴赫连道友如曹仙姑所言，是个闷葫芦，从进来后只看了面生的明心和兰馨一眼，随后便不言不语，整个人藏在一座黑斗篷下面，只能从身形判断是个男修士。 曹仙姑殷勤地奉上灵茶，几个人分别坐下，相互介绍过后。应修明清清嗓子道：“今日人齐，就借瑛婳的宝地，说说降灵秘境的事吧。”木仙记 第80章 雇佣 “谁不知道应大哥神通广大，这次有应大哥领着，自然听凭应大哥吩咐，瑛婳只管出力就是了，哪有什么见解，啊，若是穆公子有什么吩咐的话，奴家也是听的。” 明心笑道：“瑛婳姑娘的话深得我心，在下也只是来出力的。” 赫连直依旧无言。 应修明道：“秘境之中危险重重，非得同心协力不行，既然诸位道友信我，那应某也就不推辞了做这个领队了，这几日我打听到一些情报，这次的降灵秘境，可是有大机缘呢。” “哦？难道有人已经进有人去过秘境里面不成？”明心道。 应修明点头道：“叫道友猜中了，三天前秘境短暂开启了几个时辰，把持着秘境入口的青隐门和四象门商议之后，便共同派了一组弟子抢先进去探路，虽然后来遭遇时空乱流不得不退了出来，但从勘探的情况来看，这座小世界规模非常之大，可能不在寰灵界之下，而且其中灵气充沛，堪比大宗门的驻地，探路的人还在里面发现了不少年份极高的灵药，料想其它的宝物也不会少。” 寰灵界的面积相当于三个唐国，如果这秘境真的有如两宗所预估范围，且又灵气充沛的话，那这座被云洲修仙界遗忘的垃圾镇恐怕要彻底翻天了，须知如此大的地盘，其中的资源足以再养起来十几个大宗门，围绕着如此巨大的一座宝库，势必将在云洲掀起一番龙争虎斗。 曹仙姑美眸一转，“这么大的消息，也叫应大哥探听到了，难道那传言说应大哥勾搭上了四象门的掌事姑姑竟是真的？” 应修明摇头道：“瑛婳不要取笑我，如此荒谬的传言怎么能轻信，本来发现了如此大的宝库，两宗必定是要严守秘密的，可难防还是有两宗内部之人将这消息卖给了寰灵界的第一大宗寰灵仙门。” “其后寰灵仙门大举进逼，想要将两宗赶出去，自己独吞，两宗料想匹敌不过，就干脆将这消息散布到寰灵界各大宗门当中，将水搅浑，如今这件事已经在各大宗门传遍了，此时说不好已经传到其它界去，只还瞒着我们这些散修，应某也只是经朋友提前探听到这些，等再过几天，想必这消息就要传遍整个云洲了。” 一个堪比寰灵界的小世界，而且入口就明晃晃地摆在明面上，那绝不是现在的青隐宗和四象门能够占据的，这样做也不失为难怪兰馨道听途说也能探听到一些消息，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应该毋庸置疑。 至此明心也对那秘境多了一分兴趣，一片充满未知的崭新天地，向来是明心无法抵挡的诱惑。 曹仙姑掩嘴笑道：“应大哥此言差矣，如今这消息可是已经传到中洲去了呢！” 明心八方不动，只当没看见曹仙姑向自己抛的媚眼，继续问道：“若是一般的小秘境也就罢了，像这样的大宝库，各大宗门也肯让我们这些散修进去吗？” 曹仙姑也道：“是啊，不会里面有什么麻烦的东西，叫我们这些炮灰去填吧？奴家可不是怕了，只是让穆公子这样的人儿涉险，实在不忍心的呢。” 应修明沉吟道：“两位道友担心的也有道理，据我所探听到的消息，因为这次发现的秘境太大，各大宗门担心会引来它界的大势力，所以不敢派太多的门人弟子进入，于是就想了这个法子，让我们这些散修士进去采集，出来之后再将所得的宝物的九成上交给各大宗门，剩下一成作为咱们的工钱。” “一成？呵，那还真是那些家伙能做得出来的事。”曹仙姑讽笑道，却并不显的太意外，看来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见了。 明心也皱眉道：“我在游历之时也听说过这样的做法，进去的散修多是能分到三四成，那还是已经探索过的秘境，探索一个新的秘境危险性高了数倍不止，一成这个数量这太少了。” “穆道友说的是永灵界吧？”应修明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寰灵界不比永灵界，永灵界有散修联盟的庇护，散修联盟的势力触及不到这里，我们寰灵界的散修一向如此艰难，早就习惯了，倒是叫穆道友见笑了，穆道友若是不想去了也无妨，就当是我老应交个朋友。” “应道友放心，在下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明心摇头道：“只是压迫太过，绝非长久之道。” “呵呵，若是人人能如道友这般想，云洲也不会是如今的云洲了。”应修明也颇为感叹，言语中不乏对当今云洲的失望之情，明心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在她所遇到的散修，尤其是道修和魔修当中，极少有会生出忧天下之情的人。 再一次的，明心直觉这个人不简单。 …… 应修明说的不错，秘境将要开启的消息很快得到了证实，随着消息的传开，越来越多的修士涌向垃圾镇，无人问津的小镇如今已人满为患，各大宗门的驻地和零零散散的散修士将镇外挤得满满当当。 明心不知道寰灵界各大宗门之间都发生了哪些博弈，只知道垃圾镇西的天空中，各家势力轮番登场，电闪雷鸣了许多天，这才终于风平浪静下来。 随后，控制秘境入口的云洲各大宗门陆续地开始招募进入秘境寻宝的散修，大宗门招募的多些，小宗门分配的名额少些，这些散修将代表各大宗门，完成这一场在秘境外未完成的争夺。 散修们虽对大宗门的盘剥心中不满，但报名的热情丝毫不减，散修得到一点资源太难了，即使只是一成也值得去拼命，何况秘境中的环境复杂无比，谁又能预料在里面会出现什么变化，被雇佣者也一样有可能成为大赢家。 当所有的散修都在为第一批名额抢的头破血流时，应修明似乎另有安排，所以明心所在的小组却一直没有选定要为哪一家效命，而是趁着这个时间加紧准备。 想要上战场，准备必不可少，不是随便拉起来一个草台班子就能上台的，若是配合不佳，互相掣肘，那明心宁愿自己与兰馨单独进去，所以剩下的几天，应修明做东道，几个人便时长聚在应修明在镇外的洞府中磨合。 应修明三个明显是常配合的，赫连直主攻，应修明主防，曹仙姑则凭借神出鬼没的咒术施加控制，堪称铁三角，不过明心也并非难以融入，虽说因为不想暴露自己，没有使用看家的乐剑之术，但凭着一只鲛人制作的短笛，也很容易融入这个组合。 据应修明收集的消息，秘境的入口正在一天天的稳定当中，借着其中偶然出现的空档，几大宗门已经各自派进去了好几拨自家弟子，真真假假的消息陆续在市面上出现，可以肯定的是，这座并不像一个新出现的小世界，而是一片有着漫长寿命的，被遗失的世界，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突然出现在世间，里面无数年来积攒下来的天材地宝，足以让人疯狂。 还有一件有意思的事，从昆仑的任务版上显示，昆仑同样派了任务来探索这秘境，料想除了自己还会有昆仑成员进入这秘境，明心与兰馨同样接了那任务，探险还有积分赚，一举两得。 就这样过了半月，应修明终于为小队找到了主家，寰灵界的第一大宗门，寰灵仙门。 是夜，寰灵仙门驻地之外。 一株古树下，曹仙姑猛然从入定中站起来，“不行，老娘受不了了，这寰灵仙门算什么东西？午时叫我们过来，这都五个时辰了，还不见出来人，真当我们这些散修是都是他家的奴仆不成？”那怨毒的神色，若是此时有一个寰灵仙门的人出现，明心毫不怀疑她会立即给那人下个恶咒。 这半月相处的熟些，曹仙姑渐渐重新放开了自我，如今除了对着明心装扮成的穆心明以及兰馨的时候还是和颜悦色，对上队伍中其他两人，可是丝毫不客气。 同样在树下入定修炼的应修明翻翻眼皮，无奈地睁开眼道：“仙姑少说些吧，这五个名额可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若是让寰灵仙门的人听见，我们这次可就进不去秘境了。” “呵，不去就不去，你想给他们当狗，老娘还不稀罕呢！” “姐姐，这些人好吵啊，我们真的要和他们一起进去吗？”大树上，兰馨鼓着气放下手中的书本，望着树下磨牙，都怪这些讨厌的人类，今天的书又要看不完了。 “他们能打扰到你，说明你的心已经乱了。”明心一边组装着手中的傀儡，不抬头地道，“好好读书。” 这些文绉绉的东西真是太无聊了，真不知道姐姐是怎么能看得进去的，兰馨垂头丧气地再捡起一张玉简，干巴巴地念：“道可道，非常道……” 明心无奈地摇摇头，将新做好的傀儡扔给她，“别念了，他们来了。” 双双从树上跳下来，赫连直也从阴影中现出身来，应修明和曹仙姑对视一眼，也不再吵了，一道灵光从对面临时搭建的仙宫中飞来落在树下，是两个男修士，一个筑基修为，另一个只有炼气气息。 炼气的男修，略显不耐地扫了一眼树下的五人，不悦道：“应修明，不是说五个人吗？怎么少了一个，还有这小孩是什么意思，成心捣乱的吗？” 身为筑基修士，如此被一个炼气修士颐指气使地直呼其名，应修明却没有显出半分的羞恼之色，依旧笑呵呵的：“道友误会了，这位馨儿小友，也是在下队中的一员。” 炼气男修面色一变，指着兰馨道：“一个小屁孩儿，应修明，你拿我们寰灵仙门当消遣吗？” 应修明面色微肃，正要应答，兰馨已经先指着那男修道：“丑猴子，你说谁是小屁孩儿？” 曹仙姑掩嘴轻笑，这男修瘦脸猴腮，上蹿下跳的样子，还真有些像猴子。 猴脸男修大怒，抬手凝练出一道土刺就要向兰馨打过来，一边的赫连直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中间，斗篷下幽深的目光盯着猴脸男修，猴脸男修被那肃杀的气势一惊，土刺顿时散称黄沙散落在手中，愤而向旁边的筑基男修士道：“师叔，我早说这些散修粗俗无礼，根本不值得信任。” 从出现就一边看戏的筑基男修看向应修明，淡淡地道“应道友可否给个解释。” “呵呵，这……” “舍妹虽然年纪幼小，但从小修炼，如今也有炼气六层的修为，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这位道友若是不信，不如与舍妹比试一下如何？” 筑基男修目光微凝，这小女孩看上去不过八九岁大小，居然有炼气六层的修为，这样的修炼速度可不是散修能有的，即使在寰灵仙门内，也是可以被重点培养的天才。 再看那位兄长，即使他见惯了俊男美女，也不得不感叹一声好相貌，而且样貌如此年轻的筑基修士，除非吃过驻颜的丹药，否则说明其筑基之时也非常年轻。 一个可以是机缘巧合，两兄妹都如此出色，可不像是散修能做到的事，而且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两人从哪里见过。 “呵呵，这位就是我之前所说的自中洲来的穆道友了。”应修明介绍道。 “在下穆心明，见过道友。” 原来是中洲人，难怪，寰灵的筑基微微点头示意，“玄庭，你与这位小道友比试一下。” “师叔，这……”猴脸男修错愕道，身为一个大派修士，却和一个小女孩斗法，传出去岂不遭人耻笑？ 筑基男修淡淡地补了一句：“不要堕了我寰灵仙门的名声。” 猴脸男子面色沉凝地走上前来，明心拍拍兰馨的肩膀，微笑道：“馨儿，点到为止即可，不要伤人。” 兰馨的热情瞬间浇灭了一半，“哦”了一声，抱着那只新鲜出炉的蜘蛛傀儡走上前来。 近处相见，对面的小女孩更是幼小，水润的大眼睛，好似一碰就会哭出来，就算有修为又怎样，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满心郁闷的猴脸男子也没有注意到，对面的四个大人，没有一点担忧之色。木仙记 第81章 卧底 “嘿，臭小孩，别乱动，小心我伤了你。”瘦猴男子狞笑着拍出三根土刺飞来。 兰馨果然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将手里的傀儡蜘蛛抛出去。 除了这一只蜘蛛，还有从绣兰花的小口袋中飞出来的第二只，第三只……第十只。 兰馨小手一挥：“去吧，板凳们！” 三只土刺打飞了第一只板凳，剩下的九支一拥而上，搂头的搂头，抱腿的抱腿，顷刻将瘦猴推倒，淹没。 寰灵仙门的筑基微张开嘴，他预料到这场战斗没有瘦猴想象的那么简单，万万想不到是以这种方式。 一个大宗门修士被一个散修小孩，用灵石，碾压了。 不对，没那么简单，这些傀儡都只是一级傀儡而已，即使数量众多，也不会这样轻易击败炼气九层的师侄，之所以如此轻松，是因为这十只一级傀儡的排兵布阵十分精妙，而且同时操控十只傀儡，绝不是一般的炼气中期修士能做到的。 这个小女孩，居然是个傀儡师。 “板凳”们排成队返回来，第一只被打出去的板凳也一瘸一拐地跑回来，昂首挺胸排在第一个，依次地跳进兰花小口袋里，蜘蛛腿上淬了毒素，“瘦猴”已经麻痹在地上无法动弹。 “哈哈，无怪这位…小道友轻敌，当初我也被馨儿小友的傀儡术教训过呢。”应修明打圆场道，同时不动声色地拦住寰灵宗筑基望向兰馨的视线，从头到尾，脊背没有弯下过，谦逊是一回事，若是示弱太过，那就要被人看不起了。 寰灵宗筑基深深地看了一眼应修明，这个人，这五个人，都不简单。 抛给应修明一只玉瓶，“这里面有五颗心魔散，你们一人一颗，明日早晨在这里等候，自会有人来与你们安排进入秘境之事。” “心魔散！”曹仙姑惊呼一声。 男子只用法术手摄起瘫倒在地的瘦猴，将一颗草绿色的药丸探进其口中，从容不迫地御器离开，高傲的背影如同他才是胜者。 他也确实是胜者，留下五人在树下相对沉默，这心魔散，到底吃还是不吃。 “嘿，没什么，一颗小药丸罢了，早就料到的。”应修明说着打开瓶塞，取出一颗朱红的药丸吞下，再扔给赫连直。 赫连直则更干脆，一手将玉瓶捏碎，自己吞下一颗，剩下的三颗弹进余下三人手中。 明心将药丸放在鼻尖嗅嗅，一股草药清香，皱了下眉，还是吞了下去，兰馨见状，闻也不闻就吞进肚中。 只剩下曹仙姑捏着那只药丸，惊道：“喂，你们怎么就这么吃了，若是到头来他们不给我们解药，我们就死定了！再说……” “犹豫最多的人，死的最快。”赫连直冷冷地道，曹仙姑当场怔住，面色不断变幻。 明心道：“应道友可还有什么安排。” “没有了。”应修明道：“我和赫连兄就在这里等候，道友自便就是。” “我和馨儿还有些事情要做，就不与道友同等了。” 明心抱起兰馨，转瞬消失在山间，确认两人已经走远，赫连直传音道：“这两个人有问题。” “是啊，连我也没想到，他们会那么痛快地吃下这心魔散，以他们的身家，不需要这么拼命的。”应修明道。 别人看不出，他可是看得出那位手里常拿着把玩的那柄看似平平无奇的双蝶扇，实则是一件货真价实的法宝，与这件法宝的价值相比，馨儿用的那些傀儡不过是小儿科罢了，当初他之所以一眼看中这位穆公子，也是因为那柄扇子。 这样一个人，毫不犹豫地吞下致命的毒药，其目的必定不是求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机缘那么简单，说不定对此行是一个变数。 “嘿，反正我们的把握也不大，有些变数，也是件好事呢。” 赫连直默默地隐退到阴影里，他只说事实，判断这种事情，就交给应修明好了。 …… 心魔散是寰灵界特产的一种毒药，有不少炼丹师会炼制，而每一个炼丹师所炼制的心魔散都是独一无二的，因为其中会加入炼丹师的精血。 吞了心魔散的人，无法对炼丹师说任何的谎话，而且如果得不到同样用炼丹师精血炼制的解药，就会每日受到心魔的折磨，初时还能用退魔丹压制，随着时间增长会越加严重，最多一年之后，就会心魔噬心而死。 精血宝贵，没有哪个炼丹师会喜欢炼制心魔散，发明这样歹毒的毒药，就是为了控制他人为自己所用，明心确实另有目标，但这不会成为她主动吞下这毒药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有人向她下了保票，能搞到这心魔散的解药。 翻过三道山岗，顺着气味找到一座废弃的兽穴，兽穴中空荡荡，丝毫看不出有人来过的痕迹。 “难道已经走了？” “穆大公子如此给面子，我怎么敢走呢。”洞外的黑影变得浓稠，一个红发如血的美艳女子从其中走出来，正是许久不见的兰若。 每次都是这样，神出鬼没的，明心转身嬉笑道：“兰若前辈哪里话，我一向是最听话的。” 兰若冷笑道：“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和那傻女人一样，一身反骨。”若不是自己亲自叫她，这家伙根本不会来。 兰若说的傻女人就是黄婆婆，之前兰馨在血兰谷用傀儡逗小妖们的时候，正好被兰若看见，谁知只是那样一个简单的基础傀儡，也被兰若看出了端倪，一路追查到明心这里，一番敲打之后，明心也就痛快地将黄婆婆卖了，反正她也没有为黄婆婆保守秘密的责任。 黄婆婆是兰若的爆点，秋蛉的惨状历历在目，明心赶紧转移话题道：“啊呀，怎么不见那三个小狐狸，许久不见，狐三弟弟又长高了吧？” “他们啊，被我叫去放哨了。”兰若走到洞内，放出一颗萤石将黑乎乎的兽穴照亮了些。 兰馨受了提醒，猛然跳起来道：“姐姐你们慢慢聊，我去找狐三他们玩了！”，说罢头也不回地钻进林子里，也不知是去哪里找那三个小狐狸。 说来也怪，兰馨一向喜欢与长得漂亮的女性长辈亲近，却唯独不喜欢与自己有些亲缘关系的兰若相处，每一次都是能躲则躲，而兰若也是个冷性情，这两只的关系还不如陌路。 兰若也没有对兰馨的离开表示什么，一张张血丝蛛网封住洞口，扔给明心一个玉瓶道：“这是寰灵仙宗的解药。” 明心从口中吐出来那颗红色药丸，在没拿到解药之前，她是不会吃这东西的，这颗药丸先前只是被藏在器府中，兰馨那颗也是一样，滴血兰有天生的储物空间，那只兰花小口袋只是幌子。 再从药瓶中倒出来一颗蓝色的药丸，将两颗药丸以灵力并排托举到空中，两颗药丸慢慢自发地彼此吸引在一起。 精血相连，果然是解药不错。 “居然连这个都能搞到，不愧是前辈。”明心将两种药丸收起来，“连前辈都被派出马了，看来昆仑这次很重视这个秘境。” 兰若只当没注意到明心一直在用“昆仑”这个称谓，颔首道：“不错，组织已经为这次的任务定了级，现在这个任务，是天级任务。” “天级任务？不是普通的可选任务吗？”连上一次去瑶池仙宗，解救元婴大妖的任务都只是地级，明心隐约觉得自己摊上大事了。 兰若好似看穿了自己的想法，邪笑道：“那是对于一般的昆仑，我今日来就是要通知你，十夫长明心，你已经入选了。” 骨牌中有一阵熟悉的颤动传至心神，不用看也知道，这是有新的任务到了。 天级任务：探索远古神殿。 又是这样没头没尾的任务，明心收起骨牌道：“我要做什么？” “我还以为你会推辞。”兰若玩味地道。 “怎么会，说了我很乖的。” “推辞也没有用，这次的任务你必须参加。”兰若解释道：“组织里的探子探听到消息，寰灵仙门之前派进去探路的弟子在秘境中发现了一处远古遗迹，虽然那名弟子没回来，但是魂灯却带回了遗迹的样子，组织里的几位大佬看到那遗迹的影像之后十分重视，于是临时为这次的任务升了级。” 寰灵仙门？不祥的预感更强烈了…… “探子只带回来了影像，遗迹的位置只有寰灵仙门知道，而你。”兰若靠近了，手指捏在明心宽厚的下巴上：“非常幸运地，刚好被选进了寰灵仙门去寻找遗迹的队伍。” “你是，卧底。” 所以她是不是和卧底这两个字有什么特殊的缘分？ 随便乱逛，也能进了一个天级任务做卧底，她也是醉了！ 一定是在瑶池仙宗的时候，中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诅咒…… 兰若将手指从明心的下巴上挪下来，指尖搓了搓，干干爽爽，没有粉，触感像真的一样。 “你这易容的法子有点意思，回头教教我。” “前辈你不要开玩笑。” “我从不开玩笑，怎么，你不愿意？” 明心欲哭无泪，她愿意，愿意地很呐！ “最后一个问题。”明心正色道：“这次的任务谁是总指挥。” 连地级任务都是东皇亲自出马，天级任务，她不相信没有元婴等级的妖君参与。 “这个你不用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的上级是我。”兰若郑重地道：“而我不会做出出卖下属的事情。” …… 被兰若纠缠了一个晚上，也未将这门化妆术的真传彻底传授出去，化妆术看起来只是凡俗的手法，实际上不比任何的法术容易习练。 明心的化妆术以三娘传授的妆术为根基，得益于这些年的游历，做了不少的改进，如今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所用的主要材料由原来的数十种发展到现在的百多种，已经堪称一门学问，就是让明心对此写出本几书来也不是难事，譬如这次的“穆心明”，就是明心这些年来最高的杰作。 眼看天已放亮，明心只好将自己的装盒分给兰若一半，这才打发了兰若，而作为交换，兰若也送了本书给自己――《大衍千机注疏》。 据说是黄婆婆落在她这里的东西，很显然兰若也没有替黄婆婆保守财产的决心，这本《大衍千机注疏》是对《大衍千机术》的注解，而《大衍千机术》则是明心之前得到的《大衍傀儡初解》的续篇，注疏是补录在原本上的，明心相当于一下得到了两本书。 而这两本书，明心都未曾在书院的藏书楼当中找到过，是那个神秘的大衍门秘传的功法，《千机术》之中囊括了大衍门的功法，高级的傀儡图纸，和几个傀儡阵的阵图等等，而《注疏》则是一个大衍门门人为其撰写的注解，这两样东西，都是明心迫切需要的。 在林子里找到独自躲在树上读书的兰馨，兰馨闻过两种药丸之后，越加确定兰若给的药丸正是对应的解药，因为丹药中混了精血，而滴血兰一族对血液的分辨能力是天生的。 与兰馨共同服下心魔散，等到回到与应修明等人约定的地方时，大树下已经聚了各路散修近千人，都是寰灵仙门雇佣来的人手，而此时明心两个的眉心处，也各自出现了一朵殷红的梅花。 远远望到应修明三人，包括面色阴沉的曹仙姑在内，额头上也全都有这样一个梅花斑，这是心魔散的标志，而这千人当中，眉心有斑的只有两成，大多都是筑基修士，想想也是，心魔散要用精血炼制，对炼丹者的损伤不小，寰灵仙门就算再大气，也不会把珍贵的炼丹师浪费在这些毒丹上。 御空穿过人群落到应修明三人身边，“应兄，怎么突然如此热闹，在下不会错过了什么吧？” 注意到明心两人眉心上的红斑，应修明莫名松了半口气，笑道：“呵呵，道友来的正好，若是再晚一些可真是要错过了，刚得到的消息，秘境即将在今日开启呢。” “难怪。” 千多人又静静等待了一刻钟，寰灵仙门的人终于姗姗而来，几十个寰灵仙门的弟子将所有人按照有无梅花斑分为两队，明心这一队逐个用一只蝙蝠样的妖兽闻过，确认无误后，再每人分配给一瓶退魔散。 而没有服用心魔散的另一队则逐个打开储物袋检查，将其中的物品造册，当这些人从秘境中回来时，还要再被检查一遍，将所得的物品充公。木仙记 第82章 曼陀 检查的时候少不得有些猫腻，明心分明看见有不少炼气散修向检查的寰灵弟子塞了东西。 应修明有感而发地传音道：“这是为了不让记录的弟子少记录东西，寰灵仙门还好些，有些小宗门招的散修，检查这一关若不打点记录的弟子，等到出来时不仅秘境中的收获得不到，自己本身的财物也要被克扣精光。” “那应道友可也打点了？” “只是托朋友多要了些退魔散罢了，别人的退魔散能维持半年，我们的分量可以八个月。” 更多的退魔散意味着能在秘境中待更长的时间，寻到更多的宝物，虽然明心现在已经用不上这东西，还是传音道：“我的这份，会付给道友灵石的。” “应某既然承蒙各位厚爱当了这领头的，自然要多出些力，道友就不用客气了。” 这边暗中交流着，应修明突然顿了一下，等了一会儿，向其他四人传音道：“奇怪，方才那景桓突然传音与我说，叫我们入了秘境后随他一起行动。” 景桓就是昨夜来见他们的那个寰灵仙门的筑基，还是明心的一个熟人来着，当年白马会时，景桓也在云洲的百人当中，赛后在长安人私下的排名中排到第76位，也十分了不起了。 昨晚兰若曾说，她被选到了寰灵仙门寻访上古遗迹的队伍里，不出意外的话，景桓找上他们就是为了这件事了。 若是兰若能打探到这个消息，说明别人也有可能打探到，这一只队伍的成员早就被定好，与景桓的接洽是应修明一手组织起来的，明心有些怀疑，应修明真的会对景桓找上他的原因一无所知吗？ 会不会，他也知道了那遗迹的事情。 天空暗了下来，一架巨型飞舟出现在上空，接引光束接连地将下方等待的散修们吸走，终于要出发了。 …… 这是明心第一次见到规模如此大的传送阵，二十余丈高的巨大拱门巍峨屹立，这道人工修建的拱门将秘境的入口进一步稳定住，透过拱门中心莹黄的光幕，能隐约看到秘境世界中葱郁的景象。 寰灵仙门拥有第一个进入秘境的权利，灵舟的甲板上，光是额头印梅花的筑基散修就有两百个，炼气淬体散修八百余，此外还有三百余个身穿白色道袍的寰灵仙门门人弟子，会和他们同行。 只是寰灵仙门一家就有这些，扫视天上地下等待的灵舟和零散的修士们，明心粗略估计，这次进入秘境的约在三万人左右，这只是第一批探路的队伍，后续还会有更多。 至于修为，寰灵仙门这边，只有领头的长老是一位结丹修士，此时正立在船首，至于其他的，明心用余光扫视着，那个人，有些奇怪。 整齐的白袍队列中，领头的结丹修士身后的一排，一个四方脸的男子突然皱了皱眉。 “怎么了？”领头的云真人传音道。 “有虫子。” “哦？发现是哪个了吗？” 方脸男子闭目探寻片刻，传音道：“躲得很快，但刚才一定有人注意到我了，是个麻烦的家伙。” “唉，罢了，也是预料之中的事，从遗迹的消息露出去开始，这虫子就少不了。”云真人道。 “哼，要我说，就不该带着些碍事的散修，就凭外事阁的那些蛀虫，焉知道有多少虫子混进来了。” “呵呵，话不能这么说，这些散修是必须要带的，被几个虫子混进来，总比被其它的宗门看出端倪来要好，再说……”云真人转身慈祥的扫视着身后的三百弟子，“比起咱们自己人，我反而对那些散修更放心一些。” 方脸男子垂眸不语，云真人负手道：“诸位弟子，还有助战的道友，出发吧！” 灵光滚滚从飞舟中落下，飞进巍峨的拱门中，直到最后一个散修进入，云真人飞身跃下，投入通往新世界的光幕。 从传送门中穿过，前方进入的修士们纷纷从天空中降落下来，三五成群地组成一队，默契地各自向一个方向分散开去，一千余人的队伍进来，如同一滴水流入大海，很快被稀释地无影无踪。 明心也感受到空气中的风灵力变得不听使唤起来，之前的探索已经发现，修士在秘境空间之中很难通过自身或法器操纵风灵力飞行，只有原本就会飞行的鸟兽类才能在这一片天空中飞舞。 五人组落在林间，明心已经对这片空间的特性有了基本的认知，除了风灵力之外，这里的其它灵气也多少有些不听使唤，能够吸收，但想要指引外界的灵气为自己所用却没有在大世界中容易。 而且这里有一种……明心仰望着头顶五彩斑斓的奇异植物，很难形容，只能说是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好像这个世界不太欢迎他们的到来。 “这地方真渗人。”曹仙姑哆嗦了一下，“老骗子，我们现在去哪？” “奇怪，景道友叫我们跟着他，怎么一进来就不见了？”应修明道，“诸位可看见他了。” 五人无一应答，明心道：“不光是景桓，其他的寰灵门人也都是匆匆地走了，据我观察他们好像没有太受这空间的影响，速度比其他的散修快很多。” “各大宗门已经进来过多次，很多经验都是不对我们这些散修传授的，或者有什么独特的法门吧？”应修明道：“既然他们不管我们，我们就沿着这大门的方向径直向内探索就是，诸位小心些，我听说之前探路的人回来的可不多。” 此中的危险一行人都懂得，当下也没什么好说的，赫连直领先，缓缓向深林中探索过去。 秘境中的世界没有太阳，天空是温暖的橘色，温度也比外界要稍高一些，格外高大和茂盛的植被，林间泥泞的土地，说明这里并不缺少雨水。 当其他人关注着雨林中年份久远的灵药时，明心在观察这座丛林，这里的植物有一半是她不认识的，认识的一半当中，有八成是在古籍和密文杂记中见过的稀有品种，真正在外界见到过的总共只有一成。 这些植物千奇百怪，统一的特点只有两个，一个是鲜艳，在这片雨林中绿色与其它的颜色几乎平分秋色，各种红黄蓝等各种鲜艳的色彩交织在一起，绚丽迷人。 而另一个特点就是巨大，随着深入，明心几乎找再也不到一颗比她的个头要低的草――如果这些宽大的叶子真的能称之为草的话，而那些树木更是遮天蔽日，隆起的树根在林间的地面上筑起一道道城墙，不靠飞行，穿行在其间少不得受其影响，速度降低不少。 这感觉就像是世界变大了，而她们变小了。 “啊！”走在前方的曹仙姑传来一声尖叫，明心抱起兰馨跳上一道树根，正看到一株喇叭口一样的花将曹仙姑大半个身子吞进里面，只剩下两条腿还在空中弹动着，此时正如蟒蛇一般，仰着脖子做吞咽的动作，修长的花茎处隆起半个人形。 短笛含在口中，一道急促短音，音箭射在花托下方，喇叭花的动作一梗，打了个喷嚏将曹仙姑吐出来，赫连直的弯刀也同时抵达，一刀将喇叭花从跟处斩断。 断口处流出腥臭的绿色浆液来。 明心飞跃过去接住曹仙姑，曹仙姑面色发绿，身体僵直，显然中毒不浅，这一会儿已经几乎没了呼吸。 “馨儿，那个果子。” 兰馨飞快跑到喇叭花的尸体边上，钻进松脱的花瓣中间将一只被挤烂的朱红果实拽出来抛到明心手上，明心将果实攥出一股汁液滴进曹仙姑口中，随后抱起曹仙姑，一边回声招呼道：“快走！” 虽不知为何，但应修明两人还是毫不犹豫地跟上明心三个的脚步，几乎在两人离开的一瞬间，先前站立的地面一阵剧烈的波动，数十朵鲜红的喇叭花从地下钻出来，张开花瓣四处望望，随后重新钻进地里，向几人逃跑的方向追赶过去。 足在林中跑了两里路才甩掉那些会吃人的喇叭花，明心将曹仙姑放在一根床一般的树干上，“仙姑，莫装睡了，醒醒吧。” 曹仙姑“哎呦”一声睁开眼睛，娇羞地捂着脸，穆公子身上也是香香的呢。 “穆道友认识那花？”应修明也跳上树干，留赫连直一人在下方警戒。 “曾在一本古籍中见过，此花叫曼陀果，会生出诱人的果实在露在地面上，等到有兽类想去采摘的时候就会从地下冲出来吞食，我也只是按照书中的记载试一试，能顺利解毒实属侥幸。” “公子真是博学，奴家正是想去捡那果子，分毫不差呢。”曹仙姑道。 应修明叹道：“唉，应某也自负读过些书，见到穆道友才知道自己浅薄啊，这次真是多仰仗穆道友了。” 明心摇头道：“此处的植物我也多不认识，不过侥幸而已，大家还是多小心。” 明心未说的是，在这片森林里她掌控植物的能力失效了，这里的植物有着独特的气息，连她也无法与之沟通，且神识碰触到某些强大些的植物时会受到阻碍，否则也不会被那些曼陀果追地狼狈而逃。 树下的赫连直传音道：“藏起来！”，几乎是同时，身下的巨树微微颤抖起来，明心几个跳上树梢，躲在几片铺盖大的树叶后面，隐藏气息小心地透过叶缝望着外面。 抖动越来越明显，前方的树林中传来草木折断的响动，远处，一团山一般的黑影飞速接近，靠的近些，明心才看清那是一颗巨大的蛇头，巨蛇光是趴伏着前进，头顶距离地面就有将近十丈高，长度更是数百丈，如一道会游动的城墙，从林中招摇而过。 明心几人足等了一刻，巨蛇行进带来的震动才彻底消失，回想巨蛇经过时山摇地动的恐怖景象，不由各自对这座雨林多了些担忧。 “我的乖乖，这次真是了不得了。”曹仙姑喃喃道。 应修明看了她一眼：“修整好了，就继续吧。” 继续前行，遇到来自林中植物和昆虫的攻击越来越多，反而是带毛的动物一个都没有遇见到。 这里的昆虫体型也格外庞大，明心路上还遇到一群毛虫样子的虫子，足有十于丈长，而且会喷出极为厉害的酸液，废了好大的功夫才从那群巨虫的围攻中逃出来，代价是各人身上的法器，除了明心的扇子，多少被酸液腐蚀了些，各自受了些轻伤。 至于众人搜寻的灵药，可远不如之前所传说的那样富饶，一则外界的灵药在这里少有生长，二则这林中能够结出灵力充裕的果实的植物，个个都不好惹，丝毫不比那些虫子好对付，采药小队不明就里地吃了几次亏之后，只得更加谨慎，轻易不敢触动那些诱人的果实。 众人之中，只有专注于搜罗种子明心还算小有收获，并非所有的植物都很那对付，有些甚至很愿意让自己的种子被人带走，只是这样的植物灵力都不强，也只有明心愿意收集它们而已。 惊险的时间过得飞快，虽然天空中看不见太阳，但天色也开始逐渐暗了起来。 “看样子这里也是会天黑的，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先安顿下来，看看夜间的情况再做决定。”明心建议道。 凭她的经验，黑夜里的山林远比白日要危险，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小心些不为过。 “也好，大家也该休整一下了。”应修明道。 待到找到一棵无虫的枯树作为落脚，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夜晚的雨林无星无月，但有不少的植物和菌类散发着荧光，所以不显得太过黑暗。 相隔一段距离各自疗伤，明心受伤不多，自告奋勇接替赫连直在外围放哨，一边观察着这夜下的森林。 黑夜降临似乎唤醒了林中的另外一些原住民，对面一棵长满馥郁灵果的高树上，一只猿猴样的妖兽飞快地爬上去，猿猴长着狗一样的头，叼下一颗灵果，坐在树干上就地吃了起来。 明心有些诧异，白天的时候他们在这棵树上吃了不少的亏，才抢下两只灵果而已，本以为这妖兽也讨不了好下场，但事实是这棵暴躁的树没有任何反应地任由妖兽采撷果实。 吃下果子的妖兽吱吱呼唤，更多的妖兽来了。木仙记 第83章 妖猴 影影憧憧的猴养妖兽从远处汇聚过来，数量开始让明心感到不安，传音向其他几人示警，明心将自己埋在一堆腐叶下面，努力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厚厚的腐叶层足有三尺，下面生长着许多萌发的幼苗，此时离得极近，明心才能感觉到这些幼苗在微微颤抖，从中传来害怕的情绪，明心这还是第一次与这些秘境中的植物完成交流。 明心撇撇嘴，原来这些家伙是欺软怕硬的。 只可惜这些只是没有智慧的普通灵植，问不出更多的信息来。 巨树上，猴形妖兽已经满满当当地挤了一树，粗略估计有三千多个，除了最开始的那只狗头妖猴懒洋洋地座在树梢上品尝果实外，其余的狗头妖猴全部仰头贪婪地盯着树上的那些灵果，却都不敢上前采摘。 可能是猴王的狗头妖猴吃完自己的灵果，开始依次从下方的狗头妖猴指指点点，被点到的狗头妖猴狂喜地冲上树冠抱着一颗灵果啃食起来，灵果总共只有百十于只，没有被点到的妖猴只能留着口水干磨牙。 灵果一只只被摘下，直到树上已经没有一颗灵果，猴王疑惑地爬到被应修明几人摘下的两颗灵果的位置。 兽群渐渐躁动起来，明心感觉到身边的幼苗们颤抖地更厉害。 明心有种不妙的预感：“喂，你们不是在害怕我们吧？” 因为他们偷了猴子的桃子？ 猴王仰天长啸，妖猴群轰的一下炸开，四散的猴群开始疯狂撕咬周边的植物，森林中到处都是尖牙利爪撕扯在木头上的声音。 奇怪的是这些白天还充满攻击性的植物此时在猴群的攻击下又变成了柔顺的木头，任由这些狗头妖猴欺辱。 妖猴的身材矮小，力量却出奇的大，巨大的落叶和残枝纷纷从上方胡乱砸落下来，还有许多妖猴落在地上，胡乱地掀开腐叶翻找着下面的幼苗，再连根挖出来碾碎，难怪这些幼苗都如此害怕，这就像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妖猴的破坏范围逐渐靠近，明心取出一张短距离的土遁符，她可不想被这些发了狂的猴子从地里翻出来，正要发动时，明心突然顿住，任由妖猴越靠越近，一动不动地躲在腐叶里倾听身边传来的声音。 沙……沙啦啦。 混杂在嘈杂的声音中，那轻微的树叶摩擦声几乎难以分辨，但那绝对不是巧合，真的是古妖族语，这些树木中，有一个存在在说话！ “把外来者交出去。” 身下的土地中传来震动，神识监视的范围内，一条十人合抱粗的强壮树根飞速从地下生长过来，目标正是兰馨他们所躲藏的那棵枯树！。 “躲不了了，快走！”明心当即发动土遁符传送到树下，抱住正好从树上跳下来的兰馨，头也不回地向远离猴群的方向冲，身后三人稍微迟疑一下，那条粗壮的树根已经从枯树正下方直捣上来，一击将数十丈高的巨大枯树整个从地上掀飞到空中，腐朽的树干承受不了这恐怖的冲击力断裂成数段，将躲藏在其中的三个人抛飞出来。 狗头妖猴群先是被这巨大的响动惊的一愣，注意力全部被吸引过来，见到那根冲出地表的树根，惊恐地慢慢向后退，树根的尖端在空中摆了一下，如蛇般高昂起头俯视面对的猴群，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沙啦沙啦…” 猴王眼睛一亮，突然人立起来，锤着胸口发出一声悠长的嚎叫，群妖立即发出愤怒的回应声，迈动四脚，潮水般越过高擎的树根，向着明心等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树根慢慢地扬起头，重新缩回到地里，只在大地上留下一道幽深的洞口。 …… 事实证明，即使同样学会了移动，植物的速度也比不上天生迅捷的妖兽，背后的猴群快如幽影，在环境复杂的森林中如履平地，反观明心几人这边，秘境中特殊的环境限制了缩地御空等法术的施展，几人只能回归到两条腿跑路的时代，速度已经比不上这些迅捷的原住民，若非趁着一开始拉开了一段距离，这一会儿早就陷入包围中。 然而距离还是在接近，其中有几只狗头妖猴速度尤其快，已经脱离猴众，几如瞬移一般地追到跑在后面的曹仙姑身边，虽然每次靠近时，都会莫名地摔上一跤，或是眼盲了一样的扑到一边，但很快又抖擞精神地重新追上来，距离根本无法拉开。 “你们这些死人，等等我啊！”险之又险地念咒避过一只狗头妖猴，曹仙姑眼望着前面几乎已经看不见人影的四个人，忍不住大声呼救。 “赫连，去带上她。”应修明指令道，跟在后面的赫连直猛然折返回去，弯刀一闪将两只妖猴击飞，皱眉看了下手中的刀，他这把断魂刀斩碎过无数法器和妖兽的利齿，然而刚才那一刀居然没有将那两只妖兽闪断，而是撞在骨头上无功而返。 扛起曹仙姑在肩上，赫连直以更快的速度追上明心三个，传音道：“这些东西不是妖兽，它们身体里没有灵力。” 回望过去，后面那两只被赫连直豁开皮肉的狗头妖猴已经重新站了起来，露骨的伤口这一会已经愈合上，更加凶狠地冲过来。 没有灵力，只靠着天性本能吗？赫连直的能力明心是清楚的，正面一刀，即便上品的防御法器也扛不住，不靠灵力就能做到这一点，这些狗头妖猴的骨头硬度至少是法宝级别的！ 猴群紧追不舍，虽然暂时无法追上来，但以明心一行的速度也甩不掉这些怪猴，骚动已经引起了黑暗中其它生物的注意，应修明沉声道：“不行，这样跑下去太危险了，诸位道友为我护法，我来发动遁天尺！” 五人的脚步同时一停，赫连直将曹仙姑扔下，明心也将兰馨放在地上，四人分三个角度，背靠着各自祭起防御法器，将应修明护在中心，应修明祭出一杆造型古拙的龙头玉尺插在地上，以玉尺为中心，地面上生出八卦灵光，构成一个简单的阵法将五人护在其中。 偷桃的小贼停住，猴群大喜过望，当下兴奋地向后呼唤着，一只只红着眼睛扑咬上来。 远处千猴奔腾，曹仙姑咽了口唾沫，心虚地道：“老骗子，这地方可不是外面，你这尺子还能不能用啊？” “嘿，能不能用，总得用过才知道。”应修明笑道，手诀连拍，遁天尺上的铭文发出金光：“起！” “你……！” “事到如今也只有相信应道友了。”明心挥扇挡开一只怪猴，赫连直弯刀一抹，从怪猴的眼眶中扎进猴脑，向一边挥开，弯刀刀尖上拽出一只眼球，怪猴落地后打了个滚，又嘶吼着冲上来。 “眼睛里也有骨头。”赫连直道。 “我的咒术对也只能限制这些畜生，这些到底是什么怪物？”曹仙姑咬牙道。 “姐姐，我的血术应该能对付这些猴子。”兰馨悄声传音道“还不到时候，让我先来试试吧。”再度挥扇挡开一群妖猴，双蝶扇不受力，这些妖猴力气虽大，对双蝶扇的防御却构不成威胁，只是扇子只有一小柄，猴子却越来越多了。 明心将短笛含在口中，曹仙姑的咒术能够扰乱这些妖猴的意志，那么看来她也可以。 笛声嘤嘤奏响，十丈范围内，凶悍的猴群突然停了下来，一只只困惑地蹲在地上，似乎一下子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发红的眼睛渐渐合上，离明心最近的几只已经趴在地上昏昏欲睡。 挥扇示意，赫连直两人自觉停下攻击，连呼吸也屏住，唯恐创造出一点杂音破坏了明心的乐境，更远处涌来的猴群一进入乐境笼罩的范围也纷纷被迷惑住，走的最远的猴怪，也只能勉强走到三丈之内。 《南华梦引》，珍藏的乐谱，虽然习练不多，造诣不如其它那些自悟的乐曲，但用来对付这些灵智不高的怪猴却已经足够了。 只是控制的时间有限制，随着进入南华梦引范围的怪猴越多，她的神识消耗就会更大，直到神识耗尽时，这些怪猴就会同时梦醒。但这段时间应该已足够应修明发动遁天尺。 遁天尺上，只差最后一个铭文就能完全点亮，八卦图谱旋转，明心已感觉到空间之力的拉扯，幸好应修明的这件逃命底牌依然有用，很快他们就能接住法器的力量共同传送出去。 就在这时，赫连直突然前冲一步，弯刀猛挥向空中，黑暗中一支绿色的小箭出现，正落在刀下，被破魂刀斩碎成粉尘。 破空之声迅疾而至，几乎在同时，百千支箭雨从空中兜头落下，竟不知何时侵袭到如此之近的地方，明心面色微变，顾不得自己的动作会让南华梦引营造乐境被破坏，催动双蝶扇向另一个方向激射过去，然而还是慢了一步，一丝红影擦着扇缘飘过，射向遁天尺上最后一个铭文！ “叮”地一声脆响，火花飞溅，居然是主持催动遁天尺的应修明用身体挡在了红影之前，与此同时，遁天尺上最后一个铭文亮起，五人的身影在空中一拧，消失在空气中，箭雨穿过残影落进挤挤挨挨的猴群里，还在梦寐中的怪猴们被同伴的惨叫惊醒，吵吵嚷嚷，今夜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 “应道友可有伤到？”神识扫过，确认周围再无那些狗头妖猴的气息，明心应修明摇摇头，“被护身宝甲挡住了，不碍事。”凝聚出一只法术手掌，从小腹上拔下来一根三寸长的鲜红小箭，捻须道：“青红双箭，这是常氏夫妇的看家宝，嘿，也是老朋友了。” “又是这对贱人，老娘这就咒他们此生不能人道！”曹仙姑嘟囔着，真的取出一只龟板写写画画起来。 “这些妖兽为何会袭击我们？”赫连直径直问道。 “实际上，我有个猜测。” 当下明心将自己看到整个过程一一讲出来，只隐没了那个声音的事情。 “所以道友是怀疑，这些植物在晚上会失去反抗能力？”应修明道。 “试试就知道了。”赫连直一缕刀芒斩在一棵长满尖刺的树上，白日的时候，只是靠近这种树都会被它发射出来的尖刺攻击，而此时刀芒将树皮割开三寸深的口子，也不见这树动一下。 “真是如此，那我们只要晚上采摘灵药，不就可以了？”曹仙姑喜道。 “然后被这些怪物追击。”赫连直淡淡道。 “妖兽守护灵果，不是正常的事吗？再说我们不是逃出来了吗？”曹仙姑不在意地道，“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你…”曹仙姑一阵气短，自打进了这秘境之后，她的神通就发挥不出来，反而处处拖后腿，若是这几个人嫌她烦了，那可如何是好？ “嘻嘻，我听应大哥的。” 应修明道：“妖猴觊觎灵果，追击我们也可理解，只是那个树根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我也不知，只是感觉到那树根突然出现。”明心顿了顿道：“说不定是这森林的守护者之类的东西。” 应修明沉吟道：“如今只是第一日，贸贸然采集还不知会招来什么危险，这几日还是以观察为要务，不要轻举妄动，采药之事，等摸清了情况再做讨论也不急。” 明心自然没有意见，曹仙姑虽不赞同，也不敢多言。 “姐姐，我有些难受。” 明心转头过去，浑身热血瞬间冰凉，一簇雪亮的刀尖从兰馨的胸口露出来，淋漓的鲜血顺着刀锋上的血槽流淌成溪流，沾满血污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无神地望着自己，在她的背后，赫连直手握着刀柄，掀开的斗篷下露出嗜血的笑容。 下一刻，冰封的血液沸腾到极点，不需要任何的武器和技巧，全身的修为聚于一拳，怒意，就是最完美的武器！ 一拳击出，毁灭一切的力量，轰然将赫连直的身体炸成粉碎，明心紧紧抱起兰馨柔弱无骨的身体，灵力不要钱似的注入她的身体。 兰馨的呼吸清浅的吹在耳畔，声音甜美如蜜糖：“姐姐，我好饿！” 颈间一凉，兰馨的牙齿刺了进来。木仙记 第84章 心魔 颈间的疼痛让明心恢复了一寸的清明，种种不正常之处同时涌上心头，赫连直没有翻脸的理由，兰馨没有那么脆弱，她也从没有放下过对同行三个人类的堤防，不可能疏忽到如此地步。种种不正常之处，向上溯源到同一个源头：心魔！ 没有花太大的力气，将兰馨的嘴从自己颈子上移开，此时应修明和曹仙姑已经交替向自己攻来。 分不清这到底是心魔创造的幻象还是真的如此，明心想祭出短笛，却发现器府中空空如也，连手指上的储物戒指也不翼而飞，只好抱着兰馨腾身跳起，两步钻进深林当中。 一旦知道了这是心魔作祟，应付起来就会容易很多，眼前不断出现凌乱的幻象，兰馨、苦树、阿福、妩娘……一个个亲近的妖或人以各种各样的惨状死在她面前，尽管知道这些都不是真实的，这些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然而明心依然感觉到灼痛燎心。 纷杂的幻象中，一点金光突然从面前出现，明心合上双目，轻吟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莹莹的金光逐渐放大，幻象减少，模糊，最后消散。明心睁开眼，佛宝就飘在空中，金轮中和自己相貌仿佛的菩萨法像慈和地微笑着，身形渐渐融化在佛光中。 兰馨还趴在自己怀里，紧紧地咬着牙齿，双眉紧锁，还在与心魔搏斗着，明心若有所思地望着她蘸血般发红的发梢，还是收回了佛宝，只是将她更紧地拢在怀里。 这心魔还不算强，若能自己从里面挣脱出来，对她的心境提升有帮助。 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方才心魔幻境中觉察不出，此时才发现原来已经走出了好远，幸好在心魔发作时没有遇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循着记忆找回到离开前的地方，林间空地里一片狼藉，三个人都不见了，看情况几个人的心魔散药力是同时爆发的。 从现场痕迹判断，自己那一拳是真的打在了赫连直的身上，但结果肯定没有幻象中看到的那么血腥。 “啊呀，公子你可算回来了，刚才真是吓死奴家了。”旁边的一棵倒挂灯笼样子的植物突然直起腰来，变成曹仙姑的样子，泪盈盈地扑过来，看样子毫发无伤，也没有心魔发作的痕迹。 明心微侧身避过，挥扇封住她进一步扑上来的方向：“我以为曹姑娘不肯出来了呢。” 曹仙姑捂着胸口道：“公子勿要怪奴家，实在是那闷葫芦闹得太吓人了，奴家现在心还碰碰跳呢！公子你摸摸！” 其实公子也吓人的很，刚才的样子……她差点不敢出来呢！ “他们往何处去了？”果然，心魔散同时发作了。 “闷葫芦发了好大的疯，乱砍乱杀地，奴家那会儿心魔散发作，人事不知，许是后来追着老骗子跑开了吧，我想想……”曹仙姑思索了一会儿：“哎呀，记不清了呢！” “曹姑娘恢复的倒是快。”明心淡淡地道。 “哎呀，我这人只知道关起门来修炼，烦心事少，自然比闷葫芦老骗子他们好些了，不过肯定是比不过公子的。”曹仙姑娇笑着，看看明心的脸色，试探着道：“公子可是要去找他们？” 明心何尝不明白曹仙姑的试探，在发现这片秘境中，自己的实力发挥不了太多之后，比起应修明两个心思深沉的人，他这个看起来颇为正气的中洲公子更像是个良好的同行者和保护者。 只可惜她不知道，自己之所以会留下她在身边的原因，就是因为那两个人。 神识在林中片片搜寻，很快在一株三尺粗的菌菇上发现一枚星形的切口，明心微笑道：“应道友果然仔细，我们走吧，但愿他们不要走的太远。” …… 长夜漫漫，距离秘境入口处五百里范围内的广大区域内，到处都发生着类似的变故，属于外来者的惨叫声不时响起，今夜进入秘境的修士，数量将下降到一半。 此时，距离明心一行千里之外的一座斑驳的石像头顶，白日里与云真人对话的方脸男子睁开了眼睛。 云真人从空中落在石像头顶，“可有什么有意思的心魔？” “生老病死，爱憎合离，都是些寻常的烦恼。”方脸的男子平静地道。 “呵呵，散修六欲缠身，凡根不断，可不尽是这些烦恼。”云真人抚须道。 “瑶华那边如何？”方脸男子问道。 “已经引了三家过去了。”云真人喟叹道：“这次的消息漏地还真是彻底。” “至少遗迹的位置只有我们会知道。”方脸男子站起身望向东方，淡淡道：“等天亮了，就召集还活着的散修们过来吧，不要损失太多。” “是，师尊。” …… 沿着应修明留下的记夜行穿过深林，途中几次遭遇各类稀奇古怪的昆虫兽类拦路，记号的踪迹断了几次，终于是在十里之外断掉了彻底线索。 从记号最后消失的情况来看，这里应该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战斗，除了法器造成的痕迹之外，还有许多手臂粗的灰褐色羽毛，证明与应修明两人起冲突的应当是某种鸟类。 “啊呀，老骗子他们不会是被吃了吧？”曹仙姑拾起一根羽毛，羽毛足有五尺长，立起来比曹仙姑本人还要高一些，挥动起来如一把大刀，铁篦一般的羽丝轻轻划在一块凸出地面的石头上，石头如豆腐一般被挂掉一层寸许厚的石皮。 曹仙姑一边做担忧状，一边一根不落地将羽毛都捡起来收进储物袋里，这羽毛可比得上极品的法器了。 “曹姑娘。”明心道。 “公子怎么了？” “记得分我一半。” 曹仙姑给了一个“我懂你”的眼神，连担忧也不装了，继续欢天喜地地捡拾羽毛。 能与这些羽毛的主人对战，看起来还给对方制造了些小麻烦，应修明两人的战斗力应该恢复一些了，血迹也不太多，只是…… 明心望着辽阔的天空，忍不住生出望洋兴叹之感，早知道就该给他们种些追魂香之类的。 “唔！”怀里的兰馨伸了个懒腰，眉头终于舒展开，明心本以为她要醒来，不想两只胳膊一搭，又搂上自己的脖子，睡的更甜了。 “真不知道你是不是装的。” “馨儿妹妹有公子这样的哥哥，真是让人羡慕呢。”曹仙姑笑着走过来，将一大捆羽毛放在地上：“都是给公子挑的最好的。” “多谢。”明心并不做评判，收起羽毛，说道：“这夜间找人确实不便，今夜就在这里等待吧，等明日再想办法。” 这鬼地方天亮还不知道几时，等到明日，那两个倒霉鬼早就成了一堆鸟粪了，曹仙姑美眸微闪，看来以后的日子，要好好侍奉这位穆公子才行呢。 爬上一棵高树躲藏起来，许是运气好，后半夜居然再也没有被秘境的原住民们打扰，明心在树梢上坐着，思索着这一夜间发生的事，心魔散的药效毫无疑问是提前了，所以才会将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而且效果也比预想中的要强很多，这只是第一次发作，按照常理，是最轻微的，说不得以后要吃一些退魔散了。 说到心魔，以以往的经验，妖类的修炼中是从来不会有心魔的，可是从这一次的程度看来，她和兰馨对心魔散的抵抗力丝毫不比同行的三个人类要高，到底是这药有问题，还是真如曹仙姑所说，思虑越多的人越容易生出心魔？ 还有那个声音。 语言相通就意味着能够交流，若是能得到这里的植物相助，那么她在这小世界中就可以横着走了。 躺靠在弹性十足的树干上，明心摩擦骨骼，模仿着今晚听到的那个声调，发出沙沙的声音，古妖族语虽微不可察，但能够传的很远，然而等了许久，周围的树木静静沉睡，没有一个回应。 明心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调整声调，锲而不舍地呼唤着，唤着唤着，自己也昏昏欲睡了起来。 唔，这个夜好长…… 明心是被曹仙姑的惊呼惊醒的，揉揉眼睛，这才发现天光已经微亮，连她自己也没有料到会睡的那么熟。 怀里的兰馨也还在睡，奇怪，明明是如此危险的环境，再怎么疲累也不至于睡的这么沉。 “天啊，那是什么？！” 曹仙姑嘴巴无意识地张着，透过叶缝震惊地望着天，明心掰开面前的叶子望过去，也忍不住张开了嘴巴。 东方的天际，一只巨鸟正在腾飞而起，云已经不能形容它的巨大，澄黄的羽翼张开，从天的这一边，延伸到天的另一边，覆盖了整个东方的天空，撒下光芒将世界照亮。 天梯一般的长颈末端，高贵的头颅如神一般俯视着整个世界，与这只鸟相比，昨天那只巨蛇不过是一条卑微的小虫而已。 这只鸟，有天那么大！ “鹏之背，不知其几万里也。”明心低喃道：“居然是真的！” 巨鸟仰头，振翅！肉眼可见地，一股暴风从遥远的东方，巨鸟腾飞的地方袭来，在巨树古林的顶端掀起海浪似的波涛！ “姐姐，我们要不要躲一下……”几乎在被巨鸟发出的光芒照射到的同时，兰馨也醒来了。 明心猛然醒悟，连忙从树梢上滑到树下，几乎在躲进巨树身后的同时，飓风也已到了，恐怖的飓风将所有身材高大的树木都向着一个方向压倒，空中不时有躲避不及的昆虫和兽类四处横飞。 明心催生出花藤将自己绑在树上，冒险探出头看向天空，正好看到巨鸟冲天而起，随着高度升高，体型变得更加巨大，直到遮蔽整个天空，再也看不见鸟的形状，只能看到橘黄色的天空。 原来这天空就是巨鸟的羽翼，当它飞起来的时候，黑夜就变成了白天。 “天啊，这是……这是……”曹仙姑张口结舌了半晌，才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名词：“这是神吗？” 仙已经无法形容，如此的神迹，无法理解，只能用神来描述。 “世间没有神，这是荒。”明心道，旋即摇头：“不过在这个世界中，叫她神或许也并不过分。” “荒？那是什么？” “一些老家伙而已。”明心道，“咦，原来还有白日里活动的妖兽吗？” 一头雄健的黑豹从树上跳下来，高傲的姿态像极了某人，口吐人言道：“主人叫你们随我来。” 不是原住民，是修士的灵宠。明心注意到黑豹脖子上挂着的玉符，是寰灵仙门的标志。 “你家主人可是景桓道友？” 黑豹不屑地扭转过头，径直往东方奔去。 “连只畜生也这么嚣张，真是狗仗人势！”曹仙姑愤愤道。 明心放下兰馨，抱了这么久也该自己活动活动了：“跟上去吧，跟着寰灵仙门的人，多少安全些。” 跟着黑豹在林中飞奔，明心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在这个白昼交替的时刻，森林中的兽类全部销声匿迹，一些危险的植物也无心去攻击路过的人，需要小心的只有一些昼夜不息的虫子而已，这一段时间是秘境之中最安全的时间。 心无旁骛地赶路，短短一刻钟内，行进的距离超过昨日一天的进度，终于在植物们苏醒之前见到了景桓，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些熟悉的羽毛。 此处是一整片单一的树林，树木无叶，只有一些绒毛生在上面，看上去像一些放大几百倍的鹿角扎在地上，一个巨大的鸟窝搭在“鹿角”林的中心。 黑豹将明心三个带到便转头向另一个方向离开，明心走到景桓身边：“原来景道友一直关心着我等。” “你的同伴就在里面，你有两个时辰的时间去救他们。”景桓淡淡地扫了眼眼前的三人，包括最小的孩子在内，精神好的很。 “如果你们还想的话。” “景道友不来帮忙吗？”明心道。 “我以为我帮的已经够了。”景桓道。 还真是……无可辩驳。 明心轻咳了一下，正色道：“在下可以出钱。” 空气中一阵尴尬的沉默。 就在明心以为不会有结果的时候，景桓突然开口道：“多少？” “五万灵石一个活人，尸体两万。” “成交。”木仙记 第85章 留香 小心地穿过鹿角林，不要小看这些笨笨的“鹿角”，只要被它们感受到活物的靠近，上面的绒毛――也就是它们的种子就会一股脑地射出来，像虫子一样钻进被害者的皮肤，然后吸干它们的养分，长成新的“鹿角”。 所以当“神”的光芒普照大地之时，巨鸟敢放心地外出觅食，这些鹿角林自然会将所有觊觎巨鸟巢穴的偷蛋贼榨干。 景桓所谓的帮忙，就只有这个信息而已，干活儿的还是明心。 终于绕过最后一根鹿角，爬上高耸入云的鸟窝，明心擦了擦冷汗，内心吐槽不止，什么高冷的宗门精英，都他妈的是奸商！ 从高处俯视，怪不得神识无法穿透到鸟巢里面，鸟巢当中铺满了洁白的蛛丝，几只晶莹如玉的白蜘蛛静静趴伏在鸟巢的角落里，若不仔细观察还真难发现。 蛛丝毯子四周生着数十只白色的蛛丝茧子，中心处趴着三只胖墩墩的幼鸟，每一只都有明心两个高，鸟喙呈一根细长的管状，此时正仰起头，一眨不眨地盯过来。 “小鸟儿乖乖，不要叫哦！” 三只“小”鸟互相向内挤了挤，继续不声不响的看过来，明心不再管它们，开始寻找应修明两人的踪迹。 看景桓的样子，应该知道这两人还活着，如果不在这三只的肚子里，那么就只有那些蛛丝茧了。 蛛丝茧有大有小，像人类那么大的…… 就是那两个了！ 取出久已不用的天音剑，凝神静气，隔空一剑斩出！ 剑意通玄，又岂是蛛丝能挡，两只茧子噗地两声从中间裂开，喷出一地粘稠的浆液，中间只有两具未化完的人类骨架。 死了？！ 三只幼鸟头同时摆向裂开的丝茧，眼睁睁看着浆液一滴滴从蛛网的缝隙之间渗透下去，表情悲伤到无法呼吸。 明心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它们的早餐。 “吱呀！” 恐怖的生波几乎将明心整个从鸟巢的边缘上吹出去，暗自感叹于吃货的怨念，明心正要逃跑，却突然发现对面的角落里一个胖胖的蛛丝茧猛烈的挣扎了起来，从蛛丝的缝隙中透露出来两束灵光，随时要挣开的样子。 灵光，难道是那个？ 明心沿着鸟巢的边缘跑过去，然而鸟巢太大，两只白蜘蛛向着挣扎的丝茧吐出更多的蛛丝，剩下的则吐出丝线向明心攻来，其中最近的一只伸出长针一样的口器，就要扎进丝茧里注入毒液。 三五只白蜘蛛而已，蛛丝却是铺天盖地地拦过来，眼看口器就要刺进丝茧，明心识海中瞬间生出一把神识之剑，毫无阻碍的穿过漫天的蛛网，一举切断那白蜘蛛的口器，将胖丝茧划开，从中滑出两个浸透在粘液中的大男人来，正是应修明两个。 “两位道友可还能行动？”一边对付着越来越多的蛛网，明心顺势传音道。 “哈哈，还能助道友一臂之力。”应修明从架着赫连直从粘液当中站起来，单手立于胸前喝道：“天地无极，乾坤借法！”身形一闪已经瞬移到明心身边，才一落地，顿时脱力趴在地上。 “这蛛毒厉害，有劳道友再辛苦一遍把我们带出去了。” “你这老骗子果然不靠谱！” 又一顿美餐逃走，幼鸟的叫声几乎要刺穿耳膜，明心正要发狠将这几只烦人的蜘蛛斩杀掉，突然远处的空中传来另两声愤怒的“吱呀”声，两团黑影从林中升起，正飞速靠近，是大鸟回来了，而且还是两只！ 上有大鸟拦路，下有蜘蛛阻拦，中间还有一大片“鹿角”林，此时明心无论如何不可能带着两个失去行动能力的人，从鸟巢上跑出去，就算能，面对那两只愤怒的大鸟实在也没有逃跑的把握。 大鸟越来越近，明心灵机一动，索性不再对付那些蛛网，张开玄龟法相，让蛛丝在龟壳外面包成一个大圆。借着这片刻的平静，明心手伸向应修明道：“遁天尺给我，再想办法给这茧子里注些水。” 应修明瞬间明白了明心的想法，取出遁天尺递给明心道：“法诀是：……” 明心心说她早就记下了，还是装作依照应修明的传授，不紧不慢地催动起遁天尺来，应修明则掏出一把水弹符激发出来，水流很快淹没了蛛丝中的三人。 全身泡在水中，明心发动了最后一个铭文。 丝茧之外，两只小山似的大鸟见小贼已经被捉住，也就暂时不再管里面的人，而是手忙脚乱地安抚起三个怨念的孩子来，白蜘蛛将鼓囊囊的大茧拽进鸟巢里，蛛丝密不透风，大概要到大鸟们午饭的时候，才会发现里面只有一滩水。 遁天尺能将周围五尺范围中的所有人定向传送到想要的位置，除了发动的时间有些长以外，着实是一件好宝贝。 带着湿漉漉的两人回到鹿角林外，没等明心站稳，周围已经三道攻击攻至。 明心张开龟壳，三道法术都只是仓促发出，轻而易举就被挡下，明心这才发现景桓的身边已经多了五人，犹还记得也是寰灵仙门雇佣的散修之一，刚才的攻击就是他们发出的。 脚下软软的，一个眉心梅花的男子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原本算是有些小俊的脸被踩地有点变形…… 明心不慌不忙地从这倒霉蛋脸上迈步下来，“自己人，误会，误会了！” 这尺子还有一个缺点，谁也不知道落点上会有什么东西在…… 刚拉起来的队伍差一点因为某妖的一脚分崩离析，景桓花了好大功夫将手下两组马上就要打起来的散修士暂时安抚（压服）下来，此时应修明两人也稍恢复了些状态，至少不需要明心带着行动了。 于是有些账也该算清楚。 “这次能找到两位道友，景道友帮了不少忙，所以……这个……”明心尴尬地搓搓手指。 “呵呵，是该好好感谢景道友才是。”应修明秒懂，私下传音道：“他要多少？” “十万，每个人。”明心传音道。 应修明和刚刚苏醒过来的赫连直对视一眼，同时为这个数字惊了一下。 “景桓道友……没想到，是这样的人啊……” 明心苦着脸传音道：“是啊，确实是黑，但小弟我救人心切，已经答应了，也不好回绝……” “自然不能让穆道友难做，这灵石我二人出了便是……” 一边沉着一张脸做威严状的景桓莫名感到背心一凉，看向那边默然相对，分明就在私下传音的三人，不禁皱了皱眉，一人五万灵石而已，果然小家子气。 一众人在原地枯等了三个时辰，黑豹终于带回来了第三组人，说是一组，实则只剩下一个青衣女子，被黑豹驮在身上带回来，比赫连直的伤势还要严重，被景桓塞了两颗丹药才勉强保住性命，另外一组六人不愿意照顾这个落单的伤患，也扔给了明心这一组。 然而这一组到了之后，黑豹就趴在景桓身边不再出去，景桓闭目调息，依然没有下令出发的意思，明心这一组老弱病残，自然乐的多些时间回复伤势，对面那组虽然蠢蠢欲动，私下商议之后，还是安心等待了下来。 一直到又过了一个时辰，从密林中走出来另外一个寰灵仙门的筑基女修，形容有些狼狈，冲着景桓摇了摇头，面色十分难看。 景桓还在等，说明那一组人没有死，看来是不愿意响应寰灵仙门的号召了。 景桓冷笑，站起身来，“诸位，出发吧。” 扩张到十四人的队伍再度出发，这一次有了寰灵仙门的人带领，行路的速度确实快了许多，景桓两人对着秘境中常见的危险植物都十分了解，刻意规避之下，行进速度飞快，而且间或能采到不少有用的灵果灵植等物，这些灵物中的大多数，散修们之前根本不知道有何作用，更别提去收集。 虽然现在也不知道有什么作用，但寰灵仙门要收的东西，总不会是废柴。 只是速度一快，对明心这一组可不算是好事，虽然着力避免，但战斗还是难免要出现，而明心这边总共六人，三个伤患，一个孩子，还有一个施展不开的咒术师，算起来能拿得出手的只有明心一人而已，只能前后救火，忙的脚不沾地。 而这些“弱势群体”丝毫没有受照顾，直接被抛在最危险的队尾，明心相信只要他们这边有人只撑不住掉队，前面那些人根本不会多看一眼。 甚至于那一行六人组会故意将一些危险的昆虫引过来，明心有好几次看到一个胖修士向那个被曹仙姑背着的昏迷女修投来阴森的瞥视，比起与那些危险的昆虫植物拼死拼活，发死人财无疑更容易一些。 好在有景桓两人镇着，这些人还不敢公然翻脸。 白日有惊无险地过去，沉浸于比第一日多得多的收获中，也没人质疑景桓两人召集他们过来，又行色匆匆的原因，直到天空中神鸟的羽翼渐渐向东方收拢，景桓两个依然没有让队伍停止的意思，众人这才发觉出事情有些不对。 前进的队伍突然停住，明心跳上树枝远望，原来是另一只队伍的领队拦住了景桓，大意是天黑危险，找地方安顿的意思。 “应道友可知道这一伙人是什么来头？”能在这秘境中过了一天一夜还全员平安的队伍，必定有些不凡之处。 “那是云老鬼，寰灵西部四坪山地界的散修，筑基后期的魔修，实力确实是有一些的。”应秀明道：“不过此人为人贪婪，最惯常欺软怕硬，根寰灵的人叫板，怕是没那个胆量。” 果然，这一会儿争论已经有了结果，景桓扬声道：“入夜之后林中危险更甚，诸位切记不要掉队，更不要可贪图这路上的一花一果，若有私自采摘被我发现的，修怪我景某不讲情面。” 一句话引起一阵骚乱，在场诸人冒险进入秘境的目的就是寻机缘，不取一花一草，他们所为何来？ 景桓冷冷扫过这一群各怀心思的散修，不咸不淡的说：“还要提醒诸位一句，半个时辰后，请各位道友吃下一枚退魔散，第二次心魔发作非同小可，各位千万不要逞能。” 退魔散只有在心魔发作之前半个时辰内吞下才有作用，太早无效，等心魔已经发作之后，又很难维持清醒去服药，众人多少都吃过第一次心魔发作的苦头，这几乎是威胁了。 “景道友提醒的是，兄弟们可都听到了？”云老鬼扬声道，俨然已将自己当做这十几个散修的领头人。 稀稀落落的附和之后，队伍再次启程，只是不得不更谨慎了一点，明心随手将揉碎的花瓣扔进土里，这一次，应该没有错了。 花瓣落进泥土，许久之后，另一只素白的手将残花拾起。 “优昙夜留香，组织真是捡到宝了呢！” …… 三个日夜之后，明心这一行人终于走出了茂密的雨林，虽然一身疲惫伤病，但十四人奇迹般的无一身亡。 那个落单的女修也在一天前恢复了意识，失去倚靠的她顺理成章地投靠了明心这一组队伍，扩张到了六人。 屏息穿过最后一片棒糖似的菌菇林，眼前豁然开朗，一望无际的青葱草原，远处偶尔冒出几从突兀的石碑，长相有些似水豚的巨大兽类成群在草原上悠然漫步，久已不见这样的绿色，明心倍感亲切。 然而总有煞风景的人，景桓向着所有人传音道：“所有人在这里休息三个时辰，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更不要靠近那些雷兽，这片草原远比之前的地方更加危险。” 秘境中的昼夜比外界要长，三个日夜，相当于外界五天的时间，这些时间的经历证明景桓的警告大多都是忠告，所以众人也无人说话，各自调息休整，巨大化的草毯比人要高的多，一群人藏在其中，轻易就消失于无形。 短暂的休整后再度出发，队伍拉成一条蛇形前进，密集的草叶层层阻挡，前人几乎看不见后人，只能同时放出神识监视周边的情况，以防有什么隐藏在里面。 渡过森林与草原的交界处，路途逐渐变得泥泞，最后完全变成一片沼泽，以修士的能力虽然不至于陷进泥潭里不能自拔，但一直行走在脏臭的泥浆里，绝对不是愉快的经历。木仙记 第86章 草海 “停！” 队伍最前方的景桓猛然下令，长长的队伍停下，景桓轻烟似的悄声攀上草叶，不知看到了什么，神色瞬间凝重了起来。 “藏进泥里！” “什么？”队列的后端，队伍里仅有的四个女修之二（明心不能算在内），曹仙姑和那个后加入的，唤做韩茹的女修同时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就连云老鬼那伙人里的其他几个男修士也面露迟疑，这臭水沟光是走在里面就已经够难受了，现在居然要钻进里面？ 前方的泥浆一阵蠕动，曹仙姑两人这才发现自己队伍中的其他人，包括一向铅尘不染的明心和年幼兰馨已经完全钻进了泥浆中，明心甚至还用泥巴垒起了两只枕头，和兰馨一人一只平躺在里面，十分享受的样子。 “穆大哥，怎么连你也……还有馨儿……”，韩茹捂着嘴，一时有些接受不能，鉴于明心在应修明两个未曾伤愈的那两天的卖力表现（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颜值），韩茹一直对明心这对兄妹俩颇有好感，此时看着埋在泥浆里的明心……好像这泥浆也没那么脏了？ “茹姐姐，快进来吧，这里面一点都不脏，很舒服的！”兰馨露出头来招呼道，除了明心外，韩茹是这队伍里唯一一个兰馨肯搭理的人。 明心抬手将兰馨按回到泥里，“藏好别乱动。” 就在这时，从天空中传来嗡嗡的声响，透过草叶间的缝隙，可以看到一片黑云从远方飞速飘来，韩茹两女定睛一看，顿时吓得花容失色，那哪里是云彩，分明是一群三尺长的巨大蚊子！ 再也顾不得脏，两女飞快地钻进泥里，只恨这泥浆不够浓，不够深，黑云越压越低，一大团巨蚊从蚊群中飞下来，落到几人躲藏的草丛上方不断盘旋着，剑一般细长的口器，还有饱胀的腹部，看起来一口就能吸干一个人的血。 明心屏住呼吸，尽量收敛气息，已经离得这么远还是让这些蚊子捕捉到气味，早知这些蚊子如此敏感，应该拉一把那两个女人的。 幸而这些蚊子智慧低下，寻觅了许久没有再发现可疑的气息后，便飞回到群落行进的大部队中，继续向西南方向飞去，明心记得那里有一大群雷兽群。 果然，很快西南方向传来雷兽愤怒的嘶吼声，一声声如炸雷，在巨蚊大军飞行的轰鸣声中也清晰可闻。 身下的泥浆在颤抖，那是雷兽在狂奔，等了约有一刻钟，雷兽的嘶吼声依然中气十足，而巨蚊大军也丝毫未见减少的迹象，应修明试探着在泥里动了动手脚，向景桓传音道：“景道友，我看这些蚊子似乎是用气味辨别猎物，视力不算太好，我们不如试着爬出去。” 景桓沉默了一下，明心“眼”看到一向高冷的景桓跪着在泥浆里试着爬了几步，差一点笑出声来。 “藏在泥里不要出来，向东爬。” …… 仔细回想起来，自从进了这秘境，几乎一直在逃跑，而这一次虽不是最危险的一次，但无疑是最狼狈的一次。 “唉，身为修士的尊严啊。”明心幽幽道。 “噗！咳咳咳……”兰馨猛地一下笑出声来，冷不防呛了一口泥，赶紧从泥浆里抬起头来吐掉。 爬在前头的胖修士狠狠地回头瞪了一眼，兰馨惊喜道：“穆哥哥快看，那些蚊子不见了！” 明心从泥浆中爬起来，天空中的黑云果然看不见了，那么大的一群，消失地就如它们出现时一样突然，明心想或许巨蚊和雷兽们的战斗已经分出了结果。 “嘘，不要大声。”明心悄声道，对着刚刚从泥里爬出来的景桓传声道：“景道友，我们可能有新的麻烦了。” 景桓皱眉看过来，“什么意思？” 明心挥手生出一根荆棘钻进污泥下，刷的一下从胖修士的脚下拉出来一条白白胖胖的物事，胖修士惊叫一声，一屁股又摔在泥水里，叫声刺破草原上长久保持的平静，连存心吓他一下的明心也被吓了一跳。 “混账，叫什么！”云老鬼低喝道，神情紧张地望着周围的草海。 “虫，虫子！” 只见从泥中飞出来的荆棘的末端，赫然吊着一只将近人高的大白虫子，鼓囊囊的光滑表皮中满是浓白的浆液，此时被从泥里拉出来，还在一扭一扭的挣扎。 景桓的脸色有些难看，这是一只幼虫，有幼虫孵化的地方必然也有成虫，他居然没有发现。 “你是何时发现的？” “就在刚刚。”明心指着斜侧的方向道：“那边还有更多这些虫子，我们应该在这种虫子的领地外围，只是不知为何没有看见成虫。” 草海静静，众人屏息探查，只剩那只幼虫还在不断扭动，明心看的碍眼，将这虫子塞回泥里，兰馨这时传音悄悄道：“姐姐，那边有人血的味道。” 景桓的黑豹突然低吼一声，径直向前冲去，景桓与那寰灵女修同时跟着黑豹冲出去，一边招呼道：“随我来！” 出于对景桓一直以来的信任，众人毫不迟疑地紧跟上，明心却稍顿了一下才动作，景桓跑的那个方向，正是兰馨问道人血味传来的方向，以景桓一贯的作风，心中唯有赶路，这种可能带来危险事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怎么会主动往上面撞？ 之前众人为了不弄出太大的动静，一直压制着自己的速度，此时却不再控制，跟在景桓两人之后，踩在草叶之上向前飞奔，血腥味越来越重，前方的一大片草海如一锅沸水不断翻腾，沸水的中心处，不时有几道灵光时隐时现，随时就要被打翻到水底。 “景师兄，是景师兄，我们有救了！”灵光处传来惊喜的女声，云老魔破口道：“景桓，你骗我们！” 此时再傻的人也看出来这一次不是逃跑，而是自投罗网，然而此时想要反悔已经晚了，沸水中分出数十道草线向这边飞快冲来，数十只人长的甲虫从草毯中跳将出来，凶悍地扑向最前方的景桓。 这个样子是……蟑螂？ 来不及弄清这些数尺长的虫子与外界那种恼人的小虫子是否有什么亲缘关系，景桓已经一剑劈开了当头的一只巨蟑螂，带领着散修队伍冲进那一片沸腾的草原中，更多的巨蟑螂正狂涌而来！ 此时再追究景桓也已无用，众散修这些日子憋屈地狠了，当下也都发了狠，绚丽的法器灵光同时爆发，金木水火土五行法术乱舞，顷刻将冲过来的巨蟑螂们搅成碎片。 但这只是开始而已，神识笼罩之处，巨蟑螂几乎数不胜数，这些巨蟑螂们攻击的方式也十分特别，它们在平坦的草海中狂奔，将速度提升到极致，甚至达到连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地步，变成一颗颗肉体炮弹向着众修士撞过来。 如此笨拙的攻击方法，在场所有的修士都能轻易躲过，但若是成千上万只巨蟑螂一起如此，那将是一场灾难！ 侧身踢开一只冲过来的巨蟑螂，明心暗自咋舌，这些蟑螂好大的力量，被这样撞一下可不是好玩的，正这样想过，前面胖修士闪避不及，已经被一头巨蟑螂撞在护身的盾牌法器上，连人带法器撞飞了出去！ 灵盾坚固，只是晃动了一下并没有碎，然而紧接着更多的巨蟑螂撞了上去，几乎是瞬间，便被数十只巨蟑螂接连击中，远远抛飞出去，顷刻被一群巨蟑螂压在下面，云老鬼惊喝一声：“胖子！”，挥手一道炽烈的火陨星炸在蟑螂堆上，几十只巨蟑螂被陨星炸的纷飞，下面的胖修士已经只剩下一副骨头。 明心心下警醒，仔细观之，这些蟑螂的撞击看似杂乱，实则暗藏玄机，如此多的蟑螂，不仅不会相互撞在一起，而且只要被其中一只击中，马上就会被更多的巨蟑螂击中，连环攻击之下，再强的防御也撑不住。 身侧刀光一闪，赫连直与应修明两个已经一左一右护在自己身边，“穆道友，麻烦了！” 明心也不多言，取出短笛吹奏起《南华梦引》，笛声辐射开，虽然阻止不了这些已经加速到极致的巨蟑螂的冲势，但却让周围的数十只巨蟑螂顿时准头，纷纷撞在其它的巨蟑螂身上。 相撞引起连锁反应，更多的巨蟑螂撞在一起，众修士的压力霎时一轻，景桓抓住机会，运剑一剑向前劈出，剑气送出百丈，狂澜将前方的巨蟑螂全部斩碎，草海向两边分开，露出其中正拼力支撑的五个人来，其中三个明心记得都是寰灵仙门的弟子。 破海剑意，这一剑倒还有点样子，明心挑剔地品评着，一边分神观察周围的情况，虽然她的神识强度足够一直支撑到从这些蟑螂中突围出去，不过那可不像是一个筑基修士能有的水平了…… “景道友，我最多能支持半刻钟。” 半刻钟……杀出一条尸山血海冲到那五人身边，无暇安慰伤痕累累的同门，景桓环视四野，指向正南方一座耸立的残破石像道：“我们去那石像！” 石像高十余丈，像这样的石像石柱经常能在草海中看到，时间太久已模糊了石像的原貌，只能依稀看出是个类人的形状。 借着明心的笛声掩护，一行人护送着几乎力竭的五人冲杀到石像附近，时间刚刚到半刻钟多一些，此时明心的笛声已经开始断续地停顿，额头冒汗，由兰馨扶着，一副不支的样子。 全数爬到石像顶端，石像头顶浑圆，大小刚好能容纳下众人，巨蟑螂奔跑的速度虽快，但却不擅长跳高，全力一跃只能跳到石像的一半高度，每一头撞在石像上，都将石像撞得一颤，石像表面的石皮纷纷落下，而撞在石头上的巨蟑螂不过晕了一下，抖抖触角又跑回到草丛内。 蟑螂大军前赴后继，这样下去，石像迟早会被撞散，景桓等十几个修士在石像上站成一圈，法术倾泻在下方的蟑螂群上，尽量延缓巨蟑螂们摧毁石像的速度，受伤的五人，加上“力竭”的明心两妖被围在中间，吞下丹药加紧调息恢复伤势。 围绕着孤峰似的石像，草海上展开了拉锯战，烈焰将方圆十余丈范围内的草海烧成焦土，石像不断碎裂，又重新被土系法术筑起的石墙加固，冰霜、金砖还有虫子的内脏在石像表面交替绽放，这一日古老的石像已不知换了几层皮，早已看不出最开始的样子。 十几个修士分成两班交替休息战斗，对抗着这些永远不知道疲累的巨虫，天空的颜色恒久不变，时间的概念已模糊，只知道换班的时间越来越短，石像下蟑螂的尸体越堆越多，而剩下的巨蟑螂依然无穷无尽。 直到黑夜开始拉下帷幕。 虫群如落潮的潮水流回到草海中，明心立在最高的一截石头上，看着它们在没有被烧焦的土地范围外停住，紧紧地围成一个圆圈――原来的石像早已经坍塌成三段，现在修士们依仗的是它的废墟。 情势如此，明心就算再要藏拙，也不得不多出几分力，比如作为一个乐修，超越其他所有人的神识强度。 众人神情凝重地等待着明心的结果，虽然他们也能看到草丛里挤挤挨挨围城环的蟑螂，但他们看的不够远，只能看到一部分，但这位穆公子看得远，他能看到全部。 “大概有十万只。”明心道：“大家再加把劲，明天这个时候就能杀光这些虫子了。” 这当然是看玩笑的，没人相信他们能支撑过这个晚上。 “景师兄，我们突围吧！”说话的是许师妹，正是白天时向景桓求救的寰灵女修。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坚持下去，这些虫子的数量让人绝望，突围，失去了这道屏障，他们凭什么在草原上与这些虫子赛跑？ 所有人等待着景桓的选择。 “你们看，它们在做什么？！”韩茹惊呼道。 草海中，所有的巨蟑螂一起人立起来，钢钳似的大颚举向天，咔哒咔哒地敲，如擂鼓。 这是要总攻了吗？ 修士擅长群攻，若是这些蟑螂一拥而上，未必没有机会。 景桓从石缝里拔出长剑，沉声道：“诸位，趁此机会与它们决一死战！”木仙记 第87章 遗迹 没有惨烈的决战，当草原上的第一个黑夜降临之时，虫群退却了。 没有人放松警惕，谁也不知道这些虫子们是不是在准备最后一场冲击，直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光芒消散，草原上的青草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红芒，摇曳在夜风间，如血海。 断壁残垣间，景桓高举过头顶的宝剑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明心打破了沉默：“它们全都走了，我感知不到它们的气息。” 云老鬼一个屁墩坐在地上，骂道：“妈的，原来这些畜生怕黑。” 不一定是怕黑，明心回忆着那些巨蟑螂最后的齐奏，那应该是它们的交流方式，凭借着对声音的理解，她能听出来一点。 这几个时辰的时间他们杀了近万巨蟑螂，若是再拼下去，虽然自己这方多数是不敌败北的，但巨蟑螂们也会损失惨重，说到底它们与自己这方只是猎手与猎物之间的关系，若是猎物太过棘手，放弃也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这是大自然朴素的生存智慧。 那最后的齐奏，是挽歌，也是对他们实力的认可吧？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次遭遇中他们损失了三个人，算上被救下来的五个，如今还有十六个，而且这些巨蟑螂的尸体必定会吸引来草原上其它的猎手，给他们修整的时间不多。 其他人也不难想到这点，短暂的调息之后，众人开始自发地收集起巨蟑螂的大颚和坚硬的背甲，这些是在下午的战斗中给他们造成麻烦最大的两样东西，此时理应成为战利品。 战利品的分配自有一番学问，强者多得，弱者退让，还有在死了三个人之后，两组散修之间强弱对比微妙的变化，寰灵仙门修士的宗主地位……云洲的修士对这种复杂的分配显得轻车熟路，很快明心就分到了不菲的一份，众人吞下补充灵力的补灵丹，抓紧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闷头赶路，直到离开与巨蟑螂们遭遇的战场二十里远处，队伍不约而同地停住，云老鬼和应修明各自带着手下的散修，一前一后将寰灵仙门的五人包围在中心。 迈步挡在伤重的同门们之前，景桓负手环视，丝毫没有慌张恐惧之色：“诸位道友想说什么？” 云老鬼冷笑一声，“应老弟，老哥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还是你与景道友说吧。” 应修明知他不想挑头，不过也并不在意，向景桓道：“景道友，先前我们信任你，所以不问，可是这次因为你冒险行事，差点让大家都死在这草原上，有些话就不得不讲明白了，你们寰灵仙门纠集我们来，到底是要把我们带到何处？” 景桓淡淡道：“我若是不说，你们意欲如何？” “景道友是上宗高徒，我们这些人还要仰仗寰灵仙门的鼻息过活，自然是不敢对您怎么样的。”应修明道：“不过是像您讨要些退魔散，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罢了，当然，若是您能将心魔散发作的时间告诉我等，那就更妙了。” 寰灵女修怒斥道：“这一路走来都是我师兄照顾你们，否则你们早就死在那林子里了，如今居然威胁我们，还要不要脸！” “仙子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应修明沉声道：“论理我们进这秘境，都是来替你们寰灵仙门做活的，可你们不仅不将这秘境的情况告知我们，还故意告诉我们假的心魔散发作时间，若不是因为这些，仙子以为我们真的需要仰仗你们过活吗？” “诸位既然这么想知道，那我便说了也无妨。”景桓道。 “师兄！”女修惊道。 “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景桓拔剑在手，剑意外放，众人顿时心中一寒，这一路来景桓的实力有目共睹，然而再没有这一刻来的震撼，一人一剑，顿时将众散修们气势挫回了一头。 躲在众人身后当背景的明心不屑地转过头：“骚气！” “诸位想走现在就可以走，道不同而已，寰灵仙门也不会追究，只不过待会儿听了我的话还要走的，可要想好与我寰灵仙门作对的后果。”景桓道：“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不听，等出了这片草原，你们自然会知道。” 云老鬼冷哼道：“哼，真当老夫是吓大的，时候不早了，景道友要说就快些说吧。” 两个头领不发话，其他的人当然也不敢独自离开，不知道心魔散的发作时间，一个人在这草原上只有死路一条。 “此前我宗同门在这秘境之中发现了一座远古遗迹。”景桓缓缓道：“我想诸位在进入秘境之前，都收到过我们师兄弟的私下传讯，叫你们进入秘境后跟随我等，实则就是为了共同探索那远古遗迹。” “那你为何不一开始就叫我们，反而将我们闲置一昼夜后才来找我们？”应修明道。 “自然是为了隐藏遗迹的所在，远古遗迹非同小可，其中可能隐藏着上古失传的传承宝物，之前因为有叛徒出卖，遗迹的消息已经暴露了，若是一进入秘境就直扑遗迹，不知会引来多少人来抢夺，这也是我之前一直不曾告诉诸位此行目的的原因。” 上古遗迹，失传的传承宝物，两个词在众散修心中掀起轩然大波，感受到周围的空气都燥热了起来，明心忍不住心中喟叹，上古两字听起来神秘高端，你们可知道那些老物件，挖出来大多不是什么好物事…… “就算有传承，这样的大机缘只怕是落不到我们这些散修的身上吧？在下可是记得云真人也进来了呢。”明心突然插嘴道，给众人头上浇了一盆凉水：“既然如此，我们辛苦去那遗迹所为何来？” “因为所有帮助我们开掘遗迹的道友，此次在秘境中所得，除了遗迹中的古物外，全归诸位道友本人所有。”景桓淡淡道：“若是此行顺利，长老们愿意聘请几位立功的道友，为我寰灵仙门的客卿。” …… 景桓为所有人画了一个无法拒绝的大饼，所以那一夜的不愉快很快就被遗忘，一行人再度和和气气地上路，三天之后，一行人终于到达大草海深处的古代遗迹。 实际上，从进入大草海之后，明心便感觉到他们已经身处于一座遗迹之中。 草海中的那些巍峨的石像，还有偶尔能“看”到的，被掩埋在厚厚的泥浆之下的石质建筑残骸，无不彰示着在很久之前，这座草海上生存着一个文明，只是不知为何失落了。 包括这整个一座秘境小世界，特殊的环境，只有在古书中才存在的植物，不依靠灵力，也同样战力非凡的妖兽，还有那神一般的荒，这些都像是远古时代，天地初化生时代的再现，被保留在这与世隔绝的小世界中，到了今天才重新面世。 这种猜测到了今天得到了证实，远处，一座石头建立起来的古城遗址耸立在草海之上，古城的中心，一座蛇尾人身的巨大雕塑直插天穹，女性的蛇人一条手臂垂在胸前，手臂断掉了，不知道作何动作，另一手高举向天，给人一种错觉，她马上就要触摸到巨鸟的羽毛。 “呵呵，这下穆道友有的忙了。”应修明捻虚笑道，遥望着那座蛇人雕像，心情同样激荡不止。 自从那日与巨蟑螂在石像处大战之后，明心就对这些草原上的石像遗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遇到一处，必定会上前考察一番，将石像的样子临摹下来，或是挖地三尺，只为拓印出一座古建筑上的几个文字浮雕，或许是草海中太过枯燥，与进来之前想象的秘境中遍地是宝的景象有落差，队伍中的许多修士也有样学样地考起古来。 ——看那小子那么热衷的样子，说不定是宝贝呢？ “是啊，但愿有足够的时间。” 望山跑死马，从看到蛇人雕像开始，足又过了五个时辰，直到傍晚时分众人才到达遗迹的范围，近处看这遗迹和石像，更是高耸入云，一片断壁残垣，依稀可以分辨出以前是一座座住宅，只是这样的住宅，住在里面的人怕是至少有十几丈高。 云老鬼嘿笑道：“嘿，景道友，你这遗迹可真是够隐秘的。” 言外之意，这样巨大的石头城就明晃晃地立在平坦的草海上，隔着百十里都能看见，凡是看见的人，只怕都要来其中探个究竟，藏与不藏似乎也没什么分别，白白浪费了大把的力气。 “诸位只要听安排行事，我们寰灵仙门的承诺就不会变，这个答案可足够了？” “嘿嘿，够了够了。”云老鬼道：“现在要做什么，景道友吩咐就是。” 景桓环视四周稀疏的石林，像在确认什么，半晌道：“我们来的早些，其它组还未到，诸位就先在这遗迹中随意探索，这遗迹里的妖物不如外面多，但也有一些，另外若是碰到其它宗门的修士，不要叫他们逃了。” “嘿嘿，不用景道友提醒，我们自然醒的。”云老鬼阴笑道，随后招呼着：“兄弟们，我们走，看看这些巨人都留下什么宝贝！” “穆道友可要随我们一起行动？”应修明问道。 明心道：“不了，我与馨儿要研究这些遗迹，速度慢些，与大家一起行动怕是要拖慢大家的进度，应道友不用管我，自去就好。” 应修明点头笑道：“哈哈，既如此，我们这些俗人就不打扰穆道友的雅兴了。” 几组人分头行事，应修明看看默默跟在后面的曹仙姑，忍不住打趣道：“仙姑怎么肯跟着我们了？” 曹仙姑剜了应修明一眼，酸酸地说：“人家有那娇娇柔柔的小姑娘陪着，才看不上我这老婆子呢，小茹子，你怎么也不跟着你的穆大哥了？” 韩茹俏脸微红，神情些许落寞，他是天上的流星，不过偶然路过，而自己只是这浊世的沙，终究无缘，又何必有什么交集。 …… “穆公子，我可以与你一起吗？” 熟悉的声音传来，又是那个许姑娘，当初正是她向景桓呼救，后来被他们救出来的，本以为景桓和她有什么特殊的关系，所以才会奋不顾身，哪想到这位许璟年姑娘被救出来之后就一直缠着自己，弄得明心好几次担心自己会被景桓半夜戳一剑。 “许姑娘不与景道友他们一起吗？” 这话没什么意义，因为景桓等其他的寰灵修士已经走了，明心不过是有些不甘心。 “璟年自那日之后伤势一直未愈，跟着师兄他们怕要拖后腿，不如跟着公子。” 这是说她闲咯？ “啊，若是公子有什么事情要单独办的话，璟年就自己在这里等好了。”少女乖巧地小声道，又带了些委屈，让人忍不住心疼。 只可惜明心不是人，做给明心还不如做给瞎子看。 不过“单独”这两个字，意韵颇深呐…… 装作无奈地叹气道：“许姑娘误会了，在下只是怕一个人带着你和馨儿……也罢，姑娘想来便一起来吧。” 虽然跟了一只尾巴，不过也没什么影响，左右明心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关于这座遗迹位置的消息早已经送出去，兰若他们还不知在何处，她不联系自己，自己也找不见她，今天出来，真的只是考为了古而已。 第一站选在蛇人雕像。 蛇人雕像在遗迹的中心，时间还多，明心沿路缓缓探索，想多找到一些这里曾经居民留下的痕迹。 遗迹当中很干净，除了石头和绿草，只有偶尔能碰到两只零散的小虫子，明心初时还防范着，很快就发现这些虫子逃跑地比他们还要快，构不成威胁。 巨人们留下很多石头的家具，比如简单的石凳，石锅等等，都是些大物件，细碎的生活用品很少，也没有见到毛皮织物等细软。 所有的石头都是自然风化，很少见到外力破坏的痕迹，而且到目前为止，明心也没有在遗迹中找到那些原住民的尸体，那应该是一场有秩序的迁移，他们主动放弃了这个地方。 来到石像近前，明心终于看到了蛇人像那一截断掉的小臂，手臂已经摔碎成了数段，其中横抱着一个人类的婴儿。木仙记 第88章 世界背后 “呀！这是女娲吗？”许璟年轻呼道，见明心看过来，又有些羞涩地捋捋头发，“我只是看着像，穆公子千万不要笑话我。” “不会，我想到的也是女娲，只是不能确认。”明心道，几乎所有小孩子都听大人讲过女娲造人的传说，虽然如今的修仙界已经几乎没有人相信这传说了，但传说本身却历经几万年一直传承了下来。 这个姿势，一手抱着婴孩，一手撑着天空，是撑开一片天的意思吗？ “许姑娘可曾见过这样的造像吗？” “不曾呢，但是这个塑像看起来好温暖，有种在哪里看过的感觉。” 明心也有这种感觉，虽然经过无数年的磨砺，塑像的五官已经非常模糊，但依然给人一种可以依靠的亲近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又记不起来。 “或许是在梦里吧……”明心轻道：“我想上去看看，许姑娘可要一起吗？” 许璟年仰望着石像眯了眯眼，“虽然想去，但是太高了呢，我现在的伤势只怕有些难。” 虽不能御空，但凭着明心的能力，带着一个人上去也不会太难，不过她可不想带着这个女人上去。 “也好，我带馨儿上去也有些困难，有许姑娘照看她，我也能放心些。”明心诚恳地道：“就辛苦许姑娘了。” “呃，不辛苦……”许璟年木木地道，没料到明心会这样回应，那边明心已经蹲下来向兰馨道：“馨儿乖，记得听许姐姐的话。”说完已经脚底抹油地往石像跑过去。 “那个……你叫馨儿是吗？”许璟年弯腰想揽过兰馨，却被兰馨灵活地扭身躲过，冲着许璟年做了个鬼脸，一跃跳下房顶，钻进草丛中跑了。 “馨儿不要乱跑，很危险的！”许璟年咬牙看看已经爬到高处的明心，跺跺脚，跟着兰馨的方向追过去。 …… 用催生出来的植物做垫脚，明心健步如飞地爬上蛇人石像的肩膀，冲着石像的头道一声“僭越了”，随后一鼓作气爬上石像头顶。 从石像上往下看，下面的古城遗迹的排布并非毫无规律，整个组合起来像自己之前在其它的遗迹残骸中看到过的一个符文，这可惜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神识整个将石像的面部笼罩，努力根据石像留下的轮廓还原当年的样子，风化的速度，石材发展的纹络……越是还原，那种熟悉的感觉就越是明显，过了一会儿，明心猛然醒悟到：“咦，真不是我吗？！” 摸摸脸，太久不用原来的面貌，以至于最开始没反应过来，现在再看，真是越看越像。 “更像瑶光。”二号道。 不错，虽然自己的样貌和瑶光完全相同，但是气质和体态却有很大的不同，如果结合蛇人像整体的体态的话，那种特有的雍容气质，无疑更贴近瑶光一些，再说明心也不认为自己会与这古老的文明扯上什么关系。 但瑶光就不一样了，自己根本不知道瑶光活了多长时间，只知道非常之久远，是她的话，与这些远古的种族相识也不一定。 “难道这一次昆仑如此重视这座遗迹，就是因为瑶光吗？”明心自语道，但为什么是一个蛇人的形象，而且抱着一个人类的孩子。 从高空俯视下面那个孩子的石塑，从这个角度看的话，孩子的腿要比正常的人类婴孩稍短一些，明心忍不住猜测这就是这座遗迹原主人的样子，巨人。 “上面还有东西。”二号道。 明心爬上石像高举的手臂，手掌水平摊开，指缝的中间夹着一只玉雕的狗头妖猴。 上前将狗头妖猴扶正，不同于这种生物原本的样子，这只玉雕胖胖的，造型憨态可掬，虽然历经风霜，依然纹理清晰，十分可爱。 玉雕有三尺高，没有底座，原本倒下的位置还有一只玉质的铃铛落在石像指缝里，想来以前是系在玉猴的脖子上，只是后来绳索风化腐烂了这才掉进指缝里。 “难道是巨人的玩具？” 研究不出什么名堂，明心暂时收起玉猴，继续丈量起这座石像，这次的任务，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一夜风平浪静，景桓领着他们中间几乎没有耽搁，一路直扑遗迹，所以就算这座遗迹如此显眼，暂时也还没有其他的宗门或散修来到这片遗迹。 黎明的时候，众散修们带着满腔的失望再次聚齐，巨人们走的很干净，除了一些没用的石头家具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就连草原上的虫子和兽类们好像也不太愿意走进这片遗迹，所以除了明心收获了一大堆巨人们的文字建筑拓影之外，其它人几乎一无所获。 说句题外话，许璟年最终还是没追到兰馨，小家伙跑到韩茹那里去了，直到众人汇合的时候才出现。 后面的日子除了每日安排人在遗迹中巡逻之外，众人也没有什么过多可做的，只能各自养精蓄锐。 很快，其它的寰灵仙门修士也领着散修们陆续地到了，遗迹之中日益热闹，但都打扰不了明心研究历史的兴致，直到五日后，遗迹中的散修士已经突破百人，寰灵仙门的修士也有三十余个，这些人中居然有一半都是炼气修士，像明心这一组纯筑基修士组成的队伍极少。 这一天，景桓召集所有人集合，到遗迹中央的神殿。 石像脚下看得出来原本是一个神殿，里面供奉着同样一座蛇人的塑像，只可惜巨石像的手臂掉下来的时候刚好砸在神殿上，所以神殿的损坏程度是整座遗迹中最严重的。 百多人聚集在神殿的废墟当中，等待着寰灵仙门的人揭晓答案，原来掉落在神殿中心的婴孩头部已经被转移开，清理出一片空地，明心留意查看，依然没有见到云真人的踪迹，也没有那个很可疑的方脸男修士，由一个筑基后期的寰灵修士维持着秩序。 景桓往废墟中心的泥土地面上浇灌了些许多灵液，等了一会儿，土壤中渐渐长出来一只翠绿的豆苗来。 明心认得这是魔豆，以成长速度快着称，平时只是一枚干瘪的种子，一旦有足够的灵力，可以顷刻间长到数百丈高，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长到三人合抱粗。 景桓小心地祭出一捧莲花灯，将莲花灯上的火苗倾倒在魔豆藤上，魔豆藤虽然长得快且大，但内里虚浮，一接触到灵火苗，轰的一下燃烧成黑烟，被另一个寰灵弟子用一只葫芦收走，高温炙烤泥土，魔豆生长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地洞。 居然是用这种方式开路，明心暗暗记下，以后倒可以学着用。 “诸位，真正的遗迹就在这里面，进洞吧。” 跟着队伍的顺序，明心抱着兰馨一起跳进洞里，魔豆藤是螺旋的形状，此时自然在下方形成一道天然的旋梯，这个大小的洞口巨人肯定用不了，看来是寰灵仙门的人之前在此地留下的后手。 地洞远比想象的要长，在滑行了百多圈之后，终于落进了一段笔直斜向下的地洞中，继续滑行，地洞越来越宽，从洞顶到底部已经有三丈高，角度也渐驱平缓，直到可以正常地站立行走在里面。 明心可不记得魔豆能长得这么粗，这条地道是原本就有的！ 而且这样粗的一条地道，已经足够巨人们爬着在里面前进了。 点亮一盏萤石灯，明心放下兰馨，继续沿着地道向下，一边将神识扩展到地道外的地方，幽深的地道无穷无尽，似乎一直通向地心，并且随着向下变得越加宽大，终于在向下走出一里之后，明心感知到土层外，神识所能达到的极限处，出现了另一条通道。 继续向前走，两条通道越来越近，一直到又走了三里多的距离，不用神识也能看到，两条通道在前方连接在了一起，变成一条更宽的通道。 越是向前走，越是为这巨大的工程感到心惊，土层外不断有新的通道出现着，开口连接在一起，尾端延伸到远方，每多一条岔道汇入，中间这条主通道就越宽了几分，这个形状……明心不禁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兰馨，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像一条被抽出去的树根。” 兰馨想了想道：“是有些像，可是不可能的吧？世上哪有这么大的树，而且树根也不会从下向上长啊？” 从下向上长出来的树根，还真有那么一条，当初在森林里的时候，摧毁他们藏身的那棵枯树的树根，只是那一根虽然也十分巨大，但比起这个轮廓来只能算小儿科了。 “既然有天那么大的鸟，那么有地那么大的树，也不算稀奇吧？”明心继续传音道。 “不……不会吧？！”兰馨有些被这个疯狂的猜测吓到了。 “继续看吧。” 沿着通道疾行三个时辰，算起来他们已经在地下几百里的地方了，通道下落的趋势依然没有终止，此时从通道的深处，渐渐传来了规律的声响：“吭哧……吭哧……” 声响就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刮在木头上，每响一下，明心的心脏便不由自主地颤一下，浑身止不住地发麻。 皱眉停在原地，收回外放的神识之力封住识海和听觉，然而还是阻止不了这声音一下下地刮在心间，这到底是什么？ “姐姐，我有点怕……”兰馨弱弱地道，明心也怕，本能的直觉拼命叫着远离那个声音，似乎那里有她们的天敌。 拉起兰馨的手，“没什么好怕的，只要我们在一起。” 恐怖的声音在无限长的通道中回响，每一步都是对心灵的拷问，这种恐惧不以承受者的心境为转移，无法解除，只能承受，明心忽然觉得，那些心魔散的幻象在这声音面前都弱爆了，若是能走到这条路的尽头，或许就不再需要兰若那颗解药也说不定？ 下行的路终于到了尽头，几乎是瞬间扭转，前方的通道开始上扬，明心回望身后走过的路，路途向下方无限延伸，似乎她们一直走来的都是上坡。 空间，扭转了？！ 继续向上，走过与下行时想同的距离，如果不是通道还在不断加宽，明心几乎要怀疑她们正在原路返回，终于，在连续跋涉了一天后，那种折磨人的声音终于消失在土层深处，前方的通道中传来微弱的光芒，她们要出去了！ 从最后一段几乎垂直的坑洞中爬出来，此时的坑洞口已经堪称一座天坑，举目望去，平坦的大地上，远处还有两处这样的天坑。 大地一片荒芜冷寂，只有远方一棵插天的巨树高高耸立，树枝伸展如遮天伞，从下方根本望不到它的尽头在哪里，只是大多的树干上已经没有了叶子，一根根横斜的树干编制成天空的骨架，只有巨树中间的那一丛树冠还保持着绿色。 “奇怪，按照我们在路上消耗的时间，现在应该是黑天才对，为何天还是亮的？”应修明此时刚从通道中爬上来，无声地走过来说。 “应道友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是在这个世界的背面？” 应修明沉默了一下，长叹声道：“造化之神奇，竟至于此！” 明心有感而发道：“是啊，不见天地之功，又怎能悟造化之道。” “诸位，跟上了！”寰灵的修士在前面呼唤，明心和应修明加紧脚步，向巨树的脚下前进。 急行三个时辰，终于靠近巨树脚下，此时的巨树已经无法容纳在视线里，不夸张的说，单单这座巨树，就能成为另一个小世界。 一路荒芜，终于在巨树的附近看到巨人们的居所，只是这座比世界对面的遗迹小得多的村落也已经废弃，地面上矗立着一排巨大石碑，从巨人村遗址，沿着与巨树平行的方向排成一列，一直延伸到远方，如一列忠实的卫兵。 靠近村口的地方的两座石碑已经被挖开，石碑倒在地上，旁边分别翻出一个大坑，土色还很新鲜，是新挖的。 人员陆续集合完毕，寰灵主持的修士道：“谭华，你领诸位散修道友在此挖掘这些坟墓，切记天黑前返回这村子中避险，其余同门随我来！” 叫谭华的寰灵筑基招呼众散修派任务，景桓等人已离开村子，向巨树之下离开。木仙记 第89章 无面再临 石碑是巨人的墓碑。 这些巨人放弃家园，从世界的另一边迁移过来，最终也没有逃过灭亡的命运，墓碑下的巨人骨骼历经数万年不朽，而今终于被一群贪婪的外来者挖掘了出来。 这些巨大的骨骼并不像一般的生物骨质，以土属性为主，而是质地如同金铁，明心所见过的材料中，能与这些骨骼的硬度相提并论的，大概也只有萧夫子的836合金，因为同样不可摧毁，所以明心也无法判断二者孰强孰弱。 但毋庸置疑的是，它们曾经的主人都超乎想象的强大，看着这些骨骼被从干硬的土层中挖掘出来，明心有些淡淡的感伤，再强大的存在，死后也避免不了尸体被人亵渎。 好在他们已经不会见到这一幕了。 “快回村子，天要黑了！” 远处传来谭华的用法术放大的声音，明心一边拉着兰馨往回走，一边看了看天色，天空上天光未改，丝毫不像天要黑的样子。 几乎在回到村子中的同时，天空中的光亮骤然向中心收缩，光亮越缩越小，终于变成一只鸟的轮廓，看形状正是那只神鸟的样子。 缩小的神鸟从干枯的枝杈之间飞过，落到巨树中心的绿色树冠之间消失，传说凤栖梧桐，也只有这样的神树能成为神鸟的家园。 原来每天它天明时从这树上飞到世界对面，天黑时飞回到树上休息，所以这个世界才有白昼和黑夜吗？ 也不知道大世界里的日与月是不是也是这样一只神鸟。 未来得及感叹，大地上突然传来一阵地震似的震动，从远方的黑暗中传来嗡鸣，越来越大，无数绿莹莹的光点从黑暗中出现，并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直到那些光点进入神识的范围，明心才终于看清，那是一群虫子！ 许多，许多，许多的虫子。 无数五花八门的虫子在腾飞着冲来，最小的也有那些巨蟑螂大，较大的虫子，更是如小山般庞大，散发着逼人的气势，如此一只虫子大军汹涌而来，几乎只要用脚就能将整个小村连着里面的人一起碾碎，根本不能指望这些腐朽的石头能起到什么作用。 恐惧蔓延，“呜啊”一声，已经有一个炼气的散修承受不了这种威压，跳出村子外的围墙拼命向巨树的方向跑，谭华连忙呼道：“快回来，找死吗？！” 下一刻虫群大军已经压到村前，明心站在村外的围墙上凝神准备迎战，然而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虫群主动分开两片，绕开村子，从两边滚滚冲向巨树，跑出去的炼气修士未来得及跑出几步，就已经被一只飞行在前面的巨螳螂追上，一刀夹住，咬住头吞进口中。 明心心底擦了把冷汗，这些虫子和通道里的那个声音一样，给她十分相似的恐惧感，虽然比那些声音要差许多。 这时两道灵光从巨树的方向飞速飞出来，接触的瞬间清扫掉一大片虫子，落进村子的围墙里，露出其中的三十余人来，正是早些时候进去的寰灵修士们，而一直不见的云真人和方脸修士同样在其中，方才正是他们二人各自携带着十几个寰灵修士突围了回来。 虫群中的虫子不甘地冲着围墙内鸣叫了一阵，终于还是没有冲进来，混在大队伍里继续向巨树冲击。 虫群转瞬间跑到巨树之前，密密麻麻的绿色光点顷刻铺满了巨树的树干下部，并顺着巨树飞快地向上蔓延，明心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些树枝都干枯了，这么多的虫子，即使是如此巨大的巨树，也满足不了它们几天的胃口吧？ 就在所有人为这棵巨树的命运感到忧心的时候，突然，一抹金光从树冠之上爆发出来，在树干与树冠之间，生出一道莲花形的虚影，金莲影重新将夜色照亮，借着光芒，另一群小小的黑点从树冠上冲下来，与冲上来的虫子战斗在一起。 明心定睛看去，那些黑点，居然是一群狗头妖猴？！ 只是这些狗头妖猴比她之前看到的要大许多，每一只足有两人高，彼此围绕着巨树站成一排防线，虽然这个数量和虫子们相比只能算杯水车薪，但这些狗头妖猴的战斗力却强的可怕。 它们站在垂直的树干上，每一次挥手，都将一大片虫子扫向树下，连那些巨无霸虫类也不能例外，而虫子们的攻击对它们来说根本不痛不痒，几千只猴子，将虫群大军牢牢挡在树冠下。 每当一个妖猴被压制住的时候，就会有一朵小金莲从金莲虚影当中飞出来，飞进妖猴的体内，随后那只妖猴就会凶性大发，战斗力暴增数倍，注意到云真人两人目视金莲神往的神色，明心突然意识到，寰灵仙门最主要的目的，恐怕就是那放出金莲的东西，可以提供无穷力量的神物！ 村子里，方脸修士突然收回目光，强横的威压覆盖全场，明心心神一震，马上收回惊羡的目光，暗自祈祷刚才自己的表现没有太过，这个人的神识强度，绝对是元婴期的水平，甚至可能是元灵阶的修士，所以才能给她这样大的威慑。 方脸修士冷哼一声，感受到其中传来的怒意，明心心下警觉，强忍着没有立刻逃跑，此时逃跑根本逃无可逃，不说这位元婴以上的修士，就是逃出去也只能出去喂虫子。 “给我出来！” 雷霆般的声音震响，方脸修士挥手放出五条银龙，扑向五个方位，其中一只正是自己的方向！ 千分之一个呼吸之间，明心选择原地不动，由着银龙擦身而过，轰然落到身边，将身旁刚刚靠过来的许璟年拍成一张薄纸！ 被拍扁的许璟年纸屑一般翩飞，恰巧在空中相自己的方向扭转过来，纸片似的脸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一支刺剑突然从纸片手中伸出，向着自己刺来！ 这一瞬间的变化连明心都没有料到，电光火石间，明心一段短小的瞬移，将肩膀移向刺剑，被刺剑一剑贯穿。 随后佛宝金光终于膨胀开，将纸片人弹飞，方脸修士的银龙精准地飞回，一口白银龙炎将许璟年的纸片人化为灰烬，火光瞬间吞噬肉体，只剩下一片没有五官的素白面具飘下来。 消失前的那一刻，明心清晰地听到“许璟年”向自己传音说：“小哥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咯咯咯……” 是无面，刚才那个声音……是最开始截杀她的那个无面“新手”，她居然还没死？她真是小看这个杀手组织了！ 噗地一下吐出一口黑血，明心捂着喉咙艰难地说：“剑上……有毒！”，眼白一翻，倒在地上。 …… 剑上确实有毒，但从灵植中萃取的毒药对明心来说收效甚微，所以才敢接那一剑，来洗脱一些嫌疑，因为无论什么原因，那个无面的杀手临死之前还要抽空刺自己一剑，怎么都显得可疑。 用了一出苦肉计，“醒来”之后，明心陆续从过来照料的曹仙姑那里了解了事情的发展，五个无面的杀手被那方脸修士当场格杀，虽然明心觉得这些手段特别的杀手未必真的死了，尤其是那个“许璟年”，上一次自己也以为她必死无疑，但结果是被这个杀手耍了一道，再为自己送上一刀。 而这五个人正好是他们从巨蟑螂口下救出来的五个人，他们刺杀了真正的“许璟年”所带领的一组人马，伪装成他们的样子，再引来巨蟑螂，骗景桓出手救下他们，以便成功地混进寰灵仙门探索遗迹的队伍中来。 完美的伪装，若不是寰灵的元婴技高一筹，怕是要在这些无面手中吃大亏，不仅是寰灵仙门，自己也同样。 明心若有所思地望着寰灵仙门的众人集会的方向，千防万防，还是被人跟了进来，算上自己的话，还不止一拨，虽然他们现在并不知道。 这种情况下，寰灵的人恐怕要着急了。 还有一件明心十分在意的事情，寰灵仙门不惜增加被其它势力发现的危险，带这百多个散修进到这里，不会只是为了“挖坟”的吧？ 当神鸟的羽翼重新在小世界背面展开的时候，虫群大军如期退却，借着神鸟的光芒，明心终于看清这些虫子的来源，它们一股脑爬回进地面上那几座天坑之中，藏在地底，剩下未来得及爬进天坑的虫子，被神鸟一道天火烧成飞灰。 狗头妖猴们欢天喜地地往上搬运虫子们的尸首进树冠当中，尸体太多，妖猴们消耗不了的同样由神鸟的光焰焚毁，很快所有的痕迹都被打扫干净，丝毫看不出昨夜发生了那样一场大战。 神鸟甚至在巨人村落上空盘旋了两周，即使变小了许多倍，神鸟的体型辐射开依然远远大过这座巨人村落好几倍，村子中的所有人度过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清晨，神鸟最终也没有降下惩罚，张开双翼，去往对面的世界。 随后，挖了一天的巨人坟墓的散修们得到命令，今日不挖坟，他们要去巨树里面。 进入巨树的路在外面，从另一座天坑中坠下去，中间走过一段开凿出来的岔路，从大小看，像是那些虫子开辟的路，路的尽头，巨大的木墙——巨树的主根上面被开出一个洞，刚好可以让一些体型较小的虫子进来。 如此巨大的一棵树，树根和树干之中却有几乎一半是中空的，在树的内部造就一座错综复杂的举行迷宫。而麻烦的是巨树的气息强悍无比，明心的神识连世界对面那些普通的树木都无法穿透，更别说这棵巨树，走在其中的安全感大大降低。 虫子们的进攻还是留下了痕迹，巨树的下层，到处都是虫子们咬出来的孔洞，孔洞会自己愈合，但速度并不快，沿着虫子们留下来的路径直向上，越是向上，虫洞就越少，直到完全消失，只剩下天然的孔洞。 走到第一个岔路，方脸修士停下，对云真人道：“怀云，你带一半人走这条路，今日天黑之前，一定要找到通往树顶的路。” 队伍分道扬镳，明心两妖跟在云真人一队，很快，第二个，第三个岔路，探索的队伍不断被切割碎块，直到最后，明心不得不带着兰馨独行。 “不要损毁这些树干，也不要发出太大的动静，否则会引起那些钢骨猴的攻击，若是有什么重要的发现，不要轻举妄动，就在那里等着，灵君自会找到你。”分离前，景桓重复着注意事项。 明心无奈道：“景道友总要告诉我什么是重要的发现，我也好去找不是？” “当你看到重要的东西时，灵君自然也会看到。”景桓意有所指地道：“别耍花招！” “多谢提醒。”明心瑶瑶扇子，“景道友也要小心。” …… 世界清净了，至少表面上如此，沿着这一条路向上攀爬，路越走越宽，直到上方又是两条岔路。 “许姑娘，不如我们也在此分道扬镳如何。”明心说着将双蝶扇慢慢指向旁边，“别动，我想就算是无面，被吸干了血也活不了吧？” 双蝶扇发出微光照亮黑暗的树洞，明心指向的角落里，满是血红色的丝网。 “咯咯咯，小哥哥终于长进了些呢，不过我现在可不能出来，会害死小哥哥呢。” 声音给出了方位，就在红线阵的包围中，明心反向传音道：“你知道他们是如何监视我的？” “知道呀，不过你要先告诉我是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明心手伸进衣领，从后颈上揭下来一张蘸血的血符，风格是曹仙姑的手笔。血符上粘着一块嫩白的皮肤，轮廓正是无面的面具的微缩版。 “姑娘能用诅咒追踪我，别人也能用诅咒来反追踪你，姑娘不要太小看天下英雄了。” “哼，又是那个贱人！”“许璟年”冷声道。 “姑娘再不说，可就要尝尝我的手段了。”明心道，兰馨舔了舔嘴唇，好久没开荤了呢。 “哎呀，不过是寰灵的老不死在心魔散里动了手脚，当你们这些吃了药的人情绪激烈的时候，他就能看到你们的内心。” “怎样才算是情绪激烈？” “许璟年”的声音似在耳边耳语，“这我可不知道，我猜……有秘密的时候？”木仙记 第90章 爬树 明心不为所动，“如果只有这些的话，你可以死了。” “哎呀，小哥哥怎么如此心急？”一层乳白的液体浮现，覆盖在根根血丝的表面，血丝一弹，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中滑了出来。 兰馨微抖抖手指，包裹在乳液中的红线突然消失，出现在树洞的上方，红线中间的一根红线上，多了一滴晶莹可爱的血珠。 无面的女子从红线之间现形出来，用的是最开始明心在小巷中揭开的那张脸，柔媚如水，侧颈上一道新划出来的浅浅血丝，更增加了她的媚态。 明心慢慢走到无面女子的面前，“如今怎么敢出来了？” 女子想抬一下手，然而血丝网紧紧地包围在全身周围，虽没有一根血丝与皮肤接触，但却一动都不敢动。幽怨地望着明心道道：“似我这般美的女子都下得了手的，肯定是个铁石心肠的男人，我真傻，居然还会为公子担心。” 血丝继续收紧，已经贴合在皮肤上。 “咯咯，开个玩笑而已嘛。”无面女的皮肤融化了几片，变成方才那种乳液衬垫在血丝与皮肤接触的表面，却没有敢再试图逃走，转口道：“那个大方脸是寰灵的太上长老丰台灵君，乃是寰灵界第一炼丹师，你们吃的心魔散并非心魔散，而是他独门特制的傀儡丹，它能窥探人的内心，用他们最恐惧的东西编制幻象，看起来似心魔爆发，实则是药力在侵蚀人的心智，等到你扛不住那些幻象的时候，你就是他的人了。” “啧啧，想想你们也真是可怜，累死累活为他们卖力，最后还有被他炼成活傀儡，人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你们出去呢。” “这不可能。”明心断然道：“如果它在侵蚀我的意识，我不可能一点都发现不了。” “事情我已经说了，信不信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不过……”无面女美眸一转，“小哥哥，不要小看天下英雄哦！” 无面女的脸轰的一下爆开，烟尘弥漫中，所有的感官被降到最低，明心凝聚全部的神识，只能感觉到到一柄刺剑飞快地向兰馨刺过去。 挥扇过去挡住剑尖，同时挥掌向空中射出一道剑气，白色的烟雾中爆开一朵血花，无面女闷哼一声，细剑在扇面上轻轻一弹，气息随着散开的烟气彻底消失。 “可恶，又叫这个坏女人跑了！”兰馨愤愤道：“姐姐，我尝到了，这个女人的血和在街上追我的那个坏女人是一样的！” “蓝采儿？” “嗯！就是她！” 兰馨对血液的嗅觉不会出错，坊间传说蓝采儿是个只知道仗着长辈横行霸道的废柴二世祖，三十余岁，只有炼气中期修为，是寰灵界所有年轻一代之中的笑柄，谁又能想到她其实是一位诡谲狡诈的无面杀手，这两个形象之间，相差简直天差地别。 安抚地摸摸兰馨的脑袋，“别生气，小心被那个人看到。” 兰馨疑惑道：“姐姐你不是说她是骗人的吗？” “初听荒谬，细想却又有些道理，这心魔散的药力我一直没有找到潜伏在哪，当初荒王的那粒种子在我妖丹内藏身那么久，一样是直到它发作时才能发现，这丹药的侵蚀如果趁着我们对付幻象的时候展开的话，当时未必能发现，日积月累之下，最终能潜移默化地占据识海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不是还有……她呢吗……”兰馨小声地道，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兰馨是知道明心的状态的，每次一想到里面的另一个“姐姐”，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她啊？”明心晃晃藏着玄牝书页的袖子，一脸不爽地道：“每次药力发作的时候就钻进去躲清闲了，亏我在幻象里还见过她，小没良心的……” 其实想证实蓝采儿是不是在说谎也简单，只要吃下那解药，若是毒解了，自然是假的，反之就是真的，但那就相当于宣布自己是个卧底，昆仑的大部队还不见，犯不着现在跳出来，而且万一是真的，乱吃药说不准又会出什么事。 “不提她了，静心静气，我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终于赶走所有的尾巴，上方的两条岔路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明心静了静神，将身心调节到最平静的状态，将手抚在身边的木纹上，摩擦骨缝，发出沙沙的声音。 “沙啦沙……（你能听见我吗，长者？我并无恶意。）” 震动向着巨树的远方一直传递过去，明心耐心等待着，直到整个古树，开始地震般的晃动起来树干摩擦，这是明心第一次听见古妖族语能够说得这样大声。 “沙啦沙啦（外来者，将带来，毁灭。）” 未来得及喜悦终于得到了回应，古树的下一个声调传来：“沙……”――驱除，你们！ 伴随着古树的震动停止，从上方的树洞当中，传来愤怒的尖叫声，明心面色微变：“不好，是那些钢骨猴！” 钢骨猴愤怒的叫声在整个巨树内的空腔之中回荡，半晌方才沉寂，明心神识全力捕捉分辨着这些声音，真是天设奇缘，她们现在所在的这条路，居然和钢骨猴们发出声音的地方是相通的！ 也就是说，从这里可以通向树冠上，而同时的，钢骨猴们马上就要找到这里了！ 爬进另外一条不与最顶端联通的岔道隐匿起来，等待了一会儿，两只钢骨猴果然从另外一条岔道滑了下来，它们与昨晚见到的相比要小了许多，大约一人高，更适合在曲折往复的树洞中爬行，身上还穿着用虫类甲壳制作的铠甲。 两只钢骨猴没有再向下，而是停下来，暴躁地用狗鼻子四处嗅着，看来巨树已经告诉它们自己在这里，只是还没有找到。 意识催动藏在下方通道里的一只插满花束的兔子傀儡发动，疯也似地向下狂奔，两只钢骨猴立即吠叫着追上去，兔子傀儡动作最敏捷，再加上重力，够这两只笨猴忙活一阵了，明心两个悄悄潜入隔壁的正确通道，隐匿气息加紧向上攀爬。 “不让我上，我偏要上。” 明心隐约意识到，自己给所有现在和以后将要踏足进这棵树种的外来者们带来了点小麻烦。 巨树似乎没有给这些妖猴们带来太多的提示，向上攀爬的过程中，一路上到处都能看到钢骨猴们乱跑乱嗅的身影，而不是有目标地来围堵自己。 但这些钢骨猴的鼻子也足够厉害，从四方的树洞之中传来的打斗声间或响起，大多都以人类的一声惨叫终结，明心也不得不不断放出沾染着自己两个味道的傀儡引开找过来的钢骨猴，幸好自己身上的低阶傀儡从来都不缺。 巨树太过巨大，即使数量庞大的钢骨猴分散在其中，也很快被稀释在复杂的迷宫里，躲过最初的一阵，明心的速度拉开，逐渐将钢骨猴们甩在身后，越是向上攀爬，遭遇的阻碍反而更少，计算起来，马上就要爬到树冠的位置了。 “呜沙！” 又一阵震动传来，明心赶紧拉着兰馨躲进另外一条岔路中藏好，巨树在呼唤它的守护者们！ 猴群的吠叫声从下方越来越近，明心躲在角落里，暗自叫糟糕，进来的时候看着是条宽阔的大路，没想到刚转过两个拐角就到了尽头，成了一条死路！ 然而现在再改换地方已经晚了，主通道中一大群钢骨猴轰隆隆地推进过来，从声音判断数量，这一次可不是靠简单的傀儡把戏就能愚弄他们的。 认真地考虑着扮成两只猴子的可能性，第一只钢骨猴已经从洞口狂奔而过，后面的猴群们全部全速狂奔，没有哪怕一只停下来仔细嗅一嗅附近的气味。 第一拨数百只钢骨猴队伍匆匆离去，后面一拨接踵而至，足过了三拨，下方的通道才安静下来。 树洞上方的打斗嘶吼声不断传来，看来已经有人入侵到树冠上了，明心抓紧脚步，紧紧吊在猴群后面，终于爬上最后一截树洞，不急着跳出去，从洞口偷偷探出头来观察。 树洞外是树冠的中心，几从树杈之间广阔的平坦地带，用石头铺成了一座广场，此时三十几个人类修士正背靠着另外一个树洞，与钢骨猴们大战在一起。 修士当然是以丰台灵君为首的寰灵修士们，还有几个散修，看来自己能靠着声音找到正确的树洞，别人也可以。 此时占据着树洞构成阵势，五色灵光齐飞，尤其是那方脸的灵君，使用一只三棱尖锥，尖锥每一次飞出，都将一串的钢骨猴穿透打飞，钢骨猴们数量虽多，但却始终无法攻入众人的防守范围，若不是仗着抗打能力过于出众，只要不被命中致死的要害很快就能恢复过来，这一会儿已经损失惨重了。 奇怪，这些钢骨猴，看起来比昨晚的时候弱了好多，明心可还对它们面对虫群时英勇的样子记忆犹新，若不是畏惧这些猴子的力量，丰台灵君他们也不会慢慢寻找道路，早就直接强行在巨树中打洞冲了上来。 而另一方面，丰台灵君的实力，也不像是元灵阶的修士，虽然是看起来大显神威，但实际的作用，比起身后那三十余个筑基修士加起来的分量，也只是稍强了一点而已，最多与明心印象中的结丹修士相当，比起其中一些佼佼者还要弱一些。 小世界中的天道压制修士的能力，这是一开始就知道的，不能随意差遣外界灵气，只能运用自身灵力，所以原本就不能差遣天地灵气的炼气修士实力几乎不受影响，筑基修士影响大些，但有限。 而对结丹和元婴阶的影响，现在来看，似乎更大呢…… 正看地热闹，识海中突然一声震响：“还不来帮忙？！” 明心浑身一颤，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只脚已经踏出了树洞，而兰馨更是探出去半个身子。 一把将兰馨拉回来，明心的心在狂跳，眉心金轮浮出，菩萨法相散出金光将自己两个笼罩，默念清心咒，这才从刚才那种诡异的状态当中完全挣脱出来。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她看到了好多，好多不愿意想象到的画面，身体下意识地不受控制，那药…… 丰台灵君猛然向自己的树洞看过来，明心心道不妙，刚才陷入幻境，若蓝采儿关于那傀儡丹说的是真的，对方绝对已经发现自己的存在。 “过来！” 方才那一声是针对所有人，而这一声过来却是直达脑海深处，洪钟一般的声音早识海中震响，幻象交替出现，又不断被佛光驱散，明心拉着兰馨死扣着树洞的边缘，努力维持内心的清明，传音回敬过去：“过你个头，去吃屎吧！” 一句脏话骂出来，眼前的幻象居然消退了不少，不由心中大爽。明心心一横，一把将脸上伪装融掉，散开头发，探出头，露出一张涂地斑斑驳驳的滑稽脸庞来，十分恶劣地做着鬼脸。 这卧底她做的也够了，真当本天才是好欺负的？ 此时丰台灵君哪里还看不出来又被人混了进来，几百年没有这样被一个小小的筑基当面骂过，脸上顿时边做猪肝色，乌锥吐信，射出一条银龙，轰开百多只钢骨猴，跨越大半个广场轰击过来，明心灵活地闪进树洞中，银龙将树洞整个轰开，她自己却躲在侧面毫发无伤，一边还不忘嘲讽道：“白痴，那么远，打得到才怪！” “呵呵，这不就打到了。”一条白色的光球突然从背后的树洞中飞出来，光球太快，轨迹又被弯曲的树洞遮挡，以至于到了近前才察觉得到，刚刚从心魔幻象中挣脱出来的兰馨惊呼道：“姐姐小心！”五指成爪，拉出五道红线割向光球。 光球砰地爆开，穿过明心两妖的身体又重组，铸成一座光铸的牢狱，从树洞中走出一个笑容可掬的老者来，是不知何时爬上来的云真人。 “年轻人，没有人教过你长幼尊卑吗？” “抱歉，你们还不配。”御剑在手，一剑――生花笔！ 光牢散做点点花瓣纷飞，阵中之人已飘然远离，趁着钢骨猴们都被吸引，沿着巨树枝杈向着树冠上方飞奔上去。 “这是，剑意？！”木仙记 第91章 青莲 “小贼休走！” 明心一侧身避过从后面追来的一道白芒，头也不回地继续往上跑。 明知道对方不会停下来，所以说这种话有什么用？愚蠢的人类！ 白芒落星一般从背后击来，落在脚下的树干上，将巨树的树皮蒸发出道道碗大的坑，巨树的表皮远比内部的木质要坚韧百倍，明心自认可没有这巨树的树皮结实，被这玉液一样的白芒打中，非得被烧出两只透明窟窿不可。 即使被秘境中的特殊法则削弱再多，云真人也依旧是结丹修士，硬抗绝非明智的选择明心一拉兰馨的手：“上来！”，兰馨幸福地嗯了一声，身子在空中急速缩小，背后生出翅膀，变回原本的形态，一头扑在明心的头顶上牢牢抓好，明心脚下生风，速度暴涨三倍，将一片如雨的白芒踩在脚跟下，光也似蹿向头顶的树冠。 世间有五行遁术，譬如鬼马能缩地，禽鸟擅御风，海族在海中能发挥远超陆上种族的速度，同样的，巨树之巅木灵气息浓郁地犹如实质，明心本就是灵植化妖，受木灵的加持，速度居然超过了背后追赶的云真人，距离越拉越远。 这一边的响动也吸引了钢骨猴们的注意，下方猴群吠叫的喧嚣更甚，近一半围攻寰灵众人的的妖猴分了出来，愤怒的在身后追过来，这些钢骨猴此时终于显露出了它们唯一没有被削弱的本领，速度！ 几乎是几个呼吸之间，道道猴影已经越过宽广的石头广场，顺着明心上爬的枝杈追赶到云真人的背后，这些妖猴可不会管那么多，对着追上的第一个敌人就是一顿疯狂扑咬，元真人不得不不断催动术发挡开这些妖猴，反而给明心拖了不少的时间。 “多谢真人相助！”明心边跑着，一边回过头来嘲讽道，云真人面色不变，突然指着上方道：“呵呵，小贼，你看那是什么？” 头顶的树冠中传来一阵震动，明心回过头来，只见一只手持虫牙长矛，穿着虫壳重铠的高大妖猴从上方树冠中跳出来，紧随其后的是一大群同样装束的钢骨猴，这些钢骨猴每一只都有两人高，是下面那些钢骨猴的一倍，肌肉结实，气息凶悍，一看便是久经战阵的老兵。 原来之前那些都是民兵，这些才是真正的战斗人员吗？ 现在自己的处境就有些尴尬了，巨树太高，向上的枝杈太长，中间这一段光秃秃的枝杈上没有任何的岔路和可供闪避的余地，自己，还有后面追赶的云真人，正被两路妖猴围堵在中间。 隔着很远，上方的钢骨猴战士纷纷投出手中的虫牙矛，尖矛虽是用蛮力投出，但速度却丝毫不比云真人的玉液白芒来得慢，明心神识催动到极限，将所有虫矛放慢到龟速，纵身连躲带拨，勉强躲过这第一波矛阵。 矛雨落紧后面追赶的钢骨猴群当中，猴子们稳稳地接过扔下来的长矛，在空中一个个旋转身子成小陀螺，以更快的速度将长矛向上扔回来。 若果不是对方的目标是自己的话，明心几乎要为这些猴子们叫好，但现在却只想跺脚，长矛雨在枝杈的两端不断穿梭，叫身处于其中的明心疲于应付，几乎空不出手来格挡，只好让趴在头顶上的兰馨用血丝拨开难以躲闪的虫矛，自己全神贯注地做着躲避的动作，即使在这种环境当上，上冲的速度都没有稍微降低一点。 终于上方的猴子们进入了乐境的影响范围，明心剑中发声，缥缈的南华梦引奏响，上方的钢骨猴行动同时一停顿，明心已经毫无阻碍地冲进猴群当中。 然而就在这时，被南华梦引迷惑住的钢骨猴们突然同时动了，眼睛发红，爆发出更强烈的怒气，一只只从四面向着自己这边合抱过来。 明心突然意识到，这些在与虫群的战斗中磨练出来的战士，意志之坚定，远比森林中那些靠采食野果、起伏幼苗为生同类们，强出好几个等级！ 这一下是自投罗网了…… 抬剑挡住第一道压过来的虫矛，粗劣的虫矛被镶嵌着剑意的剑锋削断，明心自己却被紧随其后而来的一道头槌砸在剑脊上，被那携带的巨力向上击飞。 飞在空中，全身欲要散架一般，这些钢骨猴，这才是它们该有的真正实力！ 下方十几只钢骨猴已经从树干上跳起扑上空中来，后发而先至，顷刻就在眼前，明心神色一正，双手握剑立于眉心，随后凌空一划，一剑引动山呼海啸，碧海潮生！ 声压爆开，若是在外界，这一剑已足以将所有这十几只钢骨猴掀飞出巨树的范围，但此时却仅仅抵消了冲力，将众妖猴十分短暂地定在空中。 信手挥动小团扇，又打飞云真人趁乱射来的一条小白蛇，明心从容地踩在一只钢骨猴的头顶上，借力再往上跳，同时头顶上兰馨的翅膀伸长成三尺长，挥动翅膀，抓着明心滑翔飞上头顶油绿的树叶上。 巨树的树叶，每一张都有房顶大小，踩在叶片上如踩在坚实的地面上，巨大的叶片之间相隔很宽，明心可以轻松地纵越在其间，灵敏不输于背后那些追赶上来的钢骨猴战士。 但是树叶之间，视野不太好…… 连跳上十几层，从一片浓密的叶簇中间跳上来，明心被冲进眼中的景象吓了一跳，横斜的树干和树叶之上，是成片的用昆虫的硬壳搭建起来的帐篷，头顶，四周，成百上千构筑成一个树上小城。 帐篷之间，数百个身材高大的钢骨猴战士正从里面爬出来，有的刚将半只脚伸进笨重的盔甲里，有的还睡眼惺忪，耷拉着舌头，似乎刚刚被强行从美梦拉出来的样子，离自己最近的一只三尺小猴刚刚从帐篷里爬出来，怔愣地看着自己，刚才自己似乎是踩着它家的地基跳上来的。 别说，小猴子还挺可爱的…… “咳，各位大哥，好好睡，小妹只是路过。” “哦呜！！” 伴随着从树冠高处传来的一声长嚎，猴村中所有的钢骨猴一起冲来，天上地下，四面八方，这一次真的避无可避，逃无可逃，明心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要跳下树，比起被这些钢骨猴围堵在树上，她情愿去面对那些人类修士。 忽然，一阵恐怖的能量波动从下方传来，村落的对面，层层紧密相接的叶片猛地向上拱起，再轰然爆裂开，无数钢骨猴的尸体从爆炸的中心被掀飞出来，半身的血肉都被熔毁，只剩下泛着金属一样的骨头，被熏成焦黑的颜色。 原本气势汹汹要扑过来的猴群被吸引了全部的心神，一个男子苍白的灵体从被炸开的孔洞中飘荡而出，不再是寄居的那个大方脸的样子，原来这才是他的真身！ 属于元灵期独有的威压覆盖全场，猴群瑟瑟发抖，连叫声都停止，丰台灵君高傲的环视全场，没有见到那只大胆的虫子，略皱了皱眉。 罢了，他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早知这些畜生在白日里如此孱弱，他早就该这样做，现在的他时间不多，没时间浪费在那只臭虫身上了。 丰台灵君冲天而起，乌锥在身边变大，开裂，一道恐怖的乌光从乌锥裂开的核心处迸发出来，轰击上方叶片拼接成的穹顶上，巨树的叶子一层层被元灵修士强悍的力量撕扯开，露出一座高悬于树冠中心的枝杈上的，一座浮空的巨大神殿。 白石搭建的宏伟神殿当中，怀抱婴孩的蛇人像手举向天，在那一只高举的手心，一朵青碧色的莲花静静绽放，无根，无茎，无叶，花开三十六瓣，蕊心三颗莲子。 “岁古之初，大道之始，混沌青莲，化生万物。”丰台灵君脑中无端想到了古籍中的这段话，虽不知它们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但丰台灵君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一直寻找的东西，就是这青莲！ 心中再无它物，丰台灵君闪电般射向青莲，猴群此时终于反应过来，挣脱威压的束缚，愤怒地追赶上去，然而又怎么能赶得上元灵修士移动的速度？ 神殿就在眼前，乌锥分做三瓣飞上蛇人像的手心，就要摘下青莲，就在这时，乌锥突然一歪，从蛇人像的脸颊上滑过去，丰台灵君的灵体一阵不稳，魂力蒸发如火炬，竟是不能维持住原型。 惊怒地向下看去，下方的石广场之中，一个面带白面具的女人正从那个方脸的男修胸膛中将刺剑抽出来，白面具上突然分开一道口子，一条鲜红的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剑上的血。 无面！怎么会？他们是如何知道的？！ 空气中突然浮现出另一道身影，明心凭空降落在石像之上，双手捧着青莲一举摘下，还不忘向丰台灵君吐吐舌头，“抱歉，这个归我了哦！” “就凭你？”丰台灵君大怒道，已经散了一半的灵体居然强行稳定住，一只大手握向明心，手掌中传来莫大的吸力，元灵修士的一击，筑基修为根本无从抵挡。 但明心之所以敢现身绝非莽撞，而是因为，她的人到了！ 虚空中，突然伸出来一把血月弯刀，一刀将大手从中间劈碎，明心从容地捧着青莲后退，兰若在神殿显出身形，挡在丰台灵君面前。 “妖？”丰台灵君淡淡道：“昆仑的手伸得越来越远了。” “老人家见识还不错吗！”兰若冷笑道，对着丰台，骤然一刀斩上去。 “哼，不自量力！”丰台灵君并不躲闪，手指凌空一指头，排山倒海的压力反压过来，兰若如风中碎叶般被吹飞，明心虽然早躲出十丈远，依然受到波及被吹开，风中一只大手突然出现在胸前，就要抓向那青莲！ 明心慈和一笑，身形突然水月般散开，再聚和已经变成一个戴着僧帽的尼姑，双手合十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身如磐石，八风吹不动。 明心笑嘻嘻的从尼姑背后探出头来：“狸姑姑，你也来了？” “你呀，还是如此莽撞，就躲在我身后，不要出来。” 下方，急冲上来的妖猴们突然被另外一种未知的力量震慑住，全部被笼罩在一层云母的光泽里，一个个微合上眼，蹲在树枝上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来。丰台灵君心道一声不妙，这样的神通，至少是结丹期的蜃妖，或许还不止一个。 云真人和其他弟子已经许久没有声息传来，一层无形的阵势笼罩在神殿周围，连他也不得不正视，若是平时自然不算什么麻烦，但如今他的寄身被毁，在这秘境天道压制之下，连维持这形体都有困难，再想从这些妖物手中抢夺青莲已经无望。 丰台灵君沉声道：“昆仑立身不易，诸位真的想清楚了，要与我寰灵结仇吗？” “寰灵是云洲数一数二的大派，我们当然不想招惹，所以就更不能放道友回去了。”此时从树下，缓缓走上来一个紫发的男子，虽然只有筑基的气息，但此时此地出场，隐然是在场所有昆仑的核心。 这个兰妖，明心曾在血兰谷见过，只是个普通的筑基兰妖，难道是他来了？ “是你？”丰台心已沉在谷底。 “是我。”兰妖微合上双目，另一道虚影从天灵中脱壳而出，元灵后期的大妖君，夙华灵君。 血兰花从夙华的身边生长出来，疏影横斜，似生长的极慢，但不经意间已经密布在丰台灵君的周围，似稀疏，实则天衣无缝。 中心的丰台猛地缩小成一个金色的寸长小人坐在乌锥上，乌锥在兰花丛中左冲右突，然而每一次都恰好撞在一片花叶上弹回来，兰花不断收拢，看起来居然有些可怜。 这一场纷争即将落定，明心低下头来看向手中的青莲，就在这时青莲上突然迸发出微弱的灵光，明心张口想提醒，却惊讶的发现自己说不出话，识海也如冰封般沉静。 青莲缓缓从手心升起，莲影扩散开，将树冠的下层，所有的生灵笼罩，所有人与妖，包括夙华与丰台的缩影都被封冻在青莲的光辉里。 青莲缓缓飞回到蛇人像前，轻轻在蛇人的脸庞上拂过，抚平被乌锥凿出来的伤痕，最后落回到石像的手心。 青光转为金色，神殿之下，所有的钢骨猴，突然动了！木仙记 第92章 一个妖字 金莲的光芒之下，钢骨猴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神，纷纷踩着树枝猛冲上来，要将这些外来者全部撕碎，而此时，所有的妖和人还被青莲定住无法动身。 首当其冲的是两只蜃妖，猴群一动，云母珠光编织的幻境立时破碎，两个坐在同一只蚌壳中的粉衫女妖出现在猴群的正中心，浑身被定住，事发太突然，坚硬的蚌壳还来不及合上。 猴群的利矛刺向打开的蚌壳，眼看这两只蜃妖就要命丧当场，神殿之中，夙华灵君身上突然爆发出一股强横的能量波动，血色爆发，将青莲的金光幻影吹得片刻凌乱，随即发出数道血丝将所有的妖族卷住，身形一闪，带着众妖瞬移脱离开金莲幻影的范围当中。 一脱离开金莲的光影中，丰台灵君缩小成的小人儿也立刻活了，乌锥突然在兰花笼子中爆炸开，刚刚恢复行动能力的明心只来得及将自己藏在狸姑姑的身后，随后便被爆炸带来的气流一起向后吹飞，神识锁定中，丰台的魂体缩小成一枚芥子大小的光点，以神识都难以捕捉到的急速飞出巨树，顷刻间不见踪影。 “我去追！”兰若当即就要跟着跳下去，却被夙华挥手拦住道：“丰台自有人对付，现在护送大家离开要紧。” 直到此时众妖才发现夙华灵君的灵体模糊不定，看上去比丰台先才的样子还要差上一些。 “灵君，您怎么样了？”兰若急切地道，狸姑姑已经面色凝重地将躺在地上的筑基兰妖提起来，掌印在他的胸口一拍，在兰妖的胸口烙印下一个灵纹，拍向夙华的灵体。 灵体与兰妖的身体撞上，瞬间融合在一起，兰妖如梦初醒地猛然睁开眼，捂着胸口使劲地咳嗽了两声，放下手，胸口处的灵纹已经消失，五官舒展，变成了夙华惯常的神情：“小狸子不用这么紧张，再被你来这么一次，兰澈这身子骨可受不了了。” “哦弥陀佛，灵君多心了，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此时，暴怒的钢骨猴们也终于冲到近前，兰若正一肚子气无处发泄，当即发挥出十成的实力，一拳打在第一只冲过来的猴战士的脸上，拳头正中面心，兰若的脸色却突然大变，只见钢骨猴的额头上一朵金莲闪现，巨力传来，噼啪两声脆响，居然是自己的指骨折了两截。 一只妖猴被打飞出去，看上去什么伤都不曾有，同时，更多的妖猴涌上来，兰若飞快地传音道：“这些狗猴子变强了，珠灵贝灵，用蜃气！” “省省吧，灵君都叫你们走了，没听到的么？”狸姑姑的背后突然生出来一只长尾，毛绒绒的大尾巴一扫，不仅将靠近的妖猴全部拂散开，连带着站在一起的众妖全部扫下立身的树枝，从万丈高空，向着树下坠落。 一只双头的禽妖恰好此时从天空中俯冲来下，将众妖驮在背上滑翔着抬升起来，身后树上的妖猴们不甘地吠叫着，向空中投来一杆杆虫矛，被几个结丹的大妖联手击落，安然向着下方滑行下去。 “可恶，就差那么一点！”兰若狠狠地锤了一下身下的鸟背，双头鸟哎呦一声，愤然扭回一只头来，见到兰若杀气腾腾的样子，悻悻地扭过头去闷头当他的坐骑。 他可不是怕，而是……没有必要！ “好了，那青莲的力量你也看到了，就是你将它从树上摘下来，只要它不想跟我们走，一样带不走它，今日能阻止那些人族已经是成功了。”狸姑姑倒是不太在意，看起来对夙华灵君的伤势更关心一些。 “哼，少自我安慰了，不跟我们走，难道会跟那些人类走？”兰若想了想，还是意难平：“明心你也是，抓到那青莲就赶紧离开，偏要在那里看热闹！说不定早把它带出树来就成功了呢？” 话说出口，却无人回应，兰若突然发现一件大事，鸟背上，好像少了两个小家伙？ “这……怎么会这样？”兰若微张着嘴，不敢置信地在鸟背上跳起来，疯狂地掀开羽毛翻找着。 双头大鸟猛得震颤了一下，差点在空中翻车，努力恢复好平衡，回头怒道：“臭草，你不要太过分了！” 兰若使劲跺了一下鸟背，指着鸟头怒道：“泰隆你这傻鸟，把人颠下去了都不知道，快下去找！” “你又发什么疯？这不是都在……咦？！”这一次泰隆也愣住了，不可能啊？他明明记得那个长的和人类一模一样的小姑娘也跳上来了，怎么突然不见了？难道真是不小心掉下去了？ “那个……”蜃妖姐妹打开蚌壳，弱弱地道：“你们在吵什么？” 兰若和泰隆三脸相觑，异口同声道：“你们没发现有人不见了吗？！” “哎呀！别把两只头都转过来啊你这傻鸟！”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平静下来的众妖认真地思考着这个现实，明心和兰馨两个不见了，而他们所有妖在特意关注她们之前，都以为她们就在自己身边。 “认知陷阱。”从跳到泰隆背上，就一直在打坐静养的夙华灵君突然道：“有人给你们下了幻术，让你们以为她们两个就在身边，实际上从一开始，她们就没有随我们一起跳下来。” “居然有这样的事，我根本没注意到……”兰若轻喃道，突然想起来：“灵君既然早发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这下她们岂不是要交代在那些猴子手上？” 夙华摇头道：“我虽注意到，但是当时她们两个已经找不见，而且我也没有余力飞回到树上，而巨树周围的木灵气太纯，泰隆也无法抬高，只能滑翔而已，就算告诉你们，也没有意义。” “那灵君可看清是谁抓走了她们？”兰若担忧地道。 “这里天道压制太强，我当时刚刚回到兰澈身体内，也不能看清，不过我想抓走她们的那人既然大费周章将她们带走，必定有什么特殊的目的，短时间内，她们还是安全的。”夙华饶有兴致地道：“同时用幻术控制住你们所有，这样的手段，连我也做不到呢。”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狸姑姑道：“神树秘密已经保不住，必将吸引更多的注意力，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集结人手，先将入口封死，我最近在研究这些巨人的史料，有些东西很有意思，说不定能从里面找到这青莲的由来，只可惜姒柔不能过来，她对这些东西是最了解的。”夙华有些可惜地道。 “至于明心她们，兰若你等会儿再带一队人手潜行上去看看，不过是福是祸，现在看来犹未可知，说不定，她们能给我们带来惊喜呢？” …… 半个时辰后，地心深处。 降灵秘境的地底，不止有一条联通世界两面的通道，明心的猜测很正确，巨树的根系曾经遍布整个世界的地底，在它们消失之后，就留下了错综复杂的地下网路。 丰台灵君本以为他是最了解这些地下网路的修士，但事实证明他错了，比他更了解这片地下的，不只有一个。 前方，漆黑的腐皮沿着通道的墙壁发疯似地生长过来，将前路彻底封死，后方，夙华灵君寄居的兰妖缓步走来，在他的身后，是百多个形态各异的妖类，远处的通道中还不断有妖类赶来，正是这些多的像蝗虫一样的家伙，将整个地下探明，不留躲藏的余地。 一个金黄眼眸的黑发男子从前方的腐皮铺成的地摊上走来，身后跟着不多的几个随从，若是明心在此一定会认出其中的应修明，赫连直，还有曹仙姑，金眸男子欣赏地望着中间逐渐显现出形体来的丰台灵君，“早听说寰灵丰台灵君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看起来很美味呢。” “叶沧海。”丰台灵君朗声笑道：“散修联盟和妖修昆仑，哈哈，两个见不得台面的东西，果然是蛇鼠一窝，今日掉进你们这老鼠洞里面，我丰台输得也算不冤枉，只不过叶沧海，我虽是逃不掉了，但你真以为，这些妖类会放过你？” “这就不劳道友操心了，我们啊，刚刚谈成了一笔很不错的买卖，至于你，兰道友刚刚答应了送我做添头。”腐皮生长，转瞬将丰台的灵体束缚住，丰台灵君大笑着，灵体渐渐被撕扯成一片片碎片，叶沧海张嘴吐出长蛇似细长舌头一卷，将灵体碎片全部吞吃进腹中。 “兰道友，算上这个，寰灵的人我都杀了，这口锅我们散修联盟可是帮你们背死了，您是不是也该拿出一点诚意出来了？”叶沧海的金眸在黑暗中发光，如一条毒蛇。 “树下的东西你们都可以拿走，我们对那些骨头不感兴趣，而且，你可以不用死了。”夙华道，说的好像不用道谢一般简单自然。 实际也真的如此，昆仑此次出动的人马远超叶沧海带来的散修联盟人手，在这个元婴修士大受压制，实际战斗力只比一个结丹高处一点的小世界中，昆仑想要剿灭叶沧海这一拨人类，并不难。 “哈哈，兰道友果然有趣，在下倒是更期待我们之间的合作了，散修和妖类，呵呵，一定有趣的很。”叶沧海说道，弥漫在通道中的腐皮收缩回身体里：“既然如此，那就让这些小辈们陪着兰道友，我可要先走了，祝兰道友能得偿所愿，我们大世界见。” 夙华也微笑道：“不见不散。” 一阵妖风拂过，叶沧海已经飘然远去，留下三十余个散修联盟的“盗墓人”。 归去的路上狸姑姑在夙华的身边说：“灵君可想好了，血兰谷承平数万年，此次一旦入世，就是彻底与昆仑捆在一条船上，将来昆仑若有不妥，便有倾覆之危。” “血兰谷从未出世，又何谈入世呢？”夙华淡淡道：“动乱的时代将要来临，我们共同背负着妖这个名字，便是承载着它的命运，覆巢之下，谁又能独善其身。” 狸姑姑沉默了片刻道：“恕我直言，妖有很多种。” “呵呵，是啊，妖有很多种。”夙华道：“但‘妖’字，只有一个。” …… 此时，某个被落下的倒霉蛋。 明心只记得自己上一刻还稳稳当当地躲在狸姑姑的身后，下一刻两眼一黑，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张胖胖的狗脸。 小钢骨猴被吓了一跳，头猛地向后瑟缩一下，却没有叫唤，依然好奇的望着自己，趁着这一会儿，明心总算确认了自己的情况，她现在整个绑在神殿的一根石柱上，旁边背对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钢骨猴战士，此时正在悠闲地彼此疏离着皮毛。 灵力和神识都没有被封印，储物戒指也还戴在手指上，这些猴子不会搜身，神识穿透神殿向下，其它的钢骨猴分布在下面的猴村里，静悄悄地，大半已陷入沉睡，虽不知道自己为什会被绑在这里，但是看起来，现在发现自己已醒的只有眼前这只小胖子。 “嘘，乖宝宝，不要叫哦！” 一边无辜地与小猴子（狗？）对视，背地里悄悄凝聚出一道神识之剑，小心地摩擦背后的绳子，这条绳子也奇怪，一节节连起来一端粗一端细，看起来像某种虫子的触须。 绳子坚韧，磨起来要耗费一段时间，明心趁着这一会儿仔细翻找着记忆，陷入昏迷之前似乎有一双手抓住了自己，那种形状…… 五根手指，实在说不清是人还是这些妖猴，但这些妖猴连搜捡储物法器都不懂，就这样将自己绑在这里显然对法术一窍不通，实在不像能施展出那种法术，将自己无声无息地弄晕。 但如果是人的话，能骗过所有的人与妖藏在那里，那这个人的实力也太恐怖了，兰馨和其它妖都不见踪影，会不会已经出了意外？ “喂，你倒是说句话啊？” “没有，那人的力量很古怪，我并不比你醒来的早。”二号回道。 绳子断了，明心背后的手抓紧绳子两端，不让绳子崩断的声响发出，无论如何，先逃出去再说。 神识触角慢慢向小妖猴靠近，如此幼小的生物，她可以轻松误导，不会让任何一个妖猴察觉，就在神识触角快要接触到小妖猴的时候，小妖猴突然眼睛一亮，呜呜叫了起来。木仙记 第93章 巨人 两只战士守卫警觉地看了过来，明心赶紧收回神识触角，闭上眼睛装作昏迷，暗暗寻找后路，祈祷着这只小钢骨猴不要与与两只大猴提起自己醒来的事。 小猴仰头叫了两声没有回应，有些着急地在原地转圈，明心奇怪地用神识观察着小猴的反应，它似乎在寻找谁。 神识向四周逡巡，寻找着蛛丝马迹，突然在神殿上方的一片树叶上看到一丛露出来的栗色的头发，乱糟糟的，若不是感知到头发附近属于热血生灵的体温，倒像是一只鸟窝。 几乎是同时的，小猴子也找到了那从“鸟窝”，欢喜地跑出神殿，就要跳上去，鸟窝头猛地从叶片上面露出头来，是一个棕色皮肤的少年人，宽鼻小眼，脸上几点雀斑，长相憨厚，显得畏畏缩缩地，此时焦急地冲着小猴子摇着手，像是要阻止它过来。 只不过已经太晚了，一只钢骨猴战士跨出一步，轻松地抄手将小猴子提着尾巴抓在手心里，冲着上面的少年人露出得意的笑容：“吱噢！” 猴子守卫一声叫，下一刻，神殿下方宁静的村落瞬间沸腾了，或大或小，几乎所有成年的钢骨猴从帐篷中跳出来，嘈杂地叫嚷着向上跑来，鸟窝头少年脸色大变，站起来踌躇两顾一阵，踩在树叶上，急匆匆地树冠往上方跳上去。 刚才他踌躇时看的，好像是自己？ 巨树的顶端沸腾了，猴群狂欢一样追赶着那个鸟窝头少年，大个的是主力，身材瘦小的则一群群蹲在神殿的殿内和房顶上呐喊助威，连看守自己的那两只猴子战士也一早追了上去，只有那只被抛下的小猴子不知所措地仰头哀鸣着，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如此多的猴子包围着，有好几只就挤在自己身上，明心的潜逃计划也只好暂时搁浅，握着两段绳子苦不堪言，这绳子筋性极强，强行拉着断开的绳子绷紧，好生费力。 猴群从没这样兴奋过，而那个少年人也确实厉害，足过了一刻钟，树梢上的喧闹也还没有停止，这代表着那个少年还没有落网，明心自问可做不到这一点，恐怕坚持不了半刻钟就要被这些钢骨猴们捉住。 半个时辰，后下方观战的猴子们已经逐渐失去耐心，三三两两地返回猴村里面睡觉，或是分心互相嬉戏着。 暗道又一声好机会，明心手指在背后捻出一张替身纸人拍在身上，默念口诀，绳圈一松又一紧，人已经从绳圈内逃到了神殿下面，取代自己原来位置的是一尊惟妙惟肖的纸人幻象，甚至还维持着手拉绳圈的动作。 不愧是三千灵石一张的高级货，效果果然好！ 再拍上一张隐形符，运转法诀隐藏起息，蹑手蹑脚地跳到旁边一棵树枝上，很好，所有战斗力强的猴战士都去追那小少年了，剩下这些散漫的杂兵不足为惧。 心里给这位不知名的少年道了个谢，拔腿飞奔向树冠下，正跑着，头顶的树冠上，猴群的叫嚷声居然越来越大，正在飞速向自己靠近。 被发现了？可是其它的钢骨猴没有反应啊？巧合吧…… 头顶的高处的树叶突然跳出一个短粗的人来，大喊大叫地直坠下来，以这个速度，落下来的方向正好是自己的将要到达的地方，这若是巧合，明心绝对不信！ 随着鸟窝头少年跳下来，数十只最为健壮的钢骨猴也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下来，明心不向前跑了，猛地一个转身，从树枝的侧面跳下去，人在空中，上方那少年已经紧跟着跳下来，后面跟着一群钢骨猴。 这人就是故意的吧！ “别追我啊！我们分开跑可能性才大。”明心传音道。 “唔噜哩咕……” 回应自己的是不知所谓的语言，沟通不畅，明心顾不得用术法减速，甚至刻意加快了速度，直愣愣地从数十丈的高空摔在正下方的石头广场上，将石板砸出一个大坑。 再也管不了自己的行为会让猴群发现，一落地便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子向树洞狂奔，身后那少年也一样一摔在地上就立刻向自己的方向追过来，果然，自己的伪装根本骗不过他。 一到了平地上，明心终于见识到了这个短粗少年的速度，几乎是眨眼间，少年已经从原地消失，超过自己，出现在自己面前，展臂向自己熊抱过来！ 太快了，明心目光微沉，剑意透体而出，刺向少年胸口，要将此人当中截断，剑气刺到胸前，少年胸口处突然一个符文亮起，剑意遭遇符文，一触即溃，明心猝不及防地被少年抱住，不受控制地向后跌倒。 眼前一黑，一只只壮硕的钢骨猴压了上来，肉山似地层层堆叠在上面，被垫在最底层的明心欲哭无泪，不要说动弹，连呼吸都奢侈。 上面的肉山一层层地在离开，然而压在身上的重量丝毫没有减少，少年人胸口的符文还在亮着，怀抱如同铁铸，重量如同一座真正的大山，几乎要将自己碾碎，只能全力撑起佛宝护住自身，抵抗着这如山重压。 明心这才发现，原来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几乎全是来自这一个小少年，与之相比，那些高大的猴子几乎比值一提。 终于最后的一只钢骨猴从上方挪开，和其它所有所有钢骨猴一起，将自己两个团团围成圈在包围在中间，仰天振臂欢呼着，少年胸口的符文也同时黯淡下去，虽然还是重地像一整块金子铸的人，但比起刚才来已经是轻如鸿毛。 只是明心此时也逃不动了，为了不被压成碎片，几乎耗尽了所有储存的灵力，此时不提这个神秘的少年人，光是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钢骨猴就已经是她应付不了的了。 “喂，我跑不了了，你可以放开我了吧？”明心干干地道。 “咕噜咕噜……” 鸟窝头满面赤红地从自己身上跳起来，摇着手像在解释什么。 明心的视线移向自己的胸口，鸟窝头比她矮一个头，刚才扑上来，头就埋在那里。 自化形以来，第一次被，袭胸。 “哎呦，你这小子还会害羞呢？”逃跑无望，眼见这些猴子似乎突然变得一点敌意都没有，明心也放开了，盘腿坐起来痞痞地道，根本不当一回事。 且不说明心是生死草化形，本身对羞耻心这三个字的理解就与人类大不相同，就是换了一个正常女修，被一座大山压在胸口，也不会对这座大山起什么羞恼之意，只想拆了它。 身边两只钢骨猴弯下腰来，分别将明心两个擒住，感受到这只巨兽异乎寻常的温柔力道，明心直觉地收起了藏在指缝里的“静兰仙子”，现在打扰这些巨兽的好心情，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几乎所有的钢骨猴都聚集在了广场上，大妖猴将自己高高抛起，再稳稳地被另一只接住，随后再抛起，如此往复，而那个鸟窝头就没有这样的待遇，被几只最最强壮的猴子紧紧抱住手脚抬起来，众猴簇拥在下面，虽然是囚犯，却突然有了种猴王的既视感。 猴群在欢呼庆祝，又一次被热情的猴众抛上高空，明心配合地张开手臂，展颜微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气氛不错…… 欢庆过后，就是宴会，猴子们的食物也和虫子有关，粗壮的甲虫腿，肥厚的毛虫肉，油腻腻的虫子内脏，还有用巨树的叶子酿成的酒。 猴子们用充满油脂的虫壳生起了火，很快巨树上就满是烤肉的香味。 而作为主角的明心和鸟窝头两个则被遗忘在猴村的最中心，一座巨大的虫壳挖空倒立过来，改造成的“王座”上，王座上镶嵌满了亮晶晶的虫子眼珠。 婉拒了小猴子送过来的一根毛虫大肠，明心向被捆在王座中央的鸟窝头道：“所以你是这些猴子的大王？唔，那我就是王后了？” 交流用的是古妖族语，就在刚才鸟窝头匆忙道歉的时候，情急之下混杂了一声沙沙声，刚好被明心捕捉到，于是沟通的问题终于解决了。 鸟窝头的名字，翻译过来，大概可以叫做铜木。 铜木的脸又红了，急切地摇头道：“不是的，是它们自己在争大王，一直在打架，然后我就去劝它们不要打了，它们就追我，我跑走了，它们又打架……” 铜木的话循环往复，语无伦次，也多亏了古妖族语精简，一个声音就能表达许多意思，不然等到他将整个过程讲述完毕，天都要黑了。 大体的意思是，铜木一直与这些钢骨猴――铜木叫它们“呼噜”生活在这座巨树上，双方你追我赶，不打不相识，最终“呼噜”们便一致同意推选铜木为大王，铜木不肯，随后继续你追我赶，今天已经不是第一次铜木被这些“呼噜”抓住了。 “既然你们都生活在这树上，当个呼噜大王不是挺好的吗，你看有那么多母猴。”明心斜躺在宽敞的王座边上，挑逗地挤挤眼睛道。 “我，我不行的，我那么弱，不能当大王的。”铜木摇头地更用力，脸居然更红了，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大声道：“我是来救你的！” 或许是巧合，周围狂欢的猴群恰巧在这个时候静了一瞬，于是铜木这一声就变得格外响亮。 根据以往的经验，这些“呼噜”，也是能听懂古妖族语的…… 一只呼噜大叫了一声，群猴子一拥而上，很快就将明心也捆了个严严实实，铜木更是在外面加上了一层坚硬的虫壳，整个包裹在里面，只露出一只头来。 猴群心满意足地散去，留下两个“侍女”蹲在王座上伺候不能行动的大王，其余的继续散开去饮酒吃肉。 艰难地撕扯下一块被“侍女”塞在嘴边的虫腿肉，虫肉硬的像铁，险些没有将牙齿崩断，明心赶紧将虫肉转移进器府中，冲着铜木磨着牙：“大侠，我求不要救我了。” “不行的！”铜木突然坚定地道：“你是我们巨人族的救星，我一定要救你！” 明心无语：小兄弟，我们是不是对“救”这个字的理解有什么偏差？ 而且巨人？明心透过虫壳上下打量着这个矮胖子，，等等……她此时才发现，铜木的身体与手臂并不短，身材也不胖，只是胸腔开阔，两条腿比正常的类要短粗很多，所以整个看起来就是短粗的一只。 这个样子，与那个蛇人像抱着的婴儿倒有些吻合，而且先前他胸口亮起来的那个符文，与那巨人遗迹呈现出来的符文形状是一致的。 “你是巨人？”明心坐直了身体。 “是啊。”铜木理所当然地道。 真是……不可思议，明心奇道：“那你的族人在哪，也像你这么小吗？” 铜木的情绪突然低落下去：“不是的，我是被母神惩罚才变成这个样子，我的族人，他们早就死了。” “死了多久了？”明心继续揭着铜木的伤疤。 铜木望向树下，虽然从这里，他不可能看到那些墓碑，“最后一个死的是小铜炽，我把他埋在那里，后来就一直居住在大地之树上，天之鹏已经落在树上有三万六千次了。” 神鸟，或者说天之鹏每落在树上一次，就是秘境中的一天，三万六千次，换算成外界的时间，大约有六万年，难以想象，眼前这个动辄害羞的小少年，已经至少有六万多岁。 如此厚重的历史面前，明心不自觉多了一分耐心：“为什么说我是巨人族的救星？”难道下面那些骨头还能复活？ “大祭司预言过，母神的转世会回到大地之树，为巨人族带来新生。”铜木回望着明心，此时的神态堪称虔诚：“你就是母神的转世！” “你说的母神，是不是上面那个石像……” “是啊！母神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明心：“……” “所以也是你把我弄晕的？” 铜木摇头：“是母神你自己用神力脱离那些外来者的，只不过母神大人的神力还没有恢复完全，所以才被呼噜们抓到。” 明心直觉铜木脑补了很多内容，这个家伙，好像并不太了解他体内的力量。木仙记 第94章 莲华 至少还有一件好事，那就是明心知道了兰馨和其他的妖们已经安然离去，看目前的样子，自己的处境也还安全，只要铜木别再执着于“救”她。 虽然那是不可能的。 宴会不会一直持续，先是与外来者的一场恶斗，随后又是热烈的狂欢，白天本来就不是“呼噜”们日常活动的时节，美酒与疲劳的催化下，一个时辰后，巨树上就已经躺了满地不省人事的“尸体”，只有八个执勤的呼噜战士还打着哈欠坚守在王座旁，可见铜木给他们的印象之深。 可是也仅仅如此了，随着悠扬的催眠曲，几个守卫很快也变成了一群被虫壳护甲支撑着站着的“尸体”，根本不需要花更多的功夫，若是此时再有人攻上来，这些猴子顷刻就要全灭。 催动法器割断绳子，明心此时的灵力也早已恢复完全，有巨树上特殊的环境，根本不需要太长的时间。 铜木在边上眼巴巴地看着，却苦于全身被束缚在虫壳里，动弹不了。 明心走过来踩了踩铜木露在外面的脸，硬邦邦的，像铁块一样，踢上去说不定还是自己脚疼，啧，没意思。 铜木愣了一愣，脸居然又红了，明心暴汗，这铜块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所以你当年怕是对你的母神做了什么不雅的举动吧？怪不得被惩罚，活该！ 明心脑中已经脑补出来一整个败坏天良的故事，其脑补深度一点都不比铜木要浅。 想想也可怜，几万年了，眼睁睁看着一个个族人死去，然后亲手埋葬掉他们，那么小，应该不能和巨人做那事吧？除非是这些猴子…… 咳，歪了歪了，不能再想下去了。 “哎呦，亏我们还紧赶慢赶地爬上来来着，看来是打扰了某人的雅兴啊？”兰若的声音突然出现，从上方的一片树叶上跳下来，轻巧地落在王座高高的椅背上。 熟悉的感应出现，一枚小红影从兰若的背后飞出来，扑到明心头上：“姐姐你别听她的，我们到了好久了，是她不让我告诉你的！” “行了，这不是没事吗。”兰若道：“我们要走了，你要带上这个铁疙瘩吗？” “虽然不想带着他……”明心说着慢慢向后退，每退一步，铜木的目光就跟进一步，直到退到王座之下，刚刚消失在铜木的视线当中，王座上一声爆响，眼前一花，铜木已经双臂伸开挡在身前：“母神大人，求求你不要走！” 果然，那些绳索和虫壳根本困不住他。 “需要我帮忙吗？”兰若传音道。 明心传音制止道：“不要，这个人的实力很强，而且，他还是这些钢骨猴的老大。” “神鸟要回来了，我们的时间不多。” 明心道：“让我和他谈谈吧。” 铜木挣脱的声响很大，但没有一个呼噜醒来，可见这些家伙睡得多死，也难怪每次铜木都能逃出来，明心叹气道：“你不让我走，那么你想要我去哪呢？” 铜木被问住了，一直沉浸在母神转世出现的喜悦中，他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这……神……神殿吧？”半晌，铜木踟蹰着道。 “我想你当时就在旁边吧？”明心道：“那你应该也见过了，我碰到过那青莲，然后被弹了出来，和其他所有人一样，还有后来，我被捆在神殿中半个时辰，也没有发生什么。” 铜木挠着头，将鸟窝头挠的更乱，明心继续道：“换个说法，假设我真的是你所说的母神转世，那你知道我该怎么拯救巨人族吗？” 铜木还是摇头，突然道：“但你一定能的！” “那好，既然是我能，而不是你能，是不是该由我说如何做？”明心道。 铜木点头。 “那该是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明心继续道。 “听你的。”铜木斩钉截铁地道。 “那么我要走，你还要拦着吗？” 铜木急忙跳到一边让开路。 啧啧，年纪都活到呼噜身上去了，明心暗自摇头，转而一想，何不将这铜疙瘩带上，实力强劲不说，这可是一只活化石，这次的任务，或许就着落在他的身上。 等等，她拿不下青莲，或许可以让铜木试试？ “铜木，你去将那青莲取来，我想看看。”明心循循善诱道。 这一次铜木却摇头了：“不行的，我被母神处罚过，永远不能进入母神的神殿。” “去吧，我已经赦免你了。”明心道。 “不可以，你还不是母神，不能赦免我。”铜木出乎意料地坚定。 这个时候倒是分得清了，明心还欲说服，兰若先提醒道：“快些，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也罢，想想那些虫子，就算现在能拿走青莲，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明心向铜木道：“跟着我，不要落下。”随即向兰若点点头，兰若向头顶吹了声口哨，突然头顶的树叶当中一阵密集的翻滚声，一只翼展超过五丈长的巨大双头青鸟从树冠上方滚落下来，正砸向这边。 被这巨鸟砸中，这些呼噜们睡的再熟也要醒了，兰若纵身跳上一截高处的枝杈，血丝网渔网一样向空中兜开，将落下来的泰隆兜住，随即在空中甩成一个圆扔出去。 明心两个紧跟上去，铜木也自觉跟上，找到兰若时，兰若已将大鸟稳稳停在树枝上，正在数落那大鸟，“还没黑天就怂成这样，还不如个小辈，真是丢人。” 大鸟十足的结丹气息，但此时却浑身抖地如筛糠一般，精神萎靡的趴在树干上，兰若的训斥显然达不到这样的效果，此时颤巍巍地道：“说我做什么，你在那地洞里还不是怕得要死，这是天性！” “我何时怕了？我只是……” “这位前辈是怎么了？”明心赶紧上前道，现在可不能吵起来。 “神鸟还没回来，这家伙就怕得挑不起翅膀了。”兰若不屑道。 “这里太高了，神鸟的影响超过了我的预期。”巨鸟泰隆道：“我能感觉到她在靠近，天变低了，她要回来了。” 透过枝叶之间的缝隙，澄黄的天空开始出现羽毛一样的波纹，临近傍晚光线反而开始变得明亮了，明心也感到了周围的热度在升高，“前辈能变小些吗？我们带您爬下去。” 未等泰隆答应，兰若先冷哼道：“哼，我来。”随着兰若的法术施展，双头青鸟渐渐缩小成一只小鸡大小，变小之后对神鸟气息的抵抗力更差，被兰若随意提在手里，像提着一只死鸡。 兰若道：“来不及了，从这里爬下去，刚好会遇到那些虫子，我们先在这树上等一夜，明日再寻机下去。” 明心点头，转而问铜木道：“你平日里都藏在哪里？” “有一个树洞，呼噜它们一直都没发现” 明心眼睛一亮，“带我们去。” 几乎在找到铜木的栖身树洞的同时，天终于开始黑了，从巨树上看神鸟归来，又是另外一番震撼的场景。 神鸟飞进大地之树，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只仙鹤的大小落在神殿的顶端，连光芒都失却，一动不动像一只石鸟。 黑夜和虫潮如期而至，呼噜们终于被吵醒，发现大王的再一次逃走，混乱了一阵，随后便熟门熟路地摆开迎击的阵型，显然对这一幕已经常见了。 青莲的金光再一次散开，这一次将她们藏身的树洞也同样笼罩在内。 被金光笼罩的一刻，明心再一次被定住，灵气从脚下的巨树本体中喷涌出来，不给任何抉择的机会，冲击着全身灵力回路，灵力回路瞬间充满，无处安放的灵气开始涌向妖丹，在妖丹中不断压缩。 身体像是要爆开一样，随着巨树的灵气不断注入，妖丹上渐渐被镀上一层金色，一朵莲花形状的金纹渐渐浮现在妖丹的表面，明心发现自己又恢复了行动的能力，赶紧盘膝坐下运转功法，一边疏导体内灵力的运行，同时全力封闭脉门，阻止巨树灵气的进入。 如此剧烈的吸收灵气，灵力回路迟早会承受不住的！ 兰若和兰馨也是同样的情况，当下三妖相对坐下运功，全力抵抗巨树灵气的浸入，唯有铜木在一边不知所措的挠头，看起来毫无影响，而泰隆还是小鸡仔模样，此时俨然是只死鸡。 外面的钢骨猴们已经与虫潮接触到了一起，青莲金光下，小个子的钢骨猴也变成了与战士们一般大小，本就高大的，此时更比白日的时候长大了两圈，双目散发着灼灼的金光，过剩灵力从里面蒸腾而出，几乎要满溢出来，怀着异常的亢奋，不知疲倦地挥舞着尖牙利爪。 兰若猛地睁开眼：“不行，我受不了了！”，一阵劲风扫过，人已经箭射出树洞，向着虫群与猴**战的前线冲去，化作赤红的旋风，在虫潮中掀起一阵腥臭的血雨。 “等等！”兰若动时，明心伸手想要阻止，却只抓住兰若身后的一缕劲风，气息一动，牵一发而动全身，原本勉强封死的脉门全部大开，妖丹中已再也撑不下一丝的灵力，然而巨树中的灵气还在无情地灌入。 心一横，不管了！招呼兰馨道：“我们也去。”随后一前一后地飞出树洞，跟上兰若的方向。 “啊！母神大人等等我！”铜木着急地在树洞口徘徊两步，终于还是拯救巨人族的希望更重要一些，毅然跟了上来。 前方，兰若已经陷入两股阵营的包围当中，发狂的猴群可不管对方是不是同样被巨树的力量浇灌着，兰若散发出来的灵光太过刺目，瞬间吸收了猴群大量的仇恨，而兰若看起来也甘之如饴，越打越疯了起来。 明心看地头痛，忙向远远地跟在后面的铜木道：“叫你的呼噜不要攻击我们。” “可是……我不能，它们……”，铜木慌乱地摇头，望向虫潮的目光，眼底全是恐惧。 这人真是没救了，明心反身将铜木提起来，此时兰馨已经不耐地冲进了混乱的战场，狂热的神情丝毫不下于兰若，简直如出一辙。 血脉这东西真是不想承认都不行。 提着铜木跑向战圈外围，越是靠近战场，铜木越是惶恐，明心手中的的重量就越是增大，这个小巨人的能力似乎总是在情绪激动的时候爆发出来。 手上的重量终于达到不可撼动的水平，明心重重地将铜木往石板广场的边缘一敦，巨大的重量直接砸透石板，深深嵌在巨树的坚韧无比的树皮里，只有一颗脑袋还露在外面。 “孩儿们，你们的大王回来了！”踩着铜木露出石板来的脑袋，明心向众猴大喊道，穿透力极强的沙沙声传遍巨树战场，猴群锤着胸口，爆发出山呼般的欢呼声，气势更盛了几分。 明心俯下身在铜木耳边悄声道：“在这里呆着，不然我就把你变得比现在小十倍。”随后脚踩在垂直的树干上向下奔去，一边喊着：“大王说了，外来者都是我们的朋友！” 猴群呼声更高，再不攻击两个兰妖，此时的明心已经饥渴难耐，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居然还能坚持完成这一套的动作，当下挤开两只钢骨猴，冲进虫群中，绚烂的剑气华莲在空中绽放。 来战斗吧，这才是我渴求的东西！ …… 巨树之下的巨人村落，夙华灵君仰望着天穹上绽开的三朵灵花，对旁边的刃狸道：“你看，我就说她们没事吧？” 战场的最中心，那样的境地，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吧？狸姑姑忍不住摇头：“兰若这孩子，总像长不大一样。” “呵呵，老于世故不难，难的恰巧是守住那一份赤子之心，就让她们玩去吧。”夙华不再观望，埋首将手中那本张张石片捆扎成的石头书翻开一页。 “让我看看，这位古神大人都说了什么。” …… 纵情的战斗会让人忘记一切，体内有无尽的力量可以挥霍，巨木灵气的哺育下，身体似乎适应了秘境中特殊的环境，从进入秘境世界中就存在的那种排斥感消失了，这一晚，明心感觉到自己的实力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境地。 妖丹中的灵力在不断地吸取与消耗中沉淀着，被巨树的力量同化，凝练到更精纯的水平，如果这一夜一直持续下去，她或许能在战斗中突破结丹？木仙记 第95章 往昔 但自信是来自于脚下的神树，这些从地心深处爬出来的虫子绝非弱者，每一只都有不下于筑基妖兽的实力，其中强大的，更是连兰若应对起来都需要耗费不小的功夫。 随着时间的推移，热血冷却，明心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今夜与昨夜似乎有所不同。 源自大地之树和青莲中的能量，似乎变少了。 灵气爆体的威胁减小，明心的理智开始占据上风，回望四周的战场，虽然钢骨猴们的热情依然激昂，但是已经逐渐有伤亡出现，钢骨猴依然不记伤痛的战斗，然而受伤的地方恢复的速度却不及先前的快，这是昨夜她从树下观望的时候所不曾有的。 回想起来，昨天这一天来，整个猴群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又被丰台灵君那一击杀伤了不少，虽然和整个猴群的数量相比，只是大约百分之一的损失，但猴群的阵线本就堪堪将大地之树围成一圈，缺少了这百分之一，每一只钢骨猴的面临的压力就要更大几分。 而且青莲也在白日的时候爆发过一次，夙华灵君在挣脱青莲控制的时候用了全力，会不会损耗一部分青莲的能量？ 更糟糕的是，这些虫子好像知道大地之树上今日的变故似的，今夜的冲上来的虫子虽然数量没有增多（也没有办法再增多了），但其中的那些巨无霸要比昨夜多了好几倍。 此时回想起来，她与兰馨的实力不过是稍强于这些钢骨猴，全仗着兰若这柄无坚不摧的利器才能将这些多出来的庞然大物摧毁，若是没有兰若的存在，现在的情势恐怕早已不是这样的乐观了。 青莲，是不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将力量分给她们？ 看起来这场战斗她们只是为了消耗大地之树提供的灵气才加入，但若是这些虫子冲破了防线，必将摧毁一切，包括青莲和她们自己在内，这一场战斗也早已是她们的战斗，离天之鹏醒来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虽然现在还保有着优势，但不能再这样硬拼下去了！ “兰若前辈，兰馨，节省灵力。”明心传音道，一边放开声音道：“大王有令，退后！” 猴群迟疑了一下，少量的几个下意识退后两步，但被余下的钢骨猴怒吠了两声，很快又冲上前来，反而叫阵型乱了几分。 明心吓出一阵冷汗，假传圣旨这招看来不灵了，而且是她太想当然，她本想退后一段距离，在树干上方更狭窄的迎战，但这些钢骨猴是凭借着多年下来总结出来的经验在战斗，本身并非令行禁止的军队，做不到进退有序，幸亏方才响应的不多，若是同时响应，整个阵型可能在后退的过程中崩溃。 兰若似乎察觉到了明心的相反，传音说：“不要急，慢慢来。”明心沉沉点头，离开前线，回到铜木的身边，铜木果然没有动，只拔出两只手捂住耳朵，眼睛紧紧闭着，身体颤抖，连带着周围整片地面都在颤动，看上去要吓晕了。 铜木说他太弱，从某些层面上看，确实不错。 试着将铜木提出来没有成功，这家伙还是一样的重，明心只能凑到他身边道：“铜木，你可愿意帮助我拯救巨人族？” 事实证明捂耳朵这种动作一点用都没有，铜木一下子睁开眼，也不抖了，激动地道：“我……我可以吗？” “可以的，你只要用最大的声音跟着我念，听明白了吗？” 铜木点头。 “小的们，节省体力，砍它们的脚！” “嗷鲁哇噜！” 或许是觉得含蓄的古妖族语不能发挥出他的音量，铜木用巨人的语言喊了出来。 虽然明心认为他并很可能没有听懂她的意思…… 唯一确认听懂的是，这一声，真的很大！ 周围三丈范围内的石板全部震裂，似乎整个大地之树都在震颤，明心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站在铜木的面前，不然非要被吹飞出去不可。 所有“呼噜”们狂热地呼应着，这一次不仅是气势的提升，每一只钢骨猴，身体肉眼可见地开始膨胀，肌肉隆起，变黑，泛着金属的色泽，虫子的爪牙咬在上面纷纷崩段，猴群非但没有如明心所愿望的稳住，反而一只只狂热地向下冲击进虫潮之中。 明心在风中凌乱，喵的……一群莽夫！ “哈哈，小明心，你也有失算的时候！”兰若笑的无比开心，挥舞丈长的血镰刀，冲杀在猴群的最前面，“母……母神大人，我做错了吗？”铜木怯怯地道。 明心嘴角抽搐，突然摸着铜木的头温柔的笑：“铜木做的很好，你看，没什么好怕的，巨人族的复兴又近了一步呢。” “真的吗？咦？母神大人你要做什么？” 明心将铜木提起来，一旦放松下来，铜木的重量又恢复到可以接受的水平。 将铜木提到树冠广场的边缘，“去战斗吧我的战士，为了巨人族的未来！” 然后，放手。 “啊……！” 明心摇着小扇子，探出头来遥遥地招呼道：“天不亮不许回来哦！” 大地之树的树干并非直上直下，而是一个接近垂直的陡峭斜坡，铜木被吓坏了，飞滚下去，短粗的身材下意识地蜷缩成一个球，越向下滚，速度越快。 大地之树的树干上沾满了虫类的粘液，树皮太过坚硬，连虫子们的利爪也无法在上面行走，有些沉重的巨大虫类就是靠着这些粘液在陡峭的树皮上行走战斗。 粘液限制了不少钢骨猴冲锋的步伐，但却限制不了铜木，明心不知道铜木现在在惊恐之下有多重，只看到那个圆球在坚硬无比的树皮上压出一道寸许深的凹痕，携带着巨大的冲势，越过冲锋的猴群，在猴群的呐喊中，撞在第一只大甲虫身上。 小山似的大甲虫被从头到尾整个压扁，肢体和内脏粘附在铜木身上，速度丝毫不减地碾压向第二个虫子。 如泰山压顶，没有任何东西能抵挡铜木的滚动，黏在身上的虫类残肢越来越多，铜木如一颗雪球不断长大，一路滚将下去，形成一个夸张的大小，一直滚到树下。 巨球落地的那一刻，明心感到整个巨树都为之一震，并随着巨球在地上滚动引起的地震不断颤抖。 明心不禁咋舌，她想到铜木不会有事，毕竟活了六万年，就算都活到猴子身上，也要比猴子强一些，连这些钢骨猴都能逆着虫潮冲锋，铜木也不会有问题，可万万没有想到铜木的重量如此夸张。 有这种实力，将铜木提上来多滚两次，虫子就能全灭了吧？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把铜木再拉上来…… 从大地之树中传导进来的灵气干涸了，回望四周，才发现除她之外，所有的生灵都已经离开了青莲金光的笼罩，金光依然还在，但只是徒有其表，没有哪一个战士知道他们的后援已经消失。 明心心有所感地望向头顶的神殿，就在刚刚，她感觉到有一个目光在注视着自己，但一转头便消失，想到那个和瑶光极度想象的蛇人像，明心心底突然一阵悸动。 战斗的声音逐渐遥远，此时树冠上的生灵，应该只有自己和人事不知的泰隆，明心爬上神殿，靠近蛇人像，自己端详着她的面貌。 青莲的光华下，慈和的蛇人像多了一丝神性的威严，绝代风华，几乎是瑶光的翻版，明心心中一动，垫高脚尖轻轻环抱住石像。 “瑶光，与我说说话吧，我很想你。” 头顶的青莲光芒微闪，体内的妖丹上，金莲印记突然亮起，下一刻，明心感觉到灵魂被一股力量从识海中拽出来，拖进金莲印记里，短暂的黑暗后，眼前突然一亮，灵魂重新落进一片温暖的阳光里。 正阳当空，眼前是一片缤纷的菌菇林，看起来像秘境对面的那些物种，菌菇林的中心有一座石铸的精美建筑，样子很像巨人遗址中的那座神殿，明心曾复原过，如果没有毁坏，神殿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神殿里面没有石像，只有一个巨大的女子，蛇尾人身，是蛇人！ 蛇人盘在地上，抬起的上身约有三丈高，此时正低着头专心地正揉弄着一之石钵里的泥土，最初的惊愕之后，明心很快就发现了不对，明明就在眼前，这个蛇人好像没有发现在自己。 她的灵魂应该还在身体里，所以是记忆吗？ 小心地凑过去，道了一声“您好”，连续换过好几种语言，蛇人女子都没有反应，明心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大胆地凑过去观察她的面容，不出意外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她的脸，也是瑶光的脸。 飘上蛇人的肩头，试探着去碰触蛇人的脸，触手之处一片虚无，如一团光影幻象，明心低下头，这才发现石钵里哪里是泥土，而是一大滩烧红融化的金属。 蛇人的手法有种特殊的魔力，能够吸引人的心神，随着那一双手的动作，金属逐渐被捏成一个人偶的形状，胸腔开阔，双腿短粗，恰似铜木的样子，只是面容和女性蛇人有些像，看起来可爱的多。 “女娲，你又在做这些没用的玩物了。” 声音突然出现，明心猛然惊醒，这才发现自己被蛇人的动作吸引地入迷了。 等等……女娲？！ 语言是明心所没有听过的语言，但是奇迹的能听懂，所以她现在，是站在女娲的肩膀上？ 声音的主人从菌菇林中滑行而来，明心更印证了心中的猜测，这个男性蛇人的脸，她见过的，是祖蛇神！ 女娲不慌不忙地将石钵和里面的巨人人偶藏在身后，少女似地，调皮向威严的蛇神吐吐舌头，“蛇神大人看错了，女娲是在祈祷哦！” 一点都不真心。 祖蛇神沉着脸道：“世界正在变化，女娲，你是我族中最强大的，连我也不能匹敌，理应带领我族掌控天机，统御这方世界，可你却整日只知道玩闹，这样下去，迟早要被其它的荒族抢占天机。” “这天那么大，争来争去多累，如果我是最强的，只要把最后那个赢的荒打败不就好了”女娲撒娇似地道：“再说这不是还有蛇神大人您吗！” 一边说着，两只手却背在背后依旧捏着那人偶，叫明心直为她捏一把汉。 “你……！”祖蛇神还要说什么，这时一只澄黄色的鸟从空中落到蛇神的肩上，明心微讶，那鸟和天之鹏缩小后的样子一模一样。 鸟儿吟唱了些什么便又飞走，祖蛇神叹了口气，大约也看出拿女娲没有办法，只好道：“你好自为之吧。”向着黄鸟飞走的方向离开。 蛇神走了，女娲将已经成型的巨人人偶拿到胸前，金属冷却，呈现黑铁般的光泽。女娲低含着眉眼，似乎陷入了沉思，然而只过了一片刻就展演一笑，对着人偶轻道：“天不可预虑兮，道不可预谋。” 随后俯下唇，在人偶的额头上轻轻一吻，人偶动了起来，眼睛变得有了神采，微微活动着手臂，懵懂地望着造就她的母亲。 “嘤嘤，妈妈你又捏娃娃了了，我再也不喜欢妈妈了！”明心猛然回头，只看到一个裹着兽皮的黑头发小女孩的背影从草丛里跳出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跑远。 明心好奇地想追上去，但又记挂着此地的巨人和女娲，正想分出一缕神识追赶，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周围的景象再次变化。 垃圾镇外，秘境入口出现的地方，虽然人类居住的痕迹还不曾出现，植被和地貌也与今天大不相同，但山川轮廓依旧，不会让人认错。 自己还站在女娲的肩膀上，仿佛女娲和自己一起穿越了过来，但是小女孩和小巨人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近千个十丈余高的巨人，巨人的体表黑黝黝的，带着金属的质感，此时一个个整齐地跪在女娲的面前，如同一座座铁山。 “逃避不过一时，终究不是永恒，你们当真想好了吗？”女娲向巨人们道。 巨人的最前面，一个苍老的女性巨人道：“连年的征战已经令我族疲惫，新生的巨人越来越少，而我和我的族人们已经厌倦了无休止的争斗，请伟大的母神垂怜，赐予我们安息之地。” “也罢，这终究是我的过错。”女娲有些哀伤地垂下了眉，那一刻，明心的心好像被什么揪住一样，止不住地为她感到不忍。木仙记 第96章 大胜 那种有内而发的慈悲气质，那种哀愁的低叹，是明心无论如何也不会与自己或是瑶光联系在一起的，此时的女娲与瑶光再也没有一点相同，作为最古老也最强大的古神，女娲的纯净如少女。 她从地上捧起一抔土，在其间点上一颗种子，这一捧土渐渐浮向空中，漂浮在一只透明的气泡中，种子发芽，生长，根系伸展开，将整片松散的泥土抓牢，枝叶树一样散开，如同一盆小盆景。 那只黄鸟从天空落到女娲的手腕上，女娲抚了抚它背上的羽毛：“你也厌倦了，是吗？” 黄鸟点点头，飞进那只气泡中，绕着小树和泥土翱翔。 气泡开始变大，连着里面的黄鸟和小树一起膨胀，小树背面的大地凝结，起伏，出现坚硬的石层和山峦，水汽氤氲，变成云雨，雨水落紧土壤中，积攒成河湖，明心意识到，自己正在见证着这个世界最初的成长。 终于气泡扩张成万丈高山，将所有的巨人笼罩在内，明心站在女娲肩上向气泡内看去，高大的巨人跪在树下，蚂蚁一般渺小，女娲又呼唤来一阵风，风中裹挟着万千种种子和叫不上名字的远古生物，层层的种子萌发，生长出葱郁的雨林和草原，动物和昆虫们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崭新的幻境，开始繁衍生息。 草原上，巨人依然跪着，头抬向天明心不知道从巨人的视角能不能看到外面的女娲，如果能的话，大约也如遗迹中的那座巨像一样高大吧？ 转瞬之间，创造了如此庞大的一个世界，即使是女娲也感到有些疲累，动作迟缓了一些，她又将双手捧在胸前，点点金光汇聚，在手心处结出一朵青莲，投入小世界中，青莲落在小树——如今已是大地之树的树冠里，女娲向着巨人们说：“我将这片世界送给你们休养生息，入口就在神隐林的中心，如果有一天你们想重新回到外面的世界，随时可以出来，但是无论你们还需不需要这片世界，切记守护好这树上的青莲，否则灾祸将降临你族。” 画面扭曲，场景再度变幻，这一次没有了女娲，取而代之的是女娲的石像，自己正站在石像抬起来的手心上，四周空茫茫的一片，黑暗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单调地响起：“吭哧，吭哧……” 熟悉的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恐惧感，明心下意识抱紧了手臂，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手臂，只有三十六片青碧的花瓣在收拢，所以她现在是在用青莲的视角来看世界吗？ 声音极近，仿佛那个东西就在耳边，磨咬着耳膜，很快就要钻进脑子里，明心紧守心神，不让自己在这声音之下崩溃，黑暗的空间中，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明心以为自己的灵魂真的被困在青莲中。 突然，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明心仰起头，一只狭长的蛇头从漆黑的空间中冒出头来，空间破了个洞，蛇身上没有鳞片，正从破洞处一寸寸地蠕动进来，白花花的肉体堆在空间里，不知道有多长。 或许是恐惧也有尽头，真正面对这声音来源的瞬间，明心反而感到释然，这条蛇很丑，很强，但也只有这些了。 恐惧还在，但明心已能正视这条蛇怪的眼睛，仔细观察着它的身体，怪蛇仰起头颅，似乎也在审视着自己，或者说审视着青莲，直到终于失去耐心，张开嘴，露出两排闸刀似的牙齿，向自己咬来！ 蛇吻闭合的瞬间，空间再次扭曲，这一次空间切换的时间尤其的长，终于空间稳定下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 回到识海，二号已经占据了主位。 “我刚才去了多久？” “很短。”二号的回答也很简短，随即让开了主位。 “诶？你不想知道我去了哪吗？”明心大失所望，好不容易被“差别对待”一次，她还想要和二号炫耀来着。 识海静悄悄，二号一点都不好奇。 “呵，不想知道算了。”明心撇撇嘴，回到识海主位。 战斗的声音没有变远，青莲的光也稳定如初，时间几乎没有流逝，这只是一个梦境而已。 但无疑是个真实的梦境，青莲回应了她的呼唤，此时仔细再看这尊石像，明心越发地确认，这座石像雕刻的就是瑶光，虽然她长了一条蛇尾，但那种神情和姿态，和梦境中的女娲完全没有相像之处。 何况她与女娲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如果有，也是通过瑶光建立起来的。 “瑶光，你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呢？” 一声轻笑，有那么一瞬间，明心真的以为是瑶光在向自己笑，但很快又意识到那声音的不同。 蓝采儿的声音！ “嘻嘻，小哥哥，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弧光一闪，明心的剑已搭在蓝采儿的肩上，蓝采儿轻呀了一声，似乎没料到明心的剑如此之快。不过，这也是在作出现身的决定之后，就能预料到的结果，虽然这落败的速度比自己预估的要快了许多呢…… 蓝采儿轻轻地将两只指头捻在剑刃两边，虽然这个动作不能起到任何的防御效果，但能让人安心些：“啊呀，抱歉，该叫小姐姐了呢，或者您更喜欢明心仙子？” “你不觉得你知道的太多了吗？”明心玩味地道，如果不是蓝采儿主动现身，自己未必能如此轻松地压制住她，或许还会受点伤，就是现在，她也不确定能够一击将蓝采儿灭杀，这个人假死逃跑的手段可是连元灵修士都骗过了一次。 蓝采儿叹了口气，从背后掏出了一只两只头的小青鸟，正是被天之鹏的威压吓晕的泰隆：“您也知道的，这座大树已经被你们的人封锁死了，连丰台那老怪都被扫清了，等到明天你们的人再攻上来，我就是再厉害也没办法从元灵修士的手里逃走第二次，没办法，只好找您谈一谈，试一试。” 丰台灵君死了？这个明心还真不知道，听蓝采儿的意思，昆仑已经大兵压境，她之前还以为只有兰若他们几个进来来着。 在心中评估着将泰隆抢下来的可能性，明心道：“你想试什么？” 蓝采儿道：“采儿不敢让姐姐难做的，只是想请小姐姐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与你们那位灵君见上一面，到时候是生是死，我都会记得您的恩情。”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还在你们无面的必杀名单上。”明心似笑非笑地道：“你觉得我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妖修，送你一份生机吗？” 蓝采儿巧笑道：“上我名单的是中洲的穆公子，如今穆公子都不在了，的高徒，我们小门小户的可不敢招惹，至于值不值得，反正我已经没有退路，但凭小姐姐发落好了。” 明心目光微阖，听她对昆仑的了解，夙华有九成九的可能直接杀了蓝采儿，由他来动手，比自己稳妥省事的多，而且几乎必然能救下泰隆，但是今天在神殿中的事，她看见了多少？有些事，她并不想让昆仑知道。 “我要抹除你的记忆。”明心道：“你不能抵抗。” 开放识海，意味着将自己的灵魂交由对方掌控，而且无法做出任何的抵抗，如果对方心怀歹意，那么便是任由其蹂躏，最后万劫不复，连转世重生都不能，而明心对自己有没有歹意，这还用问吗？ 蓝采儿的表情阴晴不定，咬牙道：“我怎么知道你只是要我的记忆？” “这话问的好，我怎么能相信一个杀手不会骗我呢？”明心道，僵持的时间，剑上的寒气已逐渐侵入蓝采儿的体内，将灵力的运行封死，此时明心有九成的把握将蓝采儿格杀，但似乎有更好的选择。 “我只数三个数。” “三；” “二；” “好！我答应你！”蓝采儿咬牙道，豁出一切地将泰隆扔给明心，反正抹除记忆之后，她也不会再记得这个人质了。 明心有些意外地看着蓝采儿：“比起杀手，你更适合当个赌徒。” “那我赌对了是吗？”蓝采儿道。 “这一点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明心微笑着将泰隆塞进伏妖袋里，“现在，看着我的眼睛，不要抵抗，让我进去……” 强悍的神识洪流般涌入，打开了第一道门的一瞬间，蓝采儿便知道她已经不可能阻挡明心的侵略，这个人的神识，这个人，根本不是筑基期能够达到的境界！下意识地，蓝采儿放出了用秘法藏在识海深处的那些记忆，既然要赌，那就赌到底！ 毫无阻碍的，明心看到了蓝采儿的一生，与外人印象中被骄纵宠溺的一生不同，那是噩梦般的残酷修炼，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女孩儿被活生生剥掉全身的皮，再披上一张用法术和秘药炼制的，新的皮囊中去，人类的修炼方式…… 明心皱了皱眉，找到自己想要的记忆，将有关明心和穆心明的部分一一抹去，顺便查阅了无面的一些事，那些神鬼莫测的隐匿手法和咒术，蓝采儿此行的目的，原来是刺杀丰台灵君吗？ 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阴差阳错的，她似乎真的完成了。 每个人的记忆翻开都是一部故事，明心合上这本名为蓝采儿的书，记忆受损的蓝采儿倒在神殿前沉沉睡去，明心为她短短地吹了一段南华梦引，引导意识进入更深的睡眠，随后走向蛇人像。 “瑶光，还是不能说吗？” 石像无言，青莲潋滟，明心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懂了，等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会变得更强。” 翻找记忆花了许多的时间，打斗声已经十分遥远，明心扛着昏睡的蓝采儿走到树梢，关注向下方的战局。 金属化的猴群神勇无畏，已经追赶到靠近树根的位置，两个兰妖发出的灵光依然稳定，稀疏的防线给了虫子们可以爬上来的机会，但是已经晚了，明心回望着神殿，天之鹏的身上开始泛起淡淡的金光，天要亮了。 留下了无数的尸体，虫潮海潮般退却，涌向大地上的几个天坑，已经能确认了，这些天坑曾经就是大地之树的根系，只不过后来被这些虫子吃掉了吗？ 就在这时，明心突然眼前一花，下方的大地上，那些天坑居然凭空消失在视野中，无数虫子在曾经的洞口处茫然徘徊，相互拥挤成几座高耸的虫山，下方的巨人村落中，明心看到一座庞大的法阵闪耀着，是昆仑！ 明心藏在两片紧贴的树叶之间，看着天之鹏的光亮取代青莲照亮天地，它扬起头，对着自己的方向清鸣了一声，叫声中没有敌意，明心似乎读懂了她的意思，她认可了他们。 黄鸟振翅高飞，金色的光焰滴进座座虫山之上，虫山轰的一下点燃了，如天地间一座座篝火，一如这个世界的风格，原始，壮美。 “呼噜”们的欢呼声响彻九霄，站在大地之树的树梢上，目送着神鹏升天，明心的眼角微湿，突然的冲动，她想要保护这个地方。 …… 明心找到铜木时，他正躺在灰烬当中，掩埋他的虫山已经在天火中毁灭，而铜木如火中金刚，毫发无损。 不过好像吓傻了。 惊吓到，躺在树下的铜木，此时足有二十于丈长，数百万斤重，连集结过来想要庆祝的钢骨猴们也抬不动他，只能从树上将树叶酒搬下来，借着新鲜的虫肉，围着铜木就地开起了宴会。 真是群快乐的家伙，明心开始发现这些猴子的可爱之处了。 但怎么把这一大坨弄回去是个问题，明心正头疼时，外围狂欢的猴子们发出一阵示警的叫声，明心瞩目过去，是先行离开的泰隆驮着夙华和狸姑姑飞过来，至于兰若和兰馨两个，玩的太过，现在都脱力了吧？ “大王说了，他们都是朋友，让他们过来。”明心忙假传圣旨道，好在过了一晚，自己在猴群当中的公信力高了许多，钢骨猴们很快就放下了防备，继续饮酒作乐。 “原来这就是巨人。”夙华轻敲着铜木的铁臂，“真是神奇。” “灵君您来的正好，快想办法把这家伙弄醒，我有话要问他呢！” “你这丫头还真不客气。”夙华微笑道，上前翻了翻铜木的眼皮，“惊吓过度，等会儿自己就会醒，你若是等不及，就给他吹一首清心曲，不过我建议等等。” “为什么？” “因为会打扰到宴会。”木仙记 第97章 历史 “灵君你是认真的吗？” “哦，差点忘了，你是绝食主意者。”夙华从旁边的烤架上拿下一朵焦香的甲虫脑花尝了尝，“味道不错，小狸子要不要来一片？”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真搞不懂你们。”泰隆抱着一只粗壮的蚂蚱腿吃的正香，坚硬的虫腿肉在嘴里嘎嘣嘎嘣地响，嚼劲十足。 “妖各有志，明心你能不能与这些小兄弟商量商量，让我们带些虫子给村里的弟兄们尝尝？” 明心已然无语。 这昆仑养的是一群吃货吧？ 果然不是什么正经组织。 狸姑姑回以一个过来人的微笑。 别的或许还要商量，虫子的尸体要多少有多少，明心就能替铜木和呼噜们做主，于是明心终于见识到了昆仑此次的决心有多大。 五百余个妖修，修为最低的也是筑基（基本上可以说全都是筑基。），能够化形的毕竟是少数，于是各类飞禽走兽，紧邻着狂欢的猴群，浩浩荡荡地在大地之树的脚下摆开了野餐大会，听说这只是一部分，还有不少的妖修看守着各个地洞，以防有人类修士从里面偷渡进来，也不知夙华他们是如何将这样一只大部队带进来的。 相比较这些单纯的钢骨猴，妖修们的花样就丰富多了，煎炸烹炒，生吞活剥，各有所爱，在彼此交换了一些对方的美酒佳肴之后，两个世界的妖族，两个宴会，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狸姑姑早有所料，领着一群素食者或绝食者去巡视换班了，只有明心一个坐在铜木的胸口上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呵，低级趣味。” “汪汪！”小猴子端来了一杯碧绿的树叶酒，用虫壳的一角乘着，眼巴巴地冲着明心举着。 明心被它盯得有些不自在，勉为其难地拿过来啜了一口。 唔，还是没有什么味道，不过这酒新奇的很，倒是可以拿去哄她那酒鬼师父。 “灵君，还没好吗？”猴子们都快醉了。 叮叮叮的声音终于停止，夙华停下对铜木身体的敲打，“你倒比这些猴子还要急，下来吧，帮我个忙。” 明心跳到夙华身边，“灵君要我做什么？” “说吧，昨天在树上都看到什么了？” 明心惊道：“没什么了呀！就是这个小巨人把我当成了他家母神的转世，然后救了我，带着这些猴子打了一架，都告诉您了啊？” 那石像那么大，自己这幅尊容摆在这里，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自己与那石像有些关系。 她们之间的关系就是巧合长了一张脸，明心在心中已经笃信这一点。 “你若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不过你要知道的，你了解到的东西不仅关系着这次任务的成败，可能还关系着这个小世界的生死，说与不说，由你自己衡量。” 这个妖似乎能看透自己的内心。 明心深刻怀疑，夙华是不是也给自己下过什么隐晦的咒术？ “灵君，我能不能先问一下，昆仑这次任务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这是在与我讲条件了？” “哪有，这叫增进互信。” “呵呵，你这孩子。”夙华突然话题一转道：“你可知道昆仑成立的初衷是什么？” 建立妖之国，这是昆仑的宣传组明面上向各大妖族传道拉人用的，答案肯定不会这么简单，明心迟疑道：“抢吃的？” “哈哈，如此说倒也不错，昆仑的妖吃的都很好，大多数的成员加入也是为了这些，不过最开始我们几个老家伙决定建立昆仑的时候，却是为了找一个妖。” 找一个，妖。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明心认真地听着，就像一个听老人讲古的孩子，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和她当年……一点都不像，望着这张脸，夙华将情绪藏在眼底，“你应该也猜到了，我们一直在找女娲。” “哦，呵呵，女娲啊，其实还是有点意外呢。”明心尴尬地笑着：“灵君你把我想的太聪明了，不过女娲不是荒族吗？” “看来姒柔和你说了许多，她一向将荒族和妖族分得很清楚，不过我不太赞同，我一向以为荒是过去的妖，而妖是现在的荒，我们只是占据的时间不同而已。” 明心挠挠头，“也不能这么说吧？我见过一本书上说，在另外一个世界也有人，那里的人类是由猴子变成的，啊，就像这些钢骨猴，很笨的那种，但猴子不会以为自己会是人，人也不会承认自己是猴子，这不仅是时间的问题，也是认识自我的问题。” 说是先入为主也好，她还是更认同姒柔的理论。 夙华往往周围已经倒了一半的猴子们，“人和猴子，倒是个有意思的观点，那本书能不能借我看看？” 书是萧夫子写的，的秘传，不过多半是因为那些书太无趣荒谬毫无道理，外人看了只当疯言疯语，不如话本好卖。 “灵君太客气了，回头我向柔夫子说一声，让她送给您便是，想看多少看多少。” “那么现在，你该知道女娲对昆仑有多重要了吧？” “咳，我是在树上做了两个梦，不过那梦怪里怪气的，怕说出来让灵君笑话。” 夙华只是一笑而过，望着明心。 明心清了清嗓子，“我梦到……” 隐去细节，只将梦中的画面一一说明，周围的妖与猴们虽然来来往往，明心却知道，他们此时说的话再不会被第三个人听到，看不见的隔阂笼罩在身边，他们正游离在此间所有生灵的意识之外，如人间蒸发。 故事很快讲完，夙华沉吟着：“树，蛇，鸟……”突然恍然道：“原来是这样，这就说的通了。” 通什么？明心弱弱的举起手。 “如你所说，这片世界是女娲创造出来为巨人族修养生息的庇护之地，理应是稳定而富庶的，那边的遗迹和墓碑也证明了巨人族曾在这里繁衍到极大的数量，然而巨人们却偏偏在这个世界中逐渐消亡了。” 夙华取出一沓薄石板，石板一张张掀开，上面都是看不懂的文字和简单的线条勾画，“这是我在巨人的村子里找到的，这上面记录了巨人们从繁盛到衰落的故事。” 夙华翻看第一页，用古妖族语咏唱道：“母神恩赐，金之子永乐故乡。” 明心仔细端详着那石板上乱糟糟的刻画，丝毫看不出来夙华是如何从中找到这句话的。 夙华接着翻开第二页，“天鹏万载，古老故事已被遗忘。” 神奇的事情出现了，随着夙华的吟唱，石板上的线条突然在眼前动了起来，线条勾勒成移动的画面，那是一座繁荣的巨人王国，巨人的身影出现在整个世界，他们畜牧，狩猎，过着平静而富足的生活。 画面一转，世界的背面，大地之树生长的地方一片荒芜，曾经的巨人村落已经空无一人，所有的巨人都选择了富饶的另一面。 接着第三页，“亵渎者，摘下神之青莲。” 比现在还要高大十数倍的巨树上，一个巨人背着一只“呼噜”吃力地向上攀爬，苍茫大地，巍峨巨树，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个人。 “神之罚从天外驾临。” 下一幅画面，巨人从神殿中摘下了青莲，放在了那只将死的“呼噜”额头上，此时石刻的线条一变，天空中出现一团黑色的太阳。 “河水干枯，新生的婴儿，不再来到母亲的身边。” 这一句已经不用多介绍了，石板上，繁荣的国度渐渐荒芜，剩下的巨人聚集在王都，其中年幼的巨人寥寥无几。 “我们忏悔。” 巨人们沿着漆黑的通道爬行。 “我们祈祷。” 所有的巨人，跪在大地之树下，一个祭祀模样的巨人在举行着某种仪式。 “然而神之怒从不轻易放过。” 无数的虫类从地下冒出，如今天一样冲击着大地之树。 “我们战斗。” 巨人在与那些虫子搏杀，他们神勇无敌，而虫子的尸体堆积成山。 “我们死亡。” 最后一页石板合上，明心凝望着远处那些高耸的墓碑，还有苍老的巨人村落，天地间简单的线条，与那些画面完美地续接在一起。 即使过去数万年，那座简单的石头村落依然是虫潮不敢侵犯的禁地，那些墓碑依然卫兵一样守护着神树，然而只是两天多的时间，大半的墓碑已经被挖开，里面的根根铁骨被收走，这里面也有她的功劳。 “这是巨人们的史诗，那些人类还在一座巨人墓里挖出来一块石板，上面记录了一个预言。”夙华说着取出另一只石板，上面密密麻麻的符号文字，比先前那本石头书加起来还要多好几倍。 明心赶紧制止住：“灵君您直接说吧，唱完天都要黑了。” “没有那么夸张，这上面只有一句话。”夙华缓缓吟唱道：“神之子终将降临，亵渎者迎来救赎。” 抬起石板对向铜木，石板上的文字变了形状，勾勒出一副简笔，那是一个巨人的轮廓，头顶上趴跪一个小人，看样子像个女人，而巨人和女人的对面是一团杂乱的线条，看起来像一坨…… 排泄物。 “我比较过铜木与石板上的轮廓，他就是亵渎者。”夙华道，说着又将石板比向明心：“而你就是神之子”。 这么简单的画风，简直就是三岁小孩的水平，哪里看得出来像她了？！要说这个位置和姿势，像兰馨还差不多。 还不等明心出言反驳，夙华又指向那一坨，“至于这个，我想就是造成巨人族覆灭的原因。” “一坨翔？”明心已经吃惊地忘了反驳夙华之前的话。 “不，我倾向于叫它，噬界之蛇。” 经夙华这么一说，巨人的灵魂画风突然变得生动起来，明心仔细看着那一堆线条，越看越像梦中那一只大蛇盘起来的样子，最后几乎成了写实派，虽然那些线条本身一只都没有变化。 趁着眼热，又看向那巨人和小人儿，这一看不得了，那飒爽的英姿，绝代的风华，卓越的领袖气质，可不就是她吗？ 巨人画技，震撼人心。 明心怀疑地看夙华，“您是给这石板附了幻术吧？” 夙华将写着预言的石板送给明心，“想要证明也简单，问问他不就知道了吗？” 旁边的铜木开始缩小，逐渐变成原来的大小，睁开眼，第一眼便看到了明心，扯着嘴角露出虚弱的笑容：“母神大人，天亮了。” 明心好险没有捏碎手中珍贵的巨人画作，生无可恋地道：“不用了，我信，信得真真儿的！” …… 向铜木的求证很快有了结果，与夙华的解释惊人的一致，只不过铜木可不知道有什么“噬界之蛇”。 “铜木，这个黑色的太阳是什么？” 铜木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是神罚，当时我把青莲拿下来要救呼噜，天上突然就出来了一个大洞，我那时吓坏了，什么都不知道，只记得所有东西都在晃，等到树不晃的时候，那个洞已经消失了，后来我就被变成这样了，祭祀长老说这是神罚。” “你在那时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夙华说着向明心递了个眼色。 明心认命地提起剑，酝酿调试了一会儿，忍着心中的不适，终于把那个声音模仿了出来：“吭哧，吭哧。” 铜木猛地睁大了眼：“有的，我带着呼噜爬到大地之树那边的时候，那个声音就一直响，我还以为是树在打呼噜。” “如此就能说的对的上了，噬界之虫是一种旅行在虚空之中的生物，以世界的生机为食物，最喜欢的就是生机茂盛的小世界，每当找到心仪的小世界，它就会咬破空间壁侵入进去，吸收完里面的生机，将那里变成一片荒漠，或是彻底消失。” “血兰谷的空间曾在两万年前碰见过一只噬界之虫，所以我知道它们，噬界之虫的吞噬是缓慢而隐蔽的，最早受到它们影响的是胎儿和幼崽，而据我所知巨人本身就是生育十分困难的种族，所以受到的影响最快也最明显。” “所以根本不是什么神罚，而是因为这个世界被噬界之虫入侵了？”明心偷偷关注着铜木的反应，小伙子又呆滞住了。 明心质疑道：“但那时到现在已经好几万年了，就算噬界之虫吞噬的再慢，也该有点其它的影响吧？为什么只有巨人族灭亡了？” “我想那就要归功于天之鹏和这些“呼噜”们了。”夙华道。木仙记 第98章 勇气 “这个世界的根基是这棵树，它从天外获得能量，再将这些能量传递给天之鹏，由天之鹏为另一面世界中的万物带去光明，可以说这片世界中所有的生灵都在大地之树的哺育下成长，它是这片世界的生命本源。” “而噬界之蛇所渴望的就是世界的生机，所以它所觊觎的东西就是这棵树，而这是天之鹏和大地之树不可能退让的，数万年的成长，天之鹏在这片世界中变得空前强大，我猜想它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一场争斗，噬界之蛇受了很重的伤，所以只能藏在地下沉睡。” “那那些声音……” “虽没有直接见过，但昆仑已经丈量清楚了声音的来源和范围，从那个大小来看，地底的那些声音就是噬界之蛇在睡梦中啃噬大地之树的树根的声音。” “而这些虫子。”夙华接着道：“对面的世界根本不足以养育这么多的虫子，我想这些都是噬界之蛇创造出来的梦境。” 宴会已经散了，只有泰隆还在那边嘎吱嘎吱地大嚼着，持续不断地制造噪音，明心奇道：“梦境有这么真实吗？” “只要有足够的力量，真实和梦境之间的界限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分明。” “那么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明心道。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秘境在这个时候开启，我们来到这里，真的是巧合吗？”夙华问道，不过他也并未期盼着明心的回到，而是自顾道：“噬界之蛇沉睡太久了，从铜木发现它侵入到现在已经有八万年，这些年它不断啃噬着大地之树的树根，大地之树越来越弱，依赖它而生的天鹏也会越来越弱，从巨人的史料记载，在他们的时代这里的黑夜比白天要短十倍，而现在黑夜已经超过了白日。” “虫子也比以前要多了。”铜木突然插嘴道，脸色发白，眼神发直，似乎是在说梦话。 “不错，虫子比石板上记录的画面要多了许多，包括昨夜虫潮的突然加强，这些都是讯号，说明噬界之虫很快就要醒来了，当它重新出世，就是这个世界的毁灭之日，而秘境的入口在此时打开，我猜测就是这个世界中的某个存在意识到了这一点，它在向外界求救。” 夙华又点向了明心：“而你当时恰好在这里。” 明心：“……” “灵君你不要这样夸我，我会骄傲的。” 世界为我打开，虽然这样的猜想很浪漫很牛X，但是这也太不靠谱了吧？ “不要低估自己。”夙华认真地道，被一个站在妖界，甚至整个修仙界顶峰的大佬如此注视着，有那么一瞬间明心居然有点飘飘然。 “你和她长得真的很像。” 明心：“……” “所以我想这是女娲的旨意，让我们帮助她拯救这个世界，虽然这里已经只剩下一个巨人。”夙华突然站起来道：“而她的慷慨就是我们的目的。” “所以我们到底要做什么？” “你。”夙华指着铜木，“还有你。”又指着明心，“你们去抓蛇。” “抓蛇啊，这个简单。”明心打着哈哈：“灵君你要黑的还是花的，三只脚的还是两只脚的？” “这个无所谓，我只要最大的那一只。” 明心突然握住夙华的两条手臂，严肃地建议道：“灵君，我觉得，我们还是把这树砍了更靠谱一些。” “也是个不错的主意，要不你先去劝劝那只黄鸟愿不愿意搬家？” “为什么是我？” “因为只有你能让他找回勇气。” 铜木瞪着小眼睛，不解地来回看着这两个突然改换语言的人，“那个，你们在说什么？” …… 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不需要亲自上阵，明心要做的只是给铜木打气而已，夙华相信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答案最终会着落在那个预言身上。 对此明心深表怀疑。 如果那些巨人真有那么聪明，就不会以为碰一下青莲，神就会跟他们死磕了。 而且想让铜木鼓起勇气去抓噬界之蛇，也是件完全不现实的事。 短暂的动摇之后，铜木很快就完全摒弃了这个颠覆他维持了数万年的三观推论，他坚持认为，是自己亵渎了母神的青莲，母神才会降下灾难与诅咒，而他缩小的体型和不死的诅咒就是最好的证明，这一点连夙华也找不到完全可信的理由去解释。 至于噬界之虫的存在，这一点他倒是并不否定，毕竟是神罚使者吗！但是…… “不行的，它们会杀了我的，呜呜呜，母神大人求求你不要把我扔出去，我不想死啊！” 又一个黑夜降临，明心站在巨人村的城墙上，看看深陷在石头中的双脚，还有紧紧箍着她大腿的铜木。 我倒是想把你这铜疙瘩踢出去，但是陛下，臣妾做不到啊！ “铜木乖，我跟你说着玩的，快放开，我们要回去了。” 要断了要断了！ 墙外的泰隆两只头用力，咯吱一声撕断了一条丈粗的毛虫，不明的液体喷涌出来，将城墙上的明心两个浇成内脏色。 泰隆内疚地挠挠头，“呃，没事儿，虽然看着恶心，但是挺好吃的，要不我帮你们舔舔？” “咔嚓！”明心的腿，断了。 所以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 有件事夙华说中了，这个世界的情况正在变得越来越差。 在第一夜天之鹏的火焰消灭了几乎千万只虫子之后，紧接而来的第二夜，第三夜，虫子的数量丝毫没有减少，反而有增加的趋势，昆仑与“呼噜”同心协力，才能将这些虫子挡回去，再在天明的时候如法炮制的消灭无数的虫子。 但情况并没有缓解，留在另一面的眼线来报，第一批的人类似乎找到了那些远古植物和动物的使用价值，开始大规模的采摘狩猎，世界对面进来了更多的人类，与此相应的，是更多的虫子出现在世界对面，天黑之时，那边的战争虽然零星，但血腥激烈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噬界之蛇，也在保护它的食物。 夙华下了大决心，在他的领导下，昆仑全面发动了起来，白日里所有的昆仑分散在地底世界的各个地洞中，一边提防着有人类找到这片地下世界，一边全力搜索确认着噬界之蛇的方位，晚上所有的昆仑回到树下，与猴群共同守卫一波更比一波汹涌的虫潮。 在昆仑的努力下，很快一张涵盖整个小世界的立体地图被绘制出来，清晰地标注出来噬界之蛇的所在，这条巨蛇就盘踞在大地之树的下方，长长的身体向整片大地辐射开来，整片大地是它的铺盖，若说曾经的大地之树是这片大陆的骨架，那么现在，这条蛇已经取代了它的地位，是当之无愧的大地之蛇。 如此可与天之鹏相比的洪荒巨兽，让人心生绝望，别说在这个实力被压制的世界，就算回到原本的大世界，集结整个昆仑之力的元婴妖君与之相对，明心也很怀疑谁输谁赢。 七天后，当所有妖在大地之树下再次严阵以待，等来的却只有小虫三两只。 这七日来，虫子们的进攻一日比一日疯狂，渐渐连泰隆都空不出空来在战斗的间隙吃点东西，所以所有人都等待着虫群在收缩之后酝酿的汹涌攻势，没有人敢放松警惕。 直到当天鹏升起的时候，稀稀落落的虫子们退回到天坑中，此时夙华甚至没有发动迷幻大阵。 在这里发动大阵的损耗是极大的，为了这几万个不成气候的虫子，不值得。 “终于要杀光了吗？”兰若道，这些天他们利用迷幻阵和天鹏杀掉的虫子已有数亿，草木妖族本能的不喜欢这些虫子的气息，七天下来，她快要厌烦了。 “这些虫子是噬界之蛇的梦境，只要噬界之蛇愿意，想要有多少就有多少，直到它的能量耗尽，不过从已经看到的规模来看，这点损耗还不能伤到它的皮毛。”夙华道。 “经历过最激烈的梦境，那么离梦醒就不远了。”狸姑姑道，“灵君以为如何？” “对面的人类活动越来越频繁了，被新世界的气息所刺激，确实可能让噬界之蛇提前清醒，此时出现梦境消退的征兆，说明离它醒来的日子已经很近，我们要做好准备。”夙华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着最残酷的话：“明心，你们准备好了吗？” 没错，现在明心也已经加入这个核心参谋组了。 “不能砍树的话，要不我们还是去对面砍人吧，说不定轻松一点。” 明心也快要绝望了，这些天她试过几乎所有的办法，她想带着铜木参加战斗，让他在压力中了悟，结果自己被压力压断了腿，想去地洞里听噬界之蛇啃食树根的声音，让他明白世界正遭受的苦难，结果变大的铜木把洞口堵住，明心不得不灵魂出窍找到兰若，才把她在天黑前救出来。 明心还试过下迷魂药，装神弄鬼，威胁恐吓，甚至直接篡改记忆，但这小子真如一颗铜疙瘩，砸不烂锤不扁，连脑波都不同步，更别说影响。 “世界还是很美好的，不要这么暴躁。”夙华简单地驳回了明心的建设性建议，开始安排起最终的作战：“兰若，你带着所有草木妖族监视入口，把守通道，用一切手段，务必不能让其他人类进入通道。” “是！” “小狸子叫所有剩下的人都回来，沿着噬界之蛇蛇头的位置，加紧开始向下挖深，我们要把它挖出来。” “我这就去安排。” “至于你……”夙华转向明心。 明心两眼放空，已经破罐子破摔。 看到这幅样子，夙华无奈笑道“算了，先给你一个简单的任务，劝劝那些‘呼噜’们随我们一起行动。” 这还真是个简单的任务，猴子们什么都听铜木的，只要铜木一句话，这些呼噜任何事情都能做，而铜木现在除了战斗之外，也几乎什么都听自己的。 “别有太多压力，若是劝不动，到时直接把他扔下去也是一样的。”兰若远远的传音过来。 明心深以为然，一下子世界都亮了。 “兰馨过来，我们去踏青！” …… 这些天被桐木搞得心力交瘁，此时决战即将到来，心中突然落下一块大石，一下子全身都是懒骨头。 眼前这棵树，好高…… “姐姐，我带你飞上去吧！” 兰馨跃跃欲试。 那晚过后，在靠近大地之树附近时，明心三个草木妖几乎不会受到这个世界天道的压制，说到底这个世界的本源是这棵树，连它都接受她们了，自然不会有排斥。 于是在神树灵气的帮助下，兰馨的小翅膀奇迹般地胜过了泰隆等一众禽妖，成为了唯一一个能飞上大地之树的妖。 虽然并没有什么用，指望兰馨的速度带自己飞上去，还不如等天黑时，猴子们自己下来。 对了，这不是还有一个坐骑吗？ 明心的手很快，只是片刻就用一只清洗干净的虫壳做成了一一个简单的轿子，里面铺上毛毯。 轿子下面用三根虫骨和带子编制成一个支架。 “铜木啊，过来，把这个背上。” 铜木老实地将轿子背在身后，“神使大人，这是什么啊？” 在明心的坚持下，现在好歹从母神降级到了神使。 明心抱着兰馨一跃跳进轿子里，有铜木压着，轿子连晃都没有晃一下，稳定的很。 “铜木你脚程快，辛苦一点，背我们上去。” “啊？！哦……好……”被压在轿子下面，铜木的脸红成了猴屁股，任劳任怨地攀上树皮间的褶皱。 懒散地躺在软和的毛毯上，兰馨殷勤的按摩着头皮，铜木攀爬带起的润风拂面，轿子微微晃动中，明心舒服地快要睡去。 高度越来越高，树高地远，来自上面和下面的声息具都远去，天，树与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们。 几万年之前，铜木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背着奄奄一息的朋友，爬上这棵树的呢？ 明心突然发觉，铜木的胆子并不小，需要怎样的勇气，他才能顶着被全族唾弃惩罚的压力，爬上这棵树，取下那朵青莲，又是怎样的勇气，可以让他扛着深深的悔恨，孤独的度过六万年的时光，依然纯境如稚子？木仙记 第99章 苍穹之矛 “那个呼噜，后来着怎么样了？” 树上的呼噜有很多，但是他们都知道指的是哪一个。 “挺好的，那么重的伤，一下子就没事了，大家都说那是神迹，就让它继续住在树上，母神是赏罚分明的神明。”铜木的声音从下面传过来，闷闷的。 突然打开了话匣似的，往日沉默寡言的铜木继续慢慢地说着：“呼噜很勇敢，它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也是它鼓励我，不然我根本爬不出大地之树，后来呼噜生了许多小呼噜，小呼噜又生了更多的小呼噜，它们都很勇敢，不像我……” 空气又安静了下来，明心轻轻地将手指扣在轿子的扶手上，打着节拍，不再试图劝什么，讲什么鼓励或刺激的话，就这样慵懒着，享受着难得的平静时光。 铜木也在享受，背上的担子一点都不重，手指敲在虫壳上的声音，平凡却好听，六万年来，从来没有一刻，天之鹏的光芒像此时一样温暖，铜木不禁放慢的了爬行的动作，想让这时光慢一些。 “累了吗？累了就歇歇吧，我们已经爬地很快了，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到树顶了呢。” 从树木中伸出翠绿的枝条，编制成开满小白花的绿毯，用藤蔓吊着，成为一只宽阔的网兜，足以让五六个人躺在里面。明心从虫轿里跳出来，坐在绿毯上，倒一杯中洲来的美酒，递给铜木，“总让你们请我，也该给你尝尝我们那儿的特产的。” 铜木想说不累，但酒已经递到身前，玫瑰色的酒液，温润的白玉杯，捏在青葱似的三根手指间，美的让人不忍拒绝。 “味道怎么样？” “唔……没什么味道，但是好奇怪，头有点晕。” “哈，和我一样呢。”明心递给兰馨一杯，又自斟了一杯，虽阅酒无数，但唯有这种叫做西行客的酒是她真心喜欢的，酒不醉人，但是酒意醉心。 酒只一杯，喝完便珍重地收好，可不敢喝多了，不然就真的爬不上去了。 “对了，这个是我在对面找到的，就送给你吧。” 明心捧出一只黄玉雕的胖胖的呼噜放在藤垫上，脖子上用红绳系了只玉铃铛。 “这，这是！怎么会？”铜木吃惊地膝行过来，小心翼翼地捧着黄玉雕，轻柔地在柔和的纹理上抚摸。 “你认识这个东西？” “这是呼噜，是我为呼噜雕的像，可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呼噜不小心打碎了，怎么会？” 明心仔细用神识研究过这只玉雕，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普普通通的玉石而已，但也绝对没有发现被重新粘合起来的痕迹。 明心奇道：“我是在对面的母神石像的手掌上找到的，会不会是你的父母朋友粘好放上去的？” “怎么可能？！”铜木更激动了：“爬到母神像上，那是对母神最无耻的亵渎，他们绝对不会作出这种事的！” “是这样吗……”明心垂眸，若有所思。 “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是母神的转世，不算亵渎的！”铜木忙解释道。 明心知他会错了意，无所谓的笑笑：“我没生气，休息好了吗？好了我们就上去吧。” “呃，好了。” 明心收起玉像和藤毯，跳上轿子，“快些吧，我快要等不及见到他们了。” 有了这一句话，铜木越发卖力，半个时辰的路程，铜木不到一刻钟就走完，爬到树冠广场上，明心没有理会冲上来亲近的呼噜们，拉着铜木，径直奔向树冠上的神殿。 这些天有了来自铜木的神秘力量鼓舞，猴群实力大增，已经连续七天多没有使用过青莲的力量，连带着青莲好似也睡足了觉，即使是在白天，也散发着淡淡的青光。 冲着蛇人像恭敬一礼，明心深吸了口气，踏前一步，双手捧上青莲，缓缓从蛇人像的手掌中取下。 周围围满了呼噜，一个个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移的盯着明心的动作，不知她要做什么。 明心取出呼噜玉像，将青莲放在玉像的头顶。 青莲放出微光，感受到一股排斥的力量，明心放开手，青莲就悬浮在玉像的头顶，躺倒的玉像渐渐四腿杵地直立了起来，胖胖的狗脸露出睥睨之色，也不知哪只呼噜叫了一声，所有的呼噜全部向着玉像匍匐着趴在地上，只剩下呆立在其中的铜木，突兀地显现出来。 玉像两条后腿直立站起来，走到铜木身前，前爪捧下头顶的青莲，如同老国王褪下国王的冠冕，戴在新王的头顶，青莲的光芒洒在铜木身上，铜木的身体渐渐开始变大，肌肉隆起变成山峰，肤色转暗如同黑铁，憨厚的眉眼放大之后变得威严而持重。 铜木脚下，巨大的重量将大地之树的树枝压得微微下垂，树皮表面噼啪地在巨大的压力下爆裂开，可想而知铜木此时重量的恐怖，直到青莲的光芒消散，铜木已经长成数十丈高的巨人，比那一晚受到惊吓时，还要大上一倍。 神殿中的玉像在大地之树的震颤中生出一道道裂缝，当玉像终于碎掉，铜木混沌的双眼突然射出耀眼的金芒，明心知道，真正的铜木，苏醒了。 铜木缓缓落下一只手，一根手指伸进神殿中，几乎将整个神殿铺满，明心从那一堆碎玉当中拾起唯一完整的玉铃铛，带着兰馨，爬上手指，走上铜木的手掌。 手掌抬高到头顶的高度，头顶上青莲已不知何时消失，明心跳上铜木的头顶，紧紧抓住铁索钢筋般坚韧的头发，铜木站立起来，迈起大步，选了一条长长的干枯的树枝向前走去。 树枝越来越弯，脚下的是万丈的深渊，风声骤紧，铜木如被风吹醒似地颤了一下，黄金色的眼睛光芒黯淡下来，脚下的原本稳固的树枝开始颤动起来，巨大的铜木在左摇右晃着，惊慌地道：“神，神使大人，这，这是怎么了？” 明心想起兰若的话，“实在不行，直接把他扔下去也是一样的。” 从铜木的头顶上站立起来，抬剑向天，神识锁定住枯枝上被震动撕扯开的一道树皮裂缝。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一声炸雷，金色的火焰从天而落，附着在剑上，明心仰头望天，“总有一天，我能自己斩出这一剑。” 一剑落下，如九天雷落，巨大的枯枝从根截断，铜木下意识地抱紧身下的枯枝，巨大的重量压过重心，枯枝如同天神投下的一只长矛，向着下方直插而下。 枯枝的下方，是一座最宽广的天坑，然而此时从高空看去也只如一张黑色的铁饼，数百昆仑正在那里忙碌着，听闻到树枝断裂的巨响，匆忙地从里面逃窜出来。 速度越来越快，狂风在身边鼓动，速度带来恐怖的风压，让明心必须用尽全力抓住铜木的头发，才能不让自己被风吹走，以铜木的重量，从如此高的高空掉下去，就算是金铁做的身子，也要被摔碎吧？ “母神是赏罚分明的神，铜木，相信自己的力量，相信我，也相信她！” 铜木的眼睛重新亮起金光，如两团金色的火炬从天而降，下方的大地上，大地舞起波涛，一束束黑色的旋风从大地各处升起，卷成道道龙卷，向空中汇聚而来。 龙卷吹至，铜木猛地张开嘴一吸，亿万万颗黑沙被吸进铜木的肺腑，与此同时，铜木的身体继续膨胀开，明心伸手抓住一缕飘过的黑沙，是金属，巨人是金之子，大地中所有的金属正在被铜木吸收。 他的头伸向天，脚插向地，百丈，千丈，直到明心已经望不到他的脚在何处，巨大的枯枝已经变成他手中握的长矛，携着开天辟地之势，撞击在大地之上！ 枯枝在撞击的第一时间碎成碎片，与之一同崩碎的是天坑周围的大地，土壤海浪般抛飞到高空，直到好几天之后依然不能从天空落下，天崩地裂，整个大地似被铜木手中的长矛撕开，那么一瞬间，明心几乎以为整个世界就要在这一击之下崩塌。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世界的容量超乎想象，天坑容不下铜木巨大的身躯，但是撕扯开的大地之下，一个更深的巨坑出现在铜木的脚下。 他们还在下坠，坠入地心，无法想象的宽广坑壁上，无数的虫子在上面爬行，它们奋不顾身地跳向钢铁巨人，想用自己的肉身阻挡巨人落下的速度，然而终究是徒劳，还未落到铜木的体表，就被高速摩擦的金属颗粒磨成粉尘，空气中弥漫着焦香，这已不是它们能够加入进来的战斗。 大地之下的空间越来越宽阔，这整个地心都已被噬界之蛇蛀食成它的巢穴，从地心深处传来大地之蛇的梦呓：“吭哧，吭哧……吭哧。” 声音越来越慢，直至停止。 明心的心跳几乎随着那声音一起停止，无尽的黑暗中，它醒来了！ 一股飓风从脚下卷来，明心干脆抱着兰馨钻进翘起来的几根发丝之中，此时这里俨然是一座盘丝洞。 来自地底的飓风居然能将铜木下落的势头减缓，一只深渊似的蛇口张开在下方，如果它早一些醒来，或许真能让铜木停住。 但是现在，金铁巨人，已经势不可挡。 巨人的双脚踏上噬界之蛇的鼻尖，碰撞的一刻，整个小世界都为之战栗，巨蛇的蛇头嘶吼着退向巢穴深处，铜木终于踏在地面上，向着蛇头追去。 “现在该怎么做？”从盘丝洞的深处传来问询的声音，明心突然意识到，铜木可能有几万年没有试过去正面战斗了。 “我看不见，告诉我它的大小，你们在做什么，越详细越好。”明心大声喊道，铜木和噬界之蛇两个巨物的战斗已经脱离了她的视野能覆盖到的范围。 “它在退，鼻子好像断了，我在追它的头，它回来了，它的嘴比我还要高一头，它要来吞我了！” 仿照着曾经在梦中对噬界之蛇的印象，按照铜木的体型，明心迅速地在脑海中勾画出两个庞然大物交战的模型，“不要躲，手脚撑住它的牙齿，撕它的嘴！” 又一次的撞击，明心紧紧用神识封闭双耳，忍受着噬界之蛇的又一声痛呼。 高速对撞下，张开的大嘴本身就是弱点，以全身的力量和一张嘴的力量对抗，若是这样都赢不了，他们可以直接放弃了。 “它的头裂开了，好多血，好疼！” 蛇血喷洒出来，铜木坚硬的肉身在蛇血的腐蚀之下冒起青烟，明心赶紧道：“跳到它头上，戳它的眼睛，从眼睛向里面掏。” “太硬了，我戳不进去。” “那就砸它两眼中间的地方，骑在上面用力砸！” 铜木翻身骑上蛇头，擂鼓似的声响在地心深处回荡。 巨蛇吃痛地立起来，摇晃着头，将身边的土岩层撞得稀烂，想要将铜木甩下去，然而铜木一双腿铸死一般夹着蛇颈，任凭身体一下一下撞在岩石上也不觉疼痛，只挥舞一双铁拳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蛇头。 狭窄的蛇洞无法施展，巨蛇带着铜木向前冲，回到最开始最开阔的地方，长长的身子从地下不断地伸出来，柔弱无骨地折叠着，向着蛇头卷过来。 “它要缠我，好长！” 噬界之蛇的蛇身遍布地下，如果有这样的再生能力，不是铜木能够对付的，只能用夙华的原计划，“别打了，跳下来，不要让它抓到。” “它的头掉下来了，天啊，它又长出一个头，把原来的头吃掉了！” “跑，爬上到地面上去。” “啊？” “啊什么，叫你跑你就跑！” 铜木开始向上攀爬，巨大的身躯，却如猿猴一般灵巧，比上行动缓慢的噬界之蛇快得多，“它追不上我，它要回去了。” “别跑了，回去打它，小心不要被缠住。” 又一阵纠缠后，噬界之蛇被打坏了另一个头，趁着新头长出来的间隙铜木重新拉开安全的距离。 气急败坏的噬界之蛇不断追赶，每次想要放弃退回地底，就会受到铜木新的骚扰，愤怒驱使着巨蛇在追赶中不断升高，直到天坑之顶的鳞片般的天空出现，这才如梦初醒，回忆起远古的宿敌，再也不管身上的铜木，扭头要向着地心沉下去。 “不行，它的力气比我大，我拦不住它！” 明心挠着头，否定掉一个个战斗方案，就在这时，周围的土层轰然破开，一条强壮的树根从中冲出，缠住了噬界之蛇的身体！木仙记 第100章 蛮荒之战 与噬界之蛇一般粗细的树根缠住了大蛇，阻止了噬界之蛇的逃离，蛇身与树根紧紧缠绕成麻花，谁也不能将谁向上下挪动一步，只能在天坑的边壁上左右不停的碰撞，创造出更多的裂纹，蔓延在大地之上。 这一次不用明心去说，铜木已经向着巨蛇扑了上去，双手箍着巨蛇的脖颈，两条腿每一步都深深踩进大地的深处，扛着巨蛇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向上迈进。 头顶遥远的天穹上，传来天鹏焦急的鸣叫，它在那里等着它的敌人。 噬界之蛇挣扎地更加剧烈，被树根缠绕的身体突然爆裂开，变成出道道瀑布般的血窟，黑臭的血水浇在树根上，明心能听到大地之树传来痛苦的沙沙声，比起铜木，这些蛇血对它的伤害更加明显。 树根在血水中不断地萎缩，铜木只觉得手中的巨蛇越来越难以掌控，它正拖拽着自己回到地心深处，就在这时，明心的脑海中听到一声遥远的传音：“放手，让我们来。” “铜木，放手！” 就在放手的一刻，头顶的光芒消失了，世界沦入纯粹的黑暗，空间不断扭转辨不清方向。 “啊！它咬到我了！”下一刻明心感觉到身下的铜木比以往每一次都剧烈的加速着，被某个东西顶着，不断向着某个方向冲刺。 突然之间，如冲破了壁障，眼前豁然开朗，刺目的金光从头发的间隙之间照射进来，明心探出头，只看到他们飞到了高高的黄天之下，天空那样低，几乎下一刻就要碰到头顶。 脚下，一道白色的大江从地面上高高跳出来头来，那是噬界之蛇的身躯，明心知道夙华的计划成功了，来自意料之外的强敌让它乱了阵脚，慌乱之下中了数百昆仑精心准备的幻术大阵，扭曲了方向，自己将自己送到天敌的爪下。 苍天垂落，刺目的金光让明心忍不住眯起了眼，恢弘的鸟羽拍打在白色大江上，白江顷刻布满了金焰，这一刻，整个世界的每一处，无论人类，妖类，还是远古的荒兽们，所有的生灵都在仰头向天，看着天空落下尘寰，恐怖的嘶吼声弥漫整片世界。 金色的火焰从天空中垂落，所到之处焚毁一切，有人两股战战，有人发狂奔走，来自虚空巨兽无上的威压，所有的一切都将为之恐惧。 然而有人不会恐惧，他们是决意狩猎噬界之蛇的人，一片金色的绒毛落在明心的发间，明心把它含在舌下，霎时间，她的视角变得无穷广阔，似乎她分享了天之鹏的视野，能将整个世界尽收眼底，勇气在心中燃烧，恐惧还在，但已是火焰最好的燃料。 明心看到数百昆仑众妖坐在同一朵金色的羽毛上飘在空中，看到天之鹏用双爪和巨喙抓住了巨蛇，金焰以巨蛇冲出地面的位置为中心，扩散向整片大陆，金焰到处，一块块土壤爆裂开，翻腾出噬界之蛇燃火的蛇身，它痛苦地翻滚，将这片土地变得更加支离破碎！ 天之鹏一下又一下地啄食着巨蛇的身体，每吞下一段蛇身，火焰就变得更炽热，世界之蛇也挣扎的更剧烈，无尽长的躯体从世界各处汇聚过来，持续不断地强烈地震当中，连铜木落在地上所造成的震动都被吞噬在这地震当中，只掀起微末的波澜。 眼前盘起来的噬界之蛇如一座高耸入云的火焰山，蛇头狂舞，蛇身弹跳而起，却无法摆脱天空的天之鹏分毫，更无法捆缚住灵活的天鹏，只能眼睁睁地被吞噬。 然而那动作不可能毫无意义，就算这条蛇的八万年都活在了虫子的身上，也不会傻到自己将自己的肉送到天敌的嘴边，明心猛地警醒道：“铜木，拦住它，它的目标是树！” 烈火熊熊，从盘叠在一起的蛇身，看起来已经被烧融成了一颗塔状的肉山，突然，从肉山中同时窜出八颗头，嘴中喷着黑色的毒水，一边冲着正在撕咬第一颗头的天鹏一起咬去。 毒水来不及靠近天鹏便轻易被金焰蒸发成黑雾，随后被羽翼带起的风吹响四方，然而八只蛇头的攻势却不得不让天鹏暂时向后退却，噬界之蛇想好了一般，根本不去追击天敌神鸟，径直冲向大地之树的树干。 早挡在大蛇必经之路上的铜木抓住了三颗头，片刻的停顿又让返回来的天鹏捏碎了两颗蛇头，随后铜木便被剩下的四条蛇头裹带着撞在树上，两条蛇头被解放了出来，铜木手中只剩下顽强地抱着的最后一颗蛇头。 六条蛇头交织成大网，将巨树紧紧抱住，一圈圈地向上爬升，将身上的火焰也沾染在巨树的树皮上。 天鹏怒鸣，却又不得不张嘴从巨蛇的身上吸取回金色火焰，被它的火焰灼烧，大地之树将比噬界之蛇更快走向灭亡，那时候这个世界就真的毁灭了。 天鹏不断地啄食着巨蛇的身体，利爪粉碎一个个蛇头，巨蛇虽然无法伤害到天鹏，但生命力惊人，一边不断地分出更多的头骚扰着天鹏的攻势，一边用身子将树缠的更紧，其中的几颗头开始咬在树皮和鲜嫩的树冠枝叶上，大口大口地吞噬着大地之树的生机。 头顶的呼噜们无畏地用武器戳刺着巨蛇的身体，然而那攻击连给巨蛇瘙痒都不够，反而因为被一缕缕黑色的毒气包围着，吸收了太多的毒气而摔落下来，而此时，明心和铜木只能被巨蛇的身体一层层捆在巨树的树干上，眼睁睁地看着头顶的绿色不断减少。 铁拳和钢牙一次次撕开巨蛇的身体，血流如注，然而每一次只是让铜木反抗的力量更小了几分，天鹏的攻击比不上巨蛇吞噬的速度，他们拥有更强的力量，但是破坏要比守护简单的多。 还是不行吗？大地之树已经在数万年中损耗了太多的力量，刚才拉出噬界之蛇的举动又消耗了它最后的反抗能力，现在只是蛇口下任由宰割的鱼肉。 透过天鹏的视野，明心看到这片世界正在崩解，土壤从支离破碎的大地落下，飘向无尽的虚空，黑气蔓延，虫潮从世界的每个角落里爬出，它们纵情啃噬，捕猎，摧毁所有的生灵。 巨树周围的土地最是触目惊心，深渊张开一张张大口，失去太多的根系，树身在巨蛇的重量下缓缓倾倒，巨人的墓碑，在见到铜木后，被昆仑所恢复的墓碑重新裂开，一只只金属的骨架从里面露出来。 然后它们站了起来。 缓慢而坚定的踏着步子走来，每一步都比上一步更大，一串串的符文从骨缝间亮起，粘合着早已散架的骨头，金焰落下，融化的黑沙在巨人的体表铸成血肉，将枯骨锻造成新的巨人。 明心激动地薅着铜木的头发：“铜木，你看见了吗，是巨人族，他们还活着！”随即突然意识到什么，“烈火融金，呼唤天鹏吧，你还可以变得更强！” 巨人在咆哮，铜木也回应以咆哮，雄浑的战歌自远古苏醒的胸腔中回荡，掀起道道黑沙组成黑铁长龙，带着金铁的意志，发起冲锋，一丛天火从天之鹏的身上落下，灼烧在树干上噬界之蛇盘绕最紧的地方，也灼烧在铜木的身上。 烈火中，无穷无尽的黑沙之龙不断地熔炼在铜木的身上，熔炼成他雄壮的肌肉，也熔炼出一把千丈巨剑，巨剑挥舞，斩破巨蛇的厚皮和骨骼，从内部轰然破出，层层的缠绕蛇身被这一剑断成十几截巨大的肉块，缠在巨树上方的蛇身和蛇头失去了支撑，无助地从树上坠落下来。 坠落的巨蛇身体蠕动着要靠近在一起，复生的巨人组成的大军已经冲到近前，一个个孔武有力的巨人将蠕动的蛇山抱住，由着铜木不断地挥舞着熊熊燃烧着的巨剑，将巨蛇剩下的躯体，砍成更多的碎块，鹏火燎原，所有的碎块在火焰下蒸发，变成座座灰烬山。 透过淡青色的晶壁，明心欣慰地看着外面的一切，也未刚才的一刻感到后怕，天之鹏的火焰会让铜木变得更强，但是却不是她能招架的住的，等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天火已经降了下来。 幸亏，还有她。 就在她想要从铜木头上跳下去逃生时，曾经消失在铜木头顶的青莲又出现，此时她们是在青莲的内部，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另一个与她有着相同容貌的女子也正微笑着看着外面恢弘壮丽的战斗，“上一次见到这样的战斗，已经是好久以前了吧，有些怀念呢！” “大局已定，现在可以告诉我这一切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明心转过身来，藏在身上的兰馨和包子器灵从进入青莲的第一刻起就陷入深深的沉睡，脸识海中的二号都被某种未知的力量禁锢住，失去了感应，此时的青莲中，只有她面对着瑶光。 瑶光微歪了歪头，那种俏皮的动作让明心觉得有些陌生，她印象中的瑶光不会做出这样天真的姿态，“你认识我？是了，我从你身上能看到她的气息。” 认错了？天啊，这世上到底有多少长着这张脸的人？ 看透心声一样，“这世上确实有很多长着这张脸的生灵，至少曾经有很多，她啊，总是自恋又多情。”“瑶光”追忆道，旋即又笑道：“不过你没有认错，我确实是你心中所期盼的那个人，虽然我与她并没有见过面。” 明心被这一连串的我与她弄得有些糊涂了，第一个她，说的是女娲吧？那梦境中第一个巨人也是仿照女娲自己的面貌捏出来的，也就是说瑶光也是女娲的创造出来的物种喽？那第二个她又是谁？对面的这个人又是谁？ “简单来说，我们都是瑶光，也都不是瑶光，你可以理解为我们是瑶光在不同的时代创造出来的分身，彼此不识得彼此，单却能感知到彼此身上共同的气息。”青莲中的瑶光解释着，上前握住明心的手仔细地端详着，“全新的生灵吗？就像女娲一样，看来后来的我也变强了许多呢。” 手心相触碰，刹那间打破了所有的怀疑与隔阂，久违的亲近与依赖若陈年的醇酒浮上心头，浇地明心微醺，身子微倾，想靠得更近一点，又怕冒犯了这熟悉的陌生人。 “想靠就靠吧。”瑶光轻轻将明心的头按在肩上，手掌抚按在缎子似的乌发上，她能感受到这个孩子的疲累。 “累了就睡吧，这只是个梦。” “不行。”明心用自己最大的意志从瑶光的肩头爬起来，露出委屈的神情：“好奇的太多了，不可能睡得着，您要是还是什么都不想告诉我，干脆把我送出去好了。” 瑶光一敲明心的额头，“我不知道那个她想要告诉你什么，不过我废了这么多的力气把你带到这里，可不是只让你们拯救世界的。” 随着这一敲，明心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意识旋转中下沉，她看到了更多的被遗失的记忆。 她看到瑶光在虚空中遁走，一个身影在身后若即若离地跟着，每路过一个扭曲的世界，那个影子便暂时消失，最后又在穿越另一个时空乱流中重新出现，比上一次更近。 被逼到绝处的瑶光躲进一个即将覆灭的小世界，小世界被一条生活在虚空中的贪蛇吞噬，瑶光藏在蛇腹中飘荡，那个跟在身后的影子终于消失在茫茫虚空中。 大蛇飘啊飘，终于它看中了另一个世界，那里有它所垂涎的东西，瑶光也感知到这个世界的呼唤，有一种熟悉的气息在呼唤她，于是她随着大蛇进入了这世界。 当壁障破碎，瑶光第一时间找到了气息的来源，她来到青莲中，此时一个巨人少年正想用青莲拯救他的呼噜同伴，然而他并不知道，青莲并没有一丝的力量，它只是一个庇护所，一个温床。 瑶光随手治愈了那只呼噜，并在青莲之中，找到了一封手书：“青娥，你总是太倔强，喜欢惹麻烦，所以我为你留下了这朵青莲，你可以在这里休息，没有敌人能找到你，这棵树会为你提供一点帮助，在你想要离开之前，可以的话，帮我照看这些巨人。” 落款是：女娲。木仙记 第101章 破灭新生 梦境还在继续，青莲之外，刚刚突破世界壁障的噬界之蛇被赶来的天鹏撕碎了大半，只剩下一截身子在天鹏享受刚刚到嘴的美味时偷偷钻进了一只坑洞，那是大地之树用根须为巨人们创造出来的一条联通世界两面的通道。 耽于享受的天鹏没有发现这一截蛇身，瑶光看得见，但是她已经在虚空旅行中消耗了太多的力量，只能看着蛇身潜入地下而无力阻止。 “世上从没有完美的庇护，危险只会从一个人的身上转向另一群人，女娲，你将这只青莲安放在这里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这一天呢？” 梦境里瑶光轻道，她如舞蹈般缓缓扬起手，手心处抖落点点星光，星光在空中编制成一只像是糊了薄纸的镜子，镜子中光影疏忽流转，最后定格在一个巨人孤单的身影，坐在巨树的枯枝上。 “也罢，就帮一帮他们吧，就当是补偿。”挥散星光，瑶光从青莲中走出，来到铜木的身前，此时铜木已经被疲累和恐惧击倒，人事不知。 点点金光从瑶光手中散发出来，铜木的身体开始缩小，从十几丈高的巨人，变成和边上的呼噜一般大小，明心记起来，女娲捏造的第一个巨人，似乎也是这样的大小。 “从今天起，大地之树的力量将与你同在，但愿当它再度醒来之时，你能与它匹敌。” 画面一转，瑶光出现在一座石质的殿堂中，殿堂中用虫壳点着篝火，厚重的石门外面是未被破坏巨人村落。 瑶光幻化出了一条蛇尾，盘坐在神坛上，俯视着神坛之下，殿堂中只有一个巨人，她穿着用天鹏的绒毛装饰的羽裘，华丽而不实用，样子像一个祭祀。 模仿着女娲的神情，瑶光说：“情况比我预想的更糟，噬界之蛇已经在地心扎根，除非它愿意，否则再也没有人能够将它从地下捉出来，这片世界已经不适合巨人居住，你们离开吧。” 苍老的巨人祭祀深深地向下鞠了一躬，“感谢您的教诲，但请恕我族这一次不能响应您的喻令。” 瑶光抿嘴不语，等着大祭司的解释。 “当年母神怜悯我族，为我族创造了这栖身之地，并将守护青莲的重任交给我们，我们已经失约了一次，没能阻止噬界之蛇的入侵，如今的结果是我们应得的责罚，但是金之子的尊严不允许我们再失约第二次，我们会守护这片世界，直到它重新接受我们。” 瑶光微皱起了眉，“你们不能守护什么，失去繁衍的能力，最多万年，你们就会灭绝，而噬界之蛇的寿命无穷无尽，这片世界必将失守，拖延无济于事。” “孩子们已经回到了大世界，剩下每一个留下的巨人都已做好了决定，请让我们守护您到最后一刻，青娥大人，这是我们对母神的承诺。” 良久的沉默，石门外，巨人们与虫子战斗的声音依稀可闻，室内只有篝火的影子在摇曳，瑶光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关切的神情变得冷淡，目光中只有理智的审视，明心突然有一种直觉，她其实并不关心这些巨人们的生死，她提醒，只是为了还女娲的人情。 “原来你早就认出我了。” “再怎么昏聩，老朽也不至于将母神认错。” “不错，我是需要时间来恢复，你们多守护这树一段时间，对我有好处，如果这是你们的选择，我并无意见。”瑶光淡淡的道，身形渐渐凝固，变成一尊石像。 “将死去的战士埋在树下吧。”最后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语从石像中发出，明心感觉到身体开始向后飞，她是以瑶光的角度来翻看这段记忆，这意味着瑶光真的走了。 渐渐缩小的视角中，明心只看到巨人祭祀向着石像虔诚地扣了一个头，随后黑暗席卷，魂魄落地，眼前逐渐清晰，出现瑶光的脸，手还握着她的手。 还好，明心暗自庆幸道，没有一觉醒来，又不见了。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不过请你先听，我与你所见过的那个她都是瑶光的分身，存有瑶光的一部分真灵，只有当瑶光遇到威胁到生命的危机的时候，才会激活我们当中的一个，用我们的身体复活，所以自十万年前我醒来的时候，便知道主身已经出事了，只是却一直没有等到她的降临，或者是再次的沉睡，反而等到了一个要命的影子。” “我无从知道主身在哪里，又出了什么事，这十万年来我一直在躲藏，最近那个影子的踪迹又在附近出现了，我知道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我很快就会离开这个世界，所以我打开了这座世界的大门，在离开之前，想将一件东西传承下去，如果我最终被那个影子抓住了，不至于什么都不剩。” 瑶光抚摸着明心的脑后，“只是我没想到，会遇到你，另一个分身创造的……女儿。” 心口一阵刺痛，刻印在妖丹上的莲花印痕变化了，变化成一个符文，是巨人王城组成的那个符文，也是铜木胸口上的那个符文。 “记住这个符文，它是巨人的守护，也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东西，现在，回到你的世界去吧，别忘了，今天你只是做了个梦。” 瑶光的身影化为泡影散开，青莲在缩小，周围的地震和搏杀的声音渐渐清晰，明心拼命回想着，她想要说很多话，问很多问题，但又不知道选哪个好，她就要走了。 对了，符文！ 以最快的速度取出两截盘龙剑的残剑，“我把她给我的符文弄丢了，你能帮我找回来吗？” “它们永远在你心里，任谁都不能夺走，还有，保重。” 虚空中飘来最后一句低语，明心落进铜木的头发里，青莲已消失不见，面前只漂浮着三颗莲子。 外界，噬界之蛇已变成道道灰烬，巨人们抓住了每一寸的蛇身，即使被火焰融化，即使被蛇血腐蚀，即使复生的躯体重新变成半具残骨，没有一个巨人放手。 铜木拄着剑，立在原野上，以双腿和剑为支点，宽厚的脊背顶着身后的插天巨树，硬生生止住巨树的倾斜，让它站立在大地上。 一个个巨人扬起头，望着咬着牙不肯放弃的铜木，露出欣慰的笑容，他们的身体变做黑沙，飘散，重又融入到铜木的身体中。 铜木的身体继续长大，大得能用宽阔的背膀包容住大地之树的宽度，孤独地撑起整个世界。 然而已经没用了，天鹏在低声哀鸣，世界的边缘，大地在一块块地分裂开，碎块飘向虚空，大地之树的生机已经在最后一战中耗光了，噬界之蛇也已经消亡，失去支撑，这块土地已经承载不住它们的重量。 夙华出现在铜木的头顶，“这片空间正在崩塌，我们该走了。” “等一等，还有希望。”明心捧着那三颗莲子，抛洒向脚下的大地，莲子缓缓落向地面，夙华也没有再催促，站在明心的身边，数着时间，静等着莲子落地的时间。 三，二，一…… 无数个三二一过去，没有人说出那个走字，明心不知道夙华再等什么，她只想看一个结果，看一看巨人的守护，到底能换来什么？ 火焰突然从大地之树的根部燃起，青绿色的火焰如朵朵盛开的莲花开在大地之树的树干上，连天鹏金焰都无法轻易撼动的巨大树木，在青莲火中轰然散成漫天的火莲，那一瞬间，如有人将整片星空带进这即将崩塌的小世界中，再让所有的星星一同绽放。 莲瓣纷纷扬扬地飘落，在空中燃尽成灰，如有灵性一般，没有一点火星落在铜木宽阔的脊背上，巨木的灰尘和噬界之蛇的灰烬搅合在一起，铺满这片四分五裂的大陆，渗进地缝中，为荒原染上一片雪白的装饰。 铜木脚下那堆最高的灰烬堆中，两朵嫩茎从其中生长出来，紧紧交缠着，开出两朵并蒂双生的莲花，层层的幼芽从肥沃的灰烬中生长出来，长成青绿的草，缤纷的树，渲染出姹紫嫣红的新世界。 口中天鹏的羽毛不知何时已融化了，明心看不见世界的尽头，但那已经不重要，万年的守候开出花朵，这就足够了。 一颗莲子从下方的灰烬中飞回来，明心摊开手去迎接它，莲子却在手心一掠而过，来到了夙华的面前，安稳钻进他的手掌中。 “你若是想要的话我可以从送给你。” “不了，这是您应得的，我想这也是她的意思。” “她是谁？” “女娲。” 两个相差几万岁的妖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看，她也送了礼物给你。”一朵迟到的莲火悠悠然从天空飘落，明心横剑挑过，那是一片黄色的玉片，似乎是从呼噜玉像上碎开来的一小块，上面盛着一豆青绿色的火苗。 带来毁灭与新生的火焰，唯有那种传说中的火，异火榜排名第三的异火，彼岸青莲。 缩小的天鹏从天空落下，将幸存的呼噜们放在地上，羽毛飘落下来，搭乘在上面的昆仑众妖奇迹般的完好，天鹏亲昵地在铜木兀自矗立的身躯上蹭蹭，一只羽毛飘落到地面上，羽毛燃烧起来，火环伸展成一道门。 一个个的妖修从火焰走进火焰门中离开，明心守在那两朵并蒂莲身边，直到最后一刻，铜木还是没有醒来，也没有一个声音再次在脑海中编制出梦境。 真的该走了。 明心最后一个走进火焰门，火焰消散，天鹏展翅飞向新的天空，铜木的身体裂开道道裂纹，碎成一只只铁块扎进土里，成为新的碑林。 许多年之后，当浩劫中残存的生灵们顺着地下的通道来到世界的对面，它们在曾经的世界中心，看到了一座崭新的石村，不过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 寰灵界，垃圾镇外的郊野。 一只蝴蝶飞落在蓝采儿的鼻尖上，打了个喷嚏，她从梦中醒来，梦是很平凡的梦，那些难堪的昼夜，一张张血肉模糊的脸，这些她从八岁起就已经习惯了，就像一些赶不走的穷亲戚。 可是她总觉得自己还忘了什么，关于半个月前，那座让寰灵界损失惨重的秘境世界。 寰灵仙门损失惨重，无面，散修联盟，和那个神秘的昆仑达成了小小的同盟，在寰灵界的明面势力得以扩张。 秘境世界的事惊动了云洲几乎所有的大势力，甚至中洲的三大宗门也掺和在其中，这些天垃圾镇来了许多平日里绝对和这个地方无缘的大人物，商讨着这个远古世界的归属。 不过作为促成这一切的重要人物，她的生活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戴着那张愚蠢的面皮，去接近下一个目标，唯一的变化是…… 不知第多少次，蓝采儿翻出一张印着几片杏白花瓣的签纸，无聊的盯看着上面的文字：“哪天想试试新生活，去长安的红袖招，点一杯西行客。” “小白花，呵，一看就是个虚伪的家伙。”这样说着，蓝采儿还是将那张签纸收了起来，换上另一层虚伪的面具，向着垃圾镇里走去。 …… 十天前。 走进火焰门的一刻，明心便觉察到这道门有些问题，火焰并不是适合用来传送的属性，因为它太跳脱，更何况这里面掺杂了风。 明心庆幸他们进来的时候那座传送门是瑶光而不是天鹏为他们开启的，否则直接被传送进噬界之蛇的胃里也说不定。 所幸火焰构成的护罩足够持久，可以让自己一直旅行下去，在杂乱的空间乱流里漂流了好几天的时间，明心发现虚空中出现一道光线，找准机会，从这一个孔洞中跳出来。 雾气氤氲，温热的蒸汽中影影绰绰是十几个白花花的…… “啊！” 一阵尖叫，紧随而来的是十几根各色的羽毛飞射到身前，明心刚刚从空间乱流中解脱出来，仓促之下只能张开佛宝法相强吃住这一串攻击，随着叮叮几声连响，所有的羽毛都被挡下，唯有一只火红的尖羽如入无物地穿透佛宝的护罩，至刺面门。 “噗”地一声轻响，明心以扇掩面，挡下这最后一只羽毛：“诸位姐姐息怒，小妹什么都没看到。”木仙记 第102章 云之巅 躺在奶油似柔滑的云朵里，明心舒服地叹了口气，一身的疲乏瞬间都在这柔和的触感中融化掉，温暖的软云如母亲的怀抱，让明心真想就在这云彩里睡上一年，也不知道其他的人被传送到哪里去了，不过像她这样好福气的应该没有了吧？ 改天一定要向凰仙要上一大盆。 “姐姐，姐姐，我看见了，坏女人去告状了，他们要来抓我们呢！” “哪有那么多坏女人。”明心伸手将刚飞进来的兰馨从空中拽进云朵里，三下五除二扒个精光，“别人的地方，多泡澡，少乱跑，这东西可舒服呢。” 凰仙进来时，就看见自家小师叔毫无形象的呈一个大字型躺在厚厚的云池里，大半的身子泡在云朵里，只露出头和一道小香肩。 “你还真坐得住。”凰仙有些无奈的摇头，“母后要见你呢。” 早些的时候，明心被摔进羽族的浴殿中，正好遇见一群羽族姑娘在洗澡，幸而其中有凰仙这个熟人认了出来，稳定住了局势，这才没有被当做登徒子立即正法。 说起来，掉进女浴室里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只不过这间浴室不是一般的浴室，而是羽族西王母的王宫浴殿，涉及安全和尊严上的一些东西，所以明心就被暂时监禁了起来。 监禁的地点就在浴殿里，对了，现在明心所在的地方，是浮云界。 “拜见西王母陛下，总要沐浴熏香才恭敬吗。”明心说着站起来，毫无顾忌地在凰仙面前穿好衣服，“兰馨，走了。” “唔，我都看过了，姐姐你自己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兰馨的懒懒的声音从软云里飘出来，听起来幸福地快要睡着了。 “拿你没办法。”明心摇头叮嘱道：“不要乱跑哦！”，得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回应，向凰仙道：“我们走吧。” 西王母的王宫挂在天上，走在悬空的走廊上，远望是无尽的云海和蓝天，廊桥之下，是羽族的城市，一间间用软和的白云搭建起来的房屋，只是看着，就能想象到住在里面有多么舒适。 而西王母的宫殿是唯一一个用石头建造起来的建筑，爬满焰纹的玉石建筑起来的火红宫殿，如云海上的另一枚太阳。 “幼君是怎么会在这里的？”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不过凰仙也并未着急：“师父准了假，让我出山游历，想到自从白马会结束，还一直未回家看过，便想先回来探望一下母后，算来也是前日刚到，没想到正好遇见澄君。” 说着才发现明心没有跟上来，立在原地，神情些许怅然。 “出什么事了吗？” 明心摇头，微笑着跟上，“没什么，只是想着你我真是有缘呢。” “是啊，有时觉得这世界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说不两句，已经到了西王母的门前，浮云界没有风雨，羽族的建筑大多敞开着天窗，或是用一根根立柱代替围墙，就连浴池也只是用结界封闭了外面的视线，对他们来说，逼仄的环境无异于一种刑罚。 西王母的王座就是这样，它高居于西王母宫的最顶端，用一根根雕塑成羽族历代强者形象的高大立柱围成四周，立柱背后的羽翼伸展开组成房檐，被过滤过的阳光从羽翼中心围成的天窗照下，在地上平铺成一张光的地毯，西王母就端立在阳毯的中心。 西王母是一个……不像姒柔他们那样的人，大约在昆仑呆的久了，里的夫子们见的多了，一直以来明心与这些强者相对时都十分放得开，即使是守仁真君和瑶光，因为他们本身都表现的平易近人。 而西王母，明心只能说，她符合自己对一个女王的所有想象。 除了西王母之外，下首还侍立着一个一身黑袍的黑翼羽族男子，和一个与凰仙长得有些相像的红翼羽族女修，红翼羽族是凰仙的姐姐凰玉，也就是兰馨所说的坏女人，方才也被明心看光了身子，明心还记得那羞恼的样子，只是现在却稳稳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似乎没有见到明心两个到来一样。 从那一声声含着糖的母后里，明心能听的出来凰仙与西王母的关系很好，即使是这样，在步入殿堂前也恭谨地向西王母行了礼，道了声母后，得到默许之后才领着明心走进去，明心突然发觉场面有些异常的严肃。 “母后，这就是我向您说过的明心师叔，儿臣在书院时常受她照顾。” 明心见过礼，决定暂时不多说话。 “唐王和书院的几位夫子都是我羽族的朋友，论理我们应当欢迎。”西王母道：“但在这之前，你可否讲一讲你是如何出现在我王宫的浴殿里的？” 明心早想好有这一问，当下将自己如何在云洲游历，如何进入了降灵秘境，又如何不小心被卷进一座传送阵中，最后被空间乱流送到了浮云界，为求真实，没有满嘴瞎话，除了秘境中的详细经过不可能向他人诉说之外，其它的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西王母不置可否，只是看向那个黑袍男子。 “禀王上，浴殿当中确实有空间传送的痕迹，但已经追溯不到传送的源头，从遗留下来的传送痕迹来看，确实是从及远的地方穿送过来，下界也是有可能的。” 明心刚安下心，男子突然转口道：“但明心姑娘传送过来的地方也发现了防御阵法被改动过的痕迹，所以才会失守，改动发生在整个守护大阵的别处，十分隐蔽，应该已经存在了十年以上，从手法上看，像是人族的阵术。” “这就奇怪了，如此隐蔽的手段，这么多年连母后都没有发现，却恰好被从云洲而来的明心姑娘撞到了，这不是太巧了吗？” 另一边的凰玉突然插嘴道，意有所指地望向凰仙：“总不会是有人引路吧？” 这句话的破绽太多，且不说自己没有理由强闯西王母宫的浴殿，而且还是女浴殿，就算自己有所图谋，也绝对不会和刚刚回来的凰仙有关，从西王母宫的守护大阵上动手脚何等困难，谁会傻到让自己精心准备的破绽这么容易地就被暴露出来呢？ 明心坦然地站在那里，没有多做解释，无论凰玉是为什么说出这番话，她只要不接招就是了。 一只黑鸦从立柱之间飞进来，落在黑袍男子的肩头，男子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向西王母道：“云洲寰灵界近日确实出现了一座小世界，进去探索的人突遭变故折损了九成，剩下的修士全部从秘境的原入口逃离回来，没有在其它地方发现幸存者。” “有人在附近见过她吗？” “并无，三年前明心姑娘在云洲天玄界现过身，此后便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只是这片刻的功夫，就能将远在云洲发生的事情摸清，甚至连她有没有出现都知道，明心不得不佩服羽族的情报系统。 “明心姑娘可有什么解释？” 穆心明这个身份她还不想暴露，有心人都知道穆心明已经随着寰灵仙门的人一起消失，包括散修联盟的人也都以为他已经被昆仑清理掉了，那么就让他暂时消失吧。 “一个多月前我曾伪装成一个白胡子老人在秘境之外的垃圾镇给了一位叫许三友的年轻人两本书，一本《初级淬体诀》，和我的一本秘藏。”明心向那个黑袍男子道：“我想这位大人能查的到吧？” “我需要三天的时间。” “就算是，也只能证明你去过云洲。”凰玉慢慢的道：“如何证明你进过秘境，后来又没有出来过呢？” 明心淡淡道：“如果公主殿下这样问下去，那我确实没法证明，只不过我也不认为还有证明的必要。” “母后，小师叔为人正直，我相信她绝不会和那些事情有关的。”凰仙也终于开口道。 明心心下汗颜，面上却做宠辱不惊状。 “儒门弟子的品性我也是相信的。”西王母道：“但此事毕竟重大，在鸦羽确认过你所说之话前，还请明心姑娘不要离开宫中。” “客随主便。”明心道。 西王母微颔首，“仙儿，好生招待明心姑娘，下去吧。” “是。” 随着凰仙走出西王母的殿堂，明心才问凰仙道：“羽族当中是否出了什么事？” 凰仙眉心微蹙，“近几年来，浮云界陆续有羽族无故消失，其中多数是年轻的女性，我们西天宫一直在调查此事，可是总没有进展，直到一年前王宫中的一个侍女失踪，母后震怒，是故对有关的一切都敏感了些。” 说完致歉道：“非是我想要向澄君隐瞒，只是我没想到母后会往这方面想，这毕竟是我羽族内部事务，倒叫澄君白受了委屈，是我的过错。” “小事而已，这天宫景好水好，我还求之不得呢，对了，你们那沐浴用的云彩是什么？可能在哪里买到？” 话题岔过，凰仙也微笑道：“那是我一位姑姑炼制的，本是炼丹的剩下的废料，被姐妹们发现了拿来沐浴，澄君想要的话，我送你一些便是了。”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 浮云界漂浮在中洲中心的正上方，大小大约相当于中洲的五分之一，事实上浮云界也是一片小世界，而非真的建立在云彩上面，只是浮云界相对与中洲的位置稳定，而且天道环境也几乎相同，所以自古以来就被视作中洲的一部分。 浮云界上，羽族是绝对的主宰，羽族分为东南西北四天宫，在以四王为首的长老会的统治下，羽族一直是和平而团结的民族，在修仙界自有他们的地位，是被人族承认的同类，就像海中的鲛人族一样。 至于是不是同类，明心只知道人族和羽族是有过结合孕育的记载的，剩下的，没有必要太较真。 晚间的时候，明心暂别了凰仙，独自回到自己的住处。 浮云界与大世界同享一份日月，从云端看去，月亮大得要遮住小半个天穹，几乎触手可及，明心暗自决定有机会的话问一问山长，他有没有到月亮上去过。 静下来时，明心开始钻研这次在巨人之乡的收获。 进入冥想，妖丹上，随着功法运转，唯一的一个符文缓缓显现，灵力如水流过符文，却不曾像曾经的那七个符文一样加速灵力的吸收，只是每当祭出符文的时候，功法运行一个周天，明心都会发现从外界炼化而来的灵力比原本少了一丝。 这一丝的灵力并不算什么，最多自己每日多运行一个周天就好，瑶光说这个符文代表着守护，虽然暂时还不能探明这个符文真正的奥秘，但明心依然决定今后修炼之时都用灵力浇灌这个符文，她想看一看，守护最终会结出怎样的果实。 余下的时间，明心静下心来，意识沉浸在体内，寻找着那七个符文的影子。 上一次，还有这一次，两个瑶光的分身，留给自己的东西都是符文，明心回忆那七个符文的样子，在识海中和新的符文描绘排列在一起，不出意料地发现八个符文的风格非常相像，看起来是同一种文明的文字，彼此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联系。 仿佛找到了好玩的游戏，明心在识海空间中不断将八个符文变幻着未知排布着，在意识中组成一个个图形。 一次次的尝试，当排布到第4863次可能的时候，明心突然发觉头顶会心的方位有一股暖流出现，一个符文出现在那里，是代表光的符文。 没有惊喜，心中出奇的平静，恰如一开始就知道它藏在那里，明心将识海中第八个符文和光之符文的位置固定住，继续将其他的六个符文排布起来。 如同一张拼图，有了参照，剩下的工作就简单的多，当第一万次尝试时，终于最后一个属于木属性的符文也出现，外围的七个符文占据着灵力回路中的七个结点，同时亮起光芒，体内的灵力自发地运转起来，越来越快，在妖丹处形成漩涡。 天地灵气从背后的花纹中狂涌而入，被卷进漩涡，越来越急，一种雏鸟冲破蛋壳似的快感，明心知道，她又要突破了。木仙记 第103章 彼岸青莲 三日后，风平浪静。 明心的修为已稳定在筑基后期，在秘境中战斗的那七日，从大地之树中获得的灵力帮了大忙，一举将明心的灵力凝练到新的高度，同时灵力回路也更加坚韧，随着符文重生，众星归位，最后那一层壁障也顺势破开，此时距离明心化妖的那个年头也只过了四十五年。 四十五岁的筑基后期，在人类修士当中也是惊世骇俗的存在，一般的人类修士筑基之后的寿命可达四百岁，当初宋寒江接近两百岁结丹，也被称之为天赋异禀的天才人物，按照明心现在的势头，结丹很可能会在百年之内。 只不过这个速度，放在四大宗门的精英弟子身上，也不过是优秀水平罢了，称不上顶尖。 体内的八个符文已经固定在灵力回路的各处，如七星拱卫北极，灵气的吸收重新回到了当初的巅峰水平，只是这一点，就让明心大为惊喜，只差血祭之术还没有尝试过，不知道如今七个符文分开，还会不会有用。 结界的封印完好，察觉到自己在晋级，凰仙甚至还为自己多加了一层守护结界，兰馨也留下一封传讯玉简，随着凰仙逍遥去了。 感知到兰馨的状况良好，明心没有急着出关，而是取出那一朵彼岸青莲火，准备着手炼化这一缕灵火，彼岸青莲是异火榜排名第三的异火，号称毁灭一切，又复生一切，如同生命渡过彼岸，从灰烬中重生，虽然那重生的一切早已不是原来的。 毁灭是火焰的共性，所以可以说，彼岸青莲的真正特性是生命，它是赋予生命的火，传说天地化生之时，正是一朵青莲衍化了万物，有推崇者甚至认为，生命的本源正是从彼岸青莲火中诞生的，只是因为这一点特性，它就被排在了第三的位置。 明心和当时在秘境世界中的昆仑众妖或许是近千年来唯一一群亲眼见证彼岸青莲火威力的存在，捧着手心这一点看起来随时就要熄灭的青绿火苗，感受不到一点的灼热，只有贴近于体温的温度，明心忍不住怀疑，这真的是她所见到的那种神迹一般的火焰吗？ 如果是的话，那这片普普通通的黄玉岂不也是一件宝贝…… 先试过再说。 炼化灵火是十分危险的过程，修士需要用自己的灵力和灵火融合，让其中蕴含的力量能够按着自己的灵力回路运行，最终达到随时收放灵火的境界。 简单来说，就是在体内留下一枚火种，把自己当成一堆柴，用自己的灵力来做灵火的燃料，可想而知其中的危险性，尤其是高阶的灵火，大多都难以驯服，一不小心就有引火烧身的危险。 炼化灵火的多数是修炼火属性功法，或是带有火系灵根的修士，通过炼化灵火增添自己功法的威力，再有一些炼丹师和炼器师也会炼化自己的灵火，因为炼化过的灵火使用起来更加得心应手，这对于追求完美的匠人们来说是极为重要的。 火遇木则燃，五行当中，木生火，虽然修炼木属性功法的人融合灵火起来更容易，成功之后威力也更大，但也是因为太容易了，所以也越加难以控制，有道是干柴烈火，身具木灵根的人炼化和使用灵火起来，危险性比其它属性更甚。 若是同时有其它属性的灵根克制还好，若是纯木灵根，或是完全修炼木属性功法的修士，几乎没有人会选择用炼化灵火，那简直是用生命在玩火。 而明心是比木灵当中最过分的木灵体还要过分的一个草妖，本来是不会考虑炼化灵火的，最多像静兰仙子那样，收藏在炼炉里使用，这也是大多数的灵根功法属性不合适的修士的选择。 但这一株青莲不同，一则它是瑶光专门送给自己的，出于对瑶光的信任，让明心有了很大的信心，二则，这种灵火的特性，和她的道太相似了，由死到生，生命轮回，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一样。 引导着一丝灵力从指尖送出，小心地钩缠在火苗上，火焰亮了一些，顺着那一道灵力丝线徐徐地燃烧着，随着燃烧，控制灵力丝线的神识之力也一并被火焰所燃烧，随之而来的是一瞬间微妙的洞悉感，仿佛那一小簇火焰中有一整个世界，在自己的眼前一闪而过。 明心松了一口气，果然，这种灵火是有灵性的，没有在接触的第一时刻把自己烧成灰烬，说明她们还有着共处的可能。 “喂，干活了。” 双魂的神识丝线同时融入，玄妙的景象不断传导进识海，并不急于引动火焰入体，而是静坐冥想，悉心体悟着火焰中道的变化，探索蕴含在其中的神秘世界。 又过七日之后，火苗突然如花分开，顺着七窍，各自拉成一条细细的火线流入灵力回路中，没有灼热的感觉，如同七术温暖的水流，在周身环绕一周，最终流入周身的七个符文所在的位置，浓缩成七粒不同颜色的火种。 生死交互，五行俱全，才是生命所以诞生的根源，这是明心从火种中窥探到的道，意念催动七枚火种，各自分出一道气息在手心处汇聚，双手交叠，十指拼成七角，七道气息在双掌心处凝成一朵青绿色的火莲。 烧点什么好呢？ 取出一只蜘蛛傀儡，为了追求耐打――主要是打烂之后还能再拼起来，明心用来制作这些一级傀儡的材料都算上品。 将火莲向蜘蛛送去，接触的一刻，硬度堪比上品法器的蜘蛛轰地爆成一朵火莲，明心只觉得身上被开了七个泉眼，驾起七张水车，灵力瞬间被抽吸进手中的灵火中，忙断开与灵火的连接，心有余悸的喘着粗气。 就是刚刚这一瞬，体内的灵力已经被抽吸一空，灵力回路干涸地像三年没有下雨的沙漠，此时坐在地上，甚至将手抬起来都有些吃力。 奇怪，为何召唤出灵火如此轻松，以她的灵力，可以支持那只小火苗燃烧一天一夜，然而烧一只一级傀儡却如此费力，只是一瞬间就把自己抽干。 火光只是一闪，地面上蜘蛛傀儡已经彻底消失，连灰烬都不曾有，刚才那一瞬间灵火太旺，神识无法靠近，本身又忙于断开与火焰之间的联系，所以也未曾注意到火焰燃烧的瞬间都发生了什么。 眼下灵力清空，暂时是不敢再尝试了，正欲继续修炼恢复灵力，室内突然传来轻微的噗噗声。 顺着声音寻去，一只拇指尖大小的小蜘蛛正在云彩修建的地面上轻快地跑动，这所房子是用浮云界常用的一种建筑用的云砖修建的，踩上去触感柔软，却又不会因为踩踏而太过凹陷下去。 而蜘蛛则似乎比一般的蜘蛛脚步沉重地多，八只尖尖的脚点在云砖上，正是声音的由来。 仔细看去，蜘蛛浑身竟然是由一块块光滑的金属组件构成的，和自己的蜘蛛傀儡设计一模一样，只是因为微缩了十几倍，所以第一眼没有看出来。 “这……不会吧？” 乱转的蜘蛛已经跑到了门洞中间，门洞是空的，看上去没有门，从中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实则门洞上有结界的保护，小蜘蛛一下下地撞上去，每次都被结界弹回来，常常被撞翻个跟头，爬起来，换一个地方接着撞。 这只蜘蛛，在逃跑？成精了不成？ 傀儡与自己的神识联系已经不在，明心坐在原地唤它：“回来！” 蜘蛛停了下来，疑惑地转转眼睛，继续撞那层透明的结界。 言语无用，这只蜘蛛果然不认主人了，明心用神识触角钻进蜘蛛傀儡体内，原本安放灵石的位置灵石已经被烧光，留下来的是一团萎缩的红色晶核在那里，里面有一个脆弱的意识正在活动，虽然简单，但无疑是一个生命。 轻易地诱导蜘蛛傀儡的意识，让它自己跑回到身边，明心赞叹地将蜘蛛捉起来，放开对蜘蛛的控制，大约意识到危险，蜘蛛拼命弹动着几条小腿，用尖端扎着明心的皮肤。 明心在心中品评着：动物的求生本能，但比一般的蜘蛛更容易控制一些，爪子虽然锋利但是力量很小，伤不了人。 “啪嗒”，一只蛛腿挣扎地太过而掉在地上，明心默默又补了一句：材料也没有以前结实了。 结论：好像没什么用？ 但这种东西存在的本身已经超出了明心的认知，她本以为能够赋予生命的法术，只有像女娲和瑶光那样的至强者才能掌握，至少也该是噬界之蛇那样的等级，原来，这么简单吗？ 蜘蛛挣扎累了，蛛腿有一下每一下地抬着，随时要死的样子。 虽然很神奇，但是真的没什么用…… 蜘蛛的晶核已经灰暗了下来，意识中传来“饿”的情绪，所以这个铁家伙该吃什么？好像没有肠胃吧？ 将蜘蛛放在地上，试探性地取出一块灵石放在它面前，明心自己都觉得荒谬，却见蜘蛛饿虎扑食似地咬住灵石块，灵石逐渐晦暗，蜘蛛的晶核重又变得明亮，直到吃下半块灵石的灵气，终于吃不动了，这一次没有再跑，顺从地凑到明心身边趴下。 “站起来。” “跳个高。” “翻跟头！” 凡是念头传递过去，蜘蛛一律照做，半块灵石就被驯服了，明心玩地不亦乐乎，直到蜘蛛的能量又耗光了，才满意地扔给它剩下半块灵石，收在进器府里。 运功恢复完灵力，明心打开结界，完美出关。 一出关来，马上有传讯飞来，一是鸦羽的，告知自己的云洲那边的少年已经找到，自己可以解禁出宫了，另一份是凰仙的，告诉自己在武技塔相会，还细心地附上西天宫境内的一些禁忌和律法，城中地图，些许需要注意的事项等等。 明心暗赞一声小天使，张开雷光翼，径自从云廊上飞下，向着城东的武技塔飞去。 即便不用凰仙提醒，武技塔也同样很容易找见，就在城东一座犹如金字塔的建筑，上面一层层云砖铺成十三层方台，由下到上依次变小，中间保留着一层层宽广的空隙，在这天羽城中，是高度仅次于西王母宫的建筑，规模还在西王母宫之上。 羽族虽是爱好和平的种族，从不挑起战争，但羽族却绝对不是好欺负的种族，在未与唐国结盟之前，羽族一直都面临这人族的侵略和欺压，能够一直繁荣昌盛到现在，除了浮云界这个天然地利之外，羽族修士本身的实力也同样重要。 时至今日，虽然和平了近万年，但羽族的武技塔却一直热度不减，所有的羽族都可以来这里和同族或是来自大世界的种族们交手，在战斗中磨练自己的技巧，提升境界，浮云界上的羽族不过千万，但是一但有战事起，全民皆兵。 武技塔从低到高共十三层，越是上层，代表的实力等级越高，顺着凰仙的玉简上留下的指引，明心在第八层找到凰仙，这已是筑基修士能够参与的最高层，再向上就是结丹和元婴修士们施展的领域了。 每一层都能容纳很多人共同较量，明心到时，还未见到凰仙，隔着好远第一眼就看见一个巴掌大的小人儿正在场中和一个羽族的修士斗的欢快，不是兰馨是哪个？就知道这丫头这些天不来找她，一定是又找到好玩的了。 凰仙也很容易找到，就在附近，穿着当年参加白马会时那一身火红劲装，被几个羽族簇拥在中心，正旁观着兰馨与对手斗法。 明心落到云砖上，凰仙也早已发现，当下迎过来一福身，“恭喜师叔突破成功，修为精进。” “幼君太客气了，我才要谢谢你呢。”明心亲昵地和凰仙挽住手臂，没理会旁边众簇拥或明或暗的打量，走向场边道：“兰馨这些天给你添麻烦了吧？” “不会，馨儿很可爱，而且这些天一直泡在这武技塔里，这份毅力我也有些佩服呢。” 明心心中摇头，她对兰馨的手段太了解了，武技塔中不禁止任何的手段，只要不出人命即可，场中你来我往之间，对手显而易见地越来越虚弱，这是兰馨在用血兰族的法术暗中吸食对手的气血，等到对手气血不支，自然会落败。 说是斗法，实则是光明正大的用餐，看此时兰馨发丝鲜红欲滴的样子，这些天不知祸害了多少人。木仙记 第104章 落魄故人 但是，也不会每次都那么顺利。 斗场之中，羽族修士也意识到自己正在逐渐失去优势，背后两片小翼突然张开成两片大翼，千只发亮的羽箭织成光之海，铺满整个斗场，这是要全力一搏了。 羽片纷飞，血光大暴，这一击的碰撞，让明心也感到威胁，不愧是代表羽族筑基巅峰战力的第八层，能在这里较量的修士，不会那么简单。 极致的交锋只是一瞬，下一刻一阵青风将两人分开，兰馨揪着头发懊恼地道：“我输了。” 羽族修士松了一口气，被阵法分开的一刻，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谁输谁赢，还好还好，这可是在三公主面前。 “姐姐，我好难过啊！” 斗场的结界一开启，兰馨就一头扎过来，要往明心怀里钻，明心才不吃她这一套，准确地捏住两只翅膀根部抓住，“有什么难过的，还不是因为你轻敌，我问你，这些天的书看完了吗？” “呃……”兰馨揉着水润润的大眼睛，“我有认真看的，可是太难了，一直看不懂。” 明心冷笑，“休想萌混过关，给你半个时辰准备，我要考试。” 心痛到无法呼吸！ “嘤嘤，姐姐坏坏！” 兰馨哭啼啼地飞走了，凰仙担忧道：“这样不好吧？” 明心拉住她，淡定地道：“别看她那个样子，也是年纪一大把了，鬼得很呢，吃不了亏的。” 凰仙轻笑，“再成熟的人，和喜欢的长辈在一起，也是小孩子。” 说的也是，她在瑶光面前也像个小孩子。 咳，那是战略性装嫩！ “不管她了。”明心兴致勃勃地道：“幼君可愿意与我切磋一下？” 当年白马会没有碰上，早就想和这位羽族公主交手了呢。 如一团火点燃了另一团火，凰仙的气质也突然变了，微扬起来的下颌，灼灼战意，让明心感到刺激的酥麻，是棋逢对手的畅快。 “求之不得！” …… 晚霞初起之时，师叔侄两个从武技塔中归来，各自都洗了一天浴云温泉似地，疲惫又畅快，连走路都轻飘飘的。 只有兰馨苦着一张脸，蹲在明心的头顶上，背书。 于是就真的去城中的暖云浴池中洗了个澡，暖云池就露天地开在云海间，如云海中挖出来的一片小湖，云雾笼罩间，莺莺燕燕的一群羽族姑娘，虽不及西王母宫的浴云舒适的让人沉醉，但别有一番趣味。 兰馨昏昏欲睡得泡在云池里背书。 泡完澡，天色已沉，凰仙领着明心游览天羽城的夜市，歌舞升平，其乐融融。 兰馨重整精神，加紧背书。 不背不行了，明天还要补考，再过不了，下两个月只能吃素了。 夜里的天羽城不减繁华，羽族没有太多日与夜的观念，在他们看来不过是普通的天相而已，因为与中洲的人类通商，街上也常常能见到人类修士的出现，包括偶尔出现的妖修。 “羽族不禁止人族和妖类进入浮云界，但是只能以个人或者小团队的形式，严令禁止任何的大小宗门入驻，或是私下结社联盟等等，都是不被允许的，没有大商会的入驻，个别修士的能力毕竟有限，所以时至今日，羽族与外界的物资交换还主要依赖于唐国。”凰仙介绍道。 观望街市上，确实以小作坊和小商铺为主，整座城市显得平缓而舒适，不像中洲的城市，到处都能见到大商会们巍峨壮观的百宝楼，大气磅礴。 明心点头道：“这些年我在云洲看了不少的仙城坊市，确实不如中洲的繁华，稍微紧俏一点的材料，往往都有价无市，很是不便，我想中洲修仙界有如今的规模，这些大商会也功不可没。” “但是中洲的局势向来风云诡谲，四大流派道统之争从未停止，浮云界高居九天之上，不仅是富庶之地，更是战略要地，从来为人族所觊觎，太远则招恨，若是太过亲密，不免被卷入泥潭之中，我想长老们采取这样的方式，也是在其中取一个平衡吧。” 凰仙低头沉思，母后她们所想的她何尝不知，只是亲眼见过大唐的强盛，见过四大宗门超乎想象的底蕴，对比偏安一隅的浮云界，由不得她不生出担忧，这两年中洲的局势越来越乱了，身为羽族的公主，她要想的比其他的修士多很多。 “想不到澄君对天下大势也这么关心，听你口气，人族羽族地，倒真有些登临绝顶，指点江山的味道了。” 明心摇摇扇子，做才子风流状，“那是自然，好歹我也是的小师叔。”书院的正心堂的牌匾上，写的四字便是“为天下言”，，或者说儒道弟子，多少有些操心劳累命的意味，明心开始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进了书院，一切看似偶然，其实早已注定。 随即奇道：“你原本以为我是什么样子的？” 凰仙微侧着头，想了想道：“以前一直觉得，澄君就像师叔祖那样，御剑风流，浪荡不羁，现在却觉得不同了。” “她啊。”明心撇了撇嘴，嫌弃中又带了两分羡慕：“世间能像她那样的，也就只有她了。” 凰仙掩嘴轻笑，指向前边的角楼道：“到了，这就是我向你说的，琴羽阁。”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这首酸诗是凡俗一位儒生所作，然而用来形容羽族的音乐却再合适不过，羽族也有乐道的传承，且与人族体系不甚相同，羽族的乐曲轻灵，飘逸，粗听平缓，几乎找不到高潮低谷，然而若是细心体悟，其中尽是妙到毫巅的细节。 明心每走到一处，当地的歌唱器乐从来是必须要寻的节目，琴羽阁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台上韶音正好，明心倾心听着，羽族乐修手中的羽琴是羽族独有的乐器，据说是用乐修自己的羽线做成的，羽线拨动间，羽族姑娘千回百转的情思娓娓道来，直到一曲结束，明心才发现桌上多了一壶酒，一杯云。 “这是云酒，用浮云界的云水酿成的，尝尝看，喜不喜欢？”凰仙期待地道。 明心囧了一下，这就是另外一个误会了，因为经常托人搜罗各类奇怪的酒，书院里的人都以为她和剑凌云一样是个酒鬼。 怎么又是她…… 饮尽杯中物，口感真的像吞了一口云一样，丝丝直接润进五脏六腑里，虽然还是没什么味道，但是那种沁凉的感觉却着实不错。 “好喝，我很……” “什么烂酒！”下方传来酒杯落地的当啷声，男子含混的声音大声嚷着：“一点劲儿都没有，老子让你上二锅头，二锅头知道吗？！” 明心微讶，琴羽阁是乐馆，酒食只是助兴，每人只赠饮一壶，再不会多提供，怎么会有人在这里闹酒疯？ 转头看去，之间靠近门口的桌旁，坐着一个形容邋遢的人类男子，头发凌乱，一身的酒气，脸上一道刀疤，几乎斜着将整张脸贯穿。 这个人，有些眼熟。 地上一只打散的酒壶，里面云酒正蒸腾而出，旁边倒着一个羽族的小姑娘，正是进来时迎接过她们的那个，眼里擎着泪，看样子是被吓到了。 “是李二啊。” “又来蹭酒喝了。”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呵，废物！” 旁边传来并不隐晦的讨论声，而李二没听见一般，摇晃着站起来，作势要去抓那女孩儿，“哭个屁，快起来，给爷拿酒，告诉你，老子可是主角，主角听过没有，让爷高兴了，以后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混账。”凰仙指尖捏起一根火羽，作势就要出手，明心先伸手拦住：“且慢。” 然而别人明心可拦不住，一个羽族女子满面寒霜地从楼上跃下，挥袖扇起一阵罡风，风头凝成青牛，冲撞向男子，男子喝道：“来得好！”一掌飞出，手掌中金光一闪，纯阳刚劲拍向青牛。 “且慢！”喊出这一声的却是方才抚琴的羽族女乐修，只是此时已无人会理会这一声阻止。 只是一瞬间，明心便看出两人都是筑基，而下一刻，女子的风牛就会被这一掌拍散，毫无还手之力。 然而明心的眼力马上被现实打了脸，风牛突破掌力，径直将那根胳膊以一个不可能弯曲的角度撞在胸口上，骨头显见是断了，男子喷出一口血，血被风压吹回去，溅了满脸，整个人飞出门去，倒在街对面的地上呻吟着。 “李二！”羽族乐修惊呼一声就要追出去，却被那出手的女子一把抓住手腕，恨铁不成钢地道：“姮娥，你若敢去，我现在就把他杀了！” “我…阿满…李二他……”唤做姮娥的乐修无助地摇头，转头看那外面的李二时，才惊讶的发现，李二不知何时消失了。 …… 李二并没有走远，明心把他拖到了就近的一道小巷里。 方才李二出手的一刻，明心的怀疑到达了顶点，所以他一被打出来，便向凰仙招呼一声跟了上来。 男子此时的意识有点模糊，手臂断了，肋骨也断了两根，但是这都不是真正的伤痛所在，明心注意到他体内的经脉破破烂烂，失控的灵气在里面乱窜，将经脉捣地更加千疮百孔，脆的像纸一样。 伤成这样，和她当年有的一拼了，居然还敢与人强行动手，真是不嫌死的快。 此时凰仙和兰馨也已追过来，“出什么事了吗？” 明心摇头：“你看他像谁？” 凰仙蹙了蹙眉，经明心一说，她也觉得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 “等下再解释吧，不然真的要死了。”明心灵力凝成手掌，将男子从地上抓起来按在墙上，一掌拍在男子的丹田处，灵力灌入，替他压制体内乱窜的灵力，同时另一手取出短笛含在口中，清心曲徐徐奏出。 人皆有贪生之念，虽然这个男人看起来很想找死，在清心曲下，一旦意识恢复一线清明，立即有意识的自己压制着体内的灵力，与此同时，一股奇怪的能量从丹田中升起，粗暴地顶开明心送进去的灵力，开始顺着男子的灵力回路游走。 无论这是什么，自己再在他体内与这股能量较量一番，这人就彻底没救了，明心撤出自己的力量，随后男子的神识恢复，筑起防御将自己的神识触角排挤出体外，明心只能看到男子陷下去的肋骨和断裂的臂骨以极快的速度重新长好。 看来有这股神秘力量在，即使不用自己他也能活过今晚，怪不得敢如此作死。 这样折腾一番，男子的酒醒了大半，悠悠转醒来，便见到两个女子站在面前，一人一羽族。 而那个人…… 看到那一张脸，仅剩的一点酒意也顷刻飞到九霄云外，男子慌乱地大吼道：“你们是谁？滚开，少管老子，滚啊！”用力地挣扎起来。 这人现在就是个瓷器，眼看灵力鼓动，马上就要强行突破，明心立即放下对男子的钳制。 法术手掌松开，男子狼狈地摔在地上，立即爬起来向着远处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回眸也不敢，好像这样就能欺骗自己今晚什么都么有发生过，眼皮夹紧，跌跌撞撞，好像这样就能告诉自己眼泪早就干了，打在脸上的只是那该死的云。 明心闲庭信步地跟在后面，保证不会惊动到前面逃跑的人，看着他跑进一家人类开的炼器铺子，门板紧闭，再也没有出来。 “他是谁？”凰仙道，总觉得是个有很多故事的人。 兰馨也竖起耳朵。 明心揉揉她的头，“你不认识的。”随后向凰仙道：“你可还记得白马会上的那个李强？” “是他？！”凰仙讶然道，仔细回想，身影确实多有重合，作为潜在的对手，凰仙必然也是研究过李强的，只是不如明心来的多，印象深刻。 “当年春风得意，如今却落拓成这样，世事无常，命途难测。”凰仙忍不住唏嘘道。 “澄君寻他有事吗？” “是有一些事，不过不是我，而是受人所托。”明心道。 “他的情况似乎不太好，可用我回去派人调查一番？” 明心摇头道：“不用麻烦了，些许小事，我自己来就好。” 回望那间与周围风格迥异的封闭小屋，明心道：“我们先回去吧，让他冷静一下也好。”木仙记 第105章 拐带 鬼斧朱原本不叫这个名字，这是他到了天羽城之后改的诨号。 诨号是店里的学徒李二想的，包括他的神工坊，连起来就叫做鬼斧神工。 本来用小学徒起的名字，是一件很没有面子的事，奈何鬼斧朱爱煞了这个词，鬼斧神工，听着就特厉害！ 更主要的是鬼斧朱是个起名废，于是他把李二抽了一顿，就用下来了。 他以前是个散修，最穷的那种，给一位三流炼器师当学徒，后来炼器师因为炼坏了别人的好材料，被人给杀人夺宝了，于是散修鬼斧朱就彻底散了。 杀人的要灭口，鬼斧朱在逃命中花光了最后一点微薄的积蓄，被迫躲在山里好几天，走投无路时，他在山沟里发现了比他更惨的李二。 那时李二快死了，胳膊上的肉都被老鼠吃了一半——这林子里没什么厉害野兽，否则鬼斧朱也不会躲在这里，更惨的是，他还很有钱，储物袋虽然没有了，但鬼斧朱还是闻着香味找了一瓶跌碎了的补元丹，随后又在衣缝裤腿里找到了灵石和各种丹药符篆。 从那时起鬼斧朱突然悟了，最惨的不是死，而是死之前，钱没有花了。 为了感谢这个人，鬼斧朱吃了他的灵丹，收下了他的钱，然后把他背了出去。 他说他姓李，鬼斧朱觉得他有点二，索性叫他李二。 李二有两只羽毛，挺好看的，鬼斧朱秉着蚊子再小也是肉的原则，一直收着没扔，后来他千百次地为自己的远见卓识感到自得，因为那两根羽毛是前往浮云界天羽城的通行证。 天羽城是鬼斧朱人生的转折点，来的第二天，就有一个羽族老爷找上了门，说他对他的族人有恩情，这羽毛就是凭证，他给了自己好多灵石，鬼斧朱用灵石开了这家神工坊，完成了他一直以来的梦想，成为一名入流的炼器师。 最开始的生意不景气，但鬼斧朱有手艺，这两年逐渐打响了一点名头。 其实不是鬼斧朱有手艺，那三流炼器师根本不会教什么东西给他，而是李二这小子总会提点小建议，有时用不给他酒喝威胁，他也会亲自动手做个示范，羽族老爷给的钱多，鬼斧朱又肯学，后来渐渐的也就练出来了。 所以鬼斧朱人生真正的转折点是李二，不过他不会承认这一点的，反过来，鬼斧朱认为他才是李二的转折点，他救了他，这都是应得的。 李二又懒又邋遢，酗酒，酒品还差，长得丑，偏偏还有女人缘，把那对面街的姮娥仙子迷的根什么似的，最可气的是还对人家姑娘爱答不理的，叫单身几十年的鬼斧朱每次看到就想抽他。 偶尔忍不住也真的抽了，打在身上根打在一堆烂皮革上似得，不痛也不痒，反倒激起你一身灰，几次想扔了算了，但又不舍得，女人和钱途，毕竟还是钱途重要，更何况那女人还不是他的。 这不，昨晚刚从琴羽阁出了丑回来，今天又有漂亮姑娘来找他。 我的个鬼鬼，这姑娘也太漂亮了吧？这年头好看的姑娘都眼瞎了吗？！ 你看他那死样子，人家都坐在那了半天了，还在那扇火，火有姑娘好看吗？简直要气死他也！ 偏偏他还不能抽他，这炉傀儡零件是大客户的，虽说天羽城的人都和善，弄坏了也不会追杀他，但是这事关他神工坊的名号啊！ 明心坐在高高的炼炉旁，好笑地听着鬼斧朱老板的心声，朱老板只有炼气八层修为，又对她没有防备，稍加引魂，弄一点自己想听的东西出来并不难。 看样子，这人是打定主意装作看不见自己了，明心盘算着，怎样打招呼才好。 “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不太好，简直是骂人了，这么恶毒的话可不符合她的形象，罢了，直接一点吧。 “有个人想要见你。” 李强的手顿都不顿，继续将火候加到更大。 明心自顾道：“她叫李弦歌，你应该很熟，她是……” “不认识，你认错人了。”李强干干地道，继续盯着火焰。 听到那三个字的一刻，明心清晰地看到李强的手稍僵硬了一下，果然心里还是有彼此的吗！ 明心倒是忘了，最晚见到自己的时候，李强的反应可比现在要无数倍，这样看来，她在李强心中的印象要比李弦歌深许多，无论是哪一方面的印象。 之所以忘了，是因为这都不在她在乎的范围之内，最多是兴趣罢了，明心翘起腿搭在膝上，单手拄着头道：“你大概误会了，我说这些只是为了尽告知你的义务，而不是征求你的意见。” 李强的手紧紧握住吹风用的小风车，风车接到了指令，在灵石的驱动下嗡嗡地转，将炉内的灵火吹得更旺，明心开始担心等会儿要不要为朱老板赔这一炉的好料。 在悲剧发生之前，李强及时控制住了自己，他扔下风车，熟练地按下炼炉上的几个阵门，过旺的炉火猛然一收，在炉中盘旋成一道匀称的火旋风。 炉盖弹开，数十件烧的发红的零件从炉子中飞出来，被李强呼扇着一张大网网住，投进一缸浓密的云彩里，傀儡用的零件不用刻印阵纹，一阵畅快地嘶嘶声后，这一炉零件便成了。 明心真心地鼓掌：“精彩。” 这最后的一番动作，化腐朽为神奇，不仅没有毁了材料，反而加快了炼制的速度，将材料中的杂质进一步剔除干净，仅凭这一手手艺，就比她那半吊子水平强了好几倍。 “老板，做完了，我去睡觉了。”李强懒懒地道，站起身来摇晃着往后堂走，鬼斧朱“哦”了一下，还没从两人刚才那一番梦幻的对话中缓过神来，李弦歌，是大唐七公主殿下的名字吧？不可能的吧？一定是重名，要不就是听错了！ 想到这里，猛然醒悟道：“你这混小子，刚干完一件就想跑，反了天了是吧！” 正要追上去，一只手伸过来将他拦住，是那个太漂亮的姑娘。 来了来了，这是要打听他的事情了，鬼斧朱暗自决定狠狠编排他一通，花心大萝卜，始乱终弃什么的。 “老板，你这个学徒我买了，开个价吧。” 朱老板瞪大了眼睛，猛地被自己酝酿好的口水呛到，一边咳着一边道：“姑娘，我没听错吧，你要买他？” 太生猛了！ 明心挑了挑眉：“五万。” 朱老板呼吸一滞，不咳了。 “十万。” 朱老板：“……” “二十万，不能再多了。” 朱老板心中掀起怒浪狂涛，凭什么？那小子哪里值了？姑娘你给我十万吧，我跟你走！李二打包送给你！ 然而鬼斧朱终归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这店面家当总共也才三万灵石而已，到了现在还没有回本，他本人更不值这个价。 “这个……李二虽是我的学徒，但天羽城这边不行有人口买卖，姑娘总得征得他的同意不是，他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好做主啊，强买强卖，这有违法纪啊。” 天羽城是严禁人口买卖，但那时对羽族，若是其它的种族，多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来朱老板嘴上硬朗，心中还是很在意李强的。 “朱老板是唐国人吧？可知道我是为谁办事？”明心微笑着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只石牌，上面铁画银钩地四个大字：“七公主慧”。 慧是李弦歌的封号，石牌是明心从李弦歌送给自己用来装沉阴木的石盒子上剜下来的印签，反正外面的人也不认识李弦歌的令符是什么样子，关键时刻，可以拿出来唬人。 鬼斧朱显然被唬到了，冷汗一个劲的下，险些跪下来，他早该想到的，李二这人处处怪异，绝对不会简单，原来是得罪了人。 惹不起的人。 “不敢不敢，天使请便，请便，哈哈……” 明心留给他五万灵石，“仗着别人的本事闯出来的名头，终归是泡影，这些年他若是还没有还清你的，这些应该够了。” 飘然从后门出去，果然，李强早就不见了。 兰馨贼兮兮地从房檐上飞下来，“姐姐你给他那么多做什么，直接抢了人走不就是了。” “不要在意这些小钱，最近天羽城捉人贩子风声紧，正是敏感的时候，把人安全带回去才是最重要的，你可知道他值多少灵石吗？” “多少？”兰馨兴奋起来。 明心被问住了，这个还真不好说，李弦歌对李强的态度很模糊，不过公主殿下出手，百多万总还是有的吧？最重要的，李弦歌要找到他才肯带她去寻银河号，她的魂兵装甲还在银河号上，日夜里惦记着呢。 “别急着高兴了，先把人抓住再说。” 李强的隐匿逃命手段原本是很强的，当年那夜，她也没能甩掉他，但如今几十年过去，她变强了，对方却原地跳崖，大不如前，所以即便放他先跑一时半刻，凭着偷偷留在李强身上优昙花粉，明心依然轻松地追查到李强的下落。 堵在小胡同里，不多废话，一拳敲晕，捆好扔在她那只棺材黑盒里，南华梦引，祝君一夜好眠。 侧骑着鬼马，棺材挂在马背另一面，明心向西王母宫行去，准备向凰仙辞行，出来很久，是该回中洲了。 明心已经计划好，浮云界离长安很近，以后想游历可以随时过来，回去以后先将这倒霉蛋扔给李弦歌，再回一次青莽山。 上次与凰仙闲话，才突然想到好久没有回青莽山了，虽然只有几十年而已，但却经历了好多事，念头一起，就一直在心中盘踞不去，先才忙于修炼还好，这两日一闲下来，便越烧越旺起来。 等回去之后，和苦树爷爷他们商量一下搬出来的事，青莽山还是太不安全了，凭她现在的身份，直接将苦树他们夹带出来，也不会有人责问，保险一点，最多向姒柔求一封信，或是剑凌云回来了，托她帮忙也好，自己这次出来弄到不少好酒，应该不会拒绝…… 前方传来一阵喧闹，打断了明心的思绪，放眼过去，居然是神工坊的门口，昨日在琴羽阁中出手打了李强的那个姑娘正拎着鬼斧朱的领子逼问，隔着老远就能听到鬼斧朱的求饶声。 “江离奶奶，小的真的不知道李二去哪了啊！再说这刚才还在这开炉炼器来着，这附近的街坊都是看到的，怎么也不可能去拐带姮娥姑娘的啊！” 周围人稀稀落落地应和，江离满愤而道： “谁知道那混账是不是故意跑回来露一个面，要不怎么又不见了，我看你也脱不了干系，今天不把李二给我交出来，我这就少了你的破店，把你扔下云去喂鹰！” 周围一阵热烈的附和，仿佛李强真的拐走了姮娥一样。 明心远远看着，默念道：“姮娥，那个羽族乐修失踪了？”，不过这个时候才找来，说明刚刚发现，时间不长，那么大的一个人，心情不好自己出去走走也说不定，或许是闹了个乌龙，明心可清楚的知道这件事和她棺材里躺着的那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惜了，昨晚没有机会，还想走之前结识一下呢。 不欲多管，明心拍马打算绕个远路避开这群人，正在这时，马侧的棺材突然剧烈的抖动起来，明心微讶，为求安稳，除了催眠，她还给李强用了一些花毒，怎么会这么快就醒了？ 将棺材板打开一道缝隙，果然是醒了，明心生出一根花藤进去，准备来一记猛药，里面突然发出一声明心所听过的最响亮的屁声，超越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那一瞬间，明心分明看见李强露出一份狡黠的笑。 明心回以同样狡黠的笑容，“这棺材都被我用神识封死了，你就是把屁打成雷，他们也听不见。” 随后也不注毒了，将那一线缝隙合上，“自己放的屁，自己享用去吧，不要污染空气。” “毒妇！再不把老子放开，老子就自毁经脉，死给你看！”李强传音道，传音在棺材里，只有明心能够接收到。 “那你就死吧，我等着。”马蹄慢悠悠地转过街角，越走越远。 过了一会儿，李强重又气急败坏地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当然是让人不要犯蠢的好东西，生命就一次，一定要珍惜。” “我知道你的毒的解法！” 这一次，终于成功让鬼马的马蹄停住了。木仙记 第106章 云海迷踪 停顿只是一瞬，黑马弹腿，冲天而起，向着天上王宫驭气高飞。 “你做什么？” 鬼马越飞越高。 “喂，你不想知道吗？我研究过你，我知道你的弱点！” “想说就说，我又没拦着。”明心淡淡道：“不想说就好好睡觉，养的白胖一点，省的公主殿下看着心疼。” “呵，你费尽心机，得了白马会的魁首又如何？还不是给李家人当狗，你就真的甘心？” 明心微笑道：“少年，这样想就是你的不对了，出身是不能选的，做人要实际一点，你知道人家多有钱吗？” 棺材不震了，李强面壁怔忡，看上去是认命了，鬼马落在西王母宫的阶下，明心收起马，背着棺材踏上台阶。 “我知道一个秘密。”李强突然道，沧哑的声线，与之前截然不同。 “李弦歌，还有她做梦都想知道的秘密，你想知道吗？” 那个“她”，说的是他的灵儿师妹吧。 吃了那么多苦头，总算学会看人了。 “说说看？” “不要唬我，我要与姮娥见一面，只要她无事，我跟你走就是了。” 明心奇道：“你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就是为了和她见一面？”，还真是个情种，抑或是又在想什么办法逃走。 李强冷笑：“我若说让你放我走，你会答应吗？反正我如今废人一个，在哪里等死也是等，我怕她李弦歌作甚。” “想见也可以，你得先拿点诚意出来。” 沉默了片刻，李强道：“我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用我们家乡的说法，叫穿越。” 世界很多，浮云界也是另外一个世界，在此界混迹那么久，李强也知道这个说法不能让明心提起兴趣。 “你知道蔬菜教主吗？”李强道。 “知道，你的偶像。” “偶像……”李强苦笑道：“这么说也没错，我和他是从同一个世界来的，不是小世界，而是另外一个大世界，没有这里大，但是很精彩。” 明心敲了敲手指，突然道：“836合金好用吗？” “什么？”李强懵了一下。 “你的精神力等级是多少？” 这都是什么？李强彻底懵了，这女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猛然想起来，这些都是话本里的东西，或者说，李强突然意识到，明心会对他调查蔬菜教主的事情如此了解，必然也看过他写的那些书，或者通读过蔬菜教主的着作也说不定。 “那些都是骗人的，我们那儿不是那个样子的。” 明心眯了眯眼，突然觉得没有必要和这个满嘴谎话的人多费口舌，这联想能力，快要赶得上她了。 隔着棺材，神识之力撞在李强脑门上，精神和实体的伤害双重作用，重又晕了过去。 回到西王母宫，问了宫中的女官，才知道凰仙刚刚出去了，女官多嘴，据说是城中又有羽族女子无故失踪，凰仙赶去调查了。 在一起时，凰仙虽从未与自己说过，明心却知道她一直在自己寻访着羽族女子失踪的事情，这毕竟是羽族的内部事务，凰仙不会向自己求助，因为她也知道自己没有义务去管，说出来反两相尴尬，不如不说。 而明心也没将自己看的太高，羽族人才济济，寻找失踪人口这件事，帮不帮忙也没什么区别。 想来凰仙此时也没空，明心给凰仙送了一封传讯符，说明去意，为免客套，出了西王母宫才发出，很快便收到凰仙的回信，大约是照顾不周，不能相送云云，随信还送了一根赤红的羽毛，凭着羽毛，可以保证从天羽城到长安自由通行。 此时明心已经飞马出了天羽城，云海茫茫，天地无限辽阔，策马奔腾在云上，明心不期然想到话本里的天仙们居住的天宫仙界，书中描述，也不过是这番景象了吧？ 浮云界也有草木禽兽，不过都集中在其中的几个绿洲中，剩下广大的区域中，除了羽族，就只有云兽。 云兽可以说是一种灵族，所谓灵族，就是那些本身没有生命的物体，经过种种原因，诞生出的灵智，比如法宝机缘巧合会生出器灵，僵尸用魔道炼鬼之法修炼久了，会变成旱魃等厉害的鬼物。 云兽比不上上两种，它们是浮云界的灵云中诞生的，体积大小不一，形态各异，强弱也不定，唯一共同的一点便是灵智很低，只知道不断吞吐灵云，漫无目的地游荡，几乎不会与其它生灵发生冲突。 云海深不见底，云彩看似相同，实则不同的云有不同的属性，有的硬如金刚，有的软似轻烟，有的热如火，有的冷似冰，行走在其中需要多多注意，不要被陷了进去。 云兽们就在这云海里面穿梭，一路走来，千奇百怪，让人目不暇接。 但渐渐地，明心发觉有些不对，在一块坚硬砖云上停下，明心环顾四望，还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见一点杂色，“奇怪，按照地图，这里该有一片绿洲才对。” “我听武技塔的人说过，浮云界上的绿洲会在云海上飘，会不会飘走了？”兰馨道。 “这我也知道，不过幼君给的是西天宫画的最新的地图，就算飘走了，也不会飘这么远才是，现在已经看不见了。” 立在原地，神识向四周全力铺展开去，云海中，云兽悠悠然地游着，丝毫看不出任何的异常。 “先继续走吧，但愿是我多心。” 有一句话叫做，事情总会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半个时辰后明心重新在云海中停下，面色沉凝。 有了戒心，她的神识从刚才起就一直不计消耗的向外放开着，渐渐发现问题，身边的这几只云兽，她分明都见过，云兽形状万变，若是一只还能说巧合，几十上百只都出现重复，这就十分可疑了。 云兽的行动缓慢，会重新遇到，只有可能是她们在不觉中走了回头路，迷路了。 仰看骄阳，云海中虽然没有参照，但太阳的方向总不会骗人，以修士的方向感，绝不会走错，除非是这个地方有猫腻。 一声呻吟，棺材里的李强又醒了，头顶着棺材的外壁，嘶声哼哼着：“恶妇，下手真狠呐！” 明心淡淡道，“外星人，脑袋真硬啊。” “谢谢夸奖。” “与君共勉。” 说着，又一记神识重锤砸上去。 这一次居然没有立即得手，李强的神识在识海外结成一层避障，侵入不了识海，光靠实体攻击的力量还不足以将他击晕。 虽然这抵抗也只是徒劳罢了，她只需要再用点力…… “等等！我说的是真的，我知道怎么去那个世界！” “是吗？银河号的口令是什么？” “啥？等等！” 一记重锤，世界又安静了。 现在，关键这个奇怪的地方。 向四周都走过了，没有意义，明心还有两个选择，俯仰各打量一眼，做出选择，驾驭着鬼马向上飞。 与大世界一样，浮云界的天空没有界限，只是飞得越高，灵气就会越稀薄，明心不断地向上飞着，直到下方的云海显出端倪。 按照常理，视角会随着高度的升高而变远，然而明心发现，无论她怎样升高，所能看到的都是同样大小的一片云海，包括天上的“太阳”。无论她向着哪个方向飞，太阳都会出现在她的前面，所以看起来便是一直迎着太阳走，实际上早被带偏了方向。 光靠一个障眼法不能做到这样的效果，这云彩中必然还有其它的什么东西在起作用，只是在高空会被削弱，明心沿着直线向边界飞，飞了近半个时辰，终于到达了边界，矗立在眼前的是一层云墙，从云海一直插进头顶看不见的天空里。 云墙的质地平滑柔韧，摸上去像是只鼓鼓的鹅绒被，能按下去很深，却伸不进去。 神识搜索进去，被这白云阻碍，范围打了一点折扣，视野的尽头之处依然是茫茫白云。 “原来还是逃不过。” 明心挥剑切开云被，剑气创造的切口处，没有羽毛样的云飞出来，依旧是平滑柔韧的表面，这个样子，又有些像肉了。 持剑不断开道，背后的云分开又自己合上，马蹄越陷越深，明心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在巨鲸的肉里不断爬行的寄生虫。 神识不断在前方扫视，终于叫明心发现一道电流似的闪光一闪而过，不会错了，那是神识信号。 有一个智慧藏在这些云里，现在或许正在暗中窥视着她，明心越加小心，注意搜索着其它的神识痕迹。 又出现了！那种如电流般的神识信号，在云彩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传输着，明心神识化剑，不由分说地拦截上去。 神识信号的范围虽大，声势虽足，但却松散到极点，只是一接触，瞬间就被剑势搅得粉碎，碎片飘散出来被明心捕捉到，循着从碎片中得到的模糊方位，判断出信号的来源方向，向着那边加速前行。 这次行不出半里，感知中，突然更多的神识信号从远方传来，范围相互交叉在一起，将一大片云彩充电成蔓延的雷云，随着雷云到来，周围的云彩开始剧烈的摇晃鼓动起来。 刚刚被切开的云层被揉成面团向中间推挤，明心只得不断用剑气赶开拥挤过来的云，消耗变得大了起来。 渐渐地整个云海都在摇晃，其中遍布包含稀薄的神识之力的“雷云”，明心已不敢确定自己所前进的方向是否是最开始想要的方向，连在云海外面都能被迷惑住，更何况在云海里面。 跌跌撞撞的向前推进，终于，一根神识触角在前方捕捉到了一抹不一样的绿色，明心眼前一亮，全力一剑，力劈山海，前方的云层豁然洞穿，鬼马箭一般蹿出云海，落到一块土地上。 土是真正意义上的土，上面长着青草和高低参差的小树丛，一层结界撑在面前，呈一个半圆的罩子，将整片绿洲隔离在这特殊的云海之中。 结界对明心不算太难，连斩十剑后便破出一个洞来。 进入绿洲，里面的景象才清晰，远望绿洲的中心，一座苍灰色的石头搭建成的堡垒似的建筑高出树丛立在那里，若是其中有人，自己刚才强行破阵，说不定已经惊动了对方。 莫名落到这个地方，小心无大错，明心收回鬼马，自己背着棺材，隐藏气息在树木里，悄悄向着石堡潜入过去。 一进了这样的环境，明心的控植天赋就如鱼得水起来，每一颗草，每一株树，都是她的眼，很快就在树丛中看到两个偷偷向这边靠近的身影，一胖一瘦，两个人类修士。 “咦？怎么不见了？”胖修士懊恼地道，召唤法器高举过头顶，灵光护在周身，担忧地不停观望四周。 “你收敛点儿，等会儿没等我们找到他，他先把我们找到了。”瘦子道。 胖子下意识要收回法器，想想又不妥：“我说，找不到就算了，进了这岛，还能出去不成？你忘了上一次宋二，直接被那个疯婆子给吞了，最后那疯婆子是抓到了，可谁还记得宋二嘞？” 如此一想，这片小林子里，果然处处都像藏着只吃人的怪物，回想当时的情景，瘦子也发怵了，召唤出护身的法器：“走，我们去卵房躲一阵，有什么厉害的家伙，让老魔头自己应付去。” 这两人不过淬体修为，连传音都不能，说话清清楚楚被明心听到，确实不够看。只是听他们的意思，此地居然是有来无回的险地？ 她被困在云海中的原因恐怕就在这个绿洲里了。 “老魔头”，按照这两个人的修为判断，可能是筑基，也不排除是结丹以上，明心分析利弊，决定先跟上这两个人，弄清绿洲里的情况再做决定。 缓缓跟着两人穿过小半座绿洲，大约三里路多些，一丛灌木旁的空荡土地引起了明心的注意，是阵法隐藏的痕迹。 胖子脚板扣了扣地面，三短一长一短，地面上的阵法遮掩分开，土地张开一个洞来，一个人头从里面冒出来，“你们两个又来偷懒，不怕老魔头知道吗？。” “少废话，要知道了也是你先死，快让开！” 人头嗫喏着让开，明心盘算着，洞口太小，她背着李强，不好偷偷混进去，强行破阵太凶残，不好。 “馨儿，交给你了。” “好嘞！”木仙记 第107章 粉红地狱 三个不到筑基期的修士而已，兰馨很容易就跟着混了进去，明心在外面研究着这座绿洲上的守护阵法，一边等待着兰馨的消息。 阵法布置地并不十分高明，虽然能布置一个将绿洲笼罩进去的大阵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修士的水平，奈何明心是按照三圣山上的标准来看的，除非是如血兰谷的隐匿结界那样的神妙阵法，否则在明心的眼中都不算高明。 稍微深入土层一点，神识可以清楚地分辨出流转在土层之下的灵力运行轨迹，整片大阵的运行在明心面前并无秘密。 从灵力的运行来看，这是一座反向布置的守护大阵，通常的防御阵法都是针对外界，从外界突破要比从内部突破困难地多，这座阵法却反其道行之，防御的重点大半都在内部，维持在外面的仅仅能够抵挡云海压进来，所以自己能够轻松的破阵而入。 会有这样的布阵方式，想必阵主人不想让里面的人出去，又不介意他人进来，倒是像一个捕兽的陷阱。难怪那两人说此地有来无回，不过以明心的目光来看，也并非不可破，最多费上一些时间，闹出一点动静，叫主人知道。 所以真正让人走不了的，是那个老魔头吗？ 阵法灵力运行的中心在绿洲中央的方向，而这个“卵房”连接着那里，联系颇紧密，还好没有打草惊蛇。 洞口的结界突然散开，兰馨从里面飞出来，得意洋洋道：“姐姐，都搞定了，你快进来看！” 明心嘴角抽搐，当她没说。 阵法的轨迹稳定运行着，并无什么异常的变化，都已经如此了，不妨进去看看。明心走进去，三个男修士都已经倒在地上，头上肿了大包，脸颊消瘦，营养有些不良。 “姐姐你放心吧，给你留着活口呢，我都看过了，没有别人，这法阵的控制法诀我也记住了。”兰馨晃荡着一块玉牌，不用问也知道是从人家身上抢来的，阵法的控制玉牌。 只是让你告诉我里面的情况……罢了，也行吧。 “姐姐你快来看，这里有好多蛋。” 明心也看到了，隔着一道石墙，总共四十余只羊头大小的蛋摆放在里面，每一只都放在一只小小的摇篮里，挂在房顶上，轻轻晃动。 石墙上的门早已被兰馨打开，明心走进去，里面的温度要比外面高许多，像是天羽城中的温泉暖云的温度，室中设置了聚灵阵，灵气浓度比外界高七八倍，像是个孵化场。 明心好奇地将神识向一只蛋里面刺透进去，小心地刺破卵膜，正对上一只黑黑的瞳孔好奇地看过来，神识触角赶紧闪开，在其中逡巡一圈，原来里面是一个婴孩，体型比人类的婴孩显得纤薄一些，背后生着一对小小的肉翅，上面两个跟雏羽，湿哒哒地泡在卵液中，有些丑。 幼体的感觉最敏锐，婴儿似乎发现了在他体表滑动的神识触角，不适地动弹着，带动地卵壳在摇篮中微微晃动。 突然一阵急促的铃声从室内传来，明心从蛋壳中抽出神识触角，凝神戒备着。 摆放着明心探视过的那只蛋的篮子突然停止了摆动，悬挂的绳索伸长垂下来，刚好从明心的头上垂落到胸前的位置。 铃声很快过去，风平浪静，明心却不敢再多呆，自己提着一个人，叫兰馨提着另外两个，就要向室外走。 想了想，又回身将那个垂下来的蛋一并带在身上，飞快地离开，在树丛中纡回几圈，躲过又两个结伴出来搜索的淬体修士，找了处僻静的地方停下，先强行打开那个守门人的眼皮，引魂术。 记忆如同海绵里的水，不挤一挤，谁知道里面是香的还是丑的，引魂术用过，明心皱了皱眉，直接搜魂好了。 搜魂过后，此人基本废了，明心依样将其它两人搜魂，所得的结果与第一人相印证，不由脸色更差。 “一群渣滓！” “姐姐，他们到底是谁啊？” 兰馨问道，一边伸出三根血丝将三人吸干，舒畅地打了个饱嗝。 “馨儿你可还记得幼君说过，这些年浮云界常有年轻羽族女子失踪？” “记得啊！” “我想她们就在这座岛上……至少曾经在。” “啊！那她们怎么样了？” 当然不太好，明心甚至不愿意多说，最初的义愤之后，明心也很快恢复了冷静，岛上有结丹修士，此事与她关系不大，不宜强出头，如今紧要的是从这里出去，到时候告诉西天宫的人就好。 但这三个人等级太低，不知道如何出去。 正思索对策间，绿洲中间的方向，粉红色的光芒冲天而起，沿着结界蔓延开，将天空染成妖艳的粉色，一个声音因愤怒而变形：“把她给我找出来，找出来！” 看来卵房那边的情况被发现了，这么生气，是因为她手里的这个蛋吧？ 变成粉色的结界中，一道神识帷幕不断扫过，明心收敛神识笼罩自己和李强身外，藏在植物中间，根本不怕被找到。 绿洲中开始有骑乘着法器的修士们在空中地毯式地搜找，数量约有十余个，从速度来看，居然都是筑基以下，而且都是男修士，而且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都长得很丑。 丑在修士当中绝对是稀有属性，灵气淬体会剔除修士体内的毒物杂质，是个修士当中，至少有九个都是匀称白净，但这些……刚才被自己解决掉的三个人虽不算好看，但比较起来已经是美男子了。 想到这些男人的另一个作用，明心深深为岛主人的品味感到担忧。 用爆炸傀儡设置好陷阱，在树丛的掩映下移动，轻松躲过这些修士的搜索线，没有被发现，明心背道而驰，反而向着中心的石堡挪过去，如今这个时候，绿洲主人的注意肯定全在结界的外围，光看那层浮夸的粉色便知道，内部相对就会空虚，或者有可以利用的空档。 靠近石堡，远处搜索的修士们已经到了埋伏的位置，明心投递出信号，傀儡移动，附近的三个人立即追了上去，一片蘑菇云从地面上掀起，整个绿洲都为之颤抖了一下，附近的几人瞬间被火焰所吞噬。 这是明心改良过的爆炸傀儡，增加了红晶石的用量，内嵌了三千根用封灵石磨成的细针，筑基修士近距离吃了都免不了要掉一层皮，用来对付这些淬体炼气修士，效果已绰绰有余了。 爆炸将搜捕的队伍炸的七零八落，石堡中的结丹终于坐不住了，一道火风从石堡里面飞出来，向着爆炸的地点飞过去，明心趁势出击，人还藏在树丛下面，灵魂出窍，向着石堡上面飞。 石堡也有结界守护，但被那人的动作牵动，打开了一瞬，明心的魂体趁势飘入，与外面的结界不同，石堡的结界防御重点在外部，等会儿即使找不到好机会，强行破阵出去也不会太难。 进入石堡中到处都装饰着甜腻的粉色，连中央悬厅上方悬挂的萤石灯也做成了一只大大的心，悬厅的二层摆了一张丈宽的粉红躺椅，一层的地面上，一张夸张的圆形大床占据了大半的空间，周围的架子上摆满了各式的工具，上面斑斑的污痕和血迹，明心尽量不去细想那些工具都是做什么用的。 除了中心的悬厅之外，堡中房间很多，明心先用神识扫视了整个堡内阵法的运行轨迹，全部记住之后，却未曾发现主阵眼的所在，于是循着那三人记忆的方位，来到了一间用结界封印的地下室外，那三个人的记忆当中，被称作“鸽子笼”的地方。 这里的人，可能知道一些更多的东西。 站在门外，明心迟疑了一下，还是用神识化手，敲响了金刚铸就的门环。 三短一长一短一长。 等了许久，突然吱嘎一声，大门打开一道缝隙，一个羽族老妪的脸露出来，羽族本来就要比人族消瘦，老妪更是枯瘦的吓人，凸显的高高的鼻梁更加突出，耳后的乌羽干枯凌乱，半开的眼皮中阴狠的目光，像只老乌鸦。 “谁啊？”老乌鸦不耐烦得道，外面当然空无一人，一种不详的直觉刚刚出现，仿佛一个看不见的千斤重锤抡圆了砸在脸上，头部遭受重击，鼻梁整个陷下去，向着门里倒飞出去。 后脑重重撞在一个悬空的铁笼上停下，老乌鸦从地上跳起来，背后的半秃的羽翼炸开，凶厉地向着黑暗的空间低吼着。 明心有些意外，吃了自己全力的一记头锤，居然还能站起来，要知道李强可是睡到现在还没醒，而那时自己只用了五成力。 现在自己只是魂体，偷袭不成，对方有了防备，有些麻烦了。 沉重的铁笼回荡，连接的铁链摩擦出咯吱咯吱的钝响，随着摩擦声，明心魂体也不断挤压，浓缩成更小的一团尖锥，正欲发动之时，突然一双消瘦如爪的手从老乌鸦的脑后伸出来，十指插进老乌鸦的头皮眼窝。 在老乌鸦发出尖叫之前，明心已回身将厚重的铁门关好，只见铁笼当中，一个伤痕累累的羽族女人正屈膝趴跪在里面，双手伸出来紧紧地扣着老乌鸦的头，嘴咧成狂热的弧度，老乌鸦的手用力地捉着女人的手，想要将那双手掰断。 沉重的铁笼挡到了最高点，此时与老乌鸦的距离已拉到最近，紧紧贴在后脑上，羽族女人发出一声如同禽类的“嘎”叫，嘴巴突然变成细长的鸟嘴，锥子般凿进老乌鸦的后脑。 ……此处应有马赛克…… 这就是那三人说的疯婆子了吧？ 地下暗室内不仅有疯婆子这一个笼子，昏暗的空间里，总共将近百只相似的笼子悬挂在里面，其中的一半中装着一个消瘦的羽族女子，多半接近裸体，身上都是不同程度的大小伤口。 听闻到动静，几个精神还好些的羽族女子张惶地起身看过来，剩下的还躺在笼子里面，没有死，只是伤得太重，太累，又或是麻木了。 老乌鸦已经停止了挣扎，疯婆子用尖嘴一下一下地啄进老乌鸦的后脑，恐怖的啄食声在封闭浑浊的空间中回荡，在这恐惧发酵之前，明心的魂体在空中现身，显出莹白的一只――鸭子。 不提在这样的恐怖的暗室当中出现一只油光水滑的白鸭子有多奇怪，明心清了清嗓子：“诸位安静一点，这位朋友也请先不要吃东西了，我是来救你们的。” 一阵沉默，进食的疯婆子也暂时恢复了蘸血的人嘴，打量地看过来。 明心等着沉默后的反弹，然而并没有，所有清醒的人都扒着笼子，看着自己，“别等了，她们的喉咙都坏了，至于神识……”疯婆子指指脖子上套着的项圈，每个羽族女子脖子上，都有这样一个项圈。 “那么你想怎么救我们呢，鸭子……小姐？” “你是怎么会说话的？”明心奇道。 “当然是因为这个。”疯婆子的尖指敲敲老乌鸦的脑壳，不耐烦地道：“你就是来讨论这个的吗？” “我在找这座岛的阵法的主阵眼。”明心也不多废话，“西天宫的巡查队就在外面，只是被云海挡住了，你们谁知道什么信息可以告诉我，只要阵破了，你们就得救了。” “我怎么相信一只鸭子的话？”疯婆子眯着眼睛道。 “嗯……那您慢慢吃，我先走了。”明心大摇大摆地向门口走去，疯婆子突然喊：“等等！”随后扶着笼子站起来，回头向里面笼子里的女人们凶狠道：“都给我想！不然我就吃了你们那些没用的脑子！” 女人们终于被激活了似地骚动起来，明心低头看看自己的扁嘴，早知道该变个尖嘴的，效果说不定好些。 靠近最里面的位置，一个羽族女人激动地敲着笼子，明心飘过去：“你知道什么，是吗？” 女子激动地点头，着急地胡乱打着手势，明心安抚道：“别急，写在笼子上，我能看得清。” 憨态可掬的鸭子发出平和的女声，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女子手指在笼子的地面上用力地划着两个字：“镜子！”木仙记 第108章 一念之间 “镜子？她用的镜子是吗？”明心不疾不徐地问着，女子用力点头。 “什么样的镜子，在哪里？” 注意到其它的羽族女人们也似被提醒到，想到了什么，明心道：“你们可以一起写，我都看得见。” 杂乱地勾画声中，一个个杂乱的单字逐个出现在明心的思维当中，组成长篇，有的是猜测，有的干脆是无意义的求救，明心照单全收，突然一阵牵绊感透过石墙，从遥远的方向传来，明心心神一凛，这是二号在呼唤自己。 二号无事不会多做表情，明心喊道：“各位好好等着，我会回来救你们的！”，话音还未消散，白胖的鸭子早已经变成一道白痕消失在门缝里，大门咔哒关死，留下一群还未缓过神来的女人，重陷进恐怖的黑暗。 一出“鸽子笼”，明心立即察觉到一个强横的气息出现在石堡外，法术爆炸产生的噪音隔着结界依然能感知到。 不会已经交上手了吧？ 飞射向来时的天窗，魂体凝成坠子，在结界壁上飞快地连啄十几下，结界破出一个小洞来，足够魂体从中钻出。 石堡外，一个美艳无双的女人正发狂地轰击着堡外的树丛，激起漫天沙尘灰烬，感知到自己本体的方位，就在石堡的另一边，远离女修士的地方，明心飞快钻回去，于此同时二号控制本体激发藏在周围的爆炸傀儡，火光冲天中，施展早准备好的遁符逃了出去。 从绿洲的边缘现身，明心回到主位，环顾周身，才发现少了一个东西，“李强呢？” “醒了，太吵，被我扔了。” 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整个曲折的过程。 明心心中咯噔一下，回望那边发泄般攻击着树丛的女魔头，“不会死了吧？” “不会，她想捉活的。” 明心犯起了头痛，这下，不能一走了之了…… 外面的爆炸终于停止了，那个女人，死了吧？怎么可能，李强躺在棺材里，苦笑着摇摇头，从没见过比她还难搞的人，这样的人，他当初怎么会觉得她很高冷？ 果然是眼瞎啊。 灰尘渐渐落下，从棺材里，能见到外面的景象，有聚灵阵和软垫，如果不是被绑着地话，躺在里面还挺舒服的，一个女人的身影逐渐从灰尘中浮现，果然，虽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那个人没那么容易输。 身影来到面前，却意外的不是那个常带着讨厌的微笑的女人，而是另外一个身材火爆的美艳女人，带着一头金发，还有一脸更令人讨厌的病态笑容。 “连棺材都替自己打好了吗？真是个小可爱，但是姐姐我还不想让你死的这么痛快呢！”美艳女人一步步走近，灵力抓举，棺材盖子凭空飞开，里面却是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 美艳女人愣了一下，笑容飞速转冷，强大的威压压下，毫无疑问，结丹的修为，怪不得她这么痛快地抛下自己跑了，想他当初还以为她对自己有点意思。 眼瞎。 李强无谓地仰着头——他也换不了其他的姿势，杀意，这次真的要死了，挺好的，还能得了口棺材，也算入土为安，说不定死后就能回去呢？ “咦？”灵压已垂落在李强的胸口，美艳女子突然收敛了杀意，上前将李强提在手心，指甲刺破李强的掌心沾了一点血，放入口中，一腔怒意瞬间转化为惊喜：“纯阳之体，得来全不费工夫呢！咯咯，小弟弟别怕，姐姐会好好招待你的！” 言毕提起李强，飞进石堡中，粉色的光罩在石堡外生起，将石堡封个严严实实，一大群嘈杂的黑鸟从石堡的塔楼上飞出来，乌压压地围绕着石堡盘旋，“给我继续找，找到之前，别来打扰我！” 石堡中，美艳女子带着李强落在二层的长椅上，半只身子将李强压在下面，仔细地端详着：“到底是纯阳之体，粗看着丑，细看起来，倒有几分迷人呢！” 不知为何，李强发觉这个女结丹对自己的兴趣减弱了些许。 但这审美上的不足很快被纯阳之体本身所代表的实际利益所掩盖过去，隔着捆绑的藤蔓，女子将李强身上的衣料一片片地割碎，玩乐似地抚摸着被藤蔓挤出来块块健壮的肌肉，不时还低下头来，用腥红的舌头在上面舔几下，媚眼如丝地看着自己，像在打量最美好的情人。 又或是一块最肥美的小羊排。 嘴被堵住，体内的消失灵力依然没有回应，神识传音出去，但根本到达不了这个女人的识海，她并不需要和自己交流。 此时的李强只能任由美艳女子撩拨，虽然这张软软的躺椅比那只逼仄的棺材舒服一万倍，虽然趴在自己身上的女人比那个人温柔十万倍，但此时的李强确感到比被明心堵到扔进棺材里时更大的屈辱，而最屈辱的是，他居然起了反应。 身体的反应带来了更大的屈辱感，而屈辱感让反应来地更加难以抑制，某种不太美好的自我认知让李强羞愤欲死，脸上斜长的伤疤变得更加狰狞，女子似乎被取悦了，抚着露出大半的胸口，咯咯地笑了起来，轻轻一脚将麻花也似的李强从躺椅上踢了下去，摔在大床的中间。 “小弟弟火力真旺，看来是等不及了呢，姐姐这就来招待你。”金发女子拍拍手，二层的一扇木门打开，两只黑鸦从里面抬着一只银色的笼子飞到大床的上方，笼子的底部打开，一个有着乳白色羽毛的羽族少女从中落了下来。 少女正落在李强的面前，看到她的那一刻，李强忍不住呜呜地挣扎了起来，落在面前的不是别人，居然是今早失踪的姮娥！ “今天刚捉来的，最嫩的小鸽子，小弟弟喜欢吗？啊！已经急不可耐了呢！”美艳女人畅快地娇笑着，声音传进耳中，李强内里一阵无名火起，浑身燥热起来，被明心封印起来的灵力依然无处可寻，但却凭生出另一股力量在体内奔涌，迫切地想要寻找地方发泄。 异香扑鼻，身边昏迷的姮娥脸色也渐渐红润，昏睡中发出无意识的轻哼，李强终于意识到，不是自己的问题，而是这个女人，她动了手脚！ “丑八怪，老妖婆！放开我！我告诉你，西天宫的人已经发现你了，外面那个人就是先锋，她逃出去了，你马上就要完蛋了！” 美艳女子的不悦只是一瞬，老与丑，是她平生最恨的两个字，但一个小小的失败者说出来的话并没有什么效力，反而更让她确信自己的美。 陶醉似地抚了抚柔嫩的面皮，不过有一件事情他说的没错，外面那个人只要一时还没有被抓到，一想到今天的晚餐被那个可恶的小贼偷走了，她便如鲠在喉，连平日里最喜欢的节目也少了几分趣味，本来这个时候，她是该一边享用着甜美的鸽子蛋，一边欣赏着这节目的。 还是快些吧，“小弟弟，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座岛呢，在一只云兽的肚子里，那云兽是只大色鬼，只会把最纯洁的处子吞进来，所以，你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呢！” 从美艳女子的指尖悄然飞出两缕粉红色的气劲，沉入下方毫无抵抗能力的两人体内，李强的脑子轰地炸开了，如果刚才的热还只是在身上，现在的痒已经搔到了灵魂深处，他拼力地扭动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想挣脱开身上的藤蔓，还是让它们系得更紧一点。 迷蒙中，一个滚烫的身体在靠近，碰触到的地方，是惊人的柔软，柔软紧紧地在包裹在身上，仿佛马上要融化在彼此的温度中。 “李二……救救我……李二……” 姮娥无意识的呓语，唤醒了李强最后的一线清明，嘴中的堵塞物不知在什么时候被姮娥拨掉了，一只小手正在上面胡乱地抚摸着，李强咬破舌尖，然而几乎感觉不到疼痛，欲望的感觉掌控了一切的感官，呼吸沉重地道“姮娥，不要，醒一醒，别让她控制你！” 李强的声音让昏沉的姮娥更靠近了些，身体已经无意识地碰触到敏感的部位，上方观看的金发女子感兴趣地道：“原来你们认识呢，咯咯，那小弟弟你就更要赶快了，中了姐姐的春毒，不赶快一点肖解的话，这只小鸽子就要经脉逆行，爆裂而死了呢，你忍心吗？” “去你妈的春毒！什么老掉牙的鬼设定，你当老子是吓大的！老妖婆，有本事你自己下来啊！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 持续不断的笑声，每一声都在挑战李强的忍受极限，若是在二十五年前，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一定会欣然笑纳，然后相信，一切的一切都会像故事中发展的那样，他会突破，或是会被高人救走，最后理所当然地抱得美人归，但是现在，但是现在！ 二十五年匆匆一梦，在眼前如云水飘过，梦早在他众叛亲离的那一天就该醒了，这是个真实的世界，他不是主角，世界上也没有主角，天地不仁，众生为刍狗，谁也不会被特殊对待。 但是，一个念头突然从脑海中萌发，无法抑制地越长越大，结出诱人的果实，如果他不是主角，为什么要给自己制定那么多的条框？这是个疯狂的世界，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何不放纵一点，再疯狂一点…… 金发女子兴奋地舔舐着红唇，李强不知道，束缚自己的藤蔓早在进入这个石堡时就已经被自己解了，现在捆着他的是，是她为他量身定制的一根绳，看不见的红绳勾在金发女子的小指上，绳子的名字叫做理性，当他突破绳子的那一刻，就是理性被挣破的那一刻，从此之后情绪受她的主宰，成为她的玩偶。 她会让他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玩偶。 大床上，李强青筋暴起，一双手已经颤颤巍巍地抱了上去，就在这时，石堡突然一阵晃动，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老妖婆，出来受死！” 下方沉迷在情欲中的两个人一无所觉，忘情地拥吻着，剑拔弩张，正到了关键的时刻，金发女子暗骂：“一群没用的家伙！”一边烦躁地扇着风，打算先不去理睬外面不知死活的贱人。 然而外面的声音可不会善罢甘休，晃动越来越剧烈，惹得金发女子心烦，女声大声道：“老妖婆，胆小鬼，再不出来，这些蛋我可就都带走咯！” “岂有此理！”金发女子一拍椅背，目光流转到下面的两人，又是两道粉红的气劲打出去，“小弟弟加把劲，表现的好的话，姐姐回来有奖励哦！” 金发女子消失在躺椅上，粉红气劲悠悠飘入鼻息，李强发出一声虎吼，狂暴地扑上去。 …… 石堡外，金发女子出来之时，已经是一片狼藉，精心培养出来的暗鸦一只只破布似的掉在地上，卵房的方向，地皮像被整个从地下翻出来，那些淬体阶的喽啰更是早没了踪影。 结界之外，云海狂涌，一个黑发的白衣女修高高立在云海之中，口中喊着一根银色的短笛，短笛不断发出低沉的震鸣，每一次鸣响，云海搅动地就更剧烈，挤压着其中的绿洲不断摇晃，如呼风唤雨的神明。 在这样摇晃下去，绿洲恐怕真的要被拆散，是什么样的笛声才能搅动四方风云？金发女子心中微沉，她本以为对方只是个误入云海的小姑娘，可现在看来，这样的威力，不可能是筑基修士能够拥有的，难道是结丹？ 一面琵琶天女环抱的宝镜祭出，整个绿洲的大阵触发，摇晃减弱，金发女子媚声道：“萍水相逢而已，妹妹却一来便杀我手下，毁我家宅，不嫌太霸道了吗？” 妹妹？这是误会了自己的实力，这一点倒是出乎明心原本的意料之外。 明心可没有这么强的力量能够一曲动风云，只是听了地下室中那些姑娘们的描述，她才意识到，这些云似乎是一只巨大的云兽，而那些电流般穿行的神识信号就是这个生命的神经。 只要她不断地拦截打散这些神经，就会让那个云兽感到剧烈的疼痛，疼痛会让云兽本能地派出更多的神经来指挥云雾翻腾，想要把造成疼痛的来源推挤出去，因为云兽的神识信号与她的神识攻击不容易察觉到，所以就造成了呼风唤雨的假象。木仙记 第109章 红粉骷髅 但假的就是假的，不可能避免争斗，明心的本意也不在此，似乎除了让对方减少一点对自己的轻视，没有任何其他的作用，明心也索性不再客气。 “老妖婆，一大把年纪还好意思跟人家姐姐妹妹的，也不害臊，识相的快把我的人交出来，不然今天本姑娘就拆了你的老窝！” 神识之剑四起，将更多的“雷电”打散，云层摩擦，发出闷雷般的响声，雷光爆闪，居然真的擦出了雷电。 雷电擦身而过，好险没有直接劈在明心身上，饶是经历过了三次雷劈的经历，明心依然感觉到半边身子一阵酥麻。 雷火劈在结界上，结界光华闪烁，美艳女子脸色一阵虚白，结界连接着她的本命法宝，这道雷就如同打在她身上一般，此种行径无疑是宣战了，娇喝一声：“找死！”踩着彩蝶环绕的旋风，径直向结界外的明心冲去。 人在空中手中宝镜先放出一道炫彩灵光，当空照向明心，明心一边向后退，一边不紧不慢地用灵力托举着十几个蛋摆在自己面前，组成一道蛋墙。 金发女子露出狡黠的笑意，灵光毫不犹豫地打烂十几只蛋，继续打在明心的身上，明心的身体在七彩光中融化，变成一只木偶掉下来，背上贴着半张烧坏的灵符，原来是用替身灵符创造出来的假身。 蛋壳和蛋液落下来，原来是几只用障眼法伪装过的暗鸦蛋，被明心从绿洲上的鸟窝里掏出来的。 “原来你也不是那么看重这些蛋，不如扔掉好了。” “小妹妹，你可能不知道，能被这只大色云吃掉的，都是最好的好人，好人怎么会用那些可爱的小孩子当盾牌呢？”金发女子缓缓走出结界的范围，突然身影消失在原地，出现在层云中间，明心的真身隐藏的位置上方，双指如剑向下直刺，一股粉色的劲气正中明心的肩头，不由分说地渗透进去。 明心心中惊骇，被一个结丹修士压得如此之近，几乎与死无异，她本抱着拖延的目的而来，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抓住尾巴，结丹与筑基之间的差距，还是太大了。 雷光翼连闪，跳跃拉开距离，金发女子却没有立即追过来，而是慢慢从云中走近，猫捉老鼠般，拿捏着玩弄的力度。 刚才这一次交手中，金发女子已经拿捏到对面的女修士真正的实力，她媚笑着凌空托起镜子，“小妹妹，是不是感觉有点热？” 明心确实感觉到热，一股热气在灵力回路中游走，将热力散发到全身，只得加紧运功排除这缕热气，虽然暂时还没有什么影响，但看这女人的样子，后面必然还有厉害的变化。 “就让姐姐告诉你，小孩子装大人，是要被惩罚的哦！”，镜子的镜面中，出现两个纠缠的人形，阵阵无端响起的仙乐当中，做着人类爱做的交配动作。 明心愣住了，金发女子也愣住了，尴尬中，只有粉红色的光环中两个小人在卖力的动作。 “你在干什么？” “你怎么没事？！” 虽然不知道除了什么事，但是…… 跑！ 数道音箭齐发，神识之力引动云兽更发狂地挤压着云层，数道雷电发出，金发女子慌忙闪避过后，却发现那女修已经消失在层云当中，一个贱兮兮的声音从云彩中遥遥传来：“婆婆，少做点那事儿，对身体不好！” “小贱人，给我站住！” 层层密密的云海范起波涛，浪卷云翻当中，两道倩影一追一逃，不断地在其中闪现，明心一边逃着，一边用神识攻击云兽的神经，所过之处带起更大的骚乱，阻止金发女子的靠近。 金发女子虽然行踪鬼魅，但是奇怪的是，她最仰仗的手段，那种粉红色的气劲似乎被自己克制，每一次打在身上，都只是让自己更热一点而已，这热量蒸腾在云海中，被挤压过来的软云所冷却，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它的影响。 而金发女子也在纳罕，她的道法不仅仅是催情那么简单，她所修的道是欲望，只要被她的法术影响到的人，都会七情焚身，被欲望所支配而失去自我，即便同阶修士可以凭借强大的神魂之力暂时压制，然欲望之力无处排解，只会随着自身功法的运行越来越弱。 世人皆有欲望，包括妖类灵族，金发女子精修此道，也屡试不爽，从未曾失败过，所以对其它的道法反而不擅长。 而这个人，吃了她那么多次的欲望之力，却还是没事人一样，活蹦乱跳地厉害，而那些被引动出来的雷电，还有对方神出鬼没的剑气音波，即使是她也不敢忽视，给追击之路造成了更多的麻烦，灵力又足，高强度的追击之下，一点不支的迹象都没有，叫她忍不住再次怀疑对方是在扮猪吃老虎。 局面短暂地僵持起来，一番大闹，以两人活动的范围为中心，周围的雷声不断，雷光越来越密集，即使是好脾气的云兽，对在它身体里大闹天宫的虫子，也要动真火了。 周围的白云渐渐变黑，越来越稠密，雷电蛇行在云层间，有好几次明心都被电蛇的尾巴扫到，硬是吃着雷电继续用尽了手段逃窜，好在光是在耐雷这一点上，背后的结丹修士似乎并不比自己强到哪里去，同样被雷地外焦里嫩，白嫩的脸已变成铁青色，不知是气的还是被雷烧成的。 突然，远方传来另外一声爆炸声，若不细听，还要以为是云中的另外一阵雷声，明心长叹，终于成了，金发女子却心中一惊，本命法宝中传来示警，绿洲浮岛上的阵破了！ 初次受挫之后，她已想通了这些雷电风暴的来源，为了不被云兽的怒意牵连到她的大本营，她已经故意带驱赶着这人远离绿洲的附近，怎么会突然？ 背后的追击者消失在视野中，匆匆赶了回去，明心不敢大意，为防她半路设陷阱埋伏自己，循着与二号之间的相互感应，在云海中绕了一个大圈返回绿洲浮岛。 浮岛上，守护的结界已经彻底破碎，云层挤压着绿洲，将它吞进里面，已经扩散开的风暴蔓延到这里，愤怒的云将绿洲打碎成泥土石块，只剩下中央的石堡还保存着完好的形态，在风云中左摇右晃。 二号几乎在第一时间回到体内，魂体黯淡，神魂虚弱了不少，明心忙问道：“怎么样了，兰馨呢？” 时间太少，只凭岛上众女零星的信息，无法将整座绿洲上的情况摸得太清，她也只是安排二号和兰馨在她引开女魔头的时间里设法解救李强，两个人具体如何操作只能相机而动，是故明心也不知道她离开这段时间岛上都发生了什么。 “她又来了，先迎敌。” “什么！” 巨大的黑影透云而来，顷刻压至，黑影带着滔天的怒意，气息远比之前强了数倍。 此时再也不是节省的时候，明心直接发动玲珑给的那颗珠子，里面存有最后一次的使用机会。 珠子似也明白这是它最后的机会闪光，向着中心收缩成一个奇点，可怖的吸力将周围百丈范围内的云彩一卷而空，白云后面的女魔头展露无遗。 此时的她，真正变成了一个女魔头，身体暴涨成原来的十倍大小，一头金发乱舞成金蛇，那面法宝镜子直接镶嵌进额头里，如长了第三只眼。 即使到了此时，明心也必须承认她的美感，野性而强大的美感，比原来妖艳造作的样子更符合明心的审美，相对与人，更接引一个强大的女妖，只是这美丽之中包含着太多的代价。 宝镜中刺出长舌，向着空中已然成型的黑洞，接触的瞬间，时空短暂的停止，随后黑洞炸裂开，镜中的长舌被撕裂成碎片，明心和金发女子同时向着反方向被吹飞。 金发女子眉心的镜子裂开一道细小的缝隙，法相被破，本命法宝受损，再也维持不住强化后的样子，这一击造成的伤害远比明心想象的要大。 结丹修士也是有强弱的，玲珑最多不到四成实力的一记法术，竟比金发女子全力施为还要强出一头。 这并不是说低阶修士拿着超阶的灵符就能反杀修为高于自己的人，灵符是死的，本来金发女子若是着意避开，这一道灵珠中的法术最多为明心拖延一点逃跑的时间而已，但被激愤冲昏了头脑的她偏偏选择了正面碰撞，这才一举建功。 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明心退到半空便已凌空弹回，向着还未落地的金发女子，投出天音剑。 侠剑，刺秦！ 器府中四十八个婴孩，地牢底下的铁笼里，一个个混杂着希望与绝望的目光，短短一天以来所有的记忆为这一剑注入灵魂，这一剑，就是明心所能达到的最强之剑，剑气如龙，杀意已决！ 剑指之处，金发女人猛然扬起头，用喉咙，替代眉心的镜子承受这一剑，剑气搅碎了血肉，剑锋连根插入金发女人的颈骨，从骨缝间穿过，带着冲势，钉刺在石堡的墙上。 然而金发女人还没死，她用双手牢牢抓住剑柄，几乎与身体分离的头上，嘞开嘴露出神秘的笑意，她缓缓将头从脊柱上摘下来，取出卡在脊柱中间的剑，再将头原封不动地接在脊骨上。 明心一阵无力，这一剑耗费了她太多的心力，她取出从林修武手中缴来的桃木剑，准备给她最后一击。 石堡的墙上突然破开三个大洞，三个明心没有见过的羽族女人被从石堡中脱出来，脸上还带着梦幻的神色，她们的小腹隆起着，这是三个孕妇。 明心下意识想到了她要做什么，此时桃木剑已经发动到了最后的关头，明心逼出一口精血喷在桃木剑上，桃木剑吸收精血，最后的准备提前完成，恢弘剑柱，从明心的掌中激射出去，而此时，老妖婆已经张开血盆大口，吞下了第一个羽族女人！ 这渣滓！ 剑柱顷刻已到金发女子面前，强大的力量，一寸寸地将金发女草草结成的护罩向后压倒，但这还不够快，护罩之下，老妖婆脖子上的皮肉正在重新长出来，魔爪又抓向第二个羽族女人，只要让她恢复过来，她就会吃光这里所有的人，而自己只有逃跑的份。 此时的明心恨不得将自己的力量注入到手中的桃木剑中，让它快一点，但桃木剑是灵符，力量一旦激发，根本不能操纵，明心只能匆匆向二号传音：“你守着，我去！”同时魂体离体而出，射向石堡。 魂体的速度何其之快，只是瞬间，明心就贴在了金发女人的面前，却同样被那一层护罩抵挡住，就在这时，明心在她眉心的镜子中看到了一个倒影。 长着蝙蝠翅膀的，小妖精。 毫无预兆地，兰馨从镜子中跳出，出现在护罩之内，站在金发女的眼前，太过惊愕，以至于金发女忘记了合上张开的口。 “还好还好，差点就出不来了呢。”兰馨说话间射出两道血丝，直射进金发女的双眼中。 血丝瞬间吸干了丰满的身躯，护罩破裂，明心只来得及将兰馨和剩下的那个羽族女人拉出剑柱的范围，剩下金发女和她口中的那个羽族女人，一起湮灭在剑柱的光芒里。 剑光泯灭，石堡坍塌，一副焦黑的骷髅落在杂乱的石头废墟里，天音剑翻滚着落下，插在骷髅身边的石缝中。 本体从远处接近，灵魂归位，明心上前拔起天音剑，将骷髅收进储物戒指中，红粉佳人，死后皆为枯骨，执着于此，又是何必。 将仅剩的一个昏迷的羽族孕妇交给兰馨，明心挥剑拨开乱石，从露出的房门走进正厅，撞击只是破坏了石堡朝向她们这一面的部分，金发女将这座石堡修建地极为结实，在结丹等级的攻击下，主体依然完整。 中央的悬厅当中，空气里弥漫着情欲与血混合的腥气，一对衣衫散乱的男女胸贴着背紧拥在床上，姮娥的身下一大滩暗红的血迹，将鲜红的锦被湿润。 明心握了握手中的剑，要不，先阉了吧？木仙记 第110章 回程 雷鸣滚滚，在这座石堡外发生的一切对李强来说都失去了意义，此时的他只能注意到掌心下微弱的脉搏，在那里血液缓缓的流动，二十五年来，这是他最喜欢的状态，什么都不去想，不去负担，此时不用酒精的麻痹，他也能轻松得做到这一点。 头顶的门开了，一束不一样的白光射进来，李强抬起头，看见那个女人逆光站在门口，没想到来的人是她，以胜利者的姿态。 等了许久未动。 “喂，发什么呆，快下来帮忙！” 明心皱了下眉，她总不至于为了想如何处置李强想这么长的时间，而是虽然整个绿洲的大阵已经破去，依旧有一道屏障包围着这中央的悬厅，否则凭着此时云海翻天覆地的摇晃程度，这两人焉还能躺的这么平稳？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镜子有两面，另一面就藏在石堡下，现在主人死了，剩余的力量马上就要耗尽了。” 随着二号说完，悬厅中的屏障突然消失，明心飞下去，赶在两人被突如其来的颠簸抛出去之前，生出两束藤蔓固定住两人，细看之下，姮娥身上并无其它的伤痕，只有手腕上的血管被咬开，此时正被李强牢牢捂住，想来就是那些血迹的来源。 姮娥尤还未清醒，体内一股粉红的劲气乱窜，皮肤都映地粉红，只是因为失血过多，体温还在正常的范围，已经疲累地昏了过去。 明心若有所思地瞥向李强光溜溜的屁股，被那目光一扫，李强顿时菊花一紧，什么放空的状态，瞬间都不见了，着急地一手捂住关键部位，另一只手还强堵着姮娥的脉搏。 “你那是什么眼神？干什么！靠！老子是那样的人吗！” “像。”明心淡淡道，将李强的手打开，握住姮娥的手，灵力输入姮娥的体内，勾住那一缕粉红劲气从转移到自己身上，随后转眼将伤口修补好。 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件备用的衣衫，为姮娥穿好，顺手丢了李强一块兽皮，明心吩咐兰馨“看好他们。”自己前往地下室。 从“鸽子笼”里将被摔得七荤八素的众女放出来，外面的云海翻腾地更剧烈了，云兽似乎打定主意将这个折磨它的寄生虫吐出去。 经历过一场战斗，石堡脆弱的地方已经开始在云层的挤压下坍塌，纵观之下，只有这牢房体积够大，本身又坚固，明心干脆不再转移她们，依次用花藤固定好，同时让兰馨将悬厅中的几个人也带过来。 多年的折磨，这些女人都已经有气无力，只有食人女疯婆子状态还好，明心担心她食性大发，索性依旧将她锁在笼子里，自己再去搜索石堡中其它的房间。 从另外几间石室中，又找到三个被锁在里面的孕妇，一并转移到地下室里，为她们打上风息符，用风灵护住，以免在颠簸中伤到。 随后二号带路，又找到了金发女子的密室闺房，在那里明心找到剩下的半面破损的镜子，二号和兰馨正是用它破坏了绿洲上的阵法，并在关键时刻穿越出来，给予致命一击。 金发女子的家当，灵石宝物等不消多说——因为根本没有多少，连带她的储物法器也在战斗当中遗失了，懊恼之余，也叫明心有些不安。 半吊子林修武且不论，这是第一个死在她手下的结丹修士，而且和林修武那时精心谋划不同，这一次占了太多运气的成分，到现在明心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总担心她还会阴魂不散的复活过来。 值得一提的是金发女子的密室中摆满了雕饰精美的蛋壳，总数有两百余个，如果这是她特殊的收集爱好，那么这些年来，被她吞掉的羽族与人类混血的婴孩，应该都在这里了…… 顾不得感叹人性的黑暗能到达怎样的地步，明心抓紧返回地下室中，和女人们待在一起，大门封闭起来，只留一个透气孔，花藤自由生长，填满密室，牢牢抓住每一个人，同时将密室固定地更牢固，随后在云海中天旋地转，轰隆雷声作伴，一直飞向云海彼岸。 闲暇的片刻，明心躺在花丛的中心，翻着金发女子留下来的书籍玉简，并在其中找到金发女子的日记，终于知道原来她叫做姬茹，是中洲的修士，少时曾遇情殇，被羽族女子夺取所爱，于是愤恨羽族。 寿数将尽之时，偶然得到养灵胎修炼之法，并用这邪法一举结成金丹，容颜常驻，随后就在这云海孤岛当中筑起巢穴，借着这只巨大的云兽在浮云界游荡，四处掳掠羽族女子以修炼和取乐，一直到今天。 恩怨情仇，死后皆空，明心将记录着灵胎之法的玉简毁去，渊夫子曾讲，所有的道法，只要存在，都有其意义，即便是邪道，也可以用来救人，明心也这样想，譬如用来给妖魂们转生的秘法，但是这是第二份，她不想再然它存在下去的书本。 日记中未曾找到有关西王母宫浴殿中的那个破绽的任何消息，还有那个给与姬茹这门秘法的人也很值得怀疑……算了，那就是羽族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气孔之外，一时云淡，石堡和绿洲已经散落在云海中，只剩下这一只被加固过的牢房，高高抛向蔚蓝的天空。 许久不见，好生想念。 明心还是看不见那只巨大的云兽在何处，它在将她们吐出来之后就消失在晴空下，正如它来时一样毫无预兆。传讯从离开云兽的影响范围就恢复了正常，西天宫的人来的很快，当牢房还未从空中落在蓬松的云团里时，鸦羽和凰仙已经带着人到了。 凰仙展露出了属于羽族公主的成熟，稳重大方地安置人手搜查，抚慰情绪激动的伤者，转移，还有亲自盘问明心这个当事人，闻讯过后，凰仙拥抱了明心。 “别这样啦，有损你的威严形象。”明心拍着凰仙的肩膀，“再说我也不是故意的，这都是意外。” 明心轻轻地推着凰仙，凰仙噗哧一笑，退开时，眼角有些许泪痕，她看着明心，认真地道：“以后，我也要做像小师叔这样的人。” 明心囧了一下，开着玩笑道：“呃，不要了吧，你看我这么优秀，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一边的李强不屑的冷哼出声。 凰仙不做回答，从发间摘下一枚小小的金羽，郑重地别在明心的发头上，“这句话是我以西天宫的名义说的，以此金羽为凭，从今之后，你是我羽族的朋友。” 明心微欠身，“不胜荣幸。” “小师叔要随我回天羽城吗？” “不了，我还有急事，就此别过吧。” “那改日在山中再见。” “山中再见。” 此事远远未了，凰仙还有的要忙，明心转向李强，“要不要去向她说个再见？” 是再见而不是团圆，李强冷笑：“拆散相爱的人，你是魔鬼吗？” “我只是个喽啰，有意见找你家李弦歌去，看她同不同意。” “不了，她平安就好。”李强落寞地道，望着承载着姮娥的巨鹰起飞，越飞越远，只希望她从来都未醒，这两天一夜，对她只是一个梦。 春梦了无痕，一晌到天明。 “大情圣，别看了，快进来。”明心拍着棺材板，真亏了这东西，那样的情况都没坏，居然还能用。 李强愕然，“恶妇你还讲不讲理，我说了跟你走了！” “咚！” …… 去时万里路遥，回来时却轻松地紧，七天之后，明心通过连接中洲和浮云界的虹桥回到长安城，此时距离她离开中洲的日子，刚好过了六年。 六年的时间，长安城的一切未变，李弦歌还是在红袖招对面的那座酒楼上等她，风尘仆仆的明心一口喝干了桌上准备的上品灵露，意犹未尽地道：“还有吗？”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蹭吃的？” “自然是给你准备了礼物的。”明心将背后长长的棺材卸在地上，一手掀开棺材板，李强立即骂咧咧地坐了起来，口中粗言烂语成串地冒了出来，骂到一半才发现在场的不止他们两人，转过头来，立即看到另一张熟悉的脸。 “是……你啊。” 李弦歌端详了片刻，好似在确认明心有没有造假，确认无误之后，才向明心道：“你要多少。” 明心十分上道地敲着茶碗，“你看着给呗，我无所谓。” “宫里新进了一批沉阴木。” “现在不用了，换一个吧。” “三百万。” “成交。” 李强目瞪口呆，这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账目划过，三百万灵石到手，明心觉得自己有必要尽一点合伙人的义务，“提醒你一下，这个人可能是个骗子。” 李强：“呵呵！” 李弦歌面上并不见波澜，只淡淡道：“不会，我已经查证好了，五年后八月初三，就是最佳天时，过时不候。” 原本还想怎样劝李弦歌晚些再出发，让她处理完自己的私事，听到并不需要立即出发，明心也松了一口气，“到时一定准时，我还有事，再见。” 明心风一样离开，留下李强摸不着头脑，所以，不关他什么事儿是吗？ …… 送走了一个麻烦，明心火速赶往红袖招，这些年她连做了两个大任务，帮血兰谷寻回宝物，还有进入秘境找寻青莲，前一个夙华应允的五千积分已经在血兰谷领了，后一个还没有结算，好歹是天级任务，料想不会小气，明心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她要升级了。 回到秘密基地，林奇还是不在，明心径直来到众魂殿，手放进火焰，看到任务牌中的任务消失，她多了八千积分。 八千？ 就连上一次地级的任务都给了一万，这一次天级任务，她的贡献并不比上一次的任务少，甚至还有超过，明心原本以为要给上几万，直冲五级的，如今这个落差一时无法接受。 在火焰中来回拨弄两下，“不会搞错了吧？” “每一次任务的奖励是主持者根据每个成员的贡献分配的，你的积分已经远高于同行的其它妖族。”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明心回头才发现全身包裹的东皇走了进来。 “见过东皇大人。”明心退让到旁边。 东皇的兜帽动了动，似乎点了点头，走到火焰之前手捧向火焰，一边继续道：“这一次的任务奖励是夙华分配的，他统御全局，有些细节可能不能掌控完全，如果你自认为有什么更多的贡献，我可以为你争取。” 电光火石间，明心似乎明白了夙华的用意，她嘟着嘴有些委屈地道，“总算是为大家带了路吧，差点被抓出来呢。” “如果是这样，那么我想这个奖励对得起你的付出，兰馨，你也来。” 兰馨大方地飞过去递交玉牌，火焰疏忽变成蓝色，众魂殿的力量在涌入兰馨的体内，这意味着兰馨现在也是四级了。 四级需要一万积分，兰馨之前只有三千，也即是说，这一次的奖励和自己差不多，或者干脆一样。 这样岂不是说她以后做任务带上兰馨，两个人能得双倍？如此想来突然就不觉得亏了。 火焰消散，兰馨兴奋地扑过来：“姐姐，八千哦，我现在变强了好多！” 明心笑着将她放在头上，向东皇福身道：“是我太急躁了，谢东皇大人点拨，若是无事，我们就不打扰东皇大人了。” 脚底抹油赶快溜。 “另一个任务，你打算什么时候做？” 明心脚下定住，心中一凉，果然该来的逃不过，不过玲珑不是说不做任务的昆仑多得是吗？怎么到了自己这里要昆仑首席大佬亲自来催，也太隆重了吧？ 明心轻咳一声，“那个任务太过艰难，明心始终觉得准备尚有不足，勉强过去，怕坏了大事。” “那么可否告诉我，你现在在如何准备？” “明心正准备去正一宗访友，试试水深。”明心顺畅地答道。 火焰燃烧，东皇的视线不知落在何处，明心略低着头等着，背后留下一滴冷汗。 “很好，你去吧。” “遵命。” 出了秘密基地，明心总结着刚刚得知到的重要信息，夙华隐藏了她的功劳，而东皇对此一无所知，也就是说夙华并不信任东皇，他在帮自己隐藏和瑶光的联系。木仙记 第111章 师说 昆仑高层之间的龃龉自来就有传言，并不是什么新闻，然而当自己亲自碰上的时候，不得不多想一些，夙华层隐晦的表示过，昆仑创立的初衷，就是为了寻找瑶光，这次任务能够促成，说明到了现在，昆仑的几位妖君依然没有放弃这个目标。 如果他们都知道瑶光的存在，也知晓瑶光的样子，她长成这幅尊容，在知情的人看来，说是与瑶光没有关系，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如果早在见到自己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那么当初看来的种种巧合，就都是有原因的，玲珑的试探，姒柔超乎寻常的重视，甚至昆仑抢走兰馨，她与妩娘意外的相遇，都是为了将她顺理成章吸引进来而早就设置好的。 但这也有不合理之处，一则以昆仑的能量，为了她来演这么大的一场戏，实在没有必要，二则如果真的要隐瞒自己，为何又将自己派到那秘境里，让自己产生怀疑？ 而且最重要的，当初肯加入昆仑，是她自己考虑再三之后的选择，明心不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有那么差。 又或者，他们也不能确定呢？是了，天下之大，容貌相似的人太多，而且女娲喜欢用自己的形象创造她的“儿女”，已知的就有人类和巨人，或许还有瑶光那一支妖族，无数年过去，再出现一个相似的草妖，并不能说明什么，而这一次的任务，就是试探吗？ 试探的结果，至少夙华是发现了什么，虽然明心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能发现些什么，瑶光留给自己的还是一副残缺了无数块的拼图。 然后夙华又向昆仑隐藏了他的发现，明心越发地搞不懂这些活了无数年的老妖怪的心思。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只有自己的力量，才是最可靠的，才能在这场看不见的博弈当中，赢得主宰。 …… 并不在城中多做停留，返回山中，比起六年前越发冷清，在三圣山中寻了一圈不见活人，最终还是在藏书楼中找到了澹台秀，才知道剑凌云依旧外出未归，五位夫子当中，只剩下渊夫子和烈夫子还在山中，剩下的都云游去也。 明心本欲找剑凌云或是姒柔要一份文书荐信，不想回来的不是时候，思来想去，剩下的两位夫子，烈夫子为人严格，且明心与他也不太相熟，只好去找渊夫子。 渊夫子居所就在主峰之上，一路明心思索着如何向渊夫子开口请求，未至渊夫子门前，却先被一股好闻的气味打断了思绪。 说是花果香，又多了丝烟火气，说是佳肴，明心也从没感到人类的烹调有什么诱惑力，然而这香味却不同，丝丝飘进鼻子里，直搔她心中的痒处，叫明心这个从来都以绝食主义者自居的草妖都平生出一种“饥饿”的感觉来。 “呀，好香！”兰馨反应直率地多，径直飞了进去，明心毕竟定力强些，漫步到渊夫子门前，正看见院子里支了一座土灶，宋竹盘座在灶膛前烧着火，渊夫子则持着一柄汤勺，搅着青铜釜里的汤。 两人专心致志，仿佛此时正在做的这一锅汤，就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对明心两个的到来也不曾表示出任何的反应，渊夫子还算风姿卓然，宋竹干脆连被火烧焦了衣角也不曾发现，明心可是记得宋竹是有洁癖的，那时他不能施法，小六用的最好的法术就是净尘术，堪称一绝，活生生被练出来的。 土灶上面垂下的玉兰枝条上，并排坐着兰馨和小神龙，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下方的铜釜，明心好担心他们控制不住，把口水滴进去。 山中的鸟兽虫蛇，在院外挤了满地，因为畏惧小神龙的气息，不敢靠近前来，连头顶的玉兰树都欢欣地将大半枝条靠近香味的源泉，明心深感无语，有那么夸张吗？ 虽然是很好闻没错，明心好奇地等待着，等会儿汤里会不会冒出金光龙魂什么的。 然而没有那么多的花巧，渊夫子最后向汤里洒了两粒盐，随后俯身在铜釜中舀了一勺嗅嗅，温文笑道：“可以喝了。” 树梢上的兰馨立即要扑下来，然而小神龙更快，金龙吸水，铜釜中的热汤径直飞卷上来，其余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连汤带料，全部进了小神龙的胃里，将一张小肚皮撑得鼓鼓的，似个皮球。 龙息一动，周围的百兽鸟兽散，真个鸡飞狗跳，明心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种结局，还想着能分一碗呢…… 所以他们做了半天，原来是龙食吗？ “明心来的正好，玄天正要反刍呢。” “啥？” 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正当这时，小神龙玄天腰腹一收，又恢复苗条身材，扶着前胸畅爽地打了个嗝，随着这一声嗝，一片玄黄的气体从玄天的口中喷出，两丝飘到兰馨身边，钻进身体里，剩下的分成两部分，全部流向渊夫子和宋竹两人，而明心…… 啥都没有。 所以她连个“龙嗝”都不配吃吗？ 兰馨和宋竹吸收了“龙嗝”，纷纷打坐开始吸收，只有渊夫子无事一般，黄烟飘进魂体里，很快淡化消失，挥手为正在运功吸收的兰馨和宋竹布下结界，渊夫子笑着向明心道：“玄天只认可同好之人，看来我的手艺还不过关。” 也就是说她没有为这锅汤沉迷，所以小神龙嫌弃她，明心耸耸肩，算了，我绝食我骄傲。 “见过渊夫子。” 渊夫子颔首，挥手熄灭灶中之火，“随我来吧。” 随着渊夫子步入室中，对坐下来，渊夫子道：“说罢，寻我有何事。” 明心还是没想好如何开口，犹豫着，断续道：“夫子您知不知道……我是说，我是……” “妖，是吗？其实你不必如此小心，若是在三圣山都不能做自己，这世界岂不太可悲了。”渊夫子道，言语并无半点意外。 一个妖字出口，明心突然释然了，果然，剑凌云能看出来，其它夫子也一样能，他们从来不说，是因为在这座山上，种族从来都不是衡量一个学生的标签，他们都是一样的。 不会说的话，突然变得没有难度，明心自然地欠身道：“夫子教训的是，明心今日来，是为了我家乡的几个朋友……” 将青莽山的情况向渊夫子说过，渊夫子痛快地应允道：“信函我可以为你写，其实以你现在的能力，就算不需要我这封信，也能将你的朋友们带出来。” 明心道：“总要求个保险才好。” 渊夫子摇头：“只是这并非问题的关键，你可曾想过，你的朋友们真的想从山中出来吗？” 愿意吗？苦树曾说过，他是故土难离，他要护着山中幼小的草木妖们，就算自己能将山中不能化形的小妖们也一并带走，多年之后，又会有新的草木妖出生，这些都是苦树的牵绊。 其他的妖也同样如此，青莽山能走出她与兰若，同样也能走出石头和阿福，但他们都选择了留在那里，明心心底是知道答案的。 “但是那里太危险了。”明心不甘心地道。 “世间何处不危险，回想你自出山到今日所经历的一切，和在山中的时候相比，哪里更安全呢？”渊夫子道。 “我……但那是不同的！我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而不是时时刻刻被握在别人的手心。 渊夫子的表情堪称严厉，“所有人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外力可以改变，作出决定的是自己，从你的描述中我能听的出来，你的朋友们都是可以为自己命运做主的妖，这个世界对妖族虽然苛刻，但同样有选择的权利。” 见明心低头不语，渊夫子放缓了些语气：“我并非是劝你不要将他们都带出来，只是希望你好好想一想，到底什么才是他们真正需要的，一厢情愿的抉择，往往是悲剧的源头。” 取出一张白纸，盖上自己的印签，渊夫子放在明心的面前，“这是一份空的信，内容由你自己来书写，它自会模仿我的笔迹，你是我最优秀的弟子之一，我想你能将它使用到最好。” 明心接过信纸合上，慎重地收起来，对渊夫子深深施礼，“谢夫子教我。” “不必谢，给你们上上课，算是我最后一点乐趣了，你们体谅我一下，不要嫌我烦就很满足了。” 窗外宋竹和兰馨两个还在闭目调息，不知何时才能收功，渊夫子起身回内室取下一把琴道：“他们还需要些时日，听师尊说你创了一首曲子很有意思，不知我这老朽是否有幸一听？” 明心笑道：“您可一点不老呢，只要夫子听了别笑话我就好。” 琴瑟铮铮，山中有雅士，草舍木兰青。 …… 渊夫子说他只有上课这一点乐趣，明心心中很是怀疑这点。 渊夫子在书院的弟子中是个传奇，他的名号是渊，渊博的渊，字面上的意思，他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门中弟子无论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他来寻求解答，而最终的结果也必超乎提问者原本的期望，从来没有人能难住他。 就比如今日，明心就真切地感受到这一点，一曲山海经，她弹过第一遍，渊夫子马上就能复刻出来，而且明心不得不承认，他弹得比自己好，好很多倍。 这叫她这个原作者情何以堪。 微妙的不适感只是持续了一瞬，第二个段落到来，明心已经彻底被征服，沉浸在渊夫子营造的广阔意境中，如山海再现，一夕之间，重游了一遍走过的广阔河山。 乐章太长，第一章 结束之后，明心拄着头，惆怅道：“夫子，有什么是您不会的吗？” 渊夫子真的答了，“有很多，但是我学的很快。” 明心扑地，这个回答比什么都会更令人绝望。 渊夫子也笑了，“我也只是技巧比你娴熟些而已，真正在意境的领会上还远不如你，曲子编得很好，只是这里总觉得有些奇怪。” “是啊是啊，我也总觉得这一段有些突兀，但少了又续接不上。” “你看这样改如何？” “唔……我试试！” …… 沉浸在乐道中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一天一夜过去，窗外的宋竹，身外设下的结界突然消失，天地灵气汇聚成旋涡，即将要突破。 渊夫子放下古琴，瞬移到宋竹身边，手指依次地点向宋竹身上的穴道，明心抱着天音剑站起来看窗外，随着每一次点击，自宋竹身上发出的气息节节攀升，从无到有，炼气，筑基，直到最后一点，返璞归真，八方风定，宋竹缓缓睁开眼来。 几乎是怔然的内视着自己体内奔流的灵脉，即便再冷静的人，此时也难掩激动，自跌落之日起三十五年矣，太长。 努力平稳下来呼吸，宋竹深深叩首，“徒儿谢师尊再造之恩。” “今日之功，全赖你精诚所至，快起来吧。” “夫子，宋竹这是全好了吗？”明心也为他高兴。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了呢。”渊夫子笑道。 “我是相信渊夫子的医术啦。”想起这些年在外，几乎没关注过宋竹的伤势，微有些汗颜。 “你的身体被荒兽寄居太久，体质改变被天道排斥，寻常的方法已无用，我只能用玄天的龙涎为你重塑灵基，今后虽可继续修炼，但体质与常人已经不同，寻常的功法对你恐已不适用，你将来要走的路还长。” “天无绝人之路，只要还能修炼，总会有办法的。” 渊夫子点头，送给宋竹一副玉符，“藏书楼三层有一部《腾龙典》，可借来一观，有空多与玄天相处，对你的修炼有好处。” 明心目光微闪，这是不是意味着，宋竹现在已经不算是人，而是，小龙人？ “谢师父指点，只是徒儿久离家乡，与亲人消息都已断绝，思念甚深，如今伤愈，恳请师父允我先行回乡探望。” “是了，你们还是同乡，竟都想到一处去了，正好可以结伴。”渊夫子道。 宋竹转向明心，温文一笑，顷刻如故，“明心，好久不见了。” “喏，送你的礼物，祝贺你伤愈。”明心找出一盒海珠城买来的鲛珠送上，既然是小龙人，应该会喜欢吧？木仙记 第112章 变故 短暂的修整之后，明心与宋竹踏上归乡的路途，五月初，经历四个月的跋涉之后，终于到了宋国的地界，若非明心沿途不时停下来“播种”，还能更快一些。 附着着妖魂的种子已经播撒了大半，还剩下最后四千粒，一路上宋竹没有对明心的举动表示任何的质疑，就像他也从没有问明心的家乡在哪里一样。 这一日，终于步入永州地界，来至城外，原来高耸入云的城主府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漂浮在永州之上的空中花园，自从宋寒江无故失踪，一去不回之后，永州就由如意夫人接手，所以宋竹第一个要来的目标，就是这座城。 “不进去看一看吗？”宋竹问道，大路上，车水马龙依旧，来往的行人不时向道边的方向投来好奇的目光，好久没有见到这般出色的男女，是正一宗的仙人吧？ 明心摇头道：“不了，总要先见过亲人，再来会朋友，替我向夫人和福泰楼的大家问好。” “也替我向你的长辈们问好。”宋竹道。 明心点头，“那便暂且别过。” 一东一南，两人分道扬镳，明心寻至无人处，先将容貌拌做另一番形象，敛息蒙面准备完毕，才转向东行，向着青莽山前进。 “姐姐，我们不是回家吗？为什么还偷偷摸摸地啊？” “青莽山是正一宗的私地，平素设有守林人巡查，严禁外人进入偷猎，伪装一下，就算被人发现，也可以假装成偷猎的人逃跑，省的解释起来麻烦。” “哦！”兰馨煞有介事地点头，“那我用不用装扮一下？” 明心惆怅地看看她头顶的那两只小龙角，自从那日吸了玄天的“龙嗝”之后，兰馨的头上就长出这两只角，无论变成什么形态都抹不掉，本来就让人印象深刻的形象，现在更是天下间独一份的特殊，别处再也见不到这样的生物。 “不用了，你藏在我斗篷里就好，快要入阵了。” 青莽山外不仅有守林人，还有正一宗设置的迷魂大阵，以防守林人看守不住这样大的一片山林，苦树在林中待了千年，迷魂阵的走法早已探查地一清二楚，并不吝种族地传授给其它草妖和妖兽，所以这迷魂阵，对人不对妖。 顺利破入迷阵，明心一边向着大榕树的方向走，一边将自己的气息连通山林中的植被树木，找寻苦树等众妖的位置，随着深入，却逐渐发觉不对，这山中，为何不见一个草木妖？ 加速在林间穿梭，转瞬来到一堆枯木丛中，明心顿时心中一沉，原本这里该有一株一百年的灵芝妖小芝藏在这里的，然而枯木之下，只剩下一堆腐烂的树叶，苦树设在这里的结界荡然无存。 未化形的草木妖轻易不会离开自己生长出来的地方，会出现这种情况，除非是小芝化形了，但那可能太小，若不是，就只有是…… 心中镀上一层阴霾，明心再顾不得掩藏气息，全速向林心冲刺，沿途路上，依次路过两个小妖的巢穴，也是空空如也，其中一个旁边树木倒塌，打斗过的痕迹虽久远，依然能分辨地出来。 全力之下，转瞬已来到大榕树所在的山谷，依然没有一个草木妖回应自己，远方大榕树巍峨依旧，临到近前，明心反而冷静下来，山里必然是出事了，大榕树是大家平日里团聚的中心，若是有人其中设下陷阱，自己贸然冲进去，不但查不出什么反而可能将自己置入险境。 心思一转，向斜刺里扎去，转眼从地里抓出来一只鼠妖，这鼠妖筑巢在这里，这几年之内若是发生过什么大事，它必然知道。 “小老鼠，告诉我你都看到了什么？” 这还是明心第一次对妖兽用引魂术，鼠妖一族是极聪明的妖兽，但太过敏感，一阵杂乱而无序的画面之后，明心只能看到零星的信息，最多的是小阿福在追赶它的调皮样子，完全无法总结出有用的情报。 得找一个筑基以上的妖兽，她记得几个大妖怪的巢穴，不知现在还在不在…… 突然，一个信号顺着树木根系在地下连成的网络传了过来，明心大喜，会用这样的联络方式的，在山中，只有苦树爷爷一个而已，她也是在天赋觉醒之后才掌握的这种手段，他回应自己了！ 信号倏忽而逝，却在树根之中留下了可以追踪的痕迹，明心紧紧跟上去，绕过大榕树所在的山谷，翻过一座山，依然没有到达讯息的源头，周围林木越来越密，直到当年她训练时那片最密的黑森林深处，讯息突然消失了。 明心将手贴在树木上，传音扩散向整个黑森林：“苦树爷爷，是你吗？是我回来了！” 黑暗的深林突然发出一声冷哼，下一刻，明心猛然从地面跳起，十几根长满尖刺的血红棘藤同时从地面下冲出来，杀气腾腾地刺来。 明心眉头一皱，剑光闪过，斩在棘藤上如斩钢铁，迸射出星星火花，将将把棘藤斩断，转眼间，又是百多道血棘从四面八方的密林里刺来，棘刺有如根根狼牙，散发着狂暴的气息，这种气息她曾见过的，血色的藤条…… “血藤前辈且慢动手，我是明心啊！” 话音落，血藤依然不见缓速，根根棘藤已编织成刀网，被挂上非得被刮成花泥不可，明心可不会坐以待毙，一声剑啸――芳菲尽！ 音波到处，生机凋零，血藤瞬间干枯微缩下来，被夹杂在其中的剑气撕成碎片，明心脱困出来，毫不停顿地跃上密林的最顶端的树梢上，下方，层层密密的红色棘藤如万蛇狂舞，汹涌的布满了林间地下封锁住除了空中的每一个方位。 “前辈，我是来帮忙的，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下方的交缠的藤海当中，突然盛开出朵朵娇花，每一朵花打开，中心处都顶着一只圆滚滚的果子，是血藤果！ 在血藤的手中，这些果子显然不仅仅是强力补药那么简单，一阵阵恐怖的能量波动从其中酝酿，明心面色一变，下一刻十几颗果实同时爆开，道道恐怖的血红光束吞没了明心所在的位置，数百年的老树被毁，爆炸的声响与火光远远传播出去，整个山林中的百兽为之惊走。 火光消散，明心咳嗽着从烟雾中走出来，最后一刻，她躲过了血藤果灵光交汇的中心，即使是这样，依然被爆炸消耗掉佛宝九成的佛力存储，同时消耗的还有一张极品的金刚符，兰馨的血光罩，再这样来两次，她这身子骨儿铁定吃不消了。 层密的藤消散了，空灵的声音在回响，“你不是他。” “前辈当我是谁？” 林中再没有声音出现，一只淡粉的蝴蝶飞来，娇柔的彩翼迥异于黑森林的气质，蝴蝶绕着明心飞了两圈，飞快的向西南方飞去。 普通的蝴蝶没有这般快的速度，明心立即跟上去，随着蝴蝶翻山越岭，直到穿过青莽山的边界，进入天澜山脉深处，蝴蝶落入一帘垂下的绿萝里，明心小心的揭开绿帘，才见到脚前方一片伪装地极好的沼泽地，布置了地陷术，若是多踏一步，已经陷了进去。 山中擅长土系法术的，除非是，“阿福？” 洞中传来少年人不可置信的声音：“明心？！” 明心摊开手，红白双色的花朵从手心绽放，散出平静人心的幽香，“啊！”地一声，一个顶着黑辫子的少年猛地从脚下泥潭中跳出来，激动地扑上来。 明心没料到他从这里出现，猝不及防，被少年扑了满怀，悠悠荡荡，好险没有摔倒，兰馨的反应比明心还快，炸了毛似得尖叫：“坏蛋快放开！” 敢在局面无法收拾之前，明心以最快的速度成功挣脱开少年的怀抱，一手捏住兰馨顶过来的小龙角，避免了流血事件的发生，站在两妖之间把他们隔开。 少年尤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激动地抓着明心的手道：“明心，真的是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旋即又大惊道：“你怎么长这么高了？！” 明心打量着已经从人参娃娃变成人参哥哥的阿福，虽然已经是成年人的身材，但身高不过五尺，比自己矮了半头，顿时明白这突然而来的失落是从何处得来。 可怜的，原本满心盼望想当哥哥的，没想到还是弟弟。 若在平时，明心少不得要大肆嘲讽打趣一番，然而此时却没有心情，忙问道：“是血藤前辈引我来的，阿福，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只有你，苦树爷爷他们呢？” “爷爷出去了，应该很快就要回来了，三娘她们在里面呢！”阿福沉着地道：“这段时间发生了好多事，这里不安全，我们进去再说吧。” 这样的稳重，明心突如其来的痛心，只有伤痛给人最快的成长，阿福长大了。 穿过一段窄小的山洞，里面别有洞天，整座生机勃勃的山谷隐藏在里面，谷外布置的隐匿结界一看便是苦树的手笔。 山谷不过百丈见方，一目了然，明心在其中看到了失踪的小芝，条条，阿刺，还有其它一些熟悉的小妖们。 这里太小了，即便看得出来苦树他们已经竭力为每一个小妖建造了适合它们习性的环境，然而还是看得出来，精神都不如以前好，更何况，还有一大半并不在这里。 三娘在山谷的最里面，三个女人出奇地没有在吵架，共同结成三角，为一株结着月牙似的果实的小灌木输送灵力。 那是阳戈，阳戈只在太阳精华最盛之处生存，这一株阳戈已经一千岁，是苦树爷爷的老朋友，虽化妖未久，但却是山中除了苦树之外，灵力最强的草木妖，用人类标准来评判，就是最值钱的灵药。 然而此时，阳戈的半面已然凋谢，只剩下一颗月牙果摇摇欲坠，三娘的维持下勉强生存着，三娘的额头冒汗，连自己来到也不曾发觉，显然维持着阳戈的消耗对她们是个沉重的负担。 山谷姹紫嫣红，却感受不到生命应有的活力，令人压抑的沉默。 明心走到小三娘的身边，轻道：“让我来吧。” 小三娘心神一荡，灵力不继，三妖维持的三角顿时倾斜，中心的阳戈危险地晃动了一下，最后一枚月亮果差点掉下来，正在这时，另一股力量从小三娘制造出的空隙中插入进来，维持住三角。 力量一加入进来，越来越强，飞快地覆盖掉三妖的力量，稳稳地成为主导，没有让脆弱的阳戈因此受伤，三娘三个这才发现突然出现在身边的明心，忍不住惊呼出声，明心温和地道：“姐姐们歇息一下吧，剩下的我来就好。” “啊呀，这不是小心儿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招呼一声，可吓死我了。” “哼，一回来就逞能，老娘修行这么多年，还不如你个雏儿不成？” “啊，你们看！” 被明心的能量注入，阳戈逐渐散发出活力来，委顿的枝叶焕发光泽，果实放出荧光，如缺了一角的小太阳，兰馨在一边得意的道：“姐姐一出手，熟豆子都能发芽，你们就好好看着吧！” “兰馨，不得无礼，来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明心柳眉微竖道。 “哦，阿福哥哥好，三娘姐姐好……” 眼见即将枯败的阳戈迅速地恢复活力，三娘和阿福不禁啧啧称奇，更没谁注意兰馨的态度，直接忽视过去，兰馨负气地落在明心头上，后背对着几妖，拄着头生闷气。 明心心下微叹，指望兰馨与青莽山的妖一见如故看来是不可能了，只能慢慢来，只是当下也没有闲暇为两方相互介绍，专心为阳戈修复伤势。 兰馨的背影还是有作用的，三个花妖猛然惊醒过来：“啊呀，夭寿了，光顾着照顾小阳子，还没梳妆过呢！” “天啦，要被小蹄子比下去了，快走快走！” “呜呜呜……” 三个女妖吵嚷哭啼着，乱糟糟地一阵风走了，兰馨忍不住装过头来，望着三妖的背影，气不打一块出，就没人看见我吗！！ 红着脸，已经是少年的阿福走过来，眼睛晶亮晶亮的：“那……那个，我叫阿福，你叫什么名字？”木仙记 第113章 行者 苦树是被结界的异常所惊动的，自从那一场变故之后，他变得更加小心，一察觉到有其他的修士进入结界，立即从千里之外赶回来。 心急火燎地赶回藏身之地，洞外小阿福设下的陷阱还在，藏在其中境界的阿福本人却不见了，苦树心中一惊，如风般冲过山洞，看到眼前的景象，突然愣住了。 山谷里，原本萎靡的小妖们全部焕发了生机，它们的根部浇上了一层黄褐色的土堆，一株株欢畅地呼吸着，比原来的时候还茂盛。谷中连阳光都明媚了许多，灵气充盈，丝毫不下天澜山中任何一处风水宝地。 片片娇艳的芙蓉花瓣漂浮在空中，和着青翠的藤萝一起，将山谷中装扮成节日的氛围，这是远处那三个正争奇斗艳女妖的杰作，她们跳着自编的舞，身上不停变换着各式各样从没见过的衣服，看起来快乐的要疯了。 小阿福正在与一个长着两只角的红发小女孩在云彩上追逐嬉闹，脸上是许久不见的天真笑容，他头上戴着一顶可爱的虎头帽，将一根小辫子从帽子上的孔洞伸出去，随着运动老虎尾巴似地一下下甩着，分外有趣。 而山谷的最中心，一个千般俊秀女孩子坐在突出的圆石上，怀里抱着一朵明亮的小太阳，闭目认真地吹着笛子，那笛声柔柔的，如三月的春雨，四月的暖阳，叫人听了心里舒畅，仿佛有了那笛声，再不好的境况，也变得快乐。 苦树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连日来的疲累在笛声中消失，一滴浊泪从眼角划下，藏进沟壑纵横的脸，他的一生只是为了这样的一刻，太好了。 明心嘴角微微翘起，笛音一转，一段变调，笛声代表我的心：“爷爷，我回来了。” …… 明心带回来了好多好东西，昆仑特产的两千份特效强力肥料，三大缸她自制的特效灵液，量身特制的多功能强效阵盘，还有上万部各种题材的书籍，她多年淘来的各路妖修修炼心得，五花八门的妖修法器等等，足可将青莽山的花花草草们武装到每一个根须。 许多东西并非在决定回家之后才买的，而是在旅途中不经意地路过，想到，见到，就买了下来，不知道有什么作用，直到决定回家的那一天，才猛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在为这一天做着准备。 譬如送给三娘姐妹的，来自天南海北地数百套当地特色服饰，以及更多的衣服图样；送给苦树的天上地下，数百个不同的地方，收集来的土壤和月光；送给小阿福的虎头帽，傀儡戏，百宝盒，万花筒……虽然这些看起来都不如兰馨对他的吸引力大。 还有送给石头哥的…… 石头哥并不在。 趁着其它的妖沉浸在狂欢的快乐气氛中时，明心和苦树爷爷并排坐在山壁边横生的歪脖老松上，听着苦树讲刚刚过去的故事。 “去年正一宗春猎，本来如每次一样的，大家靠着我的结界里躲避，能顺遂地度过去，可是在最后一天时，或许是觉得林子里已经安全了，正一宗的一个女弟子竟带了几个小孩子进来游玩，不想正好碰见被血腥味从天澜山吸引来的两只筑基妖兽。” “那几人游玩的地方正好在石头躲藏的地方，女弟子当场死了，小孩儿哭的厉害，石头心善，就出手赶走了妖兽，救了那几个孩子，却不想那天的晚上，正一宗的几个筑基听着小孩儿的指引，追踪到了石头的藏身所在。” 明心心头一紧：“那石头哥他……” 苦树摇头，几十年不见，比当初何止苍老了数倍，他继续道：“石头没死，正一宗的人见他是化形的妖修，又确实救过那几个孩子，便觉得他是可造之才，几番追逐之后，设阵捉住带走了他，后来我们才知道，他被其中一个正一宗弟子强行签了魂契。” “啊！”明心忍不住轻呼出声，签下魂契后，生死不由己，喜怒皆随人，难道青莽山众妖们集体搬迁出来，就是因为…… “就在一个月后，正在我在想办法打听石头的情况时，一群正一宗的修士突然闯了进来，目标直指林中的草木妖，我发现不对赶过来时，已经有半数糟了他们的毒手。” “我拼死挡住那领头的结丹修士，叫三娘她们带着其它的小妖赶紧逃，不想又遇到了阻截的修士，领在前头的就是石头，若不是小阿福最后的关头突破壁垒，带着其它的妖土遁逃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明心默然，在山中长大，她是知道石头的，石头平时少言寡语，但心地是最善良的，对它们这些小妖更是百般照顾，每一次春猎过后，他都要闷闷不乐许久，每一次有林中的草木成功化妖，他都高兴地像是自己的孩子出生了似地，好几天不离开身边。 这样的他，被强逼着亲自去寻找他曾经那样保护关爱过的同族，甚至亲手去抓捕阿福，该是怎样的痛苦，明心几乎不能想象，这甚至比直接死在那几个正一宗修士手中更残酷十倍。 “那石头，他怎么样了……” 苦树长叹道：“在这里暂时安顿下来之后，我便一直在正一宗附近打探，想要找到魂契了石头的那个人，只可惜正一宗太大了，我活动的范围也有限，直到现在也没有收获，你不要怪石头，这是我的错，如果我不是把他们都拘在这山里，就不会有今天了。” 明心摇头，挽住苦树的手臂，“我怎么会怪石头哥，这更不是您的错，没有您，也就不会有我们，我们谁都不怪，谁欠了我们的，就向谁要回来。” 苦树的表情严肃了起来：“明心，你不要冲动，这件事我来想办法，我能看得出来你这些年在那个世界过得很好，这很不容易，你要做的就是回到你的世界去，这些事情不应该成为你的拖累。” “修行于世，若心无挂累，岂不太无聊？”明心微笑着，继续调皮地摇晃着苦树的手臂，直摇的歪脖老树阵阵晃动，“再说了，您现在让我走，我还是要去救石头哥的，您对我这么好，总不会让我孤军奋战吧？” “你这！那可是正一宗，岂是你一个筑基妖修能够招惹的！”苦树发觉他真的没法左右明心的行动，她已经完全独立了，只能如此劝道，心中已明白根本无法劝阻明心。 “正是因为是正一宗，所以您去我去都一样，反正拼力气是不可能了，我们只能动脑子，您就让我出些力吧！”见苦树还没有放心的意思，明心忙摆正神色，一本正经地转移话题道：“爷爷，明心这些年出去遇到一些事情，事关大家的将来，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当下将自己如何遇到并加入昆仑，又如何脱颖而出进入了详细地讲给苦树听，明心想过，如今的情况，青莽山是不能回了，而这座小山谷容纳一二妖修足够，这么多的草木妖挤在一起，绝非长久之策。 且无论能不能救出石头，这都是必须面对的问题，今后的选择，一是在天澜山中迁移，找到另一处可以栖身的家园，但缺点是草木一族毕竟弱势，又容易遭人和妖兽觊觎，天澜山脉中情况复杂，失去经营千年的根据地，想要重建家园，保护住这么多小妖又何尝容易？ 二是投靠昆仑，凭着昆仑的能量，苦树爷爷结丹中期的实力，自可寻得栖身之所，但是这样就相当于整个绑在昆仑的战车上，昆仑所图甚大，其中有机遇也有风险，这是她的选择，未必就是喜好和平的青莽山众妖想要的。 第三，也是她原来所想的，大唐常年用兵，每每与南方诸国交战，几无败绩，打下来的广阔土地不愿意多费人力驻守，便分出块来，出售给国内各大宗门家族，甚至个人也可以购买，买下的土地便是封地，相当于大唐的附庸，每年只要上交足够的资源就能得到保护。 明心这些年赚了些钱，尤其是给昆仑做任务，更是攒下不少积分，她已看好其中的几块，以她的财力完全可以买下几座山，供众妖生活修炼，若是以后有化形的妖修有意出世历练，大唐的环境也比这里好太多，而以苦树结丹中期的实力，足矣震慑周围的其它的小封地，面积小的封地，每年上交的资源同样也少，齐心协力之下，并不难完成。 缺点是…… “天澜山与中部气候迥异，并非所有妖族都能迁移过去，而且我草木一族皆眷恋故土，连离开原本的位置尚且千般不愿，又有几个愿意远赴万里之外的中部，恐怕最后愿意留在天澜山中的还多一些。” 苦树的担忧也是明心的担忧，除此之外，她还有更深的一层忧虑，如果说前一种选择是将命运绑在昆仑身上，后一种，就是绑在她自己的身上，如果她出了事，而又无法找出一个新的人来与大唐接洽，那么土地就面临着收回或吞并，到时面对的危险并不比青莽山中要少。 至少正一宗的人还懂得节制，在那个混乱的地方虽然往来修士的能力不如正一宗的人，但贪婪更甚，生活是很真实的，明心只能保证尽量去活，但不得不考虑自己可能会死。 “涉及大家的存亡，此间的抉择太过重大，我也无法替大家做决定，还是要听大家的意见。”苦树对着明心感慨地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哪里辛苦了，爷爷您不嫌我玩地太过，忘了家里，我就万幸了，我们快去和大家说吧！” “也不急在这一时。”苦树抚着明心的发，笑容无限感慨：“先去和大家说说话吧，大家都想知道的故事。” 与亲人在一起的时光很快乐，只是这快乐中缺了一角，总是空落落的，对明心而言，她总是用力地快乐着，因为这座山谷太需要这样一场欢乐。 第二日，明心动身前往正一宗，去把那缺掉的一块儿找回来。 契约了石头的修士在那日出现过，被记下了面容，只是后来没有出现在青莽山过，苦树也没有探听到他姓甚名谁。 早在昨日，明心便在昆仑的任务板上发布了悬赏，收集与那日所来的几人有关的全部信息，只是明心自己也知道希望不会太大，正一宗是昆仑情报网中的空白，不然东皇也不会许诺那样高的奖励，只要她肯来正一宗做卧底。 正一宗，是明心最不想来的地方。 虽然道家讲求清静无为，超然临仙，但四大宗门之所以成为四大，总要有点不一样的精气神，自建派以来，正一宗弟子就以降妖除魔，匡扶正道为己任，其弟子在外行走，历来嫉恶如仇，为人所称道，比起其他诸多挂着道门之名，却在暗地里行魔道之实的大小宗门，风评不知好了多少倍。 只是这是人族的想法，如果你恰好是一位“妖魔外道”，对正一宗的人观感就不会那么好了，细数历次正魔大战，其实多半是正一宗率领的正道率先挑起来的。 明心敢上正一宗，是因为和正一宗的关系还不错。 正一宗六脉，山门就在主峰凌霄峰上，一条蜿蜒的山道从山下通往峰顶。 凌霄峰峰高万丈，是天下第一高峰，这一条山道就是它的门槛，所有的人，无论修为出身，都必须一步步地走上，瞻仰它立于世界之巅的威仪，若有触犯者，便会引动斩仙大阵。即便有大神通者侥幸不死，也抵不住道门巨擘中的万千高手。 这一年春末，数千年来第一次有一位女妖，踩着这半山残雪，踏上凌霄峰的山路，此时谁也想象不到，她有一天将是这个道门至尊最大的敌人。 而此时明心的感受只有：正一宗的人就是一群变态！ 上山的路而已，有必要搞得这么复杂吗？ （其实书院的更复杂……） 怪不得正一宗的人都喜欢闭关打坐，都是因为进出一趟太麻烦了吧！ 禁空也就算了，重力增加勉强可以理解，但这满山的雪怪是怎么回事？！ 一剑劈碎一个大熊似得雪人，溅碎的雪花粘在身上，明心打忍不住了个寒战。 这山上越来越冷了，每日住在这大雪山上，果然是一群变态！木仙记 第114章 抱朴 正一宗凌霄峰上的这条路有一个名字，叫做问心路，所有的正一宗弟子在入门之前，都要走过延绵数十里的山道，正一宗的长老们会在山道上设下重重的考验，反复地挑战攀登者的极限，锤炼体质，拷问他们的道心。 每岁有新弟子入门时，问心路上的经历都会成为他们在好几年内津津乐道的话题，而在问心路上能爬地多高，也是新弟子们互相吹嘘攀比的重要标准，直到多年之后，他们发现这条路与修炼途中真正遇到的那些难关相比，其实并不算什么。 那时他们才不会继续将这段峥嵘岁月挂在心里，转而怀着过来人的心态，笑看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们，回想自己当年也是那样的傻，彼此会心微笑。 但这并非是问心路真正的作用，它是一个缺陷，一个正一宗护山大阵上故意打开的口子，道家讲抱朴守拙，世间没有完美之物，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正一宗的护山大阵名为抱朴阵，正应此理而布置，这条问心路就是那缺失的“一”，它将所有的弱点都聚合到这缺失的一上，从而就没有了弱点，正因为其不完美，反而成就其完美，这一阵，是天下第一阵，前后十万载，无人可破。 而这唯一的缺点，因为融合了太多的凡人欲念，所以会甄别每一个造访者的内心。 若是心怀憧憬，则山路上天女散花，无穷圣景，若是心如明镜，则这一跳路只是普通的一条山路，同样的，若是来人心怀恶念，则道路上千拦万阻，重重难关排布，叫人知难而退，若是执迷不悟者，只能在山路中耗光体力，最后被打扫山路的弟子当做垃圾一样清理出去。 这条问心路不致命，因为无论来者带着怎样邪恶的阴谋，走上这一条路的，总归是愿意接受正一宗的规矩的人，恶客也是客人，正一宗对遵守他们规矩的人总是分外宽容，而若是有人不愿意遵守他们制定的规矩，那就莫怪道家仙法无情了。 这条路从古至今从未出错，一直忠诚守卫着正一宗的山门，但是今天，情况有些不同。 四天的时间，清扫山门的洒扫弟子经历了从麻木到痛苦，再从痛苦转为激动的全过程。 问心路上，一团笼罩的乌云凌晨时从山脚下出现，随后一路带起阵阵爆响，向上飞速地推进。 这是问心路在拷问一个心怀不轨的客人，洒扫弟子早已司空见惯，心中暗自道了声倒霉，每当这样时候，山路上总会被弄得乱七八糟，凭白为他增添了许多的工作。 雷声轰鸣不断，从凌晨直到正午，随着距离的拉近越来越清晰，清扫弟子开始叫苦，从没见过这么倔的人，这下好了，整整十里山路，肉眼可见地全是被溅起来的泥土沙石，这要清扫到什么时候？ 当第二个清晨来到的时候，清扫弟子的心中已经不再为即将到来的任务而感到焦虑，因为过了这个日出就到了换班的时候，这事儿不归他管了。 但清扫弟子还是没有走，在交接过之后，他和来换班的弟子一起留了下来，他想要看一看这个能在问心路上坚持一天一夜的人究竟是什么人物，想看一看他能最终能爬到哪里。 三十三里山路，据说当年掌门师伯入门前与人斗气，硬是爬到了第三十二里，是正一宗有史以来爬的最高的，后来掌门师伯就被太上长老破格收为了弟子，这段故事被无数正一宗年轻一代弟子视为传奇。 因为那三十二里山路不是过家家似地入门弟子试炼，而是真正的问心路。 今天的问心路，也是真正的问心路，而那个人已经爬到了三十里。 第三天的时候，这一班轮值的所有十三个洒扫弟子都聚在了山门前，下方两里远的地方，黑云遮天，电龙狂舞，那种奇怪的声音已经响亮如雷，每一次敲击都似锤在每个人的身上，他们惧怕而又期盼着，他已走到三十一里。 距离见证传奇，只差一里。 第四天。 山门处，原本就不甚宽阔的小门楼，已经被闻讯而来的正一宗弟子填满，正一宗外门内门，见习杂役各类弟子加起来，总数超过数十万，如此巨大的基数，即使大部分都在闭关修行或外出游历中，剩下的一小部分再分出一小部分的好事者，仍然足矣将门楼背后衡天台塞地满满当当。 所有人都心怀敬畏地等待见证传奇，如此近的距离，已经能看见乌云中心那个跌跌撞撞的影子，虽然依然看不出男女大小，但却不妨碍众人默数着她的脚步距离那条线的距离，那是上一位传奇用脚步划下的界线。 百步，人们看见了他手中的剑，剑响惊雷。 十步，人们看见了“她”。 三步，正一宗掌门玄青元君立在重楼之巅，望向乌云中的目光带了一丝追忆与期待，从问心路的反应，这当是一个筑基期的年轻人，这样的年纪做不了正一宗的敌人，当然世间也不会有哪一个敌人傻到从问心路上走上来挑战正一宗，会是谁，为了什么呢？ “哈哈，好久没见到这么有意思的人了，总不会也是与人赌五块儿灵石吧？”背后有人笑着走来，如此热闹的事，怎么少得了李道人。 “李师伯可愿意与我赌一赌，此女能走到哪一步？”玄青元君从容道。 “我赌一步。”李道人嘿笑着，顿了一下才道：“比你多一步。” 玄青元君摇头道：“我赌也是一步。” 李道人不满道：“玄青，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江山代有才人出，你本来也不是爬地最高的，只许前人超过，却不许后人超过你，这可不是当掌门该有的心胸。” 玄青元君微笑道：“师伯理解的错了，我说的一步，是门前一步。” 李道人皱眉道：“你莫不是近来输地疯了？”问心路上最后的三里，没走一步，都比前面的三十里要难上数倍，便是玄青真人当初也止步山门一里之外，现在却说这阵中女子能走到山门一步之遥，岂不更比玄青真人的资质强了千倍？简直匪夷所思。 “言出如山，师伯还是先想好要赌什么，免得等会儿来不及，你看，她又走了一步了。” 李道人顿时起疑，“若是我们两个都没猜中呢？” “也算我输。” “好！若是你赢了，我那副九霄云剑的雄剑就送给你！” 九霄云剑本是双剑，雌剑在他这里，玄青元君笑的高深莫测，李道人念念不忘，他何尝不是打的这个主意？ “一言为定。” 前山处一阵惊呼，那阵中女子又走了一步，距离那条线，只差最后一步了。 …… 隔着一层迷雾，云外的人看来的是即将完成的壮举，而在雾中人自己，确不啻生死之间的恐怖。 此时的明心，望着面前巍峨耸立的冰晶凤凰，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正一宗这一群变态！ 明心并不知道她在这条路上只走了不到四天的时间，在她感受到的时间里，她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一个月。 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是真实的，她已经走了一个月，战斗，战斗，再战斗，直到旧的伤口被冰封，再被新的利爪撕裂开，直到战斗的本身已失去了意义。 再迟钝，明心也不会意识不到这不可能是每一个上山者的必备节目，这一路所面对的雪兽雪人越来越强，即便是按照修为而变化的难度，这一路的考验也太超格了一点。 非是明心自我夸大，若是每个正一宗弟子都能从这条路上走个来回，正一宗早就吞并魔道，横扫八方了，又岂会是如今四大宗门并立的局面？ 唯一的可能是，她被针对了。 明心甚至可以想象到，此时外面正有一个无良的修士品着茶敲着棋子，拿自己在里面摸爬滚打的狼狈逃窜的样子取乐（实际的情况也差不多），但是她不能停下，若是区区一条山路就拦下了她，她拿什么向苦树他们夸下海口，去救石头？ 冰晶凤凰掀起冰翼罡风，冰刀漫卷，威力早已超出筑基修士所可能达到的极限，还未接触，四肢先已冻得僵硬。 明心的双瞳如火，在这不可战胜的威压面前，用战意融化冰冻的血，扬起手中剑，你们不想杀我，你们要玩，那就来玩吧！ “兰馨，闪开！” 一股强横无匹的力量将身边正运功准备的兰馨向后吹飞，兰馨大惊，拼命想要靠近却被明心与冰晶凤凰叠加起来的力量吹得更远，：“姐姐！你要做什么？我们退下去吧，一定还有别的机会的！” “兰馨，我已经退了太多次了。”明心淡淡道，平淡的言语，却是兰馨从来不曾见过的一面，最冷静，也最疯狂的一面！ 遮天蔽日的凤凰突然在面前停下了，最寒冷的造物，被绝对的寒冷所冰封！ “每一次我都在逃，每一次都在借用别人的力量，留好了退路，直到最后一条退路消失的时候才反抗，这是我的风格，我也不觉得它有什么不对。” “但是这一次，我不想退。” 不想，这个理由足够了。 识海中，双魂并起紧紧拥抱着仙心，已经麻木的灵力回路中，七个符文同时亮起，浩荡的力量奔行在灵力回路里，在妖丹下，聚成一朵彼岸青莲。 力量，从妖丹中迸发出来的力量，隐藏在仙心深处的力量，明心触摸到了它们，她一直追寻而不得的力量，此时清晰地握在手里。 她看见了那缥缈的道，道在何处？原来道就在心中。 我既是道！ 冰雪中生出青芽，阳光破云而下，巨大的冰凤裂开道道缝隙，花骨朵在缝隙中盛开，冰晶散落，消融在春风里。 明心跨前了一步，走过那一道看不见的线，皑皑白雪在生机下消融，她看见了那一层碍眼的云雾，一剑拨开。 再没有任何的遮挡，她看到山门上，那黑压压的人群，然后在所有人的惊呼中，再一步。 一步，又一步，一个比一个更巨大的冰雪巨兽站起来，顷刻又在繁花间融化，每一步踩在台阶上，都结成一张绿毯，沁人的绿色从台阶上向四方蔓延开，开着红白的花，所过之处，淹没一切。 远山的重楼上，李道人目瞪口呆地望着明心越来越快的脚步，几乎是在奔跑，此时若是还不明白自己上了当，这千年的修行真是白过了。 “你怎么知道的？”李道人激动地抓住玄青元君的袖子。 玄青元君轻轻抖落开，“那路我走过，只要知道诀窍，其实简单的很，当年我正想走来着，没想到被师父给拎出来了……这姑娘的运气不错。” 说话间，明心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 山门就在面前，离得最近的洒扫弟子，已经能看清女子翘起的睫毛弧度，他们秉着呼吸等待着，自觉地在最后一阶台阶上让出一片可以容身的空地，等待她踏上最后一步。 然而明心却停下了，在这一步前，她看到了无限，大道无穷，在其中衍化，每一此衍化，都带来全新的可能，再没有比这更美的景色，已经膨胀到极限的妖丹和仙心骤然内敛，灵气若海潮涌动，汇聚成旋风。 于九天之上，飘下一缕道意，那是唯有明心自己的才能看得见的一缕道意，象征生机之道，生生不息，融汇入妖丹，在青莲火下，顷刻融为一体。 妖丹一点点镀上暗金的光泽，天外，风云从八方汇聚，电走龙蛇，浩浩天威当空垂下。 “天劫，是天劫，她要结丹了！” 人群蜂拥地退开劫云笼罩的范围内，从未见过这样的结丹方式，正一宗的修士，无不是闭关数月甚至年余，方才筑成金丹，怎么会有四天结丹的道理，还是在问心路上？ 唯有玄青真君知道，此阵名为抱朴，取十全九美之意，她走过的路是万般历练，而这最后的一步就是缺失的一，它不存在，所以蕴含无限可能。 结丹需要截取一寸天地之道，她本身的修为已达到临界，再有抱朴之意补上这最后的一寸，才能一举丹成，所以她踏不过这最后一步，因为踏过了就破坏了这道意，谁会拒绝结丹的诱惑？ 就在这时，台阶上的明心，踏上了最后一步！木仙记 第115章 耍流氓 “哈哈哈哈，玄青啊玄青，枉你机关算尽，还是改不了这十赌九输的命，哈哈哈。” 李道人爽朗的笑声响彻重楼，若不是他顾及维护正一宗掌门的威严，用空间之力禁锢了周围的空气，这笑声怕是要传遍整座凌霄峰。 玄青真君皱眉掐算，怎么会？这问心路他是最了解的，若是大恶之徒，利欲熏心之辈来强闯，必然走不了三里就会走不下去，但若是闯路者本身心性并不邪恶，只是心怀愤懑之意，路上的阻碍就会减少百倍，劝人回头向善。 此女能走完前三十里，必然属于后者，才能凭着过人的实力天资走到这一步，再往后走，虽然更加艰难，但是之前所走的路已经将行路者的心境百般磨砺过，只要此时放下心中愤懑，达到内心的平静，于那么这条路马上又会变成寻常的山路，自然不会有任何的难度。 而此女资质如此出色，心境又怎会弱，直到最后一步，千辛万苦之后，抱朴真意自成，只要领悟之，从此转身离去，将来成就不可限量，若是不悟，迷失于无穷道义中，到时晕了过去，也算是他赢了。 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踏出这一步了。 这一步，明心踏地无比稳定，一如之前每一步的节奏，仿佛没有半点不同，然而只有她知道自己刚刚失去了什么，妖丹内，那缕先天道韵无故蒸发，散落在满身，与之同时的，那重已经近在眼前的大门重新关闭。 灵气的海浪消弭了，天上的雷龙发出最后一声炸响，将劫云顷刻炸得粉碎，飘散在空中，她从结丹的关头将自己拉了回来。 然而还是有一些东西不同了，体内妖丹整个染成被暗金的光泽，仙心凝实，不再是识海中虚无的像，明心能感觉到它真切的存在于脑中，小指尖大小，渲染着瑰丽的七彩虹光。 力量充盈在每一寸的血肉里，比起之前，是完全不同的高度，然而却又达不到曾经窥探到的那种属于结丹期的境界，明心忆起一个词，半步结丹，曾经窥探过门口，却又被雷劫击退，侥幸存活的修士，极为罕见的情况，距离结丹只有半步。 一道灵光闪现，若是这样，她是不是可以…… 一泓仙剑凌空落至，仙气飘飘的青衣女修高高立于剑上，这是一位真正的结丹。 “痴儿，你既已越过道门，为何又半途而回？” 半途而回？围观众弟子窃窃私语，这不是都过来了吗？ 而明心知道她问的是什么，颇为苦恼地道：“贵宗这道义是好，只是我不是道修啊，若是这么随便就结丹了，师父会骂我的。” 正一宗妙法，世间谁不仰慕，若是有这样一位徒弟，睡觉都会笑醒，谁会去骂？青衣仙女蹙眉道：“你从何而来，来我宗欲求何事？” 明心横剑在前，不卑不亢地道：“三代弟子明心，特来挑战！” 远山之上，玄青真人与李道人面面相觑。 青衣女修自然是玄青真人派去的，不明不白输了半件仙器，不问清楚，实在不甘心。 只是这结果…… “我道是为何，原来是来闹事的。” “三代，守仁真君又收徒弟了？” “守仁真君早已不收徒，这是剑凌云那厮二十六年前收的徒弟。” “是她啊，那就不奇怪了。” 话虽轻松，两位元后修士的脸色同样不太好看。 这不是，耍流氓吗？ …… 明心的行径，就是耍流氓。 独自上门挑战，本来就不是什么符合大宗门弟子风度体面的事，但也挑不出什么错来，最多被别人嘲笑轻狂，但明心是剑凌云的徒弟，这种烂事儿剑凌云年轻的时候可不少做过，师父恶名在外，徒弟轻狂一点，没有人觉得不合理。 原本以正一宗的底蕴，也不怕一两个狂徒来挑战，就算年轻弟子输了几阵，总有精英能挽回面子，最不济还有一些老筑基，这些人在筑基后期巅峰浸淫至少百多年，虽一直无门结丹，但多年钻研道法，手段不是青年修士们能够比拟的。 结丹是道坎，正一宗这样的筑基很多，到时候总能挑出一个来打败她，回去向书院的夫子“交流”一番，做做表面文章，大家的面子都好看。 但是，明心如今是半步结丹。 半步结丹太稀少了，正一宗几十万人，一时间还真找不到一个，差了半步，也不是结丹，又不能真的找一个结丹修士去修理她，到时候就是赢了，在面前也自堕了身位，道儒魔佛，就追在后面，这是以正道魁首自居的正一宗不允许的。 而且此人是在所有人看着成为半步结丹的，也不能说故意找茬，最多是明心本人和剑凌云这个师父故意找茬——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不是我宗不给力，而是敌人太狡猾啊！ 没有办法，只能召集门中筑基期的斗法高手，让他们试一试，寄希望于她的斗境不足，跟不上这突然暴涨的修为。 而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三天时间，打了六场，明心终于明白了曾经遇到的那些结丹修士吊打自己时候的感觉，一个字：爽！ 靠修为压人，吊打小朋友，看他们费尽心机，拼尽全力，然后被自己一指头戳倒，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我最喜欢看你们拼命挣扎却又无力反抗的样子。 打完之后，还可以非常装逼地说一句：“阁下实力不错，若不是在下占了修为的便宜，一定不是阁下的对手。” 爽到冒烟！ 明心爽了，总有人不爽，比斗的六位中，已经有三个人气的吐血（其实主要是因为明心下手太黑），尤其是那副表面作出彬彬有礼的姿态，内里尾巴都翘起来的样子，更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这些天正一宗六脉的筑基弟子当中掀起了一番打倒大魔王的热潮，连各位长老也积极献策，琢磨着教给自家徒弟哪两招，可以让这个小流氓吃点苦头。 而明心可没忘她来这里真正的目的，借着挑战的由头，暂时在正一宗安定下来是第一个原因，以目前的形势看，没有找到办法教训自己之前，正一宗是肯定不会让她拍拍屁股走人的。 第二个，那个人能让石头说出苦树他们的行踪，同样有可能说出她的，现在将自己放在明面上，正一宗的人就算知道了自己是山下的妖，也不会立即拿自己当妖魔除了。 第三，就算暂时没法拿那些人怎么样，先出出气也好。 那个契约了石头的修士是筑基修士，按照常理，在山中得了好处，一定会继续借助石头追踪或引诱苦树他们，但在那夜之后却反常地一年多没有出现，不是出了意外，就是有重要的关隘需要闭关突破，如此范围小了很多。 然而正一宗的修士太多了，而且互相之间交流并不多，很多都独来独往，各不相识，和一样，有时一个弟子消失了几十年，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直到他从山外回来，邻居才知道他没有在自己的洞府闭关。 明心在凌霄峰上旁敲侧击了几日，没有打探到任何消息，还是一日偶然遇见当日同去青莽山捉苦树等妖的六人之一，顺藤摸瓜之下，才大约确定目标是谁。 那人名唤游养矶，是璇玑峰的弟子，今岁一百三十二岁，火木双灵根，筑基后期修为，当日同去的分别是他几位师兄好友，三个筑基，一个炼气，而那个结丹修士是游养矶的伯父，结丹中期修为，算上游养矶本人，如此一共六人。 只是这其中最关键的游养矶和他的伯父行踪还是没有下落，明心现在是众矢之的，多少双眼睛紧盯着，无论明里暗里探访，都容易被发现，也就更加的困难。 好在明心在正一宗中还是有朋友的，来的第三日，就有一位老朋友来接她，去天池峰暂住。 “金老板最近生意如何？” “别提了，本来少了你们两个台柱子，生意就走下坡，后来宋国打仗，偏巧永州的城主又跑了，乱的跟什么似的，哪还有人来我那玩儿？这些年啊，打打杀杀地就没太平过，前些年……” 终于有人关心起他的生意经，金瑶飞找到了发泄口一样滔滔不绝地诉苦，明心奇道：“我最近路过永州，看起来还算繁华啊？” 金瑶飞摆摆手：“如意夫人做生意是有一套，这几年年景稍好一些，不过竞争也大了，唉，勉强混口饭吃。” 说话间，金瑶飞习惯性地从拇指上的扳指上飞出一根笔似的东西，笔尖用尖晶石制作，中间勾出一条极细的金线，金瑶飞将晶笔在五指间转着，动作娴熟已极。 明心目光微闪，“金老板，这根点睛笔可否借我看看？” 金瑶飞眼睛一亮，忙将那根点睛笔递送过来，比先前说起生意经时激动数倍，“明心道友也懂傀儡？” 点睛笔是傀儡师用来为高级的傀儡勾画灵力回路的常用工具，取其画龙点睛之意，以期望死板的傀儡能在自己手上化腐朽为神奇，知道点睛笔，至少是专门研究过傀儡术的人。 如此反应，看来是真的喜欢了，明心心中瞬间便有定计，“一直有兴趣，只可惜时间有限，钻研不到太深，如今最多能做成三级的傀儡罢了。这只点睛笔是金兄自己做的吧？金兄最近可是在研究五行傀儡？” “正是正是，原来明心你也是同道中人，这根笔……”金瑶飞雀跃地道，话未出口突然又顿住，心虚地望了望近在咫尺的天池峰，悄声传音道：“明心莫要声张，师父最看不得我做傀儡，等会儿我向师父说跟你交流剑道，你可千万别揭穿我。” 明心心领神会：“久闻金兄天才之名，能与金兄研讨剑道，是明心的荣幸。” “哈哈，谬赞了，我才要向明心姑娘学习呢，先与我去见过师父吧。” 受峰主李道人的影响，天池峰一脉剑修众多，俨然已经成了天池剑派，剑修多是战斗狂人，进阶不若道修快，但战斗力比同阶更强，且剑道至纯，修剑道者大多心思简单，与人打架，从来对手越强越好，越被虐越开心——换句话说，气不到。 玄青元君安排明心住在天池峰，就是抱着让天池峰的一群剑修疯子先拖着明心，就算打不过，总能拖地过，不要让她去其它五脉上到处耍流氓就好。 而峰主李道人最近得了仙器一副，心情大好之下，也不计较这些掌门师侄的这些小心思，相反对明心的到来还颇为欢迎。 与李道人见过，被他拉着摆弄了两段剑招，得了李道人一番指点，明心诚心实意地谢过，颇有豁然开朗之感，光在为师授徒这一点上，李道人的造诣比剑凌云强得多了。 随后，就被一群眼放狼光的天池峰剑修淹没。 磨到日头西沉，明心才借口气力不支，将这些精力旺盛的剑修应付过去，不愧是四大宗门之首，这些剑修当中好几个实力已经接近剑心期，按照上山之前的实力，她跟本毫无胜算，但是现在…… ╮（╯▽╰）╭ 若在平时，明心第一个揪着这些剑道高手不放，非得大战个七天七夜不可，但现在，勾搭金瑶飞才是第一要务。 和其它的正一宗闷人不同，金瑶飞此人活泛地很，外能开酒楼，内里包打听，明心与他研讨了两天“剑道”之后，很快互相引为知己，为了保证金瑶飞为自己干活，还抛出了一枚香饵。 “卧槽！” 金瑶飞张大了嘴，此时再没了能言善辩，只会说这一个词。 一切来源于那一只墙角里织网的傀儡蜘蛛，自从发现这只蜘蛛有有一定学习能力之后，明心把它扔到一窝蜘蛛里，没过两天，居然真的学会了织网，只不过用的是从别的蜘蛛那里吞来的蛛丝再造，它自己是没有这项功能的。 虽然又弱又脆，还烧钱（吃灵石特别快），但这只拥有灵魂的傀儡蜘蛛在傀儡师的眼中，是神迹。 “你是怎么做到的？！”金瑶飞终于恢复了言语能力。 “是教我傀儡术的婆婆送我的，到现在我还没有研究透，金兄若能帮我找一个人，我就把它送给金兄把玩几天。” “包在我身上！”木仙记 第116章 牙山 以六座主峰为首，正一宗的直接掌控范围占据天澜山脉东南几乎三分之一的大小，这里千山耸立，其中除了如青莽山这样的公用的猎场之外，剩下的群山便被分给正一宗门下上千的结丹和元婴期长老们作为洞府。 洞府的范围很大，大多数的长老们又总在闭关和外出，无暇照顾，所以正一宗就有大量的杂役弟子来为长老们做打理洞府，种植灵田，照料灵兽等等工作。 即便是杂役弟子，在外人眼中也是天大的机缘，光是不菲的报酬和灵气充足的环境就已经是其它的散修们梦寐以求的，若是能够侥幸得到各峰长老的青睐，获得正一宗的正式传承，更是一步飞天。 刘三琮就是这样一位杂役弟子，负责为璇玑峰的养心长老照料洞府，虽然养心长老一年前因为在非开放的时间私闯猎场而被罚去看守牙山矿场，但刘三琮一样没有丝毫的懈怠，依然尽心尽力地做着自己的工作，疾风知劲草，养心长老又不会真的怎么样，这是他的机会。 这一日，刘三琮从山外处理完灵田中收获的灵药灵果归来，正一宗中虽然也有收购之处，但价格却比不上山下的永州城实在，虽然养心长老可能并不会在意这其中的微小差价带来的利润，但这代表着他的心意。 养心长老洞府所在的养心山距离山门颇远，刘三琮坐着木鸾独自行路，一路上不停琢磨着手中一块小指尖大小的宝石。 这块宝石是他三天前下山的时候，从天池峰与凌霄峰之间的一处瀑布中捡的，几乎是第一眼，他就认定了这块宝石的不凡，它看似透明，然而无论从那个方向看，都只能看到光在宝石的棱面上刻出七彩的投影，看不透里面的奥秘，而最重要的是，它无法放进储物袋里。 除了有灵魂的活物，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能收进储物法器中，而稀有本身意味着不凡，刘三琮听过许多故事，里面都有一件这样无法看透，也无法收藏起来的宝物。 而每当看着这块宝石的时候，他都能感觉到里面似乎有一个东西在向他说话，这让他更坚定了自己的认识，从来不曾将这块宝石拿给别人鉴定，只是独自在无人的时刻研究，怕被抢走了来之不易的机缘。 沉醉在宝石的光辉中不知时日，直到到了养心山之前，刘三琮这才恍悟，将宝石藏进衣襟内的口袋，用养心长老留下的玉牌，打开了养心山的结界。 与此同时，天池峰。 天池峰峰顶的雪湖天池之上，灵云化作的云兽四散开，为中心两个激斗中的男女修士让开位置。 女方自然是明心，男方却是刚刚回山，立即便被拉来救场的掌门三徒弟师子寒，因为师子寒三年前冲击结丹失败，机缘巧合之下，如今同样是半步结丹的水准，加之年纪比明心大上一倍还多，明心这一场战地并不轻松。 其实早从三天前开始，每一场的战斗就已经开始变得吃力，没有完美无瑕的道法，是人都会有缺点，她修行的年岁毕竟还短，做不到面面俱到，一旦对方熟悉了自己的打法并进行针对，就算修为高上半层也十分难应付。 虽然仗着凭增添出来的修为，目前还保持着全胜的战绩，但败相早已显现，直到今天，最后的修为差距也被抹平，明心已能看到不少围观的正一宗门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其实这些天倒叫明心得了好处，正一宗诸位精英集思广益之下，许多她之前未察觉到的弱点都被找了出来，相当于免费找了一群全天下最好的陪练，这些天来战力飙升，若不然还真难以掩盖自己只有一部分在这里的事实。 三天的缓冲，也该足够了，面前师子寒的攻势越来越紧，明心用尽自己目前能使出的全力在支撑，心中已明白自己必输无疑，只是凭借韧性在拖延时间而已，其实就算师子寒不出现，她也会在这两场之间输给对手，如今这样也好，故意装作输掉的话，她还怕被正一宗的一群老神仙看出破绽来。 最后再拼一记吧。 剑光大爆，天池峰顶一场旷日大战，终于落下帷幕。 而此时，养心山上，刘三琮刚刚从山间走下，他的木鸾上载着五株格外神采奕奕的灵草，驾驭着木鸾，目光呆滞向前，口中不停重复着：“养心长老吩咐我把这几株灵草卖了，养心长老吩咐我把这几株灵草卖了……” 木鸾悠悠然，飞向山外。 从金瑶飞口中了解了那条问心路的奥秘之后，明心再也不敢贸贸然去挑战这条神奇的路，晚间，藏在宝石中的二号控制着刘三琮在山涧里将五个小妖放下，修改了他的记忆，向他口袋里放了些灵石，让他以为自己已经按照要求将灵草卖了出去，二号这才将三个草木妖用灵植袋装好，趁夜回到明心的暂住之处，重新融合为一体。 五个小妖见到明心十分惊喜，明心也同样惊喜，她原本也只是猜测，当初被捉走的草木妖，除了石头之外还有十三株未化形的小妖，草木妖族毕竟稀有，且并非所有的灵草都在人类的丹方上，那些人得到之后可能不会当做一般的灵药直接使用，说不定还私下里养着，也就还有救。 而这其中，最有可能有着这份闲心和能力做这件事的就是其中唯一的一位结丹真人，养心真人，经金瑶飞打探过后，明心便将主意打在养心真人没有本尊坐镇的洞府里，居然真的救出其中五个来。 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前提就是仙心，仙心变化成实体之后，明心终于能做到林奇当初所说的“魂晶离体”，离体的仙心可以长久地供灵魂寄居在里面，让魂体带着移动，且能离开本体很远，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离体时间太长就会迷失。 明心故意让二号附着在仙心里，找到刘三琮的必经之路上，用神魂之术迷惑了只有炼气中期的刘三琮，让他以为这是某种神秘的宝贝，带着二号进了养心山的护山阵法，而此时明心带着本体还在天池峰上奋战，如此就有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而且还能顺理成章地输掉。 至于为什么要输掉？因为明心准备走了。 据金瑶飞打听到的消息，当初去青莽山捉妖的六人回来之后都因为在非狩猎的时间私自入林捕猎而受到了惩罚，游养矶和其伯父养心真人作为主谋，被发配去牙山矿场值守十年，而剩下的四个跟从者只是被罚没了在山中的所得，并禁足山中三年而已。 十三个小妖，除了救回来的五个，六个已经被五个小妖确定遇难了，还剩下的两个不知踪影，说不清在谁手里，明心只能先赶往牙山矿场，设法把石头救出来再做打算。 五只小妖被暂时催眠了存放在器府中，明心下山之前，在静室中冥想了一夜，只为将自己的心境调整到纤尘不染的状态，努力忘却对正一宗的愤懑，只回想着这些日在正一宗的收获，天池峰众人的照顾，种种温和的记忆。 催眠到，直到连她自己都坚信自己深深地感激着正一宗上下每一个人，才正式向李道人道别，并约定结丹之后再来拜访。 下山的路在平稳中度过，怀着对正一宗深深的感激之情，问心路也只是一条普通的山路而已，没有人来责问她都对可怜的刘三琮都做了什么，也没有谁提着金瑶飞，问她到底想要打听什么。 只有金瑶飞一直将自己送到永州城，才恋恋不舍地将小蜘蛛傀儡送还到明心的手上，就此分离。 明心也不做犹豫，假装离开永州之后，立即寻僻静处易容改换了容貌，传讯给苦树自己所得的消息，随即立即先行赶往牙山。 牙山并非在天澜山脉，而是正一宗西方，约一万八千里远的地方，乃是正一宗直接管辖的一处灵石矿。 人在途中，来自昆仑情报网的消息已经陆续到来，明心得知牙山背靠着牙城，同样在宋国的管辖范围内，城主是一位结丹修士，而矿场则由正一宗派人管辖开采，两者平素互不干扰。 矿场的主体均在山体之下，雇佣矿工一千二百余人，多是淬体修士和凡人，在养心真人被发派去之前，只有几个正一宗的筑基管事，可以说养心真人是唯一需要自己小心应对的人，其余的皆不足为惧。 还有便是不要惹出太大的动静，一万八千里，若向正一宗求援，元婴修士几乎马上就到，到时候被抓了现行，也未必能救得了她。 从青莽山出发时明心已经想明白了，想要将一个被契约了的妖从他的主人手中带走，只有一种办法：杀了他的主人。 与此同时，明心也悬赏重金在昆仑发了任务，寻人前来助拳，并注明必须结丹以上的妖修，虽然对这个任务的结果明心并不看好，毕竟是正一宗的产业，一个不好就是身死道消的结局，恐怕不会有结丹妖修愿意为了些积分蹚这趟浑水三日三夜后，明心已赶到牙城，同时牙山矿场详细的地图也被昆仑送来，对照着地图，明心开始制定计划，报仇之事过后再谈，如今首要是救出石头，若是可能地话，或许可以不用和养心真人交手…… 苦树传讯来，他正在赶来的路上，并千叮万嘱明心等他，在此之前不要轻举妄动，明心也千万叮嘱苦树小心行事，不要操之过急，苦树虽然也有伪装的手段，但这里毕竟是正一宗脚下，高人辈出，随时可能发现苦树爷爷的妖修身份。 苦树会不会听从自己的建议明心不知，至少她是不会听老人家的叮嘱在牙城中闲待着的。 夜半子时，明心、二号和兰馨兵分三路，兰馨在牙城听墙角，寻找游养矶在牙城活动的踪迹，明心和二号一南一北，分头上牙山踩点儿。 牙山矿场已开采数千年，在牙山的地下形成了庞大的矿洞网络，虽然如今各个矿洞都被矿山的守护阵法笼罩在其内，但却有许多废弃的矿洞隐藏在山中，即便是在牙山挖了一辈子矿的老矿工都不能说清，这些老矿井就是明心在寻找的，可以利用的破绽。 按照白日里在城中搜集的消息，明心在牙山南麓一处处矿井地搜寻，搜过三里山路，转过山脚，却突然隐隐听到打斗的声音。 恩怨情仇不息，斗法天天都会有，明心本不欲理会，却不想随着向前，对方似也在向她的方向靠近，渐渐分辨出双剑交击的叮叮声，空气中弥散的森然剑气，明心熟悉无比，这还是两个剑修。 “奇怪，这节奏怎么那么像……” 像宋竹。 作为自己的剑道启蒙，明心太了解宋竹出剑的节奏，虽然如今宋竹的体质已变了，但一个人的剑意不会变，多年形成的习惯也不会变，这剑鸣的声音，虽然受到他对手的扰乱，但却依然能分辨地出，这就是独属于宋竹的节奏。 宋竹不是该在访亲友吗？怎么会在这里与人打斗，牙城貌似没有他的亲戚在吧？ 稍觉好奇，正好声音传来的方向也是她所要前进的方向，明心攀附在山崖上，隐匿气息转过一道弯，稍稍向外探出头，借着月光，远处的山脚下，一黑一白两个剑修激斗正酣，白衣的果然是宋竹，黑衣的蒙着面纱，身材稍瘦削一点，看着倒像个女子。 两人你来我往，虽看得出来都在努力控制着出手的声势，但在懂剑的人眼里，那一招招朴实的短兵相接，比起光芒万丈的剑气对轰更惊险百倍。 越是看，明心越发觉得怪异，两人拼斗地极凶，但似乎都不想致对方于死地，每每向着四肢等部位，而不是要害处攻击，想要控制住对方，所以才能焦灼如此之久。 宋竹的剑道水平是公认的，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是剑心期，比明心自己要高上不少，而对面的女子，明心皱眉看着，女子的剑法有正一宗剑修的影子，但却更狠，更毒辣，这样的剑法是杀人剑，讲求一击必杀，本不适合与人缠斗，而宋竹休习的是儒门正宗，讲究君子之道，进退有据，最是适合这样的战斗，占了大便宜。 而事实却是女子丝毫不逊色，甚至隐隐压过一头，这人的剑道造诣比宋竹还要高，年轻一辈筑基中何时出了这样一个人物？木仙记 第117章 刺杀 剑心期的筑基女剑修，正一宗，宋竹，这些关键词串联起来，明心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人不会是林雪吧？ 有了这个念头再看，虽然全身包裹着黑沙，但身高和体型却与林雪一般无二，只是明心分明记得林雪的佩剑不是这一把，而且表现出来的剑意也与这个女子很不相同，好歹曾经并肩战斗过，明心记得很清楚，林雪的剑是她所见过的最纯净的剑，不沾染任何的杂质，纯然如剑道本身。 而这个黑衣女子，虽然强大，但总觉得掺杂了太多的东西，挥剑时阴风阵阵，不似道修，倒更像魔修一些。 正思索到此处，下方的风云突变，黑衣的女修似乎终于忍受不住这种压抑的打法，一条条黑影从她的纱衣中飞出，攀附在长剑上，镀上一层粘稠的暗影，暗影之剑速度比之前暴增十倍，带着怒号的阴风直插向宋竹的胸膛。 而宋竹的剑意也猛然向外放开，千根修竹无端地出现在两人身边，根根横斜如剑林，金色的龙魂在宝剑之上生出，不顾即将袭来的暗影，同样直刺女子的咽喉。 从惺惺相惜，到以命相搏，转变只发生在瞬息之间，明心瞳孔猛地向内收缩，这两剑她虽能看清，但无论是哪一个她都没有把握去接下，即使是在修为高了半层的情况下，所能选择的也只是像他们这样，比一比谁更快。 来不及明心作出任何的反应，下方胜负已分，宋竹的剑从颈边擦过削断了女子罩面的黑沙，在月光下露出的面容，是林雪。 或者他们比地是谁更狠。 暗影从长剑上流走进衣袖中，露出如霜的玉手和剑锋。玉容只是一现，林雪合拢上面纱，缓缓从宋竹的胸口将剑拔出，剑上的血痕被冻结成冰屑簌簌落下，竹影消散，宋竹拄着剑单膝跪在地上，身上被一圈圈的暗影环绕，如黑蟒缠住整个上身。 “你还是那么心软。”林雪冷冷地道。 宋竹咳着血，热血吐出，落在地上已冻成了冰，艰难地道：“你不也是吗？你知道我是龙涎重塑之身，这一道伤口杀不了我的。” “这是最后一次了。”林雪转身，背对着宋竹，“别再管我的事。” 宋竹艰难地盘着腿坐下，向后一翻仰躺在地上，虽然冷的双唇青白，居然笑的很开心，似乎这个姿势让他的气顺了一些，他高声地喊着“那是不可能的！” 林雪的离去的脚步停了一下，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没有做任何更多的动作言语，化作一道黑烟，眨眼间飘散在夜空里。 躺在地上的宋竹继续笑着，一边笑一边咳，咳出更多的血冰，他望着头顶的月亮，幽幽地道：“阿雪，我很开心啊，真的很开心。” 眼睛渐渐合上，居然就这样昏睡了过去，一柄宝剑斜插在身边，有不知情者看到，还以为死了。 其实山上的明心也不知道宋竹死没死，旁观了一出大戏，此时只有一头雾水。 这算是什么？受虐狂？相爱相杀？ 回想到两人刚才的对话，明心犹豫了一下，还是倾向于宋竹没死，但就算是这样，心也真够大地，伤成这般模样还敢在这里挺尸，若是被路过的人遇上，起了贪念补上一刀，岂不要冤死？ 但自己也不方便出去，这两个人显然是藏有大秘密的，明心如今深感自己知道的太多了。 而且也不好让宋竹知道自己在这里，不是不信任宋竹，而是…… 好吧，上正一宗杀人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两个人行径如此奇怪，万一自己刚跳下去，林雪突然从哪个角落里蹦出来，那可就太惊喜了。 如此想着，明心心一横：你们自己作去吧！继续找她的地洞。 …… 在山上寻摸了一夜，还是没有找到牙山矿场的一个破绽，不是不能突破，而是强行突破了必然会被发现，到时候光是一个养心真人，她与苦树加起来都未必吃地住。 凌晨时分在山的对面与寄居在仙心中的二号碰面，同样是无功而返，果然不能小看正一宗的手段，明心回程的时候顺路查看过宋竹昏睡的地方，人已经不在那里，地上的痕迹也都消失，不知道是自己醒了离开了，还是被人捡走了。 回到牙城与兰馨碰面，反而是兰馨带来了好消息，听闻养心真人近来一直在牙城的城主府与姜城主研讨丹术，有一个月未曾回矿场中了。 而游养矶，时常会来城中采买灵药，或是出售自己炼制的灵丹，时间视炼丹的时间不同而定，一般间隔不会超过两个月。 “上一次他来城里是在一个月前，后来买了一批药材，他的炼丹水平好像还不错，我路过时，正听到那家的掌柜在念叨他呢！我偷偷翻了他家的账本，附近几家药铺的账本也翻了，这是他这一年买的。” “兰馨越来越能干了。”明心真心地夸奖道，一年的时间，炼丹水平增长不会太大，从药材和过往的账目能够判断游养矶炼制的是什么丹药，需要花多长时间，从而也就能判断出他何时会再来城里，去哪家店，路经哪个地方，这样想要伏击他就容易地多。 兰馨乐呵呵地晃着小翅膀，“对了，我听药铺的人说他常带着一个黑黑的大哥哥，可能是石头哥哥，但是没有问过，我也确定不了，还有还有，听说最近牙山在招矿工呢，说是有一批矿工嫌太累走了，城里好多人想报名呢！” 招募矿工之事明心也听闻了，此时养心真人不在牙山中，扮成矿工混进去，也不失为一种选择，但牙山之中的情况不明朗，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出。 若是在牙城内动手，则更容易规划，缺点是城里有两位结丹。 …… 权衡之下，明心还是决定在城里下手。 参考了丹方和账本，游养矶的来城中采买的日子大约在七天后，七日之后，游养矶果然如期而至。 牙城不大，几家丹药铺子也都是私人作坊，只能炼制低品的灵丹，平素里以倒卖灵药作为主要的收入来源。 灵药利润薄，不像成品的丹药能赚出高差价，所以向游养矶这样的散户炼丹师都是几家药店又爱又恨的角色，恨的是辛苦倒卖灵药一粒粒赚来的灵石，还不如人家开炉打坐炼两炉丹来，安逸收益又快，还不耽误修炼，嫉妒。 爱的是，替他们摆摊销售灵丹，能得到一笔额外的中介费用。 更别提游养矶这样的高手和大户，带来的利润不是他们倒卖灵药能比的，所以还是爱地多些。 这一日游养矶一样来到最常来的那家药铺，一样受到了伙计和老板的热情招待，但今天有些奇怪，他觉得这个新来的伙计太热情了些。 趁着药铺的老板逐个鉴别灵丹的品质，游养矶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让自己和这个新伙计的距离拉得远一点，皱了皱眉，一副嫌弃的样子，并叫身后的蘅钧向前一步，伞似地宽大帽檐，将可以让伙计挤过来的空隙挡死。 小伙计丝毫不觉地尴尬，能言善道，奉承的话连珠穿似地说出来，偏偏手上的活计一点都没有耽搁到，分拣药材，研磨包装，做的又快又好，叫老板与顾客都挑不出错来。 游养矶皱眉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热情过度的小伙计，眉头渐渐舒展开，好似放下了戒心，直到老板鉴定完丹药，付过灵石，还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老板让小伙计送一送贵客，贵客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 两人转过街角，小伙计抱着药包，支支吾吾地不肯放手，似乎想要说什么。 游养矶再皱紧了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我……那个……其实。” 游养矶终于失去了耐心，命令着灵宠蘅钧去抢他手中的药包。 就在这时，小伙计突然惊叫一声，将药包向天上一扔，散成满天花的药材雨中，一抹杀气腾腾的飞剑从背后穿过人潮袭来，被小伙计吸引了全部的心神的游养矶悚然一惊，然而此时身边的蘅钧，早已在小伙计发出惊叫的同时向他扑过去，此时正张开伞帽，盾一样护住游养矶的前方，对后面的飞剑根本来不及阻挡。 这道剑气，太快了！一定是她！ 即使心中早有准备，游养矶依然为这一道突袭的飞剑惊出一身的冷汗，若是正面相敌，这一剑他根本挡无可挡，然而…… 一只太极的图形突然出现在游养矶的背后，飞剑在太极图上压出一个微小的凹陷，随后力量便被旋转的太极图消减成无形，倒飞而回，落在一个形容普通至极的男子手中。 男子一击不中，立即跳上一座梭形的法器御空向城外飞遁，游养矶看看这边的小伙计，被蘅钧打了一拳，居然已经肠穿肚烂，软绵绵地一团倒在地上，死的不能再死。 如此一来哪还不知道这只是个幌子，当下立即御空向那逃跑的男子追去。 男子似乎是逃跑的好手，箭似的穿过城区，眼看就要越过城墙逃脱出去，强横的威压突然降临在牙城的大门之前，一个身着道袍的白发修士凌空落下，手中按压着一口金钟，不偏不倚地将逃跑的男子扣了进去，看也不看一眼地收回金钟，带着刚好追到的游养矶飞遁出城门向着牙山而飞。 落在牙山脚下，白发修士，也就是养心真人取出金钟，金钟变成半透明，那个长相不起眼的男子正在里面用力敲着钟壁，见到养心真人忙跪下来不迭地扣头道：“真人饶命，饶命啊！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公子，但是千万不敢行刺公子啊！都是这把剑，是它干的！” 男子猛力想要甩脱手中的剑，然而剑柄黏住手上，怎样都取不下来，养心真人冷笑道：“妖物，进了我的天地钟，还不肯现原形吗？” 法诀催动，金钟突然爆发出金光，内里的男子哀嚎着，皮肤如被灼伤一样翘起，拼命砸着金钟的壁垒，然而无济于事。 宝剑比人先一步融化，散成一条发软的废铁，露出上面刻印的符文，望着钟内挣扎越来越弱点男子，游养矶发觉有些不对，“伯父，这个人好像不是她……” 养心真人也皱起了眉，掀开天地钟将奄奄一息的男子揪出来，喝问道：“你是谁？她呢？” “我……我是白雀楼的，有个人，给了我这把剑，雇佣我跟着他……我真的不敢向公子出手啊！” 白雀楼是大齐境内一家三流的杀手组织，虽一切靠钱说话，但胆子还没大到行刺正一宗的人，样心真人追问道：“是谁雇佣的你？” “我……不知道，是楼里接的生意，我只是干活儿的。” “哼。”养心真人冷哼一声，直接出手将男子毙了，似这等以杀人越货为生的恶人，死不足惜。 “伯父，我想起来了！那个药店的伙计肯定有问题，那把剑如此之快，他一个淬体低阶的凡人怎么可能比我先发现，除非是人假扮的！” 养心真人面沉如霜，灵光包裹上侄子：“走！” 回到城中街巷处，尸体早已不见，经盘问路人得知，小伙计在他们走后自己站起来缝合上肚子跑了，将他们也吓了一跳。 赶开话太多的路人，从始至终，牙城中的守卫默契的没有出现，这是一场专门针对某妖的陷阱，只是作为猎物的某妖现在已经跑了。 “这妖女好生狡猾！”游养矶拍墙怒道。 “不谨慎一些，也不会活的这么久，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 养心真人捻起地上一撮粘血的土，放在一盏虎口灯上点燃，泥土顷刻化作青烟，烟雾里出现一个御小个子男人，正是那小伙计，此时脚下生风，御空而行，速度何止是一般的筑基比得上的。 “追！” …… 小伙计，也就是明心此时正在逃跑中，暗自庆幸自己多长了个心眼，石头必然是说了什么让他们猜到自己的身份，那两人显然早知道自己要来，而且设好了陷阱和诱饵。 牙山是光秃秃的一片石头山，附近皆是荒凉之地，明心的目标是牙城东北方的树林，只要飞到了那里，那两人如何也抓不到自己，到时候…… 森林近在咫尺，明心突然警醒，强行停住脚步后退，一座金钟从天压下，轰隆砸在身前！木仙记 第118章 地涌天蛇 金钟扣落，掀起千重振波，明心顺势后退拉开距离，戒备地望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三人。 面无表情的养心真人，紧张又兴奋的游养矶，还有石头。 石头瘦了，伞帽遮盖之下，明心只能看到平静的下颌线条，他如一块真正的石头般扎根在那里，又像森林里一顶老蘑菇，只有那全身紧绷如铁的肌肉，彰示了他的心中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或许对面的两个人类会以为那是战斗的姿态，但明心知道不是，石头的战斗本能已扎根在灵魂里，会有这样的僵硬，只能说明他此时的紧张和痛苦。 将注意力从石头身上收回，“小伙计”勾起嘴角，痞痞地道：“两位仙师，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刚刚我还救了小仙师一次，不求你们报答，也不必这么急着恩将仇报吧？” 养心真人抬起地上的金钟，缓缓走来道：“妖女，莫要再玩弄唇舌，你真以为能骗得过天下人吗？” 随着养心真人的每一步，周围的空气如也被一座看不见的大钟笼罩，瞬间凝滞如胶，土黄色的沙尘在荒原上漫起，徐徐飞腾成土色的龙卷，遮断了周围一切的视线，将几人围拢在一个封闭的气钟中心。 绝对封闭的环境，声音变得落针可闻，神识撞在那一层看不见的钟壁时也被弹回来，果然，他们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他们一开始就知道了她的存在，猜到她会来救石头，于是设下了陷阱，他们在她的身上有所图，不希望与别人分享。 既然被拆穿，明心也不再装模作样，换做女声，取出天音剑轻巧地拨开凝滞的空气，抱着剑与养心真人缓步绕着圈子，淡然道：“我自入世以来，从没有骗过人我的身份，但似乎也没有义务向你们这些老顽固解释吧？猜一猜，如果你今日杀了我，家师会不会不高兴呢？” 居然还能动？养心真人不由多了一分郑重，此妖虽是半步结丹，但以其展露出来的实力，他也没有把握一击将她擒住。 “哼，焉知道你用了什么鬼蜮伎俩迷惑住了书院的诸位夫子，我替书院捉了你这奸细，也算是替我正道除了一个祸患！” “哈哈哈！”明心放肆地笑着，丝毫未显出紧张，放在瘦小的小伙计的脸上，更显得诡异无比，“老道你不会以为连你都看得出来的事情，夫子们都会看不出来吧？对了，真君还教过我道法呢，你有没有见过你家道君呢？” 书院的真君只有一位，世人皆知的守仁真君，养心真人的心思飞快地变幻着，这个妖女所说的未必全是真的，但庇护妖族也是早有耳闻的事情，五夫子当中的柔夫子，据说就是一位大妖。 书院与正一宗同属于正道，虽然私下较量，但明面上是同盟，师门是万不允许两门弟子互相残害的。 但是，这个女妖太传奇了，最初从侄儿那里听闻到青莽山有个出世的女妖修叫明心的时候，连他也不敢置信，以为是巧合，毕竟短短几十年的时间，从破土，化妖，一直到如今差一点就结丹成功，连人类修士都望尘莫及的速度，却出现在以修炼缓慢着称的草木妖修身上，委实让人难以置信。 一直到，不久前这个妖女上正一宗，搅得满山风雨，他才不得不正视这个可能，以防万一设下了陷阱，没想到她真的自投罗网了。 震惊之后随之而来的是贪婪，几乎不可能的修炼速度，连正道两大宗门的长老们都能骗过的完美伪装，能成就这一切的，到底是怎样稀世罕有神异血脉？又或者她的身上，有一个大秘密。 风险与未知的利益带来的诱惑让养心真人为之摇摆，两个人已经围着圆环踱步了半个圈子，一旁的游养矶看的焦急万分，比起已经结丹，功成身就的伯父，在筑基后期蹉跎多年的他对面前这个传奇般的女妖兴趣无疑更大。 “伯父，莫听她胡言，是她想要刺杀侄儿在先啊，今日如果放走了她，以这妖女的狠毒狡诈，来日焉能与你我罢休！” 是了，已然作出的决定，哪有临阵反悔的道理，养心真人猛地盯向对面明心的眼睛，正看到原本“小伙计”黑色的瞳仁早已消失不见，一双红瞳微旋，散发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催眠之术被看破，明心没有半点意外，从一开始就全力蓄积的一击，这一刻猛然发出，剑似白虹过日，居然率先攻向远强于自己百倍的养心真人！ 养心真人面沉如水，心中暗喝一声不自量力，一头麒麟虚影从大钟拍出，虽是后发，然而先至，一口将剑光吞下，动作微顿了一下，继续抬爪向着明心拍去。 就在麒麟兽这一瞬间的缓速中，背后游养矶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养心真人分神看去，只见那个叫蘅钧的藤妖紧紧将游养矶扣住，一把淡黑如雾的气剑从两人的胸口对穿而出，旋即黑烟飞快汇入剑心上一颗晶亮的宝石，中向着被抱住的游养矶再次刺去。 是魂兵！经验丰富地养心真人瞬间便判断出宝石的身份，若非这种极其稀有的宝物，绝对无法瞒过他的法眼！ 怪不得她能迷惑到自己，能将魂兵使地如此出神入化，这份神识绝对在结丹的等级，甚至还在他之上！ 信手将手中大钟向明心一抛，知晓一般的手段拦不住魂兵，养心真人向着侄子飞掷出一柄玉如意，魂兵的速度原本无与伦比，然而宝石刚要刺中游养矶的额头时，抱着游养矶的石头突然将头向晶石一摆，后脑正对落下的仙心。 仙心中的二号急转方向，然而终究是被耽搁了，玉如意飞到，如意头上的黄宝石放出光幕将仙心拦住，二号只能驾驭着仙心，以奇快无比的速度返回到明心身边钻进额头里。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此时养心真人的大钟刚刚与麒麟虚影合体罩来，明心灵活地向后一闪，踩在大钟上借力加速。 背后的沙尘之墙突然变成一片血水向外爆开，一只金色龟壳和道道血丝织成蛛网，变成两道放心啊拦在明心与大钟之间，虽然总共只阻隔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已足够明心从血洞中飞出，拍上一张灵符，遁地逃走。 “矶儿，怎么样？” “没有大碍，是蘅钧救了我。”石头退开，忠诚地守在一边，游养矶自服了一颗丹药，又投给石头一颗，“伯父不必管我，快去追那妖女，千万不能叫她跑了！” “放心，她跑不了的，她的目标是你，不要离开我身边。”养心真人再取出虎口灯点燃，烟火中显现出明心，骑在一匹马背上颠簸前进，养心真人抓起游养矶两个，再度追上去。 沿着虎口灯的指引追进就近的林中，一进森林，虎口灯内的形象立即变得忽明忽灭，随着两人逐渐追踪着进入深林，影像消失的时间就变得更长，每一次影像再度出现时，与之前方位的偏差也变得南辕北辙。 意识到对方是草木妖族，这片森林正是她的主场，在这样追踪下去，迟早会被她甩脱逃走，养心真人愁眉思索，此女尚未结丹就已经如此难缠，若是教她逃了出去，今后更是有无穷无尽的麻烦，心焦之时，目光突然落在前面林中弹跳探路的“蘅钧”身上。 收起已经没用的虎口灯落在林间，养心真人道：“矶儿，让蘅钧回来吧。” “伯父，我们不追了吗？”游养矶急道。 养心真人露出一抹高深的笑意：“不追了，我们叫她自己送上门。” 随后，在游养矶不解的目光中，突然扬起手伸向石头，石头被隔空抓过来，额头吸在养心真人的手掌上，身体突然过电似地痉挛。 筋骨错位，全身的每一块骨头都在疯狂地摩擦彼此，疼痛的折磨超乎想象，然而石头硬是强撑着，忍受着剧痛如一块石头，不发出一声痛呼。 “伯……伯父，您这是做什么？那是蘅钧啊！”游养矶惊道，心中一丝了悟，却还不敢置信。 “哼，蠢材，连你这灵宠都比你看的清楚，让他开口求救。”养心真人斥道，一边挥手从天地钟口放出道道火蛇，攀上周围棵棵高耸茂盛的林木，灵火轻而易举地吞噬树木，飞快蔓延向外。 “可，那也不用……她未必会……” “让你做什么便做就是，快让他开口，你这灵宠还能少受些罪。” 游养矶望着这一年多来日夜陪伴的伙伴，心中不忍，却又不敢上前去把他从那一只魔掌上拉下来，正欲发出指令，石头体内突然灵力暴走，身体膨胀，竟是要自爆妖丹！ “蘅钧，不要！” “石头哥，不要！” 两声不要几乎是同时喊出来，说不清是哪一个起了更大的作用，石头体内股荡的灵气真的收缩回来，从自爆妖丹的关头强行压制下来，身体遭遇重创，无力地瘫倒在地，额头还黏在养心真人的手上。 “哈哈，人言草木无情，岂知道草木最是有情，真是笑话！”养心真人狂笑着猛地提着手中的石头扔向空中，一只摩天大掌攥向石头，势要将他捏的粉碎。 藏在林木中的明心大骂此人无耻，明明只差一点点了……然而身体却比思想快，鬼马一跃弹射出树林的边界，跃进狂欢的火海，人在空中，剑已脱手而出，向着捏向石头的手掌飞射！ 养心真人大笑着，握拳猛一敲钟，地面的火蛇瞬间爆炸了，万蛇狂涌向上，卷起万斤泥土，烧成灼热的岩浆火蛇，铺天盖地地将明心几妖包围在中心，火蛇挤压翻滚成团，几无任何逃跑的可能。 连养心真人灵力构筑成的手掌都被火蛇吞噬了大半，明心的飞剑斩落剩下的一半，鬼马在恐怖的高温下无声变为黑晶的项链回到明心颈上，兰馨飞过去接住石头，此时石头的“草帽”末端已开始着火。 明心用佛宝护住自己三妖，周围颗颗赤红的熔岩蛇头越压越近，却没有一拥而上，他不想杀自己，他想要的是她的秘密。 而这将是他最大的错误！ 明心双掌合拢，十指并成七角，火线在体内流动汇聚，一豆冉冉的青苗出现在掌心。 排名第二十的地涌天蛇？那便试试我的彼岸青莲吧！ 火苗托举向天，缓缓高升，佛宝感到威胁，自动地退开，四面八方狂傲的岩浆蛇，在这小小的一点火苗面前，突然骇恐地想要向后退却，但它们挤地太紧，包的太严，阻止不了火苗滑进第一个蛇头。 如丝般顺滑，毫无迟滞。 力量从体内狂涌而出，顺着空中那一丝看不到的连接，注入那一只蛇头的方向，青色的火莲从赤红的岩浆上生出，一朵一朵无限向周围扩张，空中巨大的熔岩火球轰然散成漫天的莲火炸开，而只是这一瞬间，明心体内的灵力就已被榨干了最后一丝。 不足的灵力用生机所取代，若非明心及时斩断那一丝的联系，此时已被那青莲火榨干了全部的精血。 脱力地向下坠，全靠兰馨将她与石头并排抓着拖在空中，才没有掉进下方的火海里。 而此时，明心终于看到了熔岩火球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已经完全变为火海的森林中，苦树正与养心真人激烈的拼斗着，熔岩火球爆炸的动静同时惊动了两个结丹，一起瞩目过来。 “爷爷小心！” 一道沙龙从金钟里飞出，穿过火海，被融成一条岩浆蛇，狠狠撞在因明心几妖而分心的苦树胸口，苦树倒飞而出，跌落进火海，溅起千层火浪。 “爷爷！”明心惊呼道，心焦如焚，却又无力可使。 原本不该是这样，他们原本约定好，由明心去城里刺杀游养矶，若是成功则由苦树拖住养心，明心带着石头逃走，若是失败了，就将他们引到林中深处，用利用森林布下绝杀阵，一举擒杀他们两人。 谁想到，养心先是在阵外用石头做威胁，逼她现身，后又放火烧林，这地涌天蛇用来对付普通的山林无异于烈火烹油，如今他们的布置全部失效了。 她还是太小看正一宗的结丹了，只可恨她如今的实力太弱，若有结丹修为，何惧他一个养心？ 此时，第一片飘扬的莲火，终于落在熊熊的火海上。木仙记 第119章 青绿的火莲落下之处，红焰遇到了天敌一般轰地向周围散开，围绕着那一片青莲落下的中心，清理出直径三丈有余的一片焦黑的土地，只在中心留下一片纤薄如纱的莲灯。 千朵火莲飘落，就是上千朵莲灯，几乎是瞬间，整片地涌天蛇构成的火海被清理地一干二净，大地之上，只有朵朵青莲潋滟，若一颗颗充满生机的青苗。 养心真人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眼中随即闪过狂热，这样的形态，如此的威力，不会错，就是异火榜排名第三的灵火，彼岸青莲！ “哈哈，妖女，你还真是给我惊喜！”养心真人凌空挥出一只灵力之手，迅猛地抓向空中的明心三妖，兰馨拼力地拉着脱离的明心两个向外飞，却挑不出那手掌的掌心。 就在这时，一根三人合抱粗的树干突然从地面下冲出来，一举撞碎灵力手掌，大地鼓动，地面层层裂开，苦树从破开的大地中站起来，他化成了原型，比原来变大了千百倍，根茎扎进土地里，遒劲的枝干向着天空不断生长，长成数十丈高的粗壮怪树。 变成原型的苦树，枝干如根根手臂向外延伸，尖端握成拳头，千手千拳，铺天盖地地砸向养心真人，树干上，一张皱巴巴的五官显露出来，闷雷似的声音低吼着：“人类，休想再动我的孩子们！” 养心真人朗笑，“哈哈，手下败将也敢来送死，也好，今天就送你们一起上路！”双手将天地钟托举向天，残留的热气火从地面上涌起，天地中扩大，在他的头顶盘旋成一座如山般的火焰大钟，将他与早躲在身后的游养矶整个包裹在里面。 苦树的枝条握成的拳头砸在火焰大钟上，根根被撞碎成焦黑的木炭碎屑，飘洒成黑色的雪，然而苦树没有任何的停顿，被烧毁撞碎的退回来，枝条重新团成更巨大的拳头，继续向着火焰钟轰击，不将这口大钟打破誓不罢休。 火钟之内，养心真人丝毫不乱，在他眼中，这只是强弩之末的垂死挣扎而已，千年树妖的灵力会不断补充天地钟的消耗，随着时间推移，他的优势只会更大。 以他的实力，如果现在反击，顷刻就能焚化这几个草木妖，但他不想这么做，他要收服他们，千年的树妖，身怀秘宝的绝世妖姬，这些都将是他的！ 大钟在不断的轰击下反而越来越大，渐渐反压向苦树，从钟口传来强大的吸力，若非有苦树庞大的身躯挡着，后面的明心几妖此时已被吸进钟里。 “明心你快走，兰馨，带她们走，快啊！” 躲在苦树身后，催促声不断地传来，兰馨满面挣扎地在空中一会儿进一会儿退着，却怎么也不肯多迈出那一步，按照姐姐教她的，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时候该走才是，但是……兰馨咬牙，现在要是走了，不仅姐姐不会原谅她，连她自己也要不开心一辈子！ 可恶，这种事情都是姐姐做决定的，兰馨破罐破摔地道：“姐姐，我们怎么办啊？” 明心牙关紧咬，此时拼命思索着如何扭转局势，她储备了许多宝物，即使现在灵力耗尽，即使落在巨钟力场中，她也一样有办法逃走，但那都是为了保命，没有一件能帮助她此时击败养心真人，也没有一件能够带着此时巨大化的苦树一起走。 游养矶不死，石头就永远在他们手中，青莽山的妖们就永远暴露在危险之下，为了掩护他们，苦树一定选择用生命来与养心真人同归于尽，他是不会退的，所以她也不会退！ 大火过后光秃秃的山岗上，点点莲火盛开在两个结丹战斗带起来的狂风中，虽飞沙走石，但却无法让这些薄薄的莲火摇动一丝，只会用它们自己的节奏慢慢耗干力量而熄灭。 是了，森林之魂，大地之阵，破灭新生！ “兰馨，带我到爷爷身上！” “唉！” 后背紧贴着苦树的“发冠”根部，明心吹起了笛子，鲛人制作的短笛，天生就是表达心声的最好工具，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沟通方式。 一个无比大胆的想法传输进苦树的识海，几乎毫不犹豫地，他将藏在地下深处的根系向上扎出来，变成本体之后，苦树的根系早已遍布了整片山地，此时一根根如石笋破土而出，每一根的顶端，都顶着一顶小小的青莲。 来自千年树妖的强盛灵力注入片片莲火中，然而这还不够，这些灵火挑剔的很，只吃来自它们宿主的能量。 明心后背生出丝丝根茎，嫩白的根茎轻松地扎进厚厚的树皮里，力量顺着苦树的灵力回路注入，流便全身，此时她就像嫁接在苦树身上，彼此的气息已融为一体。 千朵火种骤然盛放出瑰丽的千朵火莲，苦树的根系瞬间蒸发，朵朵莲花顺着遍布地下的根系开满大地，随风飘扬向空中。 “你们疯了！” 看到那满地繁花的刹那，养心真人只觉得头皮发麻，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他们要与自己同归于尽！ 再顾不得徐徐图之，养心真人手诀凌空拍在火钟上，钟面飞出一只威风凛凛的火麒麟，巨吻擒向苦树头顶的明心，同时火钟缩小成两人高，带着自己两人飞速升高，此时顾不得再收服苦树，只想抢走明心了事。 然而彼岸青莲的蔓延速度超乎想象，苦树巨大的树身几乎瞬间就被点燃成漫天的莲火，气势万钧的火麒麟也只能如投火的飞蛾，在炸开的莲火中焚烧干净，漫天的飞扬的莲火中心，一颗碧绿色的妖丹放射出光晕，将身边三个年轻的妖笼罩在其内，那是苦树的妖丹。 从妖丹中，传来苦树悠远的吟唱，和着苍凉的笛声，更显辽远，天上地下，每一朵火莲中心结出一颗莲子，每一颗莲子发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长成树木，扩散成森林，不需要依凭土壤，每一片空气都可以是这些种子肥沃的土壤。 飞速蔓延的森林将包裹养心真人的火钟吞噬在中间，养心真人惊愕的发现他在森林中迷失了方向，金钟上的火焰无法再伤害到这些树木。 阵阵清风从林间汇聚在那一颗碧绿的妖丹周围，围绕着妖丹重塑出一个精壮的男性，他肤色呈棕褐色，年轻的面庞上勾勒着叶脉形的徽记，长发披散在赤裸的上身上，完美的身材，满溢着野性的力量，此时的苦树俨然恢复了他最巅峰的年岁。 “彼岸青莲，涅盘重生？”近万年来，没有人目睹过彼岸青莲的真面貌，此时的养心深深为之震惊，眼前出现的一幕简直就是神迹！ 这样的力量，他一定要得到它！ 驾驭天地钟，养心真人就要赌上他毕生的绝学，然而一阵清风从林木间轻缓地刮过，如柔软的羽刷，却粘走了身上每一丝凝聚起来的真元，周围的空中森林密不透风，他突然发现自己被隔绝了与天道的最后一丝联系，此时的他只相当于一个筑基而已，已经驱使不了手中的本命法宝。 冷汗直下，为了独占明心的秘密，他的行动从头至尾都瞒着正一宗，牙城的姜城主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小人，此时更没有任何人能够救他，而远处，年轻的苦树抬起了一根具有绝对统治力的手指。 人生的大起大落来的如此之快，一瞬间纷纭的思绪中，毫无预兆地，养心真人突然一手捏住背后的游养矶的脖子拉到身前，当着苦树几妖的面扭断成两截，抛向下方的丛林。 如此的动作超乎所有人的意料，苦树微皱起眉，没有立即将手中凝聚完成的攻击发出。 “你们不能杀我，我是正一宗的人，只要我死，正一宗就会知道是你们做的，到时候你们绝对逃不过正一宗的追捕，你们要的是他，现在他还给你，放我走，我可以以道心发誓，从此我们两不相干！”养心真人手中满是鲜血，面目狰狞地道，此时的他哪还有半点道门正宗的仙风道骨？ 寻常的魂灯命牌等等手段，明心自然不惧，但是对方是正一宗的结丹，能不能拦住他的死讯传回正一宗，明心还真的没有把握，明心拔出剑踏前一步超过苦树：“爷爷，让我来吧。” 有书院护着，正一宗又不能把她怎么样，最多再蹲个几十年的禁闭就是，她还愁没时间好好修炼呢。 苦树微摇头，一棵树弯过来拦住明心，在这片用苦树的身体创造出来的森林里，他有着绝对的支配权。 望着上方的养心，苦树沧然道：“一千三百年来，我在青莽山苟且求生，如今方知所谓安宁不过梦幻，命运终需掌握在自己手中，我要谢谢你让我明白了这个道理。” 一抹绿光从抬起的指尖射出，养心真人的身体在绿光里崩解，光影似地打碎，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漂浮在空气中的丛林从外围开始崩塌，一棵接一棵的大树从空中落下，插进大火过后的泥土里，生出属于自己的根系，不久后会成为新的丛林，中心处，苦树卷起三个小辈，变做灵光遁出天外，向着青莽山的方向离开。 …… 牙城，东城门前。 东城门是牙城最繁华的城门，然而此时大开着，却没有一个人进出，一个一身黑纱的女子面向城门站在城门外，她的手中有一把剑，剑在城门前画了一条线，一人一剑，便是一道越不过去的关。 城门内，牙城城主姜白站在线的另一边，遥望着远处片片剥离的空中丛林，背后是黑压压的两千牙城守军，从始至终没有一人踏出这一条线半步。 “戏已散场，仙子可以放开我这城门了吧？” “半个时辰后，卿可自便。” “妖女，你不要太放肆了！”姜白身后的黑袍将军终于忍无可忍地道，跨步就要踩过那条线，脚已抬起，姜城主目光微闪，驭气将黑袍将军拦住，转过身躯，打了个哈欠道：“罢了，看了这么久我也累了，传令下去，今日所有城门关闭，城主我要睡觉，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都别来烦我。” 大门哐当锁死，紧贴着地上的深痕，女子转身，飘然远去。 …… 明心与苦树一行并未走远，被遁术带着飞出到原本准备好的位置处，发动预先布置的群体遁地符阵，跳跃之后，转移到牙城西南三百里的一片果林里。 一落地，明心抢先扶住苦树，担忧地道：“爷爷，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苦树安慰道：“前面的传送阵我们分头走，你带着石头先回山谷，回去之后马上转移，我去血藤那里躲一躲，等风声平静了再与你们汇合。” “都这个时候了，您就别说这些话了！要走一起走，正一宗要是能发现你，我们也跑不了，我带你去长安躲躲。”明心焦急道，不由分说的掏出一块明黄的石头塞给苦树，“您拿着这个，不要吸收太快。” 苦树的情况她多少能猜到，彼岸青莲的力量确实神奇，但可不是什么克敌制胜的良策，这段时间明心试过多次，也算发现一些规律，彼岸青莲火带来毁灭和新生，但那必然是有代价的，新生的事物会在这个过程中耗费大量的能量，最终比起原身减弱数倍。 比如那时的大地之树，她的蜘蛛傀儡，还有此时的苦树。 看似威力无穷的空中丛林，实际是苦树用本身的生命本源，在青莲的转化下凭空制造的一片丛林，用来发动早已在林中布置好的，却因为大火而无法发动的绝杀大阵，本源一旦散出去了就再也收不回来，现在的苦树看似年轻强壮，实际脆弱地像根小树苗。 昆仑石握在手中，不断融化成缕缕黄色能量，融入体内，苦树瞬间感觉气息稳固了许多，新生脆弱的身体在与这能量融合，飞速地衍化成熟着，这样的石头，这种神奇的能量，不是当初助明心化形的那一块吗？ “明心，你不要胡来！”苦树忙退拒，他不知昆仑石的来历，生怕这块石头其实是当初那一块儿，是明心的心脏之类的东西。 然而明心现在的力量更强些，捏着他的手不放开：“您就别操心了！”半扶半拉着苦树，走向藏在果林中的第二个符阵。 穿过果林来到符阵隐藏的地方，地上却只见到一堆杂乱的符石，符阵，被破坏了？！木仙记 第120章 旧仇 “谁？！” 明心突然挥剑向林中射出一道剑气，剑气着落之处，一个全身包裹在黑纱衣里的女子出现在那里，女子抬起袖子轻轻一拂，将剑气拂落，轻松地如掸掉一丝灰尘。 明心心中惊异，这样的打扮，这样的气质，不是那晚见过的林雪是谁？她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她破坏了符阵？ 心中不禁染上一丝隐忧，刚才那一拂太轻松了，比她先前对林雪实力的预料还要高，以她们几个现在的状态，若是林雪真的有歹意，很难全身而退。 心中虽已经有九分认定，明心此时却不敢表现出认出林雪的样子，现在这个时候，实在不适合再去触砰林雪的敏感点。 “阁下是谁？跟着我等有何事？” 黑纱下的女子静默不语，那无言的注视，让明心激起阵阵不祥的预感，凝视了片刻，女子突然做了一个让明心没有想到的动作，她摘下了遮面的面纱。 是林雪，锋利如剑，又阴冷似冰，多年前长安再见时候林雪那种阴森的气质，此时变得更加明显，虽然从那目光中没有感觉到杀气和敌意，一样让人不舒服。 “林师姐？” 林雪没有回应，她缓步走来，目光始终注视着明心，自顾自地说道：“敢刺杀正一宗的结丹，你们的胆子很大，但太不小心了。” “林师姐不会是为了这件事来追杀我们的吧？”明心尽量把这句话当成一句玩笑，神识传音着苦树等妖不要轻举妄动。 林雪停下，停在明心三尺外，剑刃刚好够得到的地方：“不，凡人皆有一死，即便高高在上的四大宗门也没有什么特殊，正一宗从不会为弟子准备魂灯之类的东西，牙城的姜白我也替你们拦住了，没有人看见，这点你们不用担心。” 此时明心应该松一口气的，但她丝毫没有，林雪的语气，听起来总有点像对一个濒死之人的交代。 明心紧握剑柄，半身将其他三妖挡在身后：“无论为了什么，都要多谢林师姐了，林师姐有什么用得上小妹的地方，不妨直说。” “我今日来只是为了问你一件事。”林雪幽幽道：“你可认识一个叫做唐芸的人。” 唐芸？明心皱眉，“不认识。” “是吗？是了，他不会那么叫，那么，你还记得芸儿吗？” 明心的瞳孔骤然紧缩成一点，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果林中作响，旁边的苦树和兰馨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林雪的剑已点在明心的眉心，明心怔然望着手中的天音剑，天音剑拦腰而断，她与她的剑意，只在一次碰撞间，便一败涂地。 她不仅是剑心，更是结丹！此时的林雪，养心真人只配够到她的脚跟。 “姐姐！” “明心！” 明心急忙挥手止住想要来救的兰馨和苦树：“不要过来！”随即盯向林雪毫无波澜的双眸，即使在现在，她也没有流露出一丝的杀意，但明心知道她会杀了自己，这才是她真正可怕之处。 “放他们走。”明心冷然道。 “我不会动他们，你帮过我，他们就算我偿还你的恩情。” 这是说在长安的时候吧？她替他们挡住了姜白，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吧？明心心中苦笑，还真是恩怨分明的一个人。 “坏女人，谁要你放了，快放开姐姐！” 苦树毕竟对当年的事情知道的多些，分秒间已猜到林雪所为何来，上前道：“姑娘若是为了当年那两人报仇，明心那时只是一个没化形的小妖，又能够做什么？他二人是死在我的阵下，姑娘要找就找我吧。” 明心想扶额，又发觉现在的姿势不太合适，只好无奈向林雪道“更正一下，让他们走。” 林雪似乎认真地考虑了明心的建议：“也好。” 三缕纯黑的雾气突然从林雪的袖中散出，分别缠上苦树和兰馨，连重伤昏迷的石头都没有放过，黑雾中的人沉睡，世界终于清静了。 “谢谢。”明心真心诚意地道，至少不要让他们看着她离开：“动手吧。” “你不怕？”林雪的话语中终于带上了一点不一样的感情，这似乎让她意外。 怕吗？明心自己也觉得意外，当这一天近在咫尺，她发现自己并不怕。 弯出一抹标志性的微笑：“你说的，凡人皆有一死。” 林雪薄唇微紧，剑刺向前！ ……我是主角绝对不会死的分割线…… “阿雪！” 宋竹赶到时，只看到林雪的剑刺进了明心的额头，明心的身躯水中倒影般融化，歪曲的面庞让脸上那一抹笑容显得格外地……欠揍！ 一股妖风猛地吹过，林雪挥剑在空中连刺三剑，还是没有阻止面前的一切如雾融化，随着风儿吹走，对面四个草妖彻底消失不见，只有一声贱兮兮的笑声从风中传来，“但不是今天哦！” 心中一紧到一松，宋竹忍不住微笑着摇头，还是这么精怪，随即又是狠狠一紧，要遭！ 林雪看了过来，正好看见宋竹来不及收拾干净的笑容。 和她一样讨厌，这个认知让林雪无缘由地更加心烦，发泄地一剑轰倒半面果林，整片果林割麦似地整齐折腰，大地分出沟壑，“我应该说过，不要再管我的事！” 意识到这是一道送命题，宋竹骤然正色道：“我来是想告诉你，我找到那张藏宝图的来历了。” …… 没有宋竹和林雪想的那么么潇洒，更没心情开玩笑，那一瞬间，明心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木然地看着天空，到现在还没有从那生死间的变化之间缓过神来。 “要死了喵，姐姐我这么好看你不看，非要看那臭乌鸦，早知道不来救你了。” 一只白白的小爪子毫不留情地拍在脑门上，明心吃痛地清醒过来，头顶树梢上那只乌鸦被惊吓地嘎嘎飞起来，临走前不满地给明心留下了一脑门的鸟屎。 “啧啧啧，真是脏死了。”玲珑掀起甩着手，好像摸过明心的脑门，也是粘了那鸟屎一样。 明心不在意地用净尘术扫干脑门上的鸟屎，从地上一跃而起，苦树三妖都在旁边，挨个查验过，只是昏了过去，体内灵力运转正常，没有受到更多的伤害。 只不过……明心轻咦一声，继续在兰馨的身上摸索着。 一边的玲珑先不爽了，气呼呼地冷哼一声，转头就要走，走到一半突然发觉不对，她为什要走？小混蛋还没给报酬呢！ 回转过来，却看见明心慢慢将一缕黑色的雾气从兰馨身体里抽出来，吸收进自己的体内。 “这是什么呀？”玲珑的气去的也快，好奇地凑过来问。 “黑潮病。”明心淡淡道。 “啊呀喵！快拿走快拿走！”玲珑一跳三丈高，直跳到头顶的乌鸦刚刚待过的枯枝上，眼看着明心逐个从苦树等三妖的体内抽出那黑气吸进体内，忍不住好奇地道：“你不怕？” “我有抗体，这东西很补的。”吸进识海中的黑气很快被消纳干净，明心回味着，和当初的那些荒兽感觉不太一样，似乎是变种，非要说的话，和荒虫之王的气息有些相像。 林雪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看起来它们对她的帮助还不小，明心突然忆起多年前她在穿越隔离区的时候，也从一个孩子的记忆中看到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女子，虽然从孩子的记忆中看到的形象比林雪本人高壮一些，但孩子恐惧之下，对人的记忆失真也是有的。 难道真的是林雪？是像她一样被寄生了之后有了吞噬荒兽的能力吗？ 说起来林雪比她大一些，但也大的有限，大约与宋竹年岁相仿，当年见她不过筑基中期，二十多年之后再见，居然已经结丹了，这份速度委实惊人了些，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突然想起来什么，明心仰头无比地灿烂笑着道：“玲珑，谢谢你哈。” 玲珑愣了一下，旋即大怒道：“居然现在才想起姐姐我来，看爪喵！” 一番打闹（蹂躏）之后，被拔除了荒兽的苦树三个陆续醒来，玲珑在明心的身上发泄够了，又得了明心供奉的深海鱼眼，心情大好，大发慈悲地同意继续送几妖回天澜山。 坐在玲珑的飞毯上后面，石头一只闷着头将自己缩成一个球，藏在“帽檐”下面没有说话，明心大约能体会到他此时的心情，试着劝了几句，又讲了两个笑话，除了兰馨非常捧场地假笑了两声之外，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让他静一静吧，会没事的。”苦树抚着石头的草帽，对明心说也是对石头说，虽然如今变得年轻了，神态还是一般的慈祥，让明心看着就觉得暖暖的。 “爷爷，你……” “说的就是你，安静一点会死啊？”坐在前头的玲珑猛地捉住明心后颈提过去，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指着上面一道尚未消除的红线道：“看到没有，这都是为了救你才被那小贱人戳的，面子都要丢光了，我不管，这次的任务你得给我加两成！” 任务是明心在昆仑发的悬赏，悬赏了一千积分，本以为不会有人接，没想到玲珑真的千里迢迢地来了，虽然救地不是石头而是她。 玲珑危险地磨着牙，只要明心找理由推脱就把她挠成刨花，却不想明心爽快地道：“好玲珑，这次多亏你救了我，两成怎么够，给你加两倍！”说着积分已经从账目上转了过去。 玲珑见鬼一样：“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我不是一直都很大方吗？” 好像还真是，几千积分的沉阴木说买就买了，还有那么多修炼心得，鬼知道她一个化形妖修买来做什么，但为什么总觉的有圈套？ “真的是为了感谢你啦，我的命还不值三千积分吗？小鱼干要不要？” “拿来。” “按摩舒不舒服？我新学的。” “唔……马马虎虎。” “呐，帮我搬家吧！” “嗯……” 替昏昏欲睡的玲珑顺着毛，明心向着苦树打了个胜利的手势，不期然遇见从草帽的缝隙里偷看过来的一只眼睛，微怔了一瞬，明心漾起暖阳似的笑容：计划通！ …… 即便打着瞌睡，飞毯依然顺利地驾驶着，绕开人群密集的地方返回天澜山，玲珑回味过来之后虽然发了一番脾气，在山谷里一众小妖的攻势之下还是投降了，勉为其难地答应帮青莽山的众妖转移。 石头确认了两个失踪小妖的讯息，讯息，至此，除了那八个在事故中遇难的小妖之外，青莽山的妖们终于又齐全了。 石头还是不能原谅自己，回山之后，越发沉默寡言，夜以继日地守护在山谷外，想要弥补自己的过失，明心虽担忧，但也相信，在阿福他们的陪伴下，那个她熟悉的石头会回来的。 这一次的事情给苦树的触动很大，与养心真人对战之时说的最后那番话，明心便明白了他的选择，将命运把握在自己的手里，于是归来之后，有些事情就要加紧地筹备了。 请玲珑帮忙是第一步，不得不说玲珑此时出现对青莽山的众妖来说是个极大的帮助，苦树在这一战中修为倒退，在明心昆仑石的帮助下，也只维持住了筑基中期的修为，此时众妖的实力大大减小。 而那位血藤前辈一直深居简出，不愿意与其它妖族为伍，明心本身毕竟没有突破结丹，面对正一宗以及林雪随时都可能到来的追杀，他们实在没有太多的抵抗能力。 而玲珑此时就是一股及时雨，归来的当日，便带着山谷中的大小妖族沿着天澜山脉迁移到天澜山的西北端，路上明心与苦树向大家介绍了明心关于迁移到大唐的设想，除了四个不愿离开故土的草妖之外，其它都选择了跟从苦树，去往遥远的大唐。 明心几妖在天澜山中花了半月的时间为四个不愿意离开的小妖寻找到合适的栖息地，明心趁机将自己身上携带的最后几千个妖魂转生的种子中的一些，按照栖息的习性栽种在天澜山，并埋了一些物资在山里各处。 草木修行不易，互相照顾，多少能轻松一点，至于以后的路，每个妖的妖生都是自己的，明心没有办法，也不会一一为它们保驾护航，一切就靠它们自己了。木仙记 第121章 青吾 一切准备停当，明心众妖在山谷中为遇难的几个小妖举行了葬礼，告别了四个不愿离开的小妖和若干的种子们，由玲珑的仙舟带着，离开了天澜山。 离开的时候，连给宋竹发一封传讯都不敢，生怕被林雪循着踪迹找上门来，说一句灰溜溜地离开，一点都不过分。 明心与林雪的仇算是结下了，且颇有不死不休的意味，其实这仇主要在林雪，明心杀了那唐芸的仇。据石头所说，林雪确实上过牙山，逼问过游养矶，也是从他那里知道了当年事的真相。 虽然林雪要杀她，但明心倒也说不上来恨，她与唐芸是生死之争，林雪与她是杀友之仇，都是人之常情，狭路相逢勇者胜而已，没什么好恨地，只是要想个办法把林雪干掉才好…… 这很难，林雪很强，是她现在只能仰望的强，而她虽然好像掌握了一些林雪不为人知的秘密，但都是捕风捉影，没有实质的意义，用来向正一宗的人告状，更是无稽之谈，搞不好把自己告进去。 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好好修炼一途。 有玲珑带路，一路宵小退散，虽不方便搭乘传送阵，但以结丹修士的速度，还是于一个半月后进入了大唐地界。 买山头儿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明心干脆带着青莽山众妖先回三圣山，在她的澄心居暂住一段时间。 二十多年过去，澄心居的守护阵法已经扩展到方圆一里多的范围，无数奇花异草寄居在里面，草木妖族所需要的活动范围本来就不大，用来临时安置众妖足够了。 明心也不是没想过将大家都接到三圣山里来，但一来三圣山毕竟闭塞，且阵法盘杂，一不小心就要陷进去，二来她终究有一天是要出师的，三圣山虽好，但不是长久之地。 苦树也不同意居住在三圣山，再宽宏大度，也一样是寄人篱下，要生存，要变强，总要自己去闯。 回到澄心居，将众妖与七宝、七七两个互相引荐过，不愧是两棵老树，苦树和七宝很快互相引为知己，七七有了许多小玩伴也很开心，虽然她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做在旁边看着大家笑而已。 只是有一件另明心十分烦恼的事，不知是谁先学了去，几个小妖都像七宝一样喊她“少主”，连三娘也是如此，还振振有词地说这个叫法“比明心好听多了”，“苦树就不会取名字”，“好好女孩子家，弄得像老尼姑一样”云云，明心抗议了几次无效，干脆躲出去，耳不听心不烦。 躲出去可不只是避难，明心先找到李弦歌，公主殿下表示些许小事不要来烦她，将明心丢给了楚荆南，楚荆南表示有钱一切都好说，明心很有钱，于是隔天便带着苦树一起，去往大唐南部的夷陵郡看山头儿。 夷陵郡名为郡，实则总的大小相当于两个宋国，夷陵郡守是大唐朝廷派遣，但只管军不管民，郡里的事都是各位领主自管。 领主们买地，用来做什么的都有，有的种田，有的作为洞府居住，有的自立为王当土皇帝，也有些大小宗门来这里建宗立派，繁衍家族，而最多的地方还是荒凉着，维持着原生态。 楚荆南将他们引到夷陵郡的郡府衙门处就不见了踪影，但不知他与衙门的人说了什么，负责买卖土地的小吏对他们热情地很，亲自带着明心两妖查看地势。 跟着小吏在夷陵郡反复考察了半个月，两妖最终商定选中夷陵郡北部，靠近大唐的一片方圆五十里的群山，这里山重水复，往往一峰之间，气候各不相同，适合各种种族的小妖们生长，且附近有一条小灵脉穿过，灵气充裕。 山中地势复杂，雾瘴横生，苦树仔细看过，山水之势正合紫气东来之势，可以以此布阵，无论是聚灵还是御敌都是上上佳选，且附近的广大地域都是人迹罕至，妖兽横行的荒地，比起人类，众妖还是更擅长与妖兽打交道一些。 如此风水宝地却至今无人相中，一是草木妖类与人类对环境的审美很不相同，二是这片区域实在没有什么资源可以出产，没有矿产，种田种药太凌乱，且占地又大。 夷陵郡里各封地每年上交的岁贡――也就是保护费，是按照领地的大小来计算的，光靠里面出产的零星的妖兽和灵药，想要维持这笔不菲的花销还要每年向里面补贴上不少。 明心和苦树也想过关于岁贡的问题，一切还要从自身的本事开发，苦树会酿月露，是采集双月的月灵精华酿制的灵露，在山里的时候是明心最爱喝的饮料，只可惜收集月光麻烦，不能常常喝到。 明心在云洲时见到一种叫做拜月娥的灌木，拜月娥喜欢月光，在夜晚的时候叶片会吸收月光在表面。 寻常的药草要生长多年才能有药效，但种植拜月娥收获的是月光而不是它的本身，她天生就能吸收月华，所以可以很快行成规模，且很容易养活，大可以在山中栽培，酿造的月露是妖族独有的制造，明心在市面上还没有见过类似的，物以稀为贵，只要善加运营，应当不会愁卖。 至于运营和售卖的任务，暂时可以交给楚荆南和小李来做，明心近来不准备再外出，也可以帮忙，小李现在越发地沉迷于生财买卖之道，将楚荆南的功夫学了十成十，只是修为多少有些荒废了，明心不好说什么，人各有志，每次见他干劲十足的样子，似乎那样也不错。 回到郡守府来办地产手续的时候，楚荆南又神奇地出现了，一套不明觉厉的暗中操作之后，这片领地再打了个折，最终以八百万灵石的价格卖给了明心，并且还挣得了开辟荒地的奖励，免除五年的岁贡，从此以后只要明心不造反，这片土地就永远归她和她指定的继承者所有，只要还交得起岁贡，就永远受大唐夷陵郡的保护。 买下土地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好多的事情要做，第一件就是将山里原住的各路妖兽集结起来，由明心好生“教导”一遍。 这几片山里原本就只有十几只筑基的妖兽，附近也并无结丹的妖兽，万恶的殖民者处置掉几个刺头之后，剩下的妖兽们很快就愉快的接受了和平，明心本也不打算把他们都扔出去，草妖和兽妖并非不能共存，万物生息平衡，若是破坏了平衡，对领地内的生态不是好事。 第二件事就是为领地布置起防御，虽然有大唐军方的保护，没有人敢明抢强攻，但却防止不了有人进来闲逛。 明心暂时不想当一个好客的领主，除了夷陵郡为每个领地配发的传讯和防护法阵之外，苦树开始在山中住下，日夜翻山越岭，研究如何依靠着领地特殊的地势，布置一套护山大阵。 这个明心帮不了太多的忙，她自己阵术不精，最多将自己的藏书分享一些，或是上藏书楼查查资料，苦树的阵术融合了妖族本身的天赋与人类的阵术，自成一套体系，她的这些藏书只能稍作参考。 要布置一座永久的护山大阵是项大工程，明心与苦树每日脚不沾的地来往于领地和大唐境内，按照苦树提出的一个个设想，寻觅合适的材料，请教书院的诸位阵术大师们，或是用自己特殊的神识来观察阵法运行的规律，以求改进。 自己两个这么忙，也没道理让山中一帮小的闲着，领下地契的第二日就全部捉了出来，能活动的帮忙种花种草，试阵，打下手，不能活动的监视四方以防有人或妖偷溜进来，总归不能闲着碍眼。 明心还将最后一百多个妖魂转生的种子栽种在领地里，山里的草木妖队伍一下子就壮大了起来，虽然分布在这广大的范围内还是如沧海一粟，放眼看不见妖影。 至此全部的妖魂都投生完毕，了却了明心的一桩心事。 忙忙碌碌三个月之后，一切都步入了正轨，虽然在外界看去领地还是原本那片荒山野岭，但内里已经不同。 大阵的主体已经架构完成，剩下的细节还要不断完善，这是细活儿，就不是一两年之内能完成的了，此时的领地，灵气汇聚成道道灵穴，流转在山间，将灵脉的作用发挥到先前的两倍多，两面背阴的山坡和山下的谷地种满了拜月娥，长着绒毛的叶子，月光下铺成一张丝被盖在山上，让人忍不住想躺进去。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其它的变化，多是对环境的改造，还有三娘等妖为自己设计的居所等等，这里不一一细表，最后一个阵眼落成那天，第一批月露也出炉了，一众长腿的妖们聚在新建的月露作坊里，讨论为领地取一个名字。 “要不还叫青莽山吧！”阿福兴冲冲道。 “去去去，还不嫌晦气，我看叫芙蓉山最好。” “那怎么行，姐姐是领主，当然要叫明心山了！” 明心赶紧将兰馨拉回来，真要叫明心山，她直接去死算了。 “还是听爷爷的吧。” “千万别，要成和尚庙了！” “咕噜咕噜……” “阿福你又偷喝月露！” 苦树微笑着看众妖讨论，突然道：“明心，你觉得叫什么好？” 一下子所有的目光都看过来，明心小小的紧张了一下，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于是就说了出来：“叫‘青吾乡’怎么样？” “哎呀，这个好听！” “咕噜……嗯嗯！” “好。” “呜呜呜（姐姐最棒！）” 遥遥青莽，吾辈起源之乡，郁郁青吾，亦是吾辈安乐之乡。苦树举起一杯月露：“让我们敬青吾乡。” …… 青吾乡初具规模，明心开始忙碌起自己的事情，从问心路窥得结丹的门径，明心此时外在的条件已齐备，可以着手准备结丹了。 明心回到了澄心居，于她来说，青吾乡是安居之所，澄心居则是清修之地，自出山以来，她足迹踏遍半个修仙界，阅尽无数风景，经历了许许多多的风云往事，旅途中每一步路，每一个人都是对道的积累与体悟，现在所需要的正是把这些体悟凝练，沉淀成她的道。 明心不接受那问心路上的道，也是因为那不是她的道，彼道虽好，然而我行我素。 封闭了所有的来往，明心在谭边树下看书，弹琴，习剑，悟道，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 三年后的一天，明心突然放下手中的笛子，举头望向天空，痴痴三日之后，就这样盘坐在湖边的圆石上，陷入冥想。 斗转星移，又是一年的时光过去，这一日，七宝照常扫过阶前的落花，七七被接去青吾乡了，和那个闹腾的小兰妖一起，这四年来陪伴在少主身边的，只有他和那一窝琥珀蜂。 天色有些变暗，七宝不经意间抬头看去，正看到正午时分的日头突然变暗，殷红如朝阳，天空上云霞起伏如海，一丛丛白色的花茎从云海中生出，盛开出红白相间的娇艳花朵，片片剑似的红瓣张扬地向外，无限生机，虽明知危险，亦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触摸。 长安城外，一个背着行囊的男装女子仰头望着远处三圣山上空瑰丽的花海，俊俏的嘴角忍不住扬起：“结丹天相是自己，还真够狂的。” 花海的幻象足持续了半个时辰，突然似有一阵风动，漫天的花海突然失去色泽，以飞快的速度枯萎着，干碎成粉末，洒进云海里，这一瞬间的变化，比先前的花海异象更令人印象深刻，围观三圣山内外，围观天象的人无不心头一震，胸中升起无穷死寂之意，天相破碎，难道失败了？ 然而天空上的云彩还没散，洒进了黑色的粉末，迅速变成浓黑的一片，将百里范围内的白日遮成黑夜，一道闪亮的白雷瞬间成型，在天地间一瞬而势，白雷落处，一抹倩影逆风而起，明心立在天地间，仰望天空，张开手臂。 第二道雷以更快的速度凝聚，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接连五道天雷落下，每一道天雷击中，中心处明心的影子就变化一点，由人身虚化，变形，最终定格成一朵花的形状，花心处一颗璀璨金丹，虽渺小，直视却又有如就在眼前。 “是妖！三圣山有花妖结丹了！”木仙记 第122章 结丹 结丹真雷，破伪存真，即便是三圣山上盘踞的重重阵法也是有灵性的，在这天雷面前自觉地将自己隐藏起来，不去冒犯着天地之间最原始也最纯粹的力量之一。 明心知道此时她的样子正被下方的许多人看见，但她现在并不在乎，曾经日夜恐惧的事情，她一直竭力在避免，并且引以为豪的事情，现在突然变得一文不值，她就是她，她是一朵花，一个妖，任谁的看法也无法改变，就这样大声喊出来，那又如何？ 谁又能将她怎么样？ 她维持着最原始的形态，感到轻松而舒畅，头顶上，劫云迟迟不退，下一道，也是最后一道天雷在其中酝酿，比之前的五道天雷加起来的时间更长。 腾跃在云层上的电火已经将整片天空照成刺眼的金色，似乎整朵云彩都变成了雷电编制的一团，随着天地间一声让人心颤的嗡鸣，金色的雷云如顺着一只透明的漏斗，当空浇下！ 雷光形成的瀑布中，一缕明晶从妖丹中飞出，仙心放出缕缕青烟，在天雷的熔炼下，渐渐凝聚成二号的实体，她穿戴着黑色的华裙和荆棘王冠，一颗仙心是镶嵌在王冠上的宝石，美轮美奂，她伸出半透明的双手，轻轻捧起身前的花儿。 “你骗我，你就是长这样的。”娇艳的花朵不无委屈地道。 “别闹了，快起来。” 花儿微向后飞离开二号的手，在雷光的锤炼下，金丹发出耀眼的白光，如一颗金丸在高温下融化，浇在下方的花瓣上，整个花朵被融化的浆液包裹，变成白热的一团，在空中不断地变形，膨胀，抽长，最终锻造成一个人形。 白光从头顶开始消退，一点点塑造出精致的五官，纤长的脖颈，曲线玲珑的身体，依然是那身惯常穿着的便于活动的白衣，与二号相对而立，一黑一白，如日与夜诞生的双子。 天雷滚滚，不断冲刷着中心的双子，将每一片血肉，每一角灵魂锤炼地更加坚实，双子的手交握在一起，黑之子渐渐融入白之子的身体，直到合而为一，明心微抬起空落落的双手，在胸前握成拳，感受着这截然不同的力量，果然啊，她还是更喜欢这样的形态，自由，而又强大。 只不过，这次是以妖的身份。 雷光渐渐散尽，乌云退散之时，明心心中一动，变为流光落向下方的澄心居。 澄心居里，正房的大门洞开着，剑凌云正大喇喇得坐在地上，面前摆着一堆的坛坛罐罐，门边的七宝琉璃树下，明心用来藏酒的地方被挖开了，不用说也知道是谁干的，七宝的身外灵微笑着侍立在门边：“恭喜少主结丹成功。” “都当上少主了，小花儿这些年过得不错吗？”剑凌云打趣道。 明心嘴角抽了抽，先向七宝道谢道：“这些年多谢您为我护法了。” 七宝微微欠身，灵体消散离开，明心这才走进门内，倚在门边道：“师父，徒儿结丹了。” “哦，看见了。”剑凌云随意地道，抱起那坛子从呼噜们那里要来的神树酒嗅了嗅，不禁眼前一亮，抱着酒坛就这样饮了起来，直将一坛酒饮了三分之一，才满意地向明心道：“好酒，这东西你从哪里买来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说着忍不住又饮了一口。 明心只好再次强调道：“师父，徒儿筑基了，您不表示一下吗？”比如给件仙器什么的。 “挺好看的，对了，你那位比你好看，快点告诉为师这酒从哪来的？”这一会儿的功夫，一坛酒已经下到了一半以下。 明心不无报复意味地道：“没了，酿酒的树烧了，你手里这半坛是绝版了。” 成功地看到剑凌云的僵在那里，明心的心情大畅，决定暂时不告诉她自己的手里还有两坛。 就在这时，剑凌云突然展颜一笑：“小花儿，结丹了？” 被震惊于那一笑的风情，明心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美酒不够，只能用其它的乐趣来凑了：“来来来，让师父看看你这两年的进步。” 澄心居的花花草草在天雷下侥幸没有损伤，反而差一点折损在某无良师父手中，半个时辰之后，明心精疲力竭地趴在七宝的树枝上，望着剑凌云在树下自斟自饮，若不是关键时刻她交出了那两坛神树酒求和，可能就要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在结丹第一天就被自己师父打死的结丹修士了。 嘶！被天打雷劈都没这么疼！ 树下的剑凌云还不忘在明心的伤口上撒盐，一边喝一边数落着：“老大不小了，连个剑心都没修成，简直太笨了！” “你看看人家李老道的徒弟，和你差不多大，早二十多年前就是剑心了，这下好了吧？剑都被人砍断了，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臊得慌！” “叫你好好练剑非不听，整天琢磨乱七八糟的，这下遭报应了吧？” “你呀你，也就剩皮糙肉厚耐收拾这一个优点了，你师父我那么多优点你怎么就学了最没用的一个？” 明心无语凝噎，原本结丹之后有点飘飘然，现在全落在泥里了。 “师父怎么知道我和林雪交过手？” “那小妮子的味儿我一闻就闻出来了，我又不是李老道，挺大一个牛鼻子全被鼻屎糊住了，啧啧啧，收徒不慎啊！” 明心狂汗，您这么说正一宗的一脉首座真的好吗？不会在外面也是这么说的吧？怪不得天池峰的人一提起剑凌云一脸微妙的样子。而且她哪里不如林雪了？她！ 好吧，确实打不过林雪…… 但那是暂时的！明心从树枝上爬起来，气鼓鼓地道：“师父您这就不对了，我也有比她强的地方。” 剑凌云斜睨着明心，“哪里？” “我运气比她好啊！要不然怎么我是师父您的徒弟呢？” “哼……说的也对。” 明心笑嘻嘻地从树上跳下来，“师父您看，这是酿酒的那位大师特制的炭烤毛虫大肠，搭配着吃更有风味哦！” …… 明心承认没有林雪厉害，但是她比林雪会拍马屁啊！拍马屁的效果还是十分显着的，剑凌云亲切地夸奖了她一顿，虽然没有送给明心任何法宝仙器等物，但是答应亲自指点明心修炼一个月。 这可是比任何的宝物都宝贵的礼物好吗！ 于是一个月后…… 明心一回到青吾乡就找到苦树，什么也不说抱着苦树的大腿先哭一顿：“爷爷，你带我走吧，书院太危险了！” 她大概是史上第一个在结丹第一个月就挨了一个月的揍的修士。 苦树好笑地将明心抖落下去，心中微感叹，一眨眼的功夫，当初的小花儿已经是结丹的妖修了，这进步着实是吓人，反观自己，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不过现在这样也好，原本他的修为已经停滞，现在重塑过后，修炼比起之前要快了数倍，说不定有生之年还能向更高的境界展望一下。 “对了……”苦树欲言又止地停顿住，明心奇道：“怎么了？” 是了，看明心的样子就知道，她的那位师父对她是很好的，，毕竟是不同吧？ 苦树笑着接上道：“既然来了就去帮帮忙吧，阿福他们快被那些小家伙逼疯了。” …… 一切缘起于明心在山中投放的那百多个附着妖魂的种子。 原本明心还曾想过，自己将其他大部分妖魂投放在了世界各地自生自灭，偏偏将这几个放在青吾乡这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会不会有失公允。 但是现在才发现这根本不是问题，因为它们自己就会给自己的制造麻烦。 大约是受了明心这个旅行家的影响，妖魂们投生的时候，都喜欢选择天生就有行动能力的种类，投生成鸟兽虫鱼的就不谈了，植物中也尽是诸如走路草，扶风棉，钻地藤，远航藻之类的品种，最开始是种子的时候还好，这四年多来长大了一些，便开始躁动了起来。 青吾乡面积虽也不小，但时日久了，渐渐也都被这些精力旺盛的小花小草们逛了个遍，随后在阿福和兰馨两个“为老不尊”的妖带领之下，开始向周围的环境中探索。 在青吾乡内，所有的草木妖都有大阵守护，可以任他们驰骋，但出了青吾乡，这个世界的险恶就变得真实了起来，阿福和兰馨自然不怕，阿福的遁地术超神入化，逃命功夫一流，兰馨更是长期跟着明心混迹在人类世界，从没吃过亏，但这些盲目自大的小妖就不一样了，这几个月来兰馨和阿福一直在到处救火。 明心循着与兰馨的感应找过来的时候，兰馨刚刚从一个采药人的背篓里将一个小妖揪出来，气势十足地数落着，采药人不用说是遭了毒手，明心深感再这样下去，青吾乡附近的区域怕是要恶名昭着，尤其是兰馨，这不亦乐乎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在钓鱼。 除此之外，明心还遇到了两个“熟人”。 “嗡嗡嗡，有利害的妖来了！”虫二的反应还是那么敏锐，岐犽戒备地向明心隐藏的地方龇着牙，兰馨愣了一下，旋即尖叫一声扑过来：“姐姐！” “呜呜，兰馨想死姐姐了！” 明心将扒在身上的爱哭鬼扯下来，“不是说阿福和你在一起，人呢？” “姐姐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不要告诉苦树爷爷呦！”兰馨在耳边叨叨完，明心听了就乐了，原来阿福在北面的森林里遇到了一个人参姐姐，这些天一有空就借着出来找小妖回家的由头，去缠着人家小姐姐，还叫兰馨给他打掩护，山里化形的妖里，明心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开窍的是阿福。 话说看到阿福一开始对兰馨上心的样子，明心还以为他们会出现点儿什么，现在看来，果然种族不同还是不行的吗？ 这会儿虫二和岐犽也走了过来，在两丈开外停下：“恭喜妖王”。 兽妖的等级观念比草木妖重地多。 这一声“妖王”叫的明心浑身一震，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份已经不一样了，是结丹的大妖了，被剑凌云磋磨打击了一个月，她都快把这事儿给忘了…… 迟来的膨胀让明心浑身通泰，仿佛突然找到了妖生的价值，笑吟吟地发派灵石，“来来来，红包都有，见者有份，哈哈哈！” 旋即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兰馨抢答道：“是我叫来帮忙的，他们现在是我的手下哦！” 岐犽不屑地转过头。 …… 有了明心的帮助，最后两个出逃的小妖很快落网，倒不是明心不允许它们探索世界，但至少要有点基本的实力，说起来也是苦树将他们保护地太好，在幼年的时候没有见过世间的险恶，回头要与苦树说说，让它们吃点苦头才行。 回程的路上，明心终于知道岐犽两个发生了什么，自从瑶台仙宗的任务升到了三级之后，岐犽两个就被分配到一位五级的结丹妖王手下，因为桀骜顶撞了妖王，百般被排挤欺压，兰馨有一次看到后主动挑战了妖王手下一个四级的筑基妖修，将他们两个抢到了自己的名头下面。 本来兰馨也少使唤他们，但这两日阿福“不务正业”，兰馨自己有些忙不过来就抓了他们的苦力，来帮她“捉妖”。 “想不到这些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明心微感叹，“昆仑没有给你指派上级吧？” “没有哦！兰馨的上级就是姐姐大人！” 是因为她的缘故吧，所以她对昆仑来说究竟还是不同的，自己现在已经结丹了，你所说的天大的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告诉我呢？瑶光。 找到阿福时，已经到了两百里开外，另外一个领主的领地内，跟着兰馨轻车熟路地混进去，明心在老林中看到了阿福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参小姐姐，这才发现兰馨说的有些偏差，这是个半妖，名字叫石蕊。 听兰馨说，石蕊似乎是从婴儿时被抛弃的，被林中的妖兽抚养大，虽然那抚养她的妖兽不知为何也已经不在了。 所以有别于明心开始对石蕊的想象，石蕊是个有着狼般凶恶目光的小姑娘，明心躲在一边，眼见到她对阿福也没什么好脸色，只是修为只有淬体期，甩不掉也赶不走阿福，只能任其跟着，表情颇有些郁闷。木仙记 第123章 战仙 而阿福也有些怕这个凶凶的小姑娘，只敢隔着一段距离在后边跟着，偶尔探出头来想说话，被小姑娘狠瞪了一眼之后又缩了回去。 这两只真是太可爱了。 明心隐身藏在林间，看的乐不可支，不由轻叹：“我的傻弟弟哟，你可怎么办才好？” “兰馨，石蕊是昆仑吗？” “不是吧，我向玲珑姐姐打听过了，她也不知道石蕊，听我说了才知道，玲珑姐姐那时候好像对石蕊挺感兴趣的样子，后来有没有找过石蕊我就不知道了。”兰馨回道，表现地对阿福的新恋情兴趣平平。 这就奇怪了，一个成年的半妖，盘亘在人类的领地里，是要做什么呢？看她的样子，好像在寻找什么，只是阿福一直跟在后面，不好行动。 先问问玲珑那个老母**，明心点开水镜呼唤玲珑，等待之时，远处的石蕊突然面色一变，合身趴下，半个身子扎在土里，属于草木妖的血脉发挥了作用，整个人如隐形在草丛当中，匍匐着向前进。 明心心中微动，神识的感应中，三个身穿兽皮袄的男子从远处走来，他们行动地也很小心，刻意收敛了气息，只发出最最轻微的响动，看气息同样是淬体修为，但比石蕊修为要更精深一些，他们在地面上搜寻着痕迹，这应当是几位猎户。 明心记得这片领地是属于一个姓严的修仙家族的，这三个人就是那家的人吧？ 暂且收回水镜，明心带着三妖潜行过去，而石蕊匍匐前进到一处高坡处，也停了下来，透过草丛，双目野狼似地盯着下方路过的三人，指甲深深扣在土壤里，攥起一把泥土，那目光，不是属于一个捕食者的目光，而是一个复仇者。 所以这三个人，就是她出现在这里的目标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凭阿福的能力，能轻而易举地将这三个猎人干掉，不一定杀死，至少困住让她任意施为，没有任何问题，明心很有耐心地等待着，直到那三个人追踪着妖兽的痕迹离开，石蕊也没有更多的动作，从头到尾没有多看阿福一眼。 等到三人离开足够远，石蕊才跳下去，将那三人踩过的泥土依次放在舌尖舔了舔，冷冷地瞥了一眼身后探头探脑的阿福，仿佛在说别跟着我，向着那三人的方向缓步追踪上去。 明心不由对石蕊高看了一眼，无论是出于对阿福的谨慎还是对自身的骄傲，这个小姑娘的心性很不错。 恰在这时，水镜传来回应，玲珑娇柔的埋怨声从镜中传来：“哎呦，这不是大名人吗？怎么，终于想起姐姐我了？” 大名人？明心心中微异，“这一个月有些事，没来得及通知玲珑姐姐，这几年多谢姐姐照顾兰馨他们，等明心回长安一定在醉仙楼摆宴招待姐姐。” 玲珑幽怨地瞪了明心一眼，摇着手帕道：“算了吧，你不给我惹祸我就谢天谢地了，三圣山也好青吾乡也好，你还是在外面躲一阵，等风声过去一些再回来。” 躲，她为什么要躲？难道是她们刺杀养心真人叔侄的事情败露了？明心皱眉道：“出了什么事吗？” 玲珑惊讶道：“你还不知道，没人给你说吗？” 明心看向兰馨，兰馨挠着头：“姐姐你在山里没听说吗？我以为你躲了这么长时间是知道的。” 明心摇头，“到底出了什么事？” 玲珑道：“两年前大唐出现传闻，说是收容花妖做弟子，偷吸人精气修炼，指名就是你，本来这件事传一阵也就过去了，偏偏你结丹之时闹得那般厉害，长安城都传遍了，于是这传闻就坐实了。” “这些天长安那些宿老带着闹，还有那个李玄策也跳出来，非要说当年被你暗害夺了名次，要把你交出来，已经闹了一个月了，连带着大唐其它的妖修也受了针对，姐姐我忙着到处救火腿都要跑断了，偏你得了清闲，啧啧，同妖不同命啊。” 明心皱眉：“大唐原本不就承认化形的妖修吗？怎么会闹得这般厉害？” “但是从来没有你这么嚣张的，那可是，在唐人眼里不一样的，那些个宿老一直瞧不上我们妖修，这下可不就高潮了，这件事你不用管了，当年修改法令的时候闹得比这还凶呢，你就安稳地躲上一阵，就算帮了大忙了，不与你说了，元君叫我呢！” “唉，等等！” 来不及阻止，玲珑已经切断了水镜，明心拿捏着水镜，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凭一个无根无据的谣言，如何能持续两年之久？ 还有她结丹时的情况，其实并不能说明什么，一则只有刚好在三圣山附近的人才能看到雷劫当中她的影子，二是结丹之时什么异象都有可能出现，化龙化凤，甚至化身成一把剑，都是常见的事，且更无法证明那就是她，只有有人先入为主地认为她是花妖，才会对号入座，再被人暗中煽动，才会有今天的局面。 大唐朝廷和军方中一直存在对妖修不满的势力，民间对妖修的偏见也甚深，会借着这个由头生事不奇怪，但知道她是妖的人绝对不多，更何况是精准地说出她是花妖，到底会是谁在传播这件事？ “兰馨，你告诉苦树爷爷阿福的事，阿福要是怪你就说是我发现的，这些天注意青吾乡附近的动静，我要回一趟长安。” “姐姐，你要做什么？”兰馨担忧地道。 明心揉揉她的脑袋：“你还不相信我吗？青吾乡这边就托付给你了。” 兰馨胸膛一挺，重重地点头：“嗯！” “也拜托你们了。”明心向岐犽和虫二道。 岐犽闷哼一声，虫二殷勤道：“都是分内的事，明心老大快去吧！” 明心点点头，转身御空离开，回想方才见苦树的时候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想必也与玲珑通过气了，为求保险，明心还是传讯向苦树提醒，提防周边的领地有异动，自己火速赶往长安。 本想等修为稳固一段时间再做的，现在这样也好，她终于可以做她一直想要做的事情，从地下走到地上。 接通姒柔的水镜，这一次几乎是在呼唤的同时，姒柔那张美绝人寰的脸便出现在水镜中，明心深吸了一口气，“元君，请先听我说完，关于最近的事，我有一个更好的方案。” 姒柔静静凝视水镜，示意明心说完。 明心沉着地道：“现如今的各方势力明面上声讨我，实际上借此机会打压大唐境内的妖族，我说的可对？” 姒柔微颔首。 “如果是这样，何不让这件事的范围就控制在我的身上，他们说我修炼太快，用了邪法吸人精元，那么如果我能在公开挑战中打败长安城里所有的结丹，是不是就不会有人质疑我的实力了？” “你有信心？” “我没有。”明心坦然道，长安城卧虎藏龙，而她只不过是刚刚步入结丹的新秀。 “但我可以不被打败。”明心很光棍地道：“而且书院也不可能看着我被打死。” 书院不解释，不过是不屑于解释，几位夫子的作风明心了解，从来是奉行君子之道，清者自清，从来不屑于与他人做口舌之争，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但她不是君子，只要她站出来，书院就会为她提供一个公平的平台为自己发声，让她告诉李玄策之流，我就是比你们强，妖修也可以和人族修士一样悟道求道，一样可以被这样站在修仙界巅峰的权威所认可和尊重，从此她是一面旗帜，代表着一种可能，而这种可能是姒柔所不会拒绝的。 隔着水镜，姒柔望着明心沉静的面庞，原来这是她一直的打算，姒柔笑了，笑容有些微妙。 “居然想到一起去了。” 明心微怔，是说她与自己想到一起了吗？但是这笑怎么那么古怪？ “罢了，你自己来长安看吧。”姒柔带着神秘的笑意合上水镜，留下明心望着空荡荡的水晶满头雾水，好像有什么超出她预料的事情发生了。 水镜突然泛起波纹，玲珑因激动而发红的面庞出现在水镜里：“疯了喵！酒剑仙去单挑长安四门十二世家了！” 明心张大了嘴。 长安城的四大宗门和十二修仙世家是大唐的中坚，更是整个大唐修仙界的龙头，唐国几乎所有军政要员都出于这些门阀当中，这真是…… 水镜对面一阵嘈杂的吵嚷声，只听玲珑尖叫道：“什么？已经打完了！不和你说了，我要去瞻仰我的偶像喵！” 短短的时间内第三次被人扣上水镜，明心已经快跟不上这变化。 这都是什么？！ 剑凌云，她！难道…… 明心心急如焚，剑光卷起万丈残云，如流星射向离此最近的夷陵郡府城内，随手将一大把灵石扔在传送殿内，在守殿的官吏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冲进前往长安的传送阵。 “等等，刚才那个是不是……” 传送的过程从来没有这样长，一跨出传送阵的大门，便听到有人破音地高呼着从虹桥上冲下来：“报！方家大长老，败！” 方家，十二世家之一，是在中城区西南的！众人只觉传送大殿中又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如刀的飓风荡开一大片拥挤的人群，向着中城区冲上去。 这速度显而易见地超速了，但长安城此时一片沸腾，一时间居然没有一个城守来制止明心。 刚全速冲上中城区，迎面又冲来一个明显超了速的筑基修士，气喘吁吁地将一封玉简交到一个等候在入口边的修士手中，“快……宇文世家三位元婴长老联手，全败！” “什么？不是刚打完方家吗？你不会晕了头吧？！” “那都是老黄历了！快去！”送信的人说完推了另外一人一把，急匆匆地要向回反，突然一股劲风刮过，背后一声惊呼，回头看，刚刚送到的玉简已经不翼而飞。风中有一个女声传来：“多谢了！” 飞在空中，明心将神识向玉简中一扫，只见到一剑玄光从九天而下，刹那的目眩，差点从半空栽倒下去，忙收敛心神，从那蛮横的占据了一切注意的剑光的空隙中，找到了这一幕所在的位置，一副长安城的地图从识海中呈现，从方家，再到宇文世家，下一个是北定寺！ 转头西南，只见西南天上骤然金光万丈，诸天八万四千佛阵列与云巅，中心处，佛陀金身威严，好一出万佛朝宗！直将整片长安渲染成一片佛国！ 万佛之中，一个细如米粒的黑点冲上云巅，挥出一剑！ 诸天云散，八万四千佛俱灭！ 明心突然停住了，中城区，下城区，每一个狂热奔走的人都停住了，怔然望着西南天空上横跨天际的剑光，此情此景，一如当年荆水河畔初见的震撼！ 毕竟见识过，恢复地快些，明心拍醒下方呆立的一个筑基修士：“第几家了？” “第，第十家了吧？”路人无意识地道。 …… “已经第十一家了！这个疯子，疯子！”上城区的九霄金殿，宰相长孙大人猛敲着手掌心，焦急地向身边身穿黄袍的男子道：“陛下，这简直就是不把我大唐放在眼里，您不能再放任这个疯子了！” 男子不紧不慢地翻阅着手中的文书，淡淡道：“孤能怎么办？孤又打不过她，不然你去请圣皇出手？” “可是！这……” 好像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男子乐了起来，一边道：“行了，天下要乱了，正好叫某些人收收心，莫忘了自己是谁。” 长孙大人心中一惊，忙噤口不言。 “报！天池书院三才阵破，院长苏先生认输！” “报！鹿鼎门不战而降！” “报！萧世家、慕容世家、北李世家借口家中长老闭关，拒绝应战！” 三声报几乎同时传来，黄袍男子一乐：“你看，这不是挺好，叫各门守卫都回去干活儿，别像没见过世面一样。” 长孙大人只能苦笑应是。 就在这时，又一个传讯兵没命地冲进来，噗通单膝砸在地上：“报！酒剑仙弟子明心，请求代师挑战三大世家！”木仙记 第124章 死战 以几大世家和宗门为首的抗议队伍，原本雄心勃勃的要组织一场声势浩大的声讨，各地抗议的队伍已经陆续集结完毕，所有三圣山包庇妖族，草菅人命的“证据”也已经准备完全，长安城内外所有的化形妖族行踪都被锁定，只等几位德高望重的家族长敲定最后的细节，便去围堵三圣山的山门，向三圣山要人。 大家想的很好，群情激奋之下，即便是高傲的也要投鼠忌器，他们自然不会指望真的把自己的弟子交出来，但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借着煽动起来的民意，一举肃清大唐境内的妖族。 到时候书院出手包庇，就失了众意，不出手就折了威望，几大世家和宗门的话语权将在这一场灭妖行动中空前提升。 计划地都很好，只可惜在最后一步出了岔子，谁也没有想到，代表大唐帝国最强大阶级的长安十二世家，四大宗门，被一个疯子一锅端了！ 连参与密会的八家世家宗门首脑都搞不清楚，最开始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随后的结果便是，一切不可逆地滑向剑凌云的节奏。 十二家世家宗门的顶尖高手以难以置信的速度相继落败，剩余四家形同认输，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内，三十二位元婴元灵，十位元后，整个长安，整个大唐都沸腾了，再没有人记得他们一开始要作什么，所有人沉浸于那惊世的剑光，震惊于那不可能完成的壮举，惧怕于那无可阻挡的力量。 而这并不是终结。 风波的起源，一切争议的中心，酒剑仙的弟子，向三大世家挑战！ 举世无敌的酒剑仙剑凌云，亲自选择的弟子。 一个无人知晓来处的花妖，她如何当得起这个名字？ 今日之前，他们都不信，即使她十九岁筑基，以千强之中，年纪最小的参赛者的身份，夺得当年的白马会魁首，即使她五十岁结丹，结丹时天相照亮长安城的天际。 但今天，所有这一切都被想了起来，因为她是那个人选择的徒弟。 很快，第一个接受挑战的人出现了，十二世家萧家的家主，结丹后期的萧远河。 满城哗然，因为萧远河已经进入结丹后期百年，今岁六百岁，是萧家这一代最有可能不如元婴的修士。 而他的对手刚刚五十岁，结丹只有一个月。 萧家已经不要脸了！ 明心倒是能理解各大世家的想法，反正以家中长老闭关的理由避战，几近于不战而降，面子已经丢出去了，再多丢一点也不怕。 既然这样，与其让自己再赢两场，打响威名，坐实了天才的身份，还不如一开始就把自己摁死，他们虽然丢了面子，但自己也落不到好名头，将来还要受到质疑，她最终也只是剑凌云的徒弟而已，被剑凌云的光芒笼罩，永远活在她的荫庇下。 会这样想，也就是说他们在内心已经认定了自己必然实力强悍，莫说找一个年岁相当的结丹――他们也找不出来，就算是寻常的结丹修士也不一定是自己的对手，必须找一个最强的，才能万无一失。 但明心不想这样，她站出来，是因为不仅仅想做剑凌云的徒弟，她还想做明心，做一面旗帜，证明他们妖族也一样可以不输给人族！ 萧家族地的风云台下，两畔泾渭分明，一面是四门十二世家，长安城近半的精英汇聚，另外一面是一对孤独的师徒，然而只要有剑凌云站在那里，便毫不逊色于彼端。 剑凌云搂着徒弟的肩膀，从头顶拔下一根钗头雕貔貅的木簪子簪在明心的发间，故意让声音可以被对面的所有人听见：“就你不学好，连个本命法宝都没有就出来欺负人，这个先借你用着，赢了就不用还我了。” 对面的诸君一阵不忿地嘈杂，在剑凌云目光投射过来的瞬间同时噤声，剑凌云淡笑着轻推了明心一下，“去吧，让他们看看。” 明心微微点头，翩若惊鸿，一跃落在风云台上。 风云台的另一面，她的对手负手落在台前，即便同时结丹修为，那迎面而来的威压也足以让明心感到窒息般的气闷，但明心此时无暇顾及这些，一幅幅画面不断地从头顶的簪子中传入脑海，画面的代入感太强，几如真实地发生在身边，明心几乎难以辨明自己身在何方。 那画面里有风雨，有火焰，有无数恐怖的怪兽，还有最多的，是那其中的一道道剑光，每一道剑光从识海中掠过，眼前的一切便变得更加模糊，明心对自我的认知便更少了一分，迷蒙中她好像化成了画面中的那个人，剑在手，她即无敌！ 画面中，从不曾在这个世界中见到过的巨大怪兽，巨尾横扫而来，劲风扑面，明心突然拔出头上的木簪，向着怪兽的巨尾一刺！ 剑风一现，木簪点在巨尾运动的支点，轻巧地一拨，将携带着无穷巨力的尾巴拨开向一边，同时借着这一拨的力量，剑射如电，向着巨兽裸露在外的眼睛，直刺！ 剑锋紧擦着眼睛，在巨兽仓促合拢的眼皮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腥甜的鲜血飙出，巨兽发出一声怒吼，无死角的音波直接将明心向后吹飞出去。 胸中一阵股荡，一口鲜血涌到喉头，眼前的情景开始模糊，兽影与人影交错，明心看见一把木剑从对面的方向倒飞而回，下意识抓住剑柄，将木剑深深插入风云台，将自己停在风云台的边缘，意识片刻地回笼，此时明心终于能看清此时台上都发生了什么。 风云台对面，萧远河周身环绕着碧蓝的气罩，无数海兽鲸鲵的影子在其中游弋，占据了大半个风云台，他的身边悬浮着一把水蓝的仙剑，而他的身上，淡蓝色的衣袖上染着一滩血，血迹还没有完全蒸干。 原来自己真的伤到他了。 后背上，第四朵红纹在皮肤上勾勒出的白花处涌来一丝淡淡的暖流，这是明心自结丹之后才萌发出来的又一朵新枝，也是明心敢挑战长安城诸位结丹的最大底气，随着这一丝暖流，被那一声怪吼――也既是萧远河的水灵罩击中造成的伤势瞬间愈合，明心好整以暇地站起身来，微微一笑：“萧家主不要太轻敌了”。 萧远河微皱眉头，这一道剑伤力量并不强，但却附着着一份锋利无匹的意念，不断破坏着新愈合的血肉，一时间竟不能痊愈，这样的顽强的剑意，非剑心期剑修不能有，怪不得有底气挑战三大世家。 他确实大意了，如果是相同的修为，这一剑已足矣斩断他的手臂，但也仅仅是如此了，他不会让她有第二次机会。 随着身体状态的回笼，从手中木剑中传来的画面再次占据视野，明心驭起剑，向着脑海中的另一个强敌发起抢攻。 当明心第一招刺伤萧远河之时，所有人都以为这将是她最好的成绩，没有人想到这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鏖战。 或许只有剑凌云知道。 暮色西沉之时，剑凌云身边已经不是空无一人，长安城中闻讯赶来的三教九流，书院诸如楚荆南韩菲等留守在山中的八个弟子，姒柔，还有她所带着的玲珑，红袖招的一帮姑娘们，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而所有人围绕的最中心，剑凌云无聊地要打瞌睡。 “打得这么丑有什么好看的，小柔快别看了，过来陪我喝一杯。” “你知道我不会喝酒。”姒柔屈膝跪坐在剑凌云身边，同样是席地而坐，不知比身边的剑凌云雍容优雅了多少倍，“若是小师叔想要喝茶，姒柔倒是可以效劳。” “茶就算了，你坐在这里就好。”剑凌云美滋滋地看着姒柔，一边缓缓饮着，醇酒美人，相得益彰，这便叫做秀色可餐吧？ 风云台上，明心又一次被重重地击倒在地，残破的风云台发出一声哀鸣，阵法加固过的石台也要只撑不住两人斗法的余威，崩裂出更多的裂缝，而很快地，明心又再一次站了起来，继续以更主动的姿态，向着远远强于自己的对手抢攻。 原来这就是她所说的，不会被打败，果真是厉害的天赋，但是再强的恢复能力，在这样的消耗下，也总会耗尽的吧？ 而且那狂放肆意的神情，像极了剑凌云，此时的明心再没有任何人会说她不像剑凌云的弟子，简直就是剑凌云年轻时候的翻版，她在剑凌云的剑道中越陷越深了。 姒柔微侧过头，传音道：“用你的记忆强行引导她施展剑心期的剑术，虽然有效，但却会让她失却自己的剑道，你真的不担心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她那结丹天相你也看见，那丫头就是个自恋狂，忘了谁也不会忘了自己，我倒还希望她能多记住一点儿呢。”剑凌云说着从地上坐起来，凑到姒柔身边道：“倒是她那打不死的天赋有点儿意思，你们妖族都这么变态吗？” 姒柔轻摇头道：“你与妖族交手也不少，当是知道我们的，一切的天赋，有长处必然也有代价，譬如恢复力强，力量必然稍逊，神识强悍，身体往往羸弱。” “但是她没有。”剑凌云道：“这也是我一直想不通的地方，明明神识强地都分裂了，身体却不逊于其它妖族的强悍，虽是妖身，学习人类的功法却丝毫没有阻碍，修炼虽快，却不影响根基稳固，还有她的长相。” 剑凌云盯着姒柔的眼睛，两人已靠的极进：“这次去南海，我见过一个很有意思的石像，姒柔妖君是不是可以跟我解释一下？” 姒柔的神情密不透风：“道法万般变化，这世间的事，哪有我们能尽皆知晓的呢？” 剑凌云微歪着头，久久地凝视姒柔，久到旁边偷瞄的玲珑以为她下一秒就要亲上去，剑凌云突然向后躺倒：“算了算了，最烦和你们这种人说话，忒没意思！” 旁边的玲珑忙心虚地低下头，罪过罪过，她怎么会这么想？但是…… 啊呀，真的很配啊喵！ 台上，又一次将这个烦人的花妖轰飞，萧远河不禁气息微乱，从午时战到如今，整整三个时辰过去，此时再看不出来那把木剑有问题，他这么多年的也就白活了。 但是那又怎么样，换做是他刚刚结丹不到一月，给他一把剑凌云用过的剑，他就能与一个结丹圆满的老牌修士大战三个时辰吗？ 答案是一刻钟都坚持不下去。 又一次，已经数不清是多少次，对面的明心站了起来，挥剑刺至，从一开始的十拿十稳，到了这一刻，这一剑第一次让萧远河嗅到了一丝失败的可能。 这一剑没有比上一剑更强，但却远比三个时辰之前的第一剑强大，她正在战斗中成长，而他还能承受多少个这样反扑？ 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一样让萧远河无法接受，他百忙之中分神望了一眼剑凌云的方向，姿态闲适地饮酒作乐，似乎胜券在握。 不能再拖下去了，就算被剑凌云记恨，今日也定要将此妖女诛杀！ 逼出一滴精血滴在坎离剑上，水蓝的仙剑突然如有灵性的弹跳一下，一簇火线自剑脊上生出，将周围的水灵瞬间蒸发成火海，水火相融的仙剑以远超先才数倍的速度，破空刺下，向着再冲上来的明心！ 躲不开了！ 再高强的技巧，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都无力可使，一如再强大的恢复能力，若是突破了承受的极限，也将失去意义！ 识海中，无穷的幻象一层层退却，剥离出那一柄飞来的坎离仙剑，明心所能做出的最后一个动作，就是将木剑横在胸前！ 飞剑将明心轰在登云台上，火焰与水光混合，爆发出瑰丽的光芒，整个等云台在这一剑下轰然万碎，撞击在中城区的大地上，护阵破灭，强烈的风压甚至将周围修为不精的修士们吹走，几位元婴强者忙各自张开屏障，将身边的小辈们护住。 水火消散，地面上留下丈许深的深坑，明心单膝跪在坑底，还维持着抬剑上格的姿势。 木剑断落成两半，其中的记忆已经耗尽，它也算是寿终正寝，坎离剑深深插进明心的肩膀，将她钉在地上，剑与血肉相接之处，簇簇青绿色的莲瓣生长。木仙记 第125章 剑心 缓慢而坚定地，明心从坑底站了起来，剪去属于剑凌云的狂傲之气，此时面上带着的是惯常的和煦笑意，让她整个变了一个人。 伤口处，青绿的莲火一闪而逝，明心将断裂的木剑缩小成半截木簪簪在头顶，空出的手，握上坎离剑的剑柄。 手与剑柄接触的那一刻，萧远河震惊地发现，自己与坎离剑之间的联系消失了！明心一寸寸地将灵光灿灿的蓝色仙剑从肩膀上抽出来，坎离剑中，一条人鱼的虚影温柔地在伤口处游动，将刚刚暴露出来的伤口愈合完全，她竟是用敌人的法宝来治愈自己！ 一片哗然，坎离剑是萧远河的本命法宝，居然就这样被一个刚刚结丹的花妖夺走，甚至收为己用，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谁能想到，萧家家主，最强结丹萧远河居然输了？！ 明心手挽了一个剑花，满意地欣赏着这把仙剑，向着上方的萧远河微笑道：“多谢萧家主指点，这一场，是我输了。”说罢将宝剑向空中一抛，长剑幻化青龙虚形冲天而起，直指萧远河，“萧家主接好！” 挥手拍散暗藏在坎离剑中的剑气，握着失去光泽的坎离剑，萧远河的脸色难看无比，全场一片寂静，虽然明心已经亲口认输，但是如此情景，无论是谁都会认为明心是故意认输的，即便萧远河清楚的知道，刚刚这一剑只是虚张声势，根本没有太多的威力，她已经油尽灯枯，不过强撑而已。 但是，谁会信呢？更何况，这本就不是一场公平的斗法，她在这个时候结束斗法，是因为这是最好的时候，她虽败犹荣，而他虽胜犹耻。 不如…… 一枚鬼头钉悄然出现在萧远河的手心，只要用这个，神不知鬼不觉……就在这时，斜躺在地上的剑凌云突然向萧远河斜睨了一眼，就是这一眼，一种超越生死的恐惧突然席上萧远河的心头，手中的鬼头钉如黏在手里，再也放不出去。 剑凌云懒懒地从地上立起来，打了个哈欠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回去告诉你们老祖，儿子生的不错，我和他那场架就免了，明心，还不过来？” 明心捡起剩下半截木剑，乖顺地走到剑凌云身边，捧上残剑道：“师父，徒儿学艺不精，没能打败萧家主，给您丢脸了。” 一边的玲珑咯咯地笑：“哎呦，您这都算学艺不精，可要叫我们这些岁数大你几十倍的老家伙没脸活了，您说是不是啊，萧家主？” 萧远河皱眉不语，身后的另一个萧家结丹却先怒了：“妖女，你放肆！” “奴家放肆不放肆，您试试不就知道了。”玲珑笑的媚态横生：“萧二老爷敢不敢来啊？” 萧二老爷拍案而起：“来便来，怕你这妖女不成！” “够了！”雷霆似地震响，一个老者排众而出，正是十二世家之首叶家的大长老，这次声讨的最初倡议者，同时也是今日第一个被剑凌云斩落于剑下的人。 叶大长老沉声道：“剑凌云，你可想清楚了，真的决意要庇护这些妖族异类？” “什么妖族异类，我只知道有的人我喜欢，有的人我瞧着就恶心。”剑凌云柳眉斜挑，一脸的嫌弃，不用说也知道这恶心指的是谁，“今日来便是告诉你们，我剑凌云想做的事，用不着你们来多嘴。” “明心，走吧，下次不准输了，听到没有？” “是！师父！” 剑光一闪，剑凌云师徒已消失在天外，姒柔微笑着向叶大长老为首的诸世家宗门精英微微一福，“诸位，多指教了。”带着红袖招众妖，飘然离开。 “小师叔真幸运，能有师叔祖这样的师父。”旁观了半场的赵芸怅然若失道。 楚荆南用扇柄敲了一下赵芸的额头，成功换来一个不满的白眼，不由大乐，颇为幸灾乐祸地道：“别傻了，我敢打赌，明心她现在一万个愿意和你换。” …… 姜是老的辣，楚荆南还是了解明心的，或者说更了解剑凌云。 剑凌云一生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得只有两个东西，师兄，还有一个“输”字。 可想而知，明心之后的日子有多难熬。 “可是师父，那可是结丹圆满，您叫我赢他也太过分了吧？” “少啰嗦，当年你师父我差个大境界都能把他老子挑翻了，你这算什么？就知道偷奸耍滑，再来，吃不住这一招以后别叫我师父。” 一剑西来，毫无悬念的，明心又挂了，意识上浮，明心浮出水面，贪婪地吞噬着周围清爽的空气，刚刚刺到心口的剑伤虽已不见，但那恐怖的剑意仿佛还寄居在她的心里，刺地明心浑身生疼，来不及轻松片刻，又一只手毫不客气地从上面伸过来，将明心重新按下水底。 潭水静静，剑凌云站在八角形状的深潭边，向着潭中随意弹出一缕剑气，这是三圣山传承已久的试炼潭，在潭中世界受到的伤害并不会真的伤到人，但是在里面经受的一切感触，却会和真实发生的情景毫无差别，比如你在潭中死了，那便是真的经受过一次死亡。 这一点没有谁比明心更清楚了，自从被扔进这个八角潭，她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疼痛之类的东西，早就习惯了，死着死着也就不痛了，最难受的东西，是亲眼看到自己被杀死的那种空虚与恐惧的感觉，一次又一次地循环，明心不明白她为什么还没疯？ 或者，其实她早就疯了，要不然也不会精神分裂。 一瞬的失神，就是又一次的死亡，再次浮出水面，明心记得自己已经以相同的姿势死了十三次了，剑凌云的手又伸了过来，这一次却没有直接将明心按回去，而是使劲地揉了揉她打湿的乱发，“想什么呢？专心点儿。” “师父，我能休息一刻钟吗？” 剑凌云挑挑眉：“给你十个数。” “太少了，二十个吧，徒儿给您捏捏脚！” “噗通！” 冰冷的水温袭来又飞速褪去，四面都是无限的虚空，明心知道下一刻那抹杀死她十三次的致命的剑光就要飞来。 到底该如何做？明心闭上眼睛，脑海中十三次死亡的情景走马灯似地呈现，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画面飞转，最终却定格在那一天。 明心已记不得是哪一天，感觉上是好几辈子之前的事情，水与火交织的神剑呼啸着刺来，那一瞬间，明心听到了来自那一把剑上的心跳。 萧远河只是用剑，但他不是剑修，也不明白，那心跳对剑修来说意味着什么，她抓住了那把剑的心跳，所以能将必杀的一剑化为无形。 记忆回溯，忆昔当年时光重现，明心问瑶光：“剑意是什么？” 瑶光说：“剑意，是你拔剑的意义。” 那么剑心是什么？ 所有的人，瑶光、宋竹还有剑凌云都不曾告诉，没有一本书本曾经说明，那本就是一种无法言传的感悟，如今明心终于知道了，何谓剑心，剑者心声！ 记忆如潮退却，天地变得绝对地安静，万籁俱寂之中，只有一颗鲜明的心跳在越来越近，那曾经无法捕捉的轨迹，如今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明心抬指，轻掐在那一缕袭来的剑气，最最薄弱的中心，不可阻挡的剑气，却在这轻轻的一掐之下转移了方向，从中间分为两片，沿着身体的两侧飞散开。 明心猛地睁眼，激动地向天喊道：“师父，我成功了，剑心！是剑心！” 两缕分开的剑气折返回来，明心忙收敛心神，并指成剑，避开一道，将另一道打散成更小的两截，随后三变六，六变十，十变二十…… 明心又死了，解锁了新的姿势，万剑凌迟…… 又一次从试炼潭中浮出来，明心死死扒在潭边，充血的大眼泫然欲泣地望着剑凌云，几乎要挤出血泪来，决定把剑凌云看到内疚！ 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凌迟还没有没疯，明心觉得自己真是个五好青年。 “那么看着我干什么？这池子不死在里面是出不来的，谁让你恢复力那么变态。”剑凌云略显嫌弃地道。 “我记得只要是通过了考验也可以出来吧？”考验的内容自然是剑凌云定下的。 “我不想输。” 明心：呵呵。 “行了，出来吧，准你休息一个时辰。” 明心心生一种虚幻感：“师父，我没听错吧？” “你觉得不用我们可以继续。” 明心利落地从水潭里跳出来，灵力蒸干身体，寻了块裸露的大石头，躺在阳光下一动不动。 身体虽疲惫，精神却是极亢奋的，明心回忆着方才那种玄妙的感悟，很快地进入了那种状态，天地间的一切从来没有变的这样清晰，不是声音、景象或气味的清晰，而是他们内在衍化的道。 草木昆虫体内，新与旧周而复始的交替，是生命与传承之道；土壤与水流中，微小的灵脉流以独特的韵律流转，是自然与规则之道；还有更特殊的，譬如剑凌云，围绕在她身边的道法太复杂，衍化如繁星满天，她一时竟辨不清。 剑凌云悠然地解释着：“修士到了结丹，已有观摩天地之道，截留其一为几用的能力，可以说到了结丹，修士才真的可以将自己的修行称之为“修道”，只是这其中的多数人对此一知半解，不能将这种能力完全发挥出来，虽然在世俗的眼中他们已经是成就不凡的大修士，但我以为那些人还不能算是真正的结丹。” 也就是说，到了现在，参透剑心之境界后，她才算是真正的结丹修士，明心颇有些无语地摇摇头：“您不能用您的标准来，若是那样，这世上也没几个真正的元婴了。” 剑凌云傲然道：“本来就没几个，不然你以为呢？” 算了，您厉害，您说什么都好。 明心微眯着眼：“师父，您说您这么厉害，怎么还没成仙啊？” 剑凌云轻哼道：“哼，你懂什么，道还没修明白，少问仙的事儿。” 剑凌云的话无疑更激起了明心的好奇，故意激将道：“其实您也不知道怎么成仙吧？” 剑凌云微微一笑，“时间过得好快，已经半个时辰了呢。” 明心赶紧闭嘴，再多问一句，怕是剩下的半个时辰也没了。 安安稳稳地休息了一刻钟，明心突然惊坐起来：“师父，今年是几月几日了？” 此处山涧古潭四季常青，初时看不太出，直到一片黄页从山的那边飘过来，明心才意识到，这分明是秋天时分的景象！ “八月十五，教了你四个月才把剑心悟出来，你也是够笨的。” 八月十五，四个月，不正是她与李弦歌约定的日子！明心猛地跳起来，“师父，徒儿突然想起来与人有约定，要出去一趟！”说罢驭气便要走。 脚步未离开石台，已被一只横生出来的木剑拦下来，看来不想办法解释过去是走不了了，明心只得回过头来，“师父，徒儿真的早与人有约定，总不能失信于人吧？” 剑凌云淡淡道：“与谁约的，我去帮你推了。” 明心哑然：“这个，徒儿答应了保密……不好说的。” “偷偷摸摸的，可见不是什么好事，不去也罢。”剑凌云说着起身：“时间到了，继续。” 什么？这还不到半个时辰呢！ 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真的很想去啊！ 在出卖李弦歌和讨好剑凌云之间摇摆了一瞬间（并没有区别！），明心决定坦白从宽：“其实……” “凌云师叔祖！明心小师叔！”远远地传来呼唤，一道灵光从远方而来，落在山涧潭边，居然是楚荆南。 “太好了，你们果然在这里！”楚荆南目不斜视地向剑凌云行礼，“渊夫子叫我来寻小师叔过去，还请师叔祖把小师叔出借片刻，很快就还回来。” 明心嘴角抽搐，为了多休息一会儿，默默地忍了。 “渊要明心做什么。”剑凌云道。 “是李师妹转告我的，听说是要救人。” 剑凌云看看楚荆南又看看明心，两人各自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看似互相不认识一般，还不知道私底下在偷偷传音什么呢。 “罢了，明心你就随楚小子去吧，记得办完事就回来。”她倒要看看，这几个小的偷偷摸摸在做什么。 “是！”木仙记 第126章 锻魂 时隔四个月，再次走出那弯山涧，一只盘桓了许久的传讯纸蝶飞来，明心打开来看，是来自玲珑的，三个月前的消息：“泄密之事元君已经彻查，系从宋国地界传出，昆仑之妖亦有参与其中，已处理。另：石蕊之事我有安排，少操闲心，老实藏好。” 宋国地界吗？养心叔侄已死，那里知道她的低细的，除了山里的那些妖，人类当中只有林雪，而会这样做的…… 明心捏碎手中的纸蝶，林雪，玲珑耍了她一道，她便恶心一下自己，若是这样，也算公平。 “之前你一直往红袖招跑，我还以为你是个半妖，真是没想到。”一边的楚荆南道。 “不奇怪，连我也时常怀疑我不是纯种的妖。”明心笑着闲聊道，暗地里却传音：“是弦歌让你把我支出来的？她在哪？” “之前叫我帮忙找你，我方才已经传讯告诉她了，现在应该在渊夫子那里。”楚荆南坦然传音道。 明心一愣，真的在渊夫子那儿，不是骗剑凌云的？还是说楚荆南其实并不知情，找到她只是巧合而已，“你不知道？” “我该知道什么？”楚荆南疑道，“话说我们为何要偷偷摸摸的，你们在密谋什么事吗？” 偷偷摸摸自然是因为，剑凌云百分之一万会跟着他们，此时说不定躲在哪处暗中观察，以剑凌云对萧夫子和银河号的执念，若是知道了，也就没她们什么事情了。 “没什么，我们快去吧。” 突破结丹之后，明心的御空速度比起之前快出十倍，按照楚荆南的指引，来到萧夫子的身边只是顷刻。 萧夫子这一次没有在他的居所，而是在三圣山的西南，明心从没有来到过的一座山上，顺着一座入口被封印的山洞飞入，越向洞内前进，前方的温度就越高，直到筑基期的楚荆南也开始冒汗。 转过一个弯，前方骤然出现一个数百丈直径的巨大圆形山洞，山洞的底部极深处是炽烈的岩浆将整个山洞的墙壁辉映地火红，三个人已经站在洞口附近的岩台上，紧邻着下方的炽热深渊，渊夫子，李弦歌，还有一个居然是李强。 李强的气息依然很微弱，全靠了脖子上挂着的一刻寒魄散发出来的寒气，才能待在这炎热的山洞里，所以要治病的人，是李强吗？ 明心略看了一眼李弦歌，李弦歌表情淡淡地，没有什么表示，渊夫子在身边，明心也不敢私下与李弦歌暗通款曲，先随着楚荆南见礼道：“夫子，我们来了。” 渊夫子点头，先向明心道：“还没恭喜澄君结丹成功。” 明心谦道：“全靠了师父和夫子们的指点，不知夫子叫我来是为了何事？” 渊夫子也不多言，直切主题道：“据这位李强小友说，他当年有一把剑流落到你手里，不知现在可还在？” 明心望了李强一眼，李强撇过头，轻哼了一声。 “在的，只是……罢了，夫子自己来看吧。”明心将那两截损毁的盘龙剑取出来，看到两截残剑的一刻，李强突然瞪大了眼睛，脸色一白，随后急剧地变红，奋不顾身地扑过来：“我和你拼了！” 拼自然是拼不过的，莫说此时，就算是五年前的明心李强也没有任何的资本和明心拼，还没挪动半步就被明心用神识之力锁住，只能愤怒地看着明心将残剑交在渊夫子的手中，悲愤之余，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希冀。 “这把剑是九年前在云洲断的，当时里面生出一条黑龙，为我挡下了一个元婴修士的雷法，随后便一直是这样，那黑龙的讯息也没有再出现过。” “不可能，盘龙剑早已认我为主，怎么会为你所用，一定是你故意破坏的！” 明心连个白眼也欠奉，此时的李强分明处在不长脑子的状态中，与他对骂没得丢份，只专心地望向渊夫子。 残剑浮在空中，渊夫子轻轻磨挲着坑坑洼洼的剑身，突然轻弹在剑身上面，残剑中有一丝红光顺着剑身上的沟壑一闪而过，明心心下惊奇，这剑自从毁了之后在她手上从来没有过反应，原本想用青莲火烧一烧试试的，后来事情太多耽搁了…… “此间当中确实曾经居住着古龙之魂，看这材质，应当是当年锻造者用古龙的龙角打造的这把剑，又用锻魂之法将龙魂直接熔炼在剑中作为剑灵，使其不得脱身，从手法看，是上古时期的遗物了。” 割角炼剑，融魂为灵，如此残忍的手法，也难怪里面那位老爷子那么暴躁了。 李强忍不住道：“那现在呢，它还在里面吗？” “不在了，龙魂脱困，才能让古剑损毁，不然以古龙角之坚硬，不会那么容易被一道天雷毁掉，不过生魂想要从锻魂之法中解脱出来也是极难。”渊夫子问明心道：“施展雷法的那人是谁？” “是云洲无极宗的一位元婴，他的样子……”明心诉说着，心里却隐约觉得龙魂脱困与那道雷关系不会太大，反倒是她的那七个符文疑点不小。 注意到李强已经面如死灰，李弦歌提醒道：“夫子，现在研究龙魂走失的原因已经于事无补，当务之急是找个其它的办法为李强治伤。” “抱歉，老毛病又犯了。”渊夫子歉意地道：“不过李小友的伤，恐怕还是要着落在那龙魂身上。” 明心刺了呆滞的李强一下，李强浑身一震，迷茫地看着前方渊夫子的方向，渊夫子道：“当年那古龙之魂为了从剑中脱出，将一部分魂魄与李小友融合，只要李小友一直使用这把剑就会缓慢地将他的灵魂解封出来，直到完全融合，就可借着李小友的身体重生，只是这过程中途被明心切断，那一部分残魂也就留在了李小友的身上。” “古龙之魂能强化你的资质，治疗你的伤势，并延长你的寿命，却同时也阻止了你经脉的恢复，每逢每月十五就受其折磨，为今之计，只有先将你体内的龙魂抽离出来，才能谈后续的恢复。” 李强苦笑：“原来我这一辈子就是个笑话，夫子直接说要我做什么就是。” 渊夫子正色道：“我将用上古锻魂之法将你的体内的残魂熔炼在此剑中，用其为引子重塑此剑，借着此剑与龙魂之间万载的联系，将你们的神魂分开，只是锻魂之法残忍万分，你的魂魄与龙魂融合已深，龙魂所经历之痛，你也将感同身受，存活的可能只有十分之一。 “而若是你不愿，我可以想办法缓解你每月十五的折磨，凭着龙魂可以长命千岁，但也无法再修炼，该做如何选择，你自己斟酌。” 深潭下的岩浆咕嘟嘟地冒着气泡，片刻的沉默，李强无奈一笑：“欠夫子一次以后还能还得起，若是欠一辈子，我这个废人可还不上。” “我选择锻魂。” 似乎已猜到了李强的选择，渊夫子道：“伤痛与苦难有时是修行的捷径，我希望你知道，你的人生还没有终结。” 李强挪步过来，深深鞠躬道：“请夫子动手吧。” 渊夫子点头，随即将两截残剑抛下岩浆，残剑顷刻沉没进岩浆中，渊夫子飘飞到岩浆池上空的正中，缓缓吟唱起来。 悠长的吟唱，带着属于火和钢的韵律，仿佛从远古超越时光而来，池底的岩浆开始掀起波浪，山洞中的温度急剧上升，楚荆南和李弦歌两人各自取出法器开始抵御炎热，李强脖子上的寒魄消耗地也更快。 就在热量变得难耐的时候，一泓清光将三人罩下，炎热的感觉霎时清除一空，明心掐着目前唯一一件可用的法宝双蝶扇，微笑道：“别这么看我，好歹我也是小师叔。” 随即将注意力转向渊夫子的吟唱：“注意看，要开始了。” 随着吟唱渐至第一个高潮，下方的岩浆终于沸腾，两股岩浆构成的红龙从池中升起，在空中激烈地交缠，碰撞，终于在升至高空时，龙头相互撞击在一起！ 火花四溅，空中下起了绚丽的岩浆雨，两条岩浆之龙龙身已经连接成一条，不断地汇入到中心的一颗白热的熔岩球当中，熔岩球拉长，塑形，渐渐变成一把巨剑的样子，鲜红的巨剑中心处，俨然有一条暗红色的裂隙，将一把完整的剑分成两半。 巨剑表面符光一闪，第一个符文出现在剑上的一刻，光罩下的李强突然浑身一震，灵魂破体而出，被吸向巨剑，灵魂生着一对小小的黑色龙角，拼命反抗着来自剑中的召唤，然而无济于事，很快被完全吸进剑中。 “咄！” 伴随着渊夫子第一声喝唱，仿佛一把看不见的重锤将钢印砸在剑上，剑身上一个符文骤然亮起，随之而来的是传自剑中的一声声嘶力竭地惨叫：“艹！！！” 明心忍不住摇头：气氛全被他毁了。 第一个白热的符文尚未完全冷却，紧随而来的是一个个符文铮铮敲击在巨剑上，每一次敲击，都刷新了明心对人类骂人词汇的认知，从来没见过这么能说脏话的人。 不知道效果好不好，若是李强这次能承受住锻魂之痛活下来，下一次她被剑凌云折磨的时候倒可以学来用一用，明心一向是个好学的妖。 “你说的八月十五，就是为了看这个？”明心向李弦歌传音道。 李弦歌微蹙眉头，这叫声居然封闭了听觉都能听见，没得叫人心烦，“我也没想到他的灵魂上会有那个东西，那剑的事情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明心耸肩道：“这剑已经碎了，我又怎么知道和你的计划有关，说起来，李强的灵魂完不完整很重要吗？” “不重要便不治了？果然是个妖类。” “呦，心疼了？用不用我帮你把这些粗鄙之语屏蔽掉？”明心坏笑。 “哼，不劳大驾。”李弦歌祭出一支雕银的朱砂笔在眉心点上一朵梅花，神色瞬间舒缓下来，明心看得咋舌，这又是一柄魂兵。 “那计划还照常吗？”明心道。 “即便他侥幸活了下来，也只有一线机会，否则就要再等十年，若是他撑不住……”不用说，一切全完了，李弦歌现在看起来有些郁闷。 明心不得不让她更郁闷一点：“再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我师父可能已经怀疑我们了。” “你可以滚。” “骂人可不是公主殿下的作风，难道是近墨者黑？” “我说的是字面的意思，我不想带你了。” 明心：“……” 楚荆南贼灭鼠眼地左右看看，贱笑道：“两位美女在讨论什么有趣的事，能不能带小弟一个？” 明心、李弦歌：“滚！” 所有的人，各有各的心酸，但此间最惨的无疑是李强。 叮叮的捶打声一直持续了一天一夜，明心三个坚持着旁观完整个过程，李弦歌是心急难耐，或者还有那么一丁点的担心，楚荆南是嗅到了阴谋的气息，而明心，她发觉这些符文很有意思。 每一次剑身上的符文亮起，她体内的八个符文就变得活跃，产生轻微地恶心感，仿佛彼此厌恶着彼此，但那不是真正的感情，明心如今能够观摩事物内在的道意，那是他们所代表的道在互相排斥。 直到如今明心也不能完全领会那八个符文当中的全部含义，如果它们是相互对立的，她或许可以通过这剑上的符文，来反推自己体内符文的含义。 封印，囚禁，折磨，这些都是从铸剑的符文中能看出来的东西，所以她的那些符文，包含着解脱的意思吗？ 但这些都是表象，造就这些的内在是什么，她却看不清…… 空中，来自李强的灵魂之吼已经许久没有出现了，渊夫子还在锤锻着，空中的巨剑如今已是完整的整体，比起原本的粗犷原始，新的剑身细节更加精致，却又不失属于上古龙的威严霸气，精细的作风完全符合渊夫子的风格，明心已经不知道他现在是为了救李强，还是单纯地炼一把剑。 终于，最后一锤落下，渊夫子的吟唱也落到尽头，巨剑旋转方向，突然向着明心几人的方向疾射而来！木仙记 第127章 重回银河 巨剑携带着恐怖的高温和重量冲来，明心握紧扇柄，正要格挡，脑海中突然出现渊夫子的传音：“让它去。” 扇面上一只蝴蝶的翅膀合上落在花间，护罩散开一半，将李强的肉身露出来，巨剑铿地插进李强身边的岩石，剑锋的一面刚好划开李强的手臂，鲜血滴在上面蒸发成一阵绯红的血雾。 血雾在李强的身边盘桓不散，奇迹出现了，从炽热的大剑底部，飞快地结出一层冰霜，迅速蔓延向上，将赤红的巨剑冻结成刚硬的黑色，一粒小小的冰晶从冷却的剑身上飘下来，明心凝神观之，那并不是什么冰晶，而是一整块凝练到极点的灵魂之力，灵魂中有相识的特质，那是李强的灵魂。 居然真的撑下来了，灵魂虽然虚弱无比，但这凝练的程度，比起她的仙心也毫不逊色，等将来慢慢恢复过来，神识之力必然大涨，他倒是因祸得福了。 血雾变化成一条雾气的绸带，连接巨剑与李强，冰晶顺着血雾缓缓飞进李强的额头，一声干涩的呻吟，仿佛嗓子晒干撕碎成了好几片，李强用力挣扎着爬起来，未果，于是干脆放松地躺在地上，呼吸虽凌乱，显见是活了。 身畔一声放松下来的呼吸，连空气中的燥热都缓和了几分，李弦歌终归还是紧张的，渊夫子飞身下来，向着李强口中投了一颗丹药，丹药入口即化，李强的眼皮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挣开，彻底睡了过去。 “夫子……”李弦歌忍不住问道。 “分离很成功，这些年你给他用的那些药打了底子，再修养两年，就能恢复当年的修为了。”解决了一桩疑难杂症，渊夫子看得出也十分高兴。 两年，李弦歌看起来并不能接受这个时间，“夫子可有办法让他的灵魂暂时修复到筑基期的水平。” 渊夫子正色道：“锻魂之苦，九死一生，受了灵魂之伤绝非一朝一夕能够恢复的，至少要年许的时间，弦歌，我不知道你要用他做什么，但是莫要因为一时之欲，让以后的自己后悔。” 李弦歌紧抿着唇，一向高贵而自信的她，这一刻看起来那么迷茫，甚至是一丝地脆弱，明心目光微闪，上前揽过李弦歌，在她挣扎之前传音道：“别声张，我有办法。” 李弦歌僵了一下，任由高了半头的明心知心大姐姐似地揽着，娇俏的容颜落寞，更显楚楚可怜，明心向渊夫子道：“夫子放心，我会陪着弦歌的，至于李道友，不好再麻烦夫子，之后便由我们照顾吧。” 不问李弦歌到底想要从李强身上获得什么，渊夫子向来不会刻意探听弟子们的私事，他道：“也好，这剑与李小友精血相融，更内含有古龙之力，地火之精，与他的纯阳之体相得益彰，你们让他时刻带着此剑，恢复地应当能更快一些。” “多谢夫子了。” 渊夫子颔首，招呼楚荆南道：“荆南，随我来。” “哦，啊？！”楚荆南忙道：“师父，我也留下来帮李师妹她们……” “你这些年越发浮躁，我这里新得了幅山水图，正好随我去静静心。”渊夫子说着向洞外飞去，飞出一段回首道：“还不快来？” 楚荆南无奈地哦了一声，恋恋不舍地望了明心两个一眼，追着渊夫子御空而去。 人都走了，李弦歌一把挣开明心，脸颊微红，薄怒道：“你到底搞什么名堂？” “这里不适合说话。”明心道：“我们先出去再说。”说着灵光卷起李弦歌和李强两人，不由分说地向洞外飞去。 出了洞口，山洞的入口自动封闭，再看不出来里面还有那样大的一座地火熔炉，明心边飞边道：“还来得及吗？用不用再等十年。” “若果你再啰嗦一会儿地话。”李弦歌冷冷道。 “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去哪？” “你不是说师叔祖在跟着我们？” “放心，我有办法对付她。”明心自信满满地道。 李弦歌挣扎片刻，望到天上逐渐接近彼此的五颗星星，终于还是不能承受十年的时间，恨声道：“思过洞！” 绕开路上的层层乱阵，一路顺畅地来到思过洞处，总共只花了不到十个呼吸的时间，李弦歌心中惊疑，除了夫子们，从没见过可以在山中如此快地行动的人，望望天相，在心中飞快地掐算一遍，节约了这一段时间，说不定真的能赶上。 “别去洞口，这边。” 顺着李弦歌的指引，明心带着两人找到山脚下的一块大石处，认命地将数千斤重的石头抬起来，李弦歌灵巧地钻到下面，扫开浮土，在一块露出来的石板符阵上飞快地勾画几笔，石板向下旋转凹陷成一条阶梯。 不需要额外的吩咐，明心干练地消除掉周围的痕迹，带着两人钻进螺旋的通道，飞快地向下盘旋直坠，神识视野当中，又看到了那些久违的淡蓝花球，明心精神一振：“不是说被子正夫子亲自封印了吗？你是怎么找到的？” “多做事，少问话。” 明心撇撇嘴，这条螺旋通道也有些问题，这样大的工程，明心不相信是李弦歌自己在山中各路高人的眼皮底下挖出来的，而且修士都会飞，为何要螺旋的？ 仿佛回答明心的问题，空气突然变得沉重，明心落在台阶上，进入了地下深处，居然连结丹修士也无法施展法术，两手分别夹着两人，神识之力缠在脚下，明心吩咐道：“别乱动，要加速了！” 风驰电掣地冲到底下溶洞，不用李弦歌的指引，明心轻车熟路地来到那岩洞，多年过去，洞口已重新被花藤遮盖，破开纠缠的藤结跳下去，银河号就安静地躺在那里，隐藏在贝壳当中。 若流星坠地砸在湖底，明心放下惊魂未定的李弦歌，来到银河号伪装的礁石前，神识传音道：“萧策是蠢猪，037号，我来看你了！” 一束蓝光将037号的影子投射在明心面前，“游客，欢迎归来。” 明心指着身后刚刚从眩晕中站起来的李弦歌：“我带了两个朋友来，他们能不能跟我进去。” “抱歉，一位初级权限游客只能携带一位访客，您的使用机会已过。” “十岁尿裤子。”李弦歌突然道。 明心错愕间，却见037号突然郑重地将右臂握拳扣在左胸前，行了一个古怪的礼节：“您已开通银河号中级权限，我是银河号的主脑037号，将竭诚为您服务。” 居然是这样！ 明心已然无语，萧策是蠢猪，十岁尿裤子，这位萧夫子还真是个……人才。 “你既然早就知道口令，为何还用我与楚荆南为你探路？” 李弦歌嘴唇微微翕动，颇为愤懑地道：“因为我只知道二级口令。” 银河号的大门打开，明心第一件事便是从墙壁上摘下自己的单兵装甲，变成一朵银钗戴在头上，无心查看银河号上的其它东西，李弦歌的目标很明确，直接指令着037号带她们前往中心区域。 进入银河号中的那种传送的圆舱，李弦歌提起人事不知的李强：“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办法了吗？” 如果自己现在说一句“逗你玩的”，李弦歌大概会直接命令037号灭了自己，明心从李弦歌的手中接过李强，手指点在眉心，将仙心从体内唤出，置入李强的识海中。 仙心看似是实体，但本质上还是高度凝实的神识之力，能够无视血肉的阻隔，直接融入李强的识海，一旦到达李强的识海内，明心便切断与仙心之间的联系，李强的识海也已经结出魂晶，没有从属的仙心就会与李强的魂晶融为一体。 明心撒手将李强放在地上，“三，二，一。” 昏迷的李强霍地一下站起来，眼睛亢奋地瞪大，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刚刚经历了一天一夜锻魂的人，而此时，037号刚好打开通往中心区域的圆形大门。 呈现在眼前的是充满金属质感的圆厅，几块巨大的透明水晶板镶嵌在圆厅前，透过水晶板看到外面的同时，也有许许多多看不懂的符号图标在上面浮动着。 淡蓝的灯光，熟悉的连接在地板上的金属桌椅，上面一块块不知有何作用的，或圆或方的按钮，旁边的墙壁上，陈列着几把明心在仓库中见过的据说是武器的东西，还有明心完全没有见过的生物样本。 “卧槽，又穿越了？！”李强终于把脱臼的下巴装了回去，盯着眼前的一切如梦似幻地道。 “穿越”又是这个词，李强说过在他的家乡，那是从一个时空旅行到另外一个时空的意思，难道自已一只误会他了，他并没有骗自己，只不过与萧夫子是从不同的世界“穿越”过来的？ 是了，他自己大概还不知道。 “对这个地方有印象吗？”明心突然问道。 李强猛得转过头来，动作太快，明心好担心他扭断了脖子，不过此时就算真的扭断了脖子，也不能比眼前的人更令他震撼：“你怎么也在？你也穿越了？！” “不单是我，还有她呢。”明心坏笑着将他的头扭回去，好让他看到刚刚走进中心区域的李弦歌。 李强这一下完全木了，整个人陷入深深地迷茫中，但明心的仙心不是白给的，高超的神识之力带来的智慧，很快让李强反映过来：“你们抓我，就是为了这里？这到底是哪？” “不然难道是因为喜欢你？你还没回答我，是不是认识这里。” 明心将李强推进去，自己紧跟着走进，来到墙边取下一个像是个蘑菇妖似地生物，发现这是一具用特殊的手法制作的干尸，这种构成生命的方式……明心饶有兴致地用神识扫视分析着，和她们所在世界的完全不同，明心猜测着这种生物是怎样生存的。 “看过，不过是在电影里，而且和这里不太一样，这实在是……” 明心研究异界生物的同时，李弦歌也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最中心的圆桌上，一个用二十七块小方块拼接成的深蓝四方盒子。 “037号，我要去天国之门。” 李强望着投影在空中的双马尾小女孩，再次张大了嘴巴。 “前往天国之门，需要获得银河号的最高权限，根据主人的指令，037号不能给您提示。” 李强恍然大悟似得，飞退到墙边抓起一把连着管子的武器指着明心两个，惊慌道：“我明白了，你们是外星人！所以什么修仙界，什么上古龙魂都是假的对不对？精神干涉？人体实验？怪不得我的修为没了，这都是你们干的吧？！太过分了！你们这是不人道的，我要去星际法庭告你们！” 没人理会李强的胡言乱语，包括那件“武器”，明心知道以李强的权限，没有可能使用银河号上任何的一件东西，她向李弦歌道：“又是迷题？” “不是迷题，是混蛋。”李弦歌沉着脸道，划破手指，将血滴在蓝色方块上面。 血液渗入，方块亮起来悬浮到空中缓缓旋转，组成大方块的小方块彼此分离开，露出里面蓝色液体，仿佛某种金属在水晶方块间流动。 从打开的方块里射出一道光投映在中央圆厅的水晶板上，一个穿着与037号风格相似的奇怪装束，留着短发的男人出现在晶板上，俊郎的外形，海蓝色的头发和苍灰的眼眸，整个人透着桀骜不驯的气质。 这个人，难道是……萧夫子？ “涟漪……”晶板上的男子温柔地开口道，只是这一声，很难想象到这是有着如此张扬气质的人会使用的语气，没有让他有说出第二句的机会，李弦歌五指飞快地戳点在几个方块上，速度快成一片光影。 男子的影像消失，展开的方块向内收缩重叠成一颗小方块，方块的一面出现一个圆孔。 “过来。”李弦歌向李强道。 “你想干什么？”李强握紧了手里的管子，随即突然将它顶在自己头上，“我告诉你们，就算死我也不会再受你们摆布！” 李弦歌看明心：你给他用什么东西了？ 明心摇头：这锅我不背。木仙记 第128章 天国之门 “李强，你忘了你当初是如何答应我的了？”李弦歌冷声道，从进入银河号起，李弦歌的情绪波动就变得越发地大。 李强此时也怒了：“我靠！你还要不要脸！我是答应你只只要能治好我就帮你做一件事，但那是被你骗了！你以为外星人就能为所欲为？我告诉你，我们地球人不怕你！” “我何时骗你了？什么外星地球的？你这蠢材能不能稍微长一点脑子！”李弦歌唤出那只钿银朱笔，朱笔的笔尖散发惑人的红光，魂兵在这绝对隔绝灵气的环境里，依然散发着绝对强大的气息。 “你干什么？你别过来！”多年养成的习惯，李强紧张之下，下意识地使用功法调用体内的灵力，灵力毫无回应，识海中却有一枚不知何时出现的明晶响应了召唤，从额头中飞出，明晶流光溢彩，散发出来的瞬间神识之力瞬间将李弦歌的朱笔盖了下去。 明心心叫不妙，果然下一秒李强捂着头痛苦地跪在了地上，无奈地站在中间分开两人，喝止道：“你们两个冷静一点！” 随后一点仙心，让它重新融入李强的识海，仙心与李强的魂晶重新融合的一瞬，明心能大致了解窥见到一些李强内心的想法，不由哭笑不得，他居然以为这几十年都是她们两个为他创造的幻象。 李强重新恢复清醒，死按着额头道：“你们给我种了什么东西？” 明心不答，只从背后取下一直背在身上的巨剑扔在他脚下道：“李强，不我想多说什么，好好想想你这些年的经历，想想你所修过的道，你真的觉得那些都是假的吗？” “我……”李强抚摸着这把已经和原来大变样的巨剑，触摸那一刻，那种真实的触感，还有来自巨剑当中宛如孪生的感应，让李强再度陷入迷茫。 一天之内经历太多事，他已经很难再保持什么理智的分析，寸寸记忆闪过，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是来自那个名叫家乡的地方，大半已经模糊，剩下的一幕幕，全是在那个世界中，亲人，朋友，爱人，仇人，原来这个世界已经成了他的全部，如果那些都是假的，他该何去何从？ 李弦歌焦急地想要冲过来，却被明心拦住，忍不住低吼道：“你在干什么，时间要来不及了！” 明心冷静地道：“虽然你没有告诉我，但你对他这么客气，也是因为这件事必须要他自愿吧？当然，如果不是，我现在就可以帮你把他塞进那个孔里。” “你不知道，我们已经消耗了太多的时间……五星连珠……” 明心突然扶住她的肩膀：“记住夫子的话，无论做什么，心不要乱，好吗？” 李弦歌怔住，背后，李强终于从地上站起来，手中攥着那把剑：“我相信你们，现在要我做什么？” 如心落了地，李弦歌终于恢复了惯常的冷静自持，她道：“你的灵魂中是否有一支玉簪？” 李强豁然变色：“你怎么知道？”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他的穿越，他能够成为修仙界的天才，全都缘起于那一枚从地摊上捡漏来的玉簪，这件事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怎么会？！ 李弦歌道：“不要问我是如何知道的，你如果还算个人，就履行你的承诺，拿出那支簪子，用你的神识之力把它插进这个锁孔里，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多受点苦。” 李强冷哼道：“放心吧，我还不至于那么渣。”他闭目，神魂当中，渐渐出现一股陌生的神识之力，明心微觉诧异，她的仙心就在李强的识海中，居然先前也没有发现这股力量。 陌生的力量在李强的手心凝结成一支晶莹的碧玉簪，簪头上镶嵌着一片红宝石的珠子，明心让开路，李强捏着簪子走到李弦歌的面前，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冷哼一声，将簪子插进深蓝方块上的小孔。 小孔当中似有延伸的空间，将三寸余长的簪子逐渐吞噬，随着插入越深，李强的神识飞速消耗，也多亏了明心的仙心当中神识之力储备足够，才能将簪子推进去，当红宝石的簪头接触到蓝晶，蓝晶猛然从融合进李弦歌的手心，李弦歌一喜：“成了！”，海量的信息从蓝晶中涌入脑中，李弦歌挥掌指向地面，蓝光扫过，金属的地面散成无数蓝色的小方块拆解开，方块又蒸发掉，三人落在地板下的密室里。 脚在落地之前被一层看不见的气垫拖住，缓速落到地面上，密室当中，只有一只人高的金属环竖立在底座上，正对他们落下的地方，037号的投影出现在金属环边上，对着李弦歌恭敬地行礼鞠躬：“恭喜您解锁银河号高级权限，正在录入您的精神力。” 一束蓝光从037号的手掌中发出，扫过李弦歌，037号继续道：“精神力已录入，正在与037号主脑融合，当前融合进度7%。” 李弦歌不耐道：“我需要现在就启动天国之门。” “当前融合进度32%，您的权限已满足，天国之门启动。” 金属环上，第一缕金色的弧光出现在金属的表面，随后是更多的光束在其中画着圈，圆环中心，万点星光在虚空中闪烁，如从一扇小小的门中窥视整个宇宙，壮丽的星图，让人为之目眩神迷。 “天国之门已启动，检测到不明空间力场干扰，警告，无法正常传送，检测到空间力场正在消退，提示，预计一分钟后可达到传送最低要求，传送风险等级高，请慎重选择。” “这是空间门！”李强的声音颤抖着，心中如有一把火陡然燃烧起来，如果是这样，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回去了？！ 五星连珠，果然没错，李弦歌握了握拳：“我要去你的前主人去的地方。” 037号身体中闪过一片乱码：“信息已加密，您需要全部权限才能解锁天国之门上一次传送地点，目前融合进度63%。” 或者是明心之前的劝慰起了作用，知道037号无法打动，李弦歌这一次安静地等待着融合完成。 明心退到密室的外面静待着，李弦歌想要找到通过天国之门去找萧策，必然有其原因，但明心可不想随着她去来一场天外遨游，她在这个世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时间一秒一秒地滑过，终于，随着投射037号的光变成淡金色，女孩儿天籁般的声音响起：“融合完毕，银河号欢迎新舰长，正在调用加密数据。” “数据已解密，天国之门上一次传送位置位于人马座A763星域，警告，目前可用能量14%，您仅能传送到以下星域。” 随着声音，星图中几乎九成的光点灰暗下去，只剩下中心处不到一成的星图还亮着，而037号标注出来那颗象征目的地的红点，在星图遥远的边缘。 李弦歌紧盯着那颗遥远的红星，心随着037号的话一上又狠狠一沉，“用什么办法可以充能？” “银河号转换异星能量需要较长时间，根据您的需求，推荐使用精神力，预计依靠两位精神力九级强者充能可满足传送需求。” 明心适时地解释道：“大概是两个元灵……后期？” 这是不可能的事，他们上哪去找两个元灵后期？不，如果不顾及保密，也并非不能找到，但那需要时间。 “空间力场已减弱，预计持续时间三十五秒。” 037号的声音此时一点都不可爱。 “居然要两个，这样的话连她也做不到吧……”明心低喃道。 李弦歌猛地转过头来：“你说什么？” 就在这时，空气中突然传来爽利的女声：“小花儿，不要太小看你师父我了！” 红光乱闪，流动的金属液瞬间将中心区的门窗全部封闭，“警告，精神力九级能力者入侵，是否启动防御系统？” 李弦歌怒瞪着明心：“这就是你说的有办法？” 明心心虚地摸摸鼻子，她的办法是：“既然无法抵抗，只能变废为宝了。” 五星连珠的时间在飞快地逝去，李弦歌咬咬牙：“037号，让她进来！” 舱门砰地弹开，剑凌云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不用解释了，我懂的。”随后将手放在天国之门上。 星门中心，代表着传送范围的星图飞快向外扩张，明心不禁咋舌，这人真是厉害地没边儿了！ “凌云师叔祖，我……”，余光注视着飞快扩张的星图，李弦歌不知道该说什么。 剑凌云微笑道：“去找萧策那个混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何必藏着，我们还能阻你不成？你阿婆那边也不用担心，有渊在，总能撑到你把那混蛋带回来的那天，到时候还能甩他几个巴掌。” “师父……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李弦歌的眼眶有些红了。 星图上，红星的位置此时终于点亮，剑凌云脸色有些虚白，明心从来没有见过剑凌云露出疲态的样子，在剑凌云给她的那些记忆里，即便面对在强大的敌人，战神酒剑仙也从不曾露出一丁点的弱势。 “去吧，早点回来。” 李弦歌的身影走进天国之门，身躯化为点点星光融入星图当中，去往未知的异界。 星门上的星图依旧辉煌，剑凌云突然露出神秘的笑意：“小花儿，这次先放过你，记得好好修炼。”随后，她做了一个明心万万没想到的动作，紧跟着李弦歌走进了天国之门！ 明心简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原本以为剑凌云这一次终于打算尽一尽做师父的义务，原来还是本性难移。 星图的范围渐渐缩小，李强怅然若失地盯着星图，突然也抬步冲向星门，明心大惊：“站住！” 她的仙心还在李强身上！ 神识之力瞬间在李强面前凝成墙壁，李强狠狠撞在上面弹回来，拦不住剑凌云，她还对付不了李强不成？ 心下松了一口气，用神识之力将李强从下面拉回到身边，正要数落他时，银河号上突然警报连闪：“警告，不明力场正在恢复，警告，能量不足，可能导致传送错误，警告！” 明心猛地看向天国之门，星图正飞快的向中心萎缩着，眼看黑暗就要吞噬那颗代表目的地的红星！ 不好！剑凌云！ 想也不想，明心抓着李强跳下去，将手按在天国之门上，将自己的神识之力灌注入金属环中。 “恶妇，你抓我干什么！”李强开始使劲地挣扎。 明心此时没空和他理论长短，神识在疯狂地消耗着，而这也只是让星图上光圈缩小速度放慢一些而已。 强撑着分出一缕神识触角刺入李强脑中，想要将仙心取出来，却遭到李强的抵抗，仙心是她的，若在平时这点抵抗根本不算什么，但此时几乎全部的力量都投入到天国之门当中，一时竟不能和仙心取得联系。 “李强你不要得寸进尺，快把我的仙心还我！” 李强这时候市侩地让人牙痒痒：“让我进去，不然甭想！” “你疯了？这门已经承受不住再多一个人了！” “我……” “警告，力场紊乱，警告，力场紊乱！” 037的警告声明心听不到了，就在那一刻，星门中突然传来一股莫大的吸力，奖明心猝不及防地吸进星光当中，随之被吸进去的还有李强！ 吸力横扫整个空间，奖将其中全部能够移动之物卷入进去，整个银河号不详地震动，连地面和墙上金属都被吸引着向着星门的方向突出成一根根尖刺。 连成一片的警报声中，037号看着逐渐灰暗的星图，本不该存在任何情感的眼睛中，闪过一瞬的迷茫，然而终于恢复了冰冷的理智。 “舰体受损程度49％，天国之门关闭，启动自我修复系统，紧急充能系统启动。” 山外，久违的蓝光从主峰的后山冲天而起，灵气狂涌入以蓝光为中心的漩涡当中，长安城的修士们，再度体验到如一千多年前的那一夜一样的，窒息般的夜晚。 遥远的长安城里，渊夫子远望着蓝光微微摇头：“有那对师徒在，果然不会太顺遂。” 天上，五颗连成直线的星星，最尾端的一颗转过了微小的角度，蓝色的光柱消散，留给地面上的人，又一段无可考据的传说。木仙记 第129章 女鬼 若是明心知道渊夫子对她们师徒的评价，一定会郁闷的要死。 就算要怪，这件事也完全该怪剑凌云，天可怜见，所有在银河号的四个人当中，她是唯一一个不想进入那道门的，结果还是被阴差阳错的卷了进去。 （作者：不不不，主要是因为你。） 实际上，就算不知道渊夫子的评价，明心也足够郁闷了，被卷进来之前，整个天国之门已经陷入了故障，天知道他们还能不能从里面出去，或是在天国之门当中直接升天，变成宇宙的尘埃。 就算能出去，以当时的情景，剩下的能量维持剑凌云和李弦歌两个人的传送已经捉襟见肘，再加上她和李强，几乎可以肯定不足以抵达目的地，那片星图看起来只是几千个光点而已，实则每一个光点之中都暗藏乾坤，到时候流落到无垠的异空间里，她一个结丹修士，可没有能力如守仁真君那样来去自如。 说不定，落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就终老一生了，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因为无法适应环境而活不过一个时辰。 这都算什么事儿！ 身体在进入天国之门的瞬间已经失去形体，而是分解成一点点光线，在天国之门当中旅行，就是这种状态。 光线之间相互平行地运动着，神奇的是明心还能思考，虽然不知道她的灵魂在哪一道光里，依然能感觉到身体还是完整的，虽然她十分担心，下一秒其中的某一道光就要掉队…… 身后，是另外一道道光编织的人形，明心知道那是李强，他也进来了，她的仙心还在李强的身上……然而没有丝毫办法地，明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属于李强的光影在时空的穿梭中逐渐走向另外一个支流，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不见。 往好处想，和随时可能泯灭在虚空中的情况比起来，仙心丢失似乎也不算太值得烦恼的事。 在虚空当中旅行是恐怖的，尤其是当你独自一人的时候，宇宙的无穷浩渺会让人心生绝望，在这里只有无尽的孤寂，若没有一颗足够坚韧的心，终究逃脱不了崩溃的结局。 实际上，在天国之门创造之初，大联盟的研究者便建议，只有精神力等级达到四级以上的人才能使用天国之门，五级以上才能进行超长距离的时空跃迁，并且要签署免责协议。 但不知何种原因，萧策和037号，并没有向使用天国之门的几个人提示这一点。 明心暂时不用担心崩溃，因为她的精神力（从这一节开始神识暂时统一称呼为精神力）已经达到七级，在大联盟当中也是相当罕有的存在，只是时空旅行的压力还不足以让她去放宽心地游览星河。 很快，明心便暂时放下了那些纷乱的思绪，心神明净，全神贯注地去记忆那虚空中不时出现的璀璨星光，这些星光，或许能成为她将来回家的坐标。 修仙界中建立的时间观念，在虚空中已失去意义，明心不知道自己走过来多远，只记得捕获的星光已有三万颗，这一日，明心发觉到一成不变的旅途开始出现了不同。 组成身体的光线在向中心聚拢，进入天国之门的时候分解地太快没有看清，这一次明心终于能看清自己是怎样由一束光变成实体。 好像维持她在虚空中旅行的能量耗尽了，先是由光束变成光做的人形，随后力量重新回到身体内，塑造成血肉经脉。 恢复的过程，明心敏锐的察觉到一丝异样，一种完全陌生的能量出现在重新组合成的身体当中，不属于五行，也不属于明心认识的任何一种事物，新的能量已经与身体的每一部分融合杂糅在一起，仿佛是与生俱来。 这股陌生能量让明心全身不舒服，她的肉身在结丹的时候经过天雷淬炼重塑，体内所有的部分已经达到最完美的平衡，肉身无尘无垢，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对天地灵气的感应都是远超于筑基期的存在。 但是现在加了这一点东西，如同一潭清水瞬间倒进了一桶泥，身体没来由地沉重，生了锈一般迟钝。 随着肉身成型，来自虚空的压力也越来越大，终于眼前一黑之后，如同从一根皮管中挤了出去，明心出现在空中。 摆脱了黑暗的跃迁通道，满天的星光在同一时间点亮，将明心刚刚睁开眼晃得泪流满面，眼前瞬间一片白，失去了视觉，预料到出现的地方可能没有灵气，没有空气，却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着。 “该死，眼睛怎么变得这么脆弱了！” 眼睛暂时瞎了，周围没有空气，没有灵气，也就不会有声音和气味，明心只能放开精神力向外摸索，刚才模糊的看见有一个东西在靠近来着…… 几乎在这样想的同时，神识触角触碰到一个实物，明心精神一振，这是一个用金属做成的盒子样的东西，整个呈椭圆形，约十于丈长，背后喷着火焰，整个像条大号的大肚子铁鱼。 “铁鱼”的材质和银河号有点相似，但不同于银河号，明心可以轻易地用精神力穿透它的外壳，看到里面的……蘑菇？ 两个长了腿的蘑菇似的小东西坐在铁鱼里最前面舱室内，正指着自己的方向叽里咕噜地乱叫着。 是怕撞到自己吧？自己突然出现在它们前面，这东西速度不慢，而且看起来不太轻便的样子。 甩出一道花藤勾住铁鱼头上的凸起，明心微皱了皱眉，这根花藤耗费的灵力比原来大上五倍，找到灵力的补充来源之前，她体内的这些灵力要省着些用了。 花藤收缩，明心飞身跳到铁鱼的头上，隔着涂黑的水晶玻璃，正站在两个“蘑菇”的面前，看他们的动作，是能看见自己的。 蹲下敲了敲窗子，明心传音道：“两位，在下无意流落至此，敢问这里是何处？” 回应明心的是连成片的警报，闪烁的红光，和铁鱼机械的“叽里咕噜”声。 虽然听不懂，回想037号的作风，明心大概也知道，这不是什么表示欢迎的信号。 两个蘑菇按下一个按钮，铁鱼的头顶上伸出来一根管子――那种李强用来威胁她们的武器，不过这个要大一号。 如此慢的部署速度，明心可以在它发动之前绕着整个铁鱼跑一圈，但明心没有动，尽早了解一下这个地方的武力值，没什么不好。 管子喷出火焰，一颗颗顶头尖尖的小尖锥从管子里面喷出来，速度大概和筑基修士的术法差不多，至于威力……好像很一般。 于是，两个小蘑菇目瞪口呆地看到舰载机枪射出的子弹全部停留在了半空中，如同陷进一片看不见的墙里，那个巨人（以他们的视角）手指捏住其中的一粒子弹，两根手指轻轻搓动，将那枚可怜的子弹捏扁扔到真空里，巨人拍了拍窗子，冲他们露出变态的微笑。 （明心：哪里有！） 见鬼了！ 两个蘑菇害怕地紧紧抱在一起，想也不想地猛踩脚下一方踏板，踏板弹开，整个铁鱼突然从空中解体成鱼头和鱼身两段，鱼头后面弹出一个小“铁鱼”，两个蘑菇就坐在小铁鱼里面，尾巴喷火，向着远处飞快地弹走。 明心摸摸脸，“我有那么吓人吗？” 头顶的银色簪花突然飞了出去，在空中变化成另一个明心的样子――二号才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动手，那是明心的灵魂钻进了里面。 超频！ 以远超两个蘑菇的速度追上，精神力操控装甲变化出一把飞剑投射出去，一剑将小铁鱼的尾巴斩断，小铁鱼失去了动力，被明心轻松地追上，隔着窗子向两个蘑菇道：“抱歉，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打劫之后不能放人去报信，这点我还是知道的。” 两个蘑菇四腿一蹬，吓晕了。 感叹于这些异界生物意志如此脆弱，明心带着两个蘑菇返回身首分离的铁鱼，硬生生用精神力将分开的铁鱼头身牵拉着合拢在一起，自己从小蘑菇方才探出来的口子里钻进鱼头里面。 左右看看，暂时没有弄清楚这东西如何运作，看来还是要指望这两个蘑菇，明心正要唤醒他们，却突然发现，两个小蘑菇口吐白沫，已经死了。 服毒自杀了？！就算她是打劫的，也不用怕成这样吧？这些异界生物的求生欲太差了。 精神力扫视两个蘑菇的身体，内脏都烂成了一堆，到底是什么毒效力如此可怕，如此短的时间内杀人于无形，连她都没有察觉到这两个蘑菇是何时死的，若是方才用来对付她，肯定比那根管子的效果要强。 后来明心才知道，两个蘑菇是死于天秤座C43星云附近强力的宇宙射线，但当时明心的做法是，将两个蘑菇的遗体连着小铁鱼扔到了太空里。 忙碌了这一阵，被灼伤的眼睛终于自愈完全了，不使用灵力的情况下，速度比原来慢了十倍。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明心先用装甲将眼睛包裹住，这才缓缓睁开。 铁鱼里面的光线似乎并不强烈，明心撤开装甲，透过鱼头的窗子，终于看清她所处的环境。 无数大大小小的星星在持续不断地放射出光芒，若万千个太阳，然而即使这样也照不亮天穹的黑暗，在没有星芒笼罩的大部分，依然被纯然的黑暗占据着。 而另一个方向，是一个巨大的红褐色圆球正在缓缓转动，圆球太大了，即使从如此高的高空，明心也无法看到它的全貌。 明心记起萧夫子在他的话本里提到过一个理论，世界是圆的，虽然几乎所有人都把那当成无稽之谈，因为人们清楚地知道，世界是平的，三千大小世界相互独立地存在，而即便是看似无垠的大世界，也被书院的前辈们证明是有尽头的，虽然那尽头遥远到寻常的人无法想象。 但那是他们的世界，若是萧夫子的世界呢？ 或许她下方的这个圆球，就是一个世界，或者如萧夫子说的，那个叫做“星球”的东西。 这个想法让明心兴奋起来，如果是那样，她至少和萧夫子在同一个世界里，而在这个星球上或许能找到其他人――或者蘑菇，弄清她到底在哪。 不过在那之前，她要先搞定这条“铁鱼”。 …… “近日，有一则“女鬼劫持矿石运输船”的消息在天网上火了，引起网友们的热切关注，从被劫持的矿船失联之前传送回来的画面中，我们看到这位“女鬼”身着一身华夏联盟的传统装束：“汉服”，姿容艳丽，身材高挑，颜值可以说是相当的高了。” “而最神奇的是，她没有穿着任何的护具，只身出现在太空中，并以极高的速度追上了正在航行当中运输矿船，简直匪夷所思，网友纷纷评论说，这是“女鬼”出现了。” “为了解释这一现象，星空新闻今天特别邀请到了华夏联盟皇家学院古文化研究中心的司徒教授，那么司徒教授，依您所见，这位高颜值的劫持者，是不是华夏古传说当中的“女鬼”呢？” 报纸上，一头闪耀金发的女主持将一半的画面转交给一个秃头的中年人，中年人正正衣冠，向着握着报纸的观众展示出一口雪亮的好牙：“我们都知道，世界上是不存在鬼的，华夏传统意义上的鬼，后来均被证明是虚空灵魔，虚空灵魔纯由精神力构成，有着极强的精神力，但大部分只依靠较低级的本能行动，只有其中的少数会形成对自我的认知，展示出特别的形象，比如我们在录像当中看到的这位“女鬼”，就是一个高级的虚空灵魔。” “实际上，有关虚空灵魔的研究至今都是极为热门的话题，但我们注意到，早在五百万年前的地球纪年，古华夏人已经……” “一群该死的混蛋！”粗粝的手重重将报纸合上揉成一团，将司徒教授的声音攥死在里面，报纸露出的一角，另一个浓妆艳抹的男人顽强地探出头道：“各位亲爱的小宝贝们大家好，又到了每周一度的星空良品，今天为大家推荐的是知名影星苏珊娜小姐……” 揉成一团的报纸以一个精准的弧度投向墙角的正饥渴地张开嘴的垃圾桶，一只素白的手突然半空拦截过来，让这份花花绿绿的报纸免受被生锈的老垃圾桶咬成碎布条的厄运。 “别那么暴躁，不是挺有意思的吗，汉斯警长？”木仙记 第130章 贝斯镇 “最新研发的精神力侦测技术可以完美地侦测到虚空灵魔，我们的警务人员也有充分的经验，请大家不要恐慌……” “据知情人透露，目前被劫持的矿船已经找到，船上货物未丢失，两位驾驶矿船的娜美星人目前下落不明……” “华夏古历史上关于虚空灵魔的研究记载……” “汉服……” 报纸上的声音还在客厅里喋喋不休地响着，贝斯镇的汉斯警长已经没有兴趣听，虽然那张联通了天网的报纸是镇上有限的，能获知到外面的情报的载体之一。 距离那艘矿船坠落在贝斯镇外三百里处的那天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天秤矿业公司最初调查过，但在发现坠落的矿船上，价格不菲的矿石没有遗失之后，很快就将其定义为意外事故，撤走了调查的人手，只象征性地在贝斯镇贴了两张“提高警惕”的传单。 他们，矿业公司和大联盟的那些人一样，只关心猎奇的新闻和那些该死的矿石，没有人会关心那两个倒霉的驾驶员去了哪，或者生活在贝斯星的他们正遭受着怎样的威胁，所有的这些人，还不如他手里的老伙计来的可靠。 汉斯警长认真地擦拭完手中的老式K62能量冲击步枪，再将拆开的零件一块块地组装上去，这杆早五百年前就被淘汰下来的能量枪是汉斯镇目前最强大的重火力之一，曾经立下丰厚的战果。 只不过这杆老枪依然无法帮助汉斯警长对付此时正坐在客厅的那个――女鬼。 “去他妈的女鬼！”汉斯吐掉嘴里的口嚼烟，背上能量枪向外走，路过客厅的时候对坐在旧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报纸的女鬼说：“吃的在冰箱里，我去巡逻了。” “不用再看着我了？”女人道，说话时的腔调比刚来的时候自然了无数倍，几乎听不出来她是刚刚学会的这门语言。 “我倒是很想，可惜这世界上的混蛋不止你一个。” “多谢夸奖，用不用我帮忙？” 汉斯警长站在门边，警告地盯着沙发上的女人：“给我老实点儿！” 大门合上，卡涩的活叶发出难听的噪音，汉斯饱经沧桑的脸上，皱纹更深了几分，他扛着枪，沿着贝斯镇外的小路，开始每日必做的巡逻。 一个月前的那天，汉斯目睹了刚刚离开贝斯星的矿船从天空中落下来，当他去坠落的现场查看时，遇到了那个打扮奇怪的女人。 汉斯从来没见过那个女人，但能意识到这个女人的不一般，想想看，她跟着矿船从一百公里以上的高度掉下来却能毫发无伤，不依靠任何的护具站在温度超过110度的贝斯星热风里，连一滴汉都不会出。 甚至于，她可以无视汉斯的意愿，直接用精神力向他的脑子里传递他听不懂的信息，这在大联盟的任何一个地区都是严重的侵犯行为，罪名等同于恶意伤害，仅次于杀人和精神力控制――事实上后面两项罪行她差一点就对他做了。 而他对她的精神力侵犯毫无抵抗能力，要知道作为前联盟军人，虽然身体受了伤，汉斯的精神力还维持着四级的高水平，能做到这一点，这个女人的精神力至少有六级，六级精神力的强者意味着什么，老战士汉斯太清楚。 结论是：这是个来自大联盟控制区外其它星域的流浪者，或者根本就是个独行的星际海盗，而无论是哪一个，贝斯镇上的防御力量对她都不堪一击，于是老兵汉斯放弃了动用他的老伙计能量枪的打算，把这个危险人物领到了镇上，并安置在自己的家中。 后来的事情印证了汉斯的猜测，她似乎对一切的事情都充满新奇，而且拥有着极快的学习速度，只用了三天就学会了使用正确的精神力交流方式，随后学习联盟通用语用了两天，翻找出来他藏在家里的军用精神力操作教程并掌握用了一天，之后的时间一直在霸占他的报纸和电视。 有一次汉斯半夜起来，还看到她拿着一台光脑在摆弄，汉斯记得那是乔尔镇长的光脑“金币”，第二天，乔尔就来找他说他的光脑丢了，而且他一点都不心疼，并热情地计划着用他攒了一年的积蓄买一台最新款的光脑――谁都知道乔洛夫是连一分硬币都要掰成两半花的大吝啬鬼。 不用说，那个女人根本没将汉斯教给她的大联盟法律放在心上。 而汉斯对此毫无办法，他只能盯紧这个外星人，并祈祷她早一点离开，不带走一任何一条人命。 一声警报将险些走神的汉斯警长拉了回来，年纪和最近一个月来极度缺乏的睡眠让他不复当年的专注，暗骂一声该死，汉斯骑着他的另一个老伙计――那辆动力摩托向警报传来的方向驶去。 …… 此时，汉斯警长的家中，明心正在上网。 上网，这也是她最新学习的名词，她发现这是一种神奇的东西，比书本玉简更高效的学习方式，传讯符和水镜都不能比拟的沟通利器，用这个名叫光脑的东西，她可以在天网中找到大量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并通过转化为精神力信号的方式，直接将它们“下载”到自己的脑中。 只可惜的是，贝斯镇上唯一的一座光脑只能连接到天秤座星域一部分的天网当中，并不能一观整个“大联盟”天网的全貌，而且其中的垃圾信息也太多了一点，反而是真正有用的信息被保护起来，或是埋藏在信息大海当中，让她找不到。 贝斯星还是太小了。 但明心还是找到了不少有用的资料，比如她现在所处的大联盟，是由八十六个星域，四家大势力，许多小势力融合起来的星际联盟，这里的人们可以依靠飞船和星门在星域当中穿梭，往来于不同的星球，并在这些星球上建立起依靠“科学”和精神力运转的文明。 天秤星域是大联盟最边缘的星域，贝斯星是天秤星域最边缘的一座矿星，从属于天秤矿业公司旗下，明心现在所在的贝斯镇是贝斯星上唯一一座大联盟成员聚居地，里面住的多是矿业公司的矿工，就像汉斯那样，和她们修仙界的人类长得很像。 而先前见到过的蘑菇则是娜美星人，繁殖能力极强的物种，忠诚不二，常被用来从事联盟人不愿意从事的危险行当，镇上也有不少。 贝斯星曾经辉煌过一段时间，但是就和所有的矿星一样，矿业公司疯狂的攫取每一寸资源，然后把荒芜的星球抛弃掉，扑向下一个目标。 贝斯星很不幸地就处于这样一种接近荒芜的状态之下，矿场的出产已经很少，明心一个月前刚毁掉的那一艘矿船是唯一的一艘联通贝斯星与其它星球的船只，在被明心毁掉之后，考虑到贝斯星如今极少的矿石出产和星际运输的风险，矿业公司会不会愿意再派一艘矿船过来还说不定，也就是说，明心暂时被困在这座星球上了。 这片宇宙太大了，星球之间的距离依靠一种叫做光年的单位来计算，根本不是她凭自己的力量能够在其中旅行的，必须要借助能够空间跳跃的飞船，才能抵达更繁荣一些的地方。 在那里自己可以找到另外一扇天国之门，从而返回家乡，虽然那可能比较难，明心这些天一直在寻找天网，也没有找到一种关于修仙界的可靠消息，倒是有一些缥缈的传说，关于大联盟的四个主要成员之一，那个叫华夏联盟的地方的，但那也只是传说而已，还不如萧夫子写的话本来的实在。 “想想都有点绝望啊。”明心躺在沙发上盯着手中的旧光脑，或者她可以去人马星域找萧夫子，说不定能够遇到剑凌云和李弦歌，万一能遇到守仁真君就更好了，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来这里游历，天网上似乎没有有关天仙的描述…… 门外响起喧闹，门前的小街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吉尔，一个过瘦的年轻人，镇上唯二的两个衙役之一，在这里叫警察的，另一个就是警长汉斯，虽然知道大联盟对精神力的使用控制地更严，但明心还是习惯于用神识监控自己巢穴附近的区域，反正这些人也发现不了。 “咚咚咚！肖尔小姐，您在吗？不好了，镇子外面来了两只岩晶狼，汉斯警长已经受伤了，您快去看看吧！” 汉斯?肖尔，汉斯警长的全名，吉尔上次来汉斯家的时候看到了自己，明心便解释说她是汉斯警长的侄女，为了让吉尔相信这完全不符合逻辑的解释，当然用了一点“违法”的手法，老汉斯还生了一顿气来着。 无能狂怒。 房门吱嘎打开，吉尔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每一次见到这位肖尔小姐，他都会有一种害怕的感觉，明明肖尔小姐长得很漂亮，笑起来也很温柔……天啊，他在乱想什么！ “就在镇西边，您快随我来！” 贝斯镇不大，不用吉尔与她说，她也能感受到那不属于人类的强大气息，这两个家伙其实在这个镇子外面盘桓了有一阵了，汉斯那边……唔，情况有点不妙。 吉尔跑了半步，才发现肖尔小姐站在门框里，似乎没有要跟着自己一起跑的意思。 “肖尔小姐，您怎么，我是说……”去拉明心的手吉尔是不敢的，于是只能不知所措的僵在那里，明心问道：“是汉斯叔叔让你来找我的？”这可真是难得。 “是的！”肖尔急点头道，精瘦的小伙子，眼眶一下子红了：“汉斯警长他伤得很重，矿上的修复仪早就坏了，我是说……总之您快去看看他吧！” “我很感动，吉尔，不过你现在不该来找我，你应该去战斗。”明心抱着胸淡淡地道，随后在吉尔震惊的注视中，哐当关上了门。 屋外的吉尔噙着泪跑了，站在门内，明心摘下头顶的簪花，投向墙角打开的风扇口：“难得你求我了，就当是借宿费。” 灵魂出窍附着在簪花里，明心变为一只小银鸟飞向镇西，消息扩散了开来，镇上此时到处都是惊慌逃窜的人群，贝斯星环境恶劣，镇外可不是明智的躲藏地点，他们大多选择了藏在房屋里，虽然这些廉价的房屋对以挖洞见长的岩晶狼来说，和豆腐渣并没有什么不同。 镇西面，围绕在镇外的围墙已经破开一个大口，两只丈许长，浑身长满长长的晶簇，像是由矿石构成的犬形生物已经侵入到里面，几个穿着简易的合金装甲的人正借着建筑物，用那种能射出金属锥的枪攻击那两只生物。 然而效果并不好，子弹根本伤害不了这两只生物，能威胁到它们的，围墙上的两挺机关炮已经全部被拍碎了，汉斯的能量枪握在另一个人手里，此时正在被其中的一只岩晶狼全力追杀，根本空不出手来回击。 而汉斯藏在一个坍塌了一半的废屋子里，一个女人陪着他，他的腰腹受伤，血染红了一层层的绷带，却还在咬牙坚持着用精神力指导几个民兵与岩晶狼周旋。 落在汉斯头顶的废墟钢筋上，明心学着刚刚在天网上学来的语气传音道：“人类，把灵魂交给我，我可以帮你赶走它们。” 又是这样随意地侵入别人的大脑，像是在蛊惑人心一样，汉斯咬牙道：“你他娘的还真是个恶魔，好，只要能保住镇上的人，你叫我干什么都行！” “嘻嘻，看好了，恶魔的力量。” 银鸟飞起，向着岩晶狼推倒房屋掀起的灰尘中急速射去，烟尘弥漫中没人看见那只一闪而过的小鸟，随后，只听到烟雾中两声清脆地崩裂声，两只硕大的岩晶狼停下了动作，轰然倒塌在瓦砾之间。 烟尘逐渐消散，几个民兵还没从这突然的反转中转过神来，只见两头岩晶狼的胸部像被利器斩过，晶化的胸膛整个被抛开，里面露出一个空腔，它们的晶核被挖走了。 所有人中，只有汉斯并不意外，至少不是太过意外，他是见识过高阶的精神力战士的实力能强到何种地步的，但是他刚才分明没有看见那个女人出现，那么她用的，难道是，超频？！ 被身边的女人拉着从废屋中拖出来，汉斯高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用这两个混蛋把围墙堵上，热风暴要来了！”木仙记 第131章 为了大家 贝斯星特有的热风暴来临的时候，镇子里所有人都会藏在深深的底下，因为是矿业星球，这座落后的小镇唯一一件先进的东西就是他们挖洞的技术了。 乔尔镇长家的地下室里，一片灯火通明，贝斯镇有限的几个还算光鲜的人物，贝斯矿场的高层几乎都在这里，穿着鲜艳的人们享用着食物和美酒，高谈阔论着，不时有人向镇长――也是矿长乔尔提起祝贺：“一场令人称道的胜利，这都要归功于您，我是说，汉斯已经太老了，连防御系统出了故障都不知道，真不敢相信我们居然把安全放在一个瘸了腿的老鳏夫身上！乔尔先生，我想我们有必要重新考虑一下我们的警备系统了。” 乔尔镇长保持着高深的微笑：“你不能这样说，史密斯先生，你知道的，汉斯是镇上的老人了，在矿里很有人望，当然如果他这一次的伤很严重的话，我会慎重考虑一下的，安全是很重要的事，我想汉斯也能理解。” 艰难地应付完所有的阿谀奉承者，实际上乔尔心里厌烦透顶，一群乡巴佬，天啊，居然还要装作高端人士，看看他们那笨拙的样子就让他作呕。 本来这一切很快就能结束的，他很快就能回到基尔诺星，但计划却接连出了岔子，虽然所有人都说是他用从公司申请来的反重力弩射杀了那两只岩晶狼，但他清楚地知道那不是，连他也不知道那两只该死的野兽是怎么回事。 封闭的地下室内，充满了酒臭味的空气开始有些难以忍受了，乔尔借口要上洗手间从室内出来，在地下走廊里转过两个弯，打开一只壁橱，露出一道暗门。 这是通往矿场的门，乔尔偷偷挖的，花了他不少的钱，好在他从矿场里偷运出来的精矿石能够弥补上这些损失，心烦的时候他喜欢一个人来这里静静地待上一会儿，抽上一只雪茄，从这里俯视着深深的矿洞，好像俯视着自己的王国。 但今天他不想下去，那儿有点远，他不能出来太久，所以他只是坐在暗门后面的地道口抽着烟，想着最近的这些烂事儿。 但有些事情身不由己。 “乔尔镇长不想去下面逛逛吗？” 幽幽的女声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脑海中，乔尔惊骇地站起来，强做镇定地大喊道：“谁在那儿？！”，藏在背后的手下意识想要去推暗门，手摸到的地方，却是一片冰凉滑腻的柔软物体。 “啊！”全身的寒毛竖起来，乔尔一跳三尺高，手用力的甩着，然而触手沉重，那东西居然黏在手上一样，随着乔尔的动作甩到面前，昏暗的光线中，是一个软软的娜尔星人，充血的眼睛无神地望着自己。 “陪我一起来吧！”脑海中的声音突然道，一股巨力从黏在手上的娜美星人身上传来，乔尔被拽的一个趔趄，不受控制地被拉着滑向黑暗的甬道。 这一条通道从来没有这么长，凹凸不平的地面刮削着皮肉，恐惧在疼痛中达到了极点，乔尔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被磨碎在这矿洞里。 他奋力挣扎，直到狠狠地摔在一个幽深的矿坑里，乔尔狼狈地将自己已经不再匀称的身躯从矿坑里爬起来，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鼻子并没有如想象般的那样被磨平，还好端端地长在自己身上，身上只有两处轻微的擦伤。 “真是见鬼了！”乔尔低声唾骂道，想给自己壮胆，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那个女声又出现了：“别担心，相信我，我对您并无恶意，带您到这儿来只是想请您帮个忙。” “你到底是谁，想要干什么？！” 一个穿着古怪的白衣是女人出现在矿坑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或许是灯光的角度，他居然看不清她的脸！ 女人的手背在后面，从那里缓缓伸出来，手中提着两个软瘫瘫的娜美星人尸体，女人开口说：“还记得它们吗，你的杰作。” 乔尔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急促地解释着：“矿里总会出事故的，我很抱歉，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每个矿场每年都会死好多娜美星人，我这里已经是最安全的了。” “您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白衣女人将两个蘑菇扔下坑里，滚到乔尔的脚下，“矿船失事的那天我恰好也在船上，乔尔镇长，我可是替您背了好大的一个锅啊。” 是那个女鬼！乔尔终于想到为何会觉得这身衣服眼熟，因为他刚刚在报纸上看过，只不过没注意。该死，他早该知道总公司的那些人都是一些败类，根本没有什么虚空灵魔，她是逃犯？海盗？鬼知道，总之这绝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一个不高兴，自己的脑袋就会搬家。 不敢去看脚下的那两个娜美星人，“美丽的女士，这绝对是个误会，矿船的事我也很抱歉，我没想到您会看中那条船，我是说，我有一些积蓄，虽然不多，但是请让我尽力弥补您的损失。”乔尔一边心里流着血一边道，即使是一个吝啬鬼也知道命总比钱重要。 “你没有骗我，这很明智。”女人蹲下来，回答的声音带着笑意，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这么说来那两只小狼也是你动的手脚喽？” 乔尔擦了把汉，矿船事故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在身边跟了多久，“是的，我稍微改动了一下防御系统，但那只是个试验……” “我很好奇。”女人越发地愉悦，“在自家的矿船引擎上动手脚，放岩晶狼进来吃人，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乔尔的汗越流越多，“女士，恕我直言，这和我们之间的交易……” “乔尔镇长是在拒绝我吗？这真是令人扫兴。”冰冷的精神力触角蛇一样舔舐在乔尔的脸颊，乔尔面色发白地道：“不不，您误会了，这都是为了大家好，您知道这个星球已经没什么东西了，在这里根本没有前途，公司只不过在犹豫而已，只要矿场出了大事，公司就会放弃这座星球，到时候大家就能被转移到其他的星球了，这对大家都好！” 女人莞尔：“没想到你还是个大好人。”突然站起来，向旁边道：“这下你该相信了吧？” 乔尔急转过头去，他看见据说受了重伤，很可能抗不过这个热风暴的汉斯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稳稳地端着那把能量枪。 “乔尔，你这个混蛋，我真该一枪打爆你的头！” 乔尔突然在坑底跪下：“汉斯，你听我说，我没有想伤人，这都是为了大家好，你也受够了这个烂地方上对吧？这儿根本不会有出路！” “够了！”汉斯暴怒道：“我不想再听你这个混蛋说话，我会向公司检具你，你的花言巧语留着向赫拉星系的虫子们去说吧！” 乔尔的眼珠急转，突然转向明心的方向急促道：“女士，您要帮我，我有钱，我还知道知道天秤矿业其它矿船的航道，知道公司的那几个董事在哪儿偷吸麦卡因，汉斯他只是个老废物，他什么都帮不了你。” 明心笑着握住汉斯的枪管，轻而易举地将它扭到一边：“你看，汉斯，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能把他交给你。” 汉斯沉着脸，那单薄的胳膊如同合金制造的重型机甲般不可动摇，他毫无反抗的余地。 “你想要干什么？” “当然是做对大家都有利的事。”明心微笑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话。” 汉斯狠狠地向回扯回枪头，明心顺势松开手，汉斯向着坑里的乔尔唾了一口唾沫，扛着枪一瘸一拐地走向矿洞上方。 明心回转过来，乔尔终于能看清她的脸，一张完美的东方容颜，带着春风般和煦的笑容：“那么乔尔先生，该是您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 三天后，天秤矿业公司的几位董事收到了来自贝斯星矿场的矿主乔尔的秘密来信，信中言明了自己想要回到总部的意愿，并隐晦地表示他掌握了一些他们的小爱好。 董事们立即提议了将劳苦功高的乔尔调回总部来，仅仅十天之后，来自天秤矿业公司总部的飞船便降落在贝斯镇外，同行的还有两位特别派遣的“专业人士”。 原本十拿九稳的“处置”工作出了一点岔子，乔尔早做了防备，为两位专业人士造成了一点麻烦，但也仅仅是这样而已，专业人士还是秉持着极高的专业精神追踪到了藏匿在矿井深处的乔尔。 走投无路的乔尔引爆了埋藏在矿井支柱上的炸药，矿坑塌了，其中一位专业人士幸免于难，并带回了乔尔被炸飞的一小片遗骨。 又一个月后，矿业公司带来了评估团队，经过评估，将一团糟的矿井重新清理出来的花费将远大于后续矿井能够带来的收益，于是这事件最终被定性为乔尔的个人行为，不再进行调查，公司决定回收贝斯镇上这一批有经验的老矿工，让这座荒废的星球成为历史，乔尔镇长想要镇民过上好日子的“遗愿”也算“圆满”完成了。 而这些与明心无关，早在一个月前，她就偷偷搭乘上第一艘返航的飞船，飞向天秤星域的首府所在，基尔诺星。 混上飞船的时候一片混乱，并没有花费太多的力气，飞船的大小也足够明心在货仓中安然度过星际旅途，但从飞船上下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飞船降落在基尔诺星天秤矿业的总部空港中，由于地处于天秤公司的核心区域，所以在机场的进出口都有严密的精神力检测装置，这也是明心从乔尔的光脑中知道的消息。 大联盟会在每一个从属的公民出生的时候，登记他们的精神力，没有精神力登记的人在大联盟中不享受任何人权，一经被发现，直接可以当做间谍或破坏分子捕捉，任何人可以击杀。 精神力监测仪这东西威力不凡，明心躲在船上，很快就被上船检测的人发现，幸亏明心动手也快，立即便用精神力迷惑了那位检测人员，这才伪装成一场仪器故障掩饰了过去。 但同样的方法没法对付空港出口的警卫傀儡――这里叫做机器人，明心在空港内部蹲了三天，这才找到一船能够隔绝精神力的锗银矿石，迷惑了押运的司机，藏在矿石运输车里面混了出来。 基尔诺星城区的天空如修仙界城池里的一般繁忙，空中修建着一道道的滑轨，车辆能够飞速地穿行在其间，明心在半路上用装甲将全身遮盖好，随后钻出车厢，跳在下方的车背上。 在空中蜻蜓点水地几个连跳，缓冲落在一栋高楼的玻璃窗上，明心回身向头顶探头探脑的一只眼珠似的仪器射出一丝剑气，干掉监视器后用装甲割开玻璃跳进去。 落脚点是一间洗手间，明心将装甲收束成银手环挂在手腕上，露出里面一套从贝斯镇的女护士家里“借”来的衬衫套裙，踩着高跟鞋，落落大方地打开门，走进这家商场，消失于忙碌的人潮当中。 …… 被天国之门传送到这里之后，明心便发现自己的储物戒指彻底报废了，里面的东西都烂成了一团团不可名状之物，而储物戒指本身也很快寿终正寝，碎成了碎片。 虽然损失惨重，但幸运的是明心将自己最贵重的东西都存放在器府空间里，更幸运的是，她在这里也用不上那些东西――没有灵气，连她的法宝双蝶扇也发挥不了任何的作用。 而器府空间因为是明心自行在体内开辟的空间，所以还能够完好的使用，多少为明心留了一些家底，叫明心更加坚定了将乾元开府精修下去的决心。 只不过一切都要等回去之后了。 和大部分的吝啬鬼一样，乔尔有个非常好的习惯，喜欢能抓到手里的财富，明心干从乔尔的保险柜里收获了几件珠宝首饰，还有20000星元的现金，这是明心现在的全部财产。 钱不少，但也不算多，必须要花在刀刃上，一路无视了商场中琳琅满目的新鲜玩意儿，明心从天网中下载了一张地图，直接步行前往城南，恶名昭着的黑水湾。木仙记 第132章 危险交易 汉斯警长年轻的时候是大联盟的军人，即使退役多年，一些老战友之间的联系也没有完全切断，离开贝斯星之前，他为明心介绍了其中的一位，用老汉斯的话说：“也是个混蛋。” 一路解决掉三个小偷，两个酒鬼，还有一打色胆包天的小混混，明心终于在一家机车修理店的车库里，见到了汉斯的老战友，黑市大亨鲍威尔?诺顿。 “哈，一朵野玫瑰，不是吗？我得替伊万那小子谢谢你，那一脚踢地漂亮，我想他以后再也不用为空空的钱包发愁了，那些小妞害他不浅。” 一个高大肥胖的男人从一部线条刚硬的仿军用装甲车下面钻出来，动作灵活地丝毫不像一个超过三百斤的胖子，他穿着满是机油的背带裤，个头足有两米多高，壮得像一座山，光头，留着小胡子，由于太胖太壮，看不出来年龄，但总感觉比满脸皱纹的汉斯要年轻地多。 “鲍威尔?诺顿？”明心对这个人说话的风格感觉并不坏：“我听说你这里能办一些特殊的业务。” “是我。”鲍威尔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扇吧台前，将加固后地椅子坐出一声不祥的吱嘎响，举起一罐装在铁罐里的酒痛饮一口之后，才舒畅地呼出一口气，向着明心继续道：“聚变引擎还是反重力弹射轴承？只要是车上能装的老诺顿都能为你找到，或者你想找一个好小伙子，我也可以为你介绍一个，放心吧，绝对不是伊万那样的。” 明心不与他绕圈子，她知道眼前这个人绝不仅仅是一个黑市里修车的，“我想要一份精神力登记。” 鲍威尔抬起酒杯的手臂突然停住，眼睛眯起来，打量着明心，即使是坐着，也几乎能与站着的明心平视。 对视大约持续了两秒钟，鲍威尔将酒杯中的残酒一口饮尽放在吧台上，鲍威尔当过兵，做过海盗，闯过黑市，光是亲手杀得人至少也有一百个，能和他对视而丝毫不露怯意的人，绝对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而已。 “虽然年轻美丽的女士总有特权，但我还是想提醒您一下，和人谈生意之前，互相通告一下姓名是基本的礼节，尤其是对方的年纪比你大的时候。” 明心心说我们两个的年纪还真不一定谁大过谁，“很抱歉，我并非不想告诉您，只是我的名字用你们的语言说出来总有些奇怪，您暂时可以叫我肖尔小姐。”明心从口袋中取出一枚金色的拉环扔在鲍威尔的吧台上，拉环看上去是直接从某一罐啤酒上扯下来的，上面印着一只鹰头。 “哦，我看到了什么？”鲍威尔捡起拉环，放在眼前仔细地看着，不敢置信道：“是汉斯让你拿着这个来找我的？” “他的原话是让我把这个垃圾拿走，并告诉你以后不要去他那儿乱扔垃圾。”明心道。 “哈哈，那还真是他的风格，那个老混蛋。”鲍威尔突然大笑起来，再没有一点紧绷地氛围，他摇晃着从吧台后站起来，亲切地过来，非常轻地拥抱了一下明心，熟稔的样子好像明心才是她失散多年的老战友。 明心没有将鲍威尔推开，她知道这是这个世界的礼节，并且鲍威尔的动作中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亵渎的成分，“那么亲爱的肖尔小姐，多棒的名字！请随我来，这里可不是适合谈我们说的那种生意的地方。” 鲍威尔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在前打开一道暗门，走进地下室。 地下的部分比地上的部分要大得多，沿着楼梯螺旋向下，穿过一层层的房间，明心依次见到了明显不正常的车辆配件，一间满是贴满危险标志的药品仓库，一屋子的武器枪械，甚至是一辆小型飞船和两架军用重型机甲――别问明心是怎么认识的，汉斯的那些旧杂志里全都是这些东西。 鲍威尔丝毫没有将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向明心隐瞒的意思，热情地介绍道“很酷，不是吗？征服者Ⅲ型，我一向认为它是这个系列里面最经典的款式，弄到它们可不容易，它……哦，抱歉，我刚想起来女士通常对这些不感兴趣。” 实际上明心很感兴趣，她对这个世界的科技，尤其是能够用来战斗的科技都非常感兴趣，但在那之前，“我发现我们正在走进你的地下王国核心？”明心道。 鲍威尔笑道：“我可不敢说是王国，只是一点小生意而已，不过你说的没错，我们将要谈的这桩生意，确实是鄙人的经营范围里面最黑暗的那一种。” 明心微皱了皱眉，她知道伪造一个能够录入大联盟系统里的精神力登记，是绝对的违法行为，却没想到比走私贩卖军火还要严重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岂不是很贵…… 终于走到最后一层，鲍威尔推开一扇门，里面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部座椅式精神力检测仪，一台光脑。 “来见见我最重要的财富，我的幸运女神，玛利亚！”伴随着铁门关上，光脑中投射出一道光柱，光柱又组合成一个金发的漂亮女人，虽然是用光组成的形体，那亲和的笑容却宛若真实的人一样。 “鲍勃，你太夸张了。”金发的女人道，随即向明心道：“请恕我不能像您握手，很高兴见到你，我叫玛利亚。” “您好，您可以叫我肖尔。”明心有礼地道，精神力挽成一只手形，伸向玛利亚，听过037号的故事，明心并不会轻易将这些光脑产生的形象当成无生命的幻影，更何况，玛利亚给她的感官比037号来的更加真实。 明心地动作让玛利亚和鲍威尔都吃惊了一下，由此也更印证了明心的猜测，她是有生命的。 玛利亚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仪态万方地一笑，向明心的精神力伸出手，彼此的精神力接触在一起，这样的接触远比肉体的接触更加真实和真诚。 “好了，玛利亚。”鲍威尔的鼻音有些重：“我想你已经明白肖尔小姐的诉求了，怎么样，最近有收获吗？” “刚好有一个非常适合肖尔小姐条件的。”玛利亚说：“但是鲍勃，你不打算先与肖尔小姐谈好价格吗？” “哦，亲爱的。”鲍威尔向着明心无奈的耸耸肩：“原本想看在老汉斯的面子上送你一个礼物的，但是，你看到了，冰冷的AI。” “直接说价格吧。”明心道，她本来也没期望着能够占什么便宜。 “制造假身份欺骗天网是重罪，我这里的价格是一百万星元，这个价格你可以去打听，我保证没有比我卖的更便宜的了，当然前提是你能找到另外一个卖家，敢做这门生意的可不多。” 一百万星元，明心身上只有两万而已，不光她自己，恐怕老江湖鲍威尔也能看得出来自己不是能够拿出这笔钱的人，然而他还是把自己领到了这里，不要相信什么免费赠送的鬼话，明心等待着他的但是。 “聪明的姑娘。”鲍威尔说道：“没有钱也没关系，老汉斯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这钱可以先欠着，我可以先为你帮你登记，没有精神力登记在大联盟可不好过，对吧？只不过你要先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鲍威尔在屋中踱步着说：“我有一位顾客，想要天秤矿业公司武器研发部最新型号的机甲设计图，我已经制定了一个计划，而这个计划还需要一个没有在大联盟天网上登记过的人，只要你能帮我拿到那副设计图，我可以为你免费提供一个假身份，让你能在大联盟自由通行，就算计划失败了，你也能减免三分之一的价格，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明心道：“我怎么知道你到时候会不会把我卖了？无论怎么听我都像是你计划里的那个替罪羊。” “我喜欢你的谨慎，这非常好。”鲍威尔赞扬地说，“所以我把你带到这里来，把我所有的地下家当都给你展示一遍，这些东西可以让我判死刑一百次，同时，为了增加我们之间的互相信任，我会让玛利亚和你一起行动，我向你发誓，如果问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想失去谁，那一定是她了。” “然后你就让她去参加一个可能送命的任务？”即便是初来乍到的明心，也知道天秤矿业不好惹，连从停机坪中逃出来都花了三天多的时间，何况是去偷那个一听就是核心机密的东西。 玛利亚突然说：“AI的生存方式与你们人类不同，我必须承认您要承担的风险远大于我，但我希望您能看到我与鲍勃的诚意，如果您拒绝的话，我也会表示理解。” “你可以慢慢考虑，只要十天之内告诉我你的决定就可以，我们并不着急。”鲍威尔说。 但明心很着急，没有精神力登记，在这个世界当中几乎寸步难行，比如在黑市以外的地方买卖出售，工作，搭乘交通工具，都需要用到精神力登记，包括她的光脑也是，那台光脑绑定了乔尔的精神力，自从乔尔死了之后就被注销了，明心现在也没有办法登录天网。 有自身的实力在，作为一个黑户不是不能生存，但她还要去找回家的路，去遥远的人马星域找李弦歌她们，没有精神力登记，这些都将举步维艰，明心可不想在这里蹉跎一辈子。 “我可以帮你。”明心道：“不过我要参与你的计划制定，有些地方，要按我的方式做。” 鲍威尔伸出了一只手：“那么，合作愉快。” …… 鲍威尔能够从一个落魄的退伍兵一路拼杀成天秤星域最大的几家黑市商人之一，在他看来，最重要的便是他的看人能力。 这一次，鲍威尔忍不住再次为他灵机一动的选择叫好，精神力测试显示，那个“肖尔小姐”，居然是精神力六级！ 精神力六级是什么概念，在他原来服役的天秤第三陆战军团，只有军团长是精神力六级，他亲眼见证过军团长的战斗，他操控一辆轻型机甲，直接灭掉了一整队的赫拉星域重型机甲战斗中队，而从肖尔小姐的测试结果来看，似乎比舰队长的精神力强度还高上那么一点。 鲍威尔不会问这样一个精神力六级的强者为什么会只身混进大联盟来，和汉斯不同，他对当初抛弃他们的大联盟没有什么认同感，他巴不得这位“肖尔小姐”是敌对星域派遣过来的间谍，这样他的生意将借这个机会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只可惜从肖尔小姐的表现来看多半不是。 针对突然加入的强劲战力，计划很快进行了修改，首先要围绕着“肖尔小姐”，将她武装到牙齿。 “成分有点像836合金，但肯定不是，老天，我从没见过这种材料，我敢打赌这一定是战列舰级别的合金。”鲍威尔工坊的武器研究室里，机甲技师贾斯汀申请狂热地用材料分析仪来回扫射着明心的装甲。 “有种特殊的材料在里面，它让这种金属的性质完全变化了，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肖尔小姐，您一定要告诉我，呜……” 站在后面的鲍威尔一把堵住贾斯汀的嘴将他夹在厚厚的手臂里，笑着向明心道：“别误会，我们一点都不想知道。” 看来自己外星人的身份已经坐实了，明心摇头道：“没关系，就算我想告诉你们恐怕也不行，我们的科技体系完全不同。”明心望向快要窒息的贾斯汀：“那么你能帮我完成这幅装甲吗？” “呜呜呜（当然）！” 明心的装甲只是半成品，光只有一个壳子，一块芯片，距离大联盟一般意义上的单兵装甲还有一段距离。 贾斯汀和他的助手在这件装甲上投入了极高的热情，鲍威尔也参与到其中，虽然嘴上说不想知道关于这件装甲的秘密，但既然明心不反对，他们也不会放弃探寻神秘的外星科技的机会。 明心也很期待他们到底能研究出来什么，说不定他们能从这件融合了修仙界“科技”的装甲上，找到关于修仙界位置的蛛丝马迹呢？ 而明心也有工作要做，她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一个机甲驾驶员。木仙记 第133章 黎明行动 “大型的星舰不适合在星球表面上作战，在那里灵活机动的机甲才是战场上的王者，机甲的种类很多，有适合攻坚的重型机甲，奇袭用的轻型机甲，包括特种作战使用的单兵作战装甲，其实也可以算是一种机甲，所以我想您还是有一定基础的，别紧张，现在抬一下左脚。” 明心此时坐在一架胡蜂轻型机甲的机舱里，按照玛利亚传输过来的操作教程，推动操作杆，让这台3.5米高的金属巨人抬起一只脚，稳稳地单脚站立在原地。 “非常好，现在换右脚。”耳机里传来玛利亚的声音，为了提前适应与彼此的配合，她现在是明心的私人光脑，目前就寄居在明心装甲的芯片里。 “我不明白，你们已经有了精神力操控的技术，为什么还要用这种原始的手段？这样的延迟太大了。”明心虽然如此问着，还是依照指令做好了动作。 “没错，运用精神力传感操控，确实可以大幅度减少操作上的延迟，高级战士使用超频操控的时候更是可以达到无延迟，但战场上精神力消耗是极大的，敌人也会针对精神力进行攻击，一旦精神力耗尽，或是操控系统受到破坏，那么再强的精神力也将没有意义。” “明白了，艺多不压身。”胡蜂机甲轻巧地腾空跃起，在空中一个后空翻，落地的时候微晃了晃。 “不要心急，一步步来。” “玛利亚，你天生就是AI吗？”一边做着训练，明心一边问道。 “当然是，为什么会这样问？” “我曾经听人说过，有的战士会在过度超频之后失去自我，最终变为无意识的精神体。”明心说了037号为她讲的那个故事。 玛利亚说：“是听汉斯先生说的吧？鲍勃也曾向我讲过类似的传闻，军部在研究使用死去战士的精神体制作超级AI，但军部一直在否定这件事情，至于我本身确实是人类制造的AI，从来都是。” “但你是有思想的生命，不是吗？”明心道。 “AI能够采集人的行为习惯和交流方式，模仿出与人相似的行为，很多人会将AI与真实的灵魂混淆，实际上我们并不会创造出新的思想，也没有感情，只是基于天网技术的一段程序而已。” “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虽然玛利亚如此说，但明心依然持保留看法，在修仙界，即使是一块石头，也有可能在某个特殊的契机诞生出灵魂，更何况是本来就由精神力构成的AI，明心修习的是生命之道，对生命的感知能力，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不能理解的。 但既然对方不想多说，也就没有再深究的必要了，将精神力注入机甲的操控系统，信号联通每一根神经，明心控制着机甲抽出合金刺剑，施展出行云流水地一套剑舞。 门口处传来一声口哨，鲍威尔冲着明心输了一个大拇指，“太精彩了，女士！” 明心撤回合金剑，尽管对鲍威尔他们来说已经很好，但她对刚才的操作并不满意，这只是剑，没有灵魂，更谈不上道，简直粗劣地让她无法忍受。 “我决定了，与其被打伤了再做一个半吊子驾驶员，还不如让敌人永远碰不到我，玛利亚，从今天开始只进行精神力操控训练。” 玛利亚从善如流：“正在根据您的精神力水平制定训练计划，或许您是对的，但我还是建议您适当熟悉一下机械操作，这有助您了解机甲的运行原理。” 明心微笑道：“谢谢，我会注意的。”精神力发动，引擎冒出湛蓝的涡流，轻盈的胡蜂如一头猛兽冲刺，驶向开阔的试机场。 …… 拥有高级的精神力和极快的精神力恢复速度，明心几乎不需要进行睡眠和休息，只不过身体中出现那种“杂质”之后，肉体变得容易疲累，而且史无前例地出现了进食的需求，这让明心不能无限制地进行训练。 何况明心也不打算将自己的特殊暴露出太多，这里的人们虽然能够制造出极为神奇的机械和天网，甚至能在如此广阔的宇宙当中自由穿梭，但他们的身体素质和精神力与修仙界的修士们相比就要差上太多。 为了适应他们的节奏，明心也照常进行三餐，并每日进行两个小时的睡眠，剩下的时间才全部用来训练，即使是这样也常常被贾斯汀等人视为超人。 关于吃饭这件事，则是另外一件新奇的体验，明心发现摄入的食物能在体内消化，补充消耗的体力，如果食物提供的能量够多，她甚至能从进食中得到“香”的感受，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的，同时她依然能通过吸收恒星的热量和水来补充消耗的能量，虽然速度没有那些高能量的食物来得快。 这种现象给了明心对自身处境的新认知，那种“杂质”改变了她的体质，虽然弱化了她，但也让她能更轻松地融入到这里的环境当中，在没有灵气的环境里，她甚至没有感觉到过明显的不适。 闲话少叙，半个月后，鲍威尔宣布机会已到，计划可以实施了。 …… 基兰市，晚1：32 天秤星域的首府基兰市占据基尔诺星表面近五分之一的大小，也是这颗星球上唯一的一座城市，被保护在人工建立的气象调节系统当中，隔绝开基尔诺星表面极端恶劣的天气。 而天秤矿业的武器研发部就在基兰市东部边缘地带，是这家天秤星域最大的公司，近年来的业务核心。天秤矿业新型机甲的技术资料是天秤矿业的最高机密，自然会受到最多的关照，想要窃取这份不知道藏在何方的资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鲍威尔的计划是，直接对新型机甲的样本机下手。 “我得到可靠的消息，天秤矿业邀请了星河联邦第一舰队的王牌机师林枫上校作为他们新型机甲的试机人，林枫上校是个绝对准时的人，他的座驾将会在明早8时到达武器研发部，并在基兰城东面的试验场秘密实验新机甲，在那之前矿业公司一定会将那只小宝贝儿转移到研发中心的机场里，你们要做的就是：” “冲进去，把它开出来。”明心简短地打断鲍威尔的重复，这已经是第六次了。 “嘿姑娘，我喜欢你的自信，但注意时间，时间才是关键，你一定要……” “在7：30到7：50之间把它偷出来。”玛利亚的头像突然从明心手腕上的装甲手环中投射出来：“你太紧张了鲍勃，我和肖尔小姐都记得很清楚。” 鲍威尔长出了一口气，“紧张无大错，总之一定要记住：……” “不要和林枫碰面。”这一句是明心补上的，她奇道：“为什么你最害怕的是他，不该是那些雇佣军吗？” “听着，姑娘。”鲍威尔从前车座上将手搭在明心肩上，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很厉害，是个天才，但那家伙是个怪物，尤其是对那些动了他的机甲的人，早知道矿业公司请了他，我真不该让你去。” “别假惺惺了。”明心赶开鲍威尔，抬抬下巴示意车窗外，“那边不用帮忙吗？” “这点小事儿他们还是干得好的，你看，出来了！” 车窗外对面的街上，鲍威尔帮派的手下伊万搀扶着一位头发半白的风衣男人，从一家高档会所里走出来，顺势向着明心几个所在的车上轻佻地飞了一吻，随后将那看起来已经不胜酒力的男人推进一辆豪华的跑车里。 跑车咆哮着发动，这边鲍威尔坐回自己的驾驶席，使劲搓搓手：“好了姑娘们，好戏就要开场了。”一脚踩上油门，彪悍的军用吉普紧追着跑车冲了出去。 4：21分，属于天秤矿业公司第六顺位董事奥尔斯通的豪车，停在了武器研发部第一研究所的门前，香车打开，一个穿着小礼服的高挑红发美人从上面走下来，亲昵地挽上已经年近六旬的奥尔斯通的手臂，言笑晏晏，相扶着向第一研究所的门岗处走来。 “把门打开，我是奥尔斯通。”奥尔斯通不悦的道，对门卫怠慢非常不满。 守门的雇佣兵皱了皱眉，这就是他不喜欢这项工作的原因，这些家伙真叫人反胃：“抱歉，奥尔斯通先生，您必须进行精神力扫描，还有这位小姐，我并不记得您有这家研究所的授权。” “哦，你这家伙，难道我进自己的公司还要你的允许吗？”奥尔斯通怒道，想要去拉扯雇佣兵，雇佣兵的眉头皱的更紧，挺起雄健的胸甲丝毫不准备让步。 就在奥尔斯通的手要摸到佣兵的胸甲时，身边的红发女郎轻柔地撤了一下他的另一只手臂，轻轻地摇了摇头，成功让奥尔斯通的动作顿住“亲爱的，别这样，你也不想让我第一天来就被莫拉斯博士讨厌，不是吗？” 奥尔斯通轻哼了一身，越过忠诚的佣兵站上扫描仪，扫描的结果当然不会有问题，一边的红发女郎微笑着向佣兵伸出一只手道：“您好，我是新来的研究员伊莲娜，现在您该认识我了吧？” 佣兵怔了一下，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女人，天啊，她简直…简直是完美，为什么刚才没有发现？ “好了，伊莲娜，不要跟不相关的人废话。”奥尔斯通不悦地催促，伊莲娜转头冲着他安抚一笑，风情万种地撩撩头发，迅速地握了一下佣兵的手，跳上扫描仪。 扫描通过，大门打开的声音将佣兵惊醒，他只看见伊莲娜回头向着他笑着摆了摆手，随后消失在逐渐合拢的大门里。 “该死的，有钱他妈的了不起吗？！”佣兵恋恋不舍地转回头，身后的精神力扫描仪灯状态指示灯闪了两下，又变成正常的绿色。 门内，红发女郎，也就是变装后的明心笑着传音道：“干得不错，玛利亚。” “您对精神力催眠的娴熟也令我印象深刻。” “现在这个怎么办？杀了？” “恐怕不行，董事的死亡会触发天秤公司的防御机制报警。” “那只能再牺牲一下了。”明心颇为遗憾地道。 精神触角一勾，身边的奥尔斯通突然一把拥着明心靠在一扇门上，急不可耐地要去亲吻，明心轻轻用一根手指封住，状似无奈地一笑，另一只手扣了扣身后的门。 奥尔斯通露出一个狼笑，输入精神力解开门锁，和明心一起向里面压进去，随后在身后合上房门。 门内是一间昏暗的休息室，一进入门内，明心的小挎包里红光微闪，玛利亚说：“这里没有监控，您可以放开这位可怜的先生了。” 刚刚还强势无比的奥尔斯通突然陷入呆滞，在他转为从呆滞转为清醒之前，明心在他后颈上刺入一根细如牛毛的针，奥尔斯通立时晕了过去。 为求保险，将他五花大绑扔在通风管道里藏好，明心才从挎包里面取出一只银色的臂环扣在小臂上――被改造之后，这东西能够收缩成的最小体积变大了许多，臂环飞速伸展成一件银色的紧身衣将明心包裹在里面，护目镜落下，封挡住最后一丝可供辨认的特征。 “光学涂装启动。”装甲表面变色，明心逐渐从原地“消失”，沿着通风管道，匍匐向研究所的深处进发。 新机甲的研究由莫拉斯博士全权负责，奥尔斯通也只能进入研究所的外围，无法进入核心区域。 然而玛利亚对研究所内部的结构了如指掌，鲍威尔的团队盯上这副新机甲已经很久了，奥尔斯通并不是第一个被下手的人。 沿着电梯井和通风管绕过防卫系统下到地下五层，上面两项便捷通道也彻底断绝，这里是最核心的区域，明心从地下四层的通风口爬出来，面对着唯一一道五层的大门，和她的一生之敌：精神力探测仪。 “就不能把它干掉吗？”明心皱眉道。 “恐怕不能，我可以骇入它的操控系统，这需要一段时间，并且随时可能被发现。” “所以我们要注意时间。”明心手腕处的装甲打开，露出里面的一块芯片，隔着10米开外，将它扔到门口上方的探测器窗口上黏住，“你先忙着，我去找个人。” 6：54分，高级研究员希瓦娜进入地下五层，同行的还有一个透明的影子。木仙记 第134章 死神 7：16分。 地下五层的机甲实验室内紧张而有序，天秤矿业的新机甲死神正在进行最后的性能测试，新机甲的总设计师莫拉斯博士正站在高处的总监控室里，严密地盯视着监控盘上传来的数据。 “希瓦娜！光合系统调试好了没有？” “已经调试完毕，随时可以安装。”旁边的希瓦娜干练道。 “很好，现在安装，但愿这是最后一件麻烦事了。”莫拉斯博士揉了揉太阳穴，“谢谢你，希瓦娜，你帮了大忙，今天本来该你休假的。” 希瓦娜疑惑道：“博士，您在说什么？今天就是我执勤啊？” “你说什么？”莫拉斯心里一突，突然想起来保安曾经提示过，刚刚监控系统出现过一次短暂的异常，只不过那时候他全神贯注于两个新出现的故障，没有放在心上。 “我是说，今天不是我执勤吗？啊！” 莫拉斯突然冲到希瓦娜面前掀开她的眼皮，随即猛敲了一下身边的玻璃墙，暗骂一声该死，高声道：“杰拉尔！” 一块光幕从上方弹出，露出警卫队长杰拉尔的脸。 “博士，我正要向您说，奥尔斯通先生……” “别说了，立即封闭研究所，警卫全部出动，我们被人入侵了！”莫拉斯愤愤道。 “什么？是的！我这就办！” “等等，让他们去办，奥尔斯通怎么了？”莫拉斯叫住要离开的杰拉尔。 “是这样，监控看到他昨夜带了一位陌生的女士进来，后来进了一间休息室，然后……” “那个女人，我要她精神力数据！” 画面一花，一个漂亮的红发女郎取代了杰拉尔，突然出现在大厅内每一面光幕上，“博士，早安！” 那一瞬间，莫拉斯忙碌了一夜的思维几乎都停滞了。 “警报，检测到异常精神力入侵，防御系统已启动！” “指令已下达，系统列装完毕，死神号启动。” 两个提示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出现，红光乱闪，试验大厅中心的地面上，封闭的舱门缓缓向两边打开，一颗纯黑色的狰狞头颅从裂开的缝隙当中展露出来，如同死神向人间投来森冷的一瞥。 他们的目标是机甲！“快，关闭舱门！”几乎在莫拉斯提醒出声的同时，大厅中乱扫的探照光线突然聚焦在一点，光线聚焦的地方，一个全身包覆银甲的女子出现在空中，手中一柄展开的激光剑，此时正在半开的舱门上方！ 一道弧光闪过，激光剑切豆腐般撕裂舱门周边的地面，将里面控制着大门开关的电路尽数烧毁。女子轻身落在死神机甲的头顶上，将手向着脚下的机甲一拍！ 强大的精神力信号注入，机甲被唤醒，代表眼睛的部位，红色的光芒逐渐亮起，而此时实验室中的防御系统也终于反应过来，数十挺光束枪和更多的武装机器人从实验室当中的每一个角落出现，斑斓的光束攻击向着中心的明心如蜂攒来。 重重包围之中，明心露出一抹兴奋的笑意：“玛利亚，这里就交给你了。”随即身形一闪，不可思议地瞬间闪过所有攻击的弹道，操持着激光剑，杀入四周的武装机器人当中！ 撕裂开第一个武装机器人的同时，隐藏在装甲面具里，明心调用出一丝灵力，吹响了含在牙缝里的微型口琴。 一种奇怪的曲调无端出现在试验大厅中，瞬间席卷了实验室里所有的大脑，声音响起的同时，坐在总监控室中的莫拉斯博士吃惊地看到大厅中所有的实验员停止了逃跑，刚刚冲进大厅当中的警卫放缓了脚步，停放死神机甲的舱门下面，正在试图手动关闭舱门的技术员更是反向推动着拉杆，将舱门打地更开。 只有机器还忠实地执行着自己被赋予的使命，不断向着那道若隐若现的银影射出激光，然而它们在那道银色的魅影面前毫无作用，激光剑肆意地游走在一架架机器之间，将所过之处的一切融成碎片，人工智能操控的机械，在这一把剑之前显得笨拙无比！ “天，这到底是什么人？”身边的希瓦娜低呼着，总监控室的精神力屏蔽装置让他们免受明心的精神力攻击影响，虽然不合时宜，但不妨碍希瓦娜被那一抹游走的光影所震撼，配合着那不断传来的曲调的节奏，这简直是艺术，是无法形容的美！ 助手的声音让莫拉斯陡然醒悟过来，此时中心的舱门大开，死神号的小半已经露出在地上，他猛地按下一颗按钮，尖锐的精神力啸鸣从实验大厅的各处发出，这种针对精神力的攻击手段是无差别的，所有陷入明心乐境的人被同一时间惊醒，仿佛一下子从美梦落入了噩梦，脸上满是惊骇之色。 更多的敌人来了，明心皱了皱眉，她是来偷东西的，可不是来大屠杀的，更令她担忧的是，虽然潜入的时候已经在各层的闸门上进行了破坏，但是此时试验大厅的上方，依然有两道厚重的闸门正在合拢，要将她们和整个实验大厅封闭在下面。 对这些坚硬的合金板，明心可搞不定，除非耗费大量的灵力，以剑心期的剑术，或者能一试……“玛利亚，还没好吗？” “已经能够操作了，但是我需要对付这些合金锁，它们把他捆住了。” 激光剑的光芒暴涨，明心一剑将所有的机器人扫开，随手将能量耗尽的激光剑扔掉，飞身跳下半开的舱门，用装甲在手中凝结成另外一把银剑，灵力灌入，向着捆缚着死神机甲的合金锁，闪电般连出三剑。 三声脆响，捆缚着机甲双腿和胸腔的，足有碗口粗的合金锁砰然断裂，黑色的机甲胸腔上的舱门弹开，明心跳了进去。 “你是怎么做到的？那可是母舰级的合金锁！” “需要的时候会让你知道的。”明心将手握上操纵杆，头盔扣下，包在手掌上与头部的装甲瞬间与机甲的操控系统融为一体，精神力信号联通整个机甲，如同身体得到了第二次的延展。 引擎轰鸣，十米高的钢铁巨兵从狭小的门缝中爬出来，周围无数的光束和子弹暴雨般打在装甲上，漆黑的装甲反射着乌光，不曾留下一丝的凹痕。 “正在分析主装甲数据，目前机体受损程度0.01%，检测到雷神号安装有能量护盾系统，是否开启？” “那个不着急。”大量的分析数据通过玛利亚传入明心脑海当中，明心目光灼灼地按下手柄上的红色按钮：“先试试这个！” 一瞬间温度骤升，仿佛整个广阔的试验大厅都在燃烧，死神号的左臂裂开成一门巨炮高举向上方，一股股红色的粘稠能量流，如熔岩般沿着全身的装甲的凹槽中，流向那一只手臂，汇聚成刺目的能量柱，然后喷发！ 赤红的能量光束吞没了一切，穿透未来得及完全关闭的闸门，穿透实验大厅厚厚的顶棚，以及十余米深的坚硬底层，直接冲向天空，所过之处，一切的金属和岩石都融化为赤红的一片，流淌着向下滴滴答答地滚落下来，引擎发动，明心收起左手的主炮，从破开的大洞，射向头顶苍灰的苍穹。 “破坏力S，集成度S，攻击距离A，准备时间1.5秒，有效伤害距离3000米，最佳伤害距离1200米，本次攻击消耗能量31%，请谨慎使用。” 好家伙，用三次就要耗空能量了，不过这效果确实惊人，明心自认即使在修仙界，她的巅峰一击也到不了这种程度，虽然肯定比这东西要快。 刚刚发射的那一刻，巨量的精神力消耗几乎让她也产生了一瞬的晕眩感，还有那种被灼烧的疼痛感，好像这门主炮是用精神力做燃料的一样。 “这架机甲的精神力操控系统与常规机甲有些不同，运行将消耗更多精神力，您没事吧？” “放心，小菜一碟。”这种程度的疼痛在修仙界简直是家常便饭，若不是仙心不在身上，她跟本不会放在眼里。 “准备好，要有热闹了！” 地面上，从实验中心传来的警报早已扩散开来，此时，当明心驾驶着死神号出现在地表，迎接她的是天秤矿业重金打造的黑石雇佣兵团，整整12辆重型机甲，20架战机，和一列列的装甲车，由天到地的将她围困在中心，警报轰鸣，很快将会有更多的武装力量从基尔诺星上空的空间站派遣过来。 此时的时间是7：33分。 …… 此时，基兰市上空，基尔诺空间站，44号停机坪。 虽然时间还早，44号停机坪上已经等待了不少人，人群鲜明地分成两队，一队是制服严整，沉默不言的年轻军人，另一队则是衣香鬓影，言笑晏晏的妙龄少女们，正彼此嬉笑打量着对面的年轻的军士们。 这并非联谊会，泾渭分明的两队人，在此守候的却是同一个人，来自星河联邦第一舰队的林枫上校，虽然那只是流传在基兰市高层当中的一个传闻，但依然阻拦不了这些年轻人去追寻他们的偶像。 而林枫上校也确实是一个传奇，他是联邦上将，九级精神力强者麦卡锡的次子，年仅32岁，便达到精神力七级，是星河联邦史上最快到达精神力七级的人。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从来没有上过军校，直接以一个小兵的身份入伍，一路依靠军功迅速升至上校之位，若不是他的顶头上司费舍尔上将偶然发现，他的得力干将其实是自己老对头麦卡锡的儿子，恐怕如今的成就还会更高。 曾经有军校生质疑林枫上校的实力，说他是凭借着父亲的威望才迅速晋升的，这种说法在林枫被费舍尔发配去联邦第一军校当教员之后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几乎整个联邦的军校生都成为了他的狂热崇拜者，这也是造成今天这一幕的原因。 当年轻的男女们翘首以盼他们的偶像的时候，一架小型的军用护卫舰降落在旁边的45号停机坪上，两个身穿素黑军装的男人从护卫舰上走了下来，他们没有佩戴肩章，为首的一个黑头发的男人手中捧着一只乌黑的盒子，盒盖上的凹陷处有一朵白色的花，还有一块缺了一角的上士肩章。 “那是怎么回事？”抱着匣子黑发男子转头道。 “这个…”旁边看起来年轻一些的红发军士表情有些尴尬，“天秤公司那边的消息可能走漏了，据我所知，斯兰小姐对您一直非常敬仰，应该是她……” “我说的是那些佣兵。”黑发男子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大步向空间站前进：“他们是黑石的人。” 小战士这才发现，在44号停机坪的背后的39号，两架大型运输船从太空中降落，一队队的机甲和装甲车从上面下来，驶向空间站中心的传送梯。 “抱歉，我这就去查！”小战士的神色一凛，开启随身光脑，低头向耳边询问几句之后，面色古怪地向身边的上司道：“据艾琳的消息，天秤公司的武器研究所被袭击了，劫匪开走了一台实验机甲，目前正在与黑石的人交战，尚不知道来历，那台实验机甲……” “死神。” “是的，上校，我们要不要先去……”小战士喉头有些发硬，上校凭生最恨的，一是别人动他的手下，二是别人动他的机甲，紧张的观察着上司的脸色之余，心里为默默那些不长眼的劫匪点了根蜡。 “不，先送大河回家。” “是！” “还有，吞吞吐吐，回去之后6倍重力训练100组，3天内完成。” “哈？…是！！” …… 基兰市东北，覆盖基尔诺星大部分的广阔红土荒原上，一列钢铁洪流正在奔驰，位于天空的指挥舰上，来自黑石雇佣兵团的申请不断传来。 “博士，精神力震撼弹完全无效，我们请求使用实体武器，博士，你在听吗？博士？妈的！” 通讯的另一头愤怒的挂断，下方一阵连珠炮响，天地几乎同时一震，损失惨重的黑石雇佣兵团终于无法忍受了。 “莫拉斯博士，您还好吗？”希瓦娜担心地说着，莫拉斯博士已经在监控窗前站了很久了，那狂热的神情让她有些害怕。 “我很好，好极了希瓦娜，通知总部，我们需要支援！”木仙记 第135章 机甲狂澜 翻身让过一颗飞过来的流弹，巨大的机身在地上侧滑，从另外一台机甲的肋下穿过，离子震荡剑切过，成功干掉这一台机甲，这已经是第6台了。 “玛利亚，信息收集地怎么样了？” “机体的数据基本采集完毕，目前欠缺防护数据和极限状况下的运行数据，你的动作太灵活了。” “没办法，我总不能承受太多的攻击。”一连串的激光射来，明心撑开机甲的能量护盾挡住，很快又短距离跃迁到另一辆装甲车后面，用这个倒霉蛋的身体阻挡住了剩余的光束。 实时数据传输到脑海中，刚刚这一套动作又消耗了1%的能量。 “您是对的，监测到行星风暴将在20分钟后抵达西南方向160公里处，我们可以在那里甩开追兵，并检验剩余的数据。” 这就是鲍威尔的计划，直接开走如此大的一台机甲是不现实的，机甲上集成了追踪系统，即使明心和玛利亚现在掌控了这台机甲，想要将它拆除也是不可能的，就在这会儿，明心可以肯定正有一只眼睛隔着遥远的距离，通过这架机甲来盯视着自己。 所以他们的计划是直接在机甲上进行测试，在分析它的各项数据，并由此将整个机甲的设计图复刻出来，最后借助基尔诺星上肆虐的行星风暴的掩护，来逃离追踪。 整个过程中留下的痕迹，只有明心和玛利亚在驾驶的时候留下的精神力信号而已，而玛利亚是AI，精神力波段可以随意更改，明心又是不在大联盟天网登记当中的“黑户”，并且以后都会用新的精神力登记身份活动，到时候天秤公司也无法通过她们找到鲍威尔的团队身上来。 这个大胆的计划是明心提议后修改成的，最初的计划只是由明心带着玛利亚潜入到研究所的监控室，精神控制一位研究员，然后偷偷将系统中的数据复制出来，但明心认为那样得到的数据有限，更重要的是，既然都要暴露自己的精神力，不玩一把大的怎么过瘾？ 此时，位于高空的指挥舰上，莫拉斯博士的两位助手也在忙碌着分析，飞速从下方的黑色机甲上传输过来的数据，图表和数据不断呈现在莫拉斯面前的监控盘上，屏幕的另外一半，是指挥舰从外部拍摄到的画面。 广袤的红土荒原上，黑色的机甲自由地在枪林弹雨之间穿梭，冰冷的钢铁被赋予了灵魂，她狡黠如狐，狂暴如熊，一如她的主人刚刚在实验大厅里战斗时的样子，肆意戏耍在数十倍于她的敌人当中，离子震荡剑每一次出手，都为敌人带来毕生难忘的阴影。 莫拉斯痴迷地望着这一幕，他，与那个神秘的女机师共同创造的奇迹。 “博士，性能已经提升到160%了，巅峰性能达到200%，我们从来没有开发到这种程度，那个人的精神力至少有七级！天，一个七级精神力的强者为什么回来偷我们的机甲？” “不，她不是小偷，她是上帝为我们派来的天使。”莫拉斯踌躇满志地说：“现在机体的稳定性怎么样？” “有一点震荡，但比我们预期的要好，预计性能维持在180%以内都不会有问题，但是能量消耗很快，照这种速度，最多40分钟就要能量耗尽了，前提是在那之前操纵者的精神力没有耗尽。”希瓦娜不确定地说，按照一般的常识，那个人的精神力现在已经该耗尽了。 “您应该向我解释为什么关闭了通讯，博士。”一架小型的护卫舰在空中对接到指挥舰的连接舱，舱门打开，天秤公司的第一董事普利尔斯大步步入指挥大厅。 “如果您有好好看一下这场伟大的表演的话，您也不会愿意有人随便打扰的，普利尔斯先生。”莫拉斯说道，依旧盯着监控屏幕。 “确实令人印象深刻。”普利尔斯走到监控窗之前：“如果它是在林枫上校手里完成这一幕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会造成如今的局面，或许您更应该检讨一下公司的管理和安保问题，而不是在这里诘难一个研究人员。”莫拉斯毫不示弱。 “我并非来和你吵架的，博士。”普利尔斯说，“我来是想告诉你，黑石号战舰已经抵达航道上，董事会决定彻底毁掉失控的死神号。” “什么？！”莫拉斯终于将眼睛从监控窗上挪开，激动地转过来道：“你们疯了，这是杰作，是艺术，你知道我们为它付出了多大的心血！” “我们有原始数据，博士。”普利尔斯环视了一下指挥大厅的屏幕上飞跳的机甲运行参数，“而且我认为您已经从那位神秘的女士身上得到了足够多的实验数据，您做的很好，博士，但是一切该结束了。” 指挥大厅的传讯被接通，通报声从里面传来：“普利尔斯阁下，黑石战舰已经部署到位，主炮随时可以启动，但有一位自称是林枫上校副官的先生想要跟您说话，您看是否要为您接通？” 林枫上校？普利尔斯看了下表，现在是7点59分，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几秒。 “为我接通。” 上午8：00，普利尔斯与联邦第一舰队的林溪中尉进行了通话，而此时，一辆白色的机甲正飞速驶入战场。 …… “嘿，听着，你们玩地太过头了，现在想办法离开那辆该死的机甲，伊万已经去接应你们了，立刻，马上！” 通讯里传来鲍威尔的咆哮，只不过声音被加密系统转化成了清脆的电音，显得有些滑稽。 “怎么，你说的那位怪物来了？”明心微笑道。 “别管他了！我刚刚知道天秤公司启动了主舰，准备用主炮干掉你们，现在说不定已经锁定住你们了！” “知道了，我要挂断了，让伊万按原计划等我。”明心简短地道：“玛利亚，关闭所有通讯。” “是。” “行星风暴怎么样了？” “正南，还有20公里，死神号安装有反探测装甲，我们可借助它来避免被锁定，前提是机甲本身不被人看到。” 有些遗憾地透过机甲的眼睛看了后面紧追不舍的佣兵们一眼，“很抱歉，这次不能陪你们玩了。” 一串连珠炮逼退后面紧追不舍的追兵，人形的死神号突然在空中变化成一只钢铁黑鹰，速度暴增数倍，向着前方飞速行驶。 前方，几乎是凭空出现的，一道恐怖的行星风暴裹挟着无数砂石和无形的辐射粒子滚滚而来，风暴扬起的尘土之墙，即使在太空之中也能清晰地辨别，任何人，任何的机械，都无法在这宇宙最天然的力量面前淡然自处。 “警报，有不明机体从前方靠近，它的速度很快！” 前方，不是风暴的方向？ 几乎在玛利亚提醒地同时，黑鹰陡然从空中急速刹车，飞速变化成人形的战斗形态，一道炽烈的白光从侧方的风暴中射出，在身畔一闪而过，距离明心只有不到一米，明心甚至能透过机体感到空气的灼热。 “居然能算到我会闪避？”如果刚刚加速的话，她已经冲过去了。 而刚刚发出光束炮的林枫也皱了皱眉，这台黑色的机甲，性能比他得到的资料要强上将近一倍，否则刚才那一炮已经命中。 “上校，我刚得到消息，那台机甲安装了共感系统，会根据驾驶者消耗的精神力提升性能，对方的机师精神力至少有七级，您一定小心！” 按掉光脑的传讯，白色机甲冲破风暴抬起的烟幕，呈现在眼前的，是一辆狰狞的黑色机甲，长剑抬于胸前，如一个老练的剑客，等待着她的对手。 引擎轰鸣，一黑一白两座钢铁巨兵，轰然对撞在一起，身后，汹涌的行星风暴紧跟上来，将两座机甲彻底吞噬。 …… 明心觉得有些热。 为了节约所剩无几的能量，能量护盾早已经关闭，时速超过100公里的狂风带着砂石摩擦在机甲的外壳上，让本就在极高的消耗下运行了半个多小时的机甲变得更是滚烫。 觉得难耐的不会是她一个人，能让她感觉到热的，早已是超出常人承受能力极限的温度，明心很欣赏对面个人的顽强。 她静静站在风中等待，又一次，激光从风暴中射来，死神号几乎是同时发动，只是微微侧身，任由炽烈的激光融毁了机甲的左臂，重量减轻的死神速度反而更快，在风中快成一道剪影，穿越沙尘，捕捉到那一抹即将消失的白色机甲。 震荡剑斩下，轰然斩在一面透明的光盾上，明心马力全开，凭借着死神号更加出色的力量和速度，压着白色的机甲逆着狂风在荒原上滑行，擦出无数的火星。 “我听说你是最强的机师，为什么不敢和我正面战斗？” “只有胜者才是强者，战斗本无方法之分。” 面前的机甲虚化，重新消失在风暴里，明心停下来，继续向着风暴中广播着：“非常同意，但你我并非敌人，只是对手而已，这幅机甲的能量就要耗光了，不打算在最后的时光里珍惜一下你的对手吗？” 回应明心的是另外一束激光。 “剩余能量3%，机体受损程度52%，肖尔小姐，恐怕对方并不愿意与您做骑士之斗，我们需要申请支援。” “数据收集齐了没有？”明心不光不忙地侧身躲过又一束激光，这一次被抛弃的是胸部的护甲。 “机体受损承程度67%，肖尔小姐，我认为您应该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他们救不了我们的。”明心道，这一次，不用对方帮忙，明心自己卸掉了周身厚重的装甲，整个机甲脱掉了沉重的铠甲，骨瘦伶仃地站在风中，更脆弱，也更危险。 似乎也意识到了这风险，隐藏在风中的白色机甲不再发出光束，安静地蛰伏，等待行星风暴将这个桀骜的敌人摧毁。 “机体受损程度79%，已经接近极限了，正在分析极限数据，如果您坚持的话。” “差不多该撤了。”明心淡淡道，消瘦的机甲突然发动，向着风中，剑斩！ 白色的机甲如预期的一样格挡住这一剑，明心的嘴角扬起，踏步，旋身，再斩！一剑又一剑，连贯的剑势如这狂风一般压得人透不过气，机甲中的林枫再没有启动跃迁系统，他知道此时自己只要出现任何一个迟疑，那把黑剑就将贯穿自己的机舱，虽然此时对方的综合性能，已经下降到自己之下。 一剑，再一剑，每一剑都不允许有任何一个最微小的失误，这样的剑势，他从来没有见过，简直超出人类的理解能力范围，不，类似的战斗方式，其实他是见过的，只不过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用机甲使出这样的攻击！ 时间似乎过了很长，但实际只有七剑，电光火石的七剑，第七剑，即便身经百战如林枫，也忍不住攥紧了手柄，这一剑，是绝杀！ 他做了一件一直在准备，却从来没有成功的事，将手中的合金刀扎向对手暴露在外的引擎，与敌人同归于尽！ “机体受损程度99%，我会永远记住您的，肖尔小姐。” “我最喜欢你的幽默。”明心笑道，装甲罩住全身，从弹开的舱盖中跳了出来，对面的机舱盖也同时弹开，露出里面的驾驶员，最后的关头明心收了，死神的剑破坏了对方的引擎，而对方的合金刀也偏斜向死神的腰肋，卡在坚实的合金骨架里。 冲着近在咫尺的对手竖了一个大拇指，明心跳下损毁的机甲，精神力屏蔽开启，快速消失在风里。 背后，两台巍峨的巨人停留在风里，逐渐被烟尘掩盖，玛利亚有些梦幻地说：“所以，我们打败了联邦第一机师？” “不算，我的机甲比他的强太多了，而且他也没输。” 这样算起来，好像是自己输了？ “那可是银雷！机甲大师斯诺登为林枫定制的得意之作！” “是吗？那或许是它更适合我吧？可惜了……” 操作那台机甲的时候，就像驭使一件法宝，成为自己的一部分，机甲的任何一次受伤，任何一份温度都让她感同身受，握在机甲手中的剑就如握在自己手中，这是之前试验过的任何机甲不能比拟的。 真是可惜了。木仙记 第136章 莉娅·海尔曼 “在大联盟中，每份精神力登记都是从初生的时候就记录好的，直到确认死亡之后注销，想要凭空获得一个新的登记是不可能的，但还有一种方法，大联盟当中每天都会有大量的人失踪，这些人有90%都不会再出现，但因为没有确认死亡，官方也不会注销他们的精神力，除非他们已经100年没有出现，你要做的就是伪装成其中的一个。” 黑水湾鲍威尔团队的地下基地里，玛利亚将一只装满白色的絮状物的水晶瓶交给明心：“她叫莉娅?海尔曼，27岁，天蝎星域人，是一家佣兵团的雇佣兵，五年前佣兵团在赫拉星域执行任务的时候失踪，到目前基本确认死亡。” “莉娅是孤儿，没有任何亲属，朋友也很少，熟悉她的人基本都在那一场任务当中一起失踪了，而且从天网上下载资料来看，她是个大美人儿。” “你总能找到各种办法来讨我开心。”明心接过水晶瓶：“这是她的记忆？我要把它喝掉吗？” “这是从天网上下载下来的与莉娅相关的所有痕迹，还有一些特殊的媒介，坐在这张椅子上，喝下它，剩下的事由我来处理。” 记忆的味道有些微的甜，更多的是涩，或许这就是人生的味道，明心很好奇其他人的记忆会是什么味道，座椅上的头罩罩下来，吞下的记忆飞絮开始在脑中发芽，明心仿佛从那名叫莉娅的女孩儿的视角中见证了她人生中的一幕幕，那些酸楚与甜蜜，她将它们倾倒在天网上，现在由另一个人来继承。 画面不算很多，当莉娅的记忆消退的时候，明心发现自己的识海当中多出了另一抹淡淡的精神力形象，如同一丛寄生在灌木上的菟丝子，那是一个留着黑色短发的女孩儿，面容姣好，只是气质有些忧郁，稍稍为她减了几分。 玛利亚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成功了，这是一个接口，只要你使用精神力的时候，将精神力从这个接口发出，呈现出来的就会是莉娅的的精神力信号，不过要注意的是，它不能一次性承受太多精神力，否则就会损毁。” 明心抬起面罩，试探着使用“莉娅”的印记输出精神力，一边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如果我想要干什么违法的事情可以用我自己的精神力，等到警察到来的时候再用莉娅的精神力做伪装？” “这是您的自由。”玛利亚忍不住笑了。 “你们的大联盟还真是“安全”。”明心收回精神力，印记的最大承受能力大概在四级精神力的水平，这也比资料中莉娅的精神力等级要高了。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了吧？”明心道。 “我很遗憾，但确实如此。”玛利亚说。 将玛利亚与自己的装甲芯片解绑，送还到座椅边的光脑中，明心伸出精神力一只手掌，“那么再见，祝你们生意兴隆。” “也祝您早日完成自己的目标，肖尔小姐。” …… 基兰市第一医院，特护病房。 天秤公司的第一董事普利尔斯屈身向着病床上人微鞠了一躬，行星风暴中拥有极强的辐射，在主机舱损坏的情况下，在其中待了那么久，能活着出来已经是超人了。 “林枫上校，感谢您出手为我们解决了这一次的事故，对此我们深感抱歉，除了医药费之外，这次的实验费用我们会三倍赔偿给您，当然，如果您愿意再次实验的话，我们会不胜荣幸。” 即使躺坐在病床上，林枫也坚挺地像一棵松树：“我的行程恐怕不允许等待贵公司的第二个样机，但请您转告莫拉斯博士，他的精神力共感技术我很感兴趣，我希望做一个详尽的报告向联邦军部汇报贵公司的这一成果，希望得到他的支持。” 虽然对方绕过了自己直指莫拉斯博士，普利尔斯还是由衷地欣喜，有了林枫这一条线，即使机甲的数据真的泄露出去，他们遭受的损失也不会那么大，甚至收获还要超出原本的预期。 “我会为您转告，我想博士也一定会很高兴的。”普利尔斯说。 旁边的林溪副官轻咳了一声，普利尔斯微微欠身，却没有立即走，状似随意地道：“上校，我们的技术人员在现场并没有发现那名闯入者的痕迹，您确定她已经被击杀了吗？” “普利尔斯阁下这是在怀疑上校吗？”一边的林溪冷然道。 林枫抬手示意手下稍安勿躁，直视着普利尔斯说：“如果您被氪激光炮直接命中，也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 “请您不要误会，只是事关公司的核心机密，身为负责人的我必须尽我的义务，那么我便不打扰林枫上校休息了，告辞。” 普利尔斯带着和煦的笑容走了，林溪恨恨道：“这些无耻的商人！” “他们有他们的作用。”林枫淡淡道，继续低头看着光脑投射的光幕，上面一辆黑色的机甲正横冲直撞着，这是莫拉斯博士昨晚发送过来的，当日事件的全程录像。 这已经是第25次了，不仅是上校，连他也断断续续地偷看了七八次，然而此时再看依然觉得震撼，只是少了最初时候那无法挪开视线的惊艳，林溪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其实天秤公司会怀疑也不奇怪，连他也怀疑…… “……上校，那个机师她真的死了吗？属下没有怀疑您的意思，就是有点可惜了。” 林枫淡淡地看了林溪一眼，林溪浑身一震，立正道：“上校，属下是说，如此危险的人物偷偷潜入大联盟区域，着实令人担忧，……您看咱们要不要上报给军部追查此事？” 林枫转回头，“我看她不像奸细，这件事尚无定论，先不要通知军部，你暗中调查此事，不要让太多人知道，有消息先报给我。” 那就是要瞒着军部行事了？林溪有些诧异，上校很少发布这样的命令，可见是对这件事真的很重视。 “是！我这就去安排。”林溪正色道。 “等等，我最近会休一个长假，告诉兄弟们好好训练，不准懈怠。” 休假？！上校是出了名的劳模，入伍将近20年，从来没有休过一天假，就连这次实验都是受了军部的委派，更何况是“长假”。 慎重地应了声是，林溪踏步离开了屋子。 …… 明心在黑水湾等了几天，那天的事之后，天秤公司出于保密的目的，低调处理了此事，对于发生在研究所的事故，对外只宣称是在实验新研发的设备时出现了故障，也没有发出任何的通缉。 但或真或假的留言还是在地下传了出去，这几日黑水湾并不平静，人们在互相试探，明心相信天秤公司也一定派出了暗探在追查她的踪迹。 明心没有在鲍威尔那里等，自己寻了一个无人的出租屋，偷偷住了进去，他们说到底还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一旦合作结束，不能太寄望于彼此对彼此有什么忠诚，隐藏的这段时间，明心足不出户，借着玛利亚帮自己收集的星图和资料，制定后续的计划。 关于修仙界位置的搜寻还是毫无进展，明心倒是记得从空间通道中旅行的时候那些星星的位置，但问题是着宇宙中的星球太多了，而且她也无从知道到底什么样的星星能在空间通道里面依然闪亮，什么样的会被它屏蔽了光芒，这条路暂时是行不通了。 第二个坏消息是，明心原本以为天国之门随处可见，但实际上，她原本以为是天国之门的那些东西，只是普通的星门，了解了星门的原理就会知道，星门只能在固定的两个点之间穿梭，而且通常距离不会超过两个星域之间的距离，且其间的扭曲时空只能供安装了特殊系统的星舰飞船穿行，人是不可能从里面直接传送的。 这显然和明心来时所搭乘的天国之门不相符，会造成这种理解偏差的原因，大概是037号在两种语言之间进行翻译的时候出了问题…… 而真正的天国之门，明心也尚未找到相关的记载，只有天网上的传闻，大联盟政府在研究可供在人自由穿梭于星际的传送门，被称为时空行者计划，但和超级AI一样，这也是传说罢了。 也不是没有好消息，比如明心深入研究了华夏联盟的古文化，发现他们确实和修仙界十分相像，只是大多数的华夏人现在都不怎么会用那些古老的东西了，明心照着天网上的太极拳太极剑教程练了半日，居然真的能推动体内的灵力运转了一一丝，虽然和修仙界的功法是不能比的。 而李弦歌两人所去的人马星域，恰好是大联盟的核心星域，联盟的首府所在，大联盟的四大主要势力，都在人马星域分布有势力，其中就包括华夏联盟，所以明心下一步的目标就敲定了，就在人马星域。 …… 十天后，风声渐消，明心将头发恢复成黑色，面容也变回原本的面貌，只向莉娅的容貌特征做了一点微调，在星际时代，人的容貌想要变化是很容易的，自己与她像个七八成也就够了。 换上牛仔裤，平底鞋，破夹克，长发散乱，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走在街上，即使那些曾经看过她“女鬼”新闻的人，也不会将她们联系到一起。 按照莉娅的记忆，先找到星空银行，莉娅在这里存了她的大部分的积蓄。 按照星空银行的规定，确认失踪五年以上的人账户就会被锁定，而莉娅刚好超过了这个时间，明心走到人工柜台前，向着精神力扫描仪大方的输送了一份精神力：“我是莉娅?海尔曼，我回来了。” 天网会自动监控每一个精神力的活动，当明心在基兰市的星空银行说出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天网覆盖之处的每个角落，那个名为莉娅?海尔曼的女孩儿都将从失踪状态中解冻，从银行出来，明心手里多了5000星元的财产，以及10000星元的债务单。 上次从乔尔镇长那里得到了20000星元，考虑到信用过低的人不能乘坐星舰，明心不得不从中拿出来5000填补莉娅的债务，叫满心以为能不劳而获的明心好生失望，由此可以看出，佣兵并不是一个能存得住钱的职业。 随财产一起继承的是莉娅的天网账号，剩下的15000星元，明心用5000为自己买了一副中档的光脑，1000买了这个世界的衣服和其它日用品，剩下的10000中，8000已经预定好了，是前往人马星域的船票钱，最终剩下的只有几百而已。 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想想十几天前自己还开着价值上亿星元的机甲，再往前数，她还是一口气买下几千平方公里土地不含糊的大财主，不由感叹浮生难测，世事变化多凄凉。 “怎么就忘了和鲍威尔多要点儿？果然是奸商！” 再去反悔已经来不及了，前往人马星域的飞船三天后出发，下一辆要等到两年之后，明心只能朝前看，相信有才能的人，到哪里都不会穷的。 …… 三天后，明心登上前往人马星域的大型飞船，星河之光号。 往返一次星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人马星域与天秤星域相隔遥远，需要接连跳过好几道星门，星河之光的载客容量足有10万人，预计航行时间1年，往返一趟需要2年多，大联盟史上最严重的一次航行事故，就是星域飞船的失事事故…… 好吧，现在说这些有点不吉利。 所谓搭乘10万人的星舰，实际上每个人的空间只有一个小柜子，一摞一摞地摞成一面面高墙，中间只有一条走廊可供通行，活像一堆摞起来的棺材。 乘客躺在“棺材”里面，身体会进行冷冻，进入休眠，一年的时间，就像睡了一觉一样，眼一闭一睁就过去了。 就这还是“经济舱”，明心去看过“低价舱”，好家伙，整个一间大冷库，数不清的大大小小各种生物泡在三大池冷冻液里（不同星球的物种长相都不太一样），一池男，一池女，一池无性别的生物，每位乘客之间的隔离，只有身体外面，包着的一层薄薄的薄膜而已。 那景象，若是胆小的人看了，怕是一辈子都要梦见那三大池的人在冷冻液里起起伏伏的景象。 明心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的人，比她想象的要坚强些。木仙记 第137章 星空钢琴家 在宇宙当中旅行，实则是十分无聊的事情，天网并不能覆盖到宇宙中的所有区域，在旅行的大部分时间里，乘客们都会被困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失去和外界的所有联系，纵使有星光作伴，但星光再美，总是看也会看腻的。 所以大多数人选择用冰封来度过这一段旅途，其实无可厚非，至少在冰封的时间里，身体几乎不会衰老，也不会觉得时间难熬，所要做的只是睡一觉而已。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这样选择，10万人当中，即使很小的一部分，也是个不少的数量，星河之光号的“高级舱”区域的舞厅里，灯光暧昧，美酒和佳肴盛放银闪闪的复古餐具里面，衣着光鲜得体的人们一边享用着美食，一边低声的互相交谈着，或是在曼妙的钢琴声中，邀着心仪的舞伴在舞厅的中心蹁跹起舞。 人类总是能找到各种方式将自己划分成一个个小圈子，道与魔，贫穷与富有，看着这满目昂贵的饮食，奢侈的大舞厅，明心不由想到经济舱和底价舱里面的人们，那里可以提供的饮食只有工业制造的营养液，并且不允许自带任何食物上船――这样人们的排泄物数量就会降低到最低。 可供活动的范围除了自己的“棺材”，只有几条走廊和稀疏的两扇观景窗，没办法，人太多了，要节约空间。 如果不是可以不用进食的话，她也会选择冰封吧？ 纤指敲奏在最后一个琴键上，奢华的古式象牙白钢琴奏出圆满的尾音，一曲终了，余音仿佛绕梁不绝，舞厅内短暂的片刻沉默之后，响起热烈的掌声。 “太精彩了，海尔曼小姐，我发誓这是我听过的最动听的钢琴演奏，您知道，我之前曾经去过纽曼帝国皇家音乐学院，您的演奏让我想到了柴科夫大师……” 说话的是一个大腹便便的星际游商，以明心的眼光来看，他几乎没有在听她的琴声，而是一直在盯着她看，用这里人的话来说就是――他想泡我。 明心得体地微微点头致意，心中暗自决定，明天这个人会因为腹泻过度而无法起床。 然而这位中年商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处于危险之中，他靠在钢琴边上，一边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传奇经历，一边不断向自己靠近。 “莉娅?海尔曼。”在中年商人即将碰触到危险边界时，一个身穿黑色军服的男人突然挡在了他的身前，直视着明心：“你在躲我。” 又是这个人，明心遗憾地将指缝里的毒针收回到衣袖里面，这未免也太倒霉了些。 装作有些为难地说：“很抱歉，这位先生，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什么了，众所周知，我每天都会来这里弹琴，如果这样都算躲着您的话……”明心无奈地摊摊手，“我想我确实该躲着您。” 明心的声音并不掩藏，周围响起一阵呼哨声，不少人露出过来人的善意微笑，游商先生红光满面，满以为面前的佳人拒绝这个突然出现的帅小伙是为了他，挺起胸膛去推身前的黑发男子，丝毫不顾对方的战斗力看起来要比自己高上好几倍：“嘿，小子，滚远一点儿，听到没有？别再叫我看到你缠着……” 男子淡淡地看过去，游商突然顿住，脸色发白的向后退了几步，差一点跌倒在地上，转身落荒而走，引来又一阵哄笑，只不过这一次可没人带着善意。 居然直接对普通人用精神力恐吓，明心心下摇头，沉迷于用表象来作出判断，愚蠢的人类。 男子，也就是刚刚申请完休假的林枫上校目光转回向明心：“我需要和你谈谈。” “可是我还有一首曲子。”明心为难地望向舞厅的经理，希望他为自己解围。 然而年老的鹊星人经理似乎误会了明心的意思，他宽慰地一笑，“去吧，孩子，我想这里的各位女士和先生们会理解的，不是吗？” 该死，装的太过了，说来还是对这里的人思维模式不习惯，也罢，这旅途还长着，看看他想要说什么也好，明心礼貌地向着厅中诸人欠身致歉，随后向着林枫无奈道：“你赢了，随我来吧。” 带着林枫来到舞厅的后台，找了一处僻静的吧台，“林先生想说什么？就在这里说吧。” 张开精神力屏障，将他们两人笼罩在其内，林枫观察着对面的女人，对于两个不认识的人来说，这是个危险的行为，然而她没有露出任何的异样，要么她的精神力还达不到能感受到精神力屏障的等级，要么，她有着不惧怕自己的力量。 “是你对约瑟夫下的毒。”林枫道。 约瑟夫，星河之光原本雇佣的琴师，五天前得了一场急病，恢复之后，琴师的工作已经被明心抢了。 明心摇头道：“天啊，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约瑟夫不是得了急病吗？没想到您居然会这样想我，这太可怕了！” “约瑟夫的症状，刚好与棘刺虫毒液中毒的症状吻合，这种毒针在人马星域的黑市中流传很广，中毒后毒液会在两分钟内与体液融合，从而无法检测，看起来就像突发心梗。”林枫平稳地陈述道：“天秤公司的奥尔斯通先生，最近也中过这种毒。” 明心猛地站起来，冷然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转身欲走时，林枫突然迅雷般擒拿向自己的手腕，手腕被轻松地擒起来握在林枫手中，一声脆响，向旁边弯折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居然在这一擒之下直接断了，可见用了多大的力度。 明心痛呼一声，冷汗瞬间爬满额头，林枫也愣了一下，没有想到如此轻松就将她擒住，手中握着的手腕惊人的纤细柔软，丝毫不像是经过长期锻炼的手，然而很快神态又恢复冷峻，精神力探向明心的衣袖，从衣袖中抽出一根针。 普通的一根绣花针，上面淬着麻醉药，不是棘刺虫毒液。 明心咬着牙，眼眶发红地道：“我一个女孩子，带一个防身的东西不行吗？你快放开我！” 美丽的女子全身抖地像筛糠，却又倔强的咬着牙不肯痛哼出声，睁大眼眶不让眼泪流出来，那脆弱又坚强的样子，只怕任何一个情商正常的人都会心生不忍，然而林枫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他冷淡地道：“莉娅?海尔曼，沙蛇佣兵团的医护员，五年前在赫拉星域执行任务时失踪，顺便提一句，沙蛇佣兵团是我出资私下成立的，当年的任务也是我下发的，你不是她。” “还有。”林枫举起一个纽扣大小的东西，上面的红灯快速闪烁着：“银雷的氪激光炮会发出特殊的射线，你的身上还有射线残留。” 随手扔掉纽扣，林枫道：“还不向我出手吗？” 明心的气质突然变了，不再颤抖，玩乐似地晃晃断掉的手腕，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如你所愿。” 心中一瞬间警铃大作，林枫抢先捉着明心的手腕向身后别去，然而那只手却突然180°地弯折出来，反擒住他的手，不可抗拒的巨力从那只手上传来，这次换成他的手腕被扭断了，被明心拽着手从地上提起，在空中转了一圈，狠狠抡向地面！ 整个地面一震，若非飞船的船体坚固，这一下非要砸出一个大坑来不可，明心顺势欺上，扬起拳头直向林枫的面门冲去，却被林枫侧头躲开，同时手腕一扭，突然变得泥鳅般滑不留手，居然从明心的把控中逃了出去。 明心再挥拳追击，居然连续两拳都被他躲了开去，第三拳打在手臂上，虽然将他打的骨折，却也借力拉开距离从地上站起来，拖着一条不能用的伤手与明心对峙。 到底还是变弱了，不然刚才第一拳已经要了他的命，不过此人也有点超乎预料，这样的身体强度和速度，堪比突破第一重极限的武修了。 既然撕破了脸，明心再不迟疑，两指并起，指尖蕴起一抹剑气，向着林枫的心口直刺而出！ 太快了！来不及任何的反应，林枫眼睁睁看着那两只手指从自己的手臂之间穿过，带着决然的杀意点在胸膛上，下一刻，如同被重锤击中，他与手指的主人，同时向着反方向抛飞出去，一抹灵光从胸口闪现，奇异的力量流过全身，自己受伤的手臂和胸腔居然同时复原，林枫踩着墙止住身形，戒备地望向对面的女子。 另一边，明心也难掩诧异，刚刚此中他的那一刻，突然有一股极纯粹的灵力将自己顶开，不会错，那就是灵力，手指上的皮肉被烧伤了一大块，此时正在飞速复原，转瞬已经光洁如初，因为伤口沾了对方的灵力，几乎没有消耗自身的体能。 林枫的胸口处，有灵光在微闪，呈一朵莲花的形状，这一会儿已经逐渐暗淡下去，是了，林枫的衣服里有一只挂坠，那是护身的法宝，明心激动地道：“你是谁？怎么会有法宝？” “我不知道什么法宝。”林枫道，“先告诉我你是谁？” 看来不打一顿是不行了。 明心再冲上去，这一次有了防备，不急于下重手，先用一部分灵力试探，然而任何沾染了灵力的攻击都会被那一枚护身法宝挡掉，甚而反噬，就连用灵力强化肉身都不行。 用精神力，他们两个都是精神力七级，虽然明心有二号在，比他强上一些，但想要快速制敌也难。 而且在同时动用精神力辅助战斗的情况下，自己肉身强大的优势也被精神力的力量平衡掉了一些，让两人的实力差距没有那么悬殊，虽然还是自己压着他打，但却无法马上就解决掉，这里还是他的地盘，被叫来增援就不好了。 只能拔剑了！ 在明心唤出装甲的同时，林枫的体外也突然覆盖上一层装甲，能量护盾撑起来靠在墙角，也不攻击，直接道：“现在只要我把消息传送出去，你马上就会被整个大联盟通缉，你阻止不了我的。” 他说的没错，飞船刚刚穿梭出星门，天网的信号恢复了，明心错过了最佳时机。 “你到底想干什么。”装甲收回，明心好奇地道。 “只要你保证不在联盟内进行破坏行为，我可以不问你是谁，但你要陪我去见一个人。”林枫也收回装甲，坦然地站在明心面前。 “什么人？”明心道。 “送给我这个挂坠的人。”林枫从衣领中取出挂坠，那是一只石头的挂坠，上有五色组成，代表着五行：“我想你也是感兴趣的”。 明心并不否认对那挂坠的兴趣：“这么说你不知道它是什么？” “今天之前我只以为它是一个护身符，这是它第一次这样。”林枫道：“如果你还愿意坐下来谈一下的话，我想它可以作为第一个话题。” …… 由两个精神力七级的强者联手封闭，后台发生的短暂战斗没有惊动任何人，两人重新坐在吧台前，开启了两个异世界之间交流互信的第一步。 其实没有那么美好，在彼此试探之中明心发现，林枫并没有掌握太多的信息，他有一位叫做“老爹”的师父，教过他体术和机甲，并告诉他如果有一天见到有使用和他类似战斗方式的人就去告诉他，还给了他这个护身符，仅此而已。 而明心也告诉他，这护身符是来自她家乡的产物，她使用的是她家乡的力量，她来这里是找回到家乡的路，并不是来搞破坏的，如此而已。 一切还要着落在那位“老爹”身上，明心怀疑他是萧策，于是画了一幅萧策的形象给他，但林枫表示“老爹”就是一个糟老头，没有这么帅，于是这线索就又乱了。 最终达成的共识是，明心同意陪着林枫去见“老爹”，而林枫也表示只要明心不要再作奸犯科，他就不追究她冒充联盟身份，抢劫机甲的事情。 还有一件事情，莉娅不是林枫手下的佣兵，氪激光也不会留下辐射，林枫之所以这么说，只是觉得她很可疑，故意这样说诈她而已，明心想自己平素最爱用这法子诈别人，今日却反着了道，也算是天理轮回，报应不爽了。木仙记 第138章 大明星 第二天，星河之光的新钢琴师和某林姓军官密聊两个小时的消息就在星河之光的小圈子里不胫而走，虽然双方从来没有明确表示过什么，但无可争议的事实是，从那以后明心身边的狂蜂浪蝶几乎一个不剩，星河之光上的医务室也终于能为那种奇怪的病症不再出现而松了一口气。 会造成这种局面的主要责任在林枫，从那天之后，他便每天准时出现在明心的卧房外面――自从应聘成为星河之光的钢琴师之后，明心得以在舞厅的工作区得到了一个不到20平米的单人宿舍，在寸土寸金的星河之光上，这已经是难得的“豪宅了。” 今天明心打开门，那个穿黑军装的人依然杵在门外面。 “拜托，林枫上校知不知道，您这样很容易招人误会。”明心忧愁地抚着额头，每天出门看到一只黑乌鸦，整个人的心情都不好了。 林枫毫无触动，刻板地道：“如果您指的是船上的那些传闻，我保证本人对您并没有倾慕之意，而您也没有误会，这就足够了。” 说的很有道理，但问题是我不想看到你，明心在内心腹诽着，索性直说道：“我说了，我是不会教你剑术的，再说教了你也学不会，你就不用白费功夫了，我还要练琴呢。” “凡事没有尝试过，不能轻易下结论。”林枫道。 说的还是很有道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有道理，但是有什么用呢？明心摇摇头，径直向舞厅的后台走去，后面的林枫隔着一米远的距离跟上，不出意外的话，他将会保持着这样的距离跟上一天，直到明心回到自己的房间才回去，修整精神明日再战。 有几次明心不耐烦地找地方暴打了林枫几顿，然而很快她便发现这这正合他意，可以借挨打偷师，之后更加变本加厉地跟着她。 打不能，骂没用，躲又躲不过，于是，今天依旧是正能量满满的一天，因为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看向他们的目光都充满了愚蠢的善意微笑。 “早上好，莉娅，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不是吗？”所有人中，舞厅经理老布丁的笑最让明心感到压力，因为这是船上唯一一个让她有一丝敬畏的人，只有半人高的老布丁拍拍林枫的腿，十分过来人地挤挤眼睛：“小伙子，加油，我很看好你。” 最让人无语的是林枫居然真的点了点头：“我会的。” 明心忍不住仰天翻了个白眼，这两个人的思想完全不在一条线上好不好！她以前还以为林枫是冰块脸装冷酷，现在才算知道，这人的情商是真的低到令人发指！ “老布丁，我说了我们不是……”看到老布丁那一脸“我知道”的猥琐表情，明心顿感无力，转口向林枫道：“我们要学习了，你不打算出去吗？” “哦，不用不用。”林枫还没开口，老布丁先摇头道：“我说了，这不算是学习，只是交流，音乐是宇宙共通的语言不是吗？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林枫就真的不走了。 为了照顾明心的情绪，老布丁忙转移话题道：“昨天我们说到库拉巴，我昨晚刚做了一个，你知道船上的材料有限，效果可能有点不同，但原理是一样的，你听。” 老布丁拿出了一个海螺形状的乐器，呜呜吹了起来，明心瞬间收敛心神，将旁边那一团当背景视而不见，专心聆听着异世界的音乐。 老布丁是鹊星人，鹊星人的长相有点像直立行走的小浣熊，鹊星人的寿命很长，老布丁已经700多岁了，原本明心以为他只是普通的老人，直到那天，也就是她与林枫密谈的那天，老布丁替班她弹了一首钢琴曲，明心才知道，茫茫星际，也一样是卧虎藏龙。 鹊星人都是旅行家，老布丁走过很多地方，直到老到走不动才在星河之光定居下来，然而依然随着的这座飞船在星际间遨游。 而身为音乐爱好者的老布丁一生收集了很多星域的音乐，有些甚至在大联盟之外，同时他本人的对音乐的造诣也极高，他的精神力虽然只有三级，但弹奏出来的音乐却能让明心也为之叹服，那纯用声音和微弱（相较于明心来说）的精神力营造出来的意境，丝毫不下于明心糅合了灵力创造的乐境。 这让明心很感兴趣，于是航行的这段时间，明心一直在跟随老布丁学习他的音乐，这位博学的老人仿佛一个取之不尽的宝库，给了明心很大的帮助。 唯一可惜的是，身为一个老年人，老布丁的精神状态不可能像明心那样始终保持最佳状态，所以每天上下午两次的授课，加起来只有不到两个小时而已，剩下的时间只能由明心自学。 时间匆匆而过，当明心结束上午的课程，前往外面去上班的时候，先才消失的林枫又幽灵般跟了上来，虽然老布丁不在意他旁听，但他还是知分寸地消失在视野当中，不影响两个人的之间的学术氛围。 又或许是那些稀奇古怪的外星音乐真的很难忍受。 而每天的这两个多小时和明心上班的时间，也是林枫处理公务的主要时间，剩下的时间都会锲而不舍地跟明心死磕。 走在无人的走廊上，碰巧明心今日也有点上头，今天那些古里古怪的赫拉虫族音乐搞得她头晕脑胀，于是看到林枫的一脸死相更是烦躁，忍不住道：“你那位老爹又没偶告诉过你，找人学本事是要磕头拜师的？” 林枫脚步一顿，双目放出精光，仿佛准备狩猎的凶兽，随后在明心震惊的目光中，推金山倒玉柱地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明心吃惊地张大了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外星人如此痛快！ 妈的智障！ …… 四年后。 人马星域，M412号行星，华夏联盟第三舰队驻地。 M412位于天秤星域的外围，是一座完全军事化的星球，平素少有人来往，然而今天这颗冷寂的星球难得有了半分的人气，因为刚刚从天狼星域大获全胜的第三舰队主力昨日已停靠在这里，短暂的修整之后，这只功勋舰队将前往大联盟的首府基尔加图接受表彰。 机甲训练场上，一座军绿色的机甲正一板一眼地打着拳，拳法看起来像某种华夏古拳法，却又和任何一家流派都不尽相同，本该是人类用起来的拳，被巨大的机甲施展起来，不但没有任何的不协调，反而倍添威严和霸气。 一辆飞天车从城镇的方向飞速驶来，停靠在训练场上，两个身着军服便装的男女军士从上面走下来，男的靠在军绿的天车上向女兵夸耀道：“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子准在这儿，跑不了的！”随即向着机甲喊道：“强子，这是宣传部的钟大记者，好好打，给咱中队露露脸。” 女兵钟韵眯着眼看着训练场上一丝不苟地打拳的机甲，没有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变得紧张或更积极，它的节奏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这是个心志刚强的人。 “钟大记者别在意哈，这小子就这样，训练的时候六亲不认，连我们大队长来了都不好使。” “怎么会，华夏的战士就该像李中尉这样。”女兵微挺起胸脯道：“这套机甲拳法从来没有见过，是第三舰队新创的训练方法吗？” 男兵咧嘴笑道：“哪有，他自己练的，听强子说他家是武术世家，这套拳也邪了，就他会用，别人学不会的。” 正在这时，军绿机甲收回最后一个拳势，机舱盖弹开，李强坐在里面，全身早已被汗水湿透，没有任何动作，全身脱力地坐在座位上调整呼吸。 钟灵这才注意到，这个人，居然没有穿个人装甲吗？ “嘿，夸你两句你还拽上了。”男兵走到机甲下面道：“强子，快下来，人家等着采访你呢！” “我还没训练完。”李强冷淡地道，说着又要去拉操纵杆，男兵吓了一跳，两个蹿步赶紧跳上去抱住没来得及关上的舱门，紧扒着门道：“你要训练也先把采访给我做了，这可是大队长拍下来的任务。” “放手。” “不放！有本事你挤死我。” 李强皱了皱眉，一脚将扒在门上的男兵踹了下去，随后从座位后拿起一只包起来的巨大古剑背在身上，从机舱中跳了下来，直接走到钟韵面前：“采访什么。” 浑身汗湿的男子背着古剑，如同一只刚刚狩猎过的雄狮，强烈的气息让钟韵有一瞬的失神，还是男兵先龇牙咧嘴地跑过来活跃了气氛，拍了一下李强的胸脯，“一张熊脸吓谁呢你！哎呦我这屁股……大队长说了啊，好好配合，不采访完一个小时罚你十天不准摸机甲！” 钟韵噗哧一声笑了，大方地伸出手道：“您好，我是钟韵，中央军区宣传部的记者。” 毕竟是军区的记者，钟韵很快就放开，一个个问题连珠炮地问着，李强却没有那么轻松，他要极为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和言语，好让那些编好的故事不露出破绽，尽量避开去谈一些敏感的问题。 这种随口编瞎话的本事，那个女人最擅长做的，也不知道她们现在去了哪里，是否找到回去的路了…… “着名女星莉娅?海尔曼近日抵达基尔加图空间站，空间站现场人满为患，管理部门不得不出动武警进行警戒疏散，据悉，海尔曼小姐将在这里举行她的‘时空伴侣’主题星际巡演的第7场，也是这一系列最后一场演奏会……” 一份非常细微的声音从天车的反向传来，不知为何李强突然有些烦躁，识海中那枚精神力结晶突突地跳，仿佛要从脑中跳出来，自从回到人马星域，这枚结晶就越来越不安分了。 李强稍有些着恼地回头望向天车，这一望却突然怔住，男兵正躺在车座上津津有味地看着新闻，透过车窗，屏幕上一个身穿白色风衣，长发飘逸，瞳孔微有些发红的美丽女子正在一群保安的簇拥下穿过狂热的人群，一边笑吟吟地挥手示意着，每一次挥手都引起人潮一连串的尖叫。 这张脸，怎么那么面熟。 “唉，李中尉！”正在采访中的钟韵只看到自己的采访对象扭过头去，随后眨眼间已出现在天车旁，猛砸碎天车的玻璃，指着屏幕对惊魂未定的男兵道：“这是谁？” 男兵本想揶揄他一下，看到李强无比认真的神情有忍不住把揶揄的话咽了回去：“莉娅?海尔曼，大明星啊，你不知道吗？” 大明星？！不会是认错了吧？ 正在这时，镜头给了莉娅一个特写，嫣然一笑，美到令人窒息，李强也差点窒息了，不会错，那虚伪的笑容，化成灰他都记得！ “靠，你不会真的不认识吧！真服了你了，这两年火的没边儿了，她演的那个……星战传奇！队长特爱看，舰队里私下都传开了，老三那帮傻子还说要搞个第三舰队海尔曼后援团来着，被司令抓住恨K了一通。” “她还演电影？！”李强的脸色更古怪了。 “不是电影，电视剧，可帅了知道吗，我敢说她肯定是联邦那边哪个军官家的大小姐，从小玩机甲长大的。” “据我所知，海尔曼小姐是孤儿，只是当过一段时间的佣兵。”一个女声道，两个男人转过头来，只见钟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这才想起现场还有一位军部记者，一时间尴尬地无以复加，男兵赶紧将屏幕扣上，嬉笑道：“您别误会，我也是回来后才知道的，出征的时候怎么能看电视剧呢？不可能的，哈哈。” 李强也干巴巴地道：“我没看。” 钟韵噗哧一笑：“你们不用那么紧张，前线部队的有文娱生活方面的需求是很正常的，我想军部也会理解的，其实我也是海尔曼小姐的粉丝，她的演奏会我去参加过，和别的明星不一样，她是真正内心强大的人。” 随后向李强打趣道：“按照行程安排，我们到达基尔加图的时候海尔曼小姐的演奏会应该还没开始，我想那边如果知道李中尉要去的话，应该能匀出来一张票哦！”木仙记 第139章 大助理 “华夏联盟消息，从天狼星域凯旋的大联盟联军日前已从M412行星基地出发，预计3天后抵达基尔加图……本次战役中李强中尉孤军突进，千里狙杀母虫，成为了战役的转折点，经联盟方面的同意，本台记者对本次战役中立下一等功的联盟第三舰队李强中尉进行了专题采访，以下是采访内容：……” 一双玉手轻点光脑的光幕，画面定格在一个年轻军人的脸上，新晋星际巨星海尔曼小姐坐在天车的后座上吩咐道：“布奇，去查一下这个人有没有预定演奏会的票，没有的话给他送一张。” 天车的前座，一个年轻的鹊星人转过头来，冲着明心眨眨眼睛道：“哦，华夏联邦的军旅新秀，一向是你喜欢的类型不是吗？” “最后一次，我和林上校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再说这个我就要考虑一下换一个经纪人了。”明心道。 “开玩笑的，玩笑！”布奇转过头去，不一会儿道：“我恐怕李中尉并不是您的粉丝亲爱的，不过也有可能是他不够幸运，咱们的票早在一个月前就卖完了，现在市场上已经炒到2000星元一张了。” “我记得我们还有预留的。” “没有了，亲爱的，最后两张昨天给了奥本海默参议员和他的助理，这也是您吩咐的。” 是了，基尔加图人民的热情超乎了她与布奇的预计，尤其是政府的高官们，原本预定留下的票不少，结果做人情发出去了，当个明星可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事。 “把林枫那张给他。” 布奇震惊地转过头来，那目光好像明心是一个喜新厌旧的负心汉。 明心微眯起眼：“经纪人？” “哦，好的，我这就去办女士！” 明心满意地闭上眼，躺在后座上闭目养神，即使十分小心节省，体内的灵力还是如握在掌中的沙，越是在意，越是加快地漏出去，现在她体内的灵力已经很少了，身体的虚弱感也越来越明显，不得不放弃超高强度的生活节奏，在可能的范围内尽量节省体能。 这几年的经历，大体要从星河之光上说起，老布丁在明心下船前为她介绍了自己的侄子布奇作为向导，而布奇则是一个落魄的经纪人，见到明心之后，布奇惊为天人，爆发出了极大的热情，开始强烈地向明心传递大联盟文娱方面的事情。 而明心是想着，人马星域如此之大，更别提李弦歌剑凌云两个可能早就离开人马星域了，想要找到她们无异于大海捞针，如此还不如将自己曝光出去，让她们来找到自己。 而且天网上几乎稍微重要一点的内容都是付费加密的，自己也需要资金去寻找天国之门和修仙界的消息，而偶像这个职业听说是来钱最快的职业。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决定一手打造莉娅?海尔曼的出道计划。 到了今天，布奇的野望倒是圆满完成了，莉娅?海尔曼成为了传奇乐手，连带着布奇也成了传奇经纪人，然而明心的计划只完成了曝光和赚钱的那一部分，剩下的，今天找到的李强是她目前唯一的成就，而且还是她先找到的他。 “算了，总算是好事儿。”明心呓语道，只要李强没把她的仙心弄坏。 飞车在一道道直插天际的高楼组成的钢铁丛林当中穿插，布奇的车技很好，一路甩开身后尾随的各路狗仔，高楼渐稀，来到一处静谧的乡村。 这所建立在基尔加图星中心地带的乡村居住的可不是农民，这里安置着一座座宽敞的庄园，在寸土寸金的基尔加图中心区，这些庄园每一幢的价值，都足够让一个自诩成功人士的家伙望宅兴叹。 飞车停靠在其中一所庄园门前，恰有另外一辆黑色的飞车从斜刺里穿擦过来，一个穿黑色军服的男人从上面走下来，站在明心的车门前，打开车门，向里面的明心伸出手。 前座的布奇啧啧有声，明心警告地看了布奇一眼，搭着林枫的手从飞车上走下来，微笑着道：“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林枫挽着明心的手臂淡淡道：“是你让我过来的，说好了，剩下的那半套剑招。” 明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一眼在旁人的眼中无疑是别具一番风情，等在门边的侍者微笑着走上前来道：“林上校，海尔曼小姐，请随我来，奥本海默先生已经在等你们了。” 明心微笑着点头，侍者开道，挽着林枫，带着布奇向庄园内走去。 一路从庄园的小路走进复古式样的别墅，不时能看到被邀请来参加酒会的政要名流，他们纷纷向这一对最出色的男女投来惊艳的目光，或嫉妒，或欣赏，或轻蔑，这也是明心叫林枫来“护驾”的原因。 孤身一人来到这种酒会，你绝对想象不到会遇到多少种意外，虽然明心不惧这些人，但能够用半套剑招换来一片清净，她也是不会拒绝的。 “你的老爹还没找到吗？”走在路上明心向林枫传音道。 “已经可以肯定是在基尔加图，我怀疑是勃林格。” 勃林格监狱，大联盟最高规格的监狱，关押着大联盟最危险，最邪恶的犯人，明心道：“那可不太妙，你确定他还活着吗？” “无法确定。”林枫微微皱眉：“但他是个很强的人。” 很强，意味着没有那么容易死，也意味着关押他的措施必定是最严密的，凭他们的能力，想要进去看他恐怕不会那么容易。 “看啊，整个基尔加图的光芒都被你们夺去了！”酒会的主人，联盟议员奥本海默先生夸张地迎上来道，一边向身后跟着的女子说：“鸽，我想我们今天可以不用点灯了。” 走到两人面前，奥本海默抬起明心的手行了一个吻手礼，“海尔曼小姐，林教授，请允许我说，你们的到来让寒舍蓬荜生辉。” 顺便说一句，自从林枫请了那两年的休假之后，星河联邦的军部便彻底冻结了他的认命，现在他的身份只是联邦第一军校的荣誉教授而已。 “您能邀请我来才是我们的荣幸。”明心温和有礼地道，笑容看不出任何的破绽，实际上心中早已不复外表的平静，不是因为奥本海默这位传说中下一任大联盟议长的有力竞争者，而是因为他身后的那个名叫“歌”的女助理。 李弦歌！ 李弦歌剪了一头的短发，此时穿着宝蓝色的小礼服，挂着十分个性的钻石耳环，娇小玲珑的身材，冷峻而又精致的小脸，目光冷彻，整个人呈现出干练的气质，论融入这个世界的程度，丝毫不比明心要差上稍许。 怪不得昨日奥本海默突然示意要来参加她的演奏会，还指明要带上他的助理，今天又邀请她来参加这全是政要名流的酒会，原来是这么回事。 “对了，让我来为你们介绍。”奥本海默半让出身位道：“这位是我的助理鸽，她是您的狂热粉丝，听说我要邀请您来高兴地不得了呢。” “您言过其实了，奥本海默先生。”李弦歌冷淡地道，上前伸出手道：“很高兴见到您，林教授，我想联邦最终会认识到他们失去了什么。” 明心好笑地看着李弦歌和林峰握手，心中暗道：装，继续装！ “还有您，海尔曼小姐，我看了《星战传奇》的每一集，您的表演让人印象深刻。” 彼此彼此，两只手交握的那一瞬，明心隐晦地渡了一丝灵气过去，被李弦歌略带警告地看了一眼。 “我认为鸽小姐的外形也很适合进军演艺界，如果您有意的话，我可以为你介绍我的经纪人布奇。”明心指了一下身侧的布奇，布奇骄傲地挺了挺胸。 “非常好的主意，但请一定在我竞选之后，好吗？我现在可不能没有她！”奥本海默露出一口白牙，随即略带歉意地道：“请原谅我还要去迎接其他客人，鸽，帮我好好招待两位。” 奥本海默匆匆地去了，明心和林枫名气很大，但在这间屋子里实则只是小角色，明心示意林枫他的任务结束了，林枫痛快地离开，在这里虚与委蛇对他也是种煎熬。 “不愧是公主殿下，随随便便就能混进大联盟政界核心。”支开布奇，找了一处花园里稍偏僻的地方，明心邀请李弦歌在一株苹果树下的藤桌前坐下。 “你想要我对随随便便就混成大明星的你说什么？红袖招的头牌？” “好不容易见到，有必要这么冷嘲热讽吗。”明心委屈道。 李弦歌面不改色：“说吧，你们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们，看来自己并不是第一个，明心奇道：“你见过李强和我师父了？” 李弦歌眉头微蹙，“师叔祖也来了？” “你不知道？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明心将那天她走进天国之门之后发生的事情逐一说了，明心也是现在才知道剑凌云根本没有和她在一起，天知道去哪逍遥了。 “说吧，怎么才能回去？”明心道。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还把我们带过来？！”明心差点跳起来。 李弦歌冷笑：“我有说我知道吗？再说是你们自己要跟过来的，怪我？” 明心干脆耍无赖：“我不管，反正这事儿都赖你，你得对我负责，不然我就去揭发你。” “好啊，看看谁先揭发谁？” 两个女人剑拔弩张地互瞪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明心先怂了：“行了，说吧，要我帮你做什么？” “哼，少自作多情，谁要你帮。”李弦歌不屑道。 不用她帮忙会费尽心机地把她叫到这里来？傲娇是病，得治啊李同学，明心好笑地道：“那好啊，反正李强也快回来了，新闻你应该看到了吧？你接着找他吧，我去当我的大明星去喽。” 说着站起来，摇曳生姿地往酒会的中心处走。 “等等！” 明心微微一笑，转身过来微福身道：“公主大人有何吩咐？” 李弦歌俏脸微红，旋即冷然道：“你和那个林枫是什么关系？” “半个徒弟吧，他要我跟他去见他老爹，只不过现在还没找到。”明心又坐回来，拿了一个苹果咬。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李弦歌忍住不耐：“我调查过，他是唯一一个从荒星出来的人，萧策就在那个星球上，我想要和他谈谈，你能安排吗？” “这当然没问题，后天的演奏会就可以。”明心道，不过荒星，她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星球，林枫没有说他小时候的事。 等等，林枫的护身法宝，实力很强的老爹，荒星，萧策，不会真的是他吧？ “你怎么了？” “没什么。”明心道：“我想你们真的该好好谈谈。” …… 明心有时候很佩服李弦歌，孤身一人，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抛下自己的一切往另一个世界闯，听剑凌云当时的话，似乎是为了她的阿婆？ 萧策离开的时间是一千多年前，以修士的寿命和生育率，三代人，年代似乎也能凑上，再加上剑凌云和李弦歌都说过萧策是个混蛋，一个始乱终弃，抛弃妻子，回到家乡后又被终生监禁，最终变成又懒又丑的形象，渐渐在明心的脑海中成型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萧策会不会后悔抛弃一切回到家乡呢？ “哎呦我的大小姐，你怎么在这儿呢！快下来，演奏会马上要开始了！” 布奇气喘吁吁的在下面跳脚，明心翻身从圣灵大剧院高高的梁架上跳下来，地面上，那辆天车突然站起来，组成车辆的金属飞快地分散再组合，变成一部通体漆黑的轻型机甲，样式恰似当初的死神号，只是体型小了一圈，手臂弹开，正好接住落下来的明心。 大联盟当然是禁止个人持有机甲的，但只要你能考上机甲驾驶证，并且足够有钱，再打上一点擦边球，也并非不能实现，而这三点明心恰好都有。 坐进久违的驾驶舱，引擎轰鸣之中，路边的行人只看见一辆乌黑的机甲冲天而起，随后俯冲坠入代表大联盟音乐最高水准的圣灵大剧院，随后，大剧院中，万众沸腾！木仙记 第140章 时空伴侣 位于基尔加图上新区的圣灵大剧院建立已有数万年之久，在到处都充满钢铁和光影的科技之星基尔加图，这座用基尔加图星固有的岩石堆砌的剧院，仿佛来自上一个星际纪元的遗物，与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 但是，正是这份与众不同给了这座剧院，在大联盟的人们心中特殊的地位，让它从来不会孤寂，今夜，圣灵大剧院人山人海，来自各个星系的崇拜者们团聚在一起，等待着当红巨星海尔曼《时空伴侣》系列星际巡演的最后一场。 人群中，钟韵正拉着李强拼命向前挤着，娇小的身躯拖着身材高大的华夏新晋兵王，在拥挤的人海中披荆斩棘，丝毫不显得费力，反而眼睛晶亮，异常地亢奋：“李强，快点，马上要开始了，天，我们真该早点来的！” “有什么好看的。”跟在后面的李强低声道，微弱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亢奋的人群里，不然只凭着这句话，恐怕就要在这群狂热的粉丝当中掀起一阵惊涛。 “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打算不来，那可是位置最好的包厢，海尔曼小姐的经纪人特意送来的，外面已经被炒到上百万星元了，基尔加图的有钱人真是太多了……” 前面的钟韵还在喋喋不休地数落着，不过李强已经没有在听了，从抵达基尔加图开始，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就在附近，脑中那块结晶就从没有一刻消停过，让他深受其苦，现在进了这座剧场，更是必须拼力抑制才能阻止它跳出来的冲动，说句不夸张的话，这位新晋的兵王随时可能血溅剧场。 上次见到这样的情景，还是在老家的电视上吧？想不到未来的人也是一个德行。 “喂，我在问你话呢！你说林枫上校会不会来啊？听说前几天他和阿曼一起去参加宴会了哦！” 李强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阿曼是钟韵他们对那个人的爱称，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哦，那可能吧？” “什么呀，你就不关心吗？那可是林枫和阿曼唉！” “那怎么了？” “不和你说了，真是没情趣。”钟韵嘟嘟嘴，随即又转化成一抹不经意的甜蜜弧度。一阵引擎的轰鸣从天空传来，钟韵和其他千万个听众们一起抬起头，忍不住拽着李强的手腕跳起来道：“啊，来了来了！” 剧院上空，一辆黑色的机甲从空中跳下，在观众的头顶上回旋一圈，收割了一连串的尖叫之后，俯冲滑落在舞台的中心，机甲的舱盖打开，身披着一身洁白羽氅的明心从驾驶舱中走出来，沿着机甲伸长向下的手臂走到舞台之上，向着数万的观众款款致礼。 乌发盘扎，珠花点翠，古典与现实奇妙的融合在一起，冲突又和谐，仿佛是一场超越时空的会面。 钟韵已经忘了他们要去那豪华包厢了，用力摇晃着身边李强的手臂，“你看你看，那是古装吗？她肯定有华夏血统，啊啊啊，好美啊！” 是啊，是很美，就像他最开始在那座小茶馆里见到她的时候一样，明眸善睐，倾国倾城，所以――一看就是装的。站在数万狂热的人群当中，李强颇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超然之感。 长达半分钟的致礼结束之后，明心直起身来，娓娓道：“感谢大家，感谢你们每一位的到来，你们是我在这个时空当中，最好的伴侣。” 眼泪，一下子让整个剧院的空气变得湿润了，不同的声音，异口同声地喊着“阿曼！阿曼！”没淹没在手臂举成的海洋当中，李强忧伤地按住额头，头疼。 此时的明心，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并不缺乏真心，对于每一个乐道中人，听众，永远是他们美好的伴侣，这场以寻找属于她的时空的同伴为初衷的巡演，最终却让她收获了，来自于另一个时空的感动。 笛声清脆，一首来自时空之外的旋律，超越无尽星海，在这方时空里娓娓道来，嫣然绽放。 …… 基尔加图，遥远的地心数十万米深处，一座黑暗的地牢中，一个满面皱纹的老人突然从冥想中醒来，他走到墙边，将耳朵贴在上面细心地聆听着，久久不曾动弹，直到十分钟过后，才从墙边撤回耳朵，摇头晃脑地回味一会儿，咂咂嘴道：“好曲儿，好曲儿啊！” “老疯子，你又抽什么风。”对面的地牢牢房里，一个干涩的声音道，即便深处大联盟防御最严密的勃林格监狱底层，即便被数米厚的精神力隔绝材料封闭分开，对于他们这个强度的强者来说，想要听到对面牢房中的声音依旧易如反掌。 被称作老疯子的人不以为忤，积极地向狱友推荐道：“你听啊，好曲儿。” 对面的声音冷笑：“什么好曲儿，我看你是真的疯了，这可是勃林格，每天听到的只有那些垃圾的惨叫。”旋即又自言自语地低语道：“那些家伙，千百年都是那点花样，一点创意都没有，要是我来，我要先一点点扒了他们的皮，然后在眼珠上，刺上一朵花……” 这边的老人摇摇头，“说我是疯子，我看你才是疯子。”随即继续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啧啧，真是好曲儿。” …… 无数光年之外的赫拉星域，赫拉虫族的起源之地，已经探知的宇宙之中，这里是另大联盟的万千公民最为谈之色变的地方。 赫拉星域外围的一颗干涸的行星表面，一座星舰的残骸旁边，成百上千的赫拉虫族围挤在一起，对着从星舰中挖掘出来的食物大快朵颐，残骸上面的火焰还没有熄灭，最多十分钟之后，这座合金铸造的战舰就会和它的主人一样，沦为赫拉星域中的一坨虫粪。 一道弧光从天穹划过，虫族警觉地抬头，向那道弧光投去贪婪的目光，然而还没等虫群将这贪婪付诸于行动，一道豪光闪过，地面上再没有一只虫影，只留宇宙间无数的微尘。 弧光降落在星舰的残骸身边，剑凌云挥剑切开战舰被虫族口水腐蚀过的外壳，逡巡了片刻，从控制室里面拿出一张报纸，上面的头条醒目地写着：“莉娅?海尔曼――古典器乐的崛起？” 报纸上，一个穿着礼服长裙的女子正坐在一架钢琴前灵动地敲奏着，琴声悠悠扬扬地飘散在行星表面稀疏的空气里，很快又消失。 地面传来震动，剑凌云不慌不忙地将这份来自一年前的报纸收进袖中，微皱眉道：“真是麻烦。” 震动越来越大，附近的地面轰然崩塌，无数形态狰狞的虫族从破碎的大地中爬出来，铺天盖地的向着剑凌云掩去，剑凌云露出一抹笑容：“正好缺个坐骑，你就来了。” 一剑惊鸿，行星表面，再度热闹了起来。 …… 当最后一个音符也落定，钟韵失魂落魄地低着头，被散场的人流推挤着一步步走向剧场外，今天的演奏会依然完美，但不知为什么，听到最后，她总觉得有些哀伤，就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 散场的听众也大多如此，明心用了一点小心机，特别选了一首离别伤逝之曲，好让这场巡演能够按时退场，而不是被狂热的听众一句又一句的安可逼得下不了台。 而且，在后台发生的那场会面也让明心有一种预感，这很可能是她的最后一场演奏会了。 少女总是多愁思，沉浸于音乐营造的哀伤意境的钟韵早就忘了她还有一张特别包厢的票没有兑现，也没有发现他的男伴早早就失踪了。 而此时，李强刚刚打开那扇为他准备的包厢门，意外地没有看到明心或是李弦歌，等在里面的是一个身穿联邦军服的男人。 他记得这个人，毛子总把他当成偶像，林枫。 两个男人隔空对视，同样被对方身上强大的气息激起了本能的警惕，正当室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时，一只手从后面推上来，明心一拳将站在门边的李强赶进门里去，“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啊。” 随手关上包厢的门，一屁股扎进柔软的沙发里，明心揉着眉心，长叹一口气道：“都别说话，让我歇一会儿，累死我了。” 今日来参加演奏会的，里里外外总有十多万人，同时对这么多人施加精神力影响，而且还必须用莉娅的精神力印记来完成，即便有精神力增幅器的辅助，消耗也不是一般的大。 两个男人也默契的不说话，包厢内宁静了三分钟，明心伸了个懒腰，从沙发里爬起来，向李强伸出手：“大英雄，该还回来了吧？” 李强意有所指地看向林枫。 “没关系，都是自己人。”明心道。 李强没说什么，放开对仙心的钳制，一颗明晶从李强的额头中浮出来，乳燕投林似地冲回明心的识海，仙心归位，明心顿时觉得精神上的疲累消除了大半，此时的仙心不但没有任何的损伤，反而比原来更明亮，也更强大，看来这些年李强没少开发它。 “不错吗，已经精神力六级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了呢。” “你知道怎么回去吗？”李强言简意赅地道。 明心打量着他，这些年李强真的变化了很多，洗去浮躁，褪去颓丧，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真正的军人，血与火的磨砺，让他如身后背的那把古剑一样厚重，锋芒藏于鞘中，不露亦显威仪。 “你想回哪里，你的地球吗？”明心道。 “不，我想回到我们所来的那个地方。” 这个回答让明心感到意外，当初，他可是义无反顾地冲进了天国之门，明心后来回想，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想借助这里的技术回到他原本的家乡。 “为什么呢？”明心依在沙发上审视地道：“我以为你在这里过得很好，或者是你原本的故乡。” “但这里没有我信仰的道，那里也没有，人活在世，总要有应付的责任。”李强道：“你不也是如此吗？” 明心突然笑了，“我和你可不一样，我又不是人。” 明心站起来指向林枫：“那么我就姑且认为你加入我们的小团体了，容我向你们介绍：这位是林枫，萧策在这个世界的徒弟，而这位是李强，和刚刚离开的那位一样，我的老乡。” 刚刚离开的，难道是李弦歌？果然，她们都能在这个世界过得很好…… “我们到底要做什么？”李强道。 明心先道：“容我向你解释一下，目前我们还没有找到关于天国之门和我们那儿的任何消息，我恐怕想要回去的话，还要着落在萧夫子的身上，所以目前的第一步是要想办法见到他。” 随即示意林枫继续，林枫道：“综合我与鸽小姐所探知的消息，老爹，也就是你们所说的萧策已经从荒星被转移到基尔加图来关押，我们怀疑他很可能被关押在勃林格监狱，鸽小姐说她会找办法确认。” “勃林格，联盟第一监狱？”李强皱眉。 “怕了？提前警告，现在想要退出已经晚了。” “没有。” 明心扭了一下脖子上项链形状的光脑，项链上的红宝石在空中投射出光幕，构筑起一个立体的模型，这是基尔加图星球整个的模型图。 “先假定他就在勃林格，我的一个粉丝给了我这个。”明心继续旋转着宝石，一条细线从基尔加图的表面一处蜿蜒向下，一只延伸到星球的地壳下接近地心处：“这是勃林格的位置。” “你的粉丝？”林枫质疑道。 “她是勃林格的维修工人，大联盟当然派人消除了她有关的记忆，但执行的人有点偷懒了，没发现她其实是个精神分裂患者。”明心有些埋怨地白了林枫一眼：“如果你能和你父亲的关系处的好一点的话，我也不至于如此大海捞针地寻找了。” 林枫的父亲前年刚升任为星河联邦的元帅。 “就算我们知道了勃林格的位置，也不可能潜入进去，勃林格里关押的都是最危险的犯人，大多数精神力都在七到八级，甚至是精神力九级的强者，要关住这些人，大联盟的投入是不可想象的。”林枫略带警告意味地说：“这件事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我会处理。”木仙记 第141章 钟宅 “我很想相信你，但是过去几年你的成果让我知道这并非明智之选。”明心直切要害地道：“我知道你的担心，对你们来说，我们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危险分子，但我希望你知道，我们的世界也并非是一个混乱和无序的世界，我们也有我们的律法和道德准则，这一点并不比你们差。” 明心扬起一只手：“我可以发誓，我们绝对不伤害无辜之人，只要找到办法，就离开这个世界，但是在那之前……”明心走到林枫的面前，脸几乎贴着林枫的脸：“不管你会不会和我们继续合作，我们都绝对不会停止努力，是和我们一起还是彼此分道扬镳，我想林枫上校会做正确的选择。” 林枫的眼睛眯了眯，站立如松，气势丝毫不落下风：“记住你今天的誓言。” 明心笑着后退一步“这么说我们的联盟正式达成了。” 林枫简短地点了一下头：“我会去运作，有什么消息记得彼此联系。” “理所应当。” “那么，再见。”风衣鼓动，林枫一阵风从包厢里离开，房门合上，李强道：“你不怕他去告发？” “用人不疑，我们确实需要这么一个人。”明心扔给李强一罐啤酒：“再说我连你都敢信，还怕他不成？” 李强没反驳，也没有动手中的啤酒：“我需要做什么？” “还真有一件事非你不可，发挥一点你的特长。”明心眨了眨眼睛。 “我的特长？”李强下意识地警惕。 “是这样的。”明心扭动光脑，地图变成一张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子年龄有大有小，却看得出来都是一个人。 “钟韵？” “刚刚我见到你们在台下，就好奇地让布奇查了一下，发现这个人很有意思，猜猜她是谁？” 李强板着脸，显然没有去猜的意愿。 照片上另一个人的头像开始显现，明心说：“她是，华夏联盟钟万山总司令唯一的孙女哦！” “不行！”，李强想也不想就断然拒绝道，他早就知道，这女人根本就是一肚子的坏水儿。 “我还没说让你干什么怎么就不行了？”明心无辜道。 “恶妇，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李强脸色铁青地道。 明心冷笑：“连出卖个色相也不愿意，还好意思跟我说你想回去？” 李强不为所动：“别的事都可以，唯独这件事，免谈！” 明心眼珠一转，强扭的瓜也不甜，还不如……“行了行了，知道你是大情圣，这样，你安排我们见一面，后面的事情都由我来，这总可以了吧？” 李强不语，看向明心的目光中满满的都是怀疑。 “啧啧，这都不行，你不会真的看上人家了吧？”明心怀疑道。 是啊，不过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他担心什么呢？绝不伤及无辜，这样天真的誓言，大概也只有这个世界的人才会信。 “我会安排，还有其他事吗？” 明心说：“没有了，别打听勃林格的事情，回去好好当你的英雄。” 最后一位拜访者也离开，明心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手指在茶几上敲打着拍子，良久，仿佛作出了什么决定，明心收回手，扭动胸前的宝石：“玛利亚，上次拜托你做的那件东西，有眉目了吗？” …… 自从在奥本海默面前过了明路，明心与李弦歌便可以以朋友的关系随时见面，前提是李弦歌能空得出来空来，大联盟议会改选临近，作为奥本海默的首席助理，李弦歌的忙碌程度可不是明心这三个闲人能相提并论的。 为了取得奥本海默的信任，这是不得不做的事，然而即使忙得不可开交，李弦歌的动作也依旧很快，几天后，有关大联盟从荒星到勃林格的一次秘密的囚犯转移，的相关信息就被挖掘了出来，可以肯定，萧策现在就在勃林格的最深层监狱，而且有大几率还活着。 关于萧策的罪名，官方的说法是盗窃罪，然而到底偷窃了什么东西，才足以住进勃林格的最底层，这一点就不得而知了，从荒星――同样是一颗极高规格的囚犯之星的进出记录来看，大概可以推断出萧策是一千多年前进入的荒星，那个时候他应该刚刚通过天国之门回到大联盟来。 而与此同时，明心几个也尽可能多的在收集有关天国之门的消息，第一个有收获的也同样是李弦歌，大约在2500年前，大联盟议会曾经提交了一份提案，名称就是天国之门计划，但后来这个议案就和这数千年里大多数的议案沉寂了下去，时间过得太远，无从知道当初这个议案的具体情形。 “有意思的是，就在萧策被转移到荒星之前，大联盟的纽曼帝国和华夏联盟在边境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军事冲突，两方损失惨重，记录的原因是领土纠纷，但事后互相吵了一阵之后也就和解了，再没有任何的摩擦。” “你怀疑那是他们在围捕萧策？”坐在咖啡馆里，明心戴着墨镜，一边翻着报纸，一边用光脑和另一边的李弦歌交流。 “很有可能，那两颗星球的纠纷虽然一直存在，但两大势力已经好几万年没有爆发过武装冲突了，联盟数据库这里关于那一场战斗的记录很模糊，所以……” 明心道：“我知道，我会在暗网查访的，还有其他的吗？” “那场战斗之后，联盟议会重新提起了天国之门计划，虽然名字改成了时空旅者计划，但内容却差不多，这项计划委派给了联盟第104研究所，后来也不了了之了，而且104研究所也在30年后因为经费超支而被取缔。” “后来这个议案又重复地被提起了4次，但都没有结果，最近奥本海默似乎也在关注这个计划，但他很小心，连我也没有透露，如果你找到更多的消息，记得告诉我。” “我会的。”明心道：“你要小心。” 对面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随后说：“你们也小心。”既而挂断。 玻璃橱窗外，一对俊俏的男女从天车上下来，女的神情振奋，男的却显得有些不情愿，明心微笑着放下报纸，向窗外招招手，终于到了。 …… 临近联军获胜的庆祝仪式，同时也是大联盟议会的改选之日，如今的基尔加图，聚集了来自各个星域的政要高官，酒会宴请等等交际活动更是数不胜数。 以四大势力为首的大联盟，已经许久没有爆发过内战，如今来自天狼星域的外敌也已经授首，这场每30年一届的联盟议会改选，也就变成了各家势力博弈的主战场，在政界军界的大佬们明争暗斗的同时，大量的投机客也蜂拥到这颗星球，想要在这场权利狂欢中粘的一点甜头。 而和明心之前参加的奥本海默的酒会相比，今晚这场宴会的规格还要更高，因为和一届政客奥本海默不同，这场宴会的主人钟万山总司令，不仅是掌握实际军权的一国司令，本身更是大联盟为数不多的十几位精神力九级的强者之一，所以明心已经做好了承受钟家人白眼的准备，因为她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蒙骗无知少女的投机客。 天车停靠在钟家大院的门前，今天明心没有用那辆拉风的机甲改装车，而是一辆低调的白色天车，驾驶员是被两个女人强拉来的李强，而明心和钟韵坐在后座上，一路攀谈，此时俨然已经是亲密无间的好闺蜜。 隔着车窗，抬头看到大门上方，两个铁画银钩的古体字，明心倍感亲切，在远古的华夏，他们的文字和语言与修仙界是一样的，只是后来千万年的演变，尤其是精神力的普及之后，这些古老的文字也和其它那些古文字一样，被精神力时代的新文字所代替。 “钟宅。”明心轻念，下意识地在心里品评着，匠气十足，论技法已妙到毫巅，美中不足的是其中少了一份精气神，比起书院里那些墨宝还是要差了些。 “咦？莉娅你能看懂吗？真是厉害！小时候我总学不会这些古体字，被老爸骂了个惨呢！” “能看懂一些，我对华夏的古文化很感兴趣。”明心解释着，随即揶揄地道：“没想到小韵家里这么大啊？” 钟韵的脸有些红了，是她主动邀请莉娅小姐和李强来家里赴宴的，本来还想瞒着蒙混过关，哪想到刚到门口，还没下车就被看出了端倪，虽然只是短暂地相处了几日，钟韵也知道身边的这个女子是怎样的蕙质兰心，基尔加图上，会有如此做派的钟姓人家，哪里还有猜不出来的。 本来钟韵也没指望能瞒着莉娅，但李强就不一样了，他是个大傻瓜…… “嘻嘻，我说了，我家是做生意的嘛！穷的只剩钱了。”钟韵说着，向门两边的黑衣警卫使了个眼色，两个黑衣警卫心领神会，用精神力探测仪对着车上三人草草扫了一遍，便轻松放行。 钟家扎根于华夏，基尔加图上的钟宅只是钟家在这里的别院，即使是这样，这里的规模也一样令人震撼。 隔着车窗，明心观察着，从路过之处的结构布置来推断，钟宅应当是按照先天八卦的方位来布置的，若是配合上灵脉就是一座完备的阵法，现在虽然没有灵力支撑，但若是配合上建立在钟宅外围的精神力屏障，常人不明就里，若是闯入，恐怕即便是精神力六级以上的强者，也先要被迷失在这复杂的建筑结构里面。 钟韵热心地介绍道：“爷爷他们特别喜欢古文化，连这院子也是他亲手布置的，邪门的很，你们等下下了车跟着我，千万不要自己走，小心迷路。” “这就是风水之术吗？”明心装作感兴趣地道，“我之前只是听闻，却从无缘得见，真是神奇！” 坐在前座的李强忍不住轻嗤，的弟子没见过风水，简直笑掉大牙了。 钟韵想隐藏自己的身份，还是做了一点功课的，沿路行到住宅前，也没有看到一个明探暗哨，或是监控的仪器，包括钟宅的仆从，主人，也都是寻常的打扮，没有一水的军装出迎。 下车来到住宅，早有一个气质古典的女子迎出来，看起来倒像是钟韵的姐妹。 钟韵欢呼一声跑过去抱住美人儿：“妈！我回来了！” “行了，就你没个庄重，这还有客人呢！”钟母一把赶开攀在身上的女儿，目光灼灼地打量着李强，眼里全是喜爱，只有看向旁边的明心的时候才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很快又恢复成和善的笑容。 “这位就是李中尉吧？一直听小韵说起你，果然是英武不凡。” 李强面色僵硬，整个人说不尽的尴尬，暗地里向明心传音怒道：“你是故意的！” “少偷偷传音，这宅子里至少有三个精神力八级，别被发现了。” 李强呼吸一滞，只能吞下哑巴亏，强笑道：“伯母好，您太过奖了。” “没有没有！”若非被钟韵拉住，钟母已经要上手了。 “这位是……”钟母这才想起来明心。 “妈，隆重跟您介绍，这是我的偶像，海尔曼小姐！大明星哦！” 明心微笑着伸出手：“伯母叫我莉娅就好，我是小韵的朋友。” 钟母的手只是象征性地在明心的指尖上点了一下，好像多碰一点都会脏了手似的，明心心下了然，也不觉得尴尬，终究只是个形式而已。 “快进去吧，你爷爷一早就在念叨你了。” 没有灵气淬体，即便有杰出的科技能够消除病痛，大联盟中除了一些长寿种族，其余的大多数生灵寿命都不及修仙界的漫长。 就连其中的佼佼者，也是一样，譬如林枫，32岁达到精神力七级，放在修仙界，妥妥的超级天才，比明心还要变态的存在，但如果没能突破到精神力九级，此生一百岁就会衰老，最多两百到三百年就会凋零，还不如一位人类筑基修士。 在这样短的寿命里，想要达到精神力九级，无疑是极其困难的，所以大联盟九级的强者总共也只有十几个，和修仙界不可同日而语。 但一旦达到九级，那便完全不同了，每一个九级强者，都是一个活着的传奇，花园里，一个穿着白色练功服的老人转过身来，他就是传奇。木仙记 第142章 夜盗（上） 老人转过来的一刹那，明心恍惚又回到了修仙界，那个高手环伺，众神驾临的世界，无论在哪个世界里，眼前这个老人都是无可争议的强者。 而在那一刹那，明心也相信对方一定感觉到了什么，那一瞬间锁定在自己身上的精神力带着些许的探究，明心没有紧张，而是像一个成熟世故者会做的那样，微垂下眼眸，保持对上位者恰如其分的恭敬。 和明心不同，李强多少显出几分紧张，不过这紧张的反应安放在他的身份上，倒是异常地合适。 “爷爷！”钟韵就没有丝毫的紧张，她跳过去抱住老人的胳膊，“这是我的朋友，李强，还有莉娅！” “钟伯伯。”明心和李强礼貌道。 “呵呵，好，都是好孩子。”钟老点头，随即向李强道：“你们那场战斗我看了，打得漂亮，有我华夏军人的血性。” 李强脚跟一靠，正色道：“血战乃军人天职，不敢居功。” 钟韵大囧，猛摇着钟老的手臂：“爷爷！” “哈哈哈，不说了不说了！”钟老笑着拍拍孙女的手，“行了行了，带他们去玩吧，今天来的人多，记得别乱跑，有空多帮一下你哥。” “知道了！”钟韵拖着长音回答着，热情地招呼明心两个，“李强，莉娅姐，我带你们去看爷爷养的花！” “你这冒失鬼，小心别弄坏了！”钟老不放心地道。 “知道了！” 三个年轻人渐行渐远，钟老留在原地望着三个人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爸，您看那个李强，可是有什么不妥吗？”钟母小心的问道，心里七上八下没个定数，那孩子她看着是极喜欢的，可千万别…… “小李啊，没事儿，挺好的。”钟老收回视线，语气轻松地道。 没事儿就好，钟母微松了一口气。 “对了，那个莉娅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总觉得有点眼熟。”钟老问道。 “听小韵说是一个歌星什么的。”一提到那个漂亮的过分的女人，钟母就忍不住皱起了眉：“爸你放心，我会让小韵少跟那个女人来往的。” “看人不要看表面，你啊你，就是容易瞎想。”钟老缓缓道：“小韵是个聪明的孩子，她的朋友，让她自己去看吧。” …… 行走在钟宅当中，宅院的秘密一点点向明心展开，这座人工阵法展现出更多精妙之处，这让明心越发确信自己冒这个险是值得的。 实际上明心向李强说了个谎，她并非看到他之后才调查的钟韵，而是早就在注意这个人，否则也不能一下子揪出她的身份来。 对钟韵感兴趣的原因，也是她会来到钟宅的原因，一是钟家是有名的华夏古文化研究世家，钟母，钟父都是着名的学者，据说华夏大学的古文化研究教授们也以能借到钟家的珍藏的古书为荣，所以明心早想见识。 而那时明心还不知道勃林格的事情，自从知道勃林格监狱之后，还有另外一个目的，根据那位维修工的记忆，勃林格的构造非常具有华夏古文化风水阵法之术的影子，而且她曾在监狱中与钟父共事过，那时候钟父是勃林格监狱特邀的顾问。 从钟宅如今展现出来的阵法水准来看，钟家的先祖或许真的参与过勃林格的设计和建造也说不定。 钟宅今日并非家宴，远远地，明心能辨别出来不少那天在奥本海默的酒会上，见到过的属于大人物的座驾进入钟宅，而钟韵也刻意避免与这些人物碰面，领着明心两个在钟宅后宅游览观光为主，不出入前厅正堂。 很快，明心便很有眼色地主动提出，要研究钟父收藏的一副古琴谱，将空间让给了李强和钟韵两个，向着李强打了一个眼色之后，李强满心郁闷地跟着钟韵走了，只留下明心一人在这座个人博物馆里漫步。 小博物馆附近空无一人，只有一群古物，安静的可怕，钟宅的特殊构造，让这里听不见正厅里传来的声音，也就无从得知宴会进行到哪一步了。 找到一处监控的盲点，明心取出收藏在器府中的单兵装甲，灵魂出窍穿在身上，从天窗上跳出来，开启装甲的反侦测系统，顺着房顶向前厅的方向摸过去。 钟宅从外表上看起来防御松散，实则外松内紧，里面布置有大量的探测器，这些探测器被隐藏在阵法创造出的一个个盲点当中，使它们更加难以被察觉出来。 不过这对其它的小偷来说噩梦般的设计，对明心来说却反而帮了她的忙，因为凡是阵法的隐匿处，必然是探测器监视的重点，只要规避开这些地方，其它的地方反而防御稍弱，凭借着反侦测装甲完全能够应付过去。 其实叫明心来说，把这些探测器横平竖直地排成阵列，或许她应付起来还要更头疼些，只不过那样看起来没有这么优雅就是了。 一路小心的穿行，明心没有敢靠近正厅，今天来宴会的可不是奥本海默那班人，而是高手云集，光是钟万山一个人明心已经不敢贸然接近，何况那么多高手。 从主宅的侧面爬上房顶，在房顶的屋瓦中间安放上几粒米粒大小的窃听器，窃听器落在瓦缝里，如种子生根般，自动伸出一根细针刺建房的砖石里面，明心试听了一下，大约能听到里面相互攀谈的声音，看来还没有开宴，虽然听得不甚真切，但也足够了。 窃听器的接收端集成在装甲上，明心小心地原路返回，一路上，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却一直没有中断，回到博物馆中，收起装甲，灵魂回归本位，时间也不过是过了3分钟而已。 耳畔传来开关的极轻微响动声，明心心中微异，放轻脚步，飘也似地回到那份古琴谱前，闭上眼睛，在石质的展览台上用手指轻轻地敲着节拍。 有极轻的脚步声从拐角处传来，随后停在她的身后，明心装作未闻，身后的人也没有动，空气中只有五根手指在石台上敲动的声音，五根手指，轻重不一地以不同的角度敲击，仿佛在弹捏一张五弦的古琴。 “嗒”“嗒”，明心的手突然一抽搐，声音戛然而止，仿佛弦断般的遗憾，明心睁开眼，怅然若失的望着石台上的手，半晌之后，背后终于传来轻轻的鼓掌声。 “精彩，五弦与五指，鄙人从未想过居然有这样的联系，古人的智慧着实令人惊叹。” 明心转过头来，身后的人是一个打扮奇怪的男人，他穿着青布长袍，头顶留着发髻，戴着一副早已被淘汰的金丝眼镜，腰间辍着一块古玉，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从好几个朝代的古装剧中综合起来的打扮，明心保证在修仙界也没有见过类似装束的人。 男人和钟韵有几分相像，天生一副桃花眼，口音绵软，总给人稍显轻浮的感觉，结合之前收集的资料，明心已大概猜到此人的身份，应当就是这座博物馆的主人，钟韵的父亲钟慕晚。 只是她分明确认过，这座私人博物馆只有一个出入口，那边的门还锁着，此人却出现在了这里，说明此间必有密室，他刚才在里面做什么？ 暂时放下心中的疑问，明心装作刚刚发现他的样子，有些吃惊地道：“抱歉，我方才太专注了，您是？” “该道歉的是鄙人才对，还未正式介绍过，鄙人姓钟，是这间小藏馆的主人，很荣幸能见到您，海尔曼小姐。”钟慕晚跨前几步，温声说道。 “钟先生认识我？” “世上唯有音乐与美人不可辜负，集两样最美好之物于一身的你，我只想说，您太看轻自己的魅力了。” 钟慕晚深情地说道，那含情凝视自己的样子让明心颇有些接受不良，明心大概明白为什么钟母会看她那么不顺眼了。 气氛有些尴尬，明心正思索如何回答，试探一下钟慕晚有没有发现什么，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海尔曼小姐，要开饭了，小姐让我来带您过去。” “知道了。”明心回道，随即向钟慕晚道“您看……” “没关系，我们可以边走边谈。”钟慕晚道：“我很期待聆听海尔曼小姐对古音乐的见解。” …… 虽然明心很确信自己与钟父没有什么不当的行为，但当钟母看到自己与钟父一同前来的时候，脸色无疑更差了。 钟家的家庭晚宴设置在后院，钟老在前院，和其它的军政要员们在一起没有过来，主持这场家宴的是钟韵的父母。 钟父钟慕晚是钟老的养子，钟家人丁不旺，钟老更是一生都没有子嗣，晚年的时候才从钟家的旁支过继了钟父，而钟父专注科研，与军界政界几乎没有联系，所以反而是钟韵的哥哥代替了他的位置，参与到前院那场政要云集夜宴当中。 只是明心有些怀疑，一个能被聘请去修缮勃林格监狱的人，真的会和大联盟的权力中心毫无瓜葛吗？ 整个晚餐的过程中钟父都对明心推崇备至，热情的程度，连女儿钟韵后来都尴尬地不好意思插嘴，钟母更是全程低压，连“准女婿”上门都不能改善她的好心情，对明心的厌恶几乎是写在脸上。 不仅是钟母，除了钟家父女之外，桌上的其它人，包括李强在内，投射过来的目光全都是控诉，好像明心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明心哭笑不得，她确实是来做坏事的，但又不是那方面的坏事！ 尽管备受鄙视，晚宴过后，明心还是厚着脸皮留了下来，借口要借阅钟父收藏的古曲谱，钟父自然不会拒绝，十分热情地亲自送来了一大摞，从钟父的手中接过那一摞曲谱的时候，明心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背上，被远处刺来的钟母的目光印上了“狐狸精”三个字。 万幸钟父还没有夸张到要和明心促膝长谈的地步，明心关上门，捧着一卷卷故意做旧的古曲谱，向钟韵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不得不说钟家父女很有几分想象，即便那样尴尬的一场晚宴也没有抵消掉钟韵对明心的好感，十分亲昵地笑道：“多亏我先开口把你抢过来，不然我爸他怕是真的要拉着你抵足而眠了。” 这样的真诚，让明心有些微的罪恶感，不过很快驱散，明心苦笑着：“看伯母的样子，恐怕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你家玩了。” “没事的，爸妈他们就那样，别看今天这样，明天你再见到他们，保证酸到你掉牙。”钟韵拍拍身边的床铺，十分期待地道：“来吧，我们抵足而眠！” 明心失笑：“那可不行，我今晚要读完这些曲谱，你先睡吧。” 看到那一大摞曲谱，钟韵便觉得头大，忍不住抱怨：“真是的，你是这样，爸妈他们也是这样，这些东西传到天网上用精神力下载下来就好了，用得着这么费劲吗？” 明心摇头道：“下载下来的是信息，读书得到的是能力，不一样的。”从提包里拿出一只短笛，“这样吧，我把这些吹给你听，你帮我把把关好不好？” “好啊好啊！”钟韵自然应允。 然而想的很好，古曲艰涩难懂，第一首曲子听了一半，钟韵已经抵不住睡了过去，明细掀开钟韵的眼皮看了看——这招还是来到这里之后学的，是自然睡眠，没有留下精神力控制的痕迹。 继续吹了一会儿，从窃听器那边传来的声音，觥筹交错，还没有散场，此时钟宅内所有的高手应该都在那面，明心放下短笛，身体躺靠在钟韵身边，灵魂再次出窍，附着在装甲上溜出房间。 立在高处，整个钟宅尽收眼底，明心在心中将整个阵势推演过一遍，八卦阴阳两极，阳极在正厅，主守御，阴极在却在钟慕晚的私人藏书馆处，主开拓。 正厅自然不能去，明心权衡一二，决定先往藏书馆一探。 藏书馆中大门紧锁，变成鸟形从通风口飞进去，里面尽是钟慕晚的个人藏书，几乎全部都是与古文化相关的内容，如果有时间明心倒是想整个阅览一遍，但现在不行。 整个藏书馆查看一遍，明心发觉这间书屋的排布也有些门道。木仙记 第143章 夜盗（下） 书架一列列排列地整齐，但是上面的书卷却排列地稍显杂乱，往往一列陈列史料的书架，中间却夹杂着几本通俗的话本，诸如此类，看似是主人家粗心所致。 但这正是怪异所在，莫说这里有科技可以作为辅助，就算在修仙界，一个最普通的儒生也不会把他的藏书弄乱，更别说钟慕晚这个大学者。 如果把不同类别的书本分开来看，经史子集、史书律法为阳，琴棋书画、农桑杂学为阴的话，似乎正合阴阳八卦之势，再结合外面的建筑…… “极阴生极阳，原来是这样。”明心走到第三排书架前，将上面的三本书互换了位置，整个由书本组成的阵势瞬间被补齐，书架缓缓向前挪动，露出下方一道狭窄的楼梯来。 “多谢多谢。”明心心中向钟老爷子和钟慕晚道了声谢，这里到处都是精神力探测器，随便伸出精神力随时都有可能触发警报，没有精神力探视，若不是他们如此布置，仅凭肉眼她还真不一定能找到这个地方。 不知道机关启动会不会引起钟家人的注意，明心不敢耽搁，快步走下楼梯，沿着长长的楼梯刚走到底下，上方传来机关关闭的声音，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开启。 楼梯的下方空间很大，用玻璃隔开的一间间隔间中摆放着许多明心没有见过的设备，墙角的笼子里关押着许多小鼠和兔子，甚至还有几个神情呆滞的娜美星人，这里似乎是一间实验室。 密室的大门封闭之后，来自窃听器的声音就被隔断了，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明心只能加快速度搜找里面的文件记录，精神力匆匆扫过一份研究报告，明心忍不住被上面一个熟悉的字眼吸引了注意。 “异星能量性质，与其在基因改善方面应用的研究。”明心轻声复述着，是了，037号也总是将灵气称作异星能量，会不会是一个东西…… 飞快将整篇文章记忆在心里，论文是钟慕晚写的，上面记录了他对“异星能量”的研究，按照论文中的描述，明心从一间隔间里找到了他研究用的“解析仪”，打开解析仪的盖子，解析仪的中间，是一颗乳白色的小石头，石头悬浮在空中，表面微微湿润，像是刚从水里浸泡过，从其中飘出来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 居然是灵石！ 钟慕晚在研究灵气，而且从论文上所列的一长串参考文献来看，这项研究并非是他首创，最早一篇参考的文献是一万两千年前写成的，也就是说至少从那时候起就有人在研究灵气了吗？ 将实验室里所有能找到的纸质文献席卷一空，在实验室最里面的隔间，明心找到了一个正在埋头操控一架仪器的研究员，完全封闭的玻璃墙隔绝了她们对彼此的感知，所以这位忙碌的研究员也没有发现实验室当中多了一个外人。 悄无声息地来到研究员的身后，精神控制毫不留情地切进脑海：“帮我开启资料库。” …… 五分钟后，明心从位于私人博物馆的另外一个出口出来，装甲的护手当中已多了一块儿记忆芯片，行动地顺利超出了明心的预计。 一回到地面上，窃听器的信号马上恢复，明心只听到从里面传来一声清晰地四个字：“我不同意！” 信号一下子变得清晰了，明心甚至能分辨出来那是钟老的声音，说话的位置似乎比一开始离窃听器更近了，晚宴已经结束了吗…… 正准备听他们在讨论什么，窃听器对面突然传来一阵沙沙的乱流，随后信号彻底消失，明心心道一声不妙，未来得及动身，下一刻，一股强悍的精神力已经蔓延向整个钟宅，顷刻将明心锁定住。 “就知道没这么简单！”自嘲一句，感受到来自对方的精神力正飞快地汇聚过来，明心再不隐藏自己，精神力全开，变为一柄银剑冲破博物馆的房顶扎向天空。 天空上，围绕在钟宅周围的精神力屏障被激活，整个连成一片，将所有的一切笼罩在其内，明心一幢之下，居然没有撞开这道屏障，而此时，下方的那股精神力已经集结成型，钟老凭空出现在那里，向着空中的明心挥出一拳。 就是这一拳，精神力狂潮排山倒海而来，大部分的能量被吸引近屏障中，稳固住刚刚被明心撞得摇晃的屏障，剩余的一小部分，如巨龙张开大口，要将空中那一柄细剑吞下。 危急时刻，明心反而冷静，果断放弃了继续撞击屏障，回身毫不畏惧地迎向巨龙，银剑从口中入，穿透巨龙的喉咙，从背后冲出，头也不回地射向书楼。 被一剑破招，钟老也是心中微惊，来人的精神力已经十分接近精神力八级，而且非常擅长超频作战，飞身向那银剑追去，同时传音整个钟宅：“所有人到正厅集合，老李，老肖，保护其他人！” 而此时，明心也已经扎进书楼里，精神力分出千根触角，飞速地抓起一本本书，将它们重新塞进不同的位置。 整个钟宅依照特殊的精神力阵势而建立，而这座书楼正相当于其中的阵眼，重新排布之后，阴阳五行瞬间逆转，由阴阳相生变化为，双阳并立，阵势变化，完整的精神力屏障开始扭曲，中间出现一道道缝隙。 扭身闪过钟老的又一次重击，强悍的精神力攻击直接将整座书楼摧垮，然而阵势已成，整个钟宅范围内的屏障反而变得更混乱，连钟老本人都被暂时封闭在屏障的另外一边。 明心瞅准一道缝隙飞射出去，向着远处逃跑，过了三秒钟后，钟老才一掌拍碎阻路的精神力屏障，向着那一道剑影追上去。 而此时在钟宅里，钟韵刚刚被骚动吵醒，毕竟受过军事训练，钟韵飞快地恢复清醒，从床缝里掏出一把能量手枪，一边散发出精神力戒备，一边轻轻摇醒身边熟睡的“莉娅”。 “好像出事了，你别动，我去看看。” 吩咐一声，背后的莉娅没有动静，钟韵也没有多想，刚踏下床时，大门猛地被踹开，钟韵下意识地扣动扳机，却被身后的莉娅轻轻扯了一下，能量光束紧贴着破门而入的李强脑侧而过，被李强的精神力屏障偏斜弹开。 待到看到来人是谁，钟韵霎时惊出一身冷汗，她这把能量枪可是有精神力穿透效果的，“是你？！” 李强也惊讶地望着钟韵身后，明心斜坐在床上，正神色平静地看过来，那不夹杂任何感情的目光让李强不寒而栗，李强下意识地问道：“不是你？” 这么快就被看穿了啊，真是麻烦。 二号闭了下眼，再睁开眼时，已经是如明心往常那般充满活力的样子，看不出半点不同：“什么是你不是你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 另一边，明心正在亡命奔逃，魂体变成的银鸟飞快在一座座楼宇街巷之间穿梭，所过之处，精神力锋刃割裂一座座墙体和玻璃，房屋倒塌，引起一连串的惊慌混乱。 而钟老虽然实力数倍于明心，然而投鼠忌器，一路还要不停地从即将倒塌的房屋中将里面来不及逃跑的人解救出来，一时间竟追她不上，但却也始终没有被甩开。 前方，人烟逐渐繁密，一座高大的商厦矗立在那里，飞在前面的明心猛然加速，速度暴增数倍，直射向商厦中，身后的钟老怒道：“小贼敢尔？！”精神力出窍，终于进入超频模式，精神力全力输出，红色的精神力屏障以他的魂体为中心扩展开，瞬间将包括商厦在内，方圆一公里范围内所有的区域，全部笼罩在精神力屏障下。 屏障之内，来往的天车撞在精神力屏障上被迫停住，行走的路人陡然被突然出现的屏障分开在两面，彼此惊恐地隔着屏障拍打着，下一刻，一个无比威严的声音传遍屏障之内的所有范围：“抓捕逃犯，所有人维持在自己的位置不要动，我要逐个搜查！” 即便在一向标榜自由的大联盟，这力量带来的绝对权威也没有人敢于反抗，所有人面带惊恐地站在原地，如同同时被施加了定身法，一动不敢动。 钟万山的精神力逐个扫过每一个人，他确信那个人就藏在屏障内的其中一个人的身上，只要十分钟，他一定能将那个闯入者揪出来！ 远处传来警笛，距离越来越近，钟老皱了下眉，他倒不记得，基尔加图的警局什么时候效率这么高了？ 很快，两架直升机先行飞至屏障的上空，飞机上的扩音器开始播报道：“钟司令，我是奥本海默，您的行为已经触犯大联盟法律，请马上放人，请马上放人！” 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钟老不为所动，精神力屏障突然向上伸张，将两架直升机禁锢住在红色的精神力屏障之上，里面的声音播报声霎时停止。 一辆宝蓝色的天车飞驰而至，急停在钟万山的身后，联盟议员奥本海默走下车门时晃了一下，被坐在驾驶席上的鸽伸手扶住。 “多谢你，鸽，超速的罚单我出了。”努力用精神力将胃里的翻江倒海压回去，奥本海默大步流星地走向钟老：“钟司令，你现在在做的是严重的违法行为，我要向联盟法院起诉你！” “奥本海默议员，来的真是快啊。”钟老讽刺地道：“想起诉尽管去，我钟某人等着你的传票，怕只怕到时候议员您自身难保。” “您在威胁我。”奥本海默大声道：“那么恐怕您打错主意了，您的力量吓不到我，也吓不到大联盟的人民，我现在以基尔加图警署的名义命令你立即放人！” 背后的天车上，李弦歌默默打开摄像头，将这里发生的事情上传到天网，很快奥本海默不畏强权，和人民站在一起的形象就会树立起来，这是一场政治作秀。 钟老自然也注意到了奥本海默两个的小动作，轻哼一声：“聒噪！”精神力扩张，同样将奥本海默和李弦歌包裹禁锢在里面，世界再度清净了。 原定10分钟的搜查持续了半小时，所有的人，每一寸土地都被反复搜查了三遍，然而那个闯入者依然不见踪影，钟老的神情凝重，消息早已经传播了开去，很快不止奥本海默，更多的豺狼会蜂拥而至，即便是他也受不了成为如此多人的众矢之的。 更何况，再坚持下去，怕是这些民众先要承受不住了。 不能不放人了。 维持了半个小时的精神力屏障撤销，其中的所有人如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地喘着气，有人力竭昏厥，不少孩童已经哭了出来，钟老回身对惊魂未定的奥本海默冷然道：“处理好这里，否则我拿你是问。”随即凌空离去。 鸽走过来，将奥本海默扶正站直，奥本海默做了一个无恙的手势，接通光脑道：“警备出动安抚民众，通知附近的医院，准备接收伤者！” …… 凌晨4点42分，这场因追捕逃犯而引起的事件终于风平浪静，所有的民众都被安置妥当，所幸没有造成任何的伤亡，忙碌了一夜的首席助理也终于得到了首肯，驱车踏上回家的路。 宝蓝的天车行驶在陆上，李弦歌打开音响，电台里正在播放明心的新曲，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李弦歌道：“你还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没办法，这不是无家可归了吗？”一缕银色的金属从李弦歌的提包里的一个梳妆盒中滑出来，在副驾驶的席位上变成一个人形。 “你到底有多少个魂兵？”明心忍不住咋舌，这个梳妆盒已经是第三个了，多亏了躲在里面她才能逃过一劫。 李弦歌调换了一下电台，依然是明心的另一首歌，烦躁地关上电台，“给我一个让我满意的解释，不然马上滚下去。” “别那么暴躁吗。”明心开启装甲，将记忆芯片插入车载的光脑中，一副繁复的地下建筑模型出现在天车内。 “这是？” “勃林格的建筑图纸。”明心正色道：“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消息：他们可能要入侵修仙界。”木仙记 第144章 死狱 凌晨的天空中，一辆宝蓝色的天车危险地一歪，差一点脱离自己的轨道，撞在旁边的轨道上。 “我说，要不你还是先停车吧，等下车翻了我是没问题，伤到你的就不好了。”副驾驶上，明心故作轻松地打趣道。 将天车设置成自动驾驶，李弦歌上身传过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用精神力屏障封锁住天车之外，明心正色道：“是这样的。” 从记忆芯片当中调用出来几篇论文论文的标题上无一例外都有着“异星”、“异星能量”等字眼，将光脑的接收终端放在李弦歌的耳后，芯片中的资料飞快地下载进李弦歌的脑中，用这种填鸭式的方式，可以最快地掌握所有这些信息。 一边传输，明心一边取出其中的一篇道：“我从钟慕晚的秘密实验室里面找到的这些文献，看这里，这一篇两千年前的文献当中提到了他们制造出了一架可以穿越不同“维度世界”的穿梭仪器，取名就叫天国之门，并向门的另外一边传送了几个实验生物和机器人。” “可惜的是，由于不能在门传送抵达的地方再建立一座门，这些实验体都没有回来，也就是说这座门是单向的，听起来是不是和我们来的时候有点像？” “我刚到这里的时候，也是降落在A763行星的一座废墟里面，那里整个行星都被荒废了，东西全被拆除，我花了一段时间才从那里逃出来。”李弦歌回忆着。 “不仅是这样，我注意到联盟的一些实验室会拿死囚犯进行人体试验，这里面虽然没说，但不代表类似的事情不会做，说不定萧夫子就是其中的一位，这样和他来修仙界的时间就吻合上了。”明心飞快的切换到另外一篇文章：“还有这里，这里面提到，如果能够派遣一只小队携带天国之门的信标前往异界，并使用异界获得的材料在那里重建一座天国之门，就能实现从两道门之间的互通，但是这个设想没有被证实过，这些文献毕竟只是研究异星能量的，有关天国之门更多的事情提及的有限。” 明心停下来，顿了一下道：“从我们的情况来看，这个设想似乎是可以实现的。” “所以萧策其实是大联盟派到修仙界的先遣队。”李弦歌道。 “呃，我可没这么说，至少他走后一千多年没有大联盟的人从那座门里面出来不是吗？现在想来，或许夫子们也多少知道一些事情，所以才不让我们靠近银河号和那座门。”明心努力地为萧夫子的节操辩白了一下，李弦歌似乎对萧策的敌意颇大。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到底是怎么知道天国之门的，还有李强的那支玉簪是怎么回事，事到如今，你总可以告诉我了吧？”明心问。 “按照血缘，我应当是他的外孙。”李弦歌幽然道。 明心心中暗叹：“果然”。 天车缓缓行驶进停车场，停靠在李弦歌的公寓楼下，两个人谁也没有下车，李弦歌缓缓讲述着：“母妃在我出生不久就去世了，我从小是由阿婆抚养长大的，关于他的事，其实我知道也不多，只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阿婆经常和我讲她与那个人的故事，每次讲的时候，我能看得出来她是幸福的，即便那个人早已经不在，阿婆很喜欢看星星，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她是在看他吧？” “后来，在我八岁那年，阿婆突然不再讲那些故事了，我也再没有看见她仰望过星空，也是在那一年，我被送到三圣山，拜了渊夫子为师，从此闭关修行，等到我十八岁那年出关时候，却发现阿婆已经老了，她是元婴修士，本来寿元还有至少五百年，却突然衰老，她虽不说原因，我却知道一定是因为他。” “后来我多方打探，找遍了与他有关的一切，却也没找到他去了哪里，直到那年白马会，我在长安碰到了李强，突然感到一种熟悉，所以我开始接近他，直到李强出事的那天，我突然做了一个梦，就是在梦里我看到当年的一些事，还有那枚玉簪。” 李弦歌看向明心道：“说来我还要感谢你，本来我只是觉得与李强熟悉，没想到李强会和他有关，如果不是你把他打到濒死，我恐怕也不会有那个梦。” 这个……，明心很想说你谢错人了，却还先追问道：“当年的什么事？” “那和你无关。”李弦歌恢复了冷然的表情，她调出一份文件，刚才这段时间，足够她将传输进脑中的信息消化掉了。 “《异星的结构模型计算――一个用之不竭的能量宝库》，这上面提到了使用灵气能永远地解决大联盟现在的能源危机，你就是因为这个说大联盟要入侵修仙界？” 故事听到一半，明心微有些遗憾，却也知道李弦歌能够向她讲这么多的往事已经是很难得的信任了，当下继续一开始的话题道：“不仅是如此，最近一千年来对灵气的研究进展很快，他们用灵气改造的动物，已经有了灵兽的影子，还有灵气催动的灵力炉，大联盟的矿产已经开采地太多了，我去过天秤星域，知道大联盟人对能源的依赖，如果灵力炉的实际使用效果真的像这些文章中所说的那么好的话，我想他们完全有理由觊觎修仙界。” “这只是你的猜测。” “不仅仅是猜测，关于今晚那场晚宴，我想我还是窃听到了一些东西……” 因为钟宅内精神力屏障的缘故，也因为明心为了防止窃听器被发现，将窃听器安置地离正厅比较远，所以最开始只能听到一些杂乱无章的语句，但是在看过这些文章后再回想那些窃听到的语句，却能猜测出相关的一些东西来。 “入侵修仙界，开采灵气，这件事绝对不是小事，我想这次的联盟会议一定会有人提出来，到时候就有劳你关注了。” “我知道。”李弦歌的语气带了两分沉重，从一开始只是想要来找萧策，满足阿婆的心愿，到了现在，却突然得知自己被卷入到一件事关整个修仙界的大事当中，虽然如此说有些自不量力，但恍惚间自己已经将整个世界背在身上。 “你也不用太多想，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就算真的打起来了，谁输谁赢犹未可知呢，我们现在能带着这些消息安全回去已经是最好了，往好处想，如果大联盟在研究如何入侵修仙界，我们回去的机会不是变多了很多。”明心安慰道。 李弦歌点点头，“那勃林格那边呢？设计图被盗，他们肯定会加强防守，你打算怎么做？” “这个啊……”明心也在头痛这个问题，就算不加强防守，勃林格本身的防御已经足矣让她望牢兴叹了，即便现在有了设计图，一时间却也找不到漏洞在哪里，只能更绝望。 “或许这能期待奇迹了。” …… 奇迹说来就来，第二天一早，还留在钟宅的二号就接到了林枫打来的电话，接通后劈头盖脸的便是一阵低沉的咆哮：“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不是我做的。”二号只是轻飘飘地一句话，瞬间让林枫哑了火，未等林枫再咆哮回来，二号继续道：“昨晚钟老家里有人闯入，似乎是窃听了钟老他们的密谈，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是，真的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的话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你应该问如果是我的话我为什么还在这里，等着被钟老爷子抓吗？还有，注意你的言辞，我是你师父。” 电话对面斩钉截铁的话语让林枫再次哑火，今天的明心似乎特别强硬，让人觉得她绝对没有在说谎话。 二号也确实没有说谎，她只是陪着钟韵睡了一觉而已，坏事都是“她”做的。 “如果你只是为了这件事的话，我要挂了。” “等等！”林枫皱眉道：“我见过我父亲了，他同意带我去看老爹，就在后天。” 后天，这个消息确实是“她”感兴趣的，“我知道了，等我联系你。”二号简短地回答道，随后挂断。 …… 明心是在这一天晚间的时候才知道这个消息的，那时候二号刚刚被从钟宅放出来，钟老爷子虽然怀疑宅中有人内应，但当晚宅中的人那么多，且都是有些身份的重要人物，迫于外界的压力，也不好一直压着人不放。 收到消息之后，明心火速寻李弦歌要了那只梳妆盒，随后向布奇交代了一句自己要出去散散心，夜半偷溜到林枫在联邦第一军校的宿舍，将梳妆盒交给他。 “你要我带这个进去？”林枫看了一眼手里的古色古香的梳妆盒，象牙白的色泽，上面雕着精巧可爱的童子戏莲图，一看就是女人用的东西。 “勃林格不允许带外物进去，进去会搜查，连衣服都要更换，这不可能。” “叫你带你就带着，我自有办法。”明心道：“你父亲怎么会突然要带你去看他。” “我和父亲谈了我小时候的经历，他说想要当面感谢一下“老爹”。”林枫皱眉道：“但是我怀疑这不是全部的原因。” “何以见得？” “父亲从来不做无用的事。”林枫道。 “一个人是多面的，对别的事如此，不代表对亲人也如此。”明心随口答道。 “你不了解他。”林枫说：“他不是个会被感情影响决定的人。” “这样啊。”明心目光闪烁：“无论如何，把这个盒子带进去，顺便跟他说：……” …… 于是，第二天，当勃林格监狱的看守打开林枫随身携带的礼品盒，看到那只梳妆盒时，表情很有几分古怪。 “林上校，这是您送给海尔曼小姐的吧？真漂亮！” 林枫不说话，只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看守，将看守看得浑身发毛，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紧张地做完例行的检查，敬礼道：“请进。” 林枫颔首，大步走向电梯，身后副官模样的红发男子玩味地一笑，紧跟着林枫步入向下的电梯。 关押“老爹”的牢房在地下数万米深的最深层，电梯飞速向下的途中，红发的“副官”说：“你和那个女明星是来真的？” “只是朋友而已。”林枫道。 “我希望你说的是真的，麦卡锡家族的血脉不容沾污。” “我姓林。”林枫冷然道。 “你姓麦卡锡，无论你如何否定，这是注定的。” 林枫冷笑：“如果我是个废物，你还会这么说吗？” “如果你是个废物，我不会让你存在。”麦卡锡元帅平静地陈述着，电梯中陷入沉默，下坠的路仿佛没有尽头。 “为什么装成林溪，这不是你的风格。”林枫突然道。 “做好你的事，剩下的，你不需要知道。” …… 另一边，8：00整，勃林格监狱的看守到了换班的时间，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被珍藏在储物柜里的梳妆盒上，一块宝石慢慢从上面撬动下来，神不会鬼不觉地飞进一个看守的口袋，由看守带着进入唯一的一扇电梯，向着监狱下层进发。 这座电梯是勃林格上下的唯一一条通路，其它地方都被数十米厚的复合材料，以及数千米厚的坚固岩层覆盖，监狱里面的空气和污水用特殊材料净化循环，完全自给自足，所以连一个通风口都不会有，从设计图上看，勃林格共分十层，每一层之间的距离都相隔数千米之遥。 电梯只能下降到地下第五层，再向下即使是勃林格的看守也不能进入，除非得到大联盟议会的批准才能够放行。 明心随着看守来到地下第五层，电梯门刚刚打开，一颗硕大的金属狼头突然从门外冲进来，两个看守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同时向后摔倒在地上，手脚并用地爬进电梯的最里面。 两个人后退的速度哪有扑咬的快，幸而监狱似乎早预料到这种情况，电梯门陡然夹住，将金属巨狼巨大的身躯卡在门外，只有一刻狼头向前扑咬，却卡在门中间够不到两个人，年长些的看守骂了一声“晦气”，爬起来接通电梯上的电话说：“喂，是我，332号疯了，快处理一下。”木仙记 第145章 惊闻 藏在看守的裤袋里明心小心地探出一点神魂，打量这只机械巨狼，精神力触角刚刚要接触到巨狼，巨狼突然头一歪，向着明心的精神力触角张口咬过来，从合金的狼口当中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要将她探出去的精神触角吸入中。 然而集合大联盟最顶尖的科技，这扇电梯门的质量太好，纹丝不动地卡住狼头，仅仅使它偏斜过一个很微小的角度，根本够不到明心的精神力触角，连带着那股吸力也不足以动摇到明心。 金属狼变地更加暴躁，用力地挣扎着想摆脱电梯的钳制，随着明心精神力触角的方位变换，狼口竭力地偏向精神力触角的方向，明心心生出一份警醒，这只合金狼难不成是冲着她来的？只是因为她躲藏在看守的身上，所以才会作势攻击两个看守。 所以，它是想要吃她的精神力吗？ 正当明心要大着胆子，将精神力触角放在合金狼的身上时，突然一种心悸之感传来，直觉中，有一种莫大的危机正在靠近，明心悚然收回精神力触角，躲在仙心当中窥视着。 电梯里的温度开始迅速下降，至少从两个看守的样子来看是这样，他们紧紧抱着手臂，牙齿开始打颤，并颤抖地越来越厉害，明心也感觉到冷，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冷。 合金狼突然停止了向前扑咬挤压，弓着身子拼命地想要将自己的头从电梯当中拉扯出来，就在这时，从电梯的中间，厚厚的金属当中突然钻出来一只虚化的触角，精神力化成的触角如同章鱼的触角般长着吸盘，泛着蓝莹莹的光彩，细长的尖端直插进合金狼的口中。 随后，明心只见到触角从狼口当中拉出一团不断挣扎着的灵魂，灵魂呈现出来一个巴掌大的黑色小人的形象，被触角捆着逐渐拉进电梯的地板当中。 离开电梯之前，触角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在明心藏身的裤袋外面停住，触角的表面上生出来一只眼睛，隔着裤袋直盯着明心。 身处在裤袋里，明心能感觉到守卫的恐惧有多么强烈，颤抖地有多么厉害，而明心也感到恐惧，那种被凝视的感觉，仅次于上一次面临噬界之蛇时候的恐惧，她全力收敛自己的气息，将它们压缩在仙心的最中心，心中不断重复着：“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终于看守腿一软吓瘫软在地上，触手微向后退了退，眼睛眨了眨，终于陷进触手里消失，触手拉着金属狼的灵魂向下消失在电梯里。 电梯门打开，失去了灵魂的合金狼如一团废铁般瘫在地上，从天花板上伸出来的机械臂将合金狼的躯体带走，此时两个看守还瘫软在电梯的地上。 明心同样心有余悸，为自己作了一番心理建设，硬着头皮将一束精神力触角扎向身下的电梯，那只触须刚刚消失的地方。 心中做了一万分的警惕，生怕那只触角会突然从下面伸出来将自己拉进去，然而真的碰触到电梯的地面时，却发现光滑的地面与精神力几乎绝缘，根本无法刺入进去分毫。 失望的同时，明心也松了一口气，主动追寻那条触角的踪迹前往它未知的老巢，所需要的勇气不是一般的大。 “妈的，早晚要被这个鬼地方害死。”年轻的看守长出一口浊气，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终于恢复到现实当中，然而腿还是软的。 “在勃林格，少说两句没坏处。”年长的看守从地上缓慢爬起来，拉了年轻的同行一把：“小心点儿，走吧。” 无论是钟慕晚珍藏的设计图，还是那位维修工的记忆当中，并没有提及到关于刚才那种合金兽和那只触手，尽管明心很想现在就控制一个看守弄明白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但终究是没有动手，以勃林格的防护力度来看，几乎必然会对控制守卫的大脑做一些保护，直接控制他们暴露的可能性太大了。 随着两个人在第五层的监狱当中巡视，一路上又碰到了三次类似的合金怪物，其中两个是兽形，一个是小矮人的形状，无一例外都披着厚厚的合金装甲，所幸后来碰到的三个似乎感知能力不如先才的合金狼和触手，没有对看守先生的裤袋进行特别的关注。 意识到那些东西随时有可能会发现自己，明心半路已经偷偷从看守的裤袋中飞出来自己行动，一路尽量远离那些合金守卫，一次可以说成是巧合，万一那两人再因为自己遇到攻击，难保就不会产生怀疑。 小心地在第五层当中巡视过一遍，五层里面关押着一百多个犯人，每一个都独自占据着一片面积不小的牢房，牢房用多种合金和精神力防护材料复合而成，连这里的牢房明心自问都没有把握强行将它们破坏开，更不用说监狱周围的围墙和，更那些深层的牢房。 五层里面的合金守卫一共有二十余只，这些守卫似乎有着一定的智慧，有着不同的行为模式，有的警醒，有的懒散，明心还亲眼看到一个巨猿形状的合金守卫在刑讯室里面拷打一个犯人，娴熟地逼问其一个个问题，它们承担起了狱卒的职责但同时的，明心又在它们的身上感觉不到生命的气息，从它们当中传来的那种死寂之感，如同它们身上披着的装甲一样冰冷，燃烧着魂火的眼睛盯向牢房中的囚犯时，永远透露着贪婪和冷漠。 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 此时，搭载林枫和麦卡锡元帅的电梯终于降落在勃林格的最深层，从电梯当中出来，林枫忍不住皱眉，地下十层的空气并不浑浊，相反十分清新，甚至是冰冷，每吸入一口，如要把人从肺里向外整个冻住。 这冰冷的感觉，让他会想到刚才那只精神力触角突然出现时候的感觉，然而此时只有更甚。 他这些年，就是住在这样的环境下吗？ “受不住了？”麦卡锡冷嘲道。 “那是什么？”林枫道。 “一种精神力构筑体，华夏那边的研究，据说是用一个精神力九级的虚空灵魔改造成的，这东西战场上没用，用来看守这里倒是好得很。”麦卡锡说：“不进去吗，上校？” 位于勃林格最深处的第十层，只有左右两间牢房，这里看不见在其它几层常见的复合墙壁，因为墙壁已经被一种不知名的粘稠胶体整个覆盖，一只只精神力构筑成的触手从黏液当中生出来，将两座牢房牢牢捆住。 走到其中一间牢房的近前，缠绕牢房地触手危险地蠕动起来，示威似地伸向靠近的两人，显然它们并不欢迎外人的到来，走在后面的麦卡锡好心的提醒一句：“藏好你的精神力，那香味会让它们发狂。” 麦卡锡取出一枚琥珀色的宝石，宝石的微光照耀之处，包围着牢房的触手渐渐退开，收回到粘液里，麦卡锡走上前抹掉墙壁上的一片粘液，一副满手皱纹的苍老面孔出现在粘液后面。 这是一块屏幕。 “我不认识你。”屏幕对面的老人道，他的头发花黄，目光浑浊，看起来就是一个糟老头。 “您确实不认识我，在您叱咤星海的时候，我还是一名普通的军校生。”麦卡锡说。 “那我该恭喜你，你现在肯定不是个普通的军校生了，对吧？” “正式介绍一下，我是星河联邦的信任元帅瑟恩?麦卡锡，和您的成就比起来，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成绩而已。” “哈哈哈哈！”一种艰涩难听的笑声突然在十层的空间中响起来，说成是笑声或许太过美好，那声音如同用指甲刮擦在石英板上，让人无端地发毛。 “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子就敢来这里耀武扬威了，老疯子，你活的可真是失败啊，哈哈哈！” 这两间的牢房是最高规格的，至少有十几米厚，这人的声音，居然能穿透牢房？麦卡锡暗暗心惊，被关押在那间牢房里的，难道是那个人…… “不用管他，等会儿就知道厉害了。”老人幸灾乐祸地道，话音刚落，周围粘液当中突然生出来更多的触手，千百道触手将整座巨大的牢房完全埋葬在里面，里面的笑声变成痛苦的嘶吼。 这嘶吼比先前的笑更恐怖十倍，以麦卡锡的实力，也感到身上阵阵酥麻，这是被那人的精神力所影响的征兆，老人笑吟吟地看着，丝毫不受影响，突然一拍手，恍然道：“我说怎么这么眼熟，想起来了，你和我干儿子长得真像！你是他哥？” “犬子确实承蒙萧老先生教导过一段时日。”麦卡锡道。 “看不出来，比我干儿子还嫩呢，出去说你们是兄弟，肯定没人不信的。”萧策说着还点头不止，一脸欣慰地样子：“像，真是像！” “承蒙您的夸奖”麦卡锡淡淡道，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但我今天来是想告诉您一件事，新的天国之门已经落成了，规模是两千年前的十倍，我想很快，我们的舰队就能去见识一下培养出您的那个世界了。” 第十层是绝对封闭的空间，即便是监狱的监控者也听不到这里发生的谈话，所以麦卡锡的话并没有避讳旁人，大方的讲出来。 身后的林枫心头一震，出动舰队，这句话从麦卡锡的口中说出来，那就无疑是代表战争了。 他知道天国之门，莉娅曾经托付过他帮忙调查，也知道老爹，也就是她们所说的萧策是和她们来自于同一个地方的，更知道莉娅三个人的实力，每一个都远远超出大联盟的平均水平，而被关押在第十层的老爹更是史诗级的强者。 如果这四个人就是那个世界实力的代表，那么那个世界绝非可以被轻易的征服的弱者，如果是那样，即将到来的将是一场新的大战，其激烈程度很可能媲美大联盟与赫拉虫族的战争！ 而麦卡锡也在观察着老人的反应，遗憾的是这位老人也没有被这个惊天的大消息所触动到，他甚至开玩笑道：“好事儿，等你们知道我当年说的是对的，能不能考虑一下把我放了？” “看来您对那里的人很有信心。” “赫拉星域的虫族应该还没灭绝吧？”老人没有正面回答。 “您说的很对，大联盟也不是无敌的，所以我来问您的意见。” “我的意见一千年前应该已经说过了。” “您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我们需要了解对手，而您是最了解那里的人。”麦卡锡蛊惑似地道：“联盟会考虑给您应得的奖励，比如自由，还有符合您身份的，权利。” 老人玩味地道：“你能做主？” “只要您同意，我就能。”麦卡锡说。 老人咧嘴一笑：“小子，如果你就是为了这事儿来找我，那么要么你当我是白痴，要么你是白痴，说点儿不那么白痴的话吧，行吗？” “您确定不再考虑一下吗？我想这个地方应该不那么舒服吧，只要您同意，你和我，我们能够创造联盟史上最伟大的奇迹。” 老人嘿笑着看着麦卡锡，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是白痴。 “虽然很遗憾，但是人各有志，我可以理解。”麦卡锡说：“见见你的学生吧，这可能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麦卡锡从屏幕前让开，终于露出后面的林枫。 林枫无声地望向麦卡锡，麦卡锡微笑道：“空间留给你们，我不听。” 将宝石交给林枫，麦卡锡消失在电梯里，萧策笑着说：“他还真把别人当成白痴了。” 麦卡锡也是精神力九级，这里的屏障和牢房挡不住对面牢房里的人听到外面的事情，自然也挡不住麦卡锡。 林枫沉默了一瞬，开口道：“所以，这就是你被关押的原因？” “不全是，主要是因为你老爹我太强了，天妒英才啊！”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枫问道。 “意见不同罢了，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至少不全是，当年那群人也建了一座天国之门，我和他们吵了一架，又打了一架，顺手把门拆了，结果现在你也看到了。”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萧策嗤笑：“你一个小屁孩，知道这些有什么用？”木仙记 第146章 鬼窟 “没有和平的办法吗？”林枫说。 “看你的样子现在也是个军人吧？以你对大联盟的了解，会吗？”萧策颇为感叹地道：“至于那边，也不尽是什么良善之人呐！” 林枫默默回忆着参军这些年来所经历的一幕幕，大联盟从不缺少战争，从不惧怕战争，甚至是崇拜战争，为了自己的权利，政客和军队鼓吹战争，无论是对联盟内部，对赫拉虫族，抑或是对其它未开发的星域，每一场战争都是权利与利益的饕餮盛宴，他们乐此不疲。 尽管有人鼓吹战争是文明进化的发动机，是军人的荣耀，然而身为一个常年战斗在最前线军人，林枫对战争所有的只是厌烦和憎恶，因为这头野兽曾无数次的吞没自己的战友和兄弟，将一颗又一颗美丽的星球和文明化为宇宙间的尘埃，它不是荣耀，只有罪恶。 “我会尽我最大的力量阻止这场战争。”林枫道，他向屏幕前的老人深深鞠躬到底：“谢谢你，老爹，我会想办法放你出来的。” 萧策目光复杂的看着屏幕前的年轻人，当年的他，也曾抱着这样天真的想法吧？也不对，他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是个混蛋。 深深打了个哈欠，萧策转过身走向里面，背对着屏幕躺下：“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没事儿少来烦你老爹我，我要睡觉了。” “还有一件事。”对着老人的背影，萧策道：“我找到那个人了。” “哦，是吗。”萧策懒懒道。 回忆着莉娅教给他的话，林枫脸上露出难言的神色，自言自语似地复述着：“她很美，也很有才华，她的歌声，是我所见过的最完美的东西，和她在一起之后我学到了很多。” 还有什么比对着一个被关了一千多年的人一本正经的秀恩爱更过分的？萧策也是被气乐了，盘腿坐起来道：“我看你小子的就是来故意气我的，滚滚滚！” 最后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林枫转身离开，随着电梯的大门关上，重重触角重新缠上牢房。 对面的惨叫声早就已经消停了，坐在绝对安静的牢房里，萧策轻轻磨挲着胡子拉碴的下巴，清了清嗓子，自言自语着：“唱歌啊，真是好久没唱过了。” …… 同一时间，勃林格的第五层。 对照着勃林格的设计图，明心几乎找遍了第五层的每个角落，甚至连第五层的电路和防御系统都摸了个门清儿，然而还是没有找到一条可以通往下层的路，或许着本身就是一个悖论，那条路根本就不存在，因为勃林格不需要可以让人钻空子的第二条路。 难道真的只能无功而返了吗？这次的机会一过，以后想要再进入勃林格就是万难了。 唯一还剩下没有探索的地方，除了那一座座牢房里面，只有眼前的这扇门了。 这是一扇孤立在所有牢房之外的门，从设计图上看，门之后应该还有很大的空间，但是大门紧锁，一只狮身人面的合金巨兽蹲伏在大门之前，明心小心地靠近过去，还未接近大门五米范围内，合金兽的人面就转向明心仙心所在的方向，眼睛当中的两粒魂火幽幽地注视着明心。 默默退还过去，狮身人面兽的头重新摆正，目视前方，如同一座雕像。 这样的试探已经不是第一次，从那金属兽的视线中明心能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不如那只触角，但同样不可忽视，这个金属兽，仅凭精神力而论，实力甚至能达到8级，也就是接近元婴期神识的能力，再加上那身科技铸就的装甲，即便全盛时期的明心也不敢正面掠其锋芒。 看得多了，这些东西，倒是有点像修仙界里魔修养的鬼物。 时间不多了，算算时间，林枫他们很可能已经探视完了，不现在回去的话，一旦梳妆盒被林枫带走，到时候她一朵孤魂怎么从监狱的大门闯出去还是个问题，得尽快做决定了。 心中掠过千般考量，咬咬牙，正要返回电梯那里，隔壁的审讯室大门突然打开，大猩猩模样的合金兽扛着一具瘫软的尸体从里面走出来，转头走向这边大门的方向。 这个方向里只有这一扇门，明心心中微动，这样无功而返，她实在不甘心，出去的事以后再考虑吧！收敛精神力进入仙心，飞快地射进囚犯被撕扯开的衣服里面藏好，扛着尸体的合金兽只是疑惑地停步摇了摇头，随即继续扛着尸体向前走。 尸体很快被运到门前，合金猩猩同样停在五米外，头部的金属摩擦，发出一声类似吼叫的摩擦声，狮身人面兽向一边挪开屁股，让出身后的大门，封闭的大门同时打开。 合金猩猩单臂拾起人类的尸体，向着打开的大门用力一掷，尸体炮弹似地被投进大门当中，路过狮身人面兽的时候，它只是微微地向尸体倾斜了一下头，随后大门重新合上，狮身人面兽懒懒地将屁股挪回去，继续目不斜视地看守着大门。 混在尸体上进入门中，明心没急着出来，只是透过仙心小心观察着里面的情形，门内是一座车间似的布置，人类的尸体落在传送带上，传送带自动开启，带着尸体向前，传送带的尽头，那头刚刚废弃掉的合金狼躯体正被一只只机械手固定在一座圆环形状的金属支架上。 随着尸体靠近合金狼，一只机械手从上方身下来，手的尖端持着一只镶嵌着幽绿色晶石的探头，随着探头靠近，探头当中传来一阵吸力，明心躲在仙心当中还能抵抗，寄居在尸体当中，原主人未散的灵魂却抵抗不住，眼见着变成一缕青烟被吸进绿色晶石里面！ 绿色晶石挪动到合金狼的头颅出，扎进其中一只眼窝当中，明心屏息看着，眼见到合金狼突然动了一下，随后开始剧烈地挣扎，却被固定在支架尚无法动弹，强悍的精神力冲击在车间当中无序地四散放出，这个人的精神力有五级，按照大联盟的平均精神力开发水平，已经属于万中挑一的高手。 大约一分钟之后，合金狼停止了挣扎，苍白的魂火从狼眼中亮起，抓住合金狼的机械臂松开，大门重新开启，合金狼垂着头，越过尸体健步走向门外。 明心一直等到合金狼离开，一只机械臂伸过来要处理这具尸体的时候，才从尸体当中出来，飞到那只探头旁边若有所思。 方才那一幕，竟是和修仙界的炼鬼之法极其类似，而且是最为凶狠残忍的那一种，先是折磨人让其产生怨厉之念，造成执念，即便在身体死后也暂时无法消散，随后抽取生魂，炼化掉最后的一点理智，将生魂的执念转化为对自己的忠诚，最后存储在容器当中不让它消散，从而成为可供驱使的鬼物。 只是修仙界里面用的是养阴气的法器，或是干脆用炼化过的尸体，而这里用的却是这种类似于单兵装甲的合金外壳。 虽然不在同一个世界，但这些人在这些方面的创意倒是不谋而合呢。 所以，这整个勃林格监狱就是一座幽冥鬼界，这些合金兽就是鬼差，而刚才那道触手，就是鬼王喽？ 怪不得看那设计图的时候，总觉得阴盛阳衰，风水不大好，原来真是为了养鬼。那么如若能改变这监狱当中的风水布局，假以时日，或者能引发这些合金看守的暴动，从而制造混乱，但仅凭她一届孤魂，如何能搅动这么大的一池水？ 车间里的机器又动起来了，一块块不同的零件被从车间四周的货柜中取出来，被根根机械手自动拼接组装在一起，一个高达三米的独眼巨人逐渐在机械手的组装下成型，那根镶嵌绿色的晶石的探头又动了，这一次从当中传来强大的压迫感，似有某个强大的存在将要从当中出来。 明心缩回到仙心里，一团庞大的精神体逐渐被从绿色晶石当中挤压出来，这一次出现的魂体与之前截然不同，露出晶石之外的魂体已经呈现出完整的形态，凝实地精神力如同一团液体，构成的一颗尖长的头。 这是个钚星人，一种没有肉体，天生由精神力组成的种族，这个钚星人的精神力也有七级！ 原来这跟探头并不只能吸吗？如果这个钚星人来自其它层，这是不是意味着，这跟探头就是另一条路！ 钚星人的挣扎比之前那个犯人更剧烈，不仅如此，它没有五官的长脸一只面向明心躲藏的方向。 房间里响起了钚星人极尽无助而哀婉的歌声，它在用这种方式祈求自己的帮助。 此时的明心也很无助，尽管钚星人的歌声听起来很可怜，但掩盖不了它是一个被关押在勃林格监狱深层的精神力七级强者的事实，也掩盖不了，自己又被发现了这个严峻的事实，它只是想拉个垫背的。 “这地方真是邪门了！” 再好的运气也是会用光的，这一次，勃林格监狱的守卫们没有再对异常置之不理，车间的大门打开，狮身人面兽漠无感情的面孔出现在大门中间，巨大的身躯堵住了唯一的一扇门口，向着明心躲藏的地方踱步逼近。 …… 地牢的第十层，萧策躺在地上半边耳朵紧贴着地面，口中犹在念叨着：“唱什么歌儿呢，现在的年轻人，说话没头没尾，也不知道说个清楚。” 正抱怨着，耳畔突然有微弱的声音传来，萧策突然脑袋用力贴向地面，忍不住啧啧道：“这么快就被小黄儿发现了，也是个冒失鬼！” 不过能进入到五层，可见还是有点实力的，还有那天听到的曲儿，没有突破神障的乐修可达不到那种境界…… 牢房之外，包裹着牢房的一根触角已经向着天花板抬起头来，蠢蠢欲动，连带着牢房之内的环境也更加阴冷，萧策摩擦着胡茬，那白痴元帅有一句话说的对，这地方确实不是什么舒服地方。 既然她愿意来，那就试试吧，从地上坐起来，五心向天入定，萧策清了清嗓子，开口唱起了歌。 …… 第五层的车间里，明心用力将一块尖锐的金属板插入独眼巨人的腿关节上，机械上的损伤让独眼巨人失去平衡地砸向正在冲来的狮身人面兽，被狮身人面兽口中射出的激光顷刻融成废渣，激光穿透钢铁，继续毫不留情地射来。 明心苦不堪言，只能控制着仙心躲闪过那术激光，本来就只是以潜入进来见上萧策一面为目的而来的，现在这个形态，她的战斗力太有限了，而这只合金兽不仅精神力比她强，装甲本身的攻击手段更是层出不穷，她现在只有挨打的份。 更要命的是，合金兽庞大的身躯将大门堵了个严严实实，而她被堵在这间车间当中毫无办法，很快更多的守卫就会出动，甚至包括那只触手，来一个瓮中捉鳖，这次真的要把自己赔进去了！ 只能硬拼一下了，抢了这只金属壳子，还有一线生机！仙心在空中爆发出璀璨的光芒，绕过射来的激光，义无反顾地冲进狮身人面兽的眼眶当中，喷吐激光的金属巨兽突然停住，来自金属壳内黑暗的深处，一股贪婪的精神力张开大嘴向自己吞噬过来！ 它的精神力确实更强大，但它终究只是死去的魂灵，只会靠着本能行事，拥有更顽强的意志，这就是她的优势！仙心璀璨，如一抹剑光撕裂迎来的巨口，两道强大的精神力直接在仙心的表面摩擦，交锋。 明心不断地伸出触手来吞噬被她割裂下来的精神力碎片，同时，仙心的表面也在摩擦当中被对方吞噬着力量，奏效了！她的速度比对方更快！只需要一点时间，她就能彻底击溃这个死灵…… 警报声开始响起，远处的拐角背后，明心突然听到看守拨通电话的声音：“喂，8号出故障了，正在攻击装配车间，该死！谁跟你开玩笑，快来处理！” 明心心中一惊：不好，他们在叫那只触手，时间不够了！木仙记 第147章 千眼 空气突然变得寒冷，即便身处灵魂状态，明心也忍不住深深地战栗了一下，仙心外面，狮身人面兽中的灵魂突然停止了吞噬自己，它被更深的恐惧所攥住，疯狂地撞击着这座装甲的外壳，想要从里面逃出去，然而却被牢牢地禁锢在里面。 这份挣扎表现在外界，便是一只合金巨兽疯狂地向周围的墙壁和机械发出攻击，没有任何人和其它的合金兽，敢于靠近这位地下五层里曾经的王者。 明心自然知道这份突然而来的寒冷代表着什么，但她不可能像这个灵魂一样陷入疯狂，趁着触手还没有出现，精神力从仙心当中全力放出，变成九条精神力之蛇，大口地吞噬着周围的精神力。 合金兽陷入绝望的灵魂彻底失去了抵抗的欲望，任由明心吞噬着它的精神力，吞噬当中，明心能感觉到来自那灵魂的些许宽慰之意，似乎宁愿先被自己吞噬，也不愿意被那触手吞噬掉，它甚至开始主动配合自己的吞噬，融合在自己的精神力当中。 顾不得去细思，合金兽的这种行为代表着什么，明心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吞噬，力量在飞快提升的同时，属于合金兽的暴戾和绝望之情开始出现在明心的意识当中，不断侵蚀着自己的理智。 狠狠地一挥前爪，狮爪上的激光刃将身边卡着自己的大门直接割开，明心发现自己已经能控制这部装甲，回转过头来，向着看守藏身的角落，张口射出激光！ 激光横扫，炽烈的激光直接将两只挡在前面的合金兽熔毁，两个守卫早已吓破胆地向着电梯的方向狂奔，明心没有理会他们，一跃过去再撕碎一个合金巨人，张口将三俱灵魂吸进口中，这三只合金兽的灵魂最高只有精神力六级，顷刻就被明心吞进肚里消化干净。 其余的合金兽惊慌逃走，明心目露凶光，还欲追上去逞凶之时，寒冷突然占据内心，如欲将整个人冰封住，五层入口的方向，三根人粗的粗大触角从走廊里翻滚纠缠着涌来！ 奔跑的看守和合金兽，牢房里一个个瑟瑟发抖的犯人，五层空间中所有的生灵都被冻住，触手摩擦，恍惚当中明心竟真的感觉到有三只黏糊糊的触手在她的脑中摩擦着，发出令人作呕的声音。 然而她却动不了，刚刚被吞噬的精神力里携带的恐惧和绝望之意滋生到最大，时间太短，她来不及完全消化这份数倍于自己的精神力，明心直接被这恐惧冻住，拼力挣扎也不能挪动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三只软软的触须刺向自己的眼眶和嘴巴！ 太天真了，凭着这些借来的精神力，怎么可能和这恐怖的存在所抗衡？！ 但是，她已没有其它的办法了。 突然，安静的走廊里，传来一声清晰地咳嗽。 “咳！” 这一声咳嗽，如在明心心中注入了一股热流，瞬间流淌到四肢百骸，解冻了恐惧创造的无形寒冰，调动狮身人面兽当中存储的所有能量，明心向着触手吐出一道激光！ 和林枫的银雷机甲主炮使用着同样的技术，合金兽发出的激光对精神力体依然有着绝对的杀伤力！刺目的白光瞬间吞噬走廊里的触角，一直射在电梯的大门上才被挡住。 激光的热力消散，电梯的大门依然关着，连一丝灰黑的痕迹都不曾有，明心不禁心生出一分绝望，这已经是她能作出的最强一击了。 五层当中刚刚被光束热力驱散寒冷重新蔓延过来，更多更粗壮的触角送四面八方的墙壁当中生出来，刚刚自己的攻击只是倒入冰湖当中的一小杯热水，纵然暂时融化一片薄冰，然而对冰湖来说这是九牛一毛！ 空中，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这一次不再是低沉的咳嗽，而是一种高亢而连贯的尖啸，明心心中一振――这是海妖之歌！ 是萧策！他在向自己说话了，他居然真的能向自己说话！ 如果说明心的激光是一杯热水，那这海妖的尖啸就是爆发的火山，流淌入冰湖的熔岩，冰湖沸腾了，四处蔓延的触角痛苦地扭曲着，开始向墙壁当中收缩。走廊上，牢房里，所有的看守和犯人都痛苦地抱着头捂住耳朵，有的甚至猛力地用头撞击着墙壁，想要用疼痛来驱散这恐怖的尖叫。 一片混乱当中，只有明心自己倾听着这海妖的歌声，还有里面传达的信息，突然一转身子，灵魂从狮身人面兽的身子里脱出，汇入仙心当中，飞向车间里的那枚绿色晶石！ 从晶石当中飞入，前方是一条长长的圆形管道，管道的表面布满了一层粘稠的粘液，一根根细小的触手血管一样藏在粘液下面，不时在粘液下面蠕动着，似乎随时可能爬出来。 这条管道是类似电线一样的东西，只不过里面流通的介质却是精神力！ 熟悉的冰冷之感让明心意识到那些粘液里的东西和外面的那些触手很可能源自同一个源头，若是刚刚她直接闯进来，无疑是自寻死路，但是现在这些触手被萧策的歌声压制住了，她也就得到了机会！ 顺着管道全速前进，管道当中，不断有触角冲出来抓向明心，然而都被躲过，按照歌声的指引，明心越过一道道支流，不断向着网络的更深处进发。 此时，整个勃林格监狱的每一个角落，都因为那恐怖的尖叫陷入彻底的混乱，根本无人注意到有一颗病毒正在沿着血管，飞速流向这座监狱罪恶的心脏。 随着向下，歌声渐渐稀薄了，取而代之的，一种无比凄厉刺耳的哭声覆盖在管道当中，有另外一股强大的精神力也参战了！ 管道里的触手在哭声当中狂躁地乱舞，让前进的路变得更加危险，没有人再给明心指点方向，好在前方也不再有岔路出现。 远处，有一缕绿色的光线出现，从层层密密的触手林当中透射出来，管道里触手的密度在这最后一段路里面达到了最大，明心以精神力化剑，人剑合一，向着通道口一剑贯出！ 灵魂冲出通道，带出一团团碎裂的触角一起从通道里面飞出来，飘在空中碎成缕缕青烟，明心尝试着吸收了一丝，立刻被冻得浑身冰凉，一时间被冻在原地，当下再不敢多做尝试。 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粘稠的粘液，厚厚的粘液堆积在四面八方的墙壁山，已经开不出墙壁原本的样子，若非墙上没有生着那些精神力触手，简直看不出来，和刚刚路过的那一段道路有什么区别。 而她刚刚出来的地方是一块一人高的绿色晶石，上面倒是没有生着这些粘液，但谁能看得出来这块漂亮的晶石里面比这些走廊更不堪。 萧策给她的讯息，是前往勃林格的第九层，找到那只怪物的核心并摧毁掉，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就是九层了。 小心地沿着沾满粘液的走廊当中飞行，尽量让精神力不触碰到那些粘液，九层里面空无一人，里面原本的设备也都被破坏地差不多，看上去废弃了很久，从设计图上看，原本这里也是设计来关押犯人的，不知后来什么时候改当做这个怪物的巢穴。 跨越过一道被毁坏的大门，空间陡然变得开阔，椭球形的房顶笼罩着地面，最高处约有十余米高，整个这间巨大的空间也全部铺满了粘液，房顶上的粘液层规律地上下律动着，仿佛是在呼吸。 一块块的屏幕镶嵌在弧形的穹顶上，被黏液包裹，大多数上面电路已经损坏，有的半边的屏幕都残缺不全，然而神奇地全部都亮着，上面呈现出不同的画面，其中几面明心认得出来正是她去过的五层和地面上的顶层。 每一块屏幕旁边都有一条触手从粘液当中伸出来，尖端扎进屏幕里面，这些屏幕就像它的数百只眼睛，严密地监视着整个监狱的每个角落！ 这些触角的出现让明心意识到这里已经接近那怪物的核心领地，躲在拐角处打量着里面，其中两块最高的屏幕吸引了明心的注意，那是一处阴暗的地下，其中一块屏幕里，两大团小山也似的触手堆在那里拥挤成令人作呕的两团。 另外一块当中似乎是一间牢房内，根根触手捆缚着一个老人，老人五心向天端坐，口中念念有词，他的身边撑起来一座蛋壳模样的半透明结界，将触手挡在结界之外。 那老人的相貌，和林枫给她的照片一样，是萧策！ 看起来萧策和另外那个哭声的主人正在与那些触手较量，才为她拉扯出这片空档，不知道他们能够拖住那怪物多久，自己得在他们落败之前抓紧行动才行。 飞进这间大厅，大厅里面其他的通路都已经被粘液堵死，她所进来的是唯一的一条的通路，尝试用精神力割开一块粘液层，厚厚的粘液流淌下来，粘液层很快又自行恢复好，连里面的墙壁是何种眼色都没有看见。 核心，到底在哪儿呢？明心头痛：“这些老家伙，说话从来不说清楚点儿。” 一种被冰冷的恐惧感骤然袭上全身，明心缓缓转头向后看去，刚才被她划开的粘液处已经愈合的划痕不知何时已经重新睁开，里面露出一颗碗口大的眼珠，正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 一阵滋滋的电流声，四周所有的监控屏幕突然一下子变成花白，被蠕动的粘液吞噬进里面，变成一个个凸起的半球，一只只粘液球重新破开，里面是一只又一只大小不一的眼睛。 越来越多的眼睛从粘液当中生出来，千百只眼睛，同时锁定住空间中心的那枚小小的晶石，巨大的空间似乎瞬间变得狭小，因为里面的一切已经无可遁形。 从眼睛当中，传来一阵阵低语，却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似乎每一只眼睛后面都有一个人，在肆意打量她，低声对她品头论足，明心回望向入口的方向，入口早已经消失了，而她一无所觉。 明心苦中作乐地想：到底是病毒进了心脏，还是食物进了胃袋，似乎很清楚了。 “萧策你大爷！” 身后最近的一只眼睛中间突然张开一张嘴，明心只觉一股巨力传来，来不及反应，就被吞进黑洞洞的口中，粘液上，千瞳万目渐渐闭上，快快屏幕浮出来，入口的粘液打开，一如这里最初的样子，如同从来没有人来过。 …… 在被开发成大联盟的首府之前，基尔加图是一片荒芜的不毛之地，上面充满了致命的辐射，因为丰富的矿藏才吸引来无数的开发者，随后一步又一步地建立成如今的丰饶繁荣的样子，从太空看去，几乎是一颗用科技砌筑起来的人工星球。 但辉煌的背后，那些矿产开掘和后续的星球建设中被抛弃的垃圾，就堆放在这座，占据星球表面五分之一面积的博帕荒原上，勃林格监狱就建立在这座荒原的某处，危险的射线和极端复杂的磁场将这里构成一座天然的防线，绝对的生命禁区。 除非从太空直接降落，从地表之上，即使是一只整编机甲大队，也不可能安全穿越过这片荒原，找到那座隐藏在其中的联盟第一监狱。 此时，林枫与麦卡锡乘坐的飞船，刚刚飞离开博帕荒原的磁场范围，被这里的磁场所封锁，也无从知道监狱当中，两个最危险的犯人正联手创造着，从监狱建立以来最大的一场混乱。 飞船的休息室里，林枫找到了麦卡锡：“我的天车在哪？”它原本应该停靠在飞船的船舱里。 麦卡锡躺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神态放松，丝毫没有因为刚刚被拒绝而感到挫败“那辆天车太差了，我叫人把它处理了，到时候会送你一辆新的。” 林枫能感到，他的心情很好，麦卡锡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这不像他的风格。 “我需要离开，我三点钟有一堂课。”林枫皱眉道。 “是去上课，还是去约会呢？”麦卡锡露出神秘的笑意。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林枫道。 “随你怎么说。”麦卡锡睁开眼，直视着林枫：“不过你不用担心，很快你就能在这里见到你亲爱的海尔曼小姐了。”木仙记 第148章 千魂 “你这是什么意思？”林枫的眉皱的越发紧。 “心疼了？”麦卡锡十指交叉在胸前，“别担心，派克是个绅士，我保证只要海尔曼小姐不用她那架玩具机甲卖弄地话，他会把她安全地请来的，算一下时间，应该还有三分钟就到了。” 派克中将，麦卡锡的头号手下，林枫心中一沉，冷冷道：“你简直不可理喻！”，不再与麦卡锡多费口舌，转身便要离开，莉娅的实力很强，只要及时通知，不是没有可能逃走。 休息室的大门就在面前打开，然而麦卡锡强大的精神力将林枫死死定在地上，不能移动分毫，他走到林枫面前：“其实现在告诉你也无妨，毕竟你也算是帮了大忙，雷克?麦卡锡，你真的以为你的那些小动作能瞒得过我吗？” 休息室的大门突然关上，光滑的门上出现一道光幕，一架黑色的机甲正灵活的穿梭在一整只军队当中，带起硝烟滚滚。 麦卡锡转身望着光幕上的画面，不无赞叹地道：“很美，完全能称之为艺术，我能理解你为什么会喜欢那些人，那个地方来的人都有一种特别的魅力。” 麦卡锡转过来道：“我曾经跟随我等父亲雷姆上校见识过围捕萧先生的那场战斗，对他的那种魅力，至今记忆犹新，所以从见到这个视频开始，我就在寻找那副机甲的主人，多亏了你，否则我可能还要多花上一些时间。” 他早就知道了，策反萧策只是第一步，就算不成功，他也掌握了莉娅，获得了对那世界的第一手先机，但是他一定不知道全部，否则不会今天才行动，他在套自己的话。 面对咄咄逼人的父亲，林枫只是开口道：“我说了，我叫林枫。” “嘀哩嘀哩！”光脑传来呼叫声，麦卡锡笑道：“正好三分钟，来看看我们的大明星怎么样了？” 通讯接通，光幕上的影响变成了一个壮硕的中年军人，帕克中将木然地道：“元帅，我们抓住了她。”未等到麦卡锡的笑容扩大，帕克中将提起一只黄纸扎的小纸人：“但是刚刚，她变成了这个。” …… 勃林格监狱里面的骚乱很快就平息了，最终事件定性为两个精神力九级的超级囚犯，联合发动的一场恶作剧，而他们也很快付出了代价，被勃林格的守护者“勃林格”狠狠教训了一通。 虽然很气愤，但无奈大联盟的高层拿他们还有用，所以监狱方采取了紧急措施，才将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囚犯从那些暴走的触手当中解救出来，整个事件前后用了6个小时就彻底处理干净。 后遗症是监狱里的设施被损坏了不少，“勃林格”本身也变地比以前暴躁了些许，后者比较麻烦，专家估计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才能让“勃林格”恢复平静和温顺。 但这些已经不会影响第二天的联盟议会召开，星历FS512年9月1日，一场将改变大联盟未来格局的会议正式在基尔加图召开。 这个评价是奥本海默在会议前做出的，上一次会议，他也是这么评价的，只不过那时候他还是前任联盟研发部部长的第三助理。 “所以，相信我，你将来的成就会是我的十倍，鸽。”步入会场的途中，奥本海默先生如是对他的首席助理道。 跟在身后的李弦歌扶扶眼镜，冷然传音道：“您的领口歪了，奥本海默先生，以及，您现在应该和奥菲娜女士打个招呼。” 整了整衣领，奥本海默传音：“多谢，下次开车的时候记得慢一点儿。” “奥菲娜！我听说你最近……” 趁着奥本海默与同僚寒暄地时候，李弦歌小心地观察着周围，从昨晚明心传讯过来告诉她，她们可能已经暴露之后起，她便始终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在暗中盯着她，即使此时到了安保严格的联盟议会中心，那感觉也依然没有消失。 联盟的高层已经有人怀疑上她了，麦卡锡，或者是钟万山，甚至还不止。 但她不能不来，逃跑意味着失去苦心经营多年的身份，明心已经失踪了，昨天发生在监狱里面的那场骚动必然和她有关，如果她失败的话，自己现在的身份将是她完成此行目的的最后筹码，她不能将希望全都寄托在明心身上。 而且，今天这场会议可能关系着整个修仙界的未来。 一列列的军政要员鱼贯进入会议厅，随着沉重的大门被封闭，那种被盯视的感觉终于消失，李弦歌深吸一口气，首先，她要把奥本海默扶上联盟议长之位。 …… 包厢外面，青衣小旦正在咿呀咿呀地唱着，明心坐在妆台前，一边对着镜子画着妆容，一边随着那调子轻轻地哼唱。 门打开，一个带着笑意的男人捧着一捧白百合走了进来，将花束放在妆台上，轻轻揽过明心的肩，两双眼睛透过镜子相望，彼此之间满是浓浓的爱意。 突然，身后的男子用一把刀捅进了明心的肋下，隔着镜子，男人的倾慕眼神甜如蜜糖，“你是属于我的，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 鲜血染红洁白的里衣，望着镜子里的人，明心也突然笑了，她的头转过成一个180度的平角，对着被吓得僵住的男人道：“你好歹也把我弄成个女的，这样我怎么入戏啊？！” 男人的脸飞快地变得狰狞，空间在融化，一根触角从里面男人的嘴里面伸出来抓向自己，明心向后一仰头，从一代名伶的头顶飞出一只水晶，循着突然出现在头顶的一缕紫气，扎进另外一片世界。 这一次出现的是一片狼烟的城市，她的手中抱着一把能量耗尽的能量枪，周围狰狞凶狠的虫群潮水般涌来，要将自己撕碎，明心暗叹：又是虫子，就不能有点新鲜的东西吗？ 干脆利落的用最后一点能量一枪结束自己，仙心再度脱困而出，周围的赫拉虫族也变成了一根根触手，明心闪身躲过，遁入另一片新世界。 她在这片精神空间里已经游荡了上百个世界了，每一次都匆匆一瞥，识破之后迅速前往下一个世界，那个触角追不上自己，然而她自己也找不到离开这里的路，两方就这样僵持下来。 经历了一百个世界，明心也看出一些门道，这里无疑是那个怪物的精神世界，它似乎是由许许多多的人的记忆剪碎之后拼成的，去掉了美好的部分，每一块记忆都写满了黑暗与绝望。 如果是一般的灵魂，不难想象，会在这些逼真的幻象当中带入进自己，逐渐被这些绝望的情感折磨光自己的希望，变得如同它们一样充满了负面的情绪，在经过无数的折磨之后，最终变成和它们一样的东西，记忆被剪碎成一块块碎片，变成这个怪物的一部分。 但自己之所以没有收到影响，按照明心的猜测，一则她是被整个吞进来的，又一直躲在仙心里面，仙心里的精神力太过凝实，让来自其他人的感情难以侵入。二则，这样的场景，在修仙界里，真的太常见了…… 说太常见有点过分，至少对明心自己来说绝对不陌生，不说别的，光是剑凌云给她做特训的那几个月，她就体验到了一千种不同姿势的死法，还有当初在天龙山道场经历的佛道法相，十世轮回，那种代入感绝对比现在要真实地多，因为那是真正的七情六欲，多彩人生，绝对不是现在这样只有苦难的恐怖片。 再穿过一片世界，那团紫气又出现了，明心精神一振，自从进入这里以来，就有一团紫气间歇地出现，有时候连续出现在好几个世界，有时候又连着十几个世界不见踪影，在这完全无序的记忆海洋里，这丝紫气是明心唯一的线索。 再次见到，紫气已经很微弱了，这个世界处于太空之中，明心自己坐在一座飞船的驾驶舱里面，她惊讶地发现这个记忆主人的脸有些熟悉，海蓝色的头发，桀骜不驯的气质，这是她曾见过的，年轻时候萧策的样子，这里是他的记忆！ 那团紫气在旁边逐渐成型，里面传来萧策的声音：“不要沾沾自喜，它很快就会耗尽耐心，你需要找到属于它自己的记忆，那里有它真正恐惧的东西，那就是弱点与核心所在。” 紫气说完就消散在空中，明心还没来得及抓住，周围的空间突然大亮，十几道炽烈的光束攻击吞没了整个飞船，她看到自己在辐射当中逐渐融化。 再一次从这个世界中脱出，明心发觉仙心上多了一丝的灰霾，被光束融化的恐惧在脑中挥之不去，没想到躺过无数历练，却先在自己人的身上着了道。 属于它自己的记忆，那到底是什么呢？话说回来，这个东西，原本到底是什么？ 萧策被吞进来的精神力似乎被消化了，明心后来再也没有遇到，不过他所说的话也给明心提了个醒，最近场景破碎之后，里面出现的触手越来越多了，若是不定期给这个怪物一点好处，让它以为能同化自己的话，它不会永远陪自己玩这个恐怖片的游戏。 明心开始间歇地让一些不那么深刻的场景影响到自己，每当这么做，出现在幻境当中的触手就会消失一段时间，随后随着她看破更多的幻境，又变得频繁起来。 明心小心地掌握着这个游戏的度，却也无法避免仙心上的阴霾越来越多。 随着阴霾增多，幻境变得更真实，不需要明心故意去沉浸进去，光是抵抗这些幻境的侵袭已经要耗费明心最大的专注，明心甚至开始怀疑她看到的萧策，是这个怪物故意创造出来，用来诱导她上钩的谎言。 触手在身后驱赶着，驱赶着她投身进下一个的记忆当中，冥冥当中明心能感到它的愉悦，为即将征服一个难搞的猎物而沾沾自喜。 到底在哪里才是属于它的记忆？阴暗的小巷里，十几个面目模糊的男人出现，淫笑着撕扯她的衣服，明心一剑撕裂男人们的幻象，从男人们的身体里，如同血液喷溅般，喷出一簇簇的触手，只留给她一个可供逃跑的空隙，那里会是另一个世界。 明心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都忘记了一种可能，如果它根本不想痛快的吞噬掉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些压迫来的触手？ 这些触手，不就是这片记忆世界里面真正属于它的东西吗？ 毫不犹豫地，明心向着触手盘结最密集的地方冲去，触手下意识地收缩成一团，紧紧蜷在一起，明心露出微笑，终于找到你了！ 强横的精神力撕裂层层触手，最核心处，一只眼睛正惊恐地望着自己，仙心刺破眼球，扎了进去！ 黑暗是这里的一切，她在无尽的虚空中飘荡，在这个被宇宙遗弃的位面，任何的星光都不能穿透，她在这里生存着，过去的亿万年，未来的亿万年，永生不灭。 她也在这里恐惧着，恐惧着这份孤独，那是永生不灭的折磨。 直到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她，“来这里吧，这里有很多人陪你玩，你将不再孤独。” 寻着声音的方向，明心急不可耐地追寻过去，穿过无尽的虚空，穿越一道微微发亮的光圈，她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小男孩，一个穿白色研究服的女人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好可爱的孩子，我叫你“勃林格”，好吗？” 原来它就是勃林格，这座监狱是它的化身。 男孩子突然露出不属于他的，成熟的笑容，明心用孩子的手指指向女人：“是我，杀了你。” 钟慕晚的实验室里有一张照片：着名精神力应用学研究者谷清秋，死于一场实验事故。 女人的脸突然变了，她眼球凸出着，双目充血，枯瘦的手紧紧掐住男孩儿的脖子，凄厉地喊着：“是你，为什么？我要杀了你！” 根根的触手突然从男孩儿的体内伸出来，插进女人的头中，男孩无助地摇着头，拼命想去拔出来那些触手，然而他摸不到它们，它们是他的精神力。 一颗明晶从男孩儿的头顶浮出来，明心的虚影在两人身边显现，男孩儿祈求地看着明心，想让她帮帮自己。 明心冷静地道：“这不正是你所想的吗？吞噬了她，你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所以很抱歉，现在后悔已经没有用了，你将永远孤独。”木仙记 第149章 绝地 男孩骤然怔愣住，年幼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女人的手渐渐失去了力量，灵魂被触手吸走，肢解，身体无助地向前躺倒在男孩的身上。 男孩的胸口，一点微微发亮的淡绿光点出现，明心屏息靠近男孩儿，仙心在手中拉长成一把剑，精神力量在这一把剑中凝聚到顶峰，突然向那光点刺去。 出手的那一刻，一种复仇的快意出现在心中，明心心中一凉，不好！是那些被她吞噬掉的记忆，它们起作用了。 男孩突然转过头来，看向明心的目光中刻满了怨毒，无数的触手从空间中的每一个角落生长出来向着明心挺近，其中有几根细小的触手更是直接从明心的魂体表面生长出来，缠绕住她的手脚。 只差一点，精神力之剑已经刺入男孩儿的胸腔中，离那一点微光只剩不到半寸的距离，然而一只更有力的手抓住了那只剑，男孩的手强大如斯，无穷的寒意顺着那只手传染上明心的魂体，明心的魂体渐渐僵直，恐惧和绝望充斥心中，再也调动不起任何的一丝力量。 她只有一次机会，偷袭失败了，就代表结束。 一根根触手将明心包裹住，尖端插进魂体内部，慢慢抽吸掉里面的精神力，注入更多的绝望。 明心睁大了眼睛看着男孩在她面前膨胀，变形，变成一个小山一般大小，生着无数的触手和眼睛的巨大软体怪物，女人的尸体被它用触角捧在怀中，一种声音，如同千万人的异口同声地发出的声音在说话：“你玷污了她，我要惩罚你！” 缠在身上的数十根触手同时开始用力，明心感觉到无与伦比的疼痛，那是她的灵魂正在被活生生的撕裂成数十块，她能从那些扎进体内的触手当中感知到它的想法，它要为她的每一块灵魂都准备好不同的刑罚。 灵魂撕裂的剧痛让明心终于摆脱了那种刻骨的寒意的影响，明心大喊道：“你看，她来找你报仇了！” 勃林格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包裹女人尸体的触手一松，明心看到那女人居然真的活了过来，凶狠地用牙齿和指甲，一个一个地撕扯掉勃林格体表的眼睛。 身上钳制的触手突然一松，明心知道她成功了，女人并不会复活，包括那俱尸体也同样是假的，之所以会出现这些，是因为这里是“勃林格”的精神世界，而孤独和这个女人是它最深的恐惧，它害怕了，所以亲自创造出来这个幻象，正如萧策所说的，这份恐惧正是它唯一的弱点！ 被扣掉的眼睛中流出滚滚的粘液，勃林格吃痛地将爬在身上的女人扯开，女人单薄的身体轻易地被触角撕成碎块消散。 当勃林格将剩下的所有眼睛望向那个罪魁祸首的时候，却震惊地发现那个刚刚被撕碎的女人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面前，正如剑一般射过来，魂体当中传来的精神波动，饱含着复仇的怒意。 拦截上来的触手迟疑了一瞬，明心变形成的谷清秋收缩进仙心当中，以魂为剑，人剑合一，射进一只还没有愈合的眼窝当中。 浓稠的精神力在身体外高速地摩擦，摩擦的热度抵消了传来的冰冷，如同子弹射穿奶油，明心穿过勃林格厚重的身体，前方，一块单薄的绿色晶片出现，明心向着它狠狠撞了上去！ 一声脆响，晶片呯然碎裂，明心的仙心也在撞击当中裂开一道深深的裂纹，晶片周围，勃林格巨大的身体开始崩塌，一只只眼睛接连地爆开，之前出现过的所有记忆胡乱地显现，不同的场景，组装成光怪陆离的一幕幕，这片精神空间开始崩塌了！ 走投无路之中，一团紫气突然从角落里出现，射向其中的一片碎开的晶片碎片，明心精神一振，紧跟着紫气冲进那一块碎片，从碎片的另外一面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第九层，就在那块绿色晶石旁边，这块碎片与晶石是相通的！ 几乎在明心逃出来的同时，绿色晶石也变成数十块儿碎掉，墙面上的粘液开始蒸发，空间中到处回荡着不同的声音，有男有女，有哭有笑，这些都是被“勃林格”吞噬掉的灵魂碎片，现在他们都开始逃出来了。 散开的粘液层后面，出现另外一条走廊，原来先前都被这些数米厚的粘液遮挡住了，粘液刚化出一个小口来，盘绕在身边的那团紫气就急不可耐地冲进去，明心紧跟上紫气，穿越一道道长长的走廊。 走廊尽头，一道有些破旧的电梯门出现，电梯的大门已经被粘液腐蚀地坑坑洼洼，紫气在电梯门前停下，变成一只箭头的形状指向大门，随后又飞快地变成一只锤子，作出向下砸的动作。 明心认命地缩回仙心，再当一把苦力，一头从电梯门的锈坑上撞开一个洞，洞一开，紫气立即钻进来，扎进电梯的地板里，背后传来熟悉的寒意，明心回头看去，几道触手正从走廊中拥挤着追上来，这东西居然还没死透！大骇之下，当即转头扎向电梯。 这一次电梯的地板没有阻拦自己，整个勃林格监狱的防御系统已经完全乱了，明心沿着电梯的空腔飞速下坠，下坠了约五百米之后，终于来到第十层的电梯门前。 第十层的电梯门紧锁，先才下来的紫气正无头苍蝇似地在电梯门旁边上蹿下跳，见到明心下来，又兴高采烈作出锤子状，示意让明心砸门。 明心也是气笑了，这一扇完整的大门可不是先才那座被蛀空了的门，连激光炮都轰不出一点儿印子来，这东西真当她的头是锤子不成？ 寒意逼迫过来，上方，“勃林格”的触手锲而不舍地从电梯的通道里面追赶过来，“锤子”动作地更急，明心没好气地一把将它抓在手里：“锤你个头啊，没有其它路了吗？” 紫气锤子十分人性化地耷拉下头，显然是没有。 明心仰头望着压来的触手，比最开始颜色已经淡了许多，它的力量正在消退，虽然她自己的也没剩多少了…… 只能再拼一记了，正当明心要收魂进仙心，突然一阵巨响从电梯外传来，地震一般，整个电梯巨震，数米厚的合金层在这震动中，发出恐怖的扭曲声，居然在这震动中变形。 这里可是地下数万米深，到底是什么，能有这么大威力？！ 又是一阵巨响，电梯的大门轰然向里面破开一个大洞，一只拳头从洞里面冲出来，一把抓住刚缩回仙心里的明心，将她连着仙心从电梯里面拽出来。 手摊开，握着她的老人头发花白，满面皱纹，然而双目有神，精神矍铄，不是萧策是谁？！ 紫气欢快地投进主人的身体里，在老人的后方，一座巨大的牢房整个被分成两半，十几米厚的墙壁，如同被打开的坚果，被某种力量生生从中间撕裂开，明心忍不住抱怨道：“老头儿你这么厉害不自己出来，成心玩我们是不是？” 萧策笑骂：“蠢材，老夫要是早能出来还用得着指使你？” “小心点儿，那些触手还在，我不行了，后面就靠你了。”明心道。 “那些触手啊，自有人会对付它们的。” 几根残留的触手从被萧策打碎的电梯门当中探出头来，几乎在同时，一阵尖利的哭声飓风从身边呼啸而过，轰然将破损的电梯门撞得粉碎，明心定睛看去，那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长长的白发垂下来挡住了没几两肉的身子，身上几乎不着片缕，她的下半身是一条长长的蛇尾，鳞片因为长时间的牢狱生活已经发白溃烂，这居然是一个蛇人！ 蛇人的体型比一般的人类要整个大上两倍有余，长长的蛇尾盘在电梯间里面，几乎将电梯堵死，她抱着伸过来的触手大口地啃噬着，虽然在哭，脸上却充满病态的笑容，触手在她手中挣扎，明明是精神力构筑成的触手，却奇怪的没法挣断，被她大块大块地拉下来，就在这间电梯里大快朵颐。 “老怪物，让让地方。”萧策的手中，一杆漆黑的长枪出现，长枪拖在身后，灵气汹涌地从他的身体里迸发出来，整个人的威压汹涌向蛇人压去，蛇人一边大口地咬着触手，一边目光游移着，不时射向萧策的目光中，充满了贪婪。 犹豫良久，蛇人终于认定这位老狱友不是块儿好啃的骨头，更何况，老疯子实力深不可测，拖延了时间，这整个一座监狱的猎物就要逃了，她可是觊觎了这些美味一万年了呢！ 极为遗憾似地，蛇人让开一个足够一人通行的空间，吐着信子对萧策道：“老疯子，我会去找你的。” “最好不要，我可不想再见到你。”萧策说着已经闪身进入电梯当中，向着上空径直飞遁。 “那是蛇人吗？”明心忍不住问道，用的是修仙界的语言，萧策当然知道她所说的是修仙界里面的蛇人。 萧策微有些诧异，认识蛇人，见过蛇人样子的可不多，不过想到她八成书院那个地方教出来的，也就释然了，“是，不用管她，她已经疯了。” 不知为何，即便被关押了一千多年，萧策体内的灵气依然充沛如同在修仙界一般，元婴修士的速度何等之快，转瞬间已经沿着电梯的坑洞上升了万米。 上方一层厚重的金属闸门将通道封死，虽然仓促，勃林格的看守还是启动了紧急措施，封锁了这条通道，萧策沉声道：“抓稳了！”挥动黑枪，直刺闸门！ 勃林格监狱的外面，隐藏在一片平坦的荒漠上，这一天，如同地震一般，整个大地都开始抖动，地面上，以一个原点为中心，大地裂开道道裂缝向四方延伸开，轰隆隆的地动声越来越近，突然，一道紫光从那个原点当中冲出来，萧策带着明心轻盈地落在地面上。 举目四顾，萧策皱眉道：“你认不认得路？” “直接往天上飞不就行了？”明心道，这里环境如此复杂，她也是搭载在飞船上直接降落下来的，哪里认得什么路，。 “我们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基尔加图附近的舰队肯定启动了，现在八成已经在我们头顶上，现在从上面飞出去就是自投罗网。”萧策解释道。 有些事情不能念叨，几乎刚说完，上方引擎轰鸣，极目望去，一列列的火光流星雨般从天上坠落下来，那是喷射器发出的火光，这么多，不会全都是机甲吧？ “不知道，随便找个方向先跑再说！” 萧策也是这么想的，带着明心随便找了个方向飞遁，然而很快明心就发现不对：“你怎么这么慢？！”后面的飞弹已经追上来了！ 一道灵光射出，隔空斩破一只射来的飞弹，飞弹爆开，恐怖的冲击波冲击在萧策背上，忍不住气血一阵翻涌，只能将速度再提快一点，将将和门后面追踪上来的飞弹保持一致。 “刚才从牢里面出来时动用了秘法，现在透支了。”萧策解释道，“这飞弹也比当年厉害了，技术又进步了啊……” “那你什么时候能恢复好？” “好不了，我现在需要休息，你就没准备好后路吗？” 明心抓狂，她本来只是想见萧策一面，悄悄地来，悄悄地走，结果现在却阴差阳错地把萧策给拽了出来，差点没有被他坑死在里面，现在还要她准备后路？ 后路她确实是准备了两条，但是明心自己也不能保证它们会不会出现…… 前方的地平线上，一列银灰色的机甲突然出现，排列成一条直线，根根黑洞洞的炮口架起来，对准着迎面而来的明心和萧策，机甲阵列的背后，一架巨大的战舰停靠在那里，明心认得那座战舰，那是麦卡锡的座驾，他们是星河联邦的军队，他们怎么还在这里？！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天空上，更多的飞弹和无人战机正在降落下来，一时间，明心有种以世界为敌的错觉。 绝望间，一种深入灵魂的牵绊从遥远的地方出现，飞速地逼近，地平线上，一辆黑色的机甲出现在山巅，那一刻，明心感动地将要泪流，“东边东边！靠，关键时刻还得靠我！”木仙记 第150章 反击 当狰狞的黑色机甲出现在山岗上一刻，派克中将碾碎了手里的纸人，狠狠地推动机甲的推杆！ 机炮轰鸣，星河联邦的王牌战力，特种作战第一中队的二十一辆重型机甲，同时向着高速飞来的男人射出了主炮，然后整齐划一地转身，引擎发动，以派克中将的座机为箭头，排成一个雁阵迎向奔来的黑色机甲。 没有人为这样的阵容感到惭愧，在看过那段战斗录像之后，他们都知道自己正面对的是怎样一个敌人！ 七驾机甲猛然加速拉开距离，近身缠斗，剩余十四架分开左右两翼拉成一道火线，炮火和光束雨点般向着迎来的黑色机甲罩去，即便是赫拉星域的母虫，在战场上所能得到的招待也不过如此。 炮火掀起冲天的蘑菇云，滚滚浓烟当中，黑色机甲横冲而出，光洁的机身不曾有半点烟火的痕迹，她自空中俯冲而下，能量剑纵劈，如同死神驾临，斩在最前头派克中将的座机头上！ 警报狂飙，能量护盾的数值在飞快地下降，派克中将大声传唤道：“她的数值是银雷的两倍，B计划，近战牵制，远程火力集火！” 跃迁装置启动，派克从那恐怖的剑下瞬移开，七驾机甲的阵型丝毫不乱，顺势变换成周密的梅花阵，大量的胶质喷雾从七辆机甲当中喷射出来，只要沾到一点这些胶雾，就会被这些粘性极强的仿生黏胶黏地无法动弹。 而黑色机甲从来没有为敌人的举动做出任何问题改变，没有任何的花巧或迂回，她只是向前，下劈转为前刺，一套动作一气呵成，能量护盾隔开胶雾，携带着超出派克中将想象的速度，用护盾撞在他身上！ 这一次跃迁系统没有再救了他，刚刚落地立足不稳的派克中将一下子被撞飞，梅花阵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黑色机甲掀起一阵黑色风暴，虎入羊群一般冲进后方的远程火力网。 灵活的步伐鬼魅般穿梭在重重炮火中间，所有的炮火瞄准系统都像一起失灵了一样，纷纷落在她的身边，一机绝尘，十秒之内，不伤一人，却洞穿了这支王牌中队引以为豪的绞杀网！ 前方的浓烟当中，另一个老人破烟而出，他的身边，一颗明晶比他更快，几乎在机甲舱盖打开的瞬间就扑了进去，明心从仙心里飞出来给了包在装甲中的二号一个大大的拥抱：“我爱死你了！” 装甲的护目镜打开，露出二号平静如水的眼眸，“快进去，很烦。” “得令！”随着仙心飞回到识海当中，感知到仙心上的那道裂缝，还有几乎连成片的阴霾，连带着“她”的魂体也脆弱不堪，被撕裂之处还没有合拢，触目惊心。二号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怎么弄成这样？” “还不是因为他！”明心示意刚刚飞进来的萧策，一边撒娇道：“人家受伤了嘛，后面就靠你了哦！” “躺好。” 舱盖关上，不到半秒钟的急刹之后，机甲以更快的速度，一个漂亮的漂移，向着斜刺里开动出去。 外面炮火轰鸣，萧策却显得并不担心，他打量着身边全神贯注地操控着机甲的女孩儿，反而对这个突然出现来搭救他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刚才在旁边，他亲眼看到了那个灵魂拥抱了她一下，随后飞进了这个驾驶员的身体当中，这样的情形，和他刚才的可不一样，难道是一体双魂吗？ 在修仙界，一体双魂这样的事情绝对是少数，因为他们大多数都早早地消失在萌芽状态，要么是强的吞噬了弱的，要么是两败俱忘，像这样关系看起来极为融洽，共生于一个躯体当中的，委实是少见。 还有这部机甲也有点意思，精神力共感技术，他也曾研究过，但没想到能和机甲融合地这么好，这部机甲简直就像量身为修士打造的一样，其他人，即便精神力强度相同也发挥不出这样的效率，怪不得性能会比军方的精锐机甲队还高出一大截。 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穿越时空来救他，她到底是谁，会不会和涟漪有关？虽然隔着装甲和头盔看不清样貌，但那身形，和刚刚那双惊鸿一瞥的眼睛，倒是和涟漪有些相像呢…… 明心是不可能老老实实地躺好的，即便藏在识海中养伤，意识也时刻关注着外面的情形，关注着从镜头中传来的战斗画面，自然也注意到了萧策注视着自己，那渐渐变化的神情。 那是追忆的，带了几分欣慰，几分犹疑，几分老父亲似的欲言又止，明心被那目光看的浑身发毛，透过身子向萧策传音道：“老头儿你别瞎想啊，我跟你没半毛关系！你外孙女在城里开会呢。” 前半句，一头凉水浇在心头上，萧策瞠目，又随着后半句的出现绽开了花，一时间心里五味陈杂，竟愣在那里，过了两秒钟之后，突然反应过来了一样，一拍扶手道：“大联盟议会？你们居然把她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 明心绝倒：“老头儿你讲点道理行吗？把你从勃林格手里捞出来的是我，比她危险一万倍好不好？！”她就随口讲了一句，真亏这老头儿被关了一千多年，还能记得今天是大联盟议会。 “不行，我们得快点去救她！” “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现在自己飞过去救啊？” 机甲一阵剧烈的震动，能量护盾发出告罄的报警，二号淡淡道：“再吵就把你们一起扔出去。” 明心和萧策同时噤声，各自担忧地盯着监视窗口，虽然担忧的点各不相同。 博帕荒原上的突围和追逃一直持续到恒星降落又升起的时候才落下帷幕，这一战，是死神机甲的成名战，这个来自天秤星域的，一开始不被联邦重视的项目，后来被联邦大量列装进军部的采购研发计划里面，并间接地提高了机甲战士精神力强度的门槛，只是却再难有人复制那辆黑色机甲曾经的辉煌。 同样的，这一战也是联邦军方的耻辱，这一段战斗的视频，和后来记录下来的一系列影像资料，被列为大联盟各大军校学生必学必看的重要资料之一，以提醒他们在遥远的时空之外还有另外一群如斯强大的敌人，从而永远不忘将自己磨炼地更强。 一天一夜之后，明心一行终于彻底逃脱出追兵的追踪范围，这一战，共计击毁各种型号的机甲三十余架，其中属于联邦特种部队的就有15架，整个编队几乎被打散了，剩余的无人机，各类导弹更是不计其数。 而明心也付出了代价，花重金在黑市重新组装的死神号几乎报废，后半段路，她将千疮百孔的死神号藏在一处山洞里面，与萧策步行千里，直到萧策的状态恢复了一些，才终于从这片恐怖的荒原瞬移中逃离出来。 几乎是刚刚离开磁场的范围，明心就收到了来自李强的紧急传讯。 …… 基尔加图，大联盟议院。 为期三天的封闭式会议让这座历史悠久的议院几乎与世隔绝，于是当参会的大联盟高层得知勃林格监狱陷落的消息时，无不愤怒震惊。 加急会议被临时决定召开，会堂里，播报员正讲述着前方传来的消息：“目前已经确认，共有132名囚犯逃脱，其中包括两名超S级囚犯，经过基尔加图警卫队和星河联邦第一舰队的努力，目前已追回一百……” “没人关心那些蠢货怎么样了。”新任联盟首席军事顾问麦卡锡沉声道：“直接说那两个逃犯！” 播报员结巴了一下，赶紧道：“是的！目前2号逃犯已经逃窜，我们在勃林格的地下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地道，经过鉴定是2号逃犯临时挖掘出来的，搜捕队正在沿着地道追查，至于1号逃犯，被一架黑色的机甲所接走，派克中将已经确认击毁了那辆机甲，但是目前还没有找到……” “也就是说，两个最危险的混蛋全都跑了，而基尔加图的防御系统却毫无作为？”麦卡锡沉声打断道，毫不掩饰地倾泻着他的不满，实际上，麦卡锡比可怜的播报员知道这些消息要更早，就在会议的其间，坏消息也源源不断地传来。 就在刚刚，派克那个蠢货传讯过来，林枫那个孽子也已经从飞船上逃走了，临走之前破坏掉了飞船的动力系统，让飞船无法去追击萧策他们。 而且，派去劫持华夏联盟的李强中尉的特种行动小队也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几乎可以认定是失败了，甚至是已经全灭。 现在，和那个莉娅?海尔曼接触紧密的人当中，只剩下坐在对面议席上的那个女人。 侧方议席上的纽曼帝国的奎因元帅慢悠悠道：“不能太责备警备队，会议抽掉了太多的安保力量，更何况，我想诸位中的大多数已经忘了，当初我们花费了多大的代价才将那两个犯人捉住，比起那个……”奎因看向麦卡锡的目光如鹰隼般犀利：“麦卡锡元帅，我听说令郎林枫上校在会议开始之前刚刚受过您的特批，带着他的副官林溪去过勃林格，见过1号逃犯，而事发之后，又是您的头号部下派克中将组织对1号逃犯的抓捕，然后一整队特种机甲中队被一辆机甲打得溃不成军，元帅，是不是该先把这两件事情解释一下？” “林枫是他的个人行为，至于派克那家伙，奎因元帅，难道你怀疑我会故意放走那两个逃犯，真是太荒谬了！” “这可不一定，您刚刚提出了一个可能影响整个大联盟的议案，偏偏在这个时候，我们最重要的情报来源却在您的手底下逃跑了，如果您不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我恐怕议会要重新考虑一下对您的任职的合理性了。” “行了！”钟老沉声道：“现在纠结这些没有意义，这两个逃犯非常危险，就在你们吵嘴的这一会儿，很可能已经有人遭到他们的毒手，如今当务之急是怎么把他们抓回来。” “我和您想的一样钟老先生，当初那场战斗我也参加了，自然知道他们有多危险，但我害怕有人不知道，或是愚蠢到自以为能够控制那两个人。”奎因道，目光始终不离开麦卡锡。 所有的目光聚向麦卡锡，等待着他的表态，麦卡锡沉声道：“我会亲自主持对这两个逃犯的抓捕，如果三个月内没有抓到他们，我会引咎辞职。” “三个月，恐怕那个时候基尔加图已经是一颗死星了。”奎因维持着慢条斯理的腔调说。 “如果三个月内能抓住他们，我们应该感到庆幸，华夏也会派人协助你，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麦卡锡。”钟老一锤定音地道。 “基尔加图的警备力量也会全力配合。”奥本海默道。 奎因耸了耸鼻子：“既然这样，我也出一份力，还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吗？没有的话我们该去工作了。” 麦卡锡向着播报员不经意似地扫了一眼，播报员神色一凛，巨大的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大家都不会陌生的脸，大明星海尔曼正在上面仪态万方地笑着。 “关于那辆接应1号囚犯的黑色机甲，我们查到其主人是着名女星莉娅?海尔曼，由她的天车秘密改装而成，海尔曼已于四日前失踪，最后一次出现是在钟元帅的宅中，当晚钟慕晚的教授的实验室被盗，失窃的资料中包含了一张勃林格的设计图，还有大量关于异星能量研究的论文。” 有关海尔曼的一切资料被调集到了桌面上，包括她是怎么从一个三流佣兵团的医务员，摇身一变变成了如今享誉星际的大明星，信息当中甚至还出现一条数年前的新闻，在天网上曾经掀起过短暂的热议，随后又很快被淹没的“女鬼劫持矿船事件。” 里面的女子穿着一身古老样式的服装，不穿戴任何护具地站在太空中，面容居然和这位大明星参差仿佛。 嘈杂的议论声中，麦卡锡沉声道：“海尔曼只是一个个例，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异星人早就潜伏在我们中间，我本来想等掌握充足的证据再公布这些调查，现在看来证据已经足够了。” 议论稍停，麦卡锡继续道：“容我再次向各位强调一遍，这不是一场无意义的侵略，这是关乎大联盟存亡的战争！”木仙记 第151章 团圆 “类似的危言耸听的话我想在之前的议会上已经充分地讨论过了。”一直沉默的奥本海默突然开口义正言辞地道：“大联盟的人民刚刚从一场旷日长久的战争中得到安宁，为了之前的那场战争我们已经牺牲了太多本该用作民生建设的开支，我希望您在鼓吹这些阴谋论的时候多想一下那些为了战争而默默付出的民众们，而不是在这里胡乱攀扯这些东西。” 麦卡锡沉着脸道：“您说的很好，议长先生，马上我就会抓到那些奸细，到时候人民就会知道我并非危言耸听。” “多说无益，我看今天就到这里吧。”钟万山道：“关于那项议案的争议，一切等到抓到1号逃犯再说。” 议会厅的门再次打开，当第一批参会的人员正要退场的时候，麦卡锡突然大声道：“等一等！” 所有人都回过头来，就在刚刚，麦卡锡收到了一份通讯，他走到讲台边赶开播报员，在人群当中找到躲藏在奥本海默身后的娇小助理，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我想用不着等到那个时候，奥本海默先生，我刚刚收到一条来自联邦星际搜救队的最新消息，我想您会有兴趣听一听的。” 容不得奥本海默冷嘲出声，屏幕上已经联通了麦卡锡的光脑，上面出现一艘废弃的飞船和一个女性的照片。 “议长先生，我们刚刚在第五行星的小行星带附近找到了一艘六年前失事的私人飞船残骸，在上面找到了一具女性的遗体，经鉴定是联盟研发部的办事员鸽，她在六年前休假的时候被注册失踪，一年后又重新出现，这是一起典型的伪造精神力登记事件，我们请您一定要注意。” 屏幕上的画面被停住，画面定格，麦卡锡微笑道：“鸽小姐，请问您是谁？”奥本海默震惊地回过头望着刚刚为他立下汗马功劳的第一助理，五年前，正是他看中并提拔鸽的时候。 从屏幕上“鸽”的名字出现的瞬间，已经有至少三道九级的精神力量锁定住自己身边的空间，众目睽睽之下，李弦歌淡定地扶了扶眼镜，面露讥诮，仿佛刚刚听到的只是一个无聊的玩笑。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她要为自己辩解的时候，一个蓝色方块突然从她的手腕中漂浮出来，方块周围的空间扭曲，整个人就这样瞬间活生生地消失在人群当中。 一片哗然当中，三个身影闪电般冲出议会厅的大门消失，人群中的奥本海默目光发直地摔在自己的椅子上，默念着：“完了，全完了……” …… 基尔加图自由广场上人潮拥挤，上千不同种族的联盟人，身着着同样的衣服，正举行着一场集会，向正在召开的大联盟会议抗议战争和高税收，广场的中心，集会的领导者正在慷慨激昂地做着演讲，台下的抗议者们情绪激动，仿佛马上议会就会听到他们的诉求。 正当演讲步入高潮之时，讲台附近突然出现一声炸响，空间扭曲，一个女孩凭空出现在广场中间。 没有落在预料好的地方，李弦歌的攥了攥拳，突然腾空跳起，踩在拥挤的集会者们的头肩上飞快地向广场外围跑去，拦住马路上一辆正在低速行驶的敞篷天车，一手将里面的司机拉出来，自己跳进去，油门猛踩到底，天车嗡地一声从地面上射出去。 还未等到受惊的民众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三股强大的威压突然笼罩在广场之上，如同几天前发生在平谷区发生的那场事件的再现，一瞬间整个广场当中的人都被威压定住，随后威压一闪而过，向着刚刚抢车逃走的女人追上去。 天车风驰电掣，无数惊慌的人与车在身边掠影而过，硬生生把一辆民用的天车开出了军用机甲的气势，然而后面的三道精神力太快了，精神力九级的速度，又岂是一辆普通的天车能够匹敌的？ 一道数米长的精神力之箭突然从前方的高楼背后纡回出现，迎面射向自己，李弦歌心中一惊，那一瞬间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绝望之间，下方的一间工厂的车间顶棚突然爆开，一辆军绿色的机甲冲破顶棚冲天而起，如天兵降临，挥拳打在精神力之箭上，机械与这个世界最强精神力的碰撞，机甲的拳头被硬生生砸的变形，箭头爆开，强大的精神力波动向四方辐射在空中织成一张巨大的蛛网拦住前路。 李弦歌操控着天车猛转方向，天车发出不堪忍受的爆响，堪堪绕过突然出现的机甲，在精神力大网之前刹车停住，麦卡锡，钟万山和奎因，三个精神力九级的至强者从三个方向出现在空中，呈一个三角将机甲和天车围在中心。 “李强中尉有情有义，倒是省了我许多的麻烦了。”麦卡锡道，自昨日知道勃林格出事的消息以来，心情从来没有这么愉悦过。 紧盯着对面的三人，李弦歌咬牙道：“你来干什么？我说了，我不认识你，也不要你救！” 机甲盖弹开，李强双手持剑横在身前，戒备着那三人，神情冷峻地道：“快上来，我接你走！” 钟万山沉声道：“李强，记住你入伍时候的誓言，不要被这奸细蛊惑！” “钟将军您错了，何来蛊惑，他们根本是一样的人。”麦卡锡淡淡道。 李强嘴唇禁闭，再传音道：“快上来！”与此同时，李强用力向前斩出一剑，一道黑龙虚影从巨剑中咆哮而出，势要将三人一起吞没！ 剑气一出，谁又能说他不是修仙界的修士？李弦歌咬咬牙，猛地纵身向机舱里面跳过去，人在空中，突然如被毒蛇凝视，冰冷麻木的感觉瞬间爬满全身，居然被固定在空中。 旁边，李强放出的黑龙也轻易地在空中幻灭，麻木同样袭上心头，李强握紧巨剑，心中强烈的不甘之意传入剑中，感应到主人的意志，这把桀骜不驯的巨剑当中爆发出一阵龙吟，居然一剑撕裂开空气中的精神力禁锢，李强探出一只手，将不能动弹的李弦歌拉进机舱当中。 舱盖瞬间闭合，刚刚放出精神力禁锢的奎因微感意外地挑了挑眉，他向前伸出一只手平摊开：“感人至深，不过到此为止了。” 五指合拢，机甲背后巨大的精神力网爆亮，向着中心急速收缩，眼看就要将机甲捆住，就在这时，空中突然出现一声暴喝：“奎因老贼，你萧大爷还没死呢！” 乌光闪过，缠绕向机甲的精神力网寸寸崩段，萧策从虚空中出现在机甲之前，长枪横扫，枪尖在空中画出一道扇形的火墙，瞬间长成百丈高的火海巨浪，向着三人席卷过去，势欲吞食天地，焚烧万物。 如此恐怖的一击，仿若当年一幕重现，钟万山和奎因经历过那场战斗，自然知道厉害，纷纷向后撤走，然而麦卡锡却不知道，他不退反进，身形在空中虚化又出现，居然直接变成精神体穿越过火墙，蓄势向着正在启动中的机甲打出一击！ 斜向里，一抹豪光突现，凭着九级的精神力带来的感知能力，巨大的危机感在豪光爆发之前席上麦卡锡的心头，万分之一秒间，他取消了即将放出的精神力炸弹，将精神力在身边化成一张坚实的盾牌。 下一刻，剑光如龙而出，斩击在精神力之盾上，凝聚了麦卡锡半数精神力的盾牌深深凹陷下去，在那灼热的剑光当中，如沸腾的水蒸发着，循着剑光的方向，麦卡锡终于看到了发出这一击的人，是那个海尔曼！ 此时挥剑的她，再也没有那个风华绝代的大明星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强大和自信，只凭一剑在手，仿佛真有信心能将自己斩于剑下！ 辉煌的剑光稍纵即逝，正当麦卡锡凝神准备应对下一击的时候，背后的火墙突然炸裂开，刹那间，红色火焰组成的地狱吞灭了一切，被冲击波向远方吹走，麦卡锡只能眼睁睁地看到那老人从机甲当中将李弦歌两个接出来，空间扭动，四个人同时消失于空中。 喧腾的火焰，染红了半边天地，望着那遮天的火云，麦卡锡此生第一次对自己的选择有了一丝的怀疑，他一力推动的这场战争，真的是正确的吗？ …… 同一时间，基尔加图南部的一处贫民窟的废弃地下室里，明心四人从虚空中瞬移出来。 落地的瞬间，刚刚还大显神威的萧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明心在身边赶紧扶住他，才没让这个老人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在外孙女面前出了丑。 “老头儿你怎么样？我们还得接着跑呢！”明心关切道。 “不太行了，咱先在这儿躲一会儿，他们暂时找不过来，明心你去外面看看，把痕迹收拾好。”萧策咳嗽着道。 “行，就你会使唤人！”明心恨声道，还是依言披上装甲，认命的从地下室中跑出去，这一屋老的老小的小，别人去做她还真不放心。 临走之前，明心狠瞪了李强一眼，好在李强不是林枫，多少有那么一点情商，足够用，当即表示道：“我去帮忙！”紧跟着明心离开。 幽暗狭窄的地下室里，只剩下李弦歌和萧策这对初次见面的祖孙两个，萧策慢慢地咳嗽着，心中百感交集，想去看又不敢去直视，只能忍着咳嗽，低头调息。 而李弦歌的心情复杂同样不下于萧老爷子，本来她早就想好了，等来这里见到萧策，先替阿婆狠狠扇他一巴掌，然而真正见到时却发现，他和阿婆一样都老了，原本该是盛年，成就无限的他们，早早地衰老下去，再不复当年的绝世风采。 更何况就在刚刚，是他奋不顾身的将自己从死局当中救出来。 两个人都不知道如何开口，于是就索性不开口，时间在沉默当中点滴流逝，半个小时之后，出去安置的明心两个还是没有回来，萧策暗自苦笑，这两个小辈，都不是什么好人！ “我去找找他们。”萧策站起身来道。 “他们不会有事的。”李弦歌也站起来，两个人终于第一次彼此对视，如同不适应这样的角度，李弦歌微微侧过头：“你一个病号，少出去添乱。” …… 一个小时之后，明心两个从外面回来时，两个人依旧一人占据一边，相隔八尺远。 只是那种浓到呛人的尴尬气息却散了，一个在闭目调息，另外一个在低头研究一大堆图纸，虽然彼此没有交流，倒也算得上融洽。 李强提着一堆刚买来的食材，打了声招呼径直往上层去：“我去做饭。” 劳心劳力的明心长叹一口气，仰头躺倒在李弦歌的身边，头摆过去，正对着她面前的那些资料“这地方不错，我们能暂时躲两天，这是什么？” “自己看。”李弦歌头也不抬地道。 “我好累啊，你讲给我听呗。”明心是真的很累，救萧策出来的时候，灵魂本来就受了重伤，另外一半二号的体力和精神力，也在逃跑的过程当中几乎耗尽，虽然被萧策补了一些灵力，但又在刚才全部挥霍掉了，躺在地上，明心深感自己就是个要坏掉的工具人。 看到明心精神萎靡，却还要强撑的样子，李弦歌也心软了些，然而嘴上还是硬的：“累就少操些闲心，世界没你一样转。” “这可是你说的，你要对我负责……”声音越来越小，李弦歌转头看去，身边的女人呼吸轻浅，头倚在自己腿边，居然真就这么睡了。 摇了摇头，虽然知道这家伙比妖兽还壮，还是在脱下外衣来盖在明心身上，调暗一点光脑发出的光，继续研究着那些材料。 朦胧间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面杂糅着许许多多在勃林格里吞噬掉的黑暗记忆，算起来，这应该是个噩梦吧？虽然明知道，但明心却不想醒，灵魂的伤比想象中要严重地多，她太需要这样一场睡眠了。 明心是被香味唤醒的，揉揉肚子，居然饿了，再次诅咒一遍现在这需要吃东西的羸弱的体质，明心抱怨道：“李强你把东西做的那么香干嘛？好歹让我多睡会儿！” 李弦歌当啷把一只碗摆在明心身边：“你已经睡了一天了，这是给你热的剩饭！”木仙记 第152章 萧策的故事 一番休整之后，疲惫的四个人终于坐下来分享各自获得的信息，准备着下一步的计划。 “麦卡锡在议会上正式提出了大规模入侵修仙界的议案，纽曼帝国虽然提了些反对的意见，但目的是和星河联邦抢夺这次行动的主动权，本身也是支持的，自由星盟一向保持中立，唯一坚决反对这项提案的只有华夏联盟，大联盟议会的行政官员大体上也是反对的，只不过那些人……” “都是些墙头草。”明心补充道，她取出光脑——光脑是刚刚“借”来的，明心几个人的光脑终端现在肯定已经被监控了。 光幕上面投射出最新发布的消息，新任大联盟议长奥本海默在自由广场进行了公开演讲，他先是沉痛地哀悼了在劫狱事件和昨天发生在基尔加图的恐怖袭击事件中的死难者，然后慷慨激昂地陈述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威胁。 “我怀着沉痛的心情告诉大联盟的所有公民，战争的阴影依然笼罩着我们，新的敌人以更残忍，更强大的姿态出现在我们面前，我宣布，从今天起大联盟进入紧急状态，同时我也代表议会向所有公民保证，我们永远不会坐以待毙，任何敢于伤害大联盟公民的人，必将为其罪行付出代价！” 海潮般的声援当中，明心切换了光脑上的画面，淡淡地评论了一句：“出色的演说家。” 李弦歌拳头紧紧地攥着：“应该是因为我，奥本海默需要保全他的位子，所以和军方达成了妥协。” “一千年前他们也是这么说的，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就算没有我们，只要大联盟对灵气的觊觎不灭，这一战就不可避免。”萧策道。 “对啊，这事儿怎么看都是萧老爷子的错。”明心打趣道：“一直问你都不跟我讲，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当年啊……”萧策追忆道：“这要从最开始的时候讲起了，其实天国之门这东西，最开始还是我发明的。” “什么？！”三人同时瞪大眼睛，想过萧策可能是实验用的死囚犯，可能是被误卷入的倒霉蛋，却没想到会是这样。 “不能全算我，这个项目联盟一直在研究，我的团队只不过先走了一步而已，当时天国之门研究出来，是为了探索其它维度的世界，通俗一点讲就是平行世界，但问题是天国之门只是打通了通往其它世界的单行通道，但有去无回，当时很多人嘲笑我们研究了一个史上最贵的垃圾场。” “为了证明我的理论，我带着两个助手，还有一个超级AI主脑亲自进了天国之门。” 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把自己送进一台没有验证过的试验品，明心深感无语，她终于知道李弦歌的勇气是哪里来的了，这份冒险基因还真是一脉相传。 “我路过很多的世界，多是匆匆一瞥，那些世界荒芜，并且大多数都很不稳定，我的两个助手也在那时候失散了，直到来到修仙界时，天国之门被天道壁垒干扰，随后便坠落在了三圣山。” “在三圣山我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师父，师父是个很伟大的人，他没有任何怀疑地接纳了我，对我的经历很感兴趣，从他身上我也知道了我之前对世界的认识多么狭隘，我打开了一道新的大门。” “随后就是我在修仙界的生活，我认识了很多人，渊，老油子，还有你阿婆……” 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明心轻咳一声，萧策失笑道：“人老了，说话有点啰嗦，你们见谅。” 组织了一下语言，萧策继续道：“我依然没有忘记我的研究，在修仙界，我得到了全新的思路，我写书挣了很多灵石，师父对我的帮助也很多，结合了修仙界的炼器法和037号存储的大联盟的技术，我打造出了银河号和上面的天国之门，同时我也找到了往返两个世界之间的办法。” 萧策向李弦歌伸出手，李弦歌默契地取出那个方块交给到萧策手中。 萧策从方块中抽出那根簪子，方块又变成最开始的形状，萧策道：“我叫它们信标，当它们分开的时候，能感应到彼此的位置，并创立一座临时的空间门，返回到信标另一半所在的世界。” “信标的发明让我终于能实现两个世界之间的往返，每隔大约十年的时间，能够在天道壁垒最弱的时候穿梭两界，那个时候我已经决定留在修仙界，但是在这边还有很多许多事情需要了结，我的亲人，陪着我实验的助理，还有我多年的研究也需要一个交待，所以我决定回来一次，同时也是对信标的一次实验。” “征得了师父和涟漪同意之后，我回到了这里，回来之前师父曾经提醒过我，不要与这边的人接触太多，最初的几年我很小心，但说是虚荣也好，我还是想给这么多年的努力一个交待，所以我控制了104研究所的一个研究员，以他的名义布了两篇文章。” “没有想到的是，这两篇文章得到了联盟高层的重视，当时负责与那个研究员接触的正是奎因，奎因很快发现了精神力控制的迹象，从那时起联盟开始寻找我。” “以你的能力，想要不被抓住很轻松吧？”明心道。 “不错，但我也有想从奎因身上得知的消息，许多之前不了解的事情，我离开的这将近一千年里大联盟对天国之门的研究没有停止，他们建立了一座巨大的天国之门，并且也定位到了修仙界的位置，还从里面抽取了部分的灵气制造成人造灵石，而我的信标技术刚好补全了这个项目最后的技术缺陷。” “那个时候议会也提出了像今天同样的议案，我曾找上其中几个关键人物谈过，但我展现出来的能力反而更加深了他们的兴趣，于是我只能再消除掉他们的记忆，频繁的几次之后，反而暴露了更多的行踪，那时候我意识到师父的担忧，这项技术可能将两个世界同时拉入毁灭，于是我决定彻底消除掉这项技术的资料。” “可能吗？”明心忍不住质疑，天网技术如此发达，资料可能埋藏在天网的任何一个角落，除非将整个天网系统毁灭，但那约等于是毁了大联盟的根基，哪有那么容易。 “至少可以拖延，让我有时间回去和师父商讨对策，这项研究是绝密，只要处理掉几个实验室，再消除掉其中几个关键人物的记忆，就可以让研究停滞甚至倒退，我应该已经算是成功了，至少这千年里大联盟没有将这个计划推行下去，直到现在。” “如果不是在破坏最后那座天国之门时遭到了埋伏，我早应该回去了。” 故事到这里画上一个句号，如今需要面对的是现在的事，李强开口道：“那个信标呢？为什么会出现在地球？” “地球？”萧策道。 李强讲述了他是如何从地摊上淘到这枚玉簪，之后在一次失足坠崖之后莫名其妙“穿越”到修仙界的经历。 萧策沉吟道：“当初我被围攻，眼看已无力逃脱，便让信标自行启动，让它返回修仙界，一方面不让大联盟的人顺着信标找到修仙界，另一方面我在信标当中向师父和涟漪寄存了一些话，提醒他们大联盟的动作。” “但当时并非天道壁垒开启的时间，现在想来信标应当是遗失在时空乱流当中，后来又碰巧被你捡到，这信标也是一件法宝，认你为主后，在你遇险之时信标自动护主，按照你所说的时间，那时恰好是天道壁垒打开的时间，才最终带着你返回修仙界。” “李强穿越过来的那年和阿婆开始衰老是同一段时间，所以阿婆之所以性情大变，就是因为收到你在信标里附着的传讯。”李弦歌道。 萧策沉沉地点头，这一道讯息从时空中辗转，迟来了一千年，斑白了两人发。 明心煞风景地打断道：“那现在呢？两块信标都在这里，我们要怎么回去？”她所最关心的问题从来都是这个。 “我建立的天国之门本身也是一块信标，只要时间到了，就能凭借它们回去，但一块信标的能量只能把一个人稳定带回去，再多了很可能会出现李小兄弟这样的情况，被传送到其它的地方。” 他们有两块信标，但即便不算现在查无所踪的剑凌云，这间屋子里也有四个人，明心不无阴暗的想，早知如此，她还费劲去救萧策干什么？再把李强偷偷干掉，她就能和李弦歌双宿双飞一起回去了。 不知远在天边的剑凌云知道自家徒弟根本没想过给她留一个位子，会作何感想。 不过也只是想一想而已，问题还得解决：“这东西都是你造的，你就不能重新再做一个吗？”明心问萧策道。 “可以是可以，不过那需要修仙界的材料，没法子凭空捏造出来。” 明心不甘心道：“这么大的宇宙，找不到相似的材料？” “所以我才没说不可能，但是太难找了，许多材料即便在修仙界也极为稀有，想要找到替代品，恐怕需要很长的时间。”萧策道。 “还有一种方法。”李弦歌说：“据麦卡锡的说法，他们已经建立了一座通往修仙界的巨型天国之门，我们可以搭乘它回去，如果筹划地好的话，我们可以毁掉它。” 完了！明心不禁扶额，她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个，这对祖孙俩就是典型的书院弟子，满身的正义感，面对这样关系两界命运的大事怎么可能置若罔闻？ 看着满脸皱纹的萧策，明心仿佛看到了自己，今后在勃林格最底层里孤独终老的日子。 “不。” 令明心吃惊的是，说出这一声不的居然是萧策，他说：“两个世界的命运不应该承担在几个人的身上，这份重量是任何人都承担不起的，我曾经努力过，但结局就和今天一样，只是短暂的拖延，最终却更坚定了大联盟的野心，如今信标返回，来自大联盟将要入侵的消息必然已经被书院知晓，我们现在最该做的，只是安然地返回，更多的事情，不该，也不能由我们来承担。” 明心感动的热泪盈眶，不愧是差一点成为夫子的男人，说的太有道理了！ “但是，我们还是要想办法回去，借助大联盟的力量是快捷的办法。”李弦歌皱眉道。 “只是方法之一，我刚刚想到一个地方，或者可以解决我们如今的困境。” “哪里？”三人异口同声道。 萧策一字一顿地道：“世外仙境，女娲圣殿。” …… 萧策的情况很严重，在勃林格当中被那怪物折磨了一千年，随后又以身为饵为明心拉扯出空间来，再之后强行破开牢笼，力抗三大高手，即便强大如他，也几乎油尽灯枯。 明心一行整整在贫民窟当中修整了一个月的时间，萧策才终于将体内的伤情压制住，这一段时间里，有关另一个世界的威胁论被炒地沸沸扬扬，有关他们几个的通缉更是满天横飞，整个基尔加图都在整顿戒严，层层星舰将这颗星球围堵的滴水不漏，明心几人的躲藏地，尚且有好几次差点暴露，想要突围出去更是困难。 然而主持搜捕的麦卡锡做梦都没有想到，明心几人反其道行之，回到了初始之地，位于博帕荒原深处的勃林格监狱。 穿行在深不可测的地道当中，明心忍不住向前面的老人抱怨道：“萧老头儿你也太偏心了，为什么这么危险的事情专门找我来做，他们两个在外面修机甲？！” 萧策道：“你一个剑心境的结丹修士都知道危险，还让他们两个跟来，万一打起来，我想带着你们跑都没法跑。” 明心：“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看得起我咯？” 萧策笑吟吟道：“你这小娃儿悟性不错，不愧是我书院的三代真传。” 明心切了一声，不受他的马屁：“先说好，等会儿要是打不过，我先跑，你断后。” “然后你回去就把姓李的那小子砍了，你和弦歌回去？” “算你聪明。”明心狞笑道。 “嘘，噤声，我听到她了！”木仙记 第153章 蛇人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基尔加图的地下已经延伸出一座宏伟的地下迷宫，尽管大联盟用尽了所有能够采用的技术手段，依然没有将迷宫的缔造者从她的巢穴当中挖掘出来。 如今，这座地下迷宫里到处散布着机械的残骸和血液的腥味，这一个月里追捕者和洞穴的主人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收敛了气息，随着萧策走出数里的距离，明心才终于听到了萧策所说的声音，那是非常轻微的呼吸，呼吸中并不平稳，带了一些撕裂感，它的主人的肺或许破了。 明心无意地看了一眼萧策，这是她的耳朵第一次输给别人，而且输地很彻底。 萧策传音提醒道：“大联盟的人也追过来了，先解决掉他们。” 呼吸忽隐忽现，她应该还在地下迷宫里面移动，但是逃脱不了萧策的顺风耳，他们距离那个呼吸的位置越来越近，空气中的血腥味道也越发地浓烈，除此之外，还有机械部件轻微的摩擦，这就是萧策说的大联盟的追兵吧？ 萧策是元婴修士，按照萧策的解释，元婴境界和结丹筑基等不同，体内已经自成道体，能够自行衍化出灵力来，几乎无穷无尽，所以萧策即便在这个没有丝毫灵气存在的世界也能使用灵力，甚至还能作为电池为明心补充灵力。 有了灵力就能施展法术，再加上个人装甲的作用，科技和法术的双重作用之下，两个人几乎完全从世界上隐形，从地道中的岔路绕过去，飞快接近那一列大联盟的追兵。 来到近前，明心两个才发现，这追兵原来是一大群一米多高的机械蜘蛛，一只只蜘蛛沿着圆形的地洞四面，向下寂静而迅捷的攀爬，地道弯曲，一眼竟望不到边，明心粗略数过，这一群机械蜘蛛至少有近千只。 如今地下随处都有可能藏着搜捕队，得一下子将这些蜘蛛一网打尽才成，若是被跑出去了一两只，都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两人对视一眼，明心点了点头，飞快在周围的地道当中安装好信号干扰器，随后，萧策将手按在洞穴的岩壁上。 大地突然开始抖动，整个机械蛛群发出示警，却发现传输出去的信号被莫名干扰住，下一刻，山摇地动，长达近千米的地道整个垮塌下来，大地的威力将蜘蛛群全部埋葬，地动结束，原本是岩体的地方被震落下来，出现了一条新的崎岖通路，明心和萧策赶紧穿行过去。 萧策引起的地动也让那个呼吸声被遮掩了，当坍塌的声音止歇的时候，那个声音已经彻底不见，如同消失在黑暗的坑道里。 不敢放出精神力打草惊蛇，只能凭借五感追踪对方的方位，走到一处狭窄的拐角，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地穴，明心嗅着空气中越发浓郁的血腥味，她就在里面，或许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咬断她的脖子。 一个唤出黑枪，一个取下合金剑，萧策走在明心前面，两个人警惕万分一步步绕过拐角走进地穴当中，黑暗的地下，空气静地落针可闻。 突然，一声蛇麟破擦在石头上的声音，危机感袭来，明心只来得及快速蹲下，同时高举利剑向头顶上一刺，削铁如泥的合金剑撞击在某个极坚硬的物体上卡住，凌厉的爪猛然风在同时向自己天灵处罩上来。 明心只觉头皮一阵生疼，利爪撕裂了头顶的装甲，一头青丝被劲风削掉一大片，劲风又至，这时前方萧策已经反应过来，他低喝一声，隔空挥出一掌，明心头顶上传来一声闷哼，一个巨大的物事飞出去重重撞在坍塌的岩壁上。 借着夜视镜，明心看到刚刚袭击她的那个东西，正是当日和萧策一起从勃林格监狱里面逃出来的女蛇人，她比最开始见到的时候更瘦了，长长的白发变成乱糟糟的一团，身上的鳞片将近有一半已经翻起来或者干脆脱落掉，血水不断地从撕裂开的伤疤里面渗出来。 女蛇人躺倒在乱石堆上，刚才的突袭似乎耗尽了她最后的体力，身上遭受重击，一时竟不能爬起来，她的肺破鼓似地鼓动着，然而还是将身子缓慢地盘成一团，双手撑着地，作出攻击的姿势。 萧策沉声传音：“不要大意，就算烂的只剩下一堆骨头，蛇人也能爬起来咬死一个元婴修士。” 蛇人突然低沉地笑起来，断断续续地道：“咯咯咯，老疯子，我就知道是你，在这里再没有别人会来帮我了，你让我缓一缓，马上我就能咬死你，喝光你的血了。” 萧策微摇头道：“老怪物，我不是找你打架来的，只要你帮我一个忙，我有把握把你从这里带出去。” “帮忙？”蛇人低声重复着，仿佛在考虑，她小声说着：“很好，我会帮你忙的。” “帮你上路！”蛇人突然狞笑着从坑洞深处射向萧策，蛇尾的力量轻易将巨石击成碎岩，速度比最开始突袭自己时有过之而不不及！ 不愧是生命力强大蛇人族，但是，如果连她都能看清她的攻击，更何况是萧策？ 黑枪出动，枪尖与蛇人的双爪剧烈地摩擦，萧策挥动枪杆，将枪头上的蛇人一道弧线甩飞出去。 蛇人身体尚在半空，口中已经射出一条长舌刺向明心，明心暗叹，又被当成软柿子了，剑心听剑，人剑合一，斜刺向蛇人舌尖上分叉的信子，速度虽然不及，但是论及力道和着力点的精妙，却丝毫不下于蛇人。 这一剑看似是两方对攻，实则明心一直专注等待着应对蛇人的变招，一招递出，后面整个生发之意将绵绵不绝，即便是堪比元婴期的蛇人也不可能短时间内攻破她的防守，她的作用只是牵制，只要缠住这根舌头，萧策想抓住她的机会就大了。 然而，另明心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当剑尖与舌尖将要接触的时候，蛇人的舌头突然一僵硬，居然就这样被明心一剑点在中心！ 为了应对这一根舌头，明心已是绝学尽出，这凝聚了剑心期剑修全力的一剑又岂会是等闲？蛇人的舌尖被斩断，鲜血从当中喷涌而出，整个通风不良的地下坑道瞬间布满浓郁的血腥味，闻起来竟阵阵眩晕。 明心心中微惊，这蛇血有毒！她是故意的？下意识先退开一步，用装甲封住口鼻，凝神戒备着蛇人的动作，然而蛇人却没有做任何的追击，流血的舌头也顾不得止住血，整个人如被某种力量定在那里。 “是你做的？”明心传音问萧策。 “不是。”萧策也微诧异道，“先不要轻举妄动。” 突然浑身一个激灵，女蛇人猛地抬起头，狂热地向明心扑过来，一边萧策轻喝一声：“咄！”，空气中突然浮现出一道锁链挡在女蛇人的面前，女蛇人如同没看见一样径直撞了上去，被那道无根的锁链牢牢缠住，虽拼力挣扎也不能再前进一步。 然而女蛇人依然没有发觉，一双眼牢牢锁在明心身上，口中不住地说着：“娘娘，是娘娘的味道，是你吗娘娘？你原谅霞儿了吗？” 明心和萧策对视一眼，各自都觉地诧异，女蛇人挣扎地越加激烈，锁链缠的也就越紧，勒地她身上完好的鳞片也块块剥落，弄得鲜血淋漓，更加惨不忍睹。 明心心中忽然闪过一个猜测，她走到女蛇人的面前，生出一点柔和的灵光稍稍照亮黑暗，随后摘下了装甲的面具。 柔和的光辉中，一张梦幻般的脸就这样呈现在女蛇人的面前，她突然不再挣扎了，从喉咙深处，发出嘶嘶地两个音节。 那是属于蛇人的古老语言，明心本不该识得的，但是这两个音节，她恰好在青莲梦境当中，听祖蛇神说过，这两个音节，代表着女娲！ 女蛇人突然垂下头，她颤抖着，躲闪着，不敢接触明心的目光。 明心抬起一只手，慢慢向女蛇人的脸上靠近过去，萧策忍不住在出声提醒道：“小心，她的神志已经不清醒了，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 明心的手稍顿了一下，随即道：“无妨的”，鼓起勇气，手落在女蛇人消瘦的脸颊上，轻轻磨挲着上面出溃烂的弹片创口。 细雨般滋润的灵力慢慢润透在伤口上，伤口肉眼可见地复原着，女蛇人依旧颤抖着，垂下的双目中却忍不住流下两行眼泪，回忆着记忆里女娲的样子，明心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萧策突然发现明心的气质变了，那悲悯的，纯洁的目光，仿若不谙世事的少女。 “霞儿，别哭了。”这一声霞儿叫出来，萧策只觉得身上一苏，见鬼似地重新审视着明心，现在的年轻人，不简单呐！ 而蛇人没有停止哭泣，她只是不再颤抖了，头轻轻依靠在明心小她许多的手上，泪水如注留下，喉咙不住地抽噎着，强大的蛇人，令人闻风丧胆的杀人狂魔，此时哭的像个孩子。 或者她此时真的是个孩子，那种深深的悔恨，纯然的眷恋，透过相互接触的皮肤，明心能感觉的到，不着声色地施展引魂术，属于女蛇人的记忆从她的脑中倾泻出来，她叫弥霞，原本是女娲圣殿的见习祭司…… 弥霞的神志不清醒，从她脑中传来的记忆也显得凌乱无序，明心正凝神分辨间，萧策忽道：“有搜捕队要过来了，我们得快点离开。” 他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该有人过来了，明心只得暂时中断了引魂术，弥霞头倚在明心手上，就这么昏睡了过去。她本来就已经身受重伤，全靠一口气在撑，现在心里的那根弦松了，昏迷地不能再死。 明心冲着萧策点了点头，萧策取出一只小塔，蛇人庞大的身躯被缩小吸收进塔里，两人重新隐匿身形，飞快消失在迷宫深处。 …… 萧策的秘密基地埋藏在博帕荒原的地下深处，这里原本是曾经的104研究所废弃的一座设施，千年前被萧策临时征用下来，用来进行一些补充的实验，现在一千年过去，秘密基地当中的设施居然没有太多的最坏，简单修复一下就能投入使用。 萧策在千年前用大神通将这座地下研究所整个移位了十里的距离，故而暂时不用担心大联盟顺藤摸瓜找到这里来，萧策甚至在这里收藏了两架轻型机甲和一辆护卫舰级的小型飞船，经过这几日的李弦歌两人的不懈努力，等明心和萧策从地下回来的时候，已经可以宣布投用了。 可惜的是明心的死神机甲这次彻底没戏了，明心偷偷去藏机甲的地方看过，那里已经被发现，埋伏着大联盟的重兵，正等着她们自投罗网。 蛇人的恢复能力不是吹的，明心只是向萧策的宝塔中渡了一点灵力，仅仅一天的时间，弥霞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已经全部结痂愈合，第二天夜里就清醒了过来。 清醒的蛇人依然危险，从那之后明心每天必须时刻将萧策的收妖宝塔带在身上，不然这位蛇人就会在里面闹个天翻地覆。 即便待在明心的身边，精神状态不稳定的蛇人也时常无法平静，有时候是撞击宝塔，更多的时候是自残，每当这个时候明心就要模拟成女娲的样子，温柔或严厉地向弥霞说上两句话，这样的次数多了，明心总觉得其他三个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 通过弥霞的记忆，明心几人终于得知了关于神秘的女娲圣殿的一些线索，如今最后一件难题，是从基尔加图突围出去。 萧策的打算是建立一座一次性空间门，相当于天国之门的简化版，可以直接将他们传送到两个星系之外，秘密基地中存有一些材料，剩余的部分，明心之前藏匿了大量的现金，由萧策回到基尔加图冒险取了出来――她存在银行里的财产已经全部冻结了。 有了这些星元，明心通过暗网，分成好几批匿名在黑市采购出来，偷偷运送到秘密基地里面组装。 紧锣密鼓地忙碌了一个月，在空间门即将落成之时，大联盟的追兵，终于寻到了秘密基地的门外。木仙记 第154章 世外仙境 星历FS512年11月13日，当星河联邦第一舰队的特别搜捕队终于沿着蛛丝马迹找到位于荒原深处的异星实验室时，只看到地动山摇，方圆十里之内的大地突然向下凹陷，最中心处更是陷落出一个深深的洞穴，等到搜捕队小心翼翼地走进洞穴的最深处的时候，只剩下满地被空间之力撕碎的机械器件。 为了安定民心，两天之后，大联盟议会宣布从勃林格监狱逃走的两名超S级逃犯已经被格杀在博帕荒原深处。 大联盟里有多少民众会相信这项通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心他们知道联盟的各大势力绝对不会就这样放过他们，实际上，经过基尔加图的事件，天国之门计划和有关异星的信息已经通过天网发酵，在整个大联盟的范围内整个传开。 围绕着这几个来自异星的特殊逃犯，各个大小势力开启了明争暗斗，所有的人都想第一个抓到他们，在未来与异星的碰撞当中占得先机，甚至在有些星球上，还产生了一些奇怪的宗教，他们将这几个现身在星际的异星人奉为下凡的神明，四处鼓出着神界降临，即将清洗世界的言论。 如果这些教派的预言真的有一天变为现实，那时候他们会发现，所谓的神明，也不过是另外一群普通的生灵而已。 …… 漫漫的星空中，一艘飞船孤独的航行，时间已经过去五年了，当步入这片无人的深空，明心才知道五年的时间在这里并不具有很么特别的意义，在这无尽的时空沙漠里，这段时间只是一粒小小的沙子。 翘着腿躺在飞船的表面上，真空里没有摩擦，没有风，宇宙的射线也伤害不了她，明心这几年里每天都会来这里看一看这片星海，再美丽的星海看久了也会厌倦，但再令人厌倦的东西，如果没有其它的事情可做，也会变地有趣味。 这片星空，也是一本看不完的大书。 “女孩子家，老躺在这里对皮肤不好。”萧策漫步过来，盘坐在明心身边，也同样望着远方的星河。 “那种东西，会长好的。”明心张开五指撑在面前，原本白皙的皮肤微微发红，但她看的不是这个，她看的是落在五指之间，缤纷的能量，宇宙间的无处不充满了各种的能量，每一种都是独一无二的，越是了解，明心越是为这个世界的复杂而惊叹。 “你真的不准备回去吗？”萧策道。 “萧夫子是来找我谈心的？” “然也。” 明心放下指头盖住眼睛，就算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无法完全适应这片星空的晃眼程度。 “我可没说不回去，只不过可以不第一个回去而已，萧老头儿你可别想扔下我不管。” 这所以会有这样的一问，原因还是源自于几天前的一场谈判。 临近修仙界壁垒打开的日子，两块信标上面的能量越来越强，它们会自动吸收宇宙之间的能量，按照萧策估计，等到三个月之后，这两块信标就能够带两个人回到修仙界。 在星海中间航行至今，依然没有找到女娲圣殿的所在，未来的路还不知道有多远，很可能等到信标准备就绪的时候他们还在这片星河里面漂流，为了不在那时候产生不必要的纠纷，飞船上的四个人在几天前开了一场会，研究两块信标的归属。 首先发扬风格的是萧策，他有一个十分正当的理由，制造天国之门的技术只有他会，找算找到女娲圣殿，也必须由他来制造信标，从而带着另外一个留下的人回去，这是让所有人都能安全回去的唯一方法。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是，第二个表示可以留下的居然是一直以来最想回去的明心，她的说法是：“我要是走了，你们谁能制得住弥霞？” 两个“长辈”发扬了高风亮节，李弦歌和李强两个“小辈”同样感动不已，李弦歌表示一定要拉着萧策回去见她阿婆，李强啥也没说，背着他那把宝贝剑练武去了，最后的结果就是四个人都要留下来，要走大家一起走。 是不是很感动？ 想到这个，明心不禁皱眉道：“萧老头儿你与其在这劝我，不如去教训一下他们两个，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留在这儿还不够拖后腿的。” 萧策笑道：“那两个娃娃个顶个的犟，你又不是不知道，倒是你，我可不信你留下来是为了那老怪物。” 从明心腰间的宝塔中，发出危险的嘶嘶声，明心拍了拍塔尖，嘶嘶声渐渐弱了下去，明心得意地斜了一眼萧策：“你确定你现在还能打得过她？” 萧策无谓地摇摇头，倒不是因为他惧怕弥霞，这些年虽然蛇人恢复的很快，但他同样已经回复到九层的实力，比较起来，还真不怕这蛇人，只是看出明心回避的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多说这个话题。 飞船开始加速，前方一股不易察觉的引力拽住飞船，将它一点点拉向它的咽喉，萧策站起来道：“回去吧，要进虫洞了。” 明心也坐起来，望着前方纯净的一片黑幕，那里隐藏着宇宙间最恐怖也最神奇的造物，黑洞。 “越过这道虫洞就到女娲圣殿了吧？”明心道，身畔的宝塔微微颤动，明心轻轻地用手指敲打在上面，抚平着蛇人焦躁的情绪。 “不一定，老怪物和我都有许多年没有去过那里了，无法保证女娲圣殿还在原来的地方。” “但总归很近了，她能感觉地到。”明心说的是弥霞：“说不定我们来得及一起回去呢？”。 “宇宙中间，很近的距离也可能是十几光年。” “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一个所有奇迹都可能发生的地方。” 飞船开启能量护盾，和宇宙间所有的光辉一起，投入大黑洞深沉的怀抱。 …… 宇宙中有很多虫洞，它们之中有的可以预知，大联盟利用这些虫洞，创造了星门，建立起来了辐射数十个星域，亿万光年距离的广大星际文明。 还有一些虫洞，没有人知道它们通向哪里，因为从来没有任何进入东西从它们里面的东西重新出现过，有人说它们是连接另一个维度的大门。 没人看过虫洞内的风景，因为穿越虫洞的过程，时间和空间会一起被凝固，一切都会被冻结，所以当明心重新透过飞船的弦窗看到世界时，仿佛有人一下子切换掉了一张幻灯片，由黑幕变幻出靓丽缤纷的色彩。 这是一片奇妙的世界，他们突然由无尽的太空出现在离地面不到万米的距离，飞船以接近光速的速度向下倾斜着冲向地面，即便是强如萧策也来不及反应，飞船就这样直愣愣地撞进一汪湖水里！ 如同一束光折射进水里，狠狠扎在湖底的岩石当中，飞船外面的能量护盾为他们争取了一些时间，这个时间终于足够萧策施展神通，在飞船的外面构筑起一道折叠空间，这才将飞船停下来。 勉强算是着陆成功，然而飞船还是受损颇重，机翼变形，机舱前面的窗子整个碎了，大量的湖水从外面涌进来，几乎在湖水涌进的同时，浓郁到将要让人窒息的灵气瞬间充满整个机舱。 即便在修仙界最好的洞天福地明心也没有遇到过如此浓郁的灵气，久旱逢甘霖之下，一时间竟被冲地眩晕，顺着七窍之内灌进去好多水。 灌进身体里的水如同蒸发了一样，毫无阻碍地在体内扩散，如同将每一寸血肉都溶解在这水里，随着水流涌入，明心只觉全身一阵奇痒，一缕缕黑色的雾气从肌体当中蒸发出来，溶解在水中，顺着水流的流动不断冲刷出体外。 随着黑雾流出去，身上越来越轻，体内蒙尘的金丹如被洗净，放射出耀眼的光泽，灵力奔流，力量不断回到自己身上，这些水清洗干净了她体内的杂质，那个强大的她又回来了！ 注意向其他几人，李弦歌和李强同样身上“黑烟滚滚”，他们身上的杂质比自己更多，此时正咬紧牙关忍耐着这奇痒，无暇它顾。 萧策的情形又不同，他的身上没有黑烟，而是不断爬出来许许多多细小的精神力触手，一根根鱼苗似地，游进湖水当中消失不见。 原来这些年来“勃林格”的影响一直都没有消灭吗？ 腰间的宝塔突然开始剧烈抖动，明心神识扫去，发现弥霞正在里面痛苦地打着滚，不断撞击着塔身，从塔身上渗进去一滴滴的水珠，每一滴滴在她身上，都冒起一阵青烟，将皮肤腐蚀蒸发掉，这种对他们大有益处的水，对弥霞居然是剧毒的毒药吗？ 筑起一层灵力屏障挡在宝塔外，然而没用，水流毫无阻碍地穿过屏障，明心望了望其他三人，暂时还没有被洗涤干净的迹象，有萧策在应当无碍，向弥霞道：“霞儿，忍一忍。”带着宝塔飞快地上浮。 湖水深不过百米，明心顷刻便冲出湖面，此时里面的弥霞已经彻底癫狂，宝塔在她的撞击下危险地膨胀起来，随着撞击不断地变形着，现在已经膨胀成半人高，还在不断地膨胀，随时要从里面炸开。 明心将灵力输送进宝塔，生发之意不断修复着被烫出来的伤口：“霞儿，没事的，都过去了！” 然而这次明心的安慰却失效了，发狂的蛇人听不进任何的言语，宝塔转眼间已经长到三人高，就在这时霞光从湖面上飞出，萧策带着其他两人飞出来，拍出一道符文打在宝塔上。 符文落下，原本灰扑扑的塔身陡然变得晶莹剔透，形状也稳定下来，根根锁链从塔中飞出将挣扎的弥霞捆住。 见暂时用不上自己明心催生灵竹雕成一根笛子，吹奏起南华梦引。 在大联盟的十年里，因为灵力捉襟见肘，更因为熟悉的天道法则不复存在，明心只能不断地尝试用精神力去演奏，此时，当天地间的道蕴重现，这一首南华梦引瞬间展现出与当年截然不同的水准。 灵力与神识完美的交融在一起，音韵勾动道蕴，在空气中交织出来神妙的华章，笛曲无孔不入，任凭弥霞的精神力阻隔，依然无法阻挡的传入弥霞的识海，弥霞在笛曲的影响下睡意渐沉，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终于困在锁链中陷入迷梦。 明心方松了一口气，正从口间放下笛子，突然有声音怒道：“何方宵小，胆敢伤我族人！” 背后灼痛感忽至，明心背身以笛为剑，在背后一挡，一横蓝色焰火构筑成的斩波突然斩到，与竹笛交叉相撞上，蓝焰豁然被竹笛分成两截爆开，与此同时，竹笛也被蓝焰缠上，火焰沿着笛身飞快蔓延向明心的手掌。 明心轻轻将着火的竹笛抛出去，失去了剑意护持的竹笛瞬间被蒸发成气体，明心顺势后退，轻松化解了这突如其来的一记偷袭，手中生出另一截灵竹，转瞬间又是一把新的笛剑。 被火焰燎过的手指有一丝灼痛，刚刚那火焰，绝非凡品。 一道灵光从远处飞来，数十道火刃从中不断发出射过来，明心吹奏起竹笛，肃杀之意横生，蕴含着剑意的音波在空中和火刃相撞，在空中绽放出瑰丽的焰火。 焰火当中，一根莹蓝的箭矢破空而出，明心目光一厉，竹笛中突然爆出一声刺鸣，灵竹制成的竹笛因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威力而碎开，蓝箭和音剑带着决然之意向对方轰杀上去！ 突然间，一层更强大的屏障隔绝在两个箭头中间，以不可违逆之姿，将两道攻击同时吞吃掉，光滑如镜的屏障上不曾掀起半点波澜，屏障的另一面，一个蓝色鳞片的男性蛇人从焰火当中滑行出来，手中持着一张弓，长弓拉满，隔着屏障指向明心两人。 男蛇人容貌稚嫩，体型也与常人差不了多少，不如弥霞那般高大，看上去还是个孩子，他紧紧地拉着弓弦，虽然看得出来紧张，仍是丝毫无惧地向远强于他的对手道：“你们是何人？胆敢来这里撒野，还不快放了那阿婆！”木仙记 第155章 祭祀 出手隔开两人的自然是萧策，这一会儿的功夫，李弦歌和李强两人也已经完成了净化，清醒了过来，萧策走到明心的前面，向蛇人男孩儿道：“小兄弟误会了，我们四人是专程来此，想寻得回家之路，至于这个蛇人则是我们抓到的蛇人叛徒，正准备交给贵族。” 蛇人少年拉弓的手丝毫不曾放松，他大声道：“胡说，我族怎么可能有叛徒，我分明看见是你们做法抓住了这位婆婆，还不赶紧放人！” 空气中有一丝杀意在酝酿，明心敏锐地察觉到，向侧方投出一根碎竹片，竹片飞落的地方，百米远外的一丛草丛当中突然爆发出一阵爆炸的灵火，蛇人少年心神一乱，忍不住向那边大喊道：“小虞，你怎么样了？！” 浓烟中，一个粉色鳞片的蛇人少女咳嗽着滑出来，虽然毛发被自己失灵的法术炸的乱糟糟的，样子有些狼狈，但咳嗽地神完气足，看起来并无大碍，少年稍稍放下心，立时怒瞪向始作俑者，却见那个两条腿的女人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知道这时，少年才真正看清明心的容貌，眼睛立时瞪大，脱口道：“娘娘？！” 蛇人少年毕竟心智正常，不像弥霞那样容易受到诓骗，短暂的惊愕之后立即重新拉满弓箭：“大胆狂徒，居然敢亵渎娘娘的仪容，今天绝对不能放过你们！” “我不是瞧不起你们。”明心漫步到宝塔边上道：“如果我们真的对你们有歹意的话，早就把你们放倒离开，又怎么会和你们在这里讲道理，你说我们绑架了她，那你可知道她是谁吗？” 明心所说字字再理，眼前这个老人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而圣地里面的蛇人同胞他都认识，也确实没有见过这样一位婆婆，蛇人少年迟疑了一瞬，未等他回答时，那边刚刚意图偷袭明心他们的蛇人少女先义愤道：“羽哥哥别听这坏女人瞎说，小可、小菊，咬他们！” 还有伏兵？！明心几个正戒备间，脚下的地面突然向下飞速凹陷，四面的土层向上翘起翻向中心，如同一张面皮包过来，要将他们包成饺子。 萧策微微皱眉，连他也没有注意到这个脚下的庞然大物是何时出现的，即使在现在，他也依然感受不到土壤中的任何生命气息，这合拢的土层自然地就如大地本身。 灵光裹住其他三人和宝塔，萧策正要施展空间遁术从这里直接瞬移出去，却发现周围的空间突然被凝固住，让他无法破碎空间，遁入虚空。 如同天要留他，地要吞他，天地为牢，天诛地灭，如斯强大的两种存在，被叫做小可和小菊？ 萧策五指撑开向下，掌中心一个“陨”字突然生出，天诛地灭，那就让地陨天崩，又有何难？ 合拢过来的大地越来越近，“陨”字诀正要拍出，空中突然传来另一声威严的女声：“住手！” 被封闭的空间重新开始流通，高高抬起的土墙停止合拢，大块大块地向下崩塌，萧策翻手收回“陨”字，带着其他人从高起的土墙中心瞬移出来。 土墙外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体型高大的蛇人女子，与弥霞大约相当，但身体的线条要高挑一些，两个小蛇人佛座下的金童玉女似地站在蛇人女子的身边，依旧用武器对着几人，戒备之意不减。 新出现的蛇人女子身着一身繁复高贵的黑色祭祀袍，样貌虽然年轻，但那睥睨之间的气势却难掩风霜，她先是扫了一眼宝塔内的弥霞和宝塔边的明心，很难说得清看到哪一个的时候神色更复杂一些，随即直视向萧策道：“我记得你，你们来我圣地有何事？” 萧策抬手行礼，恭敬道：“见过祭祀，在下萧策，多年前曾经意外流落到宝地，如今带着几位小辈前来，是想在仙境当中找寻一些材料，制作回家的信标，只要完成马上就离开仙境，不敢多加叨扰。” “至于这位。”萧策指向弥霞道：“是我在大联盟当中意外结识的，当时我们一起遭仇家追杀，我见她神志似不甚正常，便将她一起带回来，现在既然见到了祭祀，自然要交给祭祀发落。” “世外仙境，有缘者自然得进，但尔等利用我族人寻到此处确是不该，念在尔等并无恶意，将弥霞给我，找到材料后速速退去。”黑衣祭祀威严地道，随即向身边的蛇人少年道：“烛羽，你跟着他们。” “是！” 撤回锁链，收回法诀，宝塔重新变小，但却没有立即打开，萧策回头道：“明心！”。 明心微微皱眉，她和弥霞虽然是萍水相逢，但自己装模作样骗了她这么久，总有些香火情，弥霞当年是犯了错私逃出这里的，现在被带回去，还不知要被怎样发落。 这还在其次，若是就这样拿东西走了，她甘愿放弃用信标回去的机会也要来到这里，所为何来？ “祭祀大人，容否让我与她说一句话？”明心道。 黑衣祭祀重新将目光落向明心身上，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可以。”黑衣祭祀道。 明心将指尖按在尖尖的塔尖上刺破，滴入一滴鲜血，为了确保封印的稳定，以防里面的蛇人突然失控伤到日夜携带着她的明心，这座塔由萧策和明心共同组成了禁制，非两人合力不能解开。 血滴渗入塔中，小塔顶层楼的一扇门打开，一道黄光将里面的蛇人送出来，明心吹了一段惊眠调解开南华梦引的影响，弥霞睁开眼来，第一个见到的就是明心，一声：“娘娘！”脱口而出。 那边的黑衣祭祀还没有反应，一对少年少女先庞然色变，异口同声地厉喝道：“大胆！” 蛇人弥霞这才意识到旁边多了几个人，猛地装过头来，面露癫狂之色，凶狠的龇着一口刀刃般的尖牙。 暴戾的杀戮气息铺面而来，两个小蛇人虽然实力不错，但涉世未深，何尝见识过过这千万人血洗练出来的凶狠杀意，先才还敢对萧策出手的他们同时被着杀意吓得一瑟缩。 然而这气势，在弥霞看到黑衣祭祀的时候瞬间便消失了，她的凶狠转为惊恐，闪电般缩回来，庞大的身躯缩成一团躲在明心的后面，颤抖着说：“娘娘，不要，不要啊……” 明心轻轻将手放在弥霞的侧脸上：“霞儿，我一直没有跟你说，我不是娘娘，是娘娘派我来接你回来的。” 一边的萧策心中为明心捏了一把汉，现在对这个疯子说这个，万一她发狂起来，如此近的距离，瞬间就能将明心撕碎，萧策的灵力暗暗沟通上蛇人背后的宝塔，随时准备出手将明心救下来。 然而萧策多虑了，弥霞没有攻击明心，她露出迷茫的神色，嘶哑地重复着：“娘娘，要见我？” “是啊，她要见你，你看，她派她的祭祀来接你了。”明心温和地道。 “真的吗？娘娘，娘娘她真的要见我？！”蛇人激动起来，她的脸上一下子焕发出光彩，那一瞬间的苍白消瘦的弥霞甚至称得上光彩照人，依稀能看得出来曾经的美貌。 “是真的，去吧，去见娘娘。”明心让开身子，拍拍弥霞的肩膀，弥霞小心翼翼地伏着身着靠近黑衣祭祀，匍匐地盘在她身下，这时少女小虞终于忍不住了，怒向明心道：“娘娘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祭祀大人，请求你让我惩戒这个卑劣的亵渎者！” “娘娘会见你的。”黑衣祭祀没有理会小虞的怒火，她低头向弥霞道：“你曾经是娘娘的祭祀，对你的判决也只能由她来决定。” “至于你。”黑衣祭祀头转向明心：“随我一起来。” 小虞震惊地抬头道：“祭祀大人，她怎么能去见娘娘？！” 随即，小虞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大不敬，黑袍祭祀是娘娘意志的代言，她的决定，就是娘娘作出的决定，小虞瑟缩了一下，深深低下头去匍匐在地，颤抖着道：“祭祀大人恕罪。” 黑袍祭祀淡淡道：“既然心有疑惑，就一起来吧。”随后向明心道：“走吧。” 明心恭敬应是，走到黑衣祭祀的身边，黑衣祭祀身边生出一种力场，带着弥霞，明心和小虞离开，李弦歌不放心地想跟上去，却被留下来的烛羽拦住，萧策短叹一声道：“世事浮沉，不过缘法，让她去吧。” …… 从知道弥霞曾经是女娲大神的见习祭司开始，明心便控制不住地生出一个念头，她想见女娲一面，为此甚至愿意放弃使用信标回到修仙界的机会。 为什么要见女娲，连明心自己都没有想清楚，瑶光，人类，妖族，似乎一切的缘起都来自于女娲，她只是想见她一面，如同寻根，如同一种召唤，冥冥之中，明心感到那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萧策说这里是一切奇迹都能发生之地，所有世界里的生物，在这里能寻找到踪迹，一切在修仙界千载难寻的秘宝，在这里随处可见。 明心看不到那么多，黑衣祭祀的速度太快，若一束光穿过世界，她只能看见一条彩虹般的带子在下方出现又消失，无尽地延展。 不同于修仙界水平的地平线，或是大联盟的星球上向上突起的地平线，这里的地平线是微微向内凹陷的，明心意识到这里是一个螺壳般的世界，她们正沿着螺壳的曲线不断向内圈飞行，只是这螺壳极大，看似竟和修仙界的大小不相上下，若不是黑衣祭祀的飞遁速度太快，飞行在其中根本感应不出来曲线的变化。 无论是彩虹还是蜗壳，回旋的世界最终会抵达终点，在世界的尽头，一座五色石组成的神殿孤独地漂浮在大地微向上翘起的尖角上，它的背后一层层折叠的世界组成了天空，从上面能看到细如毫发的山川和河流，比山河更巨大的鲸群在空中徘徊，那里是蜗壳世界的外圈。 这里是这个世界的终点，也是这世界的中心。 黑袍祭祀放慢了速度，落在世界的涯角上，黑衣祭祀和小虞将双手搭在肩上，向着神殿弯腰恭谨地一拜。 从涯角前方突然生出一阶阶浮空的台阶，盘旋着延伸，一直通往上方的神殿。 弥霞仰望着那台阶，一时竟痴了。 黑衣祭祀让开道路站在台阶的旁边：“走上这座台阶，娘娘在那里等你们。” 身边忽然一阵风动，弥霞已经箭似地沿着台阶爬上去，转眼消失在台阶的顶端，明心拱手道：“多谢祭祀大人，还有小虞姑娘。”紧跟其后走上台阶。 台阶回旋很快看不见下面等候的祭祀和小虞，明心一步步走上阶梯的高点，台阶的顶端是神殿的入口，两道高达百米的五色石立柱之间没有门，只有一层氤氲的白雾，先才冲上来的弥霞正徘徊在雾门之前，不断鼓起勇气试图冲进雾中，却又在临近的时候自己挺住，瑟缩回来。 “霞……”正当明心走到门边，想要和弥霞说话的时候，她突然惊慌地转身冲下台阶，明心望着弥霞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转身走进雾中。 雾气只有薄薄的一层，当明心跨进圣殿之内，却发现这里只一片缤纷的菌菇林，一条下路蜿蜒通向林中深处，恰似她在青莲的记忆当中看到的那个地方。 二号的魂体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的身边，明心与她对望一眼，意外却又不意外，并排着走向小路深处。 小路的尽头是记忆里那座石殿，一个蛇人女性的背影静静地凝固在那里，明心慢慢靠近过去，未曾来得及向着背影行礼，从背影中，突然传来一声叹息。 蛇人，石殿，还有菌菇林，身边的一切突然打湿了的油墨般模糊起来，只有在身边的彼此是清晰的，明心挽住二号的手，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一具魂体。 打湿的画面重新定格，是在一片云雾倥偬的高山之巅，峭壁前头，有一块五色石，一朵青色的骨朵从石头上生长出来，在晨雾中沉眠。 当第一缕阳光照耀在山顶的石上，青莲摇曳着盛开，莲心里，一个小小的婴孩儿伸了个懒腰，她睁开眼，向着太阳，向这个世界投来第一缕清脆的笑声。木仙记 第156章 神话 新出生的女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然而她很失望，整个世界光秃秃的，到处都是灰黄的岩石，黑色的暴风，还有裂开的地面里泵出的岩浆，唯一的让她喜欢的色彩只有天上那一点暖融融的太阳，还有身下的五彩石。 她焦急地来回寻找着，当看向明心的方向的时候，一种奇异的亲近感出现在明心的心里，让她感到，她和这个女婴一定关系匪浅。 明心向女婴靠近过去，想要将她看的更清楚一些，而女婴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她疑惑地盯着明心的方向没有再向其它的方向移开目光，口中发出无意识的沙沙声。 没有特别的含义，这只是一个最普通的音节：“呀！” 天空突然一暗，女婴猛地转过头去，一只没有羽毛的巨鸟突然从空中俯冲下来，小船似的大嘴张开，这一嘴下来足可以将女婴连着整个青莲和五彩石都吞进肚里！ 明心心中一惊，下意识放出一道神识之剑刺向巨鸟，神识之剑毫无阻碍的穿过巨鸟的身体，巨鸟惨呼一声，小山似的身体被巨力向着侧方推开，锋利的鸟喙在五彩石边上划出一条深深的沟壑，离女婴只不到寸许的距离。 刚刚从生死关头走一遭，女婴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冲着滚下山的巨鸟做了一个鬼脸，转过头来十分兴奋地向着明心的方向招呼着，口中沙沙乱语。 刚才的一瞬间，明心清楚地看到是另外一支蓝色的箭矢射中了巨鸟的身体，而她的攻击没有造成任何的效果，心有所感地回过头，一个窈窕的蛇人女性从山下滑上来，眉眼是再熟悉不过的，除了女娲不做第二人想。 此时的女娲比明心上次看到的时候要瘦小一些，她背着一张弓，整个人看起来比那时更加的英气，她来到石头边上，用手将女婴从青莲上小心的托起来，好奇地打量着女婴：“居然是天生地长的吗？” 女婴开心地在女娲的手心里爬来爬去，突然亲昵地用古妖族语叫着：“妈妈！” 明心不禁莞尔，当初兰馨化妖的时候也是这么叫她的，还把她吓一跳呢。 女娲没有被吓到，她端详着这小小的女婴，越看越是喜爱，“这莲儿青青的，我叫你青娥好不好？” 小女婴开心地笑，明心回忆起来，在青莲梦境里面，巨人族的长老也是唤瑶光为“青娥大人”的，这个让她无比熟悉的婴孩，果然是瑶光吗？ 女娲带走了青娥，明心和二号随着青娥的位置飞速的移动，时光如水，千百年匆匆而过，明心看到女娲将她像蛇人族的孩子一样一起抚养，然而比起天生强大的蛇人族，看似生而不凡的青娥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神通，脆弱的像张纸，仅仅只是孩子之间普通的玩闹，都差一点要了青娥的命。 青娥是女娲带回来的孩子，那时候女娲在族中的地位已经逐渐显现，所以没有哪个孩子敢欺负她，但也因此，青娥很快被小朋友们孤立了。 意识到自己错误的女娲开始将青娥时刻带在自己身边，亲自抚养她，教给她炼药，观星，纺织，占卜，聪明的青娥很快将这些东西全部掌握到精通，但她的力量还是一般的羸弱，天地创造了她，却没有多余的去道分给她。 即便是强大如蛇人族，也同样是荒，包括女娲在内，他们的力量是天生注定的，随着从幼年到成年而逐渐达到最强，随后再随着漫长的衰老过程而下降，没有人懂得如何修炼，如何参悟天地之道，因为他们不需要这些。 所有人的眼中，青娥都是女娲养起来的一个漂亮的小宠物，但女娲是不同的，她看见了青娥身上的不凡，她学习任何东西都要比蛇人的孩子要快，她能通过不断地锻炼身体，让自己变得更强。 虽然这一点提升在蛇人的眼中，不过是蚂蚁和力气大一点的蚂蚁之间的区别，连青娥自己都不认为她所做的这些锻炼有什么意义，但女娲从这微小的提升当中看到了未来，这是所有荒族所不能达到的，这是进化。 从那时起女娲开始仿照青娥的样子创造新的生命，那些被祖蛇神称之为玩具的东西，起初是仿照青娥的样子，用珍贵的五色石制造出来，加以太阳和太阴的精魄。 女娲在新生命上投入了极大的精力和时间，明心看到小小的青娥躲在茂密的草丛里，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娲，期盼着疼爱自己的母亲像以前，那样将自己从草丛中捉起来，温柔地对自己说：“找到你了！” 但是没有，身为族中的最强者，女娲本就经常要处理族中的事务，如今的时间更是有限，失去唯一一个愿意陪着她说话的人，小青娥变得沉默寡言，她更加努力地学习，修炼，想要让母亲多看她一眼，然而女娲的目光注定匆匆。 从那时起，明心后来想到，或许就是女娲和青娥之间的第一丝裂痕。 终于，无数次的失败之后，第一个精心制造出来的生命诞生了，她几乎和青娥一模一样，当女娲满心欢喜地将这个叫做姮娥的小姐妹介绍给青娥的时候，明心看到了藏在青娥笑容中的沉郁。 和青娥不同，新生的姮娥融合了荒族的特质，拥有天生强大的力量，与此同时，姮娥能够使用五行灵力来修炼，她成长地更快，她活泼开朗，很快和蛇人们打成了一片，而青娥依然是那个被人忽视的，永远长不大的小不点。 唯一让青娥开心的是，女娲教授给了她一种修炼的方法，那是她通过制造姮娥的过程研究出来的，虽然青娥修炼起来远远不及姮娥快，但这让她看到了希望，母亲说她的寿命会很长，比蛇人更长，总有一天她会变得像姮娥那样被人喜欢，可以帮上母亲的忙。 青娥还有一点自私的小心思，姮娥已经有了，母亲会有更多的时间陪她吧？ 哪怕是和姮娥分享，她也可以不那么在意的。 但很快青娥就发现，女娲又投入到一个新的生命的研究当中。 一千年，两千年，女娲创造出来的新生命越来越多，每创造出一个，她教给青娥的修炼方法就会完善一次，但同时的她分给青娥的目光就会更少一点，虽然那目光一如多年之前的温柔，但青娥却变得越来越沉郁。 她偷偷砸坏了那些未成形的人偶，她变得叛逆，她不屑于和其它的“兄弟姐妹”相处，宁愿和原始林中的植物们待在一起，常常数年也不会归家。女娲察觉到了这些，但她或许觉得青娥出去跑一跑更好，只是叮嘱族人暗中保护她，她隐约意识到矛盾的缘起，所以将后来创造出来的生灵们都改成了她自己的样子。 女娲的本意或许是意味着，只有青娥是唯一的，但对于正处于叛逆当中的青娥来说，这无疑更加深了她对母亲的误会，数千年如一日的修炼，青娥已经强大到足以甩开女娲派来的保护者，她改名为瑶光，在远古的世界里游历，危险和历练让她变得更加强大。 于此同时，世界也在悄然地改变着。 明心的视角被分成了两份，二号跟着女娲，而明心跟随瑶光，随着瑶光在远古的修仙界游荡的这段日子里，明心见证了属于荒族的战斗。 太古之中有太多强大的荒族，连蛇人族也不过是其中之一，以荒之中最强大的十巫为首，荒族开启了一场以争夺世界霸主为目的乱战。 荒的力量是恐怖的，跟在瑶光身边，明心见证了山脉被夷为平地，大海蒸发成沙漠，天穹和大地被撕开深不见底的裂口，来自其它世界的魔物纷至沓来，将这场乱局推向更深的混乱之中。 和这些荒族相比，瑶光的实力只能算中下，或许是天生的本能，让荒族能感觉到这个瘦小的生灵身上有着和他们不同的气息，从而天生饱含着敌意，所以瑶光的日子并不好过。 在这千年里，她的生活几乎从来都只有逃跑和战斗两种状态，她有无数次濒临死境，又无数次的绝境逢生，她的敌人灭亡又重新出现，她找到了新的盟友和力量，杀不死她的让她更强！ 终于有一天，女娲找到了瑶光，她说：“十巫的战争最终会毁灭这个世界，我需要你帮我终结这场战争。” 女娲依旧是那个完美的女娲，但此时的瑶光已经不是当年的青娥，面对曾经的最亲近的人，瑶光翘起了嘴角：“我会终结这场战争，但不是为了你们，属于荒族的时代已经过去，这个世界将迎来新的王者。” 女娲担忧又欣慰地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孩子，万年的成长，那个曾经长不大的小不点儿，终于长大了。 “那么未来的王，可以让我成为你的盟友吗？” 时光书叶飞快地翻过，每一页都代表着千年的时光，一幕幕惨烈的战斗凝固成历史长廊中的一幕幕浮雕，当画面再次定格的时候，是女娲在与瑶光道别，就在她们最初相识的那片高山，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弯深深的月牙湖。 “非走不可吗？”，坐在同一方湖边，瑶光向女娲说。 “十巫或走或灭，如今所生剩者唯我一人而已，只要我走了，荒之道就会彻底在这个世界里消失，新的荒族将不会再出现，这个世界的天道也才能最终稳定下来，你总不想真的有一天和我兵戎相见吧？” 瑶光轻嗤道：“十巫都没了，再多些小荒又有什么打紧，听话的就给它留一口饭吃，闹事的干掉不就行了？” 女娲宠溺一笑：“别傻了，这么多年，你和你的妖族也该休息一下了。更何况，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我也在这里待地烦了。” “等我收拾好这里，我就去找你。”瑶光道。 “青娥。”女娲直视着瑶光的眼睛道：“天道往复，世间无有恒盛不败之物，如今你在风口浪尖之上，一定要小心。” “天道在我，谁想要我的命，就让他来。” “你啊。”女娲有些无奈地道，她取出那块孕育瑶光的五彩石：“这块五彩石留在我这里，你和它有天生的感应，可以凭它来找我。” 被炼化过的五彩石散发着柔和的光辉，直接心灵的牵绊感传来，瑶光突然明白原来那些独自闯荡的年岁，女娲一直在身边默默观察，帮助着自己。 “快走罢，啰啰嗦嗦的，我看你是真的老了。” “照顾好自己。” 画面定格在女娲飞天而起的时刻，云雾遮掩过来，视线渐渐迷蒙，身上一阵温暖，明心发现自己回到肉身之内。 云雾散开，她还在那片石殿之内，女娲的背影消失了，石殿的中心，漂浮着那块五彩石，五彩石缓缓飞起，飘入明心的体内，瞬间融化地无影无踪。 数十万年匆匆一梦，恍惚间竟不知今夕何夕，明心在石殿前枯立良久，终于向着石殿曲身一拜，双魂合体，沿着小路走出雾门。 走下阶梯，黑衣祭祀和小虞还等待在那里，明心问道：“敢问祭祀大人，我在里面待了多久。” “十天。” 十天，明心心道一声幸好，如果萧策那边顺利的话，或许能来得及赶在第一个天道壁垒开启之日回去，刚刚在神殿里的这段时间，她真的以为跟在瑶光的身边过了几万年。 仿佛看出了明心所想，黑衣祭祀道：“你的同伴们已经离开了。” “什么？”明心吃惊道，按照萧策所说，明明还有二十多天才到天道壁垒开启的日子啊？ 一边的小虞解释道：“你可知仙境当中每一层的时间速度都是不同的，越是内层，时间就越快，你在娘娘的圣殿当中，一天就相当于你们的十年。” 十年，那岂不是说，现在已是百年之后？！ “你的同伴也没赶上第一个十年，他们是在第二个十年离开的，走之前，他们为你留下了这个。”黑衣祭祀将一根玉簪交给明心，这是最开始的那根信标，信标在手中，上面的光辉肉眼可辨地越来越亮，时间在这里千倍地加速地流逝着，又一个十年之期就要到来了。 从玉簪上传来的空间之力在拉扯着自己，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的时间，明心问道：“弥霞呢？她怎么样了。” “她没有下来过。” “多谢。” 虚空张开口子，将明心吞入进去，小小的玉簪变为一道流星，消失于仙境永恒不变的天幕。木仙记 第157章 番外1 星空旧事 让时间回到八十年前。 老旧的窃听器里，播放着一首很多年前的歌，歌是一首平凡的歌，讲述着两个平凡的人，撕心裂肺的丧爱悲歌。 很俗套的歌，但是歌手的嗓音很好，被精心编排旋律，配上听不出来是什么乐器的伴奏，让人忍不住沉浸在那悲伤当中，倒也称得上是一首好歌，如果传唱的人多，甚至称得上经典。 但如今这首歌已经很少能够听到了，因为这是一首禁歌，它是传奇女间谍海尔曼的作品。 窃听器的另一面，正在播放它的电台是一个反政府组织在暗网上设立的黑电台，海尔曼的作品如今是很多这类叛逆分子的掌中宝，曾经的星际天后，现在俨然已经成为犯罪的代名词。 老汉斯警长抓起扔在咿呀做唱的窃听器，扛上他的能量枪，终于抓到这帮混蛋的尾巴了，感谢那个女人，现在他有了一种新的刑侦手段。 低声地哼唱着那首禁歌，老汉斯打开警署的门出门去，破旧的木门吱嘎关上，垃圾桶被惊吓地打了一个嗝，从牙缝里吐出一张报纸，扔在锲而不舍地播报着：“联盟议会发布消息，位于人马星域NXC-12星的天国之门已经正式落成，目前由大联盟各国组成的联军已经部署就位，针对这一举世瞩目的大行动，本台记者特别采访到了……” …… 此时，NXC-12星附近的空间要塞里，派克中将也在向麦卡锡汇报着联军的部署情况：“元帅阁下，联军四只精锐舰队已经全部按照部署就位，最新型的异星能量探测仪也已经全部列装到位，任何接近天国之门两百万公里的异星能量体都能被侦测到。” “不要低估我们的对手。”麦卡锡道，站在要塞的窗前，俯视着下方气势恢弘的天国之门。 耗费大联盟近百年的时间，不计其数的人力和物力投入，新的天国之门整个由一颗中型行星改造而成，如今，这颗金属组成的行星已经变成空间中的一座巨大的圆环。 四个整编精锐舰队，一艘艘巨大的飞船围绕着圆环游弋，从圆环的中心，异星能量组成的白色光柱不断向宇宙中喷发，再被转换装置所吸收，仅仅是通过榨取这些异星能量，这些年已经得到了不菲的效益，但那和建造这座大门的花费相比仍然只是杯水车薪。 “新闻发布地怎么样了？”麦卡锡问背后的派克。 “从半年前陆续通过各种渠道发布行动的新闻，现在最偏远的星域也能得到天国之门落成的消息，元帅阁下，恕我直言，我们的防御全都放在表面上，我恐怕会吓走他们。” “给别人布下的陷阱，必然也会给自己留下破绽，就像一千年前一样，我们需要的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放心，他们一定会来的。”麦卡锡自信满满地道：“对了，雷克那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二公子已经被控制住，目前还在基尔加图授课。” 麦卡锡沉下脸：“加派人手看紧他，别让他捣乱！” “是！” 光脑滴滴的传讯声发出，刚刚斩钉截铁地保证的派克脸色突然古怪起来，“元帅阁下，特种营刚刚发来消息，二公子不见了，现场只留下了这个。”派克同样沉着脸，想到了某次屈辱的回忆，他放出光脑的光幕，上面一只纸扎的小人儿贱笑着对着麦卡锡，好像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混账！” 几乎在麦卡锡怒吼出声的同时，空间要塞东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尖锐的敌袭警报声中，主屏幕被接通，上面的传讯员急道：“元帅，东部095方向突然出现大量虫族，虫群的数量很大，我们请求支援！” “虫族？你确定是虫族？！”麦卡锡不敢置信地道，从与赫拉虫族的战争开始之日起，虫族就从来没有威胁到过大联盟的腹地，更何况是中心中的中心人马星域？ “千真万确，初步判断是赫拉母星的虫族，元帅您看。” 屏幕上，熙熙攘攘的赫拉虫族源源不断地从一道看不见的幕布中飞出来，仿佛有人打通了赫拉星域和人马星域之间的冲动，这些强悍的虫子凭空出现在太空中，如流星暴雨般奋不顾身向着防御的舰队发起冲锋。 密集的星舰组成交叉火力，道道舰炮组成的如根根摩天巨剑在宇宙当中横扫而过，将飞来的虫子一片片地焚烧成尘埃。 然而虫群的数量超乎想象的巨大，那块诡秘的幕布让人类舰队丧失了先手，已经进入虫群的攻击距离，近百万只小牛大小的飞虫同时喷吐出腐蚀力极强的酸液，暴雨般砸在飞船撑起来的能量护盾上，能量护盾飞快地消耗，几乎瞬间就濒临崩溃的边缘。 作为长期和赫拉虫族战斗着的将领，麦卡锡太清楚这些虫族的习性，如此大规模的虫群，必然有至少一只高阶母虫在指挥，其战斗力绝对不是目前交战当中的这支小部队能够匹敌的！ 东方，那不是华夏的第二舰队驻守的方向，为什么不见他们的踪影？为什么虫群会绕过外围那么多的防线，刚好出现在防御最薄弱的一个节点上，电光火石之间，麦卡锡已经得出了最坏的结论，一定是他们来了！ “通知第一第四舰队回防支援，我命令你们全力挡住这些虫子！第三舰队采用B计划，防御收拢，死守天国之门，其它一切船只严禁靠近！” “是！但是将军……”传讯员清楚地知道，离他们最近的是第二和第三舰队，等到第一第四舰队回防回来，这支小队几乎必然会全灭！ “执行命令！” “是！” 突然，一道惊世的豪光从虫群的背后发出，光芒轻而易举地撕碎了当前几艘星舰的能量护盾，大量的酸液喷溅在飞船上，飞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腐蚀着，光芒不断发出，将这只巡逻舰队的能量护盾一一斩破，异星能量探测仪直到这时才终于发出响亮的警报，联想到两百万公里的豪言，此时听起来就像一个笑话。 从那层无形的帘幕中，一枚陨星般的巨大母虫逐渐浮现出来，展现出它的全貌，在它的头顶上镶嵌着一个芝麻似的白点，正是从那里放出一道道斩击，压垮了巡逻队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通知第一第四舰队全速撤回，防御要塞。”麦卡锡一边下着指令，一边沉着脸拉近视角，母虫的头上，站着一个身穿异星服饰的女人，就在麦卡锡通过镜头看到女人的脸时，女人也心有所感地将脸转向了镜头，随后扬起嘴角。 下一刻，女人从母虫的头顶上消失，麦卡锡心中一惊，大声道：“封锁要塞！” 然而太迟了，整个要塞突然巨震，被侵入的警报声响成一片，麦卡锡咬牙打出一道精神力指令，指挥厅的地板弹开，一辆金色的重型机甲从中弹射出来，麦卡锡飞快跳进机甲的驾驶舱，几乎在机甲的主炮对准门口的同时，那个女人出现在只会厅里。 嘴角露出狞笑，麦卡锡的精神力锁定住女子，扣动了主炮的扳机！ 室内温度骤升，然而女子不闪不避，麦卡锡甚至没有看清她如何动作，整个连接着机甲主炮的手臂突然从中间齐刷刷的断裂，断口光滑如镜，已经积蓄到顶峰的能量炮失去了控制，在身边爆炸开，整个要塞再次从内部遭受重击。 刺目的耀光灼痛了麦卡锡的视觉，轰隆巨响当中，一柄古剑切开了驾驶舱，浮空架在麦卡锡的脖子上，剑上的重量沉逾万斤，让麦卡锡不敢动弹，被制约在机舱里，麦卡锡听到一个女声：“他就是你爹？” 另一个男声出现：“你答应过我不杀他。” 林枫！果然是这个逆子！ 恢复视力的第一刻，麦卡锡只看到屏幕上，近在咫尺的母虫张开黑洞似的大嘴，无数不能飞行的虫族从里面跳跃出来，落在舰队和空间要塞的表面，爆炸的震动接连不断地传来，随后屏幕一花，指挥室彻底与前线失去联系。 那个异装的女人正站在窗前俯视着下方的天国之门，林枫头上戴着一只奇异的头盔，正通过指挥系统不断向外发布着指令，无论是声调语气，还是精神力信号都和他一般无二，转瞬间已经假扮他接管了指挥权，而外面的部队居然毫无怀疑！ 麦卡锡目眦欲裂：“林枫，你这个叛徒，联盟会审判你的罪行！你将在勃林格囚禁终生！” “我没有背叛。”林枫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联盟的命运，历史将审判你与我的功过，但不是今天。” “别说那么多废话。”窗前的剑凌云淡淡道，窗外，巨大的圆环中心的灵气喷泉消失，转而一道灵力汇成的旋涡，这座大门的方向正在反转：“天国之门开启了没有？” “已经就绪了，你现在就可以回去。”林枫道。 “真的不和我回去吗？这里已经容不下你了，跟我去那边，我可以考虑收你当徒孙。”剑凌云不无真诚地道。 “这里也是我的家乡。”林枫道。 剑凌云耸耸肩，“那就祝你好运。”一剑拍晕麦卡锡，挥手从麦卡锡身边收回佩剑，挥剑切开厚厚的超级玻璃，变为一道流星投进天国之门的中心。 在她身后，海潮般的虫族冲过要塞周围的防线，向着那颗散发着奇异的能量气息的行星之门冲去，林枫冷静地发布出下一条指令：“关闭天国之门，所有部队，无差别开火，围歼虫族！” 数百台星舰放射出瑰丽的光束，所有的光束当中，两道攻击打偏了方向，击中在天国之门上。 由行星整个改造成的巨大天国之门，在歼星炮的威力下翻转，偏斜，随后被更多的光束所命中，火光与爆炸当中，中心的灵气喷泉终于被引爆，整个天国之门在大爆炸当中四分五裂，成为漂浮在星际之间的垃圾。 那一天，大联盟的人们终于想起了曾经被虫族所支配的恐惧，从那之后的数百年里，没有人再重提过提过天国之门计划，连带着关于异星的话题被一起封印遗忘，可供后人追忆的，只有暗网上海尔曼的一首首禁歌。 直到一千年后，新的野心诞生，但那已经是下一个故事了。 …… 修仙界，同样是七十年前的长安，已经是书院旁听生的李强，来参加清涟散人的葬礼。 葬礼的规格很高，清涟散人是当今唐皇结发道侣的亲母，虽不入朝堂，但却是大唐背后的元老，最顶尖的战力之一，亦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唐皇亲自为她主持归魂大祭，送逝去的魂灵往冥界转生。 丧乐声重，半城缟素，来往不息的高官大能中间，李强找到了跪在灵堂前的李弦歌，跪在她身边，向灵堂里的棺磕了一个头，虽然他知道里面并没有那位老人，包括唐皇刚刚亲自送走的魂灵，也只是一个障眼法。 “他们走了。”李强传音道。 “我知道，两个任性的老家伙。”李弦歌道，她的眼圈发红，虽然眼前的丧礼是假的，但是悲伤却是真的，因为她知道他们的时间都不多了，此时的离别，也是诀别。 “其实这样也很好，若果有一天我也要死了，能和相爱的人共度最后的时光，或许那是最幸福的结局了。” “但我不会死。”李弦歌道：“我将登仙入圣，亘古永生。” 李强无奈一笑，有失落也有释然：“若是如此，那便算上我一个吧。” …… 百年之后。 苍星自东南而坠，落于南海之际，三圣山的后山上，一个穿青布袍的年轻儒生目送着那颗星星坠落在山海之外，手掌向下松开，在刻画在青石表面的棋盘上洒下几颗黑白的棋子。 棋盘上，原本泾渭分明的棋局突然被打散的棋子搅乱，青衣儒生低下头观察着棋局，一颗颗黑白棋子染上青苔，将整个棋局，分成三种颜色。 “原来这变数在此处，我竟是看不清了。” 半晌，儒生终于伸出手，衣袖拂过，所有的棋子变成细沙被晚风吹散，只落得干干净净的一张棋盘，儒生欣慰地看着棋盘，抚掌一笑，飘然离去。木仙记 第158章 海市 丁酉纪2624年，八月十六日夜，五星连珠，一颗苍星从未在记载中出现过的苍星从天幕中垂落，射入宽广无垠的大海之中。 以一束光的形态射进深水中，光束在水中逐渐组建成明心的躯体，沉重的海水包裹过来，周围黑洞洞的一片，此处是深海无疑。 早听萧策说过，天国之门的信标只能锁定到另一半所在的世界当中，却不能准确的传送到另一半的身边，明心倒也并不意外，深海中辨不清所在，明心为自己施加上避水咒，先向海面上游上去。 海中声音传播更加容易，从刚刚在海里复原开始，明心便听到上方有呐喊攻杀之声，随着上浮，声音越加地明显，有海兽沉鸣，兵刃交击，还有术发滑过水流的声音，嘈嘈杂杂乱成一片，海水中蔓延着血腥味，上方正发生着一场大战。 交战当中，明心甚至听到鲛人的战歌和鱼人的呐喊，难道是回到西海了吗？ 不想多生事端，明心略调整了方向，避开交战的方位斜向上继续上浮，同时一根根神识触角不动声色地辐射开数海里的距离，监视着周围的动向。 在大联盟的这十年里，若说明心有什么收获，一则经过萧策的权威认证，乐道境界已经突破神障，正式步入第三阶道境，二则，大联盟人虽不能修炼，但精神力的开发确实有独到之处，明心融合了修仙界和大联盟两家的长处，如今的精神力――如今该叫神识，无论是强度还是使用的技巧都已远超当年的水平。 故而此时任由她探视打量，交战的双方，却没有一个发现有一个旁观者就在他们的身边路过。 交战的两方乱战成一团，大体看过来，那些鲛人和鱼人虽然彼此互不相帮，但也没有互相攻击，倒像是一家同盟，而交战的另一边则五花八门的海中妖兽，虾兵蟹将，巨鲸海蟒，其中有几个身披麟甲的人形修士在其中指挥着这些海兽作战，倒像是妖修。 怪哉，当初在西海，鲛人和鱼人可是不共戴天的世仇，反而是海中妖修和鲛人走的近一些，怎么如今都反过来了。 虽然对方可能是妖修，明心也无意上去相认，匆匆一瞥之后，远离战场，飞速浮上海面。 从海中跃出明心终于呼吸到了故乡的空气，不似星际间的荒芜，比不上仙境里的富饶，但这是她熟悉的地方。 今夜天色晴朗，明心踩在海面上，俯仰掐算道：“星分南斗，潮起东极，此处竟是南海吗？” 跟在瑶光和女娲的身边，明心间接地学了一些星象杂学，如今按照天相和海流细细推算过，这里确实是南海，地处中洲和远岚洲之间，且距离远岚已经不远了。 再算一算天时，今岁是丁酉纪2624年，八月十六，离她被卷进天国之门的那天已经过了一百三十年，她在大联盟大约待了十年，女娲圣殿当中十天，相当于百年，如此算来，每次从天国之门的空间通道走一遭，就需十年的时间，一百三十年的时间，刚刚好好。 “想不到已经一百八十岁了。”自嘲一句，明心循着海流的走向，取出双蝶扇，驭气向东方飞掠而去。 虽说落在南海这偏僻之地，和中洲着实远了些，但明心的运气还不算太差，此处靠近远岚洲，已经有人类和海族定居，画下了这里的海图，在加上有海流相助，能够让明心能确定自己的大概方位，知晓东边有一片群岛，上面有一些人类聚居。 海上的情况复杂，若是真的落在茫茫大海的中心，甚至迷雾海域当中，恐怕光是从里面找到方向就要好几年的时间，运气不好，在里面再困上几十上百年也并非不可能。 虽然远岚洲近在咫尺，无奈明心此时暂时不想去那个她早就计划着要去的地方一游，离开的太久了，长安和青吾乡那边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书院也还不知道她已经回来了，总要把握那边的情况才能安心。 明心已经计划好，先去附近的岛上看看，最好能弄到一条水灵舟代步，再找一个向导，昆仑的龙渊分部就在南海，据点的位置她还记得，到时可以先通过昆仑的渠道和中洲联系上，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如此说来，刚才那些海兽妖修是就是昆仑的也说不定，也罢，那些海兽的行踪如此明显，若是此行不顺，到时候再去寻找也不迟。 前方的海面上，朝阳初生，陡然放亮的天色中，海雾驱散，明心看到远方一条飞驰的渔船出现在海上，渔船的速度无疑是一条水灵舟，这种渔船不能远航深海，附近必然有能造船的地方，她的运气不错！ 渔船是一对父女的，都只有炼气修为，不会传音，说的也是远岚地界的方言，此地的治安似乎不太好，两父女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大修士骇恐不已，明心稍费了些功夫才弄清楚此间所在，港口和有修士聚居的大岛在何方，临行前下意识地想随手给些灵石，却突然发现囊中羞涩。 灵石当初存在储物戒指里，都在传送中毁掉了，大联盟的星元在这里更是一堆废纸，可怜明心两个世界加起来身家过亿，此时却连一粒最小的灵珠也拿不出来，而器府里面的物件珍贵，都是舍不得随便送人的，最后也只好随手在船身上刻下一篇水属性的功法，权当报酬。 按照指引的方向往东南行，终于在中午时分来到了晨星岛。 南海靠近远岚洲的这一片海域，因为其中岛屿星罗棋布，所以被叫做星罗海或是乱星海。乱星海物产丰富，有不少修士居住，这座晨星岛就是其中较大的一座岛屿。 在码头上随意闻讯几句，岛上只有一座小宗门，名叫海市门，是这附近海域十几座小岛屿的掌控者，这里的海船也都归他们所管辖，门中没有元婴元灵，修为最高的老祖结丹后期修为，算是当地一霸。 若是这种程度，要一条船应当不成问题。 稍改换一番容貌，明心放出属于结丹修士的气息，大摇大摆地去拜海市门。 海市门如同其名，半是门派，半是武装商会，垄断了附近几百里范围内大片海域的资源，海市门的总坛，平日里人流熙熙攘攘，热闹的很，然而明心今天到时，却发现海市门总坛大门紧闭，隔着围墙，能看到里面张灯结彩，隐隐能听到觥筹交错之声，似乎有什么喜事。 守门的只有一个门房，明心凌空落下来，向门房道：“烦请告知贵门曹门主，有客来访。” 门房上下上下打量了一眼明心，仿佛听到什么笑话，极为轻蔑地嗤笑道：“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曹老神仙也是你能见的？快滚快滚！” 明心愕然，万万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耍结丹修士的威风，居然被一个门房嘲讽了一通，这海市门底气这般的足吗？ 神识一扫，旋即便明白过来，原来这门房是个绝灵之人。 世人都能修炼，但绝灵之人是例外，当然这样的人也不多，绝灵之人与灵气完全绝缘，是故也感受不到她身上的气息和淡淡威压。 在加上自己在三圣山待得久了，很是沾了些儒修的习气，说话做事总要讲谦逊守礼，一个“烦请”，一个“贵”，对正道大宗门合用，对上这习惯了作威作福的海外土霸王，没得让人看轻了自己。 可是自己是来要船的，船还没要到，总不能就这么闯进去吧？ 啧，好人真是难做。 “我说你看什么看，到底滚不……”门房话没说完，突然双目发直，口水自发地从张开的嘴中流出来，明心微微一笑：“去告诉你们门主，中洲穆心明，前来拜访。” “是。”门房机械地点头，转过头来，突然恢复了往常的机灵模样，打开大门，没命地跑进去，冲进修士云集的正厅，“门，门主大人，门外，有一个，叫，穆心明的，要来见您！” 大堂正前主位的男修士虎目一凝，稍打量了一下客位上那个带着面纱的女子的神色，向门房沉声道：“什么穆心明，没听说过，让他滚出去！” “在下慕名而来，曹老门主就这样赶客，是不是太失礼了些？”人未到，声先至，男声虽不洪亮，却像突然出现在每个人的耳边，叫人想不听清楚也难。 客座里的女子举起到口边来的茶杯突然一顿，面纱上露出的一双美目不禁看向厅堂的门口处，只见一个身着男装的女子从门口大步走上堂中，面容稍作了些修饰，减去几分柔美，多了几分英气，看起来就像一个有些女气的年少公子。 至于她是如何看出那人是女子的…… 就在厅堂之上的女修看过来的时候，明心也不禁眼前一亮，他乡遇故知，还是如斯佳人，怎能不欣喜，心思微转，明心已开口道：“早听说海市门今日有贵客上门，没想到竟是仙子，这还真是巧了！” 面纱的女子盈盈起身道：“原来是穆公子，确实是巧了。”随后向旁边的曹广道：“这位是穆公子，乃是我的旧友，不想今日得见。” 曹广心中一缓，为了今日宴请，海市门外已经用阵法封闭，然而这穆公子先是一声惊四座，随后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这份实力，便在结丹修士当中也委实不凡，若是真来闹事的，今日只会恐怕不会好看。 不过曹广却也不信什么偶然相遇的鬼话，这姓穆的必然是这位逍遥门的月胧真人请来施压助拳的，或者根本就是逍遥门中人，不然何以有胆量大摇大摆闯上门来？ 心中有定计，曹广笑道：“原来是穆道友，这不长眼的门房，险些怠慢了穆道友，快请上座！” 原想直接要了船走的，现下先留一留也无妨，明心拱手道：“多谢曹门主款待。” 明心在席间坐定，也不吃喝谈笑，只顾端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好似一尊玉菩萨，放在一室的灯红酒绿当中突兀无比。 曹广心中道一声果然，如今光是他这一家小宗门当中就来了两个结丹，外面还不知有多少，逍遥门此次来势汹汹，与其推脱下去，还不如趁早投诚，显示诚意，若是利用得好逍遥门这一阵东风，说不定他这海市门的地盘能够再向外扩上一扩。 打着如意算盘，曹广笑着向面纱女子道：“既然上宗有请，我曹某怎能不从，就如仙子所言，从今日起，我海市门便是逍遥门的海市堂，上宗但有差遣，必定无所不从！” 似早有预料，女子淡淡道：“既如此，今日索性就把牌匾换了吧。”纤指在茶杯中一点，一弹，水珠飞射出大堂，穿过长长的庭院，设在正门上方的牌匾上，牌匾上的“海市门”三个字陡然化开，变成俊秀端丽的“海市堂”，一朵云纹印在牌匾上方，正是逍遥门的标志。 厅中海市门诸人表情一时间复杂无比，有不忿亦有谄媚的，曹广亦是面色一僵，他在这一片称王称霸惯了，何时受过这般折辱？就在这时，那穆公子突然抚掌笑道：“好字好字，我看就是那的儒生也不过如此，曹堂主，恭喜了！” 曹广心思百转，也展演笑道：“果然是好字，多谢仙子赐下墨宝。” 下方一阵山呼，“多谢仙子赐下墨宝。” 女子淡然不语，只是略含嗔怪地看了明心一眼，眼波流转，美目流离，看的明心心中一突。 那边曹广道：“仙子和穆道友原来劳顿，不妨在我这里住些时日，也好让曹某尽一尽地主之谊。” 明心刚要开口，女子已经到：“也好，那就有劳曹堂主为我们安排了。” 这是连戏也不做了，曹广心中冷笑，面上热情依旧：“好说好说！” 一番客套，明心借口要去海上观光游玩，借了一条灵舟，携着女子一起出海去也，曹广也有许多事宜要和下属商议，因而没有陪着，只是借了几个门徒做水手，一到海上，明心便喜滋滋地上去挽住佳人的手道：“妩娘！”木仙记 第159章 局势 “妩娘！” 会让明心如此亲近的逍遥门门人自然只有这一个。 “俊男”美女的亲近作态，满船的人如若未闻，继续埋头坐着自己的工作，没有人来打扰明心和妩娘两个，早在船只开动的那一刻，明心便察觉到妩娘的神识笼罩了整条船，如今这整条船的人都在她的控制当中，这份控制能力比明心自己还要娴熟。 妩娘缓缓解下面纱，依旧是那惊世的容颜，那眼角眉梢的笑，只在看向明心的时候才露出几分真心，她道：“全世界都在找你，原来你在这里躲清闲了。” “全世界都在找我？”明心微皱眉道，这不像是一个好征兆。 “你不知道吗？”妩娘道。 明心摇头：“我这些年被困在一处，昨日刚刚脱困出来，便遇到了你，算来已有百年，到底出了什么事？” “原来如此。”妩娘道：“当年你与你师父一天之内，独战长安四门十二世家，天下皆惊，此事虽在唐国弹压下去，但周围几国却借机发难，称唐国包庇妖族，联军兴兵征讨，我奉师命调查过此事，其中似有正一宗在内作梗，包括三圣山那里，也有正一宗施压，要书院给一个交代。” 当初一战，居然会引发这么多后续，她竟全然不知，明心担忧道：“那后来如何了？” “唐国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那里的人啊，自家的事自家闹得，别家却管不得，四十年前唐国在西陵大败联军，拓土千里，昆仑的妖修亦有出力，经此一事，国内倒更团结了些，我来南海之前，唐境已经太平。” 看到明心面色转松，妩娘不禁莞尔：“至于正一宗那边，如今忙着和我魔门明争暗斗，不过暗地里弄一些小动作，这个时候公开和天下第二大宗门翻脸，却是不可能的。” 看到妩娘揶揄的笑，明心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真的只是旁观而已，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细节和内情，连昆仑的存在和正一宗的小动作都知晓地清楚，她一定是去找过自己的：“好啊你，一来便戏弄我！好妩娘，还知道什么，快些都告诉我罢！” 妩娘半含嗔怪地道：“我们认识那么久，你尚且不告诉我你是妖修，如今却要我告诉你什么？” “抱歉抱歉！”明心连忙告饶：“是我小妖之心度你美人之腹了，你叫我如何补偿你，尽管说来！” “你啊。”妩娘无奈地道，或许是在女娲圣殿里所经历的那段记忆太过深刻，这一声“你啊”，恍惚中竟与记忆中女娲和瑶光在湖边告别时的那声“你啊”重合，分不清彼此。 “怎么了？”察觉到明心一瞬的异样，妩娘关切道。 “没什么，大约是在那个地方关地久了，有些后遗症。”明心摇头，转而笑道：“你还没说要我如何补偿你呢。” “都为生存所累，哪来亏欠一说。”妩娘不再戏弄明心，缓缓道：“十五年前我来南海之前又去过一次长安，到过你的青吾乡，虽在战时受了些冲击，但所幸无碍，彼时兰馨已经结丹成功，再加上其它两位结丹的树妖，青吾乡三个结丹妖修，料想一般的情况奈何不了那里。” “喏，兰馨还给了我这个，叫我万一在外面遇到你时交给你，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妩娘递过来的是一片拜月娥的叶子，上面用符文刻画成了符篆，灵力激发符文，兰馨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姐姐！你在外面怎么样了？兰馨好想你，不过你不用急着回来，兰馨现在好厉害的，可以保护大家了哦！山里多了好多小伙伴，七宝爷爷和七七都过来了，还有石蕊，还有小万，她也回来了，不过又出去找你了……哎呀，太多了说不过来，总之你快点回来吧！” 一会儿不让她回来，一会儿又要她回来的，真是一点都没变，放下叶子，明心忍不住感叹，百多年匆匆过去，居然发生这么多事，连兰馨都结丹成功了，当初随着李弦歌去探宝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长的一场离别。 “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明心道。 “举手之劳而已，你我之间何须这些。” 明心紧了紧挽着妩娘的手臂：“不总说我了，说说你吧，你这次来南海是为逍遥门招兵买马的？” “也不尽然，逍遥门确实有意收揽落星海诸家势力，至于我，是来杀人的。”妩娘平静地道，仿佛杀人是再简单寻常不过的一件事情。 杀人，明心看向这满船被控制的人，回想到方才在海市门里妩娘那嗔怪的一眼，心中已大约明白她要杀的是谁。 “原来是我帮倒忙了。” “无伤大雅。” “可用我帮忙？” 按照妩娘的性格，通常是会拒绝的，然而出乎意料地，妩娘说道：“好。” 虽意外，明心还是痛快道：“何时何地？”。 “不急，我还在等一个人。” 海面下有阴影划过，明心犹记得，昨日路过哪一处战场时，曾经见过这样一头海兽，当下兴致勃勃地道：“妩娘，我们来钓鱼吧！” …… 既然知晓了家中安好，妩娘说不急，明心也就暂时不急了，与妩娘在海上玩乐半日，海鱼海兽没弄回来一只，却带回了不少的消息。 昨日所见的那些集群的海兽，的确是龙渊分部的妖，龙渊这几年在南海中扩张地很快，海中修为稍高的海兽都知晓它的存在，或者干脆接受过招揽，据这里的海**代，最近几十年来龙渊在落星海区域的活动明显增多，为争抢地盘，这才会屡屡与当地的海族和人类发生冲突。 妩娘也并不避讳与明心谈起逍遥门在南海的布局，这一次逍遥门派出了三位元婴魔君来南海，收揽的重点同样在落星海，而据妩娘说，正一宗也有在南海布局，她来南海的这十五年来，已经遇到过几次两大派的暗斗，再加上南海本身盘杂的当地势力，此时的南海俨然已是各家势力角逐的风云之地。 而如今的修仙界，风云之地又何止这南海一隅。 自黑潮病爆发之日起，中洲各国便一直酝酿在风暴当中，她离开的这些年不但没有止息，反而愈演愈烈，其中争夺的焦点就是中洲，各国联军围攻唐国的战斗只是如今中洲局势的一个缩影，即便不听妩娘说这些年的局势，明心也能从晨星岛的本地人口中听到关于那方遥远大陆上的讨论。 不仅是中洲，云洲也几年也同样不太平，到了现在，也只有偏居世外的远岚洲还是一方难得的净土，这重重的争斗当中，以妩娘一个逍遥门精英的眼光看来，几乎处处隐藏着四大宗门的影子，尤其以正一宗和逍遥门为甚。 如今两派各自网罗势力，万年前的正魔大战，隐有再起之势，若是那样，今天的乱局不过只是一道开胃小菜而已。 而在这乱局当中，昆仑，似乎同样不甘寂寞。 从妩娘那里得来的消息更坚定了明心返回中洲的决心，乱世之中，她已经比别人慢了一步，只有在那里她才能看清局势的走向。 是夜，从海市门借来的洞府当中，明心时隔多年重新进入修炼。 今日修炼的内容有些不同。 修士修炼，结丹之前可以说修的是灵力，结丹之后修的便是道法，结丹之后，体内的灵力即便不运转功法也会自发地按照习惯在灵力回路当中运转，所以结丹之后的功法，多是悟道用道的法门。 剑凌云对此不甚在意，她一向秉持道法随心，所以当初为明心特训的时候，也没有给过明心一本结丹期修炼的功法，而是专注于修炼剑心，体悟道境。 但这并非是说结丹期的功法没有用，譬如明心修炼的青云诀的第三卷 ，就是正一宗的不传之秘，当初被林雪视为招揽她进正一宗的最大筹码，可想而知这部功法在正一宗弟子心中的地位。 庭院之中，明心坐在假山上，吸收着双月的精华，静静的修炼着，庭院外，正靠在院墙边打瞌睡的值夜弟子突然打了个喷嚏，从睡梦中惊醒，忍不住抱着胳膊纳罕道：“奇怪了，怎么突然这么冷！” 天空上飘下来絮絮的飞花，落在肌肤上更凉，值夜弟子冻了一个寒颤，见鬼似的抬头望天，星空澄澈，远处繁花似锦，头顶却有点点雪花从高墙内飘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偷偷从门缝向院子里看进去，院中无人，只见大雪纷飞，已经在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要知道落星海气候炎热，就算是冬天也几乎百十年不见一次下雪，正奇怪时，脑中突然一晕，昏死躺倒在门前。 妩娘从后面出现，挥手一道清风将昏迷的值夜弟子扔出墙外，轻轻将门推开出一个小缝，靠在门边看院内的景色。 雪很快停了，春雪消融，在空中流成道道小溪，随后春花烂漫，夏日叶盛，秋实落地，冬雪重新降下，四季在这方小天地里交替流转，妩娘闭上眼，感受着这院中四季交替之道的变化，竟如此清晰。 两个时辰后，明心才收功醒来，四季之景随着功法运转的结束一起消失，明心轻喃道：“居然真的能用。” 刚刚明心所习练的，乃是在女娲圣殿时那记忆力看到的，女娲教授给瑶光的功法，因为那段记忆特别清晰，所以明心也能一字不差地全部记下来，抱着试一试看的态度，不想这套“梦中所得”的功法不仅能习练，而且效果极好。 最奇怪的是，这套修炼功法和她体内的青云诀运行路径贴合地太好了，简直如天造地设一般，恐怕此时就算将青云诀的第三篇拿给自己，也不见得比这功法更相合一些，难道这功法竟神妙至此，能够自动适合她之前的功法？ “你修炼的是青云诀？” 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明心从假山上落下来道：“是妩娘吗？快进来吧。” “抱歉偷看你修炼，一时情难自禁。” “没什么不能看的。”明心道：“你为何说这是青云诀？” “逍遥门对正一宗的青云诀有许多研究，这些年我和正一宗的人也交手过几次，你方才修炼的样子，和正一宗修士的气息很像。” 最了解你的永远是最大的敌人，正一宗和逍遥门争斗已久，妩娘说的必然有其道理，其实她那筑基期的功法也不是青云诀，而是瑶光在荆水河畔教给她的，后来林雪也曾说，那绝对就是青云诀。 如今女娲的功法和瑶光所授的功法一脉相承，这不奇怪，但是先后两次都被人认定是青云诀，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妩娘说着凝神细思片刻，随后又道：“仔细分辨，还是稍有些不同的，似乎少了些飘逸，多了些平实。” 明心提议道：“不如这样，你我切磋一番，便知真伪。” “也好。” 两人切磋，不必真的打得惊天动地，当下各自闭上眼睛，手心跌在一切，彼此神识互通，在神识的层面上演化这场战斗，半个时辰之后，明心两人松开手，妩娘肯定地道：“虽稍有不同，但必然系出同源，只是细节上有一些改动，相比之下，我倒觉得你所修炼的更适合你们妖修一些。” 系出同源，人类的祖先，也是女娲所创，在后来对十巫的战争中，人族作为女娲创造的各族中最大的几支之一，同样出力不小，二号一直跟在女娲身边，据她说，人祖应当就是女娲第一个创造出来的姮娥，若是从她那里传承下来的，就解释地通了。 早知道正一宗底蕴深厚，历史绵长，却没想到长到这种地步。 妩娘道：“正一宗的人视青云诀的后篇为禁脔，逍遥门亦对其觊觎已久，无论你这功法是否是青云诀，与这两家的人争斗时还是小心遮掩些为妙。” “省的了。”明心笑道：“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确实有事，我要等的那个人到了。” 明心抬眼望天，正是黎明前最黑暗之时，宜杀人。 “需要我做什么。” 妩娘道：“你什么也不必做，只要在旁边看着，若是我下不了手，就帮我一把。”木仙记 第160章 弑亲 当明心和妩娘在客院中谈论如何杀人时，海市门后山的议事厅里，曹广也在和几个核心的属下讨论着白日里的事情。 “门主，那逍遥门的小贱人也太不给您面子了，咱们海市门用了几百年的招牌，她说换就换，连门主你的意见都不问一问，这是根本就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啊。”左下首的第二个位置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义愤填膺道，海市门只有两个结丹，是故这里坐着的除了曹广，都只有筑基修为而已。 一个筑基称呼一个结丹修士为“小贱人”，在乱星海这个地方是要命的事情，在外面是万万不敢说的，老者说完之后偷眼瞧曹广的反应，曹广老神在在地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没有同仇敌忾之意，却也没有呵斥，当下便知道曹广对白天只事也是心中不爽快的。 右下首一个长脸男子见状也道：“还有那个姓穆的小白脸，也不是个东西，正大光明地请他不来，非要自己闯上门来，阴阳怪气地，做给谁看？” “哼，可不就是做给咱们看吗？门主，要我说，这逍遥门是厉害，但也厉害不到乱星海来，咱们何必当它这劳什子海市堂，低声下气给人家做牛马？” 冷眼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大放豪言，白日里也不知是谁带头跟着喊好字好字，连个冷眼色都不敢露？左下首第一位的中年男修冷笑道：“你们说的倒是轻巧，门主，我打听过，如今逍遥门在乱星海大肆招揽，附近的几家大小宗门世家，谁不曾被找上门过，东临岛的邛家庄摇摆不定，整个被屠灭，全庄上下两百多口人无一活命，这魔宗行事霸道，咱们不能不谨慎啊。” 曹广不咸不淡地道：“你们说的这些都有道理，容我再想想。” 想什么？其实在场的三个人都知道，今日曹广叫他们来无非是等人时无聊，解解闷，他们说的什么并不重要，真正的决定，还得等少门主回来才做。 你来我往地继续重复着那些说过很多遍的话，再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堂中风铃突然无风自动，曹广面色一喜，从坐上坐正身子，议事厅的门呼啦打开，一个披着斗篷的挺拔人影从夜色中走进来，斗篷掀开，是一个极尽儒雅俊秀的男子，正是曹广的长子曹清德。 “父亲，儿回来的迟了！”曹清德俯首便要拜，被曹广起身扶住：“你我父子之间讲什么虚礼？”向下边三人打了个眼色，三人知趣地低头退出去，室内只剩下父子两人，曹广忙道：“清儿，可有打探到什么消息？” 曹清德自负一笑，脸上的喜意藏也藏不住：“天大的好消息，父亲可知那月胧真人是谁？” “逍遥门的结丹，还能是谁，清儿快休要卖关子了！” “她乃是逍遥门胧月阁阁主瑶昇灵君的关门弟子，姓林名妩，承袭其亡母的恩泽，特意被胧月阁主收在身边养护教导的。” “胧月阁，姓林……”曹广默念道，突然眼睛一亮，不敢置信道：“那她难道是？” “不错，她正是我与林血衣的女儿，您的亲孙女！”曹清德说完，眼眶竟微微湿润，过了这许久，还未将这喜讯消化完全。 “这……这真是……”曹广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会想到当年儿子与逍遥门那姓林的女魔头的往事，竟不想发展到如今这般局面：“消息可属实吗？” “千真万确，我与胧月阁的另一名结丹熟识，她将妩儿的事一分不差地讲给我，血衣只有一个孩子，我核对过时间，定是我与她所生，不然她为何会这么巧来到南海，又正好找到我海市门来？”说罢十分感伤地道：“当年血衣对我一往情深，若不是胧月阁的人从中作梗，我又怎会……哎，不想当日一别就是永别，一晃眼妩儿已经长得这般大了，还成了胧月阁主的关门弟子，怎不令人感伤。” 曹广此时也有九分相信了，心中不由燃起一把火，若是能借助这一层关系，搭上胧月阁这条大船，那时候就不会像其它的依附宗门一样成为炮灰，他自感修行已到极限，但清儿和林妩父女的资质一个比一个好，等他们突破元婴，海市门就能一跃成为乱星海最大的势力。 但想到白日情景，随即又冷静下来，沉吟道：“如你所言，她便是早知道你是她生父，故意寻来，可今日她当庭便换了我海市门的牌匾，言语中也毫无亲近之意，比之陌生人还强势一些，恐怕对我曹家怀有怨愤之意。” “我听说她年幼丧母，又在外颠沛流离许久，到成年才被接回到胧月阁，想必是吃了苦的，再加上人言可畏，对我有些误解也实属正常，但她既然不远万里地找来，又没有带下属孤身一人来这里，可见心中还是念着父女情分的，父亲可记得她白日里都问了什么。” “不过是替逍遥门招徕罢了，经你这么一说，她倒真的没有说什么威胁的话语，反倒是下午去海上逛了一圈，晚间的时候提出要在庄内游览。”说到此处，曹广突然想到什么：“是了，今日她游庄的时候，正好遇到芷儿和勋儿在花园中玩耍，吴俊那蠢材口无遮拦，说了他们是你的儿女。” 曹清德也是面色一变，追忆之情霎时散的一干二净，何止是芷儿和勋儿，这些年他又有妻子和侍妾，门中人多口杂，岛上的人也都知晓，她只要有心打探，此时必定早就打探地一清二楚了。 逍遥门的女人，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回想到林血衣当年癫狂的样子，过去多年依然历历在目，已经是他挥不去的一块心魔，若是妩儿也如此…… 一想到此，先前的喜意荡然无存，曹清德面上阴晴不定，突然低声道：“父亲可能确定她是孤身前来？” “还有一个姓穆的，也是结丹，看面相极为年轻，应该不会超过结丹初期。”曹广被儿子的脸色吓得心头一突：“你不会是想……” “还不至于走到那一步。”曹清德低头挫折手指，不直视曹广的眼睛，“素兰几个都是近些年才纳的，芷儿和勋儿也只有九岁，父亲可以说是你逼我传递香火才纳了她们，平素从不进她们房门，我再与妩儿解释清当年之事，血脉至亲做不了假，她会理解的。” 还不至于走到那一步，那就是已经做好了真要走到那一步的打算，能父女相认，冰释前嫌固然是极好，若是一刀两断，彼此两忘，也不过空欢喜一场，若是真成了仇怨，林妩和那姓穆的都是结丹初期，他和清儿两个联手，再加上地利，胜过他们应该不难。 想到此，曹广道：“就如此办，明日你先与她接触，有什么误会千万及时化解，我去确认一下她到底有没有带着其他人，至于你那几个女人，你自行处理好，我信得过你。” “儿知道了。” “对了，我看她对芷儿和勋儿态度尚好，多让他们去找妩儿玩，毕竟是亲生的姐弟姐妹，情分是天生的。” “不必了，芷儿和勋儿都是好孩子，我很喜欢呢。”温婉柔媚的女声突然从门外传来，曹氏夫子同时一惊，议事厅的门已经豁然弹开，妩娘一手一个，牵着一对雪玉可爱龙凤胎从外面走进来。 弹开的门外，整个庭院空空荡荡的，一个站岗的人都没有，听不到任何虫鸟或人的声音，连远处的海潮都似噤声了，曹广和曹清德突然发现整个院子静的可怕。 而妩娘的身边，两个孩子面色茫然，目光涣散找不到焦点，就这样随着妩娘的牵引亦步亦趋地跟在她两边，说不出的怪异。 妩娘今晚摘了面纱，露出倾国的容貌，放开两个孩子的手，盈盈一福身：“见过爹爹，本想给爹爹和爷爷一个惊喜，没想到你们早知道了。” “妩儿，你，刚才叫我什么？”曹清德痴痴地望着妩娘的样子，不敢置信地道，太像了，她简直融合了自己和血衣全部的优点，当年的血衣也是这样，完美地不像真人。 此时的曹清德好像丝毫没有注意到两个孩子的异象，只沉浸在对逝去爱人的追忆，和父女相认的极大喜悦当中，他一步一步地向静立在那里的妩娘走近，与此同时，曹广守在袖口中的手，按住了海市门守护大阵的阵符。 妩娘似笑非笑地看着曹清德一步步走近，纵使已经将近四百岁，这个男人风采依旧，特别是那周身的气度，有如一块暖玉，不耀眼，但不自觉地让人感觉到温暖。 那个女人当年也是被这温暖所迷惑住了吧，妩娘其实能够理解，在那个冰冷的地方，每一寸温暖都弥足珍贵。 可是她不是她，他也不是她的温暖。 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无端地出现在曹清德的面前，将厅内分成不可跨越的两个部分，曹清德碰了一下那屏障，心中一沉，苦笑道：“我该知道的，你在怪我。” “不是要向我解释吗？那就现在解释清楚吧。”妩娘道。 曹清德道：“没什么好解释的，是我，当年是我顶不住压力不辞而别，对不起你母亲，你若有怨尽管撒在我身上好了，凡是我能做的，我一定竭力补偿你们母女。” “妩儿。”曹广走过来沉声道：“你不要怪你父亲，当年逍遥门内有大人物威逼他离开你母亲，你父亲是为了保住你母亲的继任阁主之位才暂时离开的，本想等到你母亲地位稳定再回去团聚，可万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你母亲意外陨落的消息，更没想到你母亲生下了你，这些年他无时不在悔恨当中，若是早知你有你在，他必定会回去找你。” “父亲，你不要说了，终究是我贪生怕死，若我当初能豁开性命，血衣也不会早早陨落。” “清儿！你……” “你们不要再争了。”妩娘温声道，“当年的事当年已经了了，我又没有说过要怨你。” 什么？ 没料到她会如此回答，曹氏夫子却同时心中一寒，因为这一声不怨说的太平静了，不包含任何的爱与恨，从她出现至今，整件事都透着诡异。 妩娘双手轻揽住两个孩子：“爷爷不愿意说的那个大人物就是我师父吧？” 曹广紧盯着妩娘揽住两个孩子的手，那么轻柔，但就像压在两张薄纸上的尖刀，“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当年……” “当年娘修炼的是心魔典，不能动真情，师父在教我心魔典的时候都说了的。”妩娘打断他道：“一直没有告诉你们，其实我这次来并非是招徕海市门，也不是为了认亲，而是师父给了我一项任务，他说我的心魔典一直差一层火候，是因为情跟未断，所以要我来找你亲自断了这一层跟。” 妩娘一字一字清晰地道：“我这次来，就是来杀你们曹氏满门的。” 如预期地看到两人陡变的脸色，妩娘两手轻轻拂在两个孩子的颈上，一扭。 “芷儿勋儿！”曹广目眦欲裂，手中陡然翻出一只金锏击在屏障上，怒吼道：“魔女，拿命来！” 金锏砰声击碎屏障，迅雷般直指妩娘的咽喉，曹清德惊道：“父亲不要！”已掷出一柄墨文仙剑紧随着金锏而去，似要拦住金锏，实则与金锏组成合围之势，两人同样酝酿已久，这一下已是全力出击。 金锏和墨文仙剑毫无阻碍地撕碎妩娘的躯体，将屏障后面整个半片高楼都轰成粉碎，屏障这时终于完全崩塌，被撕碎的人影打散，没有妩娘，没有两个孩子，只有满院残碎的石瓦，而此时，他们依然听不到任何声音。 突然，一阵钻心的剧痛，曹清德低下头，看到他的丹田处破了一个大洞，一只玉手从身后洞穿出来，手中捏着一枚光泽璀璨的金丹，手指晶莹如玉，不沾一点血污。 晶玉魔躯，血衣当年也练过的，但是和心魔典一样，都没有练成。 他终于想起来，胧月阁最擅长的就是控人心神，原来一切的解释和做戏都是为了将他们拖进更深的幻象，她从一开始就要杀了自己！木仙记 第161章 决堤 玉手从曹清德的体内抽出来，妩娘出现在曹清德的背后，手中拿捏着那粒金丹，眼中露出一丝茫然，原以为会会有犹豫的，然而真正出手的时候，却没有任何的迟疑，太简单了，比杀一个无关的人还要简单，为什么会这样？ 曹广瞬移过来，一掌猛力向发愣中的妩娘拂去，妩娘被灵压压着轻飘飘地向后飘走到院落里，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曹广一击不奏效，没有再继续追击，忙将一颗灵丹塞进曹清德的口中，撑起一张伞形法宝罩在头顶，戒备着妩娘再施偷袭。 失去金丹，曹清德没有立即死去，他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丹药的药力暂时封住了伤口，延缓了生机的衰败，但这只是权宜之计而已，曹清德的命捏在妩娘的手中，只要妩娘打碎手中的金丹，他马上就会爆体而亡。 曹广悲怒万分，但无奈曹清德的命在她手上，只能沉怒道：“你这魔女，为何如此冷血，他可是你的亲生父亲！” “父亲？”妩娘终于将目光从金丹上挪开，哂笑道：“当初你在我母亲怀孕时离开她，可曾想过你是一个父亲？你们用偷来的功法飞黄腾达，称霸一方的时候，可曾想过你们有何德何能让逍遥门放过你们？” “因为你们是她的试炼，但是她没有完成这个试炼，她宁愿自暴自弃，将痛苦和折磨施加在别人的身上，也不愿意去追杀你，现在她的试炼由我来完成。” 曹广怒道：“当年本来就是她林血衣强掳了我儿，我儿费尽千辛才从那个魔窟里面逃出来，如今你反倒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嘴脸，不嫌可笑吗？！” 妩娘只是淡笑不语，曹清德勉强传音道：“父亲……不要和她多说了，这是天魔曲的幻境，时间越久……幻境就会越深，尽早杀掉她，还有，……一线生机！” 曹广目光一厉，猛地挫动阵符，摧动守护大阵，然而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玉质的阵符在手中碎成玉屑，刚刚还蓄势待发的阵法突然失去了感应，庭院里，妩娘的身影淡化消失，她的声音从每一个方向里传来：“能看出是天魔曲，是我小看你了，不过，现在已经晚了。” 随着声落，妩娘出现在海市门的上空，手中抱着一把殷红的鬼头琵琶，玉手轻拨，道道赤红的音波水纹般辐射出来，周围的空间扭曲，整个海市门随着波纹一起飘飘荡荡，惨厉的尖叫声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面发出来，混在音波当中，更另曹广心急如焚。 曹广威压全开，结丹后期的雄厚灵力全部汇入金锏当中，金锏周围魔气纵横，居然修得也是魔门正宗的功法，金锏陡然放出十余道数丈长的鬼面，射向上方的妩娘，与此同时，金锏本体发出雷鸣巨响，音波狂猛扩散开，冲击着天魔曲营造的幻境。 曾经在胧月阁待了几十年，林血衣几乎什么都会告诉他，所以曹清德深知胧月阁的手段，对付天魔曲营造的幻境，最好的手段无过于以力破巧，强行用蕴含灵力的声音打破这幻境，只要破境的人灵力够强，不仅能破招，更能令施展天魔曲的人遭到反噬。 然而曹氏夫子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林血衣只是灵障乐修，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突破神障，而神障乐修，是他们完全不了解的领域！ 飞出去的鬼面在那红色的波纹当中摇摇晃晃，如映进流水中的影子摇摆不定，一时根本无法凑到妩娘的身边，而那爆发出去的音波一接触到天魔曲的音波，突然被浸染成同样的红色，海潮般的强大音波被那看起来弱小无数倍的音波反推回来，去时的威力有多大，反弹回来的威力只会更强数倍。 对突破神障的乐修，以音破音是无用的，除非你的乐道造诣能够与对方匹敌，否则只会输得更惨！ 返回的音波向内压缩成一个点，护身的伞形法宝霎时被撕裂出千疮百孔，曹广全身同时遭受重击，七窍流血，轰隆单膝跪在地上，将整个地面砸的向下一陷，方圆数百米的大地寸寸龟裂开。 不仅是身体，曹广识海同时遭受重创，嘈杂变幻的琵琶音在识海中反复地奏响，一时已不知道身在何方。 空中，妩娘不急不缓地在琵琶弦上轻挑，曹广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如看不见的绳线通过那声音从空中垂下，绑住他的四肢和身体，随着空中女子在琴弦上的一拢一挑，曹广抓起了空中的金锏，向着自己的丹田插去。 脑中的琵琶声越来越响，曹广已经分不清那琵琶声到底是响在识海内部，还是从外界传输进来，他拼命抵抗着那看不见的丝线上传来的力量，然而越是抵抗只能让反抗的意志更涣散，让插向丹田的金锏不断加速。 从开始的一厘一毫，到最后的狠厉决然，曹广脸上突然浮现一种解脱之色，狠狠将自己的法宝插进自己的丹田！ “父亲！”一边趴跪在地上的曹清德忍不住呻吟道，这一次妩娘没有慢慢折磨他的意思，手指在琵琶中心猛地一扫，缠住曹广的灵丝绞杀，瞬间将曹广的肉身打成飞屑，随着音波股荡，被吹向天涯海角，不留半点痕迹，一代结丹后期修士，就这样在天魔曲的威力下，顷刻间身死道消。 阵阵哭声和尖叫声从头顶传来，曹清德扬起头，看到海市门上上下下，将近三百人全部被无形的丝线悬吊在空中，任凭拼命挣扎哭喊也无法挣脱，那其中有他和曹广的妻妾，兄弟，更有他两个只有九岁的孩儿。 所有人之上，妩娘抱着琵琶站在空中，那绝美的面貌此时在曹清德的眼中有如蛇蝎般险恶，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当年的林血衣站在那里，正一脸癫狂地享受着这复仇和残杀营造的喜悦。 “你这个，残忍无情的女魔头。”曹清德面目狰狞地道：“我此生最恨的，就是遇见林血衣，还有你这个孽种，我以我曹家满门之血诅咒你被天道所戮，死后受尽轮回之苦，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半抱着琵琶，妩娘微垂着头，轻轻地道：“父亲无情，母亲残忍，生下一个残忍无情的女儿，不是理所当然吗？” 五指按在琴弦上，越压越紧，空中哭嚎人同时感觉到了收紧的压力，哭声更加凄厉绝望，九天之上，突然响起一声炸雷，天魔曲的幻境被一种诡异的力量撕开，露出头顶稠密的乌云。 远处的海潮之声终于涌进这方天地，妩娘毫无触动，就在幻境被破的一刻，将琴弦按压到底！ 又是一声炸雷，只不过这一次是从鬼头琵琶中爆发出来，一抹寒光从虚空中射出，照亮黎明前的黑暗，掠过琵琶表面，琵琶的四根弦被全数削断，被悬挂在空中的数百人同时向下跌落一地，随后被鬼头琵琶破裂的巨响所震晕，几如一地尸体。 法宝与主人心神相连，琵琶一断，妩娘霎时喉头一甜，满腔都是血腥位，身子在空中摇晃了一下，一种不可遏制的怒意突然从心底涌起，她双目发红地望向剑来的方向：“你要阻我？” 天空中，第三声炸雷响起，明心紧随着那道剑光，如光射来，剑指的方向，正是妩娘！ 惊愕和巨大的伤痛霎时充满了内心，妩娘没有任何的动作，就这样目视着那一柄尖尖的竹剑离自己越来越近，就在距离自己不到一尺的时候，突然斜向上挑，明心整个身子用力地撞过来，将妩娘撞飞向一旁。 几乎同时的，一道细细的深紫色雷电从云层中劈下，几乎超脱时间和空间的界限，瞬间落在明心的竹剑之上，那里刚刚正是妩娘所站的地方。 紫雷如蛇一般顺着竹剑绕了一圈，在空中拐了一个弯，继续锲而不舍向妩娘扑去，明心急扭转竹剑，将它再兜转回来，一边不断控制着竹剑不停地拦截紫电，让它在剑上越缠越多，同时口中不住地用蛇人语念出一段段的咒语。 紫电在竹剑上越缠越多，渐渐已缠绕到明心身上，明心突然手指在竹剑上一划鲜血迸出，喷溅在紫电上面，紫电终于找到缺口似地，顺着明心破开的手指一股脑钻进明心体内。 紫电入体，飞快找寻到妖丹处，在妖丹表面变成一块发亮的紫色闪电标记，明心只觉一阵奇寒从心底而生，随后又是难以言说的燥热，冷热交替攻歼，那痛苦真是一言难辨，最要命的是，紫电似乎发现了它所附身的不是它要找的目标，闪电标记在妖丹附近跳动起来，想要挣脱明心的束缚。 此时，妩娘晃了晃神，强行压住心中内喧腾咆哮的悲愤之意，终于恢复一丝理智，眼见到明心双目紧闭，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口中嗫喏不停的样子，回想到刚刚一闪而逝的紫雷，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是诅咒！曹清德临死前的诅咒，它居然真的生效了，而明心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居然替她承担了那诅咒！ 心急如焚地飞过来，妩娘紧紧抱住明心，颤抖的手胡乱地抚在明心的脸上，焦急地声音带了一丝哭腔：“明心，你怎么样了？你怎么那么傻啊！” 感觉到真正的目标就在外面，诅咒挣扎地更凶，明心虽心中叫苦不迭，却还是在嘴角扯出一个安慰的笑，用手指飞速地在妩娘的手心写着：“别急，我有办法。” 明心敢强出头，自然是有那两分依仗的，否则也不能将无形的诅咒物化，再将别人的诅咒骗进自己的体内。 诅咒一道，最为神秘莫测，如今的修仙界，即便专研诅咒之道者，虽能施展诅咒，却也不能将诅咒的原理说出个所以然来，但远古荒族对诅咒和星象占卜之术却极为精通，有许多应对之术，明心均是闻所未闻。 明心跟在瑶光和女娲身边那么长时间，耳濡目染，也偷学了一些解除诅咒的法诀，但从没有试验过，更谈不上精通，刚才能够吸诅咒入体已经是侥幸，现在任凭它在体内打闹，却也找不出一个办法来将它除掉，只能将所听过的所有解咒法诀来回统统念上一遍。 终于，也不知道是哪一句蛇人法诀对上了症状，紫电标记突然黯淡下去，明心不敢怠慢，再度将先才的几句都念叨了一遍，见它没有复发的征兆这才心神一松。 这一放松，明心才终于发觉到自己所处的境地，她被妩娘紧搂在怀中，头埋在胸口处，鼻息间一片暖香，妩娘的下颌紧紧卡在她的头顶，两只环抱的手那么紧，明心轻轻挣动，一时竟挣脱不开。 “没事了，放开吧……”明心安抚地拍拍妩娘的腰际，却被搂得更紧，神识扫过，妩娘的赤红的眼睛里，眼泪连珠串似地滑落。 怀抱一松，随后变得更紧，一样湿滑温软的物事印在唇边，电光火石间，明心脑中闪过一个概念，她被吻了！ 多年的忍耐终于在这一刻崩塌，妩娘的吻强势，炽热，两片唇用力的厮磨在一起，从按住她后脑的手中传来的力度，如要将她揉进她的身体，明心再也没法欺骗自己，她对自己只是朋友般的好感。 或许是妩娘不断流下来的眼泪，让明心意识到她此时的脆弱，又或许是单纯地感觉那触感并不坏，鬼迷心窍地，明心没有反抗，也没有迎合，只是木然立在那里，承受着妩娘的决堤的情感。 天空中的黑云无端地消失，东方泛起鱼肚白，寂静一片的海市门废墟上空，这一吻长久地持续着，如要将一生的吻在这一刻用尽，直到海上的朝阳射出第一缕金芒，妩娘移开自己的唇，褪去茫然，赤红的双目已恢复清明，她注视着明心的脸，如注视着此生最珍贵的珍宝。 明心微垂下眼眸：“抱歉，我……不明白。” “不用的。”妩娘轻轻摇头：“你不用明白，也不用回应，我只要你是你，就足够了。” 前路未定，心绪未平，只有这一点明心是肯定的，她道：“好。”木仙记 第162章 童年 下方的废墟里传来第一声呻吟，就在刚才那种情况下，明心也一直用神识关注着下方的情况，海市门众人坠落的地方不高，以修士的体质，绝大多数的人都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被弦断之声震晕，现在终于有人要醒了。 至于曹清德，在说出诅咒的那一瞬就已经死了，全身的精血被无形的力量压榨出来，在周围的地面上铺成一滩血泊，变为诅咒的利刃，尸体蜷缩在血泊中央，脸上带着刻骨的恨意，死不瞑目。 妩娘淡淡地看向躺了满地的海市门门人，明心先开口道：“诅咒之道，无非因果相报，弑亲之举有伤天和，为天道不容，再以曹氏夫子的精血怨气为引，才会生出如此大的怨力，引发诅咒反噬，你虽是修的魔道，却也不能无视这因果反噬之力。” “我之所以阻止你杀这些人，就是为了减弱这诅咒的威力，只要曹家还有其它血脉在，曹清德的诅咒就不能全部兑现，如此我还能为你挡一挡，不然以我微末的道行，让我去挡也不敢呢。” “你啊，明明心比谁都软，却总要装作冷情的样子。”妩娘幽然向着道：“放心，就算为了你，我也不会杀他们。” 明心有心解释，却又觉得无力，她只是不想看到妩娘，变成她自己也讨厌的样子。 心绪万千，不过化为一笑，明心微笑道：“要喝酒吗？” …… 我有酒，你有故事。 坐在一条小渔船上，渔船摇晃着，随着海浪随意地飘荡，明心坐在船头，一杯一杯为妩娘倒着酒。 金樽玉液酒，原本是孝敬剑凌云的，现在都进了妩娘肚中。 “母亲是我杀的。” 这是妩娘说的第一句话，整个故事，从一开始就是个悲剧。 “他是她从外面掳回来的，母亲不是个好人，他也不是她第一个掳回来的男子，但偏偏这一个，让她着了魔，发了狂，她对外说他是她的弟子，教给他功法，为他戒掉了所有那些恶习，为他殚精竭虑，纵使耽搁了自己的修行也不悔。” “后来的事情你都听到了，师父让她杀了他，她不愿意，然后他逃了。” 妩娘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回忆已触及到藏在心底最黑暗的那个角落，然而有仙酒的麻醉，有心爱之人的陪伴，伤疤翻开的时候却没那么痛了：“他走之后，母亲就疯了，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她早就疯了，她从胧月阁搬出来，在合欢谷附近的山中修建了一个地下洞府，从山外抓来一批又一批的美男子，有时候是她自己，有时候还有其它合欢谷的魔修，折磨，凌辱，滥交，然后再残杀。” “我从小就生活在那个洞府里，旁观他们荒淫度日，做一个提供情趣的玩物，再大一点，我可以给被抓来的男人喂药，清理他们的血肉和排泄物，收拾他们狂欢之后的残局，她从来不会用法术清理那些，在那个洞府里面，我是唯一的仆从，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 妩娘越说越平静，那些不堪回首的童年，被她讲来如别人家的故事，明心轻轻按住她的手，换来妩娘抚慰地摇头，继续道：“我知道母亲是恨我的，每当她不开心的时候，她就会骂我，打我，有时候让那些男人一起，从我有记忆开始，我身上的伤口就没有愈合过，但这些都没什么，每天都是这样，时间长了就都习惯了，最让我恐惧的是变化，我发现自己在一天天地长大。” “当我十二岁那年，我杀了第一个人，他想欺负我，那是个被媚药掏空了身体的男人，杀他和我想象的一样容易，从那一次起，母亲看我的眼神变化了，我知道，她不会放过我。” 明心心疼地攥紧了妩娘的手，沉浸在回忆当中的妩娘如若未觉。 “那是我最害怕的事，我害怕变成母亲那样的人，于是我找到一个同样不愿意死的筑基男修，给他吃了假的药，我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一个机会，那一天只有母亲一个人在，她玩地很疯，她太累了，以至于无法应对一个筑基修士的偷袭，他们拼的两败俱伤，我亲手为她补了最后一刀。” 妩娘突然向着明心甜甜地一笑：“你看，我从小就是个很坏的人呢。” 明心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和那个男修逃了出去，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洞府外面的世界，我们奇迹般地没有被抓到，当时觉得侥幸，后来师父告诉我，是他故意授意追杀我们的人放我们一马，他看中了我的狠。” “我们一路流落到了永州，对了，那个人你也见过的，就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次，我最终还是没有保住我想保护的东西，他强占了我，如果不是遇到金瑶飞，我现在应该是他的侍妾，也不会有机会杀了他，不会遇到你。” 故事到了这里就讲完了，但明心知道还有一段没有讲完，曾经经历过那样可怕的童年，她该多么惧怕和痛恨着逍遥门，那个她千辛万苦逃离出来的地方，然而她还是回去了，兰馨对她讲过她们在逍遥门的经历，她是为了找到失踪在秘境中的自己。 而今天，她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她面前揭露这些曾经的伤疤，有些情她不懂得，可是当知晓那情感的重量，她又如何能不去珍重。 明心想了想，突然道：“你说了你的，我也说说我的童年吧！” 妩娘诧异地看过来，明心回以灿然一笑：“你不知道，我们草木妖也是有童年的，不是种子的时候，是新化妖的时候，那时候我刚刚从土里钻出来，傻傻的，什么也不懂，见到漂亮的小动物，就放出花香去和它们打招呼，如果不是苦树爷爷他们护着我，我早就被踩死好多回了。” 明心的话语中洋溢着轻松和欢愉，妩娘定定地看着她嘴角眉梢的笑颜，一时竟看痴了。 “草木妖是没有父母的，至少我没有，但是山里的其它妖们对我都很好，我热的时候石头哥会用他的大帽子给我遮阴，冷的时候阿福会把那些大树上的树叶拨开，让阳光照到我的身上，下大雨了，爷爷会用树根为每一个小妖垒起一道堤坝，有伙伴离开的时候，三娘能陪着我一起哭。” 回忆着那些点滴，明心嘴角的笑容越发甜蜜，这甜蜜也顺着握在一起的手传染到妩娘的身上，明心笑着说：“我是被娇宠长大的孩子，你会不会讨厌我？” “不会。”永远都不会，妩娘突然想去一趟青莽山，看看那片孵育她长大的泥土。 明心继续说着：“后来我出来了，山外的日子有点烦，有好多坏人，不过也有你这样的好人，别否认，对我好的都是好人，我也找到了一个自称是我娘的人，她好厉害的，自从遇见她之后我顺风顺水，就算遇到危险，每一次都能遇到好多的朋友来帮我，我的运气就是这么好，你会不会嫉妒我？” 那得意的小表情，妩娘简直哭笑不得，哪里有这么安慰人的？ 明心突然转口道：“可是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在同一条船上吗？” 妩娘失笑：“你不必安慰我，这么多年过去，如今他也死了，我早已经看开了。” 明心笑道：“我没有安慰你啊，我是在逗你开心。” 妩娘这才发现自己又笑了，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笑容总是特别的多。 随即又关心道：“那诅咒怎么样了，可有什么办法能够消除？” “这个啊。”明心揉了揉心口，也没有逞强的意思，“现在觉不出什么了，这诅咒的目标不是我，按照我的经验，过不了几天就会自动消失，只不过这些天可能会有点倒霉，我打算在岛上多待两日，观察一下情况再走。” 明心也是第一次主动引诅咒上身，不知道会出生么情况，这个时候行路未免太不谨慎。 妩娘点头道：“我知道附近又一座孤岛，你可以在上面安心静养一段时日，你要去哪里？我可以帮你准备。” 作为瑶昇灵君的爱徒，更被冠以月胧的名号，明心知道她是有这份能量的，也不与她客气：“本想去一趟龙渊，若是你有直接返回中洲的法子就更好了，不过你行事一定要小心，你现在同样受了伤，曹清德对你的情况那么了解，逍遥门内肯定有暗中鼓动者，我担心他们会对你不利。” “阴谋暗害在逍遥门是家常便饭了，我会小心的。” …… 狡兔三窟，妩娘在来晨星岛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座供明心藏身的孤岛就是其中之一，岛上资源稀少，少有妖兽和人类问津，又设置了周密的幻音阵法和一道一次性的远距离传送阵，作为养伤之地再安全不过。 将明心妥善安置在这里后妩娘就匆匆走了，明心嘴上不说，心中实则松了一口气，至今回想那天妩娘那狂热的一吻，明心仍心有余悸，幸好妩娘后来又克制住了，不然再做一些过分的事情，说一些情啊爱啊的话，她可如何是好？ 若是接受，她一直当妩娘是好姐妹，心中没有半分绮念，那便是同时骗了她和自己，若是拒接，恐怕连朋友也没得做，何况妩娘是个认准一件事就绝不会回头的人，自己拒绝与否，对她影响也不大，那时候两个人的关系更加古怪。 可是现在这样暧昧不清地吊着人家，又有耍流氓之嫌…… 这个问题，实属明心自降生以来最为复杂难辨的问题，妩娘走后，明心坐在海边苦思了一日，也没想出来个所以然来，最终只好自暴自弃地一脚踢飞沙滩上爬过的一只螃蟹：“好烦啊，老娘不管了！” 然后，明心的脚就肿了。 谁能想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小海岛上，随便爬过来的一只螃蟹会是天下剧毒的七足鬼头蟹？ 从那天起，明心见识到了什么叫倒霉。 同一只螃蟹，她踩了三次，喝水的时候，水里会掉进鸟屎（她错了，这地方还是有鸟拉屎的。），修炼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总会灵力逆行，想看星星，天上就会下雨，想练剑——她已经一连五次戳到自己了。 种种情形已经不能用倒霉来解释了，来自体内那枚闪电标记的神秘力量让明心心悦诚服，索性什么都不做，每日坐在幻音阵的中心默念那些蛇人族的咒文，用这样的方法这样风平浪静地过了一天，第二天，海啸了。 大海如要整个翻卷过来，遮天的浪头掀起来，轻易地就能将这整座小岛埋葬，明心选择老实地将自己的根系联通岛上的石头，绑在这座海岛上，任凭风吹浪打，几乎要把这座小岛拍烂，也绝不挪动半寸，以她现在的倒霉程度，真要进了那风浪里面，还不知会出什么幺蛾子。 事实证明明心的选择是正确的，当又过了一天，大海啸平息之后，海水几乎被染红，明心在海边找到了一块丈长的青色鳞片，可想而知造成这场海啸的罪魁有着怎样恐怖的实力。 明心心忧不已，生怕下一刻海滩上会冲上来一个受伤的大能，随后另一个大能追上来，把她当成同伙一网打尽掉，只能更拼命地念咒，将自己想象成一块石头，第七天的时候，岛上真的来了一个人，不过是妩娘。 妩娘见到明心的时候，明心浑身发紫，面色浮肿，衣服被刮得破烂，左脚上肿成好大一团样子好不凄惨，忙道：“我听说这附近海域有元婴期的海兽激战，就赶紧赶回来了，你怎么弄成这样，有人来过了？” 明心长叹：“此事说来话长，不说也罢，回中洲的事问的怎么样了？” “逍遥门有直接返回中洲总部的大传送阵，只是都被长老掌管着，我虽能要到一个名额，但你是酒剑仙的弟子，又是妖修，身份太敏感，我怕他们会那你做文章。” “确实不妥。”明心道：“还有吗？” “冰极宗有一艘回中洲的船，近几日会到这里附近，我们可以搭上，若是你要去龙渊，我这里有一艘灵舟，现在就能出发。” 龙渊和直接回中洲，等等，为什么都是我们？ 明心睁大了眼睛：“你要和我一起去？” 妩娘笑着按了按明心肿成萝卜似的脚：“当然了，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木仙记 第163章 海龙吟 摆在面前有两个选择，龙渊和取中洲的船，明心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方法：抓阄。 两根竹签当中，抽到了去中洲的船，鉴于她最近的坏运气，明心果断选择了先去龙渊。 虽然明心更想作出的选择是是否和妩娘一起走，但妩娘明显不准备给明心这个选择的机会，率先在周边查探一番，确认没有危险之后，妩娘便取出她的水灵舟，向龙渊进发。 “我说，我们要不要找个向导。”临上船之前，明心弱弱地建议道，虽然这船严格来说不算小，但只有她和妩娘两个人在一艘船上，想想即将到来的不短的行程，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向导我已经找好了，你看。”从妩娘的衣袖中飞出一只毛色鲜亮的鸟儿来，飞到船头站住，脑袋定定地指向东北方，如同一只木鸟。 “这是归鸟，它的头只会指向回家的路，并且会规避风险，这只归鸟来自龙渊上的一座小岛，没有比它更好的向导了。” 明心沉默，从沙滩捉起那只偷偷靠近过来的七脚鬼头蟹：“把它也带上吧，路上还能解解闷。”这样一想，船上就有四个人了呢！ 妩娘掩嘴轻笑：“好啊。” …… 事实证明，投机取巧是没有用的，从出发开始，海路上的意外就没有断过，连被南海人视为祥瑞的归鸟都没能抵消明心的坏运气，狂风大雾，各类不该出现在航路上的厉害海兽就没有断过。 多亏明心和妩娘均是实力超群，一般的情况还足以应付，遇到应付不了的，凭借妩娘这些年对南海的了解，和明心从瑶光那里学来的半吊子星象占卜术也都能规避过去，偶有闲暇的时间，还能与妩娘进行一下儒魔两道之间的深入学术交流，日子总的来说来还算惬意。 而明心也和妩娘约法三章：不需做奇怪的事，不需说奇怪的话，还有等到她的诅咒消除就该干嘛干嘛去，不准老是跟着她。前两条妩娘一直保持的很好，至于第三条，明心对她是否会如约执行持保留态度。 妩娘的水灵舟速度很快，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行了近两个月的船，她们已逐渐靠近龙渊的范围，明心妖丹上的闪电印记也已经变成很淡的一点，她们已经有将近十天没有遇到麻烦事了，这让明心感到振奋。 但，一切都是贼老天用来麻痹她的假象！出海第五十九天的时候，她们遭遇了海龙吟。 毫无预警，无从防备，一股海流突然从海面下冲出来，精准地抓住飞速在海面掠过的灵舟将她们带上高空！ 被浪头顶在浪峰之巅，极目四望，明心见证了这壮丽的天相，整个大海，目光所及的地方冒出了无数的水柱，条条水柱如万条水龙跃出海面，腾飞向九霄云外，欲与天公试比高。 下方，水流激起的重重海雾之中，有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其中若隐若现，如在舒展着躯体，即便从万丈高空向下看去，依然巨大地难以想象，明心几乎以为看到了那条噬界之蛇再临。 “那是什么？” 妩娘也望着那海雾中的黑影道：“传说南海之中，有真龙存世，龙皇沉眠于龙渊之下，万载方醒，龙醒之时，天海倒倾，声震四海，是为海龙吟。” “龙皇？”明心不由想到三圣山里那条小神龙玄天，若真有这么大的一条龙，得需要几个渊夫子才能喂饱他…… “只是传说而已，或许是被海流冲上来的海兽吧。”妩娘道，只是即使是那样，如此巨大的海兽，必然也有元婴期的修为无疑。 两人祭出法宝，同时凝神戒备着周围，不仅那巨物，周围的海流当中也有不少巨大的海兽，有强大的，仗着身体强悍不断在不同的上升海流当中跳跃，捕猎着里面无处逃窜的猎物。 海流不知已上冲到什么位置，连空气都变得稀薄，下方的黑影已彻底消失在海雾当中，突然，所有的海流同时在空中一停滞，然后向下摔落。 明心与妩娘对视一眼，同时从甲板上飞起，明心挥出花藤抓住归鸟和螃蟹，妩娘飞快收起水灵舟飞向空中。 就在这时，海流深处传来一声高亢的长吟，刚刚要落下的海流，同时在空中炸开了，道道直上直下的海流炸成漫天的浪花，向明心两人吞没过来！ 声音传进识海，明心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凭着最后的本能，明心向妩娘的方向扔出十几根套藤，花藤上的环套似乎套上了什么东西，下一刻汹涌的浪潮吞没过来，将自己狠狠向一边荡开。 龙吟长久不觉，明心只能用全部的神识抵抗这声音的侵扰，身体下意识地紧紧拉着花藤，将妩娘拉到自己身边来。 过了十息的时间，龙吟终于消失，然而此时的海潮已经完全乱了，海潮的力量超乎想象的强大，明心在海流中随波逐流，连海流当中的道都已经变化了，如同进入另外一个世界，明心浑身无力，神识投放出去，只能延伸到身边不到十米的距离。 手中的花藤越崩越紧，花藤的另外一端被远远抛在海流之外，任凭明心怎样拉也没有回应，只有从上面传来的温热的生命气息还能证明她还活着，不知道妩娘伤得怎么样，明心忧心不已，只能不断放出灵力加固这几根花藤，不让她被海潮卷走。 天翻地覆，随着下方一阵巨震，下行的海流终于摔到某样坚硬的事物上，感受到力量重新回到厅内，明心用力一拉，将花藤的另一端收纳回来，当捆缚在花藤一段的人影终于出现在神识中的时候，明心不禁一愣，抓错人了？！ 被捆在花藤另一端的也是个女子，手脚俱全，只是头顶长着一对鹿角，身后拖着一条鱼尾，她一头长至臀部的淡金长发，身上是用金线和珍珠装饰的鲛绡衣，双目紧闭，被海流和那龙吟拍晕了，现在还没清醒过来。 龙人？！很少见的物种了，奇怪，她明明套的是妩娘，怎么抓了个龙人回来？ 周围黑漆漆的，她们已经在深海当中，下方是海底的礁石，多年的沉沙被海流掀起，海底浑浊一片。 龙渊底部有龙渊城，纯由海族建立，龙人是龙渊城里面的贵族，明心可不想惹麻烦上身，刚要松开花藤将这女龙人丢掉，突然一阵酥麻从脚底泛起，明心神识扫过去，也是气笑了，妩娘和那归鸟都丢了，唯独那只螃蟹牢牢地卡着她的腿上，刚才在海流当中老实地跟块石头一样，现在水流一缓，立即用硬壳扎了自己一下。 身上的诅咒会大幅度地削弱明心的抵抗力和恢复能力，之前被这螃蟹扎一下要麻上半天，且余毒很难清理掉，然而现在，只是麻痹了一瞬，就已恢复正常，从背后的花纹当中流出一股暖流，发紫肿胀的小腿就重又变得白嫩如初，明心内视妖丹，这才发现上面的诅咒痕迹已不见了。 谢天谢地，这倒霉日子终于要到头了！ “你个小没良心的！”没好气地用一根藤蔓将那又在蠢蠢欲动的螃蟹缠成个粽子，神识范围内突然有大量的穿着壳甲的鱼人从四方涌来，一根套在龟甲里的鱼人站在一只巨鲨的背上，从上方俯冲下来，直接用通用语喊道：“大胆人类，居然敢绑架公主，兄弟们，谁抓住她奖励一百颗珍珠，上啊！” 群鱼振奋，叽里呱啦地叫嚷着冲上来，明心扶额，当断不断，果然是个麻烦，这诅咒的后劲不小。 翻手取出短笛，柔美的音波在海水中荡漾，叫嚣的鱼人，包括头顶上的结丹期鱼人首领，全部陷入昏沉的梦乡，在海中无意识地漂浮着。 明心松开花藤，挥手道：“公主还给你们，别追我了哦！” 远处传来激烈的水流声，明心神识探过去，又是一大批海兽向这里全速游过来，其中赫然有个妖修模样的人物夹杂在其中，淡淡地看了一眼那龙人公主，海龙吟刚过，就组织起这么大的一批队伍追过来，倒像是追杀，目标多半就是她了。 还有这些鱼人，说是救人，上来就喊打喊杀，根本不顾这龙人的死活，也是为了抢人吧？ 罢了，和她有什么关系，明心转身方要走，突然，一个沙沙声出现在识海当中：“救她。” 明心猛地定住，神识毫无顾忌地向四面八方辐射开，寻找着每一寸海水和泥沙，刚刚那声音，不会错，是瑶光的声音！ 海兽们越来越近，最前面的两只电蛟已经看到她们，向着唯一还站立着的明心发出电机，脑中再也没有沙沙声出现，神识也没有搜找到一丝关于她的痕迹。 明心微微皱眉，任由雷电击中在明心身上，不曾激起一点波澜，回身再吹响了短笛。 海兽群的挣扎不过比鱼人们多了两秒的时间，就全部变成海中的俱俱“浮尸”和，昏睡的鱼人们相互混合在一起，明心控制了时间，他们会同时醒来，互相打一架，也就没力气再追她们了。 花藤套上龙人公主，明心施了一个水遁术，向深海处进发。 下潜的途中，明心也在用神识扫视着这女龙人的全身，女龙人的皮肤下有一层网状的细鳞片，明心的神识也无法穿透它们进入到她的体内，不过从这龙人的身体强度来看，当有结丹的修为，不过也不一定，传闻龙人的体质天生强大，只有筑基期也是有可能的。 让明心忧心的是，那些鱼人和海中妖兽分明有什么手段能追踪到女龙人的踪迹，但她却寻找不出来，只能取出个人装甲，将它套在女龙人的体外，暂时作为遮掩。 找到海底一处隐蔽的礁石底下，明心在周围布置好隐匿的阵法，接通了水镜。 水镜一打开，妩娘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了画面里，焦急问道：“明心，你怎么样了？你在哪，我现在就去找你！” 明心感动又无奈，她好歹也是个结丹修士，看上去有那么不靠谱吗？ 唔，这么说的话，也确实惹上了一点麻烦。 “我没事，你怎么样？” 妩娘也冷静了些：“没事，这海龙吟虽厉害却不伤人的，我刚好被卷到了龙渊城。” 怪不得她背后人声嘈杂，刚经历过海龙吟，龙渊城现在想必也是一团乱。 等等，龙渊城……明心道：“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在何处，不过应该也在龙渊下面，这里很安全，你先不用过来，帮我打听一下城里是不是丢了一位龙人公主，悄悄打听，小心不要让人盯上，具体的原因等见面再告诉你。” 走失的龙人公主？敏锐地意识到明心又惹祸上身了，妩娘半含无奈道：“你小心些，等我的消息。” 切断水镜，明心冲着熟睡当中的龙人摩拳擦掌，小公主，解开谜团就靠你了！ 敖炘从被一段噩梦惊醒，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层厚厚的礁石下面，小小的石洞里有一团法术创造出来的火焰，在水中静静燃烧着，一个女性的人类修士刚刚从唇边取下一柄短笛，那短笛是鲛人的乐器。 “你是谁？”敖炘戒备地靠在墙边，手中出现一张小巧的珊瑚短弓，这一次明心总算能确认她是结丹的龙人，那小弓是一件法宝，而且品级还不差。 “我建议你先把那弓放下，这里的礁石不太结实，小心弄坏了周围的阵法，这会儿外面有好几个结丹在找你呢。”明心坐在火边，也不靠近她，摆明相安无事的样子：“至于我，我是救你的人。” 她刚刚遭遇追杀，走投无路的时候，海中突然爆发出海龙吟，在失去意识之前，确实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绑住了她，当时她已心道完了，原来是这个女人干的吗？ 龙人没有放下弓，这个人类给她的感觉很危险：“你为什么要救我，有什么目的？” “好问题，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明心拄着头，探究地望着龙人道：“先介绍一下吧，我叫明心，是来自中洲的妖，碰巧路过这里，你叫什么名字？” 敖炘抛给明心一颗拳头大的宝珠，“这是龙珠，如果你救了我，我表示感谢，不过现在我要先走了。”说罢身后的尾巴轻轻一扫，在七尺厚的礁石上轰破一个大洞，面向明心戒备着，后退进海里。 明心无谓地捡起龙珠，她会回来的。木仙记 第164章 落难公主 “没有公主？”对着水镜，明心明心奇道。 水镜另一边的妩娘道：“不错，如今龙渊城的海族皆奉敖氏龙人为海王，当代海王敖放只有两个儿子，且都已经成年数千年，从未听说过有女儿。” “会不会是小部族的公主，不是说龙人的地位都很尊崇吗？”明心道。 “不会，龙人等级森严，当今的海王性格更是暴躁跋扈，除了海王的女儿，其它的即便两个王子的女儿也不能用公主相称，否则就视为忤逆，反倒是鲛人鱼人等海中部族称谓没有那么严格，你说的会不会是他们？” 明心摇头道：“龙人我还分得清的，她身上那种龙气，是别的海族都没有的。” “你身边有一个龙人公主？”妩娘道。 “现在没有，不过很快就会有了。”明心道：“龙渊城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吗？” 看来明心是管定这件事了，妩娘有些担心，龙人部族虽小，却是海中绝对拥有权力的部族，本身的实力也极为强大，连逍遥门招揽他们也只能以怀柔收买为主，不敢太过施压，不管那莫名出现的公主是真是假，牵涉到龙人王族，这件事必然风险极大。 有心想要劝，看到明心那轻松的神色，又说不出口，明心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就像当初她拼了命也要留在九凤山里面，她既然要管这件事，必然是有她的理由的。 罢了，有什么危险，自己都陪她一起就是了。 “确实有一件事，据说海王敖放寿数将至，要在两个儿子中间择选继承人，龙渊城下层虽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上流一点的圈子里最近都在暗流涌动，南海这些年暗战不断，和这双龙夺嫡也有很大关系，逍遥门和正一宗也参与其中，逍遥门支持二皇子敖裕，正一宗支持大皇子敖玺。” 这个明心之前却从未听闻，微感意外地道：“支持哪位皇子，这是逍遥门的机密吧？这样告诉我好吗？” 妩娘嗔怪地望了明心一眼，明心赶紧捂住嘴，小声悄悄道：“我知道了，你知我知，我不会瞎说的！” 妩娘莞尔：“龙人族的事情是煜长老亲自负责的，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些了。” “未必就与双龙夺嫡有关。”感知到有海流在靠近，明心道：“先不说了，她要回来了。” 收起水镜，海水当中，一条银白色的蛟龙从上方出现，盘游在明心上方，龙身长两丈左右，婀娜的龙身有几道新添的伤口，和一般的蛟不同，银龙足生五爪，和玄天的一样，这是真龙的标志。 这么大的一条龙，却还没有玄天那条娃娃龙来的厉害。 银龙脱口用那龙人姑娘的声音说：“帮我。” 明心坐在火边懒懒道：“帮你可以，但是你得告诉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不是给了你龙珠？” 明心摇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我要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你，再说你给的那个只能算第一次的报酬。” 银龙咬牙道：“告诉了你，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和他们一样？” “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这趟浑水值不值得蹚？顺便提一句，他们快来了。” 话刚落，明心突然隐形消失在原地，海水中刹那空荡荡的，敖炘竟完全没有发现她是如何消失的。 两条电蛟破海而来，凶猛地缠咬上来，敖炘龙尾一摆，一左一右将两只电蛟打飞，撞击在礁石上，掀起一片石屑，两个电蛟吃了苦头，不敢再上，分别喷出一道电球在水中分开，衔接成一层电网将敖炘附近的海水全部笼罩在里面。 一只只海兽从深海中涌来，数量比起开始时要少了近半，且多少都带着伤，那些鱼人也没让他们好受，一个戴着珊瑚头冠的男子排众现身，向着电网中的敖炘道：“小公主，别逃了，乖乖陪我回去见二殿下，伤了您的龙躯，殿下会心疼的。” “休想！我就是死也不会跟你们回去，想要我的命，尽管来好了！” 男子面色一冷：“二殿下说了，请公主回去，死活不论，一起上！” 海兽蜂拥而上，除了两条电蛟之外，还有一头大黑鲨也是结丹修为，当下三妖一并缠住敖炘，剩下的海兽虽都是低阶，但仗着体型庞大，数目众多，不时冲撞过来，就算只是稍稍打乱一点银龙的节奏，也能让三个结丹期的海兽找到机会痛击银龙。 珊瑚头冠的男子高居于战圈之外，眯着眼俯视着下面战场，化形妖修的实力要比普通的结丹海兽强大地多，有他掠阵，敖炘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逃得出去。 激战将海水搅地沸腾，但却没有一丝波动扩散到方圆半里之外，这周围的海水已全部被封闭起来，水牢阵已成，即使以全盛之姿，她也无法冲出去，更何况，她身上还带着旧伤，从伤口处冒出的龙血让一众海兽更加狂热，不要命地疯狂攻击着，银龙身上的伤口一片片地增多。 正绝望间，那个女人的声音又出现了，如附在耳边细语：“考虑好了没有，再不答应我要走咯！” 她居然还在？如此多的海兽拥挤在这小小的水牢阵空间里，她是怎么做到不被任何人发现的？！ 不知道向何处传音，敖炘只能向海中道：“我是龙人族的公主，哥哥们怕我抢夺王位，这些就是二哥派来追杀我的！” 上方的男子冷笑，走投无路了，想用皇族的身份压人了吗？可惜，这些妖兽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公主，“公主怎么会这么想，二殿下明明是担心你，外面太危险了。” “就凭你，也能抢王位？”明心怀疑道，实在是这龙公主的实力太不堪了，放在长安城的结丹里，只能排在倒数，而那两个皇子，可都是活了数千年的元婴老龙，簇拥者无数，她拿什么争？ “信不信由你，你再不出手我就真要死了！”敖炘道。 男子终于意识到不对，警惕道：“你在和谁说话！” 与此同时，一阵悠扬的笛声响起，在水牢中瞬间蔓延开，男子面色一变：“又是你！”取出一只琥珀色的琉璃瓶翻手倒进水中，琥珀色的液体流进海里，辛辣的气味骤然遍布整个水牢，所有昏昏欲睡的海兽，只觉一股火焰从鼻腔中升腾而起，遍布全身，霎时从催眠的乐曲的中脱离出来。 于此同时，一小片红雾在敖炘的身边不到两尺出聚集起来，组成一个人形，男子祭出一杆三叉戟，恨声道：“藏头露尾的小贼，真以为你鲵爷爷对付不了你不成！” 三叉戟旋转成钻头，向着明心直插过来！ 三叉戟搅碎红影，巨大的威力，直插入礁石深处数十丈才停住，在海床当中掏出一道深坑，敖炘呼吸一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这样没了吗？ 男子正得意之时，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明心无奈道：“叫你们好好睡觉不愿意，非要想不开寻死。” 男子心头凭生出一股凉意，下一刻，海水突然红了，海洋中如有无数看不见的线，所有的海兽在同一时间被海水切开，变成一块块尸块儿分崩离析，血水聚在切口处，从血团的中心开出一朵朵红色的花。 繁花盛开在海水的每一个角落，从红花之下伸出根须，将碎落的尸块捉住，分解，开出更多的花朵，幽绿的磷光将黑暗的海底照亮，诡异又壮美。 花花世界，姹紫嫣红，曾经想象中的招式，如今如此轻松就施展出来了呢。 男子惊惧，施展水遁之术就要逃走，明心闪现过去，将缠着七足鬼头蟹的“粽子”往男子的颈边一扎，毒气攻心，很快就晕了过去。 将男子捆成粽子拖到银龙的身边，明心向被吓傻的敖炘道：“你驮我还是我驮你？” 银龙一惊，终于反应过来道：“休想！”，一阵白光之后身体由龙身幻化成龙人的形态，明心暗暗留心，原来是化身成龙形，而不是本体是龙形，龙人果然不能等同于真龙。 恢复原身之后，敖炘瞬间微顿下去，身上的鲛绡宝衣都破了露出身上道道伤口，十分凄惨。 这个状态，自己骑一回龙的愿望怕是成不了了，明心短叹一声，在三人的身上催生出片片远航藻，加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离开之前，敖炘忍不住回头望了那一大片海中花园，片片红花已经凋落成花瓣，飘荡在海水中，散落向天涯海角。 她的名字，叫明心吗？ …… 大概被明心的武力震慑到，此时毫无反抗能力的龙人公主终于乖觉了些，她告诉明心她叫敖炘，是海王敖放和一位鲛人平民所生的女儿。 因为鲛人的孕育时间长达数年，连敖放本人也不知道他的一次任性让自己多出了一个女儿，而且敖炘的母亲也一直用法术遮掩敖炘的龙人血脉，所以海族当中从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位藏于“民间”的公主。 但事情总会败露，龙人的血脉是如此的强势，到了敖炘结丹之时，隐藏多年的龙人血脉终于压倒了鲛人的部分，占据了主位，敖炘也从母亲那里得知了事实，没等敖炘想好要怎么接受这突如其来的身份变化，来自两位龙人皇子的追兵却先到了。 明心依然很怀疑，那两个海王子为何会同时抽调出大把的人力来，追杀他们毫无威胁的小妹妹，就连许久未出现的瑶光也突然发声让自己救她，种种事实都说明藏在敖炘身上的秘密绝对没有她所说的那么简单，但敖炘一口咬定，明心暂时也拿她没办法，不知道瑶光要用她做什么，此时还是先取得她的信任为好。 据敖炘说，追杀她的绝不止这两拨人，甚至有元婴的海族也参与其中，只是明心很幸运地遇到的是一群“菜鸟”。 寻了一处偏僻的海沟暂时落脚，明心开始审问“菜鸟”。 将妩娘为她制作的解毒剂喂给男子，男子醒来，明心笑吟吟道：“睨大爷，有什么想说的吗？” 男子冷笑：“技不如人，被你抓住我认了，不过你也休要得意的太早，动了我昆仑的妖，保你上天入地无所遁形！” 难怪她看那海兽群进攻攻守有序，秩序井然，战斗方式颇似那天在乱星海附近看到的那些妖，没想到真是昆仑的妖，明心微挑眉道：“我竟不知昆仑什么时候变成他二皇子的私军了？” 何况昆仑不是个秘密组织吗？什么时候名号抬出来都给可以吓人了？ 一边的敖炘突然冷声道“昆仑本就是他敖裕养的一条狗，在海中什么恶事没做过？如今南海乱成这样，都是他们搞出来的。” 明心轻咳一身，莫名其妙地她就变成狗了，看来这些年，发生了许多她不知道的事呢。 男子则冷笑不语，摆明了不想再说一句话。 明心淡淡向敖炘道：“你有什么要问他的吗？” 敖炘道：“我和这些混账没什么可说的。” 明心点点头，指着海沟一边的拐角道：“那麻烦小公主先去那边等一下，等会儿太血腥了，我怕你接受不了。” 敖炘心神一颤，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去那边打坐养伤，明心用结界将她隔在外面，掏出昆仑骨牌，蹲下来道：“认得真个吗？” 男子原已准备好对方用什么残忍的法子折磨自己，却没想到她居然拿出了这个，明心没有在骨牌中设防，男子神识一扫，瞬间明白过来：“你是长安分部的人？呵，手伸到我龙渊的地盘上来了，可真够长的。” 肯说话就好办，明心道：“你也知道，大家都是为了积分，任务派到我这里来了，我也没办法，你不是也一样吗？”如果不是男子贪功设下了水牢阵，封锁了消息，没有其它追杀的人马增援过来，明心也不会这么容易得手。 “你也接了这个任务？你是骗她的？”男子惊道。 “虽然龙渊和长安不合，还不至于为了同一件事下两种旨意，她我会替你交给二皇子的，这点你放心。”明心在赌龙渊和长安的关系没有崩裂到那种地步。 明心赌对了，男子不再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而是又露出求生的意念，“你到底要我干什么？”木仙记 第165章 无情道 “龙渊最近做了许多小动作，东皇大人对此非常介怀，你应该明白谁才是昆仑真正的主人。”明心道。 “你想让我背叛二皇子？”男子冷声道。 “只是向昆仑的主人说两句真话，怎么能算背叛？”明心突然出剑，竹剑刺进男子的肋下，男子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刚刚凝聚起来的真元被这一剑全部打散，暴走的真元在体内乱窜。 明心冷漠地将竹剑在男子体内捻动，剑气将他体内的气搅地更乱，“偷偷做小动作是不对的，你的选择只有两个，服从东皇大人，然后飞黄腾达，或者现在就去死！” “别杀我，我知道很多事情！”男子的忠诚无非是知道明心不可能放过自己，但当有另一种生存的希望出现在面前，他当然知道该如何做选择。 明心撤回剑，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男子犹豫了一瞬，终于道： “龙渊的化龙池就要开启了，海王已经下旨，两位皇子谁能在化龙池当中夺得龙魂，谁就能继任成新的海王，两位皇子近来都在为进化龙池秘密招徕人手，就连小公主的存在两位皇子也早就知道，直到听到化龙池的消息才开始派人追杀她，这件事只有龙渊分部的高层才知道，我祖爷爷是二皇子身边的须长老，我是偷听了他们的密谈才知道这些。” 明心道：“昆仑能出一位海王是好事，长安分部也没有不帮忙的道理，为什么要瞒着我们？” “这是机密，只有二皇子和他身边的几位长老知道，放我回去，我能打听出来。” 明心示意敖炘的方向“那么她呢？二皇子抓她要要做什么？” 男子目光微闪，突然转为强硬：“我是知道一些东西，但是我要见东皇，亲口说给他听！” “抱歉，东皇不想见你。”明心突然将竹剑刺入男子的丹田，直击在妖丹之上，妖丹遭受重击，瞬间破碎，男子不敢置信地死盯着明心，忍着剧痛，用最后的毅力说：“你骗我，你不是……昆仑！” “我是昆仑。”明心道，在心里默念着：“但不是你们的昆仑。” 剑气爆开，男子的身体从丹田处的伤口开始，变为片片花瓣散落，趁着他弥留之际，明心的神识大举入侵他的识海，男子正在涣散中的神识阻止不了太多的反抗，零散的记忆被明心窃取，随后终于很肉体一起消散地一干二净。 花瓣被海流带走，地面上散落着几颗牙齿，两条触须和几件法宝，这些是没有被明心的剑气转化的部分，明心从其中翻捡了一遍，没有什么合用的，便即再补上几剑斩碎毁掉，一起埋在海沟深处。 回去找敖炘，龙人很聪明地没有再逃走，她分神望了一眼正在飘远的花瓣：“你问出什么了？” “问出他们要带你去一个叫做化龙池的地方。”明心道。 “化龙池？！他说了它在哪里吗？”敖炘难掩激动地道。 明心不答，只探究地望着敖炘，她知道化龙池，事情果然不像她说的那么简单，她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敖炘也知道她的反应会让明心察觉到异样，可她现在没有功夫去计较这些了，时间越来越近了，这个人，是她现在唯一能够得到化龙池消息的来源了。 “我想我们应该谈谈。”明心道：“你和你的两个哥哥都要去化龙池，对吗？” 敖炘点头：“我必须去，告诉我，我可以给你……” “我不是为了你的财物来的。”明心打断道：“我之所以会救你，是因为有一个人委托了我来救你。” “是谁？”敖炘怀疑道。 “是谁不重要。”明心道：“重要的是我和他们不是一起的，我听说你的两个哥哥都找了大把的高手同行，甚至是正一宗和逍遥门的长老，而你现在除了我之外，可还有其它的助力吗？” “你只需要把我带到那里，到时候我自有办法！”说这话时，敖炘的底气可不如字面上的那么足。 明心点头平静地道：“那好吧，反正那人只是让我救你，没说让我做别的，我已经救了你两次，第二次救你的酬劳就当是赠送了，祝你好运！” 转过身，三丈，六丈，十丈，背后突然传来敖炘的呼声：“你……知道青娥吗？” 明心猛地回身，闪现在敖炘面前，攥住敖炘的手腕道：“你怎么知道青娥的，你都知道什么？” 敖炘皱眉不语，明心想了想，松开敖炘的手腕，从指尖放出一簇青绿色的莲火。 莲火在水下绽放，如一朵真正的青莲，敖炘瞬间睁大了眼睛，激动道：“你真的是青娥姐姐派来的？太好了！” 青娥姐姐？若真是瑶光，怕是比你龙人的祖先还大上几辈吧！明心下意识地不喜这个称呼。 挥开敖炘抓向自己手腕的手，明心道：“我要知道整件事的原委，从头到尾！” …… 龙渊，海族传说当中，四海之主龙皇沉眠之地，然而时至今日，连海族也不相信这个传说了，因为太久没有任何的生灵，见到龙皇出现在这海洋当中，就连恢宏壮观的海龙吟，也被龙渊的居民当做成数千年一度的自然灾难。 海龙吟过后，龙渊城一片狼藉，因为大部分的力量都在为两个龙子之间紧张的局势对峙着，龙渊城的居民只能自行打理自家毁坏的家园，所以此时的龙渊城正处数万年来最混乱的情景当中。 明心和敖炘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到龙渊，敖炘被重新伪装成鲛人的模样，去不掉的龙角和鱼尾被宽大的袍服和法器斗篷遮掩住，再加上此时龙渊城混乱的局面，总算让两人安然地混了进来。 进城未及打探，刚转过两条混乱的街，一条小巷里，妩娘堵住了她们。 看到突然出现在巷子口的妩娘，明心浑身僵住，像个犯了错被母亲抓到现行的孩子一样，尴尬地无以复加：“呃，那个，妩娘你也在这里啊，好巧啊哈哈哈……” 妩娘一步步地走过来，伸手掐住明心的耳朵，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好巧啊，你不是让我去烛龙岛和你相会吗？怎么在这里遇见了，嗯？” 身后跟着的敖炘见鬼一样盯着前面的两个女人，明心在她面前时候何等冷酷神秘，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怎么到了这女子面前，变成如此滑稽的样子，简直变了一个人一样。 而那边，妩娘的手看似用力，不过明心耐击打一流，被掐住的耳朵一点都不痛，反而痒痒的，她们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自从妩娘向明心“表白”了之后，类似的身体接触一下子就变得自然了起来，明心这才知道妩娘以前一直在忍。 仿佛痴迷于那柔韧的手感，捻在耳垂上的变为轻轻的揉捏，明心大囧，忙摆头从那手里将耳朵抽出来，提醒道：“约法三章第一条！” ——不许做奇怪的事！ 说到约法三章，明心豁然开朗：“还有第三条，我的诅咒解了，不用麻烦你，快去忙吧！” 温润的触感失去，妩娘遗憾地蜷缩回手指，重又道：“那好啊，我现在的任务就是去化龙池，明心仙子可有什么意见。” “化龙池”三个字如一道惊雷，后面呆滞的敖炘先惊醒道：“你怎么知道化龙池的？！” 明心同样震惊，她可没和妩娘说化龙池的事情，因为发觉这次的事情的严峻性，更是不想让妩娘也冒险参与到其中，这才故意骗她说要和她在烛龙岛相见，没想到不仅被逮到了，连化龙池的事情也被她知晓。 回身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明心神色一正向两人道：“莫说了，先随我来。” …… 龙渊城占地极广，其中各个海中种族混居，明心找了一家鲛人的歌馆，亮出短笛，立即被奉为上宾，找了一间包厢，三人坐下来，明心先问妩娘道：“你是怎么知道化龙池的？” 看明心神情郑重起来，妩娘便暂且按下整治她的心思，讲述道：“听了你的话我本要去找你，不想打探消息的时候露了行踪，长老知道我来了龙渊，便叫我过去议事，议事时说起三日后他们要随海族二皇子进入化龙池一事，问我是否愿意同去历练。” “也是因为在长老那里耽搁了时间，这才没被你骗了去，方才见你带着这位龙人姑娘，又刻意把我支开，我就猜到你来到龙渊，七八成与那化龙池有关。” 明心干咳一声，继续道：“那你答应了吗？” 妩娘道：“我与长老说要考虑一下，去与不去，这要看你了。” 明心苦笑，她明白妩娘的意思，她太了解自己了，自己和敖炘的反应，让她吃准了自己目标一定是化龙池，若是自己同意她参与此事，她就跟着她们，若是还要把她排除在外，她便跟着逍遥门的人一起去，总归是甩不开的。 “你这又是何苦。” 妩娘道：“我说过的，逍遥门的人行事霸道，我想走的时候你留不住，想来的时候你也赶不走我。” 这还是当年在长安的时候说的话，一晃多年，当年造下的孽，原来现在都得偿…… 明心和妩娘对峙着，两个人互不相让，夹在中间的敖炘突然道：“那个，有这位逍遥门的姐姐照应，不是更有利我们行事吗？” 姐姐？几百年的老姑娘了还装嫩，真好意思说出口！明心阴森地瞪了一眼敖炘，其中的怨戾之气让敖炘一阵瑟缩，妩娘却突然展颜一笑：“敖妹妹说的在理，化龙池里环境复杂，没有你们，我正担心能不能应付过去呢。” “这位姐姐生的好生漂亮，该怎么称呼才好？” “妹妹也是天生丽质，你唤我妩姐姐就是了。” 两个女人一见如故起来，明心深感无奈，紧了紧嘴唇，突然站起来道：“不行，这件事我不同意！” 两女被明心突如其来的强势震慑到，明心一把拉起妩娘的手腕：“你跟我来。”临出门前恶狠狠地向敖炘道：“老实在这里等着！” 一路拉着妩娘匆匆前行，身后的人儿一言不发，就这样亦步亦趋地跟着，明心和她来到歌馆的天台，结印封印住天台的门，将厅堂里鲛人咿呀的歌声隔绝在门后面。 回身望向妩娘，再怎么逃避，这一天总还是会到，明心深深吸了一口气，“妩娘，我知道你……爱我。”犹豫了一瞬，明心还是把那个“爱”字说出了口，就算是她也知道，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 “你总说我不懂，我确实不明白爱是怎样一种感觉，但我看了很多伴侣，那种关系就和亲人一样吧？” 妩娘动了动被明心我在手里的手腕，她是不是该庆幸，这个家伙没有联想到发情和交配的之类的词。 “但就算是最亲的亲人，也各自有自己的生活，他们会相互关心，会相互支持，但不会什么事情都和对方在一起，妩娘，我知道你的抱负，从第一次听到你的琵琶我就知道你永远不会止步，你有你的修行和生活，不能为了我牺牲它们，这对你不公平。” 该是有多自恋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然而妩娘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她们太了解彼此了。 “我没有牺牲，化龙池开启千载难逢，这也是我的机缘。” “但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明心道。 妩娘不言，是默认也是坚持。 明心冷静地分析道：“你说过，龙渊这里的煜长老和你师父关系不睦，化龙池当中元婴元灵众多，他叫你同去岂会是好心？何况逍遥门要扶二皇子，我则要帮扶敖炘，你夹在中间要如何自处？一旦被发现，你还真想被扣上背叛逍遥门的罪名不成？” 见妩娘仍不言语，明心轻道“妩娘，心魔典是无情道，无情并非绝情，而是不因情而动道心。” 妩娘猛然抬起头，她轻声重复着：“不因情而动道心，不因情而动……”怪不得她杀曹清德的时候心魔典毫无动静，却在明心一剑刺向自己的时候突然情绪失控，原来是这样吗…… 可是一句不动心，说来容易，想做到何等的艰难，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温暖而有力，妩娘望着明心认真的样子，她真是爱煞了这个人。木仙记 第166章 祭品 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这是妩娘和明心第一次发生这样鲜明的分歧，两个人的坚决让对方头痛，两人都知道，这不仅是这一次，更是为以后她们的相处模式做一个宣判。 最终还是妩娘输了，她苦笑着：“你还是不懂。好，我可以不去化龙池，但你必须告诉我你和敖炘要做什么，让我在旁边看着你，这是我的底线。” 明心心里松了口气，“有些事不只是我自己的秘密，剩下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天台的水流流地快了，明心道：“回去吧，再等一会儿敖炘要落跑了。” “等等。”这一次却是妩娘抓住了明心的手腕：“骗我去烛龙岛的事，你就打算这么算了？” 明心大汗：“你怎么还记得啊……” 妩娘挑眉道：“想抵赖？” “没有没有，您说怎么办嘛！”明心谄媚道。 要怎么办？望着明心如花的娇颜，福至心灵地，妩娘突然涌起一个念头，随后脱口而出：“我要你变回本体给我看。” 话说出口，越发地心痒难耐起来，连妩娘自己都惊讶于这个念头成长的速度：“就现在！” 明心也是一愣，变成本体，这算是什么要求？而且这原本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为什么她突然感觉这么羞耻…… “怎么，不愿意吗？” 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明心心一横：“这有什么，变就变！” …… 从天台回到包厢里时，敖炘分明看到明心脸上带着一丝可疑的红晕。 “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做什么啦，妩姐姐呢？”敖炘狐疑道，明心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少套近乎，不该问的别问！” 敖炘扁嘴道：“我可是把老底都兜给你了，总得知道你是不是把我给卖了吧？” 明心冷笑：“信不过我，化龙池就在龙宫里面，你自己去啊？真不知道青娥怎么会看中你的。” 没理会明心言语中的讽刺之意，敖炘道：“你知道化龙池的具体位置了？” 虽然对敖炘一心拉妩娘下水的行径感到不满，明心还是坐下来道：“化龙池就在龙宫之下，三日后开启，除了帮手之外，你的两个哥哥还会带一些祭品进去，我们就混在祭品当中。” “祭品？什么意思。”敖炘道。 “字面的意思，化龙池里面似乎有某种关卡，他们要用活生灵来祭祀。”明心直勾勾地看着敖炘的眼睛道：“若我所料不错，他们抓你原本也是用来祭祀的。” “那我们不是自投罗网吗？”敖炘惊道。 “不然你还有什么办法混进去？”明心手指敲着桌子：“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就算想当祭品，也不一定有这个资格。” …… 明心和敖炘的目的很简单，据敖炘的说法，她在结丹时听到一朵青莲的指引，要她前往化龙池拿取龙魂，也就是两个龙子所要争夺的那个东西。 原本敖炘也没有这么急切，只是慢慢寻访化龙池的踪迹，可是后来身份暴露，引来两个哥哥的追杀，敖炘的母亲为了掩护她逃跑被打落成一缕残魂，绝望之时，又是自称青娥的那朵青莲出现，告诉她只有龙魂才能救她母亲，并且派了一个帮手来帮她。 至于明心，就是那个帮手了。 见识过当年的瑶光，明心知道做出这种程度的预言，预见到自己刚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龙渊，对她来说并非难事，但为什么是她和敖炘就不得而知了，瑶光引她们去，必定有她的用意，这个理由对明心就已足够，她可还记得瑶光有一件“天大的事”没有告诉自己。 现在的她，足够强大了吧？ 当龙渊城的平民忙碌于收拾海龙吟肆虐留下的残局时，龙渊的另一部分海族忧愁着另外一件事：筹备送给海王的祭品。 因为这祭品，只要血脉纯净，出身高贵的童男童女。 祭品的名额早已分派到各大海族里，各族畏惧海王的威势，敢怒而不敢言，只能在族中遴选血脉纯净的人选。 可对于大多数的海族来说，血脉纯净程度往往意味着在族中的天赋和地位，有些居住在龙渊城的海族，更是指名要献上某个儿女，于是舍不得自家儿女的海族权贵们只好另辟蹊径，寻找比他们更弱势者冒名顶替。 海族权贵们肮脏阴私的勾当，对明心她们来说就是机会。 临到交人的期限之前的最后一天，龙渊城的守卫队长敖春终于从人贩子那里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一个血脉十分纯净的龙人少女，用来顶替他的女儿。 “骨龄六百岁，这也太老了，我家渔儿才两百岁不到，这怎么能行？！”虽是这么说，敖春还是注视着昏睡在黑匣子里面的金发龙人，脑中不停思量着用她来作为代替的可能性，以及怎样才能不被发现。 居然说她老？匣子里面敖炘暗暗磨牙，装成人贩子的明心警告地向敖炘传音，捏捏小胡子，感叹道：“大人您就别挑了，你可知道我为您弄来这筑基后期的女龙人担了多大的风险，不过是年龄大了一点，凭您老的地位，打点打点也就混去了，关键是时间不多了啊。” 敖春何尝不知道时间不多了，早两天龙宫里面那位就在催，如今已是最后通牒，龙人的数量何其稀少，原本敖春已经做好了割肉的打算，可谁知道就在今天真的有人送过来一个女龙人来？ 如今的敖春又喜又忧，喜什么自不必提，忧的是，万一被发现，别提龙宫发下来的奖赏了，他就全完了！ 恶狠狠地瞪了那小胡子男人一眼，这些人类当真是胆大妄为，连龙人都敢贩卖，今日之后，他一定要警告全族，绝对不能和人类来往！ 明心对敖春的恶意视若无睹，依旧笑吟吟的：“大人，龙人在中洲可是能卖上大价钱的，我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才从上边把她要了来，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终于下了决心，敖春扔给明心一只储物袋，恨声道：“这些给你，快滚！” 明心接过袋子，皮笑肉不笑地道：“大人交了她，龙宫赐下来的奖赏至少是这百倍吧？” 她现在正是一穷二白的时候，遇上这卖女求荣的混蛋，不多讹上一点怎么行？ 敖春散出威压，危险地逼过来：“就这些，不想死就快滚。” 威压之中，隐含着一丝杀意，明心知道他动了杀心，如此大的秘密，当然是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上一个地好。 似模似样地哆嗦了一下，明心坚持着掏出昆仑的骨牌，颤抖着道：“大人可否相信，我今天若是在这里出事，您的秘密马上就会传导二殿下的耳朵里面去。” 敖春面色大变：“你是昆仑的人？！” “昆仑有很多人，我们底下的人也是要灵石修炼的。”明心道。 高大的龙人将军脸憋成了猪肝色，咬咬牙，再掏出一只储物袋，“这些可够了？” 储物袋中是堆积成山的海兽妖丹、海兽身上的材料和矿石灵药，这是把身上能带的家底都拿出来了，明心满意地弯腰鞠躬道：“您忙着，小的先退下了，至于您的秘密，我发誓世界上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可憎的人贩子离开，敖春望着黑匣中的龙人，露出凝重之色。 …… 第二日，龙宫的使者接走了敖渔，虽然这位小姐神情呆滞，如行尸走肉一般，不过使者这些日子见过各样反应的多了，再加上敖春仔细打点过，因而也不曾怀疑什么。 鲸鲨拉着献祭礼的华轿慢慢游向龙宫，敖炘在独自坐在里面，心中忐忑不安，脑中不断闪过一个个阴暗的猜测，若是明心不来怎么办，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又或者，她跟本就不是青娥姐姐派来的帮手，只是愚弄她一顿，再把她亲手送到她的哥哥手里？ 抱着这样的胡思乱想，敖炘做梦般地来到龙宫，混进一群和她同样沉默的“鲜嫩”海族当中——因为敢于闹事的都已经被术发禁锢起来了。直到有一个声音在脑中响起：“别发呆了，看我！” 敖炘一个激灵，紧张地四处张望，在一众低头沉默的祭品当中分外明显。 “低头别乱看，我在你怀里，把我掏出来，自然一点！”明心忙传音提醒道。 魂不守舍地敖炘这才发现自己怀里多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她慢慢将那东西掏出来，这是一朵银花，不过拳头大小，上面有三十六瓣花瓣，两根银丝垂在花托后面，可以用来固定在头上。 “你在哪儿？这是什么？你怎么不跟我早说啊！” “别向我传音，小心你身上的禁制，弄破了就坏了。”明心慢慢解释道：“我就在这朵花里，你把我戴在头上。” 敖炘依言将银花戴在发间，两根银丝自动扎进金发内，紧紧固定在头发上，看上去就是一只普通的装饰，想到那么大的一个人此时就被自己戴在头上，敖炘心中怪异地很，连紧张也不那么重了。 银花自然是明心的装甲，只是里面包装的不是魂体，而是货真价实的明心的本体，被妩娘用魔宗的秘术缩小了数倍，才藏纳在银花当中，这已是明心能想到的让两个人同时混进去最保险的方法了，想到方才妩娘施法的时候拼命忍笑的样子，明心仍是不住地懊恼。 这次回去，一定要上藏书楼学个三十六变之类的神通！ 关押“祭品”们的地方并不简陋，甚至称得上奢华，每个“祭品”都能单独分到一个隔间，隔间外一层飘逸的纱帘，因而也没有人太注意敖炘多戴了一朵银花。 隔着纱帘，明心能观察外面的情形，祭品当中只有少数是鲛人这样的人型生物，更多的是各类的海妖海兽，如敖炘这样的龙人，更是只有两位，另一个龙人是个男性，就在敖炘对面的位置，他们两个是最高规格的祭品。 在祭品们所处的殿堂的最上方，强大的威压从上方降下，镇压看管着所有的祭品，明心知道由一位元婴亲自镇守着这里。 明心熄了神识再向远处探索的心思，嘱咐敖炘也安静些，静待化龙池的开启。 又是一天过去，这一天里殿堂中起过几次小小的喧哗，很快被镇压下去，第二日，龙宫的侍者为几个祭品捧来统一的红色鲛绡裙，看守祭品殿的元婴期龙人亲自从上方降下，看着每一个祭品换上鲛绡裙，或是缠上鲛绡织成的红绫。 这衣服也奇怪，一旦穿上，不止储物法器，就连许多海族天生的储物空间也不能幸免，里面的东西全部散落出来，只剩孑然一身，明心暗中庆幸这鲛绡衣没有对她起作用，不然从头花里跳出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是大大的不妙。 确认无人夹带之后，元婴龙人为所有祭品种下禁制，所有祭品们的表情都失去了，在元婴龙人的身后排成男女雄雌对称的两列。 大门打开，一道斜向下的宽大通道出现在门后，重重的夜明珠照亮通道，向下居然看不到尽头。所有的祭品随着元婴龙人向深处进发，敖炘就走在队列的最前面，走了许久终于走到通道的尽头，里面早有许多人在等着他们。 前方豁然开朗，这里是一跟巨大的石柱，从望不见底的深海直插上来，周围都是海水，她们应该在龙宫之下的某处，龙渊城已经是在龙渊的底部，想不到龙宫下面还有这样深的一片深渊。 石柱的断面呈圆形，直径足有百余丈，如一座平整的石台，石台的中心，盘卧着一条石刻的巨龙，巨龙的龙头从地面上扬起，两根龙角的中心，端坐着一个气度威严的老龙人，他看起来很老了，可依然不减他的威仪，他就是如今的海王敖放。 石台的两面，各有一条长长的石龙从上方延伸下来，咬在石台上，明心一行祭品正是从其中一条的龙口中出来的，在对面的龙口中，同样走出两列穿着蓝色鲛绡裙的祭品，那是二皇子的祭品。 敖春是大皇子敖玺的忠诚党羽，他的女儿自然代表着大皇子。 此时敖玺就在他们的前面距离明心不足五尺的距离，在他的身边，有一个身穿道袍的人类修士，太极仙剑，那是正一宗的标志！木仙记 第167章 龙侍 在明心注意到这位来自正一宗的元婴时，他也同时的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身后的祭品们，明心忙收束神识，做好一朵头花的本分。 “涂先生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敖玺传音问道。 “无妨，只是以活人为祭，多少有伤天和。” “海族闭塞，当中许多蛮荒时代传承下来的古法，确实有野蛮残忍之处，若此次孤能夺得龙魂，成为海王，必定弘扬正道，废止这些蛮荒之道。” “殿下若有此意，当是海族大幸。” 坐在龙头上闭目养神的老海王终于睁开眼睛，一双橙黄的老眼精光四射，即便在场的几位元婴，同样感到从老海王身上传来的压力，他负手站起在龙头之上，沉声喝道：“开！” 盘在地上的石龙突然活了，它高高擎起头颅，龙身从石台上飞起。 石龙飞起后，石台的中心开始下沉，周围的海水冲注进去，在石台的中心行成一个旋转的漩涡。 老海王道：“其他人不算，元婴期的每人只能带两个，想好了就进去。” 两个皇子早知道这规矩，敖玺这边是正一宗的修士，和那押运他们龙人，对面的敖裕身边则是一个身着彩鱼裙的女修，还有一个浑身罩在黑斗篷下的人物，看不出是人族还是妖修。 “请大哥先行吧。”对面敖裕放声道。 “那为兄就却之不恭了。”敖玺淡淡道，吩咐左右：“看好祭品，我们走！” 元婴龙人放出一道大网将所有祭品一并卷入进里面，大网缩小成一只小网袋挂在元婴龙人腰间，随后随扈的众人跟在敖玺身后，纷纷投入漩涡当中。 袋子外面看起来小，身在袋子里面却极大，隔着宽阔的网格，明心能看到水流在他们身边飞逝，不知下潜了多少里之后，网袋外面的水突然被抽干，只剩下网袋之中还有海水，一群祭品在里面小鱼一样游弋着。 下方是一座干涸的小岛，岛上光秃秃的，只有一根根黑色的礁石尖刀似得插向天空，小岛的最中心，一座十丈余高的黑石龙头突兀地立在乱石中间，敖玺一众三十于人落在龙头左侧的一边。 回望他们进来的地方，黑沉沉的大漩涡在头顶旋转着，组成了天空，数十道灵光紧接着从里面飞出来，那是敖裕的队伍，同样落在龙头的右侧，隔着龙头剑拔弩张地对峙着，大有现在就大打出手的意思。 此时离得近，双方的注意力都在对方的身上，明心可以正大光明地将对面的人打量一遍，见里面没有妩娘，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实在怕她偷偷跟过来。 对峙了一会儿，敖玺突然一笑道：“先才是为兄先行了一步，这道门就由二弟的人先来吧。” 敖裕不咸不淡地道：“这龙头门只能一个一个的进，大哥让我先来，是想截杀后面跟着我的弟兄吗？” “为兄好意谦让，二弟不领情就算了，何必说这些冷情的话，既然这样，你我依次派人进去，二弟意下如何。” 敖裕假笑道：“原来是小弟误会大哥了，那小弟就先行一步，在里面等着大哥。” 说着从那黑袍人手中捧着的铜盆里摄出两道灵光，变成一男一女两个龙人，敖裕微笑道：“有劳二位了。” 两个龙人神情呆滞地点点头，走到龙头之前，从龙口中分别取出一只活动的龙牙，随后毫不犹豫地扎进自己的胸口。 精血将龙牙染成暗红色，两个龙人失去力量的萎靡下去，很快失去生机，吸饱精血的龙牙自动飞回到龙口中，龙嘴张开，大半口黑牙染成血色，露出里面黑洞洞的喉咙。 敖裕不无遗憾地望着剩下十几颗没有被染红的龙牙，被染红的龙牙越多，就意味着龙魂越满意，里面的考验也就越轻松，若是用他的小妹妹来祭祀，必能染红全部的龙牙，那时候便稳操胜券了。 放出两朵灵火将两个龙人的尸体烧成灰烬，道一声：“小弟先行一步。”步入龙口当中，龙口在他进入后轰隆合上，等待下一个祭祀者。 网袋里面，目睹了这一切的敖炘正焦急地催促着明心：“都什么时候了，马上就是我们了，你到底有什么办法快说啊！” “别吵，我正在想呢。” “什么？！”敖炘陡然提高了声音，“你什么都没想好就让我进来，你是要害死我吗？！” “小声点儿！”明心忙道，好在网袋里面的声音似乎传不出去，外面的诸人没有注意到她们弄出来的响动。 “还有什么小心的，反正马上都要被祭那龙头了，我告诉你，我死了你也逃不了！” “别闹了，他们做的不对。”明心斩钉截铁地道。 “都这个时候了谁还管他对不对！关键是我们怎么办啊？他要来抓我们了！” “我不是说他们用活灵精血祭祀不对，而是他们祭祀的方法不对。”明心飞快地传音道：“镇定，装作被禁制控制住，等会儿按我说的做。” 方传音闭，一股吸力将敖炘和另一个男龙人从袋中抽出，敖炘恢复木然的神情，连传音也不敢，慢慢地走向龙头。 一根银丝扎进敖炘的头皮，明心小心地嘱托道：“听着，这龙头要的不是精血，而是祭祀者的信仰，你要抢在那个男龙人之前用龙牙沾到你的血，然后跟着我念，速度一定要快，剩下的什么都不用管，一切有我！” 离龙头越来越近，锋利的黑色龙牙泛着幽光，敖炘目不斜视，内里已经紧绷到极点。 突然，那正一宗的元婴在身后喝道：“站住，你那头花是怎么回事？” 敖炘浑身一颤，明心决然道：“就现在，快！” 敖炘的身形一动，与此同时，一柄飞剑骤然出现在空中，流星赶月般射向敖炘，敖炘头顶的银花轻轻一摇晃，从头顶脱落下来，露出下方一朵娇艳的花朵，与此同时，银花在空中变为一把银色飞剑，对冲向射来的飞剑。 两把飞剑在空中相撞，银剑几乎瞬间就弯折变形，然而却没有断裂，而是如水般融化，紧紧包裹住射向敖炘的飞剑，让它暂时靠近不得。 就是这瞬息的耽搁，足够敖炘推开呆愣的男龙人冲到龙口前，拔出龙牙决然地在脖颈上一划。 鲜血喷涌，龙牙顷刻被染红，与此同时，明心也狠心地拔下本体上的两片花瓣，投在龙牙之上拍烂，两人异口同声地用荒族古语吟唱着：“渺无极兮，魂之为殇；割我血肉兮，以祀先灵；问天何寿，问地何极！” 龙头寂静无声，丝毫没有打开的意思，敖炘急道：“你这咒语哪里听来的，靠不靠谱啊？” 明心道：“咒语不重要，要诚心，想想你娘！” 另一边，正一宗的元婴涂连岳也是心中惊异，这银花也不知是何种宝物，居然连他的斩仙剑都一时突破不得，更奇怪的是，从那银花传来的道韵之中，却隐然有一种太极抱朴守缺之意，气息清正，居然和他正一宗的道法有几分类似。 目光注意向那女龙人头上戴着的红白相间的花，涂连岳见多识广，那分明世间难寻的生死草，难道是她！ 而敖玺等海族的注意力却完全在那女龙人的身上，精血损失让遮掩敖炘气息的秘术失去效果，露出敖炘结丹期的气息和原本的容貌，居然是她，她怎么可能在这里！ 刹那间来自左右两边六位元婴，数道法宝纷纷轰杀向龙头前的敖炘，就在这时，敖炘手中的龙牙终于有了反应，龙牙之上红光暴起，从敖炘的手中飞出，在空中闪电般回旋一圈，将击来的六件法宝全部反向击飞，随后插回到龙口中。 龙头张开巨口，满口尖牙全部变得血红，如欲滴出来，从龙口中传来一股强劲的吸力，将敖炘和明心吸进口中，龙口闭合前的最后一刻，寄居着二号魂体的装甲摆脱了飞剑的牵制，变为一道银芒消失在牙缝里面。 被龙吼当中的吸力拉着不断向下坠落，即使看不见，敖炘也能想象到龙口外面那些人难看的脸色，先前的委屈和担惊受怕现在全部变成了痛快，忍不住欢笑出声，向明心道：“真想看看他们的脸色，哈哈，你到底是怎么知道那办法的，是青娥姐姐告诉你的吗？” 此时二号刚刚飞回到明心体内，冒死缠住元婴修士的飞剑，二号的魂体受伤不轻，连带着明心也不痛快，再加上刚刚忍痛割肉，正处于虚弱的阶段，闻言没好气道：“不许你叫青娥姐姐，听到没有？” “这么说真是青娥姐……前辈告诉你的？她怎么没告诉我……” 其实并非瑶光给了明心什么提示，而是明心在女娲圣殿的时候跟着瑶光看到过龙族祭祖，当时龙族同样是一支强大的荒族，他们祭祀的时候，从来都是自己的血肉为祭，来获取先祖的力量传承，毕竟若论诚意，还有什么比用自身作为祭祀更有诚意的？ 不过明心懒得向敖炘解释这些，误会了正好，因而只是道：“她不喜欢你，以后少套近乎。” “我不信，青娥前辈肯定是喜欢我的！” 这人怎么越发的没脸没皮起来！明心正要还嘴，周围的空间突然一阵震荡，来不及反应，她已经从敖炘的头上被空间之力拽下来，四周全部是看不穿的黑暗，转瞬间已不见了敖炘的身影。 又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霍然变得明亮，目光所及是层层叠叠的万仞高山，高山座座险峻如刀，上面只有苍灰的石头，没有任何的土壤和植被，也看不见其它的生物。 而自己所立的只是所有山川中最低矮的一座山峰顶端，正当明心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半透明的淡蓝魂灵出现在山巅的断崖前，就在她的面前，魂灵是一个女性，身躯足有十丈高，她身上披着简易的皮甲，手中持着一柄长矛，看上去英武不凡。 魂灵的声音传进识海：“已经有一万年没有龙侍来挑战这里了，年轻的龙侍，我能从龙魄石中听到你守护龙主的决心，但愿你的实力也足以匹配你的志愿。” “龙侍”，龙的侍从？等等，这位大姐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而且龙主是谁？不会是敖炘那个吧？如果是她的话，别说什么龙侍，就是龙骑士她也不愿意当！ 然而女武士的魂灵并不能听到明心的心声，她自顾自地道：“巨鸟迦楼罗是龙族的天敌，你的第一个任务，是从迦楼罗的巢穴，救出你的龙主。” “等等，我不是……” 不等明心说完，魂灵已经在面前消失，只留下余音回荡：“迦楼罗的巢穴就在最高的山峰，尽快救出你的龙主，一旦她死亡，你也将被化龙池抹杀！” 明心：“……” 声音直接传入识海，那个“她”，好像是个女“她”…… 明心正在摩拳擦掌。 静下心来想，这里似乎是个试炼之地，每个人进入这里都需要交出一份贡品，所以每个人都将面临试炼，而老海王让他的两个儿子在这里决出胜负，总不可能是看他们谁更适合当“龙侍”，也就是说，他们两个，或者所有有着足够的龙族血脉的人，接受的很可能是所谓“龙主”的试炼。 至于现在，当务之急是完成这倒霉的龙侍任务，明心环视周围连绵的山峰，极东的方向，一座高峰直插天穹，抬首望不到尽头，应当就是那里无疑了。 就在明心准备动身的时候，一声长鸣从天外而来，紧接着，明心感觉到脚下山峰震动，一只金红色的巨鸟从群山之中腾飞而起，巨鸟翼若垂天之云，扇动之间，整个山岳间都在震动，强劲有力的双爪中间抓着一条足有丈余粗的黑蛇，擒在它的爪中就像一条小蚯蚓。 明心回忆着佛道典籍里面对迦楼罗的记载，鸟身人面，红翼金身，面呈忿怒形，露牙齿，以龙为食，日食五百条…… 一一和那飞远的巨鸟对应，此时的明心只想说一句：见鬼的龙主去死吧！木仙记 第168章 迦楼罗 已经走到这一步，心中再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向那高峰进发。 仿佛因为那魂灵的一句话，群山之间突然冒出来许许多多的巨蟒，也不知这些光秃秃的山梁是如何养活这么多的庞然大物的。 作为一项试炼，这里的环境总算考虑了明心本身的修为，没有到无法应对的程度，这些黑色巨蟒大多只有接近结丹期的实力，且行动笨拙，以明心的能力对付起来不算难。 唯一要注意的是，少见血腥，不要被那些迦楼罗巨鸟捉到。 没错，迦楼罗不只有一只。 越靠近那座高峰，山岳间的巨蟒也就越多，一座座石山上到处都是粗大的孔隙，像一座座蜂窝，巨蟒就居住在其间，随时会从里面冲出来给明心来一记突然袭击。 飞翔在天空中的迦楼罗出现地越发频繁，光是明心见到过的，就有九只之多，他们狩猎黑蛇，然后飞回到那巨峰之上，很显然那里是所有迦楼罗的巢穴。 飞行在空中不是明智之举，在一次差点被迦楼罗追上吃掉的经历之后，明心清楚地认识到她和这些巨鸟之间的实力差距，毅然选择在蛇窟当中穿行。 蛇窟当中阴湿黑暗，巨蟒在这里神出鬼没，一抹剑光不时照亮黑暗的蛇窟，在巨蟒的嘶声咆哮当中一点点靠近巨山脚下。 穿行在蛇窟的路途中，明心终于想到了一个可以安然爬上巨峰的法子。 蛇窟的最深处，明心找到了她所寻找的目标，一条两丈粗的巨大黑蛇。 大黑蟒抬起臃肿的身子，俯视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闯入者，她的身上有特殊的味道，诱惑和危险并存。 这是明心这些天来遇到的最大的一条黑蟒，明心道：“大个子，张张嘴。” “嘶！” 蛇口大张向明心吞过来，明心用装甲包裹全身，趁势飞进大黑蟒的口中，蛇吻闭合，大黑蟒重新盘卧下去，闭上眼准备继续安眠时，突然全身一个激灵，在洞穴里痛苦地打起滚来。 整个洞窟都在巨蟒的挣扎之下震颤，洞穴狭小，容不下黑蟒做太剧烈的动作，蛇身不断撞击在山壁上，大山的内部早已被四通八达的蛇窟蛀空，明心先前又刻意斩断了蛇窟中的几处支撑石壁，此时终于在大黑蟒的撞击下垮塌了！ 山崩地裂，藏在这座山当中的黑蛇匆忙爬出洞口逃生，却难免吸引力迦楼罗的注意，六七只大小不一的迦楼罗鸟纷纷从高山上飞落下来。 就在这时，一头格外粗大的巨蟒从垮塌的山石下面冲破出来，疯狂地在地面上扭打着身体，似乎十分痛苦。 巨鸟迦楼罗们可不会领会到猎物的痛苦，一只体型最大的迦楼罗擒起巨蛇，牙齿咬碎巨蛇的心脏，拉着扔在抽搐的巨蛇飞向高山。 山高万丈，对迦楼罗而言只是一个振翅之间的距离，巨鸟将大黑蟒放在碎石和蛇皮搭建成的巢穴里，对着停止动作的蛇身狼吞虎咽起来，没有注意到蛇腹下面开了一个小口，一个不起眼的小人儿从里面爬出来。 经过这几日的观察，明心发现巨鸟迦楼罗的感知十分敏锐，尤其是一双眼睛，能够看破伪装，辨识神识，洞悉幻象，明心吃过这巨鸟的眼睛的亏，当下藏在蛇腹下，也不敢贸然出来，只灵魂出窍藏在仙心当中，仙心离体，顺着巢穴间的石缝里慢慢爬出鸟巢。 捉住这条巨蛇的迦楼罗看起来地位颇高，它的巢穴已经十分靠近山顶，在上方只剩下一个鸟巢比这座鸟巢还高，它搭建在山巅上，以整个削平了山顶作为巢穴。 一只比将她带上来的这只还大了两倍的迦楼罗牢牢地蹲伏在巢穴边上，它的头顶有一颗大肉瘤，一张龇着牙的赤红人面作出愤怒的神情，俯视着下方的每一个角落，怒目圆睁着，此时似乎就锁定在自己身上。 明心控制着仙心再往石缝的深处藏一点，过了一会儿，看那巨鸟没有其它的反应，一动不动如木鸟一般，这才稍松了一口气，这只迦楼罗她从来没有在下面见过，很可能是一直守着这山顶，那个“龙主”会不会在它的巢穴里？ 小心翼翼地绕开那只巨型迦楼罗的视线，明心花了两个时辰终于爬到巨型迦楼罗的巢穴之下，在这个距离上，这只庞然大物给明心的感觉更加危险，甚至于被它看上一眼就会死掉，爬上巢穴的十几米路用了比上山时多两倍的时间，明心终于在巢穴的中心看到了她的“龙主”。 那是敖炘，只是此时从外貌上已经看不太出来她原本的样子，她浑身赤裸，便身生满了银色的鳞片，只剩下面部的一小部分还是原本的皮肤，她的两条腿已经变成了龙爪，身后的尾巴拉长了数倍，整个下半身完全变成了龙形，此时的她就像她的幻化龙形态和龙人形态的结合版。 此时的敖炘沉睡在巢穴的中心，身下用一层厚厚的迦楼罗金羽毛做成垫子，一缕淡黄色的能量束正从天空中悠悠飘荡下来，随着敖炘的呼吸不断被吐纳到她的体内，在明心注视的这一会儿的时间，已经有一片小小的鳞片从敖炘的眼眶边生长出萌芽来。 那缕黄色的能量，和玄天的龙涎好生相像，难道敖炘这是正在被转化成真正的龙吗？ 那么这只巨型迦楼罗，一直看守着敖炘却不吃她，它在等待着什么…… 至此明心也不能再欺骗自己“龙主”不是敖炘而是另有其人了，可也一筹莫展，巨型迦楼罗将敖炘视为禁脔，宁肯不进食也要守着敖炘“成熟”的那一天，明心甚至连靠近敖炘都不敢，更何谈从迦楼罗的眼皮底下将她抢走，再甩脱这些空中王者的追击？ 直接出手根本毫无胜算，除非能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引巨型迦楼罗的注意力，话说回来，如果迦楼罗们在这里真的毫无其他的威胁可言，它为什么要这么谨慎呢？ 找不到机会的明心只能在巢穴边上等待下去，每天向中心的敖炘靠近一点点，于此同时，敖炘的转化也在逐渐完成，整个人已失去了人的形态，完全变成龙形。 随着敖炘的变化，巨型迦楼罗也越来越兴奋和暴躁，它开始驱赶每一个稍微露出靠近的意向的迦楼罗，任何其它的鸟不能靠近山顶三里的范围之内。 终于在七天之后，机会来了！ 从前日起，从山下传来的震动就越来越明显，明心注意到高峰上的迦楼罗们这两日的狩猎异常顺利，被啄死的巨蛇堆满了每一个巢穴，而在之前的几天这些巨鸟每天只能捉住一两条而已。 越来越多的迦楼罗从各处回到了这座山峰，总共有二十一只，它们守在山上分食着过剩的蛇肉，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谜题揭晓，第七天，从山巅向下看，整个巨峰的山脚下变黑了！ 数不清的巨大蟒蛇从山下蜂拥而至，主动向它们最惧怕的天敌发起反击！山下的二十只迦楼罗振翅出击，尖牙和利爪轻易就能粉碎一条条巨蟒，而巨蟒却很难伤害到飞在空中动作灵活的迦楼罗。 然而巨蟒的数量太多了，几乎杀之不尽，它们用自杀式的冲击，不断突破迦楼罗的防线，向着山顶上巨型迦楼罗的巢穴不断靠近。 尤其是其中一条双头的巨蟒，口中不断喷突出冰霜和火焰，居然能和迦楼罗鸟抗衡一二，眼看那头巨蟒就要在一众黑蟒子孙的掩护下推进到巢穴下面，山顶上的巨型迦楼罗终于坐不住了，双足在地上一撑，奋力向双头蟒俯冲下去。 明心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经过数天的努力，此时的她已经潜入到敖炘的身体下方，眼看巨鸟飞远，立即放出放出神识之力缠住敖炘欣长的龙躯，小心翼翼地向鸟巢外面拉。 远处黑蟒和迦楼罗们战斗地越发激烈，有明心的神识遮掩动静，没有哪一方注意到她们，正当将敖炘拉出到鸟巢边上时，余光里，一只迦楼罗突然展翅高飞而起，明心心道不妙，不再刻意隐藏，使出全力拉着敖炘向山下飞遁。 果然，下一刻那只飞起来的巨鸟发现了明心的动作，高声鸣叫示警，随后迅猛地俯冲下来，就在这时附近光秃秃的岩石上突然生出无数道花藤，在空中瞬间织成一张巨网，拦住俯冲下来的迦楼罗！ 花藤织成的网在迦楼罗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迦楼罗带着藤网重重撞击在山岩上，力道之大，直将山峰撞出一道缺口，而明心却已借着花藤遮掩视线躲开巨鸟的扑击，瞬移到百丈开外的距离。 前方的石头突然破开，二号带着肉身从地下冲出来，明心飞过去与肉身合拢，拽着敖炘钻进二号刚刚钻出来的隧道！ 隧道是二号早在山体内偷偷挖好的，为了不让那些敏锐的迦楼罗察觉到，特意选在了远离那些鸟窝的位置，时间太短，这隧道通不到山脚下，而是在半山腰的一处隐蔽处，等到了那里，触发安装在那儿的传送阵，她们就能逃出生天了！ 就在明心满心计划好的时候，突然一种危机的直觉袭来，明心猛地抱住敖炘停住，山体剧烈震颤，一阵山崩地裂的爆响之后，明心发现前方的地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明亮的天光，那只巨型迦楼罗的背影向外俯冲出去，从羽翼中抖落一身的石粉。 被撞碎的巨石轰隆隆向山下滚下去，它居然直接撞碎了半座山，若不是刚才她停住，这会儿她们已经在那巨型迦楼罗的双爪当中了！ 不止如此，天空中的巨鸟，漫山的大蛇，居然放弃了相互敌对的彼此，全部都向着她们的方向挤过来，其中最接近的是那只双头蟒，巨型迦楼罗刚刚飞走，那只燃着火焰的巨大蛇头已经从山顶上绕下来，出现在半空中，凌空向她们咬过来。 这样不行！这些怪兽无论是数目还是力量都比她们强太多了，这样下去根本没法逃出去！电光火石之间，明心作出了极为冒险的选择，不退反进，带着敖炘，冲进巨蟒的大口中！ 巨蟒实在太大了，明心和敖炘小小的两只，飞在它的食道当中如飞在一座宽敞的隧道里面，从食道的深处发出强劲的吸力将她们吸得更深，明心故技重施，毕生修为蕴于一剑，竹剑爆发出白热的光芒，插进巨蟒的肠壁中！ 肠道被刺，整个肠道猛烈地蠕动起来，明心早有预料，在竹剑插入肠壁的一刻已经将双手插进伤口中，根茎顺着伤口生长进巨蟒的血肉里，牢牢将自己和巨蟒固定住。 随后故技重施，再在肠壁中戳出两个缺口，双脚同样插进去，根茎生长，任凭巨蟒将肠道鼓动地天翻地覆，也无法将生在它肠道中的这枚寄生花朵甩脱掉。 巨蟒痛苦，明心也同样不好受，一边是从双头蟒的胃里传来的吸力，比先才那条巨蟒要强上十倍不止，而她现在身上却多缠了一条软趴趴的银龙，更增加了受力，那巨力几乎要将她的身体扯断。 另一边，双头蟒的血液如岩浆般灼热，明心插进去的根茎被迅速地烧毁着，只能凭着超强的恢复力不断生出新的根茎，灼热的蛇血从伤口中喷出来，溅了明心一身，全身整个被蛇血烧灼腐蚀着，蚀骨之痛难以想象。 而她最有效的防御装甲，还要去保护毫无意识的敖炘！ 此时在双头蟒身体外面，得逞了的双头蟒已掉头向山下奔逃，打算找个安全的所在再好好地对付肚子里的食物，而怒不可遏的迦楼罗怎么会让双头蟒就这样吞了真龙逃走？双翼扇起飓风将其它的小蛇吹开，利爪不断撕扯在双头蟒的身上。 而双头蟒也不甘示弱，蛇身紧紧盘住迦楼罗，冰与火不断向迦楼罗的金色羽毛上喷吐。 两只巨兽史诗般的巨兽扭打着，一路滚下高高的山峰，而身处双头蟒体内的明心完全是拿命在死撑，此时缠在身上银龙更让她雪上加霜，再这样下去，两个巨兽没有分出胜负，她就先要撑不住了。木仙记 第169章 过关 再顽强的生命力也是有尽头的，明心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根茎生长的速度，渐渐抵不住被蛇血腐蚀的速度，周围的肠道天旋地转，连意识也逐渐昏沉，在这闭塞的肠道当中，逐渐失去了计算的能力，数不清已经翻滚了多少个圆圈。 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明心疯狂思索着应对这绝境的办法，就在这时，明心看到了敖炘身上盘绕的那一团黄似的能量。 如烟霞般的黄色能量并没有因为离开了鸟巢而消减，它始终环绕在敖炘两根龙角之间的位置，一丝一缕地被敖炘吸收着，就算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敖炘的转化依然没有停止。 如果她能成功转化成真龙，并且实力大增，说不定能解脱她们现在的窘境，可是天知道她还需要多久？ 如果切断这缕黄色的能量，她会不会清醒呢？ 又或者，由她来使用这份能量…… 是等待敖炘的苏醒还是主动去拼一拼，这对明心从来不是选择，只要可以，她都要将命运抓在自己手里，空出唯一一只手来，明心向那团黄气抓去！ 剑意蕴于指尖，明心削断了黄烟和敖炘之间的那一缕联系，随后运转功法将那将要散掉的黄色能量吸收进体内，黄烟一入体，瞬间融入进四肢百骸，明心只觉体内的能量满地要溢出来，浑身的骨骼噼啪爆响着，那应该是痛的，可是此时的明心早已经被蛇血麻木了一切身体的感觉，只能体会到来自身体奇妙的变化。 与此同时，身上的敖炘也深深地吐息，一个战栗清醒了过来，龙头无意识地摆动着，仿佛还没从场景的突然切换当中清醒过来，随后她看到了明心。 她的身上全部烫伤了，身上只用那银甲遮盖住几处要害，剩下的地方衣服早就烧毁了，裸露出来的部位几乎没有一个完好的地方，血肉模糊地可怕，伤口还在不断冒着青烟，只有后背上的一小片还是白洁的肌肤，上面几朵红花殷红如血，不断放出一波波光晕修复着破损的躯体。 她从没有想到，即使面对好几个元婴修士也可以肆意戏耍的明心，也会伤得这样重，一滴飞溅的蛇血滴在裸露在外的龙鳞上，钻心的痛，而她却将大部分的银甲披在她的身上。 “别发呆了，你现在有几层实力？” 明心的传音敲醒了敖炘，是了，她要把赶紧把她带出去才行！ 习惯性的运转功法，龙身用力一缩紧，明心只觉周身的压力倍增，骨头一瞬间断了几根，忍不住怒道：“你做什么？！” “啊！抱歉，身体突然不听使唤了！”敖炘赶紧想松开，不知怎么操作的，却将明心缠的更紧，龙尾乱挥，刀子似的尾鳍划在双头蟒的肠道上，轻而易举地割裂出一条条长长的伤口，喷溅出更多的蛇血来。 明心看地胆寒不已，这双头蟒的肠子，连她都需要使出全力才能在上面戳穿一个小口，在敖炘的尾巴面前却如同薄纸一样，这若是划在她的身上，岂不要当场毙命？ 赶紧制止道：“停停停！放松！”再这样下去，她怕是先要死在她家的“龙主”手里了。 敖炘也焦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身体突然不听使唤了，呀，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明心快被她蠢哭了，怪不得身为一个龙人，四百多岁才刚刚结丹，明心十分怀疑她是如何在海里长成这么大的。 “你镇定些，你现在体质变化，灵力的运行方法必定和以往不同，静心体会，你能掌握的！”明心分析道。 “可是你怎么办啊！”敖炘的声音已带了丝哭腔，她看上去马上要死了！ 明心现在只想打开敖炘的脑壳，看看那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她遇到过那么多或坚强勇毅，或足智多谋，或心如止水的结出修士，为什么瑶光会选择这样一个遇事就不知所措的家伙让自己护送？ “我没事，你必须镇定，不然我们……”明心强迫自己耐心地说着，说到一半，喉头突然哽住，一股气流从四肢百骸汇入到妖丹，再重新散开。 身体木木地失去了知觉，明心看到片片鳞片从她被灼伤的体表生出，嵌入到双头蟒身体中的手脚变成了尖锐的利爪，五根手指五把短剑似地扎进巨蟒的肠肉里。 锋利的指爪划破了双头蟒的肠肉，明心从巨蟒的肠壁上落下来，连着缠在身上的敖炘一起，被强劲的吸力吸向巨蟒的胃里，路过之处，明心看到双头蟒的肠子上被迦楼罗的利爪扎串了好几个通透的孔洞，蛇血瀑布似的流出，可见战斗的激烈。 路过那些孔洞的瞬间，能看到外面纷飞的羽毛，还有惊鸿一瞥的，属于迦楼罗的巨目，那目光交汇的瞬间，明心在它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它发现她们了！ 巨蟒的胃就在前方，空间陡然开阔，冒着气泡的灼热胃液兜头向她们喷溅过来，仅仅是吸入那胃液的辛辣气味，明心便已觉得头晕目眩，肺腑就要被那气味融化一样。 就在她们即将要落入胃液当中的时候，一只利爪突然刺入巨蟒的胃腔，用力一紧，将整个胃袋割裂开，胃液哗哗地顺着裂开的大口流淌出去，浇了迦楼罗一身，迦楼罗痛苦地嘶鸣着，振翅想要飞开，然而巨蟒发狂地用身体死死缠住它。 仿佛知道自己已经命不久矣，双头蟒拼着最后的力气搅紧迦楼罗，与此同时分出一颗头来，吐出长长的蛇信卷向明心两个。 此时明心和敖炘刚从它的胃里滑出来，两个巨兽早已在纠缠的过程中滚到高峰的脚下，明心两个摔在另一座耸立的山壁上，一个没法动弹，一个胡乱动作，只能眼睁睁看到那条舌头卷过来。 巨蟒的舌尖距离明心不到一尺，敖炘慌乱之下也不知哪根筋搭对了地方，乱挥的尾巴突然用力上翘，带着破风的爆响斩在巨蟒的舌尖上，粗长的黑舌尖端被轻松斩断。 与此同时，明心也感到体内一股暖流骤然出现，身体恢复了行动能力，抱着敖炘在岩石上用力一蹬腿，炮弹似地弹出数百丈远，撞碎了另一座低矮的石峰才停下。 好强的力量！明心抖落灰尘，一身龙鳞光洁平整，撞碎了一座山，一点瑕疵都没有。 远处双头蟒和巨型迦楼罗还死命纠缠在一起，一时顾及不到她们，天空中其它的迦楼罗在远远的望着，见到明心两个逃脱出来，纷纷做势要俯冲下来，明心赶紧拉着敖炘，随意在地上找了一个蛇窟钻了进去。 身体的变还让明心也十分不适应，惯常使用的法术如今一概使用不了，但总算能自己行动，比敖炘强得多，变形之后的身体强健无比，抱着敖炘在地穴中凭本身的蛮力奔跑，速度也不比使用术法辅助的时候稍慢一点。 地穴中的黑蟒似乎都汇集到高峰那里去了，整个逃跑的路程顺遂无比，一旦处于安全的环境之后，敖炘的情绪也就放平了，毕竟以前常常化身为龙战斗过，很快掌握了使用龙躯的方法，敖炘的速度更快，明心有幸当了一把龙骑士，转由敖炘带着在连绵的蛇窟当中飞行。 骑在龙背上，明心内视着自身的变化，那团能量强势无比的改变了自己的体质，但是身体本身也不甘示弱，属于原身的昆仑石能量正不断和外来的能量对扛着，抢夺自己的所有权。 可是方才她在蛇腹中消耗了太多的力量，现在原生的能量在外来者面前完全处于弱势，这才一下子被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团能量是什么？”明心问身下的敖炘。 “什么能量？” “就是把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东西，你不知道吗？” 敖炘回忆道：“不知道，和你分开之后我就被传送到一个有很多龙尸的地方，有个龙形的灵体对我说这是成为真龙的试炼，随后我一直在那里扫墓，扫了好几年，还有最后两座龙墓就清扫完的时候突然就出现在你这里了，我还想问你发生了什么呢？” “也是一个灵体，让我去迦楼罗的巢穴里救你……”明心没有说“龙侍”那两个字，看来她之前所猜测的大致不错。 “那你现在算什么，真龙吗？”明心再问道。 “我不知道。”敖炘对自己的情形也是迷茫：“这个样子似乎比原来厉害了很多，但好不适应，就像是占用了别人的身体。” “尽快适应吧，后面还不知道有什么考验。” 前方的地穴拐角处发出微弱的蓝光，敖炘减缓速度道：“那是什么？” 明心自觉从敖炘背上跳下来，“小心点，我们过去看看。” “你为什么下来了？” “突然想自己走走……” 是为了保护她吧？敖炘满心这样以为着，感动之下，身体操控地都更灵敏了些。 绕过拐角，那个女战士的灵体就站在洞窟中，她的身后是一片混沌的雾障，明心和敖炘在她面前停住，灵体对明心道：“你完成了第一项试炼，但你的龙主失败了。” 明心传音道：“当时的情况，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若非那样做，我会支撑不住，她也会被那巨蟒消化掉，不是吗？” “每一个选择都有它的结果，龙主的转化没有完成，你们将来会为你自私的选择付出代价，但至少现在，这是你们的奖励。” 明心和灵体的交流只在两个人之间敖炘好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们在说什么啊？” 就在这时女战士的灵体向敖炘微微躬身，让开到一旁，背后的雾障变得透明，露出另一方斑斓缤纷的世界，明心拉着敖炘道：“别问了，快进去。” “哎，等等！” 抗议无效，敖炘被明心拉着闯进雾障里面，刚跨过那层薄雾，身后的蛇窟就已经消失，她们所在的地方是一片海滩上，海滩背靠着一座五颜六色的森林，那些植物和明心在女娲圣殿里看到过的远古景象完全相同。 “急什么呀，我还要问那个龙灵在哪，我的墓还没扫呢！” “你是来拿龙魂的不是来扫墓的。”明心忍不住提醒道，“喏，想问什么就去问他吧。” 敖炘转头看去，这一次是一个龙人的灵体出现在沙滩上，没有任何的铺垫，龙人之灵径直道：“集齐三件圣物，在太史之岛的中心，迎接龙魂降世。” 龙人之灵说完便毫无留恋地消散，在他消散的地方落下两件物品，一块心形的红色石头，还有一根金红色的羽毛，分别落在敖炘和明心的手中。 “他是什么意思？”敖炘呆呆地掰开那块心形的石头，石头原来是两半组合在一起的。 明心把玩着那根羽毛，看起来像迦楼罗身上的羽毛，一边回道：“不是很清楚了吗？这个地方叫太史之岛，我们要做的是找到那三件圣物，你就可以救你娘了。” “那我们现在是有两块圣物了吗？”敖炘举着石头兴奋道。 “没那么容易。”明心忍不住泼她凉水：“你没发现身上少了什么吗？” “少了什么？”敖炘不解。 明心这才想起来，敖炘身上的东西早在进入化龙池之前就被搜刮干净了，她的法宝也是寄存在自己这里。 明心默然，一定是被这个呆子传染了！ 明心解释道：“我储物空间里面的东西都不见了。” “什么？！那我娘的魂钟……” 明心就知道她会先问这个，解释道：“你先别急，东西还在的，我的器府很安全，现在只是感觉不到它们了而已，我猜测这就是考验的内容：封印我们其它的物品，让我们在这化龙池当中争夺圣物，若我没猜错的话，常规的术法在这里也不能用了。” 这还是从之前那小世界里面获得的经验，在远古的时空，天道和今天是不一样的，只是她们两个如今全都不能使用以前的术法，无法验证。 “方才那战士之灵说要给我一样奖励，既然是奖励，我想这两件东西就是我们收集圣物的关键，只是现在不知道这两件东西有什么用处。”木仙记 第170章 夺宝 这羽毛和迦楼罗的羽毛如此相似，说是与先前的考验无关明心可不信，千辛万苦才得来这么一根羽毛，总不可能是个纪念品吧？可无论注入灵力，还是投入神识，羽毛都只是一根羽毛而已。 “这上面有字，会不会是用法？”敖炘指着石头上一行花边似的浮雕道。 明心也注意到羽毛的根部有一串花纹，“这是文字？你识得吗？” 终于有了一件胜过明心的事，敖炘开心道：“扫墓的时候很多龙骨上面都刻着这些东西，我叫它龙语，看的时间久了，其实挺好猜的，这个石头上的写的是：“歃血为盟，永结同契”。” 随即又伸过头来看明心的羽毛：“这个写的是：‘匹夫之勇，冠绝于世’。” 明心：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原文就是这么写的？” “没错啊。” 这试炼的主持者的语气怎么像个老儒修？ 先不管自己那根羽毛，回忆她们两个进入那道门的时候的情景，明心大约明白这块石头的由来了。 “第一滴血在石头上面。”说着明心先用尖尖的指甲戳破手心，滴了一滴血在石头上，敖炘也依照明心的样子滴了血，两滴血液瞬间被石头吸收，一种心神相连的感觉突然建立在明心和敖炘之间，仿佛两者的生命通过那块石头联系在一起。 明心从敖炘手中拿走半块石头，发现神识能够传入石头了，刚将神识触角伸进去，触角从敖炘的那半块石头中出来，直传入敖炘的识海。 “好像是个传讯的宝物。”明心的用神识触角表达着。 “好没用……”敖炘也通过石头回复道。 “还不赖吧，至少不用担心互相失散了。”明心心情复杂地道，这意味着她和敖炘彻底绑在一块儿了。 “你那羽毛怎么用？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现在还不知道，慢慢试吧。”明心道，能有一个看懂龙语的人，已经很幸运了，这会是她们的一个优势。 明心提议道：“先去林子里看一看，说不定有其它的线索，交流就用这两块石头，小心不要让其他的人发现。” “你是说其他的人也会来到这里吗？”敖炘担忧道，相比两个哥哥身边的强大阵容，她们两个实在是不够看。 “但愿没有，但，我总觉得这样大的一场游戏，不会是单独设给我们两个的。” …… 明心的预感没有很快应验，岛上到现在还没有遇到其他进入化龙池的人，只遇上了一些远古生物，给两人带来了一些麻烦。 不过眼尖的敖炘，在林中发现了另外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一颗长满果实的参天大树下，明心和敖炘在草丛里蹲伏着，打量着树上的情形。 这棵树真的很大，粗略估计有百丈之高，超出旁边的树数倍，让明心两个感兴趣的是树梢上的一颗青青的果子，果子和树上其它的青果看上去没有其它的不同，只是果子的下端有一圈淡淡的龙语花纹，也多亏了敖炘对龙语的熟悉，不然凭一般人真的很难辨别出其中的差别来。 而让明心两个忌惮的是，那树上挂满了蝴蝶，蝴蝶长得和树叶极为相似，挂在枝头上，几乎和树叶相同，刚刚明心就见识过一只林兽如何在这些蝴蝶的围攻下半秒钟变成一堆骨渣。 “准备好了？上！”明心一声令下，敖炘咽了口龙涎，突然从草丛里冲出来，恨力撞在大树上。 大树猛地一阵摇晃，一瞬间满树的果子落下来三四成，满树的叶子更是同时脱落，在空中变成无数的蝴蝶，雪崩似地扑向敖炘。 躲着蝴蝶群又用力敲了三下树之后，敖炘掉头便飞，狭长的身子在浓密的原始林中分外灵活，转瞬引着蝴蝶们远去。明心耐心在树下等了十息的时间，终于跳出来，一个纵越直接从地面跳到那颗果子处摘下，向着另一个方向飞速跑开。 跑出两里多路之后，挂在脖子上的红石头一暖，敖炘瞬移出现在自己身边，这还是敖炘偶然开发出来的功能，只要用龙语念出石头上那段话，她们就能互相移动到对方的身边，只是明心的发音还不标准，所以类似当诱饵的事情多是敖炘来干。 身上还叮咬着几只不肯放弃的蝴蝶，厌恶地拍打掉身上的蝴蝶，身子都烂了，蝴蝶的口器还钉子似地扎在敖炘的鳞片里，穿透力惊人。 “好险，差点被那些蝴蝶吃了，这些东西是不是有毒啊，好痒……” 明心递给她两个青果，“一个是给你解毒的，吃果皮不要吃里面的籽，另一个是宝物，别吃错了。” “唔，真的不痒了！你怎么知道怎么解毒的？” “因为我见过。” “你怎么什么都见过？”敖炘狐疑道。 “见过就是见过，快看看这宝物上写的什么？”明心道。 敖炘哼了一声，翻译道：“这果子上写着：‘救命灵药；断肠之毒。’” “这个倒容易理解，外皮是灵药，里面的籽是剧毒，只是和其它的树果相比效用全部加强了而已。”明心道。 “万一是反过来的呢？”敖炘担忧道。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没等敖炘制止，明心已经撕了一片果皮投进口中。 果皮入口即化，明心面色一变，痛苦地蜷缩下去，敖炘大急：“哎，你不要命了呀！” “没毒。”明心嘶哑着说，是她的体质起作用了。 果皮点燃了生命之火，先才被压制的本体能量飞快地复苏过来，逐渐吞噬着占据身体的另一种能量。 身上的鳞片开始一片片的剥落，露出下面新生的幼红皮肤，后背上的鳞片最先脱落，几朵红花分外娇艳。 敖炘愣了一愣，忙低头用双爪捂住眼睛：“你怎么没穿衣服！” “不是说了所有的外物都不见了，衣服当然也没有了，再说你不是也没穿。”明心无语道，她都没害羞，真不知道敖炘一个小母龙害哪门子的羞。 “那怎么一样，我有鳞片的。”敖炘道，说着忍不住偷偷打开一道指缝，这么一小会儿，已经光溜溜了呢…… “我帮你找些叶子来。”敖炘转头就要走，明心忙叫住：“找什么叶子？看我的。” 手按在地面上，地上生出几根花藤，花藤在空中纷纷爆开，变成一根根蚕丝般的细丝，细丝交织在一起，转瞬间在明心身上编织成一件点缀着红梅图的白色裙装。 “好方便的能力。”敖炘羡慕道。 “寻常手段罢了。”明心道，都已经结丹了，再被这种低级的问题拖入窘境，岂不是笑掉大牙。 随即面色一变：“不好，我能用法术了。” 这次居然猜错了。 “那不是好事吗？” “如果我能用法术。”明心道：“那就意味着其他人也能用法术……” “轰隆！”话音方落，东南的方向传来巨响，一团浓烟冲天而起，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轰隆的爆炸声接连传来，浓烟之中不时有灵光闪现。 如此之大的声势，非元婴修士之间的战斗不能，明心和敖炘对视一眼，明心道：“过去看看！” “这样好吗？” “总要知道敌人在做什么。” 两个人飞快向那爆炸处靠近，随着本体能量的复苏，原本熟悉的道法和神通一一回到身上，森林的气息变得亲密而顺从，树木在明心的指引下，成为了明心的伪装色和眼睛，视野随森林盘结的根系延伸出无限远，突然明心一拉敖炘：“这边！” 敖炘下意识跟随，穿过数里的密林，明心在前面停下，远处一个人类修士正御剑从树丛间靠近过来，明心记得他，他是跟在那正一宗的元婴身边的一个结丹，身上虽没有正一宗的标志，但那气息清正，无疑是一位玄门正宗的道修士。 作为第一个对手，有些棘手了，明心道：“敖炘，去咬他！” 一条银龙从树丛中冲出来，尾巴横扫向那道修，道修虽诧异于突然出现的银龙，却也丝毫不乱，身前陡然出现一副太极图案，龙尾深深陷进去，居然先把自己缠进去挣脱不出来。 男道修冷哼一声，露出倨傲之色，什么海族，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而已，身边万道光剑浮现，若群星坠落，向敖炘轰杀过去。 万剑轰击在敖炘身上，爆发出绚烂的灵光，就在这时，男道修突然身后一凉，脚下的光剑弹越而起，间不容发地架住一柄偷袭过来的竹剑。 从竹剑上传来的滚滚道力，让男修暗暗心惊，望向握剑之人，男修皱眉道：“居然真的是你。” “都一百多年了，难为你们还认得我。”明心无奈道。 男修冷哼道：“无耻妖孽，今天我便替天行道除了你！” 明心懒懒道：“放大话之前注意一下身后。” “什么？！” 一条银龙突然出现在明心身边，龙甲闪亮身上并无半点伤痕，这个距离男修已经反应不及，龙爪一挥，重重拍在男修的胸口上。 浑身道力一散，男修向后飞去，明心欺身跟上，一剑洞穿丹田，将男修灭杀。 “说身后就防着身后，你是不是傻。”明心摇头道。 “我们这样好吗？他可能只是过去看看……”敖炘弱弱道。 明心第一次认识敖炘一样：“你不会没杀过人吧？” “那都是他们要杀我。”她才会反击的。 明心道：“若是被他先发现我们，定也会截杀我们，在这里我们的力量太弱，心慈手软就是自寻死路。” 捡起男修唯一留下的光剑——那光剑现在已变成一块水晶片，明心道：“走了，那边还有一个。” 两个强者的战斗吸引来了许多如明心和那男修士一样想法的人，明心干脆改变策略，和敖炘围点打援，拦截过路的落单修士。 敖炘口上说着不好，下手却也毫不留情，两人先后拦截了三个来“看热闹”的人，在每个人的身上都找到了一件不同的宝物。只除了最开始的男道修之外，其他两个人都没有用过这些宝物。 一边打劫，一边不断靠近中心的战圈，距离战斗的中心还有两里多距离的时候，明心终于看清了争斗的双方。 滚滚的浓烟当中，一条比敖炘长上五倍有余的大黑龙不断在里面穿行，龙头顶上悬浮着一颗包裹在明亮黄光中的物体，那黄光每次闪亮，地面上都会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将明心他们吸引过来的声响大多就是由这条黑龙所发出。 而交战的另一方则是那个正一宗的元婴，虽未使用任何的法宝，但道门法术千变万化，不断承接着黑龙的攻击，间或也打出一道刁钻的反击，一人一龙斗的不分上下。 “那是敖裕，我认得他的龙形。”两人离得远远地藏住，敖炘传音道。 “依你看他是幻化的龙形还是和你一样真身变成了龙形？”明心道。 “看不出来，不过他头顶的那快龙骨给我的感觉好亲切，就像呼唤着我去拿走它一样。”敖炘道。 “你看得清那是快龙骨？” “是啊，一块龙头骨，上面写满了龙语，你看不清吗？”敖炘奇道。 明心摇头，传音道：“难道那就是圣物……” 就在这时，一变突至，黑龙猛地从烟雾中俯冲下来，张牙舞爪地扑咬向正一宗的元婴，那人不敢硬接，空中一个瞬移转移到黑龙的身后，探出一只灵力大手凌空抓向黑龙头顶的龙骨。 大手未及抓到那龙骨，从正一宗元婴的背后，突然伸出来一张赤红的鬼爪，戳穿了正一宗修士的身子。 鬼爪显现的同时，那个穿黑斗篷的人现身在正一宗元婴的头顶，鬼爪一分为二向外撕裂，将正一宗的元婴撕成两半，两片撕开的树叶飘飘荡荡的从天上落下来，原来那鬼手撕开的只是一张写在树叶上的符篆而已。 轰雷般洪亮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传遍整个岛屿：“煜老魔好阴险的手段，这两块圣物就先放在你们这，待我找到帮手再来寻你讨要。” 空中，黑龙显化成龙人形态的敖裕，他两指在眼前一抹，眼睛镀上一层金芒，空中扫视一圈，却没有发现那老道的身形，就这样凭空消失了。木仙记 第171章 龙渊变 “可惜让他给逃了。”敖裕皱眉道。 “这正一宗的涂连岳最是滑不留手，想要将他按死却也难，殿下不必为了此人浪费时间。”黑袍人，也就是逍遥门的煜长老说。 敖裕不置可否道：“找到敖玺的踪迹了吗？” 黑袍人从斗篷中取出一张青铜盘，盘上撒着水，水中点点星：“这便是奇怪的地方，我这块星盘上尚未显示到敖玺和敖印出现在这太史岛上，彼方三个元婴，到现在也只有那涂连岳出现过，这星盘向来无错，除非他们那到了什么遮掩自身的宝物，或者是他们还没有完成前面的试炼。” 敖裕回想到自己的之前的试炼，那试炼确实极难，连他也是勉强通过，为此还差一点折了彩鱼，只能将她暂时冰封住等待回去救治，大哥的祭品被那个丫头破坏了，试炼的内容必然更加艰难。 “可若是剩下那一件圣物不在大哥身上，又会在哪里？” 化龙池中的试炼只有两种，龙之试炼和侍之试炼，他们手中的两件圣物，一件是在他完成龙之试炼之后被赠予的，另外一件是煜长老在太史岛中心的神庙之中找到，剩下一件圣物，理应在另外一个完成龙之试炼的大哥手中，“这正是我想要跟殿下说的事，您的那位小妹妹也来了，不仅如此，还刚刚杀了您的一位手下。” “敖炘？”敖裕下意识地嗤笑道：“煜长老不会以为那个毛丫头也有资格争这龙魂吧？” “可她也是海王的子嗣，老海王在位这么多年只有您和敖玺二子，偏偏在晚年的时候和一个鲛人生下了一个女儿，这本身就很奇怪，更何况，她通过试炼的时间只比您慢一点。” 敖裕不禁沉默，被这么一提醒，敖炘的出现属实诡异，进来之时她所念的咒语也十分古怪，居然不依靠任何祭品就让龙口打开，而且所有龙牙全被染红。 “煜长老是怀疑，她也通过了龙之试炼，而且拿到了最后那块圣物？” “不可不防。” 敖裕冷笑：“本想看在血脉同胞的份上饶她一命，偏偏不识抬举，煜长老继续布置便是，孤亲自去找她。” 煜长老将手中星盘送给敖裕，“这星盘可助殿下一臂之力，如今其他人都还不见踪迹，殿下务必小心。” “无妨”，敖裕握了握手中的圣物龙头骨，失去光芒的龙头骨悬浮在他的手掌上方缓缓旋转，他自负道：“如今这岛上，又有何人能伤我？长老才要小心，叫外面的人都回来吧，不要被小人偷袭破坏了仪式。” 煜长老藏在斗篷下的嘴角露出神秘的笑意：“殿下放心，仪式有我看守，必定万无一失。” …… 上方密谋中的两个元婴不知道的是，他们要找的目标正在远远地眺望着他们，树林当中，眼见敖裕和黑袍人都各自分头离开，敖炘松了一口气，问身边的明心道：“你的树儿子们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吗？” 什么叫她的树儿子？这人说话怎么越发不招人待见了，明心警告地瞪了敖炘一眼，见敖炘捂嘴认怂，才道：“他们身边设置了隔音结界，什么也听不见，不过我看到了这个。” 说着明心用手指在空中勾画起花纹来。 龙飞凤舞地一番挥洒，一篇长长的龙语漂浮在空中，明心道：“快看看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圣物上面的铭文！”敖炘兴奋道，随即认真地翻译着：“这里说的是有三件圣物，第一件为祖龙遗骨，遗失于九幽魔海，勇者得之无敌；第二件为龙魄之珠，存放于至高之天，智者得之无忧；第三件为圣龙之血，封印于埋骨之地，仁者得之，仙福永享，寿与天齐；真龙圣物，唯龙脉之传承者可得，三圣合一……” 敖炘挠挠头“……这里有几个字不认识，不过说的就是龙魂吧？” “埋骨之地……”明心注意到的是另外四个字，“你不是说你是试炼是扫墓，会不会就是埋骨之地？” “不会吧……我也没拿到什么圣龙之血……”敖炘也不确定：“圣物不是因该在这岛上吗？敖裕他们都找到两块了，这三个地方说的是这岛上的某个地方吧？” 那是因为你没通过啊，明心想到女武士的灵体说她们会付出代价，难道说的就是这个？ “先在岛上找一找吧。”明心道：“你不是对圣物有感应吗，说不定能碰到呢？” …… 龙渊城，龙宫。 很少有人知道，龙宫的深处其实是一座大海渊，传说那是龙皇的沉睡之地，世代海王都居住在这大海渊之上，为龙皇守护着这片清静之地。 大海渊的边上，从龙渊深处涌流上来的海水格外冷彻，妩娘已经在这大海渊之侧站了很久了，作为来自逍遥门的客人，海王出奇地，特许满足了她这个奇怪的请求。 再往下便是龙宫不容侵犯的禁地，她要看着她，这里是最近的地方，她要看看自己，这里也是最清净的地方，因为龙宫之外的龙渊城，此时已经是战火纷飞。 异变是从十几天前开始的，那时候明心刚刚离开三天，也是她在大海渊边上等待的第三天，忙碌于修整海龙吟留下的创伤的龙渊城，突然迎来了另外一群不速之客——人类。 龙渊城也有很多人类，但从来没有这么多，似乎有人在龙渊城的边上打开了一道联通陆上和海底的大门，成千上万的人类修士从其中出现，向着龙渊城发起攻击。 进犯的人类以南海上的宗门修士为主导，更有许多中洲正道门派，和数量更多的散修士参与其中。 人类修士的攻击太过突然，猝不及防之下，龙渊城的外围几乎瞬间沦陷，人类修士组成的联军一度进逼到龙宫之外，直到老海王和海族的几位高手亲自出手，启动龙宫的守护大阵，才将战线稳固在龙宫附近。 这将近一个月以来，龙宫之外大战不断，曾经繁茂的龙渊城已沦为焦土，在这种情况下，妩娘身为一个人类，还能被允许安然地待在龙宫中心，不得不说是个意外，或许连海王自己都已经遗忘了这个奇怪的魔修。 大海渊的边上，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外界的天翻地覆，对这里的平静似乎没有任何的影响，妩娘在这里思考，关于自己，明心，还有心魔典。 大海渊的深处，传来一阵无法忽视的响动，打断了妩娘的思考，她敏锐的听觉辨识着那声响的来源，随后微微蹙眉，手指在水中凭空勾出三根水做的琴弦，撩拨在上面。 水流涌动，妩娘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水中，下方的响动越加明显，有谁在大肆破坏，有什么东西在轰然崩塌，遮盖着大海渊入口的屏障摇摇欲坠，很快，两道耀目的灵光从海渊的下方冲击上来，轰然粉碎屏障重出海渊，在海渊的上方显露出身形。 出来的是两个龙人，居然是敖玺和跟他一起进入化龙池的海族大将敖印！ 聆听着从龙宫外面传来的战斗声响，抬头仰望巍峨雄伟的龙宫，敖玺笑道：“看来我们出来的还不算晚。” “海王来了。”身边的敖印淡淡道。 一股强横无比的威压从上方降下，巨大的金龙从龙宫高处盘旋下来，对着那曾经高不可及的金龙，敖玺淡笑道：“父王，这次是敖玺赢了。” “你没有得到龙魂。”敖放沉声道。 敖玺放肆地道：“那又如何，化龙池的入口已经被我毁了，您的另一个儿子和您私心宠爱的小女儿永远不会再出现，现在我是唯一的继承者。” 敖放沉怒道：“是你勾结了那些人类，进攻龙渊城？！” 敖玺大笑道：“父王既然看出来了，我也不妨直说，您现在应该在期盼鲛人和鱼人族的援军吧？很遗憾，援军很快就会到达，只不过将是我的援军。您太跋扈了，父王，南海的海族受够了你的统治，现在他们想自己选择一位新主。” 敖放冷笑道：“蠢货，你以为你是谁，能够镇得住那些闻到血腥的鲨鱼？你不过是个被人利用的傀儡罢了。” “父王不相信我，那便拭目以待吧。”敖玺向着身边的敖印使了一个眼色，敖印突然祭出一粒龙珠，龙珠激发，下方的海渊中突然爆发出一连片更剧烈的爆炸，整个海渊之下的海洋为之震动，海渊周围的岩石在地震中大块大块地向下垮塌。 大海渊联通着龙宫的中心，随着海渊崩塌，整个龙宫开始在地震的影响下坍塌，守护大阵摇摇欲坠。 外面战事正激烈，一旦龙宫大阵被破，后果不堪设想，敖放震怒道：“孽子敢尔！”龙身盘旋，卷起千重浪，挤压向敖玺和敖印。 敖玺和敖印身上灵光一闪，分别显化成一条青龙，一条红龙，各自施展神通，和敖放幻化成的金龙激斗起来。 三龙闹海，卷起千涛万浪，躲藏在暗处的妩娘凝视着正在垮塌的深渊，面上露出凝重之色，顾不得再看三条巨龙谁胜谁负，潜在混乱的水流中，投进正在崩塌的海渊深处。 …… 此时的化龙池内部，所有人都不知道角逐的一方早已离开了这场游戏，当外面天翻地覆的时候，太史之岛上的一切都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自从发现有元婴修士没已经到达这座岛上，明心和敖炘的行动更加谨慎，连收集宝物的时候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经过几天的跋涉，敖炘终于又感觉到了来自圣物的呼唤。 “这个和那龙头是不一样的，是一颗珠子，应当是那龙魄之珠了。”敖炘说。 矗立在林间的是一座雄伟的金字塔，塔身纯由一块块黑石构建而成，高逾三百丈，在金字塔的顶端，一团紫色的光圈正在向外辐射着光线，敖炘感应到的圣物就在那团光圈里。 明心道：“我们先才追踪的那个海蜥族人是敖裕的人，这东西摆放的这么显眼，没道理看不见，这应该就是敖裕他们掌握的第二块圣物了。” 也就是说，现在还没有被找到的圣物只剩下那件圣龙之血。 敖炘道：“那他们把它放在这里做什么？不是该藏起来吗？” “是要引我们上钩吧。”明心皱眉道，那光圈总给她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这塔里肯定有许多人守着，说不定有元婴在。” 应该说是一定有元婴在，明心从背包中取出一块兽皮——所有的储物空间都不能用，她们现在只能用这种原始的手段。 兽皮也是一件宝物，上面绘制着整座太史之岛的地图，她和敖炘两个呈两个小墨点点在地图上，标注出了她们所在的位置，这里几乎处于地图的正中心了。 “附近没有更明显的建筑了，这里应当是召唤龙魂的神庙，看这样子已经被敖裕的人占领了。”明心说道，方说完，敖炘颈上挂着的一颗水晶球突然由白色飞快转红，明心面色一变，掌心一翻变戏法似地捻出两颗树籽，分别塞进自己和敖炘的口中。 树籽在嘴里抽芽，一妖一龙瞬间变成一颗小灌木，一株滚地藤，刚刚变化完成，威压从天而降，敖裕落在金字塔下，距离明心两个不到十丈远的距离。 又消失了！敖裕狐疑用金木来回在金子塔边来回扫视着，他追踪敖炘已经好几天，但每次找到痕迹赶过来时，她和她身边那个女修就会神秘消失，连续几天下来，再出现时居然已经摸到神庙的脚下。 他还真是小看了他这个小妹妹了。 明心两个紧张地望着敖裕的背影，这树籽宝物只剩下最后两颗了，再有下次，想藏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搜寻了一圈无果，敖裕刚要离开，突然又想到什么似地停住，张口喷出熊熊烈火，点燃金字塔周遭的丛林。 火势逐渐蔓延到明心和敖炘的脚下，敖裕负手望着火场，毫无离去的意思，就在明心捏好了另一件宝物，准备拼一拼之时，从另一方向的林中突然飞起一只鹳鸟向着远处箭一般飞走，只听那正一宗元婴的声音道：“自家坟上放火，忒也不要脸！” 敖裕微怔，旋即露出冷笑，向那鹳鸟追去。木仙记 第172章 双胞 敖裕喷出的火并非凡品，野火熊熊，在身后持续不断地焚烧着，丝毫没有自己熄灭的迹象，势要将这附近所有的森林都一起烧干净。 明心站在一处的石林当中，望着远处熊熊燃烧的大火，露出担忧之色，这次她和敖炘虽然借着那正一宗的元婴拉扯出来的空档逃了出来，可是金字塔方圆数里之内的森林都被毁了，没有森林的遮掩，下次想再潜入进去就难上加难了。 大火烧不到那金字塔，火光映衬下，从金子塔顶发出的紫色光圈更显诡异，明心发觉那光圈比先前更大了不少，那妖异的光芒同样让明心担忧。 敖裕他们必定预谋着什么，那么一直没出现的敖玺呢？他又在计划着什么。 “前辈，既然来了就出来吧，莫非以元婴之尊，还想偷袭我们两个结丹吗？”站在石林间的明心突然道，却先把敖炘吓了一跳，自从有了那两块石头之后，她们已许久没有用耳朵听到过对方的声音了。 “呵呵，明心姑娘还是如此机敏。”石柱的上头，一只甲虫开口道，随后飞落在地上，露出涂连岳的形体。 明心道：“前辈故意搭救我们两个，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吧。” “谈不上搭救，只是显露一点诚意，就算我不出手，你也有办法安然离开，不是吗？” 明心不理他试探，只沉默地望着涂连岳。 涂连岳摊开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敌意：“你们不用如此戒备，我是来找你们谈合作的，那神庙你们也看到了，凭你们二人，根本不可能将圣物从敖裕和那煜老魔手中夺来。” 明心道：“你是敖玺请来的帮手，为何要和我们谈合作，我们两个身上似乎并没有可以和您老合作的本钱吧？” “对啊，你那徒弟还说要除了我们呢！”敖炘补充道。 明心白了她一眼，传音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庆隆啊，仙路争锋，各凭本事说话，你死我活原本是寻常之事，再说他也算不得我徒弟。”涂连岳自然想象的到，以这花妖的作风，庆隆既然见过她们，肯定是她们被干掉了。 “至于敖玺那边。”涂连岳继续道：“告诉你们也无妨，他已经不在这化龙池之内了，如今正在龙渊城与老海王抢王位，你们和敖裕，如今是龙魂唯二的两个竞争者，敖裕那边容不得我，我自然要寻你们合作。” 明心和敖炘对视一眼，同时为这个震撼的消息感到心惊，明心皱眉道：“那你呢，如你所说，敖玺已经放弃争夺龙魂，你留在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 涂连岳短叹道：“你们可能没有发现，如果没有召唤出龙魂，这里是出不去的，而若是非要有一个人得到龙魂的话，相比敖裕，我自然更希望敖炘姑娘能够得偿所愿，您对敖玺的威胁小的多。” “一个正一宗的长老会为一个海族皇子的储位这么尽心？” “惭愧，涂某实在不如那煜老魔尽心。” 与涂连岳互相试探的档口，明心和敖炘疯狂地私下交流着。 “肯定是骗人的，他们绝对没安好心！” 明心也知道涂连岳必然另有所图，可尴尬的情形就是，单是一个神出鬼没的涂连岳，她们想要应付尚且万难，同时和两方敌对，几乎等于送死了。 瑶光啊瑶光，你叫我来这里，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 是了！如果是瑶光面临这样的选择，她会怎样做…… 心中刹那间已有决断，明心向敖炘传音道：“准备逃跑，用B计划。” “嗯！”敖炘在心中点头，虽然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B”到底是什么。 或许是妖族的暗语吧？ “前辈既然有意合作，晚辈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明心满面春风地道，“不过先生总要拿出点诚意，我们才好相信。” 涂连岳微笑道：“你要什么诚意？” 明心做思索状：“比如……飞碟？” 什么？涂连岳愣了一下，只见明心身后的敖炘突然从龙背上的背包里掏出一只蜗壳，向着头顶一套，一条大白龙，居然瞬间就进了那小小的蜗壳里面，与此同时，明心飞快地念动龙语口诀，红石头一闪，一并消失在原地。 整个过程兔起鹘落，显然早就排练预谋过，望着眼前空空如也的石林，涂连岳不禁失笑，笑完又摇头：“妖类之蛮勇，却也不可小视。”身体淡化，同样消失在石林当中。 …… 从蜗壳中传送出来，距离那片石林已有百里之外，敖炘捏着那枚破损掉的蜗壳，叹息道：“没想到这么快就用掉了。” 这块可以远距离传送的宝物是她们的底牌之一，原本是要用来抢到圣物之后逃跑用的，不想先用在了涂连岳的身上。 “不用它怕是永远逃不脱那人的跟踪，如今我们又回到暗处，已经很值了。”明心只能这样安慰道。 “现在怎么办？”敖炘呆呆地望着远处那不断蔓延的火势，再烧几天，这整座太史之岛都要被烧成焦土。 一直以来她都仰仗着明心拿主意，但刚刚涂连岳的出现，让她突然想起来她们的无力，当初一腔热血地跑到这里来，真的是正确的吗…… “动摇的时候就想想你娘。”躺在地上望天，明心懒懒地道，她也在想办法，可办法哪有那么好想。 “我才没动摇过！”敖炘炸毛地道。 “知道了，知道了。”明心敷衍道，眼角余光望见神庙的方向紫光一闪，猛地挺身站起来。 “怎么了？他又追来了？”敖炘忙问道，随后她也看到那闪耀的紫色光圈。 天色变得阴沉起来了，一片阴郁的背景之中，唯有那紫色的光圈越来越耀眼，甚至压过了那滔天的大火。 终于，一道宏伟的紫色光柱从神庙顶上喷发出来，紫芒喷向高空，又在天穹之上分开，以神庙的位置为中心向外铺张。 头顶的天空很快被染成紫色，紫光在太史岛的边缘落下，如一个巨大无比的罩子将整个太史岛罩在里面，随后从海滩的方向传来轰隆隆的震动。 “你看，那光柱好像在往下落！他们要做什么？”敖炘惊道。 明心也注意到了，背包里冒出丝丝黑烟，她从里面掏出那张兽皮地图，却见地图的边缘正在缓慢的燃烧着，暗红的火星呈一个规整的圆，不断向兽皮地图的中心蚕食。 “这座岛正在缩小。”明心放下地图道：“他们要逼迫我们过去。” “这怎么可能，这可是化龙池，传说中龙皇创造的地方！” 连女娲创造的世界都能崩塌，明心道：“没什么不可能的，他们在使用圣物本身的力量。” 搞了半天，只有她们是按照游戏规则在玩的，敖裕和敖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按照化龙池规定的条条框框来。 规矩果然是给弱者遵守的啊，明心决然道：“我们去神庙，用D计划。” …… 要说明心和敖炘两个有什么优势，那便是当其它两方都在想着怎么破坏规则的时候，只有她们两个按照化龙池主人给出的提示，在兢兢业业地收集着分布于岛上各处的宝物。 所以，她们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比如说，D计划…… 一只飞鸟从高空掠过，就像很多其它被大火和地动惊飞的飞鸟一样，它慌不择路，居然飞到了火场的中心，神庙的顶上。 惊慌的飞鸟拉出两坨奶白色的鸟屎，啪嗒啪嗒两声落在神庙黑黝黝的石头表面上，两坨鸟屎弹力十足地滚落下来，滴进一个风化的缺口当中。 神殿内部的一个角落里，明心和敖炘从地上爬起来，敖炘忍不住先打了个寒战道：“我敢打赌，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这么进来。” 明心同样心有余悸，变成鸟屎的感觉……她再也不想体会到第二次了。 “有人过来了！” 明心用一件破布袋同时罩住自己和敖炘，两个同时隐形，收敛气息等在墙角处。 两人方躲好，从走廊的另一头，飘飘荡荡飞出一黑一白两个纸扎的人来，纸人戴着高帽，身下骑着纸马，眉目描绘地一团丧气，活像穿说中的鬼差。 两个纸人如同巡逻一样在神庙狭窄的走廊中慢慢游弋，周身缠绕着浓浓的阴气，靠近明心两个藏身的墙角时，突然疑惑地停住，纸马在空中旋转两圈之后，慢慢向明心两个飘荡过来。 看到两个纸人身边泛起微微波纹的阴气，明心霎时明白了，是她们身上的阳气散发出来，虽然极为微弱，但足够扰乱这些纯由阴气构成的纸人气场，引起它们的注意。 示意身边的敖炘不要轻举妄动，明心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身上的气场突然变了。 浓浓的死寂之意从那个角落里散发出来，两个纸人遇到天敌一般，惧怕地向后退飞快沿着走廊远离开。 敖炘打了个哆嗦，刚刚明心给她的感觉好可怕，就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还好随着纸人的离开，明心又恢复成她熟悉的样子，定了定神，敖炘担忧道：“它们不回去报信吧？” 明心道：“总比被当场抓住要好，我们快离开这里。” 神庙很大，敖裕带进来的人总共只有三十余个，其中至少有半数没有通过之前的试炼，剩下的，如今即便都聚集在这座神庙里面，整个神庙看起来也空荡荡的，很难见到人。 取而代之的是那些层出不穷的纸人，在这座神庙里面不停地巡逻着。 和明心相反，二号主修的是死之意，并且境界颇深，所散发出来死亡气息是比组成那些纸人的阴气更高级的存在，明心就是用这种方法吓走了那两个纸人。 吓走纸人之后，明心在她们最开始躲藏的那个墙角放了一朵小花，两个人另找了一个安全处等了一刻钟之后，仍未见到有人来那里查探，随即明心便意识到，这些纸人感应阳气虽然极为敏锐，智慧似乎不怎么高。 掌握了这个方法，总算能在神庙当中活动一番，不至于寸步难行。 神庙当中的走廊狭窄而曲折，如一座迷宫，在神庙中查探了一圈之后，一个地方引起了明心的注意。 “你看，这里是不是龙语？” 敖炘看向明心所指的地方，这是一片普通的墙壁，墙壁上又一座雕成石莲形状的灯台，在莲花灯台两片花瓣的根部的夹缝处，有一小串浅浅的花纹。 “真的是龙语！你是怎么发现的。”如此隐蔽的位置，已经完全不能用细心来解释了。 “只是觉得这里会有莲花灯台有些奇怪，上面说了什么？” “同胞双子，并蒂成四。”随着龙语低声复述，墙面上的莲花灯台莲瓣突然向中心合拢，随后重新打开，在莲台的中心，多出了一对泥塑的小娃娃。 两个泥娃娃背对背连在一起，胸口处有一个心形的缺口，像是心脏同时被掏走，明心取下来把玩着，突然意识到：“这个心脏的形状像不像我们的那两块石头？” 这么一提醒还真有点像，敖炘道：“放进去试试！” 两人将各自的石头合起来，放进娃娃的缺口，石头严丝合缝地卡了进去，娃娃逐渐和石头心脏融为一体，随后一个长高，一个抽长，逐渐变成明心和敖炘两个的样子。 明心挑挑眉，这算什么，寻宝游戏？ 挑眉的同时，对面娃娃变成的明心也挑挑眉，注意到这点明心伸出手，对面的明心也伸出同一只手，两只手贴在一起，从上面传来的气息，居然和自己毫无二致，恍惚间她真的多了一个双胞姐妹。 那边敖炘早和她的复制玩的不亦乐乎，两条白龙缠在一起险些分不清谁真谁假，明心道：“你看得出她和你有什么区别吗？” 两条白龙转头异口同声地道：“看不出来。” 说完后又呆呆地看向对方：“你怎么学我？” 就在刚刚，她的复制也做了同样的动作，明心露出思索之色，随后将神识导入到复制的体内。 形态能复制，灵魂总不能复制了吧？ 然而下一刻，明心震惊了，从娃娃的身体里，同样伸出一条神识触角，毫无阻碍地探入进自己的体内，娃娃的脸上也显露出同样的震惊，甚至于，她身体里有两个灵魂…… 这个宝物，厉害了啊！木仙记 第173章 倒戈 妖艳的紫光牢笼不断向内收缩，曾经直径数百里的太史之岛，如今只剩下以神庙为中心的方圆十余里的范围，肆虐的灵火早已烧光这片地域一切可以燃烧之物，仅留下一地的焦黑和鸟兽的残骸，放眼望去再没有一点可以遮掩的空间。 “想不到大哥居然真的没来。”神庙的顶端，敖裕面色凝重地道。 不仅如此，敖玺带进来的三十余人，除了那涂连岳，就只有其中的两三个出现在这太史之岛上过，敖裕与敖玺明争暗斗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大哥的实力，能被带进来的都是精英，一个两个还能说是试炼太难，运气不好，三十多人几乎全都不在，说没有猫腻是不可能的。 化龙池中的时间不能以常理来计算，他被困在这里也不知道有多久了，若是大哥这个时候出去…… “如今担心这些已没有意义。”煜长老再将一手法诀打入神庙中心旋转的龙魄之珠，一边道：“无论敖玺那边有什么阴谋，殿下在南海经营多年，又有昆仑和我逍遥门相助，撑个几年不成问题，事已至此，殿下只有先拿到龙魂，到时候真龙降临南海，大局可定。” 敖裕冷笑道：“哼，没想到到了最后，和孤争夺龙魂的却是那个丫头。” 煜长老道：“殿下不要忘了那涂连岳，若我所猜不错，他们现在应该都在神庙里了，甚至就在你我身边。” “咚，咚。” 墙角处，一枚阴气结成的阴钟发出两声沉闷的响声，煜长老微笑道：“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殿下稍候，我这就去带她们来见您。” “你就在这看守龙魄珠，提防那正一宗的道士。”敖裕唤出龙骨圣物，泛黄的古龙头骨低声咆哮着，仿佛已等不及挥洒自己的暴力：“我那不听话的妹妹，就由我这当哥哥的亲自教育。” “既如此，殿下记得留活口，我们还需要她找到第三块圣物。” “那要看她们的运气。” 敖裕带着龙头消失在神庙顶层的入口处，煜稍皱了皱眉，望着神殿上方越加辉煌璀璨的龙魄之珠，低声冷嘲道：“勇者？不过是头自大的野兽而已。” 下方的神庙里，很快传来激烈不断的爆炸和破坏之声，没有想象的一击命中，爆炸经久不断地持续着，其中夹杂着女子的挑衅，男子的怒吼，和许多五花八门的能量气息。 爆破的声响越来越急促，终于，随着神庙一阵震颤，神庙的一边墙壁被轰塌出一个巨大的破口，一个女修和一条纤细的白龙相携着从破口中飞出来，在她们身后，一头黑色巨龙破墙而出。 黑龙不可一世地咆哮着，那些被埋伏在神殿各处的宝物让他怒不可遏，虽然那些宝物的攻击打在他的身上如同瘙痒，但被远弱小自己无数倍的猎物戏耍，这件事本身已让他无法忍受！ 随着敖裕的咆哮，龙头之上的龙骨大亮，一束耀目的金光从中放出，向着飞在空中的一人一龙发出死亡的通告。 早在金光出现的一刻，煜长老便面色一变，传音道：“殿下手下留人！”，一边传音说着，一道法诀已飞速打入龙魄之珠当中，龙魄珠放出的紫色光柱向下方偏转，正拦截住敖裕放出的金光。 两股能量在空中相遇，爆炸，恐怖的能量波动将脆弱的明心和敖炘向远处吹飞，就在这时，一幕青光突然从焦土中间飞起，闪电般向着明心两个扑去！ 是涂连岳！ 电光火石之间，煜已从神庙之上消失，破碎虚空，出现青光之前，单掌拍出，猛然抓向青光。 青光当中，涂连岳同样挥出一掌，两人各自在空中幻化出一张摩天大手，手掌在空中相碰，强横的灵压以碰撞为中心向外排挤，直将下方的大地都割开一道深深的沟壑！ 一正一魔两大元婴硬撼的同时，各自不忘分出一缕灵力卷向空中的明心和敖炘，而敖裕也同时冲破紫光的阻隔，吐出一道火舌向那一妖一龙卷上去，三大元婴此时的第一目标，居然全是明心两个！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就在三大元婴的注视之下，明心和敖炘，变成了两个背靠背的泥娃娃。 “不好，龙魄珠！”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煜，他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回首过去，正看到一人一龙凭空出现在神庙的顶端，向着无人防守的龙魄珠扑去。 发力一掌排开涂连岳，敖裕和煜长老正要回救，面前一道巨大的太极八卦图突然拦住去路，涂连岳瞬移拦在两人面前笑道：“难得两个小辈想出这般妙招，咱们三个老家伙就成人之美不好吗？” 另一边，趁着三个元婴缠斗的瞬间，明心已冲到龙魄珠之前，一剑斩向那龙魄珠下方的祭台，与此同时敖炘飞身扑上，奋不顾身地卷向空中的龙魄珠。 周围的几块地砖突然爆开，六只气息凶悍的僵尸从石板下面飞出来，身上阴煞之气浓稠如实质，居然个个都有结丹的实力，辨认出他们僵化的面孔，明心瞬间记起，他们是敖裕带进来的修士，其中一个赫然是逍遥门的结丹魔修！ 还好妩娘没有跟进来，不然的话…… 心中沉怒，手中水晶片衍化出的光剑挥洒如龙，带着万钧之力斩在祭台之上！ 祭台爆开一道缺口，龙魄珠上面的紫光一阵摇晃，敖炘一使力，居然将龙魄珠从祭台上空拉了下来，只剩下一条淡淡的紫气，还缠绕在祭台上面。 反手一剑挥出一道雪亮的光圈，无数花藤从地面上生长出来，挡开冲上来的六只僵尸，明心运气再斩，只要这一剑，就能让祭台彻底崩溃。 然而这一剑，斩在了一片水中。 不知何处出现的水，如一张张柔软的薄纱，铺展在祭台的周围剑气斩在上面，力量被全部传导进那水中，半分伤不到里面的祭台。 明心仰头望，神庙上方的穹顶上，那个穿着彩鱼裙的女元婴慢慢从空中飘落，那些水流正是从她体内放出，此时，敖炘已牢牢地被那突然出现的水之纱所包裹住，和龙魄珠一起困在里面，更多的水纱漫天满地地向自己合拢过来，分不清什么时候，已经找不到一点可以逃走的空隙。 “果然，没那么简单啊。”明心放弃了抵抗，双手摊开，任由那水纱将自己吞没。 早在水纱出现的瞬间，涂连岳便已经见机不妙地跑路，敖裕和煜长老挂心神庙之内的龙魄珠，也无心和他继续纠缠，一脱离涂连岳的牵制，立即飞回到神庙当中。 对彩鱼的出现，同样震惊的还有敖裕，他惊讶道：“彩鱼，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伤好了？” 彩鱼的神态有些奇怪，她默不作声，目光空洞地望向敖裕，让敖裕忍不住心中一寒，随即怒道：“煜长老，这是怎么回事？！” 另一边，煜对敖裕和彩鱼置若罔闻，他一回到神庙就径直冲上去，将一道符咒拍在裂口的祭坛上面，随后从水纱当中解下敖炘和龙魄珠。 祭坛发出的紫光重又稳定，敖炘一从水纱中出来，便要夺路逃走，然而奇怪的情况出现了，从龙魄珠当中放出缕缕紫霞，紧紧缠绕在敖炘的身上，任凭敖炘绕着龙魄珠不断地打着圈，却始终无法离开距离龙魄珠三尺远的距离。 然而紫色烟霞也没有伤害敖炘，它们片片钻进敖炘体内，每钻入一丝，敖炘便觉得力量强上一分，与此同时意识一阵昏沉，强打精神道：“快放开我！你对我做了什么？！” 煜长老似乎也没有预料到这副场景，他皱起眉，随后眼睛突然一亮，发出摄人的光芒，“原来如此，这就是圣龙之血，哈哈哈，真是绝妙！” 煜长老的声音越来越大，又低语逐渐变为狂笑，从那放肆狂笑当中，旁边敖裕终于意识到一丝的不妥，他擎起祖龙遗骨，放出一条金线缠住毫无知觉的彩鱼，随后气势如龙地向煜和敖炘的方向大步压过来。 煜冷哼一声，“原本想等到处理了那涂连岳再对你动手的，不过现在也够了。”随即施诀做法，从龙魄珠里飞出一条紫色光龙，向着敖裕扑去。 紫龙未到，其中传来恐怖威势已让敖裕心惊，当下摧动龙骨，从龙骨的鼻息中同样喷出一条金龙。 双龙相聚，紫光和金光在空中不断挤压和融合着，在两人中间的位置融汇成两道喷溅的喷泉，一时势均力敌。 “你居然背叛我！”敖裕震怒道。 煜冷笑道：“背叛？呵呵，可笑海王的子嗣，居然连祖宗的语言也看不懂，你可知这圣物上写了什么？真龙圣物，非龙脉传承者不可得，你真以为这龙魄珠是我从神庙里找到的？我便告诉你，它是我从至高之天取回的战利品，是龙之试炼的奖赏。” “龙之试炼，怎么可能？你……” 就在此时，煜慢慢揭开了自己的斗篷，随着斗篷的打开，一张属于人类的脸飞快地变化着，蛇一般的竖瞳，耳下片片苍灰的鳞片，还有头顶上，一对刀锋般的苍灰龙角，赫然是一位龙人。 “灰麟……”敖裕震惊道：“是你！” 就在敖裕因惊骇而分神的一瞬间，身后的彩鱼面上紫芒一闪，突然挣脱开金线的束缚，放出一抹水绡，水绡在空中卷成一柄尖锐的水矛，从背后刺穿敖裕的胸口。 “彩鱼？你！”敖裕不敢置信的望着那从胸口穿出的水矛，龙血顺着水矛决堤般被抽吸出去，水矛顷刻间变成血红，煜趁势再摧动祭台，龙魄珠紫芒大涨，压过祖龙骸骨的金芒，打在祖龙骸骨上面。 骸骨失去光泽，被紫芒凌空卷走，紫芒重新化身紫龙，威力不减地撞在敖裕的胸口。 敖裕浑身一震，随后被身后的彩鱼牵动着水矛，鞭子似地在空中一甩，狠狠砸在神庙的墙角。 又是六条水绡从彩鱼身边飞出，穿过敖裕的四肢和琵琶骨将他钉在神庙的墙上牢牢捆住，敖裕挣扎了两下，顿时更多的水绡从身上蔓延出来，丝丝入扣地钉进他的体内。 敖裕怒视着煜，“是你，你对她做了什么？” “二殿下忘了，我是逍遥门尸傀洞的人了吗？” 敖裕目眦欲裂：“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煜挥挥手，彩鱼再控制着水绡黏住敖裕的口鼻，只露出一双愤怒的眼睛，煜微笑道：“这些话，等到你成为我的尸傀再说吧，我想你父亲再看到你时，表情一定会很精彩的，如果他没有死在你大哥手里的话，在这之前，先好好品尝一下这玄阴真水的滋味吧，我的好侄儿。” 水纱不断抽吸走敖裕的血液，连着他的力量也一并吸走，见敖裕的反抗逐渐减弱，煜不再看敖裕，而是从空中去下祖龙骸骨，走向敖炘。 被定在空中，敖炘颤抖着道：“你……到底是谁？” “我吗？”煜将龙头投放在空中，龙头缓缓飞起，吞掉龙魄珠，两件圣物合拢成一体。 “你可以叫我敖麟，或者叔父，不过我还是更喜欢煜这个名字。” 敖炘挣扎道：“你抓我没用的，我没通过试炼，也没有圣物，你应该去找那个姓涂的道士，说不定他也是个龙人呢？” “你能感受到它们在召唤你，不是吗？”煜答非所问地道，他用指甲刺破敖炘的龙腕，从中引出一道血线，围绕着敖炘，用血线在空中勾画出一列列龙语。 “当年我和敖放也进过一次化龙池，那一次也是和现在一样，我们谁都没找到圣龙之血。”一边不断勾画着龙语，煜一边道：“这些年我一直在研究圣物和龙族的奥秘，我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这里与其说是化龙池，不如说是困龙池。” 煜在敖炘的耳边道：“因为这里是龙皇的封印之地。” 意识渐渐昏沉，敖炘梦呓似地道：“和我……没有……关系……” “呵呵，还不明白吗？龙骨，龙魄，龙血，加在一起，就是容纳龙魂复生的容器，当年我和敖放都没有成功，敖放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创造了你，想补足那缺失的最后一环。” 龙语血字绽放出妖异的色泽，煜痴迷地道：“只有圣物之间才会相互吸引，你，就是升龙之血！”木仙记 第174章 奇袭 在海族当中，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龙渊之下栖息着上古真龙——龙皇。 而身为与远古龙族血缘最亲密的传承者，龙人们保留着另外一个秘密，在龙皇沉眠的化龙池中，有一缕传承自龙皇的龙魂，只要一位龙人通过了龙皇留下的考验，得到了这缕龙魂，就能化为真龙，超凡入圣，从此带领海族走向繁荣。 历来的新海王选拔，都以化龙池的试炼作为最终的裁决之地，虽然几万年来，从来没有哪个龙人曾经将龙魂从化龙池中带出来，但龙皇留下的考验，确实选拔出了一代代的海王和龙侍们。 但是，每一个从化龙池中走出来的海王，或者竞争的失败这，都将对这一缕龙魂记挂一生。 但是在煜，也就是当年的敖麟皇子看来，这整个故事，流传于世代海王之间的化龙池，只是一个远古荒族，为了复活自己而设下的阴谋。 但作为数万年来唯一一位集齐三件圣物的龙人，煜不打算将这些奉献给龙皇，他有他自己的野心，而他借由逍遥门的手在南海布局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如今这一刻。 只可惜还有一个讨人厌的臭虫，不过无所谓了，等他获得龙皇的力量，想要碾死那只臭虫只是一个瞬间。 神庙顶端，由敖炘的血写成的龙语在空中浮动，围绕着神庙的周围扩张成一层周密的结界，三大圣物，加上整座被吸收进龙魄珠的，太史之岛的力量，全部护持在这一层结界上，任何人都无法突破。 血字映出的红芒照耀在神庙中心的三件圣物上面，龙骨之上的龙语缓缓变化成血的颜色，变形成新的龙语，煜举手向天，用龙语吟唱着圣物上面描绘的全新咒言：“天予三圣，封龙脉于南海，一曰祖龙骸骨，藏于九幽魔海，勇者得之无敌；二曰龙魄之珠，存于至高之天，智者得之无忧；三曰圣龙之血，封于埋骨之地，仁者得之永生。三圣合一，引勇者之血；” 一泓蘸满敖裕血水的水绡浇在龙头之上，龙头骨逐渐生长成一条完整的骨龙。 煜继续吟唱道：“割智者之发；” 一束苍灰的头发飞进骨龙的眼眶，紫光顺着骨龙的脊梁蔓延到全身，血肉从骨头之间生长出来，转瞬间，一条有血有肉的金龙已出现，和失去意识的敖炘互相盘旋着，越来越近。 “献仁者永生之魂！天灵造化，龙魂复生！” 一缕白龙的幽魂，从敖炘的体内飘飞出来，随着魂灵被抽出，敖炘飞快地变成龙人的形态，最终无力地落在地上，身体缩小，变成一只小小的泥偶。 泥偶？！ 未等煜弄清出了什么纰漏，空中飘向金龙的龙魂突然化为一缕青烟消散，与此同时，一边缠裹着明心的水纱瘪了下去，明心不可思议地出现在金龙的身边，抱紧金龙，随后消失在空起里。 另外一只泥偶啪嗒从明心消失的地方落在地面上，后背刚好和敖炘变成的那只泥偶贴合在一起，密不透风的神庙顶上，一瞬间空荡荡的，三件圣物，居然就这样一起消失了！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呢？ 一切要从明心她们得到那对泥偶说起。 同胞双子，并蒂成四，明心很快发现，这两个泥偶不仅能完全复制成自己和敖炘，当她们念动咒语的时候，更能够与你偶镜像地完成彼此的动作。 比如说明心前进，泥偶也会想着她前进，明心后退，泥偶也会后退着远离她，当明心在空中瞬移，泥偶也会瞬移出现在另外一个位置。 而最神奇的是，只要她们想，就能在泥偶和真身位置之间互相转换，或是传送到彼此的身边，而且就像泥偶能变成她们，她们也能变成泥偶。 于是，一个很复杂的计划就生成了。 其实最开始的计划也并不复杂，明心的想法很简单，她们、敖裕和涂连岳，看似三足鼎立，但实际上她们的力量比起其他两者太弱小，无论任何一方，都想着先利用或干脆干掉她们，因为那很轻松。 可如果她们已经被“干掉”了呢？ 那时候敖裕和涂连岳就会争斗起来，她们躲在暗处就有机会浑水摸鱼。 所以最开始引开敖裕的是真身，目的是利用镜像的特性，将她们的泥偶送到神庙顶端，作出那才是真身，想要偷袭圣物的样子，然后顺理成章地被看守在那里的煜抓到，而她们的真身则装成泥偶，趁着敖裕回救的时候，瞒天过海。 只是，事情后来的发展，让明心也感到意外。 煜不惜破坏祭祀的仪式，也要从敖裕手中救下她们，而莫名出现在神庙中，一身死气的彩鱼也让明心感到警醒，所以明心临时改变了计划，将自己的真身来到神庙中，取代泥偶被彩鱼抓住，而敖炘的真身则带着自己的泥偶藏起来。 随后，就听到了一系列令人震惊的故事。 其间还见证了敖炘一番堪称精湛的演技，那人偶所说的话都是躲在神庙地下的敖炘说的。 最后的最后，泥偶装成的人再像，这也只是一件宝物，而不是圣物，煜的仪式想当然的失败了，而明心也借助人偶的移动，镜像完成了不可能的瞬移，抱着两件圣物合成出来的金龙，再次和人偶切换位置，回到敖炘的身边。 不提空欢喜一场的煜，当明心抱着金龙回到她们在神庙地下找到的那间密室的时候，同样有不可思议之感。 然而明心的动作可一点都不迟疑，一回到密室当中，便一把将金龙塞进敖炘的怀里，“快点，召唤龙魂！” “可是，他不是说这是个阴谋吗？” 明心可不管什么阴谋不阴谋，不管用这圣物复活了龙皇，还是成就了敖炘，对她来说任务都算完成了。 最多，如果是龙皇的话，有一点可惜吧…… “想想你娘！”明心斩钉截铁地道。 敖炘神色突然郑重起来，大有一种慷慨赴死的觉悟，可是下一刻，却急的挠头：“可是我不会啊！” “你和它们不是有感应吗？”明心道，随即面色一边，用力向前扑倒敖炘道：“小心！” 头顶的石板轰隆塌陷下来，一根粗长的水之触手从上方钻出来，狠狠砸在敖炘刚才站着的地方。 来的好快！ 噗噗的钻透声连片地响起，一根根水矛钻透头顶厚厚的神庙直接扎下来，明心默念龙语咒语，密室的一角突然打开一道门，抱着敖炘飞身跳了进去。 人就在洞口旁，腰腹处一痛，一根水矛从腹部一侧穿身而过，直将她和身下的敖炘扎了个对穿，身上的力量一下子被抽空近半，明心吃痛地回身一剑，剑意断水，摆脱那根水矛，翻滚着从洞口滚了出去。 密室的出口直接联通到神庙之外，一瞬间的传送之后，明心两个出现在神庙背面，被熏黑的焦土上，仰头望去，煜和彩鱼正从神庙的上方跃下来，魔气铺展，真水纵横，一左一右织成天罗地网，向着她们绞杀过来。 两只泥偶早就被煜泄愤地捏碎，可以逃命的宝物，还剩最后一个了，明心伸手要向背后的背包探去，却突然发现自己和敖炘牢牢粘在一起，动弹不了。 被水矛刺穿的伤口处，血水潺潺地留着，真水当中不知有什么力量阻止了伤口的愈合，她们的血正同时浇灌在金龙上面，正是从金龙身上传来的一股吸力，将她们粘连在一起。 敖炘正紧闭着眼，用龙语不断默念着：“求求你，求求你，求求……” 血液从体内奔涌而出，不断和敖炘的血融合在一起，再变成缕缕黄色的能量渗进金龙体内，刹那间，明心终于明白过来，敖炘不是圣物，因为她没有完成试炼，吸收完圣龙之血的能量，缺失的龙血在她体内，她们合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圣龙之血！ 此时，煜的魔掌已如天魔驾临，轰然压至！ 金龙体内，猛然发出一道耀眼的金光，将压过来的煜和彩鱼同时向外荡飞，金龙窜出来飞向空中，盘旋一圈，冲进敖炘的龙躯内。 身上金芒四射，浩荡的龙威从敖炘身上释放出来，粘着的力量消失，明心脱力地坐在地上，一时竟有种膜拜的冲动。 敖炘茫然地睁开眼，看到那傻傻分不清状况的样子，明心便知道，掌握着这具躯体的还是那个笨笨的敖炘。 空中，身为龙族子嗣，煜对这股龙威感受比明心强烈无数倍，他面色一沉，双手在空中用力一抓，从神庙当中瞬间飞出十三个僵尸来，怪不得明心她们一直没有在神庙中看到其他的结丹修士，居然全部煜被控成了活尸。 十三只僵尸，以彩鱼这个被控制的元婴强者为中心，在空中排成一座七星阵势，阴煞之气飙升，汇入彩鱼的体内，彩鱼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血气在身边爆开成一片血雾，气势暴涨，张开刀锋似的指头，向敖炘当头抓下。 如此强大的阴气，怕是接近传说中的旱魃了吧？明心忙唤道：“别发呆了，咬她！” 于是敖炘真的张开了嘴，咬了上去…… 龙口死咬住彩鱼的肩膀，而彩鱼的双爪也紧紧扎在敖炘脖子上的鳞片里，两个极其强悍的存在，就这样蛮夫泼妇一样扭打在一起，谁也不能伤到谁，明心大急：“叫你咬不是真咬，你的道法呢？” “呜呜呜（我不会！）……” 敖炘的道法没等到，来自敌人的道法却来了，锋锐之意突然降临，空中，煜挥手召唤出数千魔气之箭，向着明心的方向砸落下来，他简直恨透了这个上蹿下跳的搅屎棍，故而一出手，就要先将明心一举抹杀！ 她还有最后一件逃命的宝物，但这太史岛现在只有这么大一点，她还能躲去哪里？ 不能离开敖炘的身边，唯有她才是让她活下来的最大保障，就算她现在有点不靠谱…… 就用那个吧，明心从袖口中，抽出了那只金红色的羽毛，迦楼罗王的冠羽。 大凡化龙池里面的宝物，可以分为三种用法，最简单的注入灵力直接就能使用，难一点的需要读懂上面的龙语注释并用龙语吟唱才能使用，最苛刻的一种，则必须在特定的环境下，宝物才会自动激发。 此时，或许是感受到了主人一决生死的勇气，羽毛热的发烫，不用明心念出那句咒语，已经轰地自燃起来，变为一缕金红的火焰顺着明心的手臂流向全身。 那一刻，明心膨胀了，胸中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叫嚣着，仿佛间她化成了那只威严的迦楼罗王，双翼有摧枯拉朽的力量，让她无视一切，无惧一切。 眼前的龙人，突然变得很美味，肚子一阵抽搐，饥饿感从腹腔，攀爬到那双放着狼光的眸子里，明心用猩红的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双腿蹬地，炮弹般弹射而起，在她身后，地面轰地下陷出一个大坑，双脚所踩的那一小块土壤，已经被被高压所融化！ 空中的煜呼吸一滞，与生俱来的恐惧感，让他在明心弹跳起来的那一瞬间，气势竟落于下风，仿佛他才是那个被狩猎猎物。 但是那怎么可能？煜沉怒道：“找死！”漫天的魔气之箭在手中融合成一根巨大的长矛，向着飞射而来的明心投下！ 一切发生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内，飞在空中，明心眼看就要和那魔气之矛相撞，就在这时，从明心的双臂下突然生出一片片金红的羽毛，羽毛划动空气，几如神迹一般，明心的速度在黑矛之前降了下来，随后间不容发地绕过黑矛，向着空中的十三只僵尸滑翔过去。 这瞬间的变化，已经远远超出了煜的反应速度，明心在十三只僵尸的身边盘旋而过，所到之处，剑刃般的尖羽将十三只僵尸剐碎成碎块，随后在空中一个回旋，冲向正纠缠成一团的彩鱼和敖炘。 就算是匹夫之勇，也是有脑子的，直接和逍遥门的元婴长老正面硬撼，她又不傻！ 根根金羽连成一线，叮叮斩击在彩鱼的手臂上，彩鱼坚硬的手臂震地明心骨头发酥，而失去十三只僵尸的补给，彩鱼的身体也被大大削弱，终于顶不住金羽连番地斩击，从中间折断。 彩鱼的钳制一松，敖炘龙头一使力，硬是将彩鱼从身上拽下来抛飞出去，随后银龙咆哮，若破笼的野兽，冲向空中的煜！木仙记 第175章 娜迦 敖炘冲天而起，明心也见机得快，一翻身骑在敖炘的背上抱住，随着敖炘一起冲上去。 就这么一瞬间，身上迦楼罗之羽带来的力量已经蒸发掉了大半，此时再不抱紧敖炘这根大腿，只怕那彩鱼回过身来一个巴掌自己就死了。 一会儿没注意的功夫，敖炘的身体已经比最开始长大了两倍，此时蹬云而上，真有几分威风凛凛的气势。 面对气势汹汹的银龙，煜匆忙之间只能在身前凝聚成一道鬼头墙，被敖炘一头撞在上面，径直将鬼头墙撞得粉碎，龙头顶在煜的肚子上，煜呈一个弓形向后被撞飞，正砸在神庙之上，撞碎一大片岩石，激起飞尘无数。 其实也是明心和敖炘好运，煜一身修为神通，大半都在多年炼制喂养的几只僵尸身上，自从进入了这太史岛，煜所有的宝物和尸傀都被封印消失，虽然用秘法操控了彩鱼，可哪里比得上他那些培养近千年的老尸，故而才能如此轻松地被敖炘近身。 否则，光是一个彩鱼就能让敖炘脱不开身，若是再来两个，她们根本毫无机会。 可事实就是事实，此时此地，只论实力，煜已在巨龙化的敖炘之下，并且随着三件圣物的融合，这差距还会不断增大。 一击得手的敖炘得理不饶人，昂头再向着神庙顶端撞上去，临近神庙，明心突然嗅到一分熟悉的能量气息，忙提醒道：“小心！” 然而已经晚了，从灰尘当中突然生出一张紫光构成的大网，缠绕在神庙的廊柱之间，敖炘收势不及，已经一头扎了进去。 银龙奋勇突进，紫色光网被向前撑开一个摇摇欲坠的弧形，敖炘灼热的龙息，甚至已经触摸到煜的鼻尖，但是就差那不不到三寸的距离，敖炘被停住了，光网若跗骨之蛆缠上敖炘，一根根“线头”死命往敖炘的龙鳞间隙里钻。 明心心中惊异，怎么会，这不是圣物的力量吗？为什么他还能使用？ “它们在吸走我的力量。”敖炘提醒道，一边说着，一边拼命冲击着光网的束缚。 从乱石堆的中心，煜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他的掌心中捧着那座缩小了的祭台，忍不住大笑着：“呵呵，你们以为我为什么敢召唤龙魂复生？自然是因为我有对付它的办法，没想到吧？龙魄珠的本源早已被我更改过，现在它吸收了整座太史岛的能量，威力远超其它两个圣物，有它在你体内，很快，你身上的龙魂之力都将归我所有！” 一丝光束从光网上爬伸出来，连接到祭台之上，敖炘只觉身上的力量流逝地更快，于此同时，煜的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身上的鳞片不断向上生长攀爬出来，他正在化身为龙。 明心的羽毛一下下地砍在身边的光网上面，羽毛似有克制这些光网的作用，可明心身上剩余的力量不多了，砍断的光网，渐渐抵不上光网生长的速度。 只能这样了吗？不对，还没有！明心猛然盯向煜的身后，陶醉在力量带来的快感中的煜没有注意到来自他背后的能量波动，一条大黑龙猛然冲破乱石，从煜的身后冲出来，龙身死死卷住煜，龙牙咬向煜手中的祭台！ 一抹紫光突然从祭台中暴起，喷溅在敖裕的脸上，半边龙头被紫光灼烧地焦胡，一只眼睛更是直接瞎了，煜生满鳞片的手单手擒住敖裕的脖子，硕大的黑龙居然不能动弹分毫，煜冷笑着：“原想把你做成个尸偶，既然你这么急着寻死，我这就成全你。” 煜的手用力攥紧，敖裕的龙鳞寸寸爆裂开来，一只完好的眼睛更是夸张地向外鼓出来，似乎下一刻就要爆开，然而敖裕毫无惧意，他用充血的眼睛瞪着敖炘，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敖炘，把这混蛋给我撕了，我就认你是我妹妹。” 随后黑龙张口，吐出一颗龙珠，在煜的身边爆开！ 他居然，自爆龙珠了！ 敖炘死命地攥紧龙爪，破口咆哮道：“想得美，谁要你们这些混账家人！” 龙珠自爆的威力足以摧毁整座神庙，何况近在咫尺的那座祭台，察觉到身边的光网一松，明心用力一掐敖炘的龙鳞，“就现在！” 敖炘龙身一扭，逆着爆炸的冲击，一举冲破光网的束缚，在辉煌的爆炸火光之中，龙身不断增长，终于抓到煜的身影，张开巨口，携着深深的憎恨，一口将煜吞进腹中！ 炽烈的火光冲垮了神庙，烈焰当中，一条散发着金光的银龙拖着一条黑龙从里面飞出来，轻轻落在地上，银龙目光复杂地望着瘫软在地的黑龙，他正在不断缩小，变成龙人的样子。 终于，敖炘还是忍不住回头问背上的明心道：“你有没有办法救救他？” 明心轻轻摇头，龙珠对龙人族何其重要，她有很多办法，但不是什么事都有办法，而且…… 迦楼罗之羽的时效过了，羽毛已经全部凋落，明心拔出光剑：“不要放松，还没有结束。” “没想到身为最弱的你们真的能站到最后。”面前的空气浮动，涂连岳从空气中出现，一身青布道袍一丝脏灰也不曾有，刚才明心两个和煜的争斗，他完全置身事外，自始至终不曾有一人顾及到他。 然而在明心的心中，这个人，一直都是最危险的。 “我也没想到前辈如此能忍。”明心道，身边的银色巨龙蹲伏着身子，强横无比的龙压放出，随时准备扑上去解决对手。 “两位小友不必紧张。”涂连岳温和地笑着，在敖炘的威压面前，他也丝毫不显地紧张：“贫道来这里，只是来确认一件事情，不会和你们争夺什么，更何况让我在龙皇的领域里和他选定的继承人作战，我也是不敢的。” 向着敖炘微微欠身，涂连岳道：“对了，还未正式恭喜，敖炘姑娘成为新的龙皇。” 敖炘问道：“什么新的龙皇？你是什么意思！” 涂连岳摇头道：“敖炘姑娘，不，现在该叫龙皇陛下，这些事情不用着急，我想等会儿自会有人告诉你的。” “还有明心姑娘。”涂连岳突然转向明心，目光中流露出惋惜之色：“以妖修之身，成为剑凌云的徒弟，天下修道者多少梦寐以求，只是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呢？” 明心皱眉，“有些话，我以为师父在长安说的很清楚了。” 手中的剑紧了紧，最终还是放松，他既然敢说这些，便是有万全的把握能够全身而退，她留不住他的。 除非，有更高的存在出手截下他…… 涂连岳的身影慢慢虚化，走之前，最后拱手道：“大道之争最是无情，二位好自为之。”随后变为一缕轻尘，飞散在空中散尽。 “他……真的走了吗？”敖炘担心地看着周围，这个人神出鬼没的，她总担心下一刻他会从哪里冒出来，给她们来一记冷箭。 “真的走了。”明心仰起头，天空上弥漫不散的混沌正在打开，一缕光束从上空投罩在废墟上，“你看，要结束了。” 光芒扩散，笼罩在明心和敖炘的身上，随着身体一轻，被那天光接引着飞上天空，钻进混沌的中心漩涡，来到混沌之上。 混沌之上，是皑皑的白云，一进入这里，明心便重新感觉到器府的所在，她从器府中取出存放着敖炘母亲残魂的魂钟，交还给敖炘的手上。 “母亲……”敖炘仰头向天道：“龙皇大人，青娥前辈，是你们吗？敖炘按照约定来了，求求你们告诉我，怎么才能救她？” 敖炘的呼唤在无尽的天地间飘远，脚下的云层突然被染成暖金色，云海翻滚，前方，一条宏伟金色的龙灵突然冲出云海，半透明金龙盘于天上，就组成了整个天空，他从天空上垂落，就如整座高天落下，在明心两个的面前，凝聚成一个淡金色的男子的灵体。 明心目光微闪，刚才出现的那条巨龙她是见过的，在女娲圣殿的记忆末端，那些壁画似的投影里面，也有这样一条龙，只不过那个时候没有什么所谓的龙皇，那条龙有另外一个称谓，十巫之一——古龙娜迦。 “你……真的是龙皇大人？”即便听闻了无数年，即使能够清晰地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那股一脉相连的牵绊之感，敖炘依然吃惊到不敢确认。 “世上本没有龙皇，那些只是海族对我的称谓，你可以叫我娜迦。” 那到底是还是不是？ 果然，明心心中叹道，传音给一脸茫然的敖炘：“他说他就是龙皇。” 敖炘恍然：“龙皇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娘，还有……” 敖炘低头望向下方，一片废墟和焦土当中，彩鱼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她一动不动地抱着已经失去生命气息的敖裕，头埋在他胸膛上，无声地哭泣着。 望着这一幕，敖炘忍不住悲从中来，“……还有您能不能也救救他们，他们看起来好可怜。” 娜迦的神情难辨，他道：“即使他们曾经想杀了你，即使你知道，等到他们恢复之后，依然会至你于死地，你还要救他们吗？” “我知道，可是刚刚他也救了我，过去的仇怨就让它相互抵消，至于未来。”敖炘露出坚定的神色：“我不要为了没有发生的事杀人。” 凝视着继承者坚定的神色，娜迦突然笑了：“你不用求我，从此之后也不用求任何人，三件圣物的力量已经全归你所有，如何选择，在你自己。” “可是，我要怎么……” 一篇用龙语写成的金色篇章从娜迦的身体中流淌出来，流进敖炘的识海当中，打断了敖炘未说完的疑问，巨大的银龙之躯渐渐缩小，变成敖炘比例完美的龙人身躯，金色的龙语在她身边飘荡，她双手抱在胸前，双目轻轻闭上，漂浮在空中，如陷入沉睡。 “所以，所有的一切都是您设计好的一场游戏，结局早就选定了，不是吗？”明心淡淡道。 娜迦的魂灵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明心，不愧是她的传人，居然敢这样向自己发问。 “为什么会这么想？”娜迦道。 明心道：“那对泥偶，只有三仙境界之上的人，才能制造出连灵魂都一模一样的完美复制，还有那个正一宗的道士，不也是因为您才离开的吗？” 六个元婴进入这座化龙池，最后却是两个结丹集齐了三件圣物，作为化龙池真正的主人，娜迦在这里面没有作弊，明心是不信的。 娜迦好笑道：“你就这么轻视你们的努力？” “我知道我们干的不错。”明心毫不脸红地道：“但我更有自知之明。” 娜迦邪异一笑，一张脸俊美不似真人：“你错了，我从不会作弊，作弊的另有其人。” 明心心中一突，作弊的如果不是娜迦，那么不就只剩下一个答案了吗？ 仿佛能看穿明心的想法，娜迦朗笑道：“哈哈，不用担心，我不会作弊，但也不会反悔，无论用什么办法，谁能集齐三件圣物，谁就能获得一切，这就是我定下的规则。” “何况，我对你们帮我挑选这位继承人很满意，现在，去见你该见的人吧。”娜迦的身上金光一荡，明心脚下的云层一阵扭动，身体被拉扯着，不受控制地向云层下陷落下去，在混沌中坠落许久，终于落进另一片空间里。 幽暗的大海渊，黑暗向四面八方无限延伸，海水熟悉的咸味重新充斥口腔，让明心知道这里已是南海的深处，无穷的黑暗中，只有下方一点青色的光芒是唯一的光源，青芒照亮海底下铺展着的几片宽大的鳞片，鳞片上坐着一个她日思夜想的人，是瑶光！ 明心用她最快的速度潜游到海底，她有太多的疑问期待着解答，太多话想说了。 瑶光还是那个样子，一百六十多年而已，对她来说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 但对于明心不是，瑶光睁开眼，望着立在身前的明心，稍许感怀地道：“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最开始见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呢。 正近乡情怯，被瑶光先开口，明心噗嗤一声笑了：“怎么像个老母亲一样。” 瑶光也笑：“我不是你的老母亲吗？”木仙记 第176章 神话（续） 盘坐在瑶光的对面，明心轻轻抚摸着身下的鳞片，鳞片粗糙冷硬，上面的年轮一匝又一匝，绵绵密密堆叠在一起，早已数不清，明心道：“这是娜迦？” “是啊，我们现在就坐在娜迦的头上。”瑶光用手拄在膝盖上，回忆道：“当年我与女娲讨伐十巫，娜迦不敌战败，主动求和换取和平，随后被女娲封印在这龙渊之底，作为交换女娲传授娜迦造物之法，让娜迦创立一百零八支海族，代替荒族统治海洋，这一百零八海族，到现在还剩多少了？” “数不清了。”明心回忆着书院里的记载，摇头道。 瑶光微讶，旋即失笑：“是了，万物生发演化，这么多年过去，早不知道当初谁是谁的子孙了，看来我真的老了。” 随后说回正题：“自从娜迦被封印之后，瑶光便分化出我看守娜迦，以防他违背誓言，所以放心吧，这里是整座龙渊当中，唯一一个娜迦无法进入的禁地，他听不到我们说话的。” “那你……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吗？”明心忍不住道，虽然早知道坐在她面前的也是瑶光的一位分身，但这个消息还是让她惊讶，因为和在云洲遇到的那位不同，无论是这个瑶光对她的熟稔，还是自己对她的那份亲近感，都和九凤山里面的那位瑶光一般无二。 “只要同处于一方大世界，所有的分身和主身的感官和思想都是相通的，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不分彼此。”瑶光解释道：“你会这么问，是见过哪一位藏在异世界当中分身了吧？” 见瑶光有意长谈，明心也彻底打开了话匣，将她这些年的主要经历一一道来，她是如何成了的弟子，如何加入了昆仑，如何在云洲进入女娲创造的小世界，遇到那位瑶光分身，如何在星空的彼端寻找到女娲的神殿。 一百多年的故事从明心口中娓娓道来，瑶光认真地一字一字听着，一双瀚海般深邃的眸子中，有点点星辰在闪烁。 “抱歉，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明心不好意思地攥着手，她突然想到，瑶光有好多好多年没有出去过了吧？无论是哪一个分身…… 瑶光摇头微笑：“不会，我很喜欢听。” 她曾走过无数高峰和低谷，也蹚平过数万载无尽的寂寞，这些来自外面的鲜活气息，早不能乱她的心。 “没想到你已经知道这么多事，甚至还遇见了女娲，这样也好，我便直接从女娲走后说起吧。” “当年女娲走后，世上已无成气候的荒族，就算偶尔有之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最初的一段和平之后，随着各族实力的增强，当初一起征讨十巫的联盟也逐渐开始了争斗。” “所有存留下来的部族当中，只有我的妖族和姮娥的人族是最强大的部族，为了不让十巫的混乱再现，将世界推向毁灭，我和姮娥召集了所有三仙境界以上的强者，立下了盟约，除非被其他部族攻占到各族划定好的圣地，否则绝不直接出手干预各族之间的争斗，违者共诛。” “盟约订立之后的很长时间，争斗得到了缓解，虽然部族之间依然兴衰交替不断，但失败者也依然有一块修养生息的土地，适应了这样的节奏之后，我们当中的很多人就开始离开这里，你知道，到了我们这种境界的存在，再待在这个世界已很难提升自己，其中也包括我。” 这段历史，明心从未曾在那一本书籍中见过类似的记载，无论是人族的还是妖族的，几乎从有历史这件事开始，整个世界就是人类所主导的世界。 “有人违约了，是吗？”明心已隐约猜到了事情的发展，历史不会消失，只会被掩盖。 “不错，有人违约了，当我从万界游历归来时，才发现整个世界已经面目全非，有一个人从不曾离开，当所有的其它人都去外界探索的时候，只有她选择了留在这个世界，寻找着改变这个世界的方法。”瑶光说起那个人的时候，口气中是不容置疑的欣赏，和清晰的恨意。 “那个“人”，就是姮娥。” “姮娥改变了天道的规律，让它更适合人族的繁衍和修炼，人族的智慧，繁衍能力，修行速度突飞猛进，与此同时的是其它各族的不断削弱，当我归来之时，人族当中已经出现了好几位新的三仙境界，而其它的种族或者依附，或者被人族所灭，天生诸道已被封禁，唯有人道一枝独秀，此界已彻底变成人界。” “那其他的那些离开的仙呢？没有谁发现吗？”明心忍不住道。 瑶光反问道：“姮娥是从十巫的时代走过来的，你以为她会怎么对付其他的碍事者？” 自然是，和十巫一样…… “不过我不想那样，像女娲那样牺牲自己，把自己的家园让给另一群人。”瑶光淡淡道：“所以我领着妖族和其它不愿意臣服的种族，和姮娥的人族相斗，那一场斗真是好多年啊，斗地大家都精疲力尽，直到十巫当中的一位，趁乱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我和姮娥相约停手，共同对付归来的大巫，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姮娥为我静心设置好的陷阱。”瑶光平淡地讲述着那段惊心动魄的历史：“后来的结果你如今也看到了，我主身被封印，妖道彻底陷落，自那以后，妖族当中再无一个能突破三仙之境。” 原来那段消失的历史，竟是这样，明心道：“所以你要我去做的那件天大的事，就是把你救出来？” “不。”瑶光定定道：“我要你做的，是去远岚洲的昆仑神宫，毁了囚禁在那里的我的主身。” 明心惊道：“可……为什么？” 瑶光道：“姮娥之所以没有杀我，而是把我封禁起来，就是因为她知道我有许多分身，只要杀死主身，到时候我就能借助任何一具分身的身体复活，重新临世，所以她将我的主身封禁起来，以我为容器封禁妖道，让妖族无法出现新的仙。” “这几十万年以来，她和她的几个手下一直在追捕我的分身，等到所有的分身都被消灭的时候，也就是我真正的死期，这个世界的妖之道也将彻底消亡。” 身上的担子一下子变得好重，明心头痛道：“那个昆仑神宫，总不会有个仙人守在那里吧？” 瑶光淡笑道：“想要封禁我的主身，你以为几个元婴元灵就够了吗？” 明心扶额，虽然知道您老很厉害，但这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 “没什么提示吗？”明心头痛地道。 瑶光从鳞片上站起来，轻轻踏了踏脚下的巨龙：“你看这娜迦，当他最得意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会在这海底沉睡百万年吗？” 明心也站起来立在瑶光的身边，脚下踩着百万年的历史，心中忽有一丝明悟。 瑶光继续说着：“至少当初的我是没有想到的，所以我会在这里陪着娜迦沉睡百万年，女娲曾对我说过：‘天道往复，世间无常盛不败之理’这道理对我，对娜迦是这样，对姮娥和人类也是一样。” 明心低声道：“你是说，如今的局势……” “想必姮娥当初更改天道的时候，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人类自己会因为不同的道而四分五裂，更重要的是，姮娥起了一个很坏的模范，如今的道儒魔佛，各自有三仙境界的强者长留于此界，为的还不是争夺这方世界的天道，今日的姮娥，最大的对手早已不是我们妖族，这就是你的机会。” 对手是谁，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回想那份传承自上古时代的青云诀，还有涂连岳刚刚所说的话，“姮娥，在正一宗？” “我不敢肯定她在哪，上一次被她追在身后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最近的十万年以来，道门传承了她的意志，驻守昆仑神宫的，便是正一宗的化仙玉玑子。” “我明白了。”明心道。 “不过在那之前，你还要做一件事，想要摧毁我的主身绝非易事，还记得我给你的那几个符文吗？那里面藏着杀死我的秘密。” “符文一共有九个，藏在我的九个分身里，你如今已拿到八个，你需要在道门之前找到我的最后一个分身，从她手中拿到最后一个符文，否则就算你打开昆仑神宫，也无法摧毁我的主身。” “你也不知道那个分身在哪吗？”明心道。 “为了不被一网打尽，有许多分身连我也不知道在何处，这几十万年里许多妖族的努力，我才集齐了这七个，你能找到第八个已是十分幸运，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一定在这个世界之外的某处。” “希望很渺茫啊。”明心感叹道。 “你身上已有八个符文，当你靠近她的时候，她会召唤你的。” “除了我之外，还有其它人吗？” “世上背负符文的妖族只有一个，你死之后，身上的符文就会重归到各个分身之处。” 一团乳白色的光芒在瑶光的手心里汇聚，白光凝结成一块骨牌，牌子上用纯黑的笔迹勾画着“昆仑”二字。 “当初我的一个分身创立了昆仑，这块骨牌就是昆仑之主的凭证。” 瑶光将骨牌交给明心：“如今我将它交给你，凭它能号召昆仑众妖为你所用，但你要记住人心易变，如今的昆仑早已不是我当年创立起来的样子，能相信谁，不能相信谁，一切都需要你自己去判断。” 明心握紧骨牌，无数的名字从骨牌当中涌进识海，那些是这数万年以来所有加入过昆仑者的名单，其中赫然有她，兰馨，还有其他那些她所熟识的妖们。 “那我呢？你为什么相信我。” “命运有时是一场赌局，你不是也将筹码都押在我身上了吗？” 明心忍不住扬起了嘴角，眼珠一转，突然跳过去抱住瑶光的胳膊道：“瑶光瑶光，你看你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总得多教给我点东西吧？你看人家敖炘，直接从菜鸟变真龙了呢！” 瑶光美目一竖，薄嗔道：“你当真龙是那么好当的，娜迦的手段，等你见了那敖炘之后就明白了，至于你，你学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光是女娲教给你的那些记忆，就足够你受用几辈子，好生修炼，别整天总想着不劳而获。” “什么吗……那给点仙器神器之类的也行啊。” 瑶光被她那委屈的样子逗笑了，拧了拧明心的脸颊，“姮娥最爱用那些东西，我却是从来都不用的。” “所以你才被人家抓住了啊！”明心突如其来地扎心。 瑶光认真地想了想：“你说的也有道理，以你现在的实力，这些外物对你还是有用的，不过我现在实在没什么宝物给你。” 明心瞠目：身为终极大boss，身上连件宝物都拿不出来，这样真的好吗？！ 她好像上了条贼船，还是破的…… “有了。”瑶光突然道，她拉着明心向远处飞去，来到一座百余丈高的巨大立柱之前。 这是，娜迦的龙角…… 瑶光单手扶在龙角的根部，五指扎进龙角之中，轻轻一扭。 令人惊心动魄地撕裂声中，整个大海渊危险的晃动起来，巨大的龙角缓缓倾倒，在瑶光的手中不断缩小，最终变成一柄纤细的宝剑，剑身比一般的剑要更长一点，龙角化成的宝剑晶莹剔透，整个如冰晶构成。 “这样……不好……吧？” 明心风中凌乱，瑶光不是要和娜迦合作吗，她是不是理解错了什么…… 瑶光不在意地将那柄龙角变成的剑扔给明心：“这老龙的角放着也是放着，废物利用有什么不好？那根你要不要？” 明心下意识接过剑，手中一沉，居然没接住，剑尖向下戳碎了脚下的鳞片，重重地扎进龙头里，明心冒了一阵冷汗，还好这老龙皮厚，一剑还没有扎进肉里，不然这合作就真的不用谈了。 不过，连娜迦的鳞片都能刺破，厉害啊。 “要，怎么不要！”木仙记 第177章 娜迦之角 既然都拿了两只龙角，一不做二不休，明心也就放开了。 娜迦是个好东西，浑身都是宝，大海渊下一阵天翻地覆之后，明心成功完成了从一身赤贫到富得流油的华丽转身。 唯一缺憾的是，明心的器府太小了。 其实经过这些年的不断开拓，明心的器府已经达到一百余个立方，单单作为储物使用，效果虽比不上那些储物的法宝，已经不比任何储物法器要差。 奈何娜迦身上的东西都太过巨大，而且因为蕴藏了太多的能量在里面，想要压缩都不能，仅仅是一根龙角，明心的器府就已经盛放不下，只能挑拣着装一些龙鳞、龙血、龙肉、龙涎等物——这些东西对娜迦庞大的身躯来说几乎是九牛一毛。 唯一无处安放，却又舍不得放弃的是那一对龙角，瑶光都掰下来了，总不能再把它们粘上去吧？ 虽然瑶光用法力将它们缩小成了两把剑的形状，但是龙角上面的重量一点都没有减小，背在背上如同背着两座大山，仅仅是让自己不被它们压死，就需要明心全力以赴，更别说背着这两座大山活动。 最重要的是，娜迦就在外面，就这样大喇喇地背着一对龙角出去，一定会被弄死吧？ 看到明心蹲在两把龙角剑旁边一脸纠结的样子，活像一只想吃肉又怕火烫的小狗，瑶光忍俊不禁，罢了，就再帮她一把。 “你不是有青莲火吗？召出来吧。” 明心眼睛一亮，对了，她怎么忘了那个宝贝！ 青莲火无物不焚，而且具有赋予生命的特性，拿来炼器，说不定能炼制出有器灵的灵器来，虽然她不会…… 明心担忧地道：“你会炼器吗？” 瑶光敲了一下明心的头，“弄不坏你的宝贝，还不快召出来！” 明心从善如流，十指交叉，七股火苗从体内汇聚到手心，在掌心处召唤出一朵青绿的火莲来。 望着火焰，瑶光微有些感伤，多少年了，上一次见到这莲火，还是在女娲的身边，她的指尖一勾，将火苗从明心手心摘下，火莲在她的手中突然猛烈燃烧起来，绽放成一片尺宽的莲盘。 另一手一勾，两根龙角化成的剑从地上飞起来，并列竖着漂浮在莲火的上方，两缕青绿色的火苗从莲盘当中升起，顺着剑身攀爬向上，很快缠绕住两柄透明的剑。 莲火静静燃烧，火光将冰晶似的剑身染成剔透的青色，明心大气不敢喘地守在瑶光的身侧，痴迷地盯着那升腾的莲火，感受着里面玄奥无比的生命之道。 时光悄然流逝，在这幽深的海渊里，明心就这样注视着莲火，和瑶光静渡了三日的时光。 三天后，最后一缕莲火被吸收进双剑当中，双剑已变成淡青色，青光不时在剑身上摇晃一下，仿佛里面有一团莲火正在悠悠然地燃烧着。 瑶光将双剑交到明心的手上，此时的双剑已如琉璃般轻盈。 握着手中微温的剑柄，明心知道，离别的时候要到了。 “你能亲我一下吗？”明心用手指点点额头，心中突然有点儿忐忑，“就这儿，就当是个祝福。” 瑶光挑眉道：“你这是跟谁学的？” “咳，也没谁，还是算了，怪难为情的，哈哈……”明心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额头一暖，一个温柔的吻印在她的额上，明心眼角一酸，突然想要流泪。 什么吗？不是说结丹修士不会流眼泪的吗…… “走吧，你的那个小伙伴也要醒了。”瑶光在明心的肩上轻拍了一下，明心不由自主地开始上浮，依依不舍地挥着手：“等我，我会去杀你的！” 瑶光不禁露出微笑：“慢些来，我还能活很多日子。” 那个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大海渊的黑暗里，周围又安静了下来，瑶光环顾着这座海渊，娜迦身上被她凿出来的坑洼早已经长好了，就连那对掰断的龙角，顶端也长出了光滑的骨膜，再过千多年的时光，它们就会重新长出来，比之前更茁壮。 只是这安静，为何忽的有些难忍了？ 遥远处的海水中，忽然有什么东西落了进来，细微的水声传进耳畔，瑶光一翻手，一个穿着黑衣的人类女子已出现在她的手掌下，她平躺在水里，姣好的面容苍白如纸，早已陷入昏厥。 “龙渊崩塌，居然影响到这里来了吗？娜迦的这些子孙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瑶光自语着，手指动了动，就要将这无意跌落到这里的女子抹杀掉时，从女子的口中，突然低声地梦呓道：“明心……” 瑶光的手指一顿，改为轻抚在女子的额头上，旋即露出十足的兴味。 “原来是这样……”瑶光在女子身边踱了两步，“罢了，正好无聊，留个小娃娃玩玩儿也不错。” …… 再穿过一片混沌，明心回到云海之上的时候，正看到敖炘兴奋地向她招手。 “明心明心，你快看，我真的成功了！” 敖炘的身边躺着三个人，敖裕、彩衣，还有一个没有见过的鲛人女子，看容貌和敖炘有九成相像，此时敖炘正寸步不离地跪在她身边，想必是敖炘的母亲无疑了。 明心走过去，感知到敖炘身上的气息，微讶道：“你退回结丹了？” 刚刚吸收完圣物的时候，敖炘的实力绝对超越一般的元婴，怎么收了娜迦那龙语功法，修为反而跌回结丹了，难道娜迦使了什么鬼？ “她身上有三件圣物，为了救这两人用了两件，可不是只有结丹了。”娜迦的声音从背后出现，明心猛然惊觉，刚刚沉浸在离别之中忘了，此时那两把龙角炼成的剑还在自己的手里呢。 心虚地望向突然出现的娜迦，装作极为自然地将两把炼制过的剑收进器府当中，明心道：“见过娜迦大人。” 娜迦皱了皱眉，瑶光送给她的法宝吗？为什么感觉有点熟悉？ “娜迦爷爷，我娘亲她怎么还不醒啊？会不会哪里做错了？” 见娜迦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明心心中叹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话说敖炘这家伙认亲真是快啊！ 娜迦冷哼道：“残魂复生，逆天而行，怎么可能那么快，慢慢养着吧。” “哦……”敖炘气弱地挠挠头，随即又高兴起来：“明心也回来了，那我们现在能出去了吧？！” 娜迦意有所指地道：“你想好了，现在就出去？” “等等。”娜迦的微笑让明心感到一丝不祥，明心忙道：“可否先告知我们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按照涂连岳透露出来的消息，敖玺早早就从化龙池中逃了出去，也不知在策划着什么，万一刚刚出去就被敖玺的人抓个正着，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外面的事情。”娜迦冷哼道：“不过是有个愚蠢之辈勾结了外族，到我海族的地盘上撒野罢了，你们放心，如今龙宫还没有陷落，我会把你们放在那里。” 随即向着敖炘正色道：“敖炘，记得你承诺给我的事，守护好海族。” 明心心中一种怪异之感油然而生，敖炘，守护海族？ 而另一边的敖炘丝毫不觉得这个形容有设么不妥，她郑重地点头：“我会的，还有娜迦爷爷，我一定会尽早把你救出去！” 娜迦不置可否地一笑：“去吧！” 不等明心再开口，两道水流突然同时从她们身下的云层里冲出来，直冲破混沌的天空，冲破一层坚硬的水晶石地板，落入冰凉的海水里。 此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气势恢宏的水晶宫，她们飞出来的地方，正是水晶宫的正中心，在她们的周围，十几位看上去有些年纪的海族围成了一个圈，同时瞩目过来，紧盯着突然出现在水晶宫里面的几个人。 所有的目光中，只有一个靠在珠床上的老龙人最为犀利，如两把尖刀切割过来，虽然老龙人本身的气息已经微弱至极，然而依然让人不由心生敬畏。 是海王敖放！ 这里是……海王的宫殿？ 水流落下，刚刚破开的水晶地面奇妙地修复了，敖炘昂首立在水晶宫的正中心，豪情万丈地道：“我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一群年岁加起来不知有明心两个几十倍大的老人兴奋地道，蜂拥挤过来，向着…… 落在敖炘旁边的敖裕。 “这，二殿下这是怎么了？” “这气息……这一定是在融合龙魂啊！成功了，二殿下成功了呀！” “太好了，这下有救了！” “这次真是逍遥门帮了大忙，我早说过，正道那些人全是不安好心！” 一群人围着敖裕的“尸体”七嘴八舌地高潮着，被冷冷清清孤立在一旁的敖炘，一股凉风萧瑟吹过…… 所有人当中，只有老海王从始至终盯着敖炘，目光从不曾落在躺在地上的二儿子半分。 “呃……其实，我是……”敖炘尴尬地回望向老海王，老龙人威严的考量让她有些气弱，一瞬间居然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就在这时，明心祭出了一柄淡青的长剑。 “龙皇圣剑在此，尔等还不来拜见新龙皇？” 那两个老家伙既然不肯安排妥当，那她只有自己发挥了。 灵力激发，从宝剑之中，焕发出一阵悠远地龙吟，来自荒古祖龙恐怖的压迫感席卷整座水晶宫，瞬间让所有的海族同时噤声，转过身，终于注意到，唯二两个站着出现在水晶宫里面的人。 “你在说什么，我不是龙皇呀！”敖炘传音道，总算还没有蠢到直接反驳出声。 明心心中摇头：上了贼船，还想全身而退不成？ “这个等会儿再说，你爹要来了。” 从珠床上，敖放缓缓站起来，每一步都如背负着千斤重担，沉重的脚步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上，目视着老海王一步步走来，敖炘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终于，老海王走到了敖炘身前七尺处，然后如支撑不住，轰然向敖炘跪下，苍老的声音沉沉道：“不肖子孙敖放，拜见龙皇，望龙皇垂怜，救我海族，敖放愿将魂魄永坠化龙池中，永远侍奉龙皇。” “你……你快起来，我不是……” 一阵猛烈地晃动打断了敖炘的话，璀璨的水晶宫中，无数的水晶砰然爆碎，如暴雨泄了一地，敖放双目赤红地盯着敖炘的眼睛，大喝道：“龙皇殿下，请救我海族！” 水晶宫中，所有的海族元老都清醒过来，一个个跟着跪下，山呼道：“请龙皇殿下救我海族！” “我……不是……”敖炘的声音被吞在喉咙底下，明心走过去，双手将一把龙角剑捧到敖炘的手中，传音道：“他们求的不是你，而是娜迦的怜悯，海族正有倾覆之危，现在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放心，他们都在你身后。” 敖炘苦笑着握着那把剑，好像，一切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 龙宫之外，敖玺站在一头小岛般庞大的海龙兽头顶，俯视着下方的战场。 两个多月的鏖战，曾经辉煌的龙渊城早已变成一片废墟，现在，废墟上的最后一座孤堡，龙宫，也终于要承受不住持续不断地攻击而陷落，巨大的龙宫，三分之二已经崩塌，剩下的顽抗的海族力量，已经退回到海王殿，准备做最后的抵抗。 虽然出了点意外，但最终的胜利还是他的。 胸中一阵气血翻涌，敖玺忍不住重重地咳了两声，一边守护的敖印担忧道：“殿下还是尽早闭关修养地好。” “不可，老头子就要输了，这个时候，我不能露怯。”敖玺道：“更何况，那老物只会伤得比我更重。” 敖印忍不住提醒道：“可是殿下，鲛人和鱼人的援军都被敖裕的人在外海拖住，现在龙渊城之内，可只剩下这些人类了啊。” “怕什么？人类终究是外来者，来到这里不过是利益所驱，只有海族才是大海的主人，等我成为海王，统一了海族的力量，将这些人类从龙渊驱赶出去，岂不是易如反掌？” 下方又一阵猛烈地爆炸，法宝的威力摧毁了半座龙宫，宝库被打开，露出其中收藏的无数珍宝。 人类修士们贪婪地扑上去，其中最大的一座宫殿，海王的水晶宫被豁开了一半，断裂的水晶地板突出出来，一个年轻的女龙人站在那里，在她身后密密麻麻的，是忠于老海王的最后力量。 向着头顶的海渊，敖炘举起了剑。木仙记 第178章 皇者归来 “那是……敖炘？！她在干什么？” 敖玺震惊地望着下方啊敖炘，第一个念头，居然不是为什么她会在出现在那里，从心底里，他就没有将那个真相放在可能的考虑范围之内过。 然而真相就是真相，当敖炘将娜迦之角举向头顶的那一刻，耀眼的金光从她的身上发出，敖炘化身成龙！ 银龙升腾，舞动在水晶宫的中心，周围的海水，突然变地粘稠了，从龙宫之下的大海渊之中，传来隆隆地雷鸣，所有还在龙宫之外的海族海兽，突然同时停止了战斗，放弃眼前拼杀的敌人，越过战场，没命地向龙宫的中心游去。 “海龙吟，海龙吟要来了！” 而在水晶宫里，感受着脚下愈来愈强烈的震动，明心松了一口气。 就知道娜迦不会直接把她们放在必死的境地里，只是没想到是用这种方法，真是好大的气魄。 等等，海龙吟，那不是……！！ 就在这时，来自海渊深处的雷鸣终于爆发了，下方一阵剧烈的晃动，整个龙宫被一股巨力抛飞向高空，海底的地面碎裂，露出下面无尽的深渊。 一条无法想象的巨龙从大海渊之下露出头颅，巍峨的龙宫，如同它头上镶嵌的一座王冠。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只威严的巨龙的头顶没有角，取而代之是一对圆润的凸起，如同小娃娃梳的包包头。 巨龙的口中，吐出一道愤怒的咆哮：“瑶光，我要杀了你！” 明心瑟缩了一下，抱紧另一把娜迦之角，努力将自己藏在敖炘的阴影后。 当年，女娲封印娜迦于南海，女娲怜悯，容其每万年从封印中破出，隐去身形，在大海当中舒展筋骨，海族后人感念先祖之恩庇，于龙渊之上兴建龙宫，守护祖先沉眠之地。 百万年过去，娜迦之名逐渐遗失，唯有龙皇传说存世，海族将这一天称为海龙吟。 而这一次，看守龙渊的狱卒心情极佳，决定提前给这位囚犯放放风。 所以，真正能看到娜迦，听到娜迦在说什么的，只有抱着龙角的明心和敖炘两个而已。 而剩下的人，只看到数百道恐怖的水龙从深渊之中冲出，如同响应着龙宫之顶那条银龙的召唤，向着所有入侵者漫射开来！ 仅仅过去两个月余，末日般的景象再现于海底，从龙渊之底，到海面之上，乃至整个乱成一团的南海，所有的海族浮出水面，目睹来自海天彼端，恢宏壮观的海龙吟。 超过以往的每一次的时间，这次额外的海龙吟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夜，当海水终于归于平静，龙渊之中已没有任何一个侵略者的存在，尽管后来的统计，很少有人类修士在大海流的碾压之中死亡，然而劫后余生的人类修士被冲散到广袤南海的每一个角落，他们之中的大多数，再也没有在世界上出现过。 …… 半个月后 而身处风暴中心的龙渊城，奇迹般地没有被夷为平地，唯一的半座完好的建筑，龙宫突兀地漂浮在海流肆虐之后的深渊之上，在深渊的周围，留存的海族们，正在新任龙皇的带领下，清理着在战火中的遗留下来的残骸。 龙皇的加冕仪式，早在十天前就已进行，敖炘成了海族历史上第一个活生生的龙皇，见证了龙皇的力量之后，原本忠于敖裕和老海王的势力纷纷臣服在新的龙皇脚下，半个月里，不断有海族响应龙皇的号召，来到龙宫脚下，参与到龙渊城重建的大业当中。 当龙渊城正在重新焕发生机的时候，龙皇陛下最信任的参谋，花妖明心，却在龙渊最深的深渊底下，孤独地找寻着妩娘的踪迹。 据老海王所说，妩娘确实请求过在大海渊的旁边悟道，而他在与敖玺的战斗当中，也曾经注意到有一股潜流流进了大海渊的深处，只是当时激战正酣，无从分辨那是不是妩娘。 但明心很重视这条信息，因为凭着她对妩娘的了解，会在那种情况下孤身潜入海渊深处的，一定是妩娘无疑。 先是被敖玺用法术引爆，后是被愤怒的娜迦肆虐过，此时的大海渊深处早已经面目全非，一块块厚重的石头，群星般漂浮在浓稠的海水当中，如同一座积木搭建的恢宏城堡，轻轻一碰就要崩塌，明心在海洋之中游弋，神识扫过每一片石缝，找寻任何一点属于生命的痕迹。 娜迦之角切开一层焦黑的岩石——为了缓和娜迦的怒火，这对龙角炼制的宝剑一柄被交给了敖炘，被海族的炼器大师重新修饰淬炼过，更名为“龙皇圣剑”作为身为龙皇的凭证。 而另外一柄剑坯留在明心的手中，明心没有为它做任何的装饰，只是将一缕精血祭炼到剑中，她将这把瑶光亲手炼制的剑命名为‘妖离’，从此心血相连，作为自己的本命法宝。 妖离有灵，能听到主人的心意，剑气灵活地在岩缝之间钻探，将一整块巨岩从海渊的底部剥离出来，没有引起这片脆弱的岩层再一次的崩塌，在被剥离出来的岩坑底部，露出了三道整齐的凹痕。 明心游了过去，凹痕的表面光滑如镜，在周围粗糙的海岩当中分为扎眼，明心认出这是音波的留下的痕迹。 来龙渊的船上，妩娘教过她逍遥门的暗语，这个形状代表着“安好。”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逞能。”明心皱起了眉，挥起妖离剑，沿着凹痕的方位，继续向下挖掘。 妩娘当初可能留下了痕迹，但如今的大海渊底部早已天翻地覆，这片海渊广袤地惊人，顺着那道痕迹挖掘了一天之后，再没有找到其它的痕迹，线索又断了。 望着漂浮在头顶的一块块碎石，明心皱眉，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 剑光一闪，明心消失在海底，向着海渊上方游去。 回到海渊之上，正遇到敖炘送来的一道传讯：“明心，快来灵济堂，我娘和敖裕他们醒了！” 大战之后，龙渊城百废待兴，敖炘听从明心的建议，连龙宫也未修缮，现在龙渊城废墟的中心修建了一座灵济堂，用以安置在大战当中受伤的海族，龙皇殿下的亲母和前皇子敖裕，也同样被安置在这里。 从灵济堂中穿行而过，一路上到处都是受伤的海族和忙碌的救护者，这些海族有的是终于老海王的部下，有的干脆是曾经和敖玺一起攻打龙宫的叛军，在敖玺败退之后，敖炘也同样第一时间找到并接纳了他们，虽然明心对此不是特别赞同。 就算拿出龙宫珍藏的积蓄，这样消耗下去，也迟早会吃不消的，更何况这会引起那些忠诚者的不满，几天的时间不见而已，灵济堂里面的气氛已经更紧绷了许多。 罢了，先见过敖裕再说。 安置敖裕的“病房”在灵济堂的最里面，明心到时屋子里的气氛正有些尴尬，一边是敖裕盘坐在珠床上，彩鱼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一边是敖炘跪坐在她的母亲身旁，旁边跟着一位海族的元婴。 门打开的一瞬，如见到救星一样，敖炘长出了一口气，几乎是蹦跳着跑到明心身边，“明心你终于来了！娘你看，这就是我和你说的明心！” 旋即又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高兴，在这几日焦头烂额的明心面前有点不合时宜，顿时心虚地传音道：“那个……妩姐姐找到了吗？要不要我派人去帮你找。” “不用，大海渊下面的岩层太脆弱，你的人去了反而会增添危险。”安抚地拍拍敖炘的肩膀，明心向着敖炘的目前和那位海族元婴微微欠身致礼，随后径直走到敖裕面前道：“见过海王陛下。” 敖裕皱眉，抬头望着明心冷笑道：“看来孤真是没落了，连一个小小结丹都能够羞辱我了。” 彩鱼面色一寒，冷冷瞥向明心，手中一团水纱在手指间游动，不同于敖裕险死还生，彩鱼的伤势虽也重，但从未曾伤及根本，如今已恢复到元婴期的实力。 面对两个元婴的威胁，明心面不改色地道：“明心没有开玩笑，如今南海风云四起，敖玺凭借人族势力掌握大半海域，老海王又伤势过重，海族正需要新的海王，如今敖玺已经叛逃，您是唯一的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敖炘也跑上来附和道：“对啊对啊，这海王你来当在合适不过了！” 若明心一人这样说，敖裕当然是当她在开玩笑，可敖炘也如此说，就不能以玩笑视之了，再加上背后默然不语的海族长老，那是老海王最信任的长老，是连他也要叫一声叔叔的，他也默认的话，那便是代表了老海王的意志。 敖裕皱眉道：“那你呢？你要逃？” “敖炘身背龙皇的意志，自然不会逃。”明心替敖炘答道，“但海王是海王，龙皇是龙皇。” “你们是要拉拢我的那些手下吧？”敖裕冷笑道，“我劝你们还是不用多此一举，那些墙头草，见我躺在这里，怕是早就各投其主了吧，有争取我功夫，我劝你们趁着敖玺没反应过来，早早派人去争取那些摇摆的海族，免得最后全都被敖玺拉拢了去，到时候我海中部族就全要变成人类的奴才了。” 明心微笑道：“陛下能说出这番话，可见还是心系海族的，不过你理解错了，我们想要的，是要你整合整个海族的力量，打败敖玺，带领海族走向统一。” 见敖裕露出思索之色，明心继续道：“方今天下乱势渐起，海族想要生存，需有要果敢决断之主，敖炘性格柔善单纯，实在不适合当这掌舵之人。” 敖炘的背后点头不止：“是啊是啊，我做不来的，再让我多干几天要累死了！” “而龙渊一役之后，敖玺虽然被龙皇震慑退走，但你和老海王的势力损伤更重，龙渊城之所以还存在，全仰赖敖炘龙皇之威，没有敖炘，你也不是敖玺的对手。” 不愧是活了几千年的老龙，敖裕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他们想要共同生存下去，合作是唯一的办法，“你就不怕我掌权之后，再来对付你们？” 敖炘背后的元婴长老突然目录精光，跨前一步，威胁地盯着敖裕，站在哪边不言自明。 明心笑道：“当然是有条件的，你有权，敖炘也同样有权，只是掌握在你手里的是军权，而拿在敖炘手中的是信仰，而且你要宣誓，永远侍奉在龙皇座下，敖炘的任何命令，你都不能违逆。” 指着灵济堂的窗外，在那里，一座金字塔形的神殿高立于废墟上，神殿中供奉着金龙的巨像，许许多多的汇聚到龙渊城的海族排着长队在那里参拜，灾难过后，海族们需要精神的寄托。 “那是娜迦神殿。”明心道：“很快这座神殿将遍布南海的每一个角落，动荡的年代，还有什么是比信仰，更能凝聚这海中的千万部族的呢？” “裕。”彩鱼弯下身来，附在敖裕的耳边，轻轻的说了什么，敖裕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望向敖炘。 自爆龙珠，几乎必死，然而他却活下来了，甚至连龙珠也一起重塑，原来竟是这样！ 明心适时地加了最后一把火：“陛下，这么多年的努力，就打算这样放弃吗？” 敖裕猛地抬起头，睥睨间的气势，明心便知道当年那个纵横南海的枭雄，又回来了。 “好，这海王，我做了！” …… 这次会面之后，明心在龙渊城住下，一边协助敖炘建立娜迦神教，一边继续寻找妩娘的踪迹。 娜迦给予敖炘的龙语功法源自于上古，本身具有收集信仰之力的特性，而对于上古神教的运作模式，天下间恐怕很难再找出第二个像明心这样了解的人了，在明心的设计下，一个以信仰之力为根源的娜迦教派从无到有逐渐成型着，以龙渊为中心辐射开来，渐成燎原之势。 而作为昆仑龙渊分部的实际掌控者，和敖裕达成合作之后，昆仑的龙渊分部也向明心放开了，隐藏在龙宫的深处，龙渊的众魂殿侥幸地躲过了战火的洗礼，通过众魂殿明心终于和中洲取得了联系，也获得了她所需要的支持：来自中洲的援军。木仙记 第179章 娜迦神教 明心已经寻找了妩娘三年了，这三年里她动员昆仑和海族的能量找遍了龙渊周围的每一个角落，亲手翻开了大海渊之内每一块石头，甚至托付过敖炘去向娜迦祈祷，然而芳踪难觅，没有一个人知道妩娘去了哪里，在所有人看来，她就这样陨落在龙渊城的那一战当中。 在力排众议，重新为龙渊城争取到逍遥门的联盟之后，这个推论得到了证实，从胧月阁传来的消息，妩娘的魂灯灭了。 但是明心不会相信，她受了那么多的苦难，明心不相信天道会这样不公，这里是修仙界，一切奇迹都可能发生的地方，就如妩娘当初寻找她一样，只要还有希望，她就会一直找下去。 在送走逍遥门前来查探的长老之后，明心坐在大海渊的边上，向着海渊下倒了一壶酒，酒是红袖招的西行客，刚刚从长安托人带回来，她最爱喝的酒。 望着微微泛红的酒水扩散在无穷尽的深渊里，明心向着深渊说着话：“瑶光，我欠了一个人的情，所以很抱歉，我会在这里等她十年，不过你放心，这十年里我不会干等，南海现今正当乱时，敖炘也还不能独当一面，我会在这里帮她稳固住局势，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又能多一个有力的盟友了。” “十年之后我会离开这里，去完成你给我的任务，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相见，如今道门也已经注意到我了，说不定我很快就会失败，到时候你又要去找下一个人了，所以……” 明心莞尔：“你也可以算我自私，多在这里陪陪你。” “一杯残酒，聊表寸心。”明心昂首将酒壶中最后一点残酒饮下，随后抛下深渊。 白玉雕成的酒壶翻滚着沉默进黑暗里，明心等着，等了许久没有听到回声，自嘲地摇了摇头，噙起短笛，在寂静的海渊旁幽幽吹奏。 …… “明心，有人来看你了！”清脆欢快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海渊旁，明心放下笛子，回首看见一条雪亮的银色巨龙破海而来，相处地久了，有时候明心也很佩服敖炘，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这样纯粹自然地快乐着，或许也正因为这份纯然，才让她修炼地如此之快吧？ 敖炘的速度很快，离得近了，明心才看到她的双爪之下各自擒着一个人，很快敖炘便冲到面前。 银龙变小，化形成人形，两个被晃得满脸菜色的年轻人摔下来，其中一个黑发绿眸的女孩儿动作矫健地竖直立在地上，另一个墨绿色短发的男孩儿却没这么潇洒，“哎呦”一声屁股着地，龇牙咧嘴地向那女孩儿道：“小万，快来拉我一把，好像扭到腰了！” 女孩儿小万一脸整肃，对同伴的可怜相毫无反应，先抬手向明心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道：“小万见过少主。”随后向那边的绿发男孩扭头冷声呵斥道：“十三，还不快起来！” “小万，十三？”明心从海渊边上站起来，打量着这一对朝气蓬勃的男女，方才一眼没有看出来，此时再观之，灵魂的气息却是熟识的，正是当年她转生出去的那几万个妖魂中的两个，那时还是帮自己管理妖魂们的小队长。 “听兰馨说起的时候还不知道，原来你们都化形了啊。”明心欣喜地扶住小万的肩膀，小万化形的形态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样子，比明心矮上半个头，生的小巧精致，因为当初投生成的是一只麝猫，所以化形之后还留了一双碧绿的猫眼，配上那冷淡的表情，别有一分反差地可爱。 明心越看越喜，忍不住伸手向小万的脸蛋上捏了上去。 啊呀，手感好棒！早就想这么捏捏玲珑的，可惜一直不敢…… 一边趴在地上打滚的十三，斜眼看着小万脸上露出一丝红晕，几乎看呆了，天！小万居然会露出这种表情！ 随后马上又亢奋起来，果然还是少主有办法，一瞬间十三对明心的敬佩有如滔滔江水，翻身打挺从地上跳起来，几乎是向着小万扑上去道：“我也要捏！” 随后，明心只觉掌心一空，小万灵活的从明心的魔掌当中逃出来，冲着十三一记精准有力的上勾拳加鞭腿，将某图谋不轨的犬妖制伏当场。 明心在一边看的点头不止，这两招动作连贯，角度刁钻，最重要的是灵气调用地极好，整个浑然天成，小妮子的修为很扎实。 至于十三……抗击打能力不错。 当年十三也是个八面玲珑的姑娘，怎么如今变成这贱兮兮的样子。 没管趴在地上嘤嘤哭泣的十三，明心问小万道：“你们是怎么来的，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小万恭敬道：“自从知道少主出现在南海之后，我与十三便往龙渊寻来，今日才到，小万没有什么要事，只是想跟在少主身边修炼，若是少主不愿，我们马上就离开。” “怎么能马上走呢？”明心尚未说话，旁边看戏的敖炘先急道：“明心你都不知道，这两个孩子找过来的时候一身的伤，非拉着我帮他们治好之后才肯来见你的，这么好的孩子，你要是不收我可要拉进我们娜迦神殿了！” 南海如今有多乱，不用敖炘说，明心也能猜到，他们两个筑基的陆上妖修想要找到龙渊来谈何容易，当然不会让他们就这样随便离开。 “你要拜我为师？”明心正色地问向小万道。 小万郑重地点头，一边的十三眼珠一转，也爬起来道：“小万她很厉害的，少主你一定要收她，当然能把我也手下就更换好了，嘻嘻！” 小万严厉地瞪了十三一眼，十三笑眯眯的就当看不见，依然往小万身边凑，碍于明心没有表态，小万也不好照常一样收拾他，只能肃然地望着明心，表达着自己的决心。 还是当年那严肃认真的样子，也不知像了谁，对着小万隐忍期盼的目光，明心忽的想到当年的天星。 旋即在心中摇头，哪里就一样了，怎么忽然就联想起来，果然是老了。 “你们远来不易，我这段时间要待在龙渊城，你们便先跟在我身边吧，有什么不懂的尽可以问我，只要我知道的都可以为你们解答。”明心说着看向敖炘：“还要烦劳你为他们安排一下住处，办一张龙渊城的通行证明。” 敖炘笑嘻嘻：“这个简单，让他们住在娜迦神庙里好了，有问题也可以来问我哦！姐姐我也是很厉害的！” 明心摇头道：“娜迦神殿的祭祀都忙得不可开交，偏你这个龙皇得闲了。” 敖炘不服：“哪里闲了，我这是为我们神殿招收新鲜血液。” “那好，正好我送他们两个去娜迦神殿，也让我看看你这龙皇最近都忙出什么成果了。” 敖炘自信道：“好啊，正好彩鱼姐姐从西海回来了，带来好消息了哦！” 另一边，趁着明心两个交谈之时，十三偷偷地撞了一下小万，传音道：“太好了，少主决定收下咱们了，我就说要搞定这傻龙吧？想好怎么感谢我没有？” 小万警告地看向十三，冷淡道：“她没答应，但我不会放弃的。”随后紧跟上明心离开的步伐。 “我也知道没答应，这不是要逗你开心嘛。”十三在背后自语道，虽然妖族没什么师徒的概念，但少主是正道宗门的高徒，在她口中，师徒和“请教”是不一样的。 “唉，等等我！” …… 随着敖炘返回娜迦神殿的途中，明心问两个小妖：“你们何时也喊我‘少主’了，是兰馨他们教给你们的？” 以前都是喊她小姐姐的，虽然二号是大姐姐…… 十三殷勤地抢答道：“是我看青吾乡的哥哥姐姐们都这么叫，听着听着自己也习惯了，明心姐姐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们以后就不这么叫了。” 明心回忆起上一次用众魂殿和兰馨他们通话的时候，除了兰馨和苦树，其它的妖也是一口一个少主叫的勤，她消失了这么多年，也不知被念叨了多少次了。 想了想，还是摇头道：“罢了，你们觉得怎样叫好就怎么叫吧。” 前路已定，他们既然相信自己，有些责任也该担当起来了。 距离龙渊之战那年已有五年，五年里，在海族的努力下，如今的龙渊城早已看不出当年曾被战火毁坏过的痕迹，来自海陆各族的人民汇聚在这里，人口已经超过当年老海王在世时候的数量，只是受周围的战事影响，城中的气氛难免有些战时特有的紧张。 老海王已于四年前就隐退了，他信守了在龙皇的面前立下的承诺，投入化龙池中，成为其中的一位英灵，新建龙渊城能有如今的规模，离不开敖裕的操持和凝聚，若放在敖炘的手上，明心是不相信能够有这样的成绩的。 其实若是敖炘能有敖裕一半的干练和决断力，明心当初也不会建议设立这双王并立的格局，不过反过来想，若是敖炘真如敖裕一样，她也不会这样的相信自己了。 如今这样，算是能争取到的最好局面了。 龙渊城的娜迦神殿，早已不是当初的那座只有一具金龙像的小神庙，如今的娜迦神殿巍峨壮丽，人潮来往如织，除了提供参拜和祈福之外，神殿的祭祀们还兼具占卜和治疗的职责，这也是娜迦神教能够在南海扩散如此之快的原因之一。 神庙的第一批祭祀是从海族之中征兆的有修为者，敖炘和海族的长老将娜迦所传授的功法进行了修改，明心也在其中帮了一些忙，修改后的功法更适合如今的海族习练（敖炘本人的体质已和现今的海族大不相同），通过累积信仰之力，能够快速提高修行功法的海族的实力和境界，原理和儒道佛道的做法十分相近。 至于将来，明心一行路过神殿的大门时，刚好遇到一列穿着统一的祭祀袍的年幼海族在一位年长鱼人祭祀的带领下返回神殿，这些从小仿照人族门派的模式培养，修习新功法的海族，将是未来拓展娜迦神教的中坚力量。 “怎么样，都是我亲自挑选的哦！还不错吧？”敖炘自豪地指着那整齐肃穆的小祭祀队伍，为神殿挑选小祭祀，是她最得意的成就之一了。 她们就这样大大方方地站在神殿的门口，敖炘并未遮掩容貌，她始终觉得自己不是龙皇，也没必要保持神秘，而周围的海族也习惯了在龙渊当中见到龙皇陛下的出现，大多向着敖炘恭敬地弓一弓身，随后沉默地继续排进等待进入神殿的长队。 明心点头道：“龙渊的神殿有这样的规模暂时足够了，下一步是我们控制住的其它区域的海域，过段时间你随我出一趟门，新教正是成立初期，海族需要听到来自龙皇的声音。” “啊？！” 明心一挑眉：“怎么，你有意见？” 敖炘秒怂：“没意见，我去，去还不行吗。”私下里对对手指，本以为能轻松一段时间，按照这个势头下去，怕是此生无望再享清福了…… 安顿好了小万和十三两个，明心和敖炘去龙皇阁中参加会议，并非是明心不信任小万两个，而是敖炘虽然不介意，但明心却不得不顾及其它海族的想法。 作为压轴出场，明心和敖炘到时，彩鱼、敖裕和海族几个主要的长老都已经到来，海族都不是虚礼的人，龙皇大人一驾到，会议立即就开始。 彩鱼的真身并没有回来，回来的是真水幻化的分身，她道：“西海的海珠城城主已经同意和我们达成联盟，牵制敖玺在西北海域的部队，并且同意我们在海珠城建立一座娜迦神殿，代价是我们将来协助她收服西海的海族，并承认她西海领主的位子，我现在带着海珠城的使节已进入我们控制的海域，再有三日就能到龙渊了。” 敖裕感叹道：“这是现今能争取到的最好条件了，彩鱼，辛苦你了。”随后吩咐道：“须长老，烦请您去接应彩鱼，此事事关重大，我怕敖玺那边会出手破坏。” “知道了，我这就亲自前去。” 明心也道：“我和龙皇会筹备在西海传教之事，西海早有拜龙教的基础，神殿这边已联系过，收编当不成问题。” 敖裕点头，这五年下来，他也见识到了娜迦神教在聚拢人心方面的能力，若在西海传教能够成功，将来或许能让西海和南海重新合并，完成历代海王没有完成的伟业。 不过现在。 敖裕道：“西北的局势若能稳定，我们就可专心应付敖玺在南方的部队了。”木仙记 第180章 再遇林奇 从龙皇阁当中走出来，明心望向头顶的天空，身在万米之下，龙渊城的上方永远是漆黑一片，很快，这片海域就要被鲜血染红。 “少主。”小万两个早等在外面，一见明心出来便跑过来，明心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十三道：“我们来龙渊的时候曾经遇到一个疯老鼠，他一听到我们要去龙渊就要求同路，只是半个月前遇到一只大海兽失散了，本来没想向您说，可是刚才我们正遇到一队龙渊的卫兵押着他往那边去了，那老鼠虽然疯疯癫癫的，但这两年也救过我们几次，少主您能不能帮我们问问他犯了什么错。” 十三指的那个方向，是龙渊城的监狱，自从新海王继任以来，已经许久没人敢在龙渊城犯事了，明心好奇道：“是个什么样的疯老鼠。” “我们也不知道他的来历，整天疯疯癫癫的，老说要拿我们炼器，可从没动过手，还说自己是个炼器大师，实力应该很强，但遇到事情只会跑，每次还要我们去找他，不过也帮了我们几次忙啦。” 听着十三的描述，明心瞬间想起了一只鼠，毕竟这么有特点的老鼠，天下怕找不出第二只了，明心道：“林奇？”。 “对啊，就是叫林奇，少主你也认识他吗？” “认识的。”明心道：“他们去了多久了？” “有一刻钟了。”见明心有意管此事，十三振奋道。 一刻钟，按照龙渊城的效率，应当还没有判处，明心道：“你们随我来吧。”生出两只花篮载起两小，灵力卷着飞驰向监狱。 身为龙皇身边的红人，又兼着一个娜迦神教龙魂使的名号，明心在龙渊城的知名度颇高，因而到了监狱，一问便知这厮是在龙宫中盗窃被抓了，很容易得到通融，去见林奇。 “龙魂使大人只要吩咐一声就好，何须亲自跑一趟，早知是您老的朋友，绝对不会闹出这种乌龙来。”监狱里，狱卒一边想里引领着，一边殷勤地道。 明心却摇头，想要在海族当中推行如大唐那样的严明法制，不是五六年的时间能成的。 “身为祭祀，同样受法典管辖，不能例外，你还是告诉我他偷了什么东西，我会替他偿还的。” “呃，这……”狱卒正犹豫间，明心忽地挺住脚步，微笑道：“就知道这家伙没那么容易被抓住。” 此时狱卒也发现了不对，路尽头是牢房门大开着，守护的结界也破了，里面哪里还有那只怪老鼠？ “这……这是怎么回事？” “别担心，他很快会回来的。”明心取出短笛，一阵诡异又和谐的音调吹奏出来，旁边跟着的三人只见到牢房突然变化成一片云雾弥漫的原始丛林，很快，一个半人高的黑毛老鼠跌跌撞撞地从深林中跑出来。 老鼠迷路似地左顾右盼，丝毫没注意到站在这里的明心几个，直到一头撞在明心腿上才停下来，摔了个屁墩的老鼠仰起头，自语道：“乖乖，这树怎么长到林奇脸上了？” 明心笑着放下短笛，丛林的幻象一并消散，俯首道：“林奇大师，好久不见。” “啊！！”林奇尖叫一声，一蹦三丈高，脑袋撞在监狱的房顶上又重重摔下来，随后丝毫无恙地从地上弹起来，抱住明心的腿道：“仙器，林奇的仙器，哈哈哈，终于找到了！” 身边三人中，十三一脸好奇，小万一派漠然，狱卒更是从林奇一出现就吓得躲得远远地，明心却早习惯了这疯疯癫癫的老鼠，将他从腿上揪下来，捏着后颈上的毛拎到面前：“先说说看，偷人家什么东西了？” “我没有！”林奇尖叫道：“只有在林奇大师手里那些小宝贝才是宝贝，放在那个地窖里是可耻的浪费！” 明心揉了揉耳朵，最烦有人这样在她耳朵边大喊大叫了，向林奇传音道：“东西交出来，我可以给你一瓶龙血，否则你就在这海底牢狱待上两百年，放心，我不会让你逃出去的。” 林奇只是有点疯，可绝对不傻，眨巴眨巴小眼睛，没精打采地道：“算了，看在你是林奇的仙器的份上，林奇只能把那些小宝贝儿送回去了。” 一路随着林奇穿街过巷，终于找到林奇的藏宝地的时候，连明心都忍不住咋舌，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从龙渊城里偷出来这么多宝贝的，不仅仅有龙宫宝库的，还有城中许多其它家族商铺。 明心替林奇交了保证金，再三保证会看好这个不安分的同行的海族官员看在明心的面子上，这才放走了这个珍宝大盗，明心不由感叹，当个好人真难，还是当坏人轻松。 送走了海族官员，明心拎着林奇回到了龙渊城的众魂殿，一到众魂殿，林奇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万岁，终于没有水了，林奇讨厌水，特别讨厌！” 因为龙渊分部有很多陆上的妖被派遣来，为了考虑这些陆上妖族的感受，众魂殿有半边是建筑在水上的。 “你是来找我的？”明心开门见山地问道。 “当然！”林奇又兴奋起来，热情地将一件件物品从储物空间里面掏出来，大多是矿石，也有少量不知来历的东西，一边掏一边介绍着：“经过林奇多年的努力，林奇终于凑齐了这些，我得恭喜你姑娘，不仅是因为你马上就要得到一件史上最完美的妖器，更重要的是，你将见证超级炼器大师林奇的代表作诞生！” 从这乱七八糟的话语中，明心大约听明白了，林奇为她准备的妖器炼制材料集齐了。 望着那五花八门铺了一地的材料，明心深感担忧：“我记得当年没这么多。”那时候只有两块石头，其中一个烛**魄曾经还在她的手上……后来在穿过天国之门的时候随着她的储物戒指一起报销了。 “你的思想太古板了姑娘，经过林奇多年的研究，新的方案绝对超级无敌爆炸！”林奇做了一个爆炸的手势，热情彭拜地讲起了他这些年的“研究经历”。 明心只觉地更不靠谱了。 “很抱歉，现在的仙心我用起来很好，所以我不想冒险了。”明心摇头道，将一大瓶娜迦龙血交给林奇：“这是我答应的，至于那些保证金就不用还了，就当是我给你的精神损失费。” 夸夸其谈地林奇突然定在原地，整个老鼠都僵住了，就在明心为自己的绝情感到有些抱歉时，林奇突然跳起来紧紧抱住那瓶龙血，小心地揭开瓶盖，吸了一口又马上紧紧扣上捂住，冲着瓶口边上的空气嗅个不停，恨不得将那瓶子一起吸进鼻子里。 “这是龙血，真龙的血！至少有一万年了，或者十万年？”一脚将地上一半的材料踢开，林奇兴奋道：“太好了，有了它林奇就不需要那些劣质的替代品了，我得记你一份功劳！” 原来根本就没听到她说什么。 明心正要再强调一遍，心中忽有所感，二号从身体里飘荡出来，“听他说完又何妨。” 明心一阵无力，这情景，和当年简直一模一样，一向冷情的二号，也不知为何就中了这老鼠的邪。 不过如今的明心，可不会像当年那样和另一个自己吵架了。 “你有一半的决定权。”明心道。 那便听听吧。 这么多年的阅历，明心如今也能听懂林奇的理论，并且做出自己的判断，不得不说，林奇的方案至少从理论上讲是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抛开他本鼠有些不着调的说话风格，逻辑完全能称得上是严谨。 而且画的大饼也很诱人。 明心之所以抵触，是因为这个妖器魂兵的设想太过冒险，就如瑶光所说，现在的她有太多可以提升的地方，没必要用已经超出修仙界平均水平很多的仙心去冒险。 但是二号不这样想。 “按照你如今的修行路线，你会修成元婴。”这是二号说的。 明心承认，因为她不可能放弃肉身，若无肉身的存在，她所修的生命之道也就没有了根源。 “但我想修成元灵。” 明心也理解，从二号出现之日起就表现出对肉体的不屑，何况她所修的死之道，无疑以灵体的形式修行更容易接近其中真谛。 明心道：“所以，你想分家？” 二号道：“分产，不分家。” 这财产怎么分，就不言而喻了。 明心头痛道：“咱们是一个人，有必要分的这么清吗？” “有必要，我不想在结成元灵的时候吞噬掉你。” 明心都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生气了，只能气笑道：“彼此彼此。” 细想起来，二号说的也有道理，她也曾想过结成元婴时候的事，只是没有二号想的如此长远，提出来的如此之早。 “那么你决定好如何处理你那份财产了吗？”明心道。 “若魂兵能成，对我有大利。” 明心知道她改变不了二号的想法了：“我也是担了风险的，到时成了你得借我用。” “可以。” 协议达成，明心带着二号转向一脸懵的林奇道：“正式向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你的主要合作者，也是你未来一段时间的监工。” 二号寒泉般的目光投射过来，老鼠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 经过商讨，二号带着仙心留在了龙渊城，和老鼠一起研究炼制魂兵之事，严格的二号让林奇每天都在痛苦和快乐之间挣扎着，明心带来了新的知识和材料，林奇的方案在每天飞快地更新完善着。 而明心则在一段时间的准备之后，带着敖炘和一众娜迦神教的祭祀，踏上了传教之旅。 之所以亲自去，一是不放心某个不靠谱的龙皇，二是在龙渊中遍寻不得，明心想亲自去龙渊外面找一找妩娘的踪迹，虽然那希望很渺茫。 小万和十三明心也一起带着，她很喜欢小万这个孩子，在闲暇的时候，尽可能教给他们一些修行上的事情。 三年后，明心从外海传教归来，修为已顺利突破到结丹中期。 之所以能够如此之快地突破中期，还要归功于这几年的传教。 儒宗也是崇尚入世，收集信仰之力的修炼宗派，明心入门之时，山长守仁真君便亲自为他们种下了一颗君子心，供他们修炼儒宗的功法。 明心主修的虽是青云诀，但同时也一直在修行玄牝之书，多年修炼下来，比起当初已多了很多感悟，只可惜包子器灵被她那时留在澄心居了，不然见到明心如今的成就一定会惊叹不已。 而信仰之力对玄牝之书的加持尤其明显，这也是明心最近才发现的，随着娜迦神教影响范围的日益扩大，千千万万的虔诚的海族提供信仰之力，也同样附加到了明心的身上，一下子就让玄牝之书的这个特性凸显了出来。 神识与日俱增的同时，对道法的感悟也在不断增长着，终于在半年前，水到渠成。 而这次明心和敖炘归来，不是因为传教结束了，而是大战在即，他们与敖玺的力量，终于要决战了。 决战之日临近，龙渊城满城整肃，成千上万披坚执锐的海族战士一列列地从龙渊之中出发，前往即将进行决战的沧澜海前线，很快她也要随着龙皇的座撵一起出发，亲临这场决定南海命运的战役。 一回到龙渊，明心就顺着那丝牵绊之感找到了二号。 二号没有在众魂殿，而是在大海渊的深处，说来这是她们有史以来分离地最长久的一次了，顺着海渊下沉的时候，明心想着，说是不分家，却已经开始适应分开的感觉了。 大海渊底部，一块被清理出来的凹地，海水被避水的结界所隔开，一座规模庞大的聚灵阵布设在海底，海渊深处丰沛的灵气被汇聚过来，供给着中心处一团小小的莲火燃烧——这种灵火的消耗实在太大，除了瑶光那样超级的存在，常人根本无法直接驾驭它的神力。 走之前明心为他们留下一点青莲火种，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怎么样了。”明心来到二号的身边，一边望着聚灵阵中心的林奇，老鼠此时再没有那份疯癫，他全神贯注地控制着火苗，让它们均匀地一点点舔舐在上方的一团透明的液体上面，连明心到了也没有发现。 “你来的很是时候。”二号道：“就要成功了。”木仙记 第181章 外交 明心也静下心来观看，暂时忘记外面的红尘琐事，外面的时间过去一天一夜之后，火莲突然一亮，上面的那团液体飞快地成型着，林奇兴奋道：“快，融魂！” 明心望向二号：“你来？” 二号淡淡道：“一起。” 既然遇见，那便是缘。 两缕灵魂交缠着，投入那一团火焰当中。 灵魂与灵魂的碰撞，恰如就别重逢，随后在火焰当中融化，彻底融合在一起。 吸纳了明心两个灵魂一部分的灵火飞进液体中，液体迅速地凝结成一个圆镜，圆镜的背面半边变成纯白，半边变成纯黑，黑白如太极图案交汇在一起；圆镜正面，透明的镜面照不到任何东西，清澈的如一团漂浮在空中的薄冰。 这就是她们的妖器，她们的魂兵，不同于一般的法宝，这面镜子就如她们的融合，是连接在灵魂上的一部分。 一阵雷鸣从海渊之上传来，遥远的海面之上，一团雷云迅速密布于天上，紧接着一道乌黑的闪电批下，不讲道理地穿透万米深海，一直钻透到大海渊之下，打在镜子之上。 坎水阴雷，异宝出世，居然引动天象了？！ 林奇激动的要跳起来，催促道：“此物合阴阳，肯定还有另外一道雷，快点到上面去！快快快！” 孤阴不长，独阳不生，明心知道厉害，双魂瞬间合为一体，祭出妖离剑，挥剑一斩，剑气暂时剥离开镜子表面的阴雷，随即顶着缠绕在体表的阴雷，剑一般拔起冲向上空。 一抹青绿的光芒从龙渊深处一闪而过，万米深渊，穿过不过是顷刻，终于在临近海面时，一道炽烈的阳雷切开大海，迎向破海而出的明心！ 天雷光耀之下，明心收回包裹镜子的剑气，将那枚阴阳镜投向空中。 阴阳双雷灌入明镜当中，从镜子里，发出阵阵天音，强悍的神识波动向四周辐射开去，周围三里之内，海面下的鱼虾海兽大片大片地漂浮在海面上来，鱼虾们全部失去了知觉，露出一张张白肚皮平摊在海面上，鳞片的反光足将海面也映照成一面镜子。 如此之大的动静也惊动了龙渊深处其它海族，许多闻声赶来的海族，弱小的直接在靠近时就被镜子的力量迷惑住，强大一些的无有不认识明心的，远远望见明心守在这边，也自觉守在远处，观看异宝出世。 天音足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阴阳双雷终于完全被吸收进镜子里，吸收了天雷的镜子更加明澈如洗，背面的黑白双色抵颈交缠，如两丛荆棘缠绵着盘结在一起。 明心从空中取下镜子，微一动念，镜子中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唱，声音辐射开来，先前被镜子的声音迷惑住的海族们纷纷从睡梦中醒来，刹那间散了个干净。 “明心！”最先跑过来的永远是龙皇大人，敖炘好奇地打量着明心手中的镜子：“这是什么呀？” 将镜子抬起，镜子缩小成一个点飞进识海当中，明心自语道：“此物既然以我为源，便叫做明心镜吧。” 明心镜？敖炘默默想到：以自己的名字命名法宝，是有多自恋。 …… 丁酉纪2632年，亦是海族龙皇历8年，南海之南的璇玑海域，一场大战的序幕徐徐拉开。 远在中洲的人们，或许很少有人知道这一场发生在南海的大战，然而这场战斗对未来的中洲却有着非常的意义，因为这是万年之后，正魔两大宗门，借由各自支持的海族势力，第一次从幕后走到前台，阵面对决！ 距离煌南岛数十里远，明心已能闻到空气当中，天地灵气暴躁的气息。 煌南岛，逍遥门在璇玑海域驻扎的前锋大营，同时亦是正魔双方碰撞最激烈的地方，在海族的大军还没有集结完毕之前，两大宗门和他们在南海收揽的人族附庸已经在这座岛的附近爆发了无数场零星的战斗，规模从炼气一直到元婴。 这日，刚刚从外海酣战归来的逍遥门负责南海战事的总统领，元婴后期的耶识魔君，听闻了海族来使的消息。 “想不到偌大一个南海海族，派来的使节居然是个陆上的花妖，看来海族当真是无人了。”坐在虎座上，耶识打量着这个最近在南海掀起满堂风雨的花妖，一身素衣，手中握着一般淡青色的长剑，整个人气质沉静内敛，但从那举手投足间的细节，以耶识阅人无数的眼光，却不难看出属于剑修特有的锋芒。 她只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的随行者，从那对男女流露出来的特征，也同样是妖修无疑，反倒是居首的明心，若非逍遥门有确凿的消息，否则谁也不能看出来这是一位结丹的花妖。 面对耶识可以放出来的威压和轻蔑，明心淡然无觉，耶识肯见自己，并且一来就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足见他的重视，有了这份重视，这件事就成了一半，若是他对自己不闻不问，或干脆敷衍，那才叫不妙。 “龙皇和海王陛下的王驾很快就会抵达璇玑海域，到时魔君若是想见自然可以前去相见，只是明心今日来，为的却不是海族。” “哦？”耶识突然来了兴趣：“不是为了海族，那你是代表的昆仑，还是呢？” “都不是。”明心道：“我是为的逍遥门的利益。” “哈哈哈。”耶识突然大笑道：“不愧是的高徒，这份拐弯抹角的口才真是和那些酸儒如出一辙，剑凌云一世肆意不羁，怎么教出你这个徒弟来？” 明心淡笑道：“世间何尝会有第二个酒剑仙？” “有点儿意思。”耶识道：“正好今日本君心情好，就听听你是怎么为我逍遥门着想的。” 明心道：“逍遥门和正一宗，在南海博弈已久，论先手，逍遥门下手更早，论投入，同样是逍遥门投入的人力物力更多，可最终的结果，正一宗能联合南海诸宗门攻入龙渊城，若非龙皇带着娜迦神的意志现身，此时南海已完全落入正一宗手中，而逍遥门经营多年的南海势力，在八年前那一战中却只能结阵困守以自保，魔君可曾想过这是为什么？” 耶识冷哼道：“还不是因为煜那个短视的废物！” 作为之前逍遥门派在南海的负责人，煜可谓一手摧毁了逍遥门和海族之间艰难促成的合作关系，也没有发现正一宗在南海的布局，最后自己更是死在了敖炘的口中，逍遥门的势力群龙无首，在之后的几年里倍显被动。 直到后来在明心的坚持下，逍遥门与海族的关系重新建立起来，正一宗的势力又因为龙渊一役的失败而大大缩减，这才逐渐稳固住了局势，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但在明心看来，煜的失误并非偶然，而是必然的，包括逍遥门在南海的布局输给正一宗，同样是必然的。 “明心以为，逍遥门之所以会输给正一宗，正因为逍遥门上下，从未真正将这场争斗视为战争。” 耶识目光一凝，实际上恰恰相反，近几百年以来，门中下达的指令部署，越来越倾向于和正一宗的对抗，他们这些逍遥门的高层早已了然，上边那位有意效仿万年之前，与正一宗一争上下。 但是这些部署都是暗地里的，除了南海做的明显一点，其余的外人绝难知晓，而听此女的意思，却是笃定了逍遥门要和正一宗一战。 “那你倒说说，什么才是战争。” 明心摇头道：“这个我却不敢说，但我知道，想要打赢一个强大的敌人，自身首先要拧成一股，若是有人气息紊乱，五行逆冲，这种状态想要与人斗法，无疑是找死。” 耶识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在说我逍遥门找死？” 感受到来自魔君的威胁，身后的小万瞬间紧绷起来，十三却淡然地很，少主敢将他们带来这里，必定是有万全把握能够全身而退的，他们只要当好一对花瓶就好。 “正一宗有六脉，逍遥门有七绝地，这六脉和七绝之间哪一个互相交情更好，想必魔君比我更清楚吧？” 见耶识沉默下来，明心继续道：“不说远的，只说南海，逍遥门来人虽多，声势虽大，然而均是各自为战，收揽南海势力的时候，有为了炼制一件法宝屠人满门的，有借助南海势力的手暗害同门的，也有收受贿赂敷衍了事的，看似招揽了许多势力，可真正用到的时候能响应的却寥寥无几，这样的事，就连魔君您也不能免俗吧？” 耶识冷笑道：“你的胆子倒是大。” 明心略拱手以示恭敬，随后继续道：“反观正一宗，虽然行事低调，但稳扎稳打，对南海的势力既动之以利，又不乏铁腕手段，就算失败，和盟友的关系也不曾破裂，反而更加紧密，做主的权利完全落入正一宗手中。” “我有消息，这些年正一宗和南海其他人族宗门一直向敖玺的海族军队，传授结阵合击之术，海族的实力大增，并且这次大战之前，已将人族整编到敖玺的部队当中，秘密习练天罡北斗大阵，若是我们再这样各自为战下去，不过重蹈龙渊覆辙而已。” 耶识反应也快，“你饶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原来是冲本君要人来了。” 明心可不正是来要“人”了。 “魔君此言差矣，明心是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您也不想在南海铩羽而归吧？” “就算如你所说，大战在即，现在才想来要人，不嫌晚了吗？我看还是各自发挥的好。” 明心早知道他会这样说，“习练一套容纳上百万海族大军的合击大阵何其艰难，几年和十几天，不会有太大的差别，而我要想您借的也不是全部，而是一样正一宗没有的东西。” “还有什么是正一宗没有的？”耶识好奇道。 “有。”明心缓缓道：“胧月阁的乐修。” 胧月阁的弟子确实有很多在南海，其中还包括一位元灵的长老，耶识打量着明心，笑容颇有些等着看好戏的意味，“你想要他们？” 明心仿佛没看见他不怀好意的笑容：“我有一首阵曲，只要有胧月阁的各位道友配合，我就能在短时间内快速提升整个龙皇军队的实力。” “好！有志气。”耶识赞扬道，当着明心的面，取出一面水镜传音道：“妙音，叫你的人都过来，有人要教你们弄曲儿呢。” 水镜中传来女子的一声冷哼，随即再无讯息，耶识早已习惯地合上水镜，对明心道：“你也看到了，我们逍遥门七绝相互关系是不太好，胧月阁的人就在西南五十里外的画舫里，能不能说动他们跟你走就看你了。” “不必。”明心道：“我想妙音长老会听从您的召唤，自己过来的。” 随后在耶识的瞩目下，明心走出耶识洞府的大门，站在山巅，面向西南，祭出了明心镜。 透明的镜面反射出粼粼波光，从镜子中，一阵苍凉古拙的声调发出，逐渐转为壮丽的乐章，乐境由心生，无需管弦，只要神识能投罩到的地方，自然能放出神妙的乐章。 紧邻着山坡下，平静的大海逐渐在乐章的影响下掀起波涛，耶识跟在身后，讶异地望了一眼明心的背影，虽然不是乐修，但耶识有着丰富的和乐修斗法的经验，光是这完美的乐境，绝对已臻至神障的乐修境界，也就是，和妙音相同的境界。 浪涛越涌越高，最神奇的是，这惊涛骇浪只向着西南一个方向延伸出去，其它方向的海面，依然风平浪静。 乐境营造的幻象铺天盖地，座座山岳横叉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即便以耶识的神识，一时也难以分辨出哪里是幻象，哪里是音波真正掀起的波涛，一艘婉约秀气的画舫被巨浪推着从远处飞快驶来，耶识微笑，原来是用这种办法，这下可真的有的看了。 从飞驰而来的画舫中，突然发出一阵琴音，琴音寒风般吹过海面，瞬间将翻滚的波涛变为一座座尖耸的冰山，随后得理不饶人地向明心刺来。 明心微微一笑，明心镜陡然翻转，乐音一疾，重重冰山轰然破碎，被压抑后的海浪反弹地更高，如海龙张开巨口，搅散冰风，一举将画舫吞没！木仙记 第182章 鲛歌 琴音刚被惊涛骇浪吞没，从画舫的中心在发出一阵急鼓，无形的冲击波随着鼓点从画舫中爆发出来，逆推着海浪拍打向明心的方向。 然而大海的宽厚，哪里是人力可以匹敌？越推向岛屿的方向，积蓄起来的海浪也就越厚，积蓄到极点之后，明心镜中的声响陡然转为一阵春雷般的重鼓。 沉重缓慢的鼓声一出现就压过了那急促的鼓点，随着每一下击鼓，海浪狂猛地反击回去，不断在空中和那无形的音波相撞，每一次浪击都强过上一浪的威力，将那音波压的节节收缩。 画舫里的鼓点苦苦支撑，明眼人都看得出已经在负隅顽抗，第三个声音从画舫里发了出来，那是一缕幽咽的萧鸣，柔若无骨地从两种鼓声当中穿过，绕过惊涛骇浪，径直取向山顶的明心本体！ 明心镜再转，内里鼓浪之声不停，同时放出一道黑白双色的半透明光幕，将明心和后面的两小罩在里面。 箫声打在光幕上，黑白两色之中不断泛起光点，黑中泛白，白中有黑，黑白交替闪现之中，无形的乐章变成有形的画面，从中可以直观地看到两种乐境，在神识层面上惊心动魄的战斗。 突然黑白光幕旋转，所有乱起的光点消失，光幕变为浑圆完整的一体。 与此同时，空中的箫声一乱，再不能穿过鼓声，被空中的两种鼓声打散，变成一声破音的尖利鸣叫，被这破碎的箫声一激，画舫里的鼓点终于支持不住，被海浪压得节节败退，水浪滔天，化形成三条奔腾的水龙，势不可挡地冲向画舫。 同一时间，实体和神识两个层面，以乐道独战天下闻名的胧月阁的两大高手联手，居然同时力压两人！ 画舫之中，明心真正期待的对手终于动了。 “铮！” 有人轻挑琴弦，只是这第一声，飞腾于天的水龙突然停住，水被吸干，变成三条干燥的砂之龙，随后纷纷扬扬地撒向海面。 沙子撒在水面上，波涛汹涌的大海平静下来，海水褪去，沙堆从海面下浮起，不断扩大，逐渐蔓延成沙漠，海底的鱼虾早已在斗法之前就逃走，来不及逃离的贝类，一只只平摊在沙子上，被吸干所有的水分，变成干尸。 倾听着风中寂寥的琴曲，明心不禁感叹：“每次听前辈之曲，都有振聋发聩之感。” 一个女声从画舫中传来：“你不会以为说两句恭维的话，本君就会放过你吧？” 明心道：“上次在龙渊见面之时，灵君似乎允了我向您挑战？” 妙音灵君冷冷道：“本君看你有几分天赋，允你结婴之后来寻我，可不是让你现在就来挑衅我胧月阁的，这次饶你一命，下次再犯，本君可不管你是谁的徒弟，滚吧。” 琴弦一震，一道音箭裂空而来，直取明心的识海，打定主意要给明心一点教训。 明心面露凝重之色，明心镜向前飞去，正挡在音箭之前，将其吸进镜面里，镜体晃动了几下，飞回明心身边时已平复下来，只是水亮的镜面沾了一点雾气。 刚才音箭射来的一刻，连明心自己也不确定能否完全接住，然而明心镜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她的神识虽有消耗，但比起直接硬接这一道攻击，神识的消耗少了十倍不止，而且只是单纯的消耗，不曾有任何遭到神识攻击的痛苦，也不会对识海造成损伤。 没有痛苦就意味着可以保持绝对的清醒和冷静，在和人神识对拼的时候，这个特性可谓意义重大。 除了一些变态，能够不疼，谁会喜欢整天痛的死去活来的。 “好魂兵。”连妙音也忍不住赞叹，随即高傲地道：“这就是你敢来这里撒野的倚仗？” 元灵和结丹之间的鸿沟，就算她手中拿的是仙器级别的魂兵，同样无济于事，何况那魂兵虽然神奇，但还达不到仙器的程度。 明心抬起明心镜，只是这片刻的功夫，镜子里的水雾已经全部消失掉，整个镜面又恢复透亮，放射出彩虹般的光晕：“只凭这一件魂兵当然不够，不过，明心既然敢来，自然是有那么几分把握的。” “轻灵君赐教！” 从远方，用超出人类听觉范围的频率，传来鲛人的歌声，不知道有多少鲛人的发出的这场合唱，所有歌声融合成同一个统一的意志，顺着明心镜光芒的指引，在岛屿中心的山巅汇聚成一个点。 岛屿在震动，岛屿周边刚刚变化出来的广袤沙漠上，所有沙子以共同的频率上下跳动，不知是岛上或海上的谁发出的一声惊呼，从天海相接处，一道水墙出现在海平面上，围成一个半圆，以小岛为中心，风驰电掣压来！ 画舫中灵光一闪，一个只有灵体的女子抱着灵体化的瑶琴出现在画舫之上，凝眉细听着远方传来的海之歌。 鲛人的合唱？鲛人的乐道虽也有独到之处，但是鲛人率性而浪漫，所以每一首鲛人的歌曲都是有感而发的，一个鲛人，一生也不会唱一首完全相同的歌，从未曾听闻过有鲛人会联合起来，用如此整齐的合唱，发动这样大规模的法术！ 不对，是山岗上的那个人！是她将所有鲛人的歌声整合在一起，她现在所听到的，不是数十里之外鲛人的合唱，而是从那面镜子中发出的，被她所融合之后的回声！ 妙音回望向明心，这法术虽然声势浩大，但发动起来太慢了，只要她想，在这么短的距离之内，现在就能将明心击垮，那时这威力绝伦的合击也会顷刻瓦解。 然而身为一个乐修，遇到这闻所未闻的新奇乐道，妙音宁愿等待这海浪压到面前，直接领会其中的威力，也不会作出那样煞风景的事情。 “你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信仰。”明心也不吝讲出其中的奥秘：“鲛人虽然浪漫，但对娜迦神教，对大海的信仰是共通的，只要抓住这个焦点，就能听到属于海洋的合唱。” 妙音的等待不会太久，接天的海浪已经压到煌南岛的周围，高高的水墙顶端衔接在一起，将整个煌南岛罩在它的阴影下，仿佛与天相接，海浪轻而易举地吞噬沙漠的边缘，广袤的人造沙漠，此时只是一片即将沉没的小沙丘。 连耶识和妙音也不得不为这海洋之怒所动容，暗自祭出自己最得意的法宝，准备对抗着袭来的惊天骇浪。 明心向着妙音一拱手：“妙音前辈，今天向您挑战的，是两千个最普通的鲛人，和娜迦神教的龙魂使！” 骇浪当空，妙音终于露出一丝微笑：“好啊，那我便看看你这娜迦神教有什么本事？”随后一拨琴弦，从琴中射出五道五行光剑，向山顶的明心绞杀过来！ ——已经等了这么久，足够给你机会了。 明心也知道这一点，人跳向空中，妖离剑出，青光席卷中，剑气如繁花绽放，万朵剑花汇聚成海，居然暂时阻挡住了元灵修士的一击，趁着这短暂的功夫，天空中的浪头已经压低下来，数亿吨海水如泰山压顶，势欲毁灭一切！ 浪头将要压在岛上的一刻，明心摆脱剑气花海，跳上浪头之巅，手中明心镜放射光华，鲛人的歌声一变，下压的浪头前端变为一条摩天巨龙，带着大海的咆哮，硬生生绕过颤颤发抖的煌南岛，吞向那一方小小的画舫。 画舫在水龙的映衬下如飘零在大海上的一片黄叶，而立在上面的妙音，只是风暴之中的小小蝴蝶！ 面对着不可一世的海之龙，妙音的十指，按在了琴弦之上。 鲛歌激扬，琴音缥缈，海天俱颤！当外面的一切终于风平浪静之后，耶识心有余悸地收回手中的乾坤罩，若不是刚才他用乾坤罩发动了岛上的守护大阵，这历经正道多次强攻而不倒的前锋营地，就要被这骇浪砸沉到海底了，就这样，还是在水龙的目标没有对准这座岛的情况下，否则以他之能，也不能保证岛上所有人的安全。 煌南岛西南，水龙肆虐的主战场，明心和妙音相对站在海面上，明心心中长叹，连这样居然也不能伤到妙音，逍遥门的元灵，当真厉害！ “你输了。”妙音道，然而这样说时，望向明心的目光却再无一丝轻视。 “作为个人，我是输了。”明心道：“但这若是一场战争，我已经赢了。” 因为这法术，根本就不是用来对付一个灵活的元灵魔君的。 岛上的耶识眯了眯眼，突然插嘴道：“你肯将这法子教给我们？” 明心露出自信的笑意：“我肯定，贵宗会发现这次合作，物超所值！” …… 丁酉纪2633年一月，来自龙渊的“双王”势力，和自封龙王的敖玺势力，这场后世有名的“三王之战”，已经持续了整整半年的时间。 总数近千万的海族战士，十几万其他陆上各族的援军，还有超过三十余位元婴元灵级别的强者在这片广袤的海域上，掀起无数的血雨腥风，血水将大海染红，缺少灵智的鱼群在风暴过后战场上扫荡着战士们的遗体，对于它们来说，还不知道什么是权力和仇恨。 一月十九，龙王敖玺的大军追赶着节节败退的双王军临近白渊，两方近千万的主力在这片狭小的海渊上集结，再往后，双王的军队已经退无可退。 白渊外围，敖玺遥望着远处旌旗如云的双王营地，数百万海族被挤压在一起，如一条蛰伏在海洋中心的老龙。 来自四面八方，他的联军已陆续完成对这只老龙的合围，只要等到后续的部队赶到，到时天罡大阵完全合拢，就能够发起总攻，力斩龙头！ 海王又如何，真龙又如何？这个世界已经变了，胜利终究会属于知晓变通的人。 一抹灵光降在敖玺的身边，前去双王营地探查的涂连岳出现道：“双王军虽退不乱，我们要准备好一场硬仗了。” “我与敖裕打交道这么多年，这点本事他还是有的，不过也仅此而已了，他向来不太会动脑子。”敖玺道。 “若是只有敖裕，自然不需要担心。”涂连岳慨叹道：“可是造成如今的局面，早已不是您和敖裕之间的事了。” 敖玺皱眉道：“涂先生是担心龙渊那样的事再现？” “娜迦并没有脱困，龙渊之外的事情，他影响不了的，让我担心的是逍遥门的动作，他们这次表现得太聪明了。” 还有，另外一个“人”，她会怎么做呢？ “总之，天罡大阵聚拢之前，殿下千万不可出击。” …… 此时在白渊的另一面，双王军最主要的头脑们也齐聚一堂，商讨着即将到来的最终决战。 龙皇的金辇上，十几只水镜投射出联军所有主要首脑的虚影，彩鱼道：“天罡大阵转圜不灵，我们的人虽有损失，主力撤退还算及时，如今可用的兵力还有九成。” 耶识淡淡道：“真正的天罡阵不会这么慢，那些海族练的不到家罢了。” “但我们也没有退路了，明心，若是你的计策失败，我们将永远失去机会。”说话的是一位昆仑的元婴，虽然是战略性的撤退，但联军之中绝大部分人并不知道撤退真正的原因，高层之中对明心的非议不在少数。 “我能听到，海洋站在我们这边，我们一定会赢的！”敖炘一如既往地支持道，大战当前，龙皇陛下动作显而易见地紧张僵硬，然而语气却坚定无比。 数万万海族的信仰汇聚在她的身上，无与伦比的信仰之力，让敖炘的体表微微放光，仿佛具备了某种神性。 明心不由笑了，作为一个领导者，或许她该向敖炘学习一些东西。 敖裕郑重道：“诸位，今日之局，乃是我们所有人共同布下，无论有什么意见，万望各位勠力同心，为了海族的荣耀，将背叛者镇压在这白渊之下！” 敖炘跨前一步，走到中间：“为海族而战！” 所有人，无论种族和派别，异口同声的说：“为海族而战！” 水镜的投影同时幻灭，龙皇座撵上，明心向着敖炘轻轻点头，敖炘深吸一口气，下一刻，化身为龙！ 神龙昂首，声震九霄，一场决战，终于要拉开帷幕。木仙记 第183章 海魂 八年的时间，体内血脉的变化，和海族信仰之力的加持，早已让敖炘今非昔比，如今更接近荒族体质的敖炘，修为境界已经不能用修仙界现有的境界去衡量，明心只知道，现在的她，在海族的军阵之中，就算面对元婴修士也是丝毫不虚的。 身长百丈的巨大银龙盘旋在海族大军的上空，神龙到处，自有祥云遍布，祥云掩映之中，无人能看清龙背上还有一个小小的人影。 下方数百万海族，向着天空发出整齐的声声呐喊，感知到环绕在身边的信仰之力节节攀升，骑在龙背上的明心唤醒了明心镜。 伴随着敖炘一声高亢的龙吟，下一刻，海面上的欢呼，变为整齐的吟唱，以九十九位胧月阁修士的琴声协奏为筋骨，十几万鲛人的合唱为血肉，信仰之力的编织下，整座双王的军阵，如沉睡的巨龙突然被注入了灵魂，向着白渊对面的敌人伸展出自己的爪牙。 半年的时间，足够胧月阁的乐修们完成和海族大军的融合，而狭小的白渊，更容易让不同军阵中的声音彼此互通，连接成一个完整的整体，乐声的指引下，这只规模远超任何一支陆上军队的海族大军，展现出了惊人的协调性。 灵力被缠结在一起，海面上，先是浮起了一个又一个海水凝成的傀儡，或呈人型，或呈兽型，飞鹰猛虎，蛟龙巨鲸，无数水傀儡充当了先锋，向着敖玺的军队结成包围圈铺天盖地冲来！ 水傀儡无处不在，从面前到背后，有的水傀儡甚至直接出现在敖玺军阵的中心，一出现就向着身边海族战士扑咬过去，原本整齐严谨的军阵瞬间被打乱，仓促地陷入没有预想到的战斗当中。 挥手一道灵光穿透一线十几只水傀儡，抵挡不住元婴修士的攻击，水傀儡纷纷被打散成水花，水花散落到海里，又有更多的水流在聚集，逐渐成长成变成新的水傀儡。 敖玺面色沉凝：“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只是冲阵用的炮灰。”涂连岳画出一个灵符打向空中，缤纷的光雨从天空散落，每一滴光雨打在水傀儡上面，水傀儡纷纷还原成海水散开，一瞬间将数里范围内的水傀儡清理一空。 “尽快清理掉这些东西，重整天罡阵，真正厉害的东西要来了！” 反应过来的敖玺军众元婴纷纷出手，乱入阵中的水傀儡很快清理一空，涂连岳忧虑地望着远处，就是这一会儿的功夫，水傀儡组成的炮灰大军之后，双王的联军先锋已经压到己方的阵前。 这样的反应速度，已不输中洲各国的修士军队组成的军阵，而海族联军的规模更大，配置也杂乱了无数倍，他为敖玺的海族军训练了这么多年，所达成的成果也只能算差强人意而已，和对方如今展现出来的配合程度不可同日而语。 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况且，早有这样厉害的军阵，他们之前为何没有用处来，而是被他们一步步逼退到白渊才绝地反击？ 涂连岳猛地抬起头，越过浩浩荡荡的海族大军，望向被保护在后方最深处的一列列鲛人，是阵曲！大战之中，再没有什么是比高境界的乐修更犀利的战争利器，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有人能将这样多的鲛人整合在一起，发挥出不输于数万乐修的效果！ 大阵的加持之下，冲锋而来的双王军战士，体表全部覆盖上一层厚厚的水灵护盾，从龙王军阵中发出来的法术打出来，先被水傀儡挡住了大半，剩下的直接被这层水灵护盾过滤掉。 被压着打了半年，压抑着满腔怒气的双王军战士终于将怒气全部爆发出来，两翼前锋的气势汇聚成两条巨龙的虚影，终于撞击在龙王军厚实的天罡阵上。 而正一宗精心排演的天罡大阵，也不会那么脆弱不堪，从天罡阵心的突然发出一阵嘹亮的号角，在居中的人族修士协调之下，整个天罡大阵迎向双王军冲击的方向，突然出现一层浑厚的罡气结界。 与此同时，交战的上空，天空中浮现出一座巨大的八卦盘虚影，群星遍布在八卦虚影的周围，万点银光如万点流星雨，轰击在双王军的阵营中，砸在两条巨龙虚影身上。 从天罡阵的阵心，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入涂连岳的识海：“斩掉天上那条银龙，胜利还是我们的。” 望着天空中盘旋的银龙，一向漫不经心的涂连岳，面上逐渐露出坚定之色，向那声音回道：“正道必胜。”随后御剑横空，在空气中消失！ 几乎在涂连岳消失的瞬间，一座轻纱似地水牢突然出现在涂连岳消失的地方周围，水纱漫卷向内，隐遁在空气中的涂连岳不得不显露出身形来，虚空连画三道符篆，挡住水纱的合拢。 彩鱼从涂连岳的面前出现，一边继续释放这更多的水纱，一边道：“涂先生想去拜见龙皇陛下，不知问没问过我们的意见？” 远处的天空中，接连响起雷鸣般的响动，双王军的元婴倾巢出动，两方最高阶力量的数目本就相差无几，此时已纷纷寻到对手，捉对厮杀起来！ “彩鱼仙子，当初在化龙池之时涂某好歹也曾提醒过您一句，不如通融一下可好？” 彩鱼怒道：“恶道还有脸说，当初若不是你在试炼中偷袭于我，我又怎么会遭那魔头控制，看招！” 远处的天空中，目睹己方的攻势被天罡阵势的所挡住，突袭的先锋军更是在乱星的攻击下损失惨重，敖炘大急，忙道：“明心，快用那个！” 明心摇头：“还不急。”她的目光聚焦在远处天空上正在交战当中的数十位元婴，从敖玺的主力中计集结在白渊的那一刻起，这场战争她已胜券在握，现今也只有他们，才是这场必胜的战争当中唯一的变数。 大战之中，乐修的作用并非是最无敌的，比乐修更强的那种东西，叫做剑凌云。 敌阵之中，是否也有一个剑凌云？ 凝视着这萧杀的空气，明心突然眉头一皱：“来了！” 与此同时，下方阵中心的妙音突然用力一拨琴弦，一道音箭超脱了时间和空间的界限，突然击在上空敖炘的前方百丈之处，音箭落处，原本应该与彩鱼缠斗当中的涂连岳出现在空中，被音箭打了个正着，音箭轻易撕碎涂连岳的身影，原来是一张涂满符文的黄纸。 就在同一个瞬间，明心只觉背心一凉，早就蛰伏在身边的妖离剑凌空向后击出，一声金石交击的脆响，妖离剑被一柄银鱼似的银白小剑击飞，小飞剑稍稍偏离方向之后，再次向明心的身后刺来！ 明心认得这柄飞剑，只是这一次比起上一次在化龙池之时，强的太多了！ 有这片刻的耽搁，敖炘猛地带着明心向下一扎，空中回首，口中吐出另一把明晃晃的金色仙剑来，正是另外一把娜迦之角，龙皇圣剑！ 龙皇剑与妖离剑在空中交叉，剑身中摩擦出幽绿的莲火，呈剪刀状绞杀在飞来的银剑之上，莲火煅烧，银剑表面的灵光顷刻间黯淡下去，明心忙收回附着在剑身上的莲火，这莲火的消耗太过恐怖，若是真将这飞剑烧成灰，她和敖炘的力量先要去掉一半。 就是这样，也足够让涂连岳震惊，附着在飞剑中的道力在一瞬间全部消失，这两把剑是什么法宝，威力竟如此霸道？ 一击不成，涂连岳挤出精血，挥手在空中连画十九道血符，血符飞入高天，敖炘头顶上方突然阴云密布，从云层中，万道七彩光剑逐渐浮出云海，随着涂连岳剑指一划，若倾盆暴雨杀向空中银龙。 道门秘法，万剑诛仙！ 而趁着涂连岳施法的功夫，明心也终于抓住这一丝机会，高高托起明心镜，明心镜陡然大亮，下方的乐修和鲛人，骤然将乐章拖入高亢的高潮，从大洋之下，一条水龙破海而出，山岳似的龙头将空中的银龙吞没，随后向着那兜天的剑云迎头冲上！ 两种伟力相遇，光剑斩碎水龙，生生压制着万千海族之力汇聚成的水龙不断向海面下迫近，万剑诛仙之威，竟恐怖如斯！ 然而人力终有穷尽，而海洋的力量是无限的，当又一条水龙顺从着乐音的召唤冲出海面时，涂连岳苦笑，他知道再也不能威胁到那妖那龙。 在大海之中，和海洋之主为敌，这大概是他此生做过的最愚蠢的决定吧？ 身在浪潮之中，目睹涂连岳被海龙吞没缠住，敖炘重新破海而出，重新看到银龙舒展躯体，引来下方海族大军一片兴奋地欢呼，立在敖炘的身上，明心向着被困在水龙中的涂连岳道：“放弃吧，你不是她。” 万军之中，夺上将首级，那样的变态，世间有一个已经嫌多了。 涂连岳咳嗽了两声：“南海之争，是我道门输了，明心姑娘，将来有机会，我们在中洲再会，代我向娜迦和瑶光两位上仙问好。” 水龙的后背突然破开，涂连岳变为一团乱星向着四方飞出，早等候在外面的妙音弦曲连弹，乱星纷纷被击落爆开，只有一颗暗星迅捷地突破琴曲的包围，瞬间消失在空起里，妙音冷哼道：“这姓涂老道跑的倒是一如既往地快。” “穷寇莫追。”明心拱手道：“还请妙音前辈入阵，是该结束这场战役了。” 灵琴声中，明镜高悬，鲛歌合唱，终于步入乐曲的巅峰，此曲名为山海经，此阵名为海魂阵，海魂护佑之处，天下何人能敌？ 从地平线上，大海掀起一道接天的潮线，若海洋张开巨口，狂潮吞噬日月，熄灭一切的星辰，这场天与海的大战，终于要落下帷幕。 …… 二月，当正道和龙王的联军在白渊大败的消息传播开来，敖玺控制的其它广大区域人人自危，虽然敖玺在正一宗众高手的护持下侥幸逃脱，然而随着双王的大军一路开进，其它原本依附于敖玺的海族纷纷投诚，拜倒在龙皇的座下，承诺供奉娜迦神教。 而在南海之南，乱星海和远岚洲北方沿岸人族的控制区里，大多数的人族还没有意识到自身的危险，一场侵略，正从远岚洲北岸西侧的一个人族城镇开始，悄然发生着。 战争是无情的。 白渊大战刚过半月，虽然消息早就随风而至，但生活在岚风城的人们暂时并不担心，对他们来说，那只是发生在遥远海底的两货蛮族之间的火并。 除了一些支持正一宗的修仙家族因亲人的离去，陷入悲痛和恐慌中以外，其余大部分的人并不认为这会对他们的生活有什么影响。 最多，防御海兽潮的护城大阵又该修缮一下了，白渊离这里很远，他们还有时间，说不定等到海兽潮到了，他们还能大赚一笔呢！ 岚风城外西南的高山上，原本应该跟随双王大军一起征讨的明心出现在这里，俯视着山下那做平凡又忙碌的修士城镇。 “滥杀无辜，我终于还是成了当初最讨厌的人。”明心颇为感伤地道。 跟在身后，小万冷冷道“人类屠戮奴役我们的时候，可从没想过我们是否无辜。” 十三也狗腿得道：“对啊，这里原本就是我们妖族的地方，现在不过让他们还回来而已，少主这么做都是为了妖族的未来。” 明心微笑地摇头：“你们不用安慰我，我做下的决定，从来都不会后悔，只是十三和小万，你们要记住，没有任何一场战争是正义的，我们都一样丑陋。” 跨前一步，明心镜胸前放出七彩的光晕，明心摊开双手，“现在，大地和海洋的孩子们，听从我的召唤！” 属于王者的气息辐射开去，脚下的山峰开始晃动，附近的山岗上，每一棵植物，无论是今年新生的小草，还是数百年的老树，一起从地面上爬起来，深厚的根系抓着泥土，如一群大小不一的怪物从地下苏醒过来，脚步由蹒跚逐渐转为迅捷，若一股泥石流，滚滚压向下方岚风城！木仙记 第184章 侵略 “树妖攻城了！” 当第一声呼喊从城门处传来的时候，岚风城当中的人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座城经历过无数次海兽的侵袭，也几次差点被远岚洲的蛮族所推平，但从来没有经历过所谓的树妖攻城。 更何况，自从远岚洲北岸的土着蛮族被神宫中的仙人一举扫平，海族又疲于内耗，自顾不暇，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受到过侵袭，从那需要临时修补的护城大阵就能看出，这里的人们已经安逸了多长时间。 直到他们感觉到大地的震动，扬起头，看到从南面的高山上奔腾而下的植物大军，才终于回想起这座城在许多许多年前曾面临过的艰辛岁月。 只是这一次的敌人，更加狡猾而强大！ “快，所有人回城，开启大阵准备防守！”一个雄浑的声音传遍全城，岚风城中唯一一个结丹修士，岚风城主出现在天空上，指挥着全城的修士准备抵抗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然而还未等慌乱的人们定下神来，从南面的山巅上，突然一抹耀眼的绿光袭来，如若无物地穿透残损的护城大阵，将天空中的岚风城主吞噬！ 绿光一闪而逝，惊魂未定的人们抬起头来，只看见天空中飘下来片片血红的花瓣，岚风城主无影无踪。 南面的城墙处传来轰隆巨响，数十条粗长的树根从城墙跟下生长出来，紧紧插在城墙的缝隙里，下方的土壤早被挖空，整段失去支撑的城墙，在十几个最粗壮的古树们的一齐用力之下向外倾倒，破开一道数十丈宽的口子，植物们卷着泥土和砂石，从破洞处蜂拥挤进城里，向着城里不知所措的人们挥起藤蔓和根须。 站在山岗上，明心遥控这植物们包围向几个修士汇集，抵抗激烈的地方，绞杀那些敢于反抗者，剩下的平民和修为低下者则放任自流，任由惊慌失措的他们向海边逃跑。 短暂的抵抗之后，很快，剩下的反抗者也意识到反抗的徒劳，整座城的人在植物们的驱赶下挤压向海边的港口，那里是唯一看起来没有这些植物生长着的地方。 但也只是看起来而已，植物无处不在，最前几艘载满乘客的灵舟刚刚脱离码头，突然发现灵舟动弹不了，数不清的海草从海滩下疯长出来，迅速蔓延到船上的每一个角落，将船上所有人紧紧捆住。 而岸上的植物大军此时也已压到码头前，更多没来得及上船的人被包围在码头上，被暴走的植物们一网打进，少数想要御空飞走的修士，刚刚飞到空中，突然感到一阵眩晕，送天上跌落下来，被挤过来的树根藤蔓牢牢捆夹住。 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整座岚风城附近的人类被一网打尽，无一逃脱，树木海草之间突然生出一根根开着红花的白色花藤，用红花在每一个被抓的俘虏身上刺了一下，还在挣扎的人们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带着小万两个从山岗上飞下，落在码头上，明心道：“都出来吧。” 五百余只鱼人从海底下浮出水面，领头的鱼人热情地恭维着：“龙魂使大人威武，大人神威盖世，天下无敌！” 明心淡淡道：“将这些人都关押起来，不要弄死了，龙皇陛下拿他们还有用，至于这城里的财物，你们随便捡吧，记住不可伤了这里的植物，更不可耽误大事，否则定斩不饶！” 鱼人头领唯唯应是，心有余悸地望了一眼还在城中大肆破坏着的植物们，看玩笑，他们哪敢动这些大爷？ 不过跟着龙魂使大人，有肉吃啊！ “大人您放心，咱们黑鳍部族的鱼人绝对听您的话，您叫咱们干什么，咱们就干什么！” 明心不置可否，这些鱼人实力虽弱，胜在数量多，再加上头领都被她种下了神魂禁制，谅也不会做出什么阳奉阴违的事情来。 回望城中的方向，尘土飞扬之中，人类的城墙和建筑被一个个摧毁，森林在断壁残桓之中扎下了跟，很快植物就会将人类的痕迹抹去，这些受过她的驱使，被昆仑石的能量浇灌过的植物，将会比其它的灵植更容易诞生出灵识，成为妖族。 前方还有无尽起伏的山峦，明心道：“这里就交给你们，十三小万，我们走。” …… 自从八年前的龙渊之战后，以敖裕为代表，海族对人类深恶痛绝，尤其是这些偏居在乱星海和远岚洲附近的人族，借着大战刚刚结束，正一宗败退，人族修士们防守不及的间歇，明心提议了这个趁机夺取乱星海的计划。 很快，海族将彻底驱除掉人族，接管这片广阔的海滩，而不习惯陆地生活的海族，不会留下太多的力量在这里，这里就能成为草木妖族成长的育苗之地。 因为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前后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岚风城的人就被团灭，所以当一个时辰之后，明心来到第二座人类聚居地的时候，岚风城陷落消息还没有传达到这里。 第二座城池依旧没有出现太像样的反抗，明心在两座城之间的森林里穿行之时，挑选了大量强悍的树木植物，在突袭之下，城池很快陷落，乐境笼罩全城，大部分的人直接在与植物大军交手之前就昏睡过去，少数几个难对付些的，由明心亲自出手，城中的人连进攻者的面目都没有看见，就全部落于鱼人们的牢笼当中。 紧接着是第三座，第四座，明心所过之处，森林如瘟疫传播，三天之内，六座仙城接连被夷为平地，在明心强大神识的扫视之下，更无一人从这片暴走的丛林当中走出来，将入侵者到来的消息告知。 三天后，明心来到天谕山下，与逍遥门的人汇合。 天谕山上的天谕道宗是远岚洲唯一的一座大门派，也是唯一有元婴修士坐镇的地方，作为道门正一宗的附庸，牢牢控制着远岚北岸沿线广大的区域，如同正一宗在远岚洲扎下的一根门牙，将广阔的远岚洲大地关在身后。 在逍遥门的眼中，这根门牙自然是眼中钉，肉中刺，欲拔之而后快。 而在白渊之战失败之后就消失不见的敖玺，同样有可能就藏匿在这里和其他几座乱星海的大宗门中，为了永绝后患，天谕山便更是海族进攻的目标。 于是两方一拍即合，一东一西，分别清理沿岸的人族势力，包围孤立天谕山，等待大军到来进行总攻。 计划上是如此，只是当明心来到约定的会面地点时，却发现情况出了些变化。 似乎，对这片土地有想法的不止她一个啊…… 天谕山上，最高的一座孤峰，最高的一棵大树之上，艰难爬上来的明心见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人，胧月阁主，瑶昇灵君。 爬到树冠顶上，明心长舒了一口气，望着山下的亭台楼阁，点点星火，不禁感叹道：“阁主真的很喜欢高处。” 当年在三圣山也是这样，非要在绝壁之上，起一座高楼住着，望地人脖子疼。 瑶昇稳稳盘坐在树梢最细的尖端，一张半透明的脸美绝人寰，却又冷的刺骨，他双眼微阖，鼻梁微微向上，如呼吸着月光“怎么，你不喜欢高处的感觉吗？” 明心道：“高处不胜寒，明心还是喜欢住在山谷里，风和气润，对身体好，有危险时逃跑也容易。” “高处危险，但你还是上来了。”瑶昇道：“为什么。” 明心暗自腹诽，还不是因为你这变态，与人见面非得选在敌人的大本营中心，能不危险吗？ “妙音前辈曾经告诉过我，阁主有一件唤魂铃，即便魂灵落于黄泉地府之内，一样能寻出方位，唤回人间。” “你想为林妩求？”瑶昇表情淡淡看不出喜怒：“那你可知让我动用一次唤魂铃的代价是什么？” 明心谦恭道：“阁主想要什么直说就是，看晚辈出不出得起。” “我若是要你的命换呢？” 明心皱眉道：“直接要命恐怕不行，拼命可以考虑。” 瑶昇嘴角勾出一丝冷笑：“亏那丫头还将你视为情劫，原来在你心中，她的命也是可以讨价还价之物。” 明心不由一愣，妩娘的心魔典，那一丝的缺憾果然在她吗？ 连妩娘自己都一直以为她的心魔在她的生身父母身上，却原来瑶昇早就在背后看透了一切问题的所在。 “每个人都有她的价码，包括我自己的命在内。”明心平静地道：“比我们的命昂贵的东西有很多，很抱歉，让您失望了。” 瑶昇睁开眼，凝望向明心，有那么一瞬间，明心能感觉到，他对自己起过杀念。 没什么好怕的，就如明心所说，要命不行，拼命可以。 良久，瑶昇又阖上双眼道：“你很好，够无情，就凭这一点，剑凌云的眼光比我要好。” 明心皱眉，这人就不能好好谈条件吗？还是高人都喜欢讲这些虚无缥缈的废话。 “阁主，关于明心所求之事……” “我自己的徒弟，不劳别人挂心。”瑶昇打断道。 明心心道：正是因为你根本不挂心的样子，我才不得不挂心。 还欲再说，喉头突然一阵冰凉，如有一块寒冰突然哽在喉间，说不出一句话来。 瑶昇默默松开手中的气弦，这样不说话，看着顺眼多了。 头顶的双月已升到最高，一张月光做的五弦琴出现在瑶昇的膝头，瑶昇爱惜地轻抚着月光琴：“看在你敢爬上来的份上，今夜赏你一曲，听好了。” 一动不动地被定在树上，眼前的情景，明心忽然想起当年宋竹向她推销乐道之时说过的那个恐怖故事，有一个胧月阁的阁主，用一把木琵琶，灭了一座中型宗门。 而现在，在这座山上，也有一位胧月阁阁主，和一座中型的修仙门派，只是这次连木琵琶也不用了。 月下山头静谧，琴声如水流出，蒙蒙的水雾从月光下生出，缓缓浸润整座天谕山，天谕山上静悄悄的，只有瑶昇的月琴在奏响哀愁的挽歌，没有哪怕一个人破坏这份催人断肠的意境。 不知不觉间，明心已经泪流满面，待发现时，浑身不自觉感到一阵彻骨的凉意，乐修有四障，音障，灵障，神障，和心障，能够突破神障的已是传奇，而妩娘说过，如今天下间，瑶昇是唯一的一个突破心障的乐修。 如果这是他对自己的警告，明心未免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了。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笼罩在山间的蒙蒙水雾终于散去，整片山，变得空荡荡的，死一样安静，树木，花草，虫蚁，鸟兽，依然栩栩如生地立在那里，只是其中已感受不到任何的生命气息。 同样失去生命的，自然还有山上的人，整座天谕山，已变成一座死山，此时的他们，和身下这棵老树，是山上唯一还活着的三个生灵。 “林妩没死，如今的她在不可知之地，想要找便自己去找，还有告诉你的那位龙皇，远岚和乱星海，我逍遥门全要了。” 话音消散，明心压在身上的压力一轻，身边已经不见了瑶昇的身影，明心默念着：“不可知之地吗？” 她想她知道妩娘在哪了。 …… 逍遥门突然在南海加码，胧月阁主亲自出手，一夜之间，天谕道宗上下数千人全灭，其中更包括三位元婴修士。 第二天，大量的逍遥门门人如同凭空出现一样，进驻天谕山，掌控住了往返远岚和中洲之间的交通要道，明心带着少量的鱼人部族，对此也只有望洋兴叹。 事情汇报给敖炘那边之后，海族和昆仑高层的商议，同意将乱星海和远岚北部沿岸“出借”给逍遥门，以作为他们帮助海族取得关键胜利的酬劳。 明心对这个决定也并不意外，娜迦封印未破，说到底，海族的实力比起正魔两派还要弱上许多，想要平稳发展下去，必须靠一方来制衡另外一方，割让土地，实乃无奈之选。 让小万他们和鱼人们带着之前获取的人类俘虏向海族大部队靠拢，明心一个人，孤身越过边界，向远岚洲的深处靠近。木仙记 第185章 溪族 虽然因为逍遥门的强势插入，导致计划出现了些变化，但明心的原目标受到的影响不算太大。 一方面，她和逍遥门之间，借由海族的关系，现在多少算是盟友，逍遥门对她的一举一动盯得不会太严。 另一方面，远岚洲太大，而人族活动的范围太小，就算是人口聚集稠密的北岸沿线，在几个人类聚居点被端掉之后，同样是地广人稀，而这其间有大量优质的原始森林，可以让明心在这里播种属于昆仑石的力量。 甚至于，让逍遥门取代海族占领这块区域，明心还能更放心一点，因为在有他们占据着这片区域，本身就会牢牢吸引住正一宗的注意力，也就不会关心在这片区域的边角处，某些草木妖是否变得太多了一些。 没错，北岸只是一个桥头堡，在远岚洲的更深处，实际上，是道门一直控制着这一片宏伟的大陆，这是明心刚刚知道的。 这样的大事，之所以现在才知道，是因为道门对远岚洲的控制并非明面上的统治，而是潜移默化的，它不显山露水，但又无处不在，牢固无比。 此时回想起来，逍遥门之所以会对乱星海和远岚北岸如此重视，不惜亲自上阵，与正一宗大动干戈，也要抢夺下这片区域，或许也是为了撬动正一宗对这片大陆的主权，未来围绕着这片大陆，两个庞然大物还不知要进行怎样的博弈。 而现在这个统治的核心，就在昆仑山，昆仑神宫。 在瑶光告诉自己她被囚禁在昆仑神宫之前，熟读修仙界地理风物的明心，甚至不知道远岚洲有这样一座巍峨耸立的大山，直到这个名字被瑶光亲口说出来，有关昆仑山和昆仑神宫的蛛丝马迹才从记忆里的各个角落里面跳出来。 比如一部经典的远岚地志上面曾形容远岚洲的地势为：“自西向东，七起七落。”指的是上面的七道主要山脉，而实际介绍中，却只有其中六道的描述，对第七道山脉寥寥几笔掠过。 又比如说，当年那一本讲述了她的本体生死草缘起的《远岚异草志》中常出现“神宫仙人”、“玉玑子”、“赴圣山求药”等字眼，只是关于“神宫”是哪座，“圣山”在何处，“玉玑子”又是何方神圣，都没有明确的介绍，一改这本书事无巨细的卖弄风格。 类似的细节还有很多，“昆仑”这两个字，似乎在所有的典籍书本当中隐形了，然而如果将这些蛛丝马迹都刻意的汇总起来，就会发现，这座山就在那里，对远岚洲的影响几乎无处不在。 究其原因，瑶光虽未细说，明心却隐约能猜到，一定是道门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让“昆仑”两个字从天道当中隐形，而瑶光的那位分身当年之所以将她所创立的组织也起名为“昆仑”，就是为了将这两个字传承下去，不让妖族的子孙们也将它所忘记。 时至今日，随着昆仑的活动越来越频繁，原本隐秘的昆仑，已逐渐走到了台面上，知晓这两个字的含义，更让明心心中感到忧虑，看起来，道门早就知道瑶光设立的这个“反抗组织”，然而它却默许了昆仑的存在和活动，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今的昆仑，还是当年的昆仑吗？ 还有涂连岳那时在白渊说的话，他已经知道她的背后有瑶光，也知道瑶光正在与曾经的敌人娜迦联手，争取复活于世间，如今在中洲，不知有什么正在等待着她和昆仑。 一切的答案，都在每日的清晨，远处地平线上那缕破云而出的霞光之下，那是昆仑圣山的所在，那也是明心的目标所在，不过明心这次孤身深入远岚，并不是真的准备动手，对现在的她来说那还是一个无稽之谈，只是既然到了这个地方，不妨借着这个机会，亲自看一眼这块被迷雾所遮盖起来的神秘大陆。 除了北岸之外，远岚洲少有人迹，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维持着原始样貌的野地，数不尽的草木妖兽，和远岚洲的土着种族，被许多沿岸的人们统称为“蛮族”的部落们。 在远岚洲大地上旅行的途中，明心也没忘记一路“播种”，昆仑石一路撒播下去，以明心如今的修为，凝聚这些神奇的小石头，几乎消耗不了太多的体力，凭着过人的恢复能力，完全不会影响到行路的速度。 半个月后，明心终于接近了她在远岚洲遇到的第一支蛮族部族，按照远岚北部的人族的说法，这里已经是黑黎族的活动区域。 此处是一片森林，和一般的森林不同的是，这片区域的森林几乎全部泡在水里，黄绿色的水流在树木的根系之间流过，遍布其间泥潭旋涡，和隐藏在水下的捕猎者们，让这片泽国更加复杂危险。 从进入这片区域开始，明心便一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远远地窥伺着自己，但对方始终没有露头，明心用神识试探了几遍，也一直未曾找到那个跟踪者的蛛丝马迹，连通过这里的植物网络，都不能让它们显出身形来，这样高明的隐匿之术，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了。 若是用大范围的神识攻击，或许能奏效，不过明心不打算那么做，在这片原始的世界，并不是每一个遇到的敌人都需要打一架，大多数的情况是，彼此试探过之后擦肩而过。 比如说这个。 一只体型庞大的脊犴从前方的你水潭里面浮出高耸的脊背和一颗头来，明心平静地望了一眼这只巨兽，随后举起了手中的妖离剑。 青光浮动，从妖离剑中散发出一种威压，妖离剑是用娜迦的龙角炼制，本身自带一份远古巨龙的龙威，对绝大多数的妖兽来说，这是极有力的威慑，足够让他们主动退避三舍。 这位脊犴显然不是例外，龙威面前，自觉地沉进水底，甩甩尾巴就要游走，在它离开之前，明心传音将它叫住：“劳驾，请问黑黎族的部落在哪里？” 直接被神识侵入识海，脊犴回过头，威胁地向着明心低吼一声，见明心站在那里，没有靠近过来的意思，简单的脑子忖度了一下两方的实力差距，依然在水中划出一道水线，悠悠然退走。 明心忍不住皱眉，这只脊犴是她进入远岚洲之后遇到的最强大的一只妖兽了，实力堪比结丹后期，然而和之前所遇到的妖兽相同，丝毫没有表现出一个结丹妖王应有的智慧，而是纯凭兽性的本能在分析敌我，作出判断。 这里的妖兽，智慧似乎出了些问题，取而代之的是他们的天赋实力，比起中洲那边同修为的妖兽还要强上许多，感知也更敏锐。 至于草木妖族，在远岚洲的这将近二十天以来，她更是一个都没有遇到，若不然她也不会这样积极主动地来寻找这里的土着黑黎族，来询问调查远岚洲的情况，只需要问一问这些生活在这片大陆多年的“地头蛇”们，就能知道所有她想要的信息。 随着脊犴的离开，空气中逐渐泛起一丝凉意，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越发地明显，居然起杀意了？ 因为这片水域的王者离开了，所以终于要动手了吗？但这不符合逻辑，如果它们比脊犴要强，为什么要等待它离开，如果它们畏惧那只脊犴，为什么在脊犴都意识到她的实力，对她退避三舍之后，这些鬼祟的窥视者反而按捺不住了？ “既然想杀我，就出来见见面吧。” 明光一闪，明心镜突然出现在手中，爆炸般的音波辐射开去，从周围的水面上，突然爆发出十几条水柱，最近的一个距离明心的距离还不到三丈远。 水柱爆开，随后在水面上飞速凝结成一个个水人的形状，随后水人抹上颜色，分出棱角，变成十几个人形的生物，这些“人”只有寻常人类的半个高，全身只用一片兽皮或树叶遮掩下体，露出一身黑褐色的皮肤。 纤薄的身形上生着一块块儿石头般的结实肌肉，如同千年的老树根被沼泽浸泡出来树人，口中伸出两跟寸长的獠牙，因消瘦而显得比例过大的一对眼睛当中，两颗鳄鱼似的竖眸凶狠的瞪着，看着便觉难缠。 明心无意一上来就上杀手，所以放射出的音波只是将他们震撼在原地，破了他们的隐身法，并没有直接控制或是干脆摧毁这些沼泽矮人的灵魂。 第一次见到类人的生物，难道是黑黎族？ 看到这些矮人的样子，明心不由回忆起北岸的人族对黑黎族的描述：身长丈八，青面獠牙。 青面獠牙倒是有的，这身高丈八委实差的远了些。 而且，总觉得这些矮人在哪里见过。 “都出来吧！” 明心镜再转，音波不断向更远处辐射开去，所到之处，从沼泽中，从树木积水的叶缝里，凡是有水的地方，就能隐藏着一个矮人，粗略估计，包围在她身边的有百余个，此时在音波的影响下，他们全部抱着头打滚挣扎着，口中发出咕咕的水声。 这水声！明心终于想起来了，是上古时候的一个部族，女娲当年创造的四十九个种族之一，被称为溪族，溪族虽然不如人族和妖族那样突出，但当年征讨十巫之时，同样出过不少的力气。 之所以一开始没有看出来，是因为其祖先是一个长着两颗小虎牙的可爱黑皮肤小姑娘，当年总喜欢跟在瑶光的后面缠着她，且也拥有仙人的实力，能统御四方之水，所以明心对她的印象颇深，而现在的溪族，与乃祖的形象反差不可谓不大，若不是听到了他们用溪族的语言说话，一时还真联想不到。 女娲最初创下的四十九族，除了人族一枝独秀之外，其它的许久都没有听闻在修仙界出现过了，没想到在远岚洲还藏着一支。 “都史，都史，都史！” 少数几个神魂强大一些的溪族率先地喊着，捂着脑袋，抬着镔铁树枝制作的长矛，拼力强撑着向明心投射过来，这些失了力道和准头的长矛对明心根本毫无威胁，让明心感到奇怪的是他们对立的态度，即便明知道不敌自己，也没有想着逃走，而是坚持要攻击自己。 “都史，都史！” 越来越多的溪族开始喊着这两个字节，溪族的语言明心只能算一知半解，勉强会一些常用语，因而也不知道“都史”是什么意思，只好试探着道：“姆哈噜？” 溪族语：你们的头领是谁？ 没有哪个溪族自告奋勇地站出来，只有“都史”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愤怒，明心发现，施加在他们身上的神志枷锁正在逐渐减弱。 难道是发音不标准？ 正当这时，从深林中传来一阵急促的鼓点，似乎有许多人在一起敲动着小腰鼓，一个苍老的声音悠长地喝道：“都史，姆力嘎！” 这句明心听懂了，当年溪族战斗的时候，就是这样喊的。 姆力嘎：杀！ 大片大片的溪族战士从深林中飞窜了出来，与此同时，被明心控制住的百余个溪族也被那战鼓声解开封印，重新变成一滩滩水，藏在沼泽的水流当中向明心包围过来！ 之前发现不了，是因为不清楚溪族的套路，现下直接观看了这些溪族是如何变成水的，脑中稍一计算，明心已弄清这些溪族化形出来的水和真正的水之间的差别，神识扫荡开，整个丛林中的溪族已无所遁形。 最远处三里开外，一个拿着兽骨杖的老溪族正将骨杖高举向天，骨杖顶端镶嵌的宝石闪闪发亮，在他面前是一排二十余个正在用力敲鼓的溪族，这些溪族身上的衣饰稍显丰富一些，增加了头饰和背心，看起来地位高一些。 不想好好交流，那就先打服了再说！ 无视冲过来的溪族战士们，明心人剑合一，身若惊鸿过隙，直传过重重溪族大军，出现在老溪族面前，剑光一闪，先是割破了二十几面腰鼓，随后向着老溪族手中的骨杖斩下！ 剑气临空，一直紧闭双眼的老溪族突然睁开一双鳄鱼眼，骨杖之顶，宝石里放出一缕刺目的白光，居然击退了妖离剑的突刺！ 白光正气沛然，赫然是道门正法！木仙记 第186章 女神 道门的法术？ 明心惊异，若是这是在中洲或云洲的任何一个地方，面对着其他的一群修士，哪怕对方是魔修，明心绝不会意外，然而这是闭塞的远岚洲，在她的面前是整个和当今的修仙界毫无相似性的溪族长老，却在危急时刻发出了这极为纯粹的道门秘法，这就不得不让人心生怪异之感了。 而这白光的威力还着实不俗，挡开刺来的妖离剑后，接着在空中变成一张太极盾，将溪族老人护在里面，老人将骨杖在地上一顿，围绕着明心，空气和下方沼泽里所有的水突然飘起来起来，变成一大团浓白的水雾，水雾粘稠如实体，在其中行动变得困难起来。 于此同时，最让明心吃惊的是她体内的水，竟许多变得雾化，将要不受自己控制一样，从内部制约起自己的行动，并分成两股向着识海和妖丹处攻去。 修士肉身，乃五行属性构成，缺少其中任何一种都将是难以接受的，而水更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环，只是明心却从未听闻过有哪一家宗派的功法，能够直接控制对手身体当中的水，明心观察着空气中的道法痕迹，这又不像道门的法术，反而像是溪族自身传承下来的特殊道法。 事情开始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大批被明心抛在身后的溪族此时开始返回来，离的最近的莫过于二十几个鼓手，纷纷张嘴，吐出一道道水雾，补充汇入到溪族老人释放的水雾里面。 随着新的水雾补充进来，感受到体内造反的水汽越来越多，正在观察这水雾中的道法运行规律的明心不敢再托大，妖离剑在空中一点：妙笔生花！ 从水雾当中，开出一朵朵剑气白花，随后以明心为中心，四面八方漫射开来，乱舞的剑气花瓣切削在靠近过来的溪族身上，如切纸片般划出道道伤口，从中流出黑色的血液，与此同时，从脚下的泥潭里也生长出许多花藤，将所有溪族抓住脚踝甩飞出去。 身上的束缚感一轻，明心身边三丈之内，唯一还剩下的只有被太极结界护在里面的溪族老者，望着里面一脸怒容的溪族老人，明心面露邪笑，躲在个乌龟壳里，真当她没有办法？ 双手在胸前做抱球状，将明心镜环抱在中心，从明心镜的背面，各自飞出一黑一白两团劲气接在太极结界的阴极和阳极上面，随后明心轻轻扭转双手。 她早看出，这太极结界虽然厉害，但似乎不由里面的溪族老人所掌控，只是存放在那根骨杖里面，临时被借来用以防身。 而明心镜的黑白二气，正合生死两意，阴阳轮回之理，再加上明心熟读百家典籍，修炼的更是和道门同源的功法，对道门阴阳太极相关的法术的理解，怕是比起大多数的正一宗弟子还要高深许多，以明心镜之力扰乱这无人操控的太极结界，当真没什么难度。 组成结界的黑白二气在明心的操控下混为一团，太极倒转缩小，从保护里面人的护盾，突然变成了困住主人的牢笼，任凭里面的溪族老人如何愤怒地挥舞骨杖也砸不破，明心收回飞出的妖离剑，抓起地上缩小的黑白圆球，快成一团光影，飞快向上消失在密林的上方。 长老被人抓走，树林中剩下的溪族顿时乱成一锅粥，向着四方四散开寻找明心的身影，可是哪里找得到，直到远处传来一声兽吼，那头被明心驱赶开的脊犴被这边的热闹吸引了回来，畏惧这只沼泽之王的威势，群龙无首的溪族们这才变成水滴，作鸟兽散。 森林中静了一会儿，明心突然又出现在附近的树梢上，原来她跟本没有走远，而是借树木的气息遮掩了自身的存在，藏在附近，神识搜找到那些逃跑的水滴，向着逃跑的溪族最多的方向，悄悄跟了上去。 …… 只要留心，就会发现溪族在这片沼泽林地里面几乎无处不在，数量大得惊人，这也难怪，早在远古时代起，溪族就是以繁殖能力强大，恢复力强，成长快，寿命短而着称的。 在有水的地方，溪族的感觉十分敏锐，明心坠在那一队逃跑的溪族后面，不得不谨慎再谨慎，努力将自己伪装成一片随水波飘荡的树叶，才能不被那些遍布林地的溪族所发现。 逃跑的溪族似乎在朝着一个明确的目标前进，这就是明心跟在他们身后的目的。 这片沼泽林的面积远超明心的想象，跟在溪族们后面整整跑了一天的路之后，水逐渐变深，树木渐驱稀少，直到前方传来轰隆的水声，水流变得湍急，那是一座瀑布。 此时的这支溪族人队伍已经比一天前缩减了一大半，沿路上，他们不断向其他的溪人们传播“都史”到来的信号，现在都史之名，恐怕已经在整片沼泽林地当中传播了开去，很多原本在队伍当中的溪族分离了出去，带着其它的溪族组成一支支队伍，成群结队地搜寻着明心的身影。 这些溪族是见过她的面貌的。 明心有些郁闷，连人族都还流传着女娲的传说，这些溪族也是女娲留下来的孩子，见到她这幅尊容，好歹也该稍显尊重一下，而不是如现在这样如临大敌吧？ 穿过最后一段林地，前方果然是一道大瀑布，整个大地在前方如同被人凭空挖走了一块，形成一个宽千丈有余的圆形深坑，极目望去到处都是一片汪洋泽国，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的水流沿着笔直向下的峭壁跌落，形成一道圆形的大瀑布，将整个谷地围成一圈包围在中心。 从瀑布上方看下去，下方一座圆锥形的山峰耸立在谷底的正中心，上面水流环绕，建立这一座座矮小的建筑，这里似乎是溪族人的城市。 与袖珍的建筑形成反差的是，山顶上，矗立着一座约有十丈高的人形金像，那熟悉的样貌，明心目光微凝：女娲？！ 不对，下身是人身而不是蛇尾，而且神态也不一样，女娲的塑像慈和、纯真，而这座金像，目光放空，双手握着一把宽厚的大剑拄在身前，剑尖插进地里，仙裙飘飘，头戴冠冕，身后背着一方八卦盘，整个雕像显得高贵、空灵，而冷漠，如目空一切。 这样精美的工艺，栩栩如生的微表情刻画，明心无法说服自己，是因为溪族人的技艺不精才造成了这样的差别。 虽然从其它那些简陋的建筑风格来看，溪族人确实缺少艺术细胞…… 一幕壁画似的影响突然从记忆深处跳进脑海，那是人祖高擎着一把大剑，斩下巫王的头颅，明心记起来了，那把剑，轮廓就如同雕像手中持着的这一把一样，那是姮娥吗？！ 遥望过去，雕像周围，属于信仰之力特有的能量气息环绕着，仅仅从远处观望就能感受到那信仰之丰厚，甚至让雕像的表面都放出神圣的光辉，让姮娥的塑像显得更加高不可攀。 如此浓郁的信仰之力，明心只在龙渊城的娜迦神殿当中见过，按照这个规模，怕是整个溪族的信仰都附加在这上面了吧？ 看向手中的太极球，里面的溪族老人被关了一天，闹了一天，依旧精力十足，在尝试了各种暴力破解方法未果之后，此时早已转成的言语攻击，口中叽里咕噜的溪族不断冒出来，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词，料想不是什么好话。 如果是这样，他能够使用道门的法术，就能够理解了。 那群报信的溪族已经下去了一段时间，这会儿溪族城池里面的人应该都知道“都史”到来的消息，也不知这溪族的城镇里会不会有什么元婴一级的存在。 明心滴溜溜地转着手里的圆球，下去之前，先把这个爱说脏话的老头儿搞定吧。 …… 溪族的神识结构和妖族人族的都不相同，不过毕竟都是女娲从一个模子里造出来的，有些事情一通百通，稍废了一番功夫，明心总算撬开了这位溪族祭祀的脑子（不是字面上意思）。 这位溪族的祭祀也勉强有相当于结丹的修为，之所以说勉强，是因为他的修为是靠着本人纯洁的信仰，被“女神”的赐福提升上去，本身的实力最多相当于筑基后期，所以在女神赐予的“神力”被明心反制了之后，就彻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从他身上，明心首先将溪族语言刷到了及格线以上，总算明白过来“都史”是什么意思，以及溪族为何那样仇视她，因为在溪族语言中，“都史”意味着龙。 如果说巨人是金之子，那么溪族人就是水之子，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当年征讨十巫之时，溪族作为海中作战的主力，和统御大海的娜迦龙族结下了不解之仇，虽然龙族早已销声匿迹，但这份仇恨却沿着血脉一直延续到了现在，所以当明心在森林中亮出了娜迦龙角制作的妖离剑时，才会由跟踪改为一拥而上。 至于为什么会信仰姮娥，按照这位从小就被当做女神祭祀来培养老人的思想，那是从有史以来就如此，一直如此，并且天经地义的事情，某个邪恶的都史（没错，说的就是你！）伪装成女神的样子，简直是最邪恶的亵渎，要被剥皮拆骨的。 对了，现在的溪族不再自称溪族，他们自称黑黎族，这个人类为他们取的名字。 还有一个明心很感兴趣的消息，每年三月，会有圣山上的神使降临在黑黎峪——也就是瀑布下面那座城镇，来赐下神的懿旨，也就是这个月里。 也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溪族的势力范围内才会到处都是溪族的岗哨，就是为了迎接神使的到来。 明心不由感叹，当年溪族也是从十巫之战中存活下来的大族，有仙人等级的强者坐镇的，如今却如此虔诚地摆倒在其他人的祖先脚下，怎能不让人唏嘘。 这样的情况不是个例，听溪族老人说，溪族周边的区域，还有几个信奉女神的盟友部落，当然也有少数信奉邪神的亵渎者，溪族和其它几个大部落经常合力清剿。 远岚洲的形式，比她想象的还要严峻一些。 对那位即将到来的“神使”十分好奇，明心也不会在这里干等着，趁着大批的祭祀都被派出去寻找“都史”的机会，明心偷偷潜入这座黑黎峪，在山的深处找到了一家看起来地位较高的祭祀的住所。 如今高阶的祭祀要么在山地下的神庙里筹备迎接神使，要么出去抓她了，所以这些祭祀住所就空了出来，明心在这里找到了一些书籍，将溪族语的等级再往上拉了拉，顺便也将溪族的几个“友邦”部落的语言简略地刷了刷。 几十万年过去，溪族人原本的典籍已经完全找不到了，能找到的只有一些用溪族的黑血写在水中的宗教书籍，都是讲述怎样虔诚侍神，获取加持，可以类比于使用信仰之力修炼的功法。 除此之外明心还发现了明显带着道门风格的丹药，法器，一切都说明了溪族信仰的改变，和道门脱不了干系。 她一直以为道门都是讲求自身修行，清静无为的，现在看来，如果整个远岚洲都是这样的话，那么正一宗收集的信仰之丰厚，比起普济寺和书院恐怕也不遑多让。 剩下的时间，明心就在混在溪族当中，观察着这里的风土人情，这样等了五天之后，大量的祭祀开始返回黑黎峪，从远方传来的消息，神使就要到了。 黑黎峪的地下是一片复杂的溶洞体系，从沼泽中流下来的水，正是从这里不断地流进地下河，这才没有将黑黎峪这座低洼填平。 而侍奉女神的神殿也就摆放在黑黎峪正下方的溶洞当中。 从进入这里开始明心就一直用一根花藤偷偷向下打通通往神殿之路，并赶在神使到来之前顺利完成，借着这根花藤，明心不必亲自蹲在祭祀云集的神殿里，只需要待在山上面，灵魂附着在这根花藤里面，就能观看到神殿下发生的一切。 现在这根小白藤就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偷偷露出头来，注视着出现在神殿当中的那个人。木仙记 第187章 神使 所谓的神使，在明心看来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筑基男道修，唯一不同的是，一般的道修讲求风华内敛，而这位，却整个人都散发着道门清晖，恨不得将自己变成一盏明灯。 不过这道门清晖，与他身上聚集的浓厚信仰之力融合在一起，再配上那矜贵禁欲的冷面孔，飘带飞扬的骚包道服，倒是也有那么几分唬人。 明心默默想着：不就是个神棍吗？老娘做起来比你像多了！ 最起码她长得比他好看啊！ 几乎所有地位稍高一些的溪族人都聚集在这地下溶洞里，向着神坛上那位高大（这一点无可置疑）威严的神使顶礼膜拜。 来自溪族的信仰有如实质，“神使”索性就在神坛上盘膝闭目，借着这信仰之力修炼了起来，氤氲的金色雾气随着“神使”的吐纳在他身边泛起，让坐在神坛上的他更加神圣庄严，信仰太多，神使根本无法全部吸收，雾气弥漫，剩余的金雾纷纷飘进祭祀们的体内，赋予他们“神力”。 明心在一边看的打哈欠，道修修炼动辄闭关数载，若是这群人真的这样修炼上几个月，她还不如直接将这神使截了走。 好在众人没有给明心犯罪的机会，仅仅持续了一天之后，“神使”祭出一方承露盘，将溶洞中金雾吸收一空，凝练成盘中的十三颗圆润可爱的金露。 神使脸色微沉，似乎不太满意，用空灵的嗓音道：“今年的恩露又是十三颗？” 众溪族大骇，忙将头扣的更低，为首的大祭司用生疏的人族语言道：“神使大人恕罪，我一定带领族人日夜敬奉膜拜女神殿下，明年奉献更多的恩露！” “神使”轻哼一声，训斥道：“敬奉在心，不是顶礼膜拜就能代表对女神的忠诚，只有让女神看到你们的行动，才会对你族赐下更多的恩泽，蚩离，你可知你该当何罪？！” 溪族大祭司哆嗦了一下，忙叩首道：“请神使明示。” 神使微微抬高承露盘，金露浮空飘起，在盘上旋转，他冷声道：“神宫命你清剿亵渎者这么多年，然而你却毫无建树，让亵渎者越加猖獗，如今，更是混进了这祭礼当中！” 角落里，白色的花藤向后缩了缩，难道被发现了？这神使倒比她想象的要厉害一点。 下面的溪族众祭祀反应比明心还要大得多，纷纷叩首，赌咒发誓绝对对女神忠诚云云，目光来回乱飘着，仿佛在观察谁才是那个亵渎者。 这一群祭祀当中，至少有十几位远强于太上那位神使，大祭司更是有元婴级别的实力，然而此时却同时在一个筑基道修面前瑟瑟发抖，这情景如此荒谬，明心甚至感到一丝悲凉，以至于没有立即逃跑，这样一群溪族，就算被他们发现，又能拿自己如何呢？ 而且看这个样子，找到的当不是自己了。 终于，台上的神使对这效果满意了，承露盘中一滴金露突然飞出，直落入一个明心对面的角落，飞进一个溪族女孩儿的体内，女孩儿凌空抓起，飞到中心落在神使的手中。 那是个最偏远的角落，明心不知道溪族成长历程是怎样的，只是从看起来，那女孩儿小的像个三四岁的孩子，她穿着最低阶的祭祀衣服，此时正在金光之中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啜泣挣扎着。 神使对此毫无动容，他探手，从女孩儿的衣襟当中扯出一个寸长的小小塑像。 看到雕像的那一刻，满殿哗然，不少低阶祭祀和平民直接谩骂出声，前方的中高阶祭祀们更是叩首不止，愤怒的谩骂和诅咒声中，女孩儿颤抖地更厉害，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让她几近崩溃。 见此情景，明心索性大胆一些放出一缕神识触角，伸进地下神殿的中心，打量着那个塑像，那是一个小小的黑木塑像，雕刻的手法虽然远不如山顶那座姮娥的金像精美逼真，但那简单的几笔，却十分形象地勾勒了出一个黑黑的溪族女孩儿，她手拿着一根长矛，矛尖上插着一条小蛇，正咧嘴开心地笑着，露出两颗小獠牙。 这看起来就是一个孩子的玩具，明心记得这些天在寨子里面游荡，也在几家溪族的家中看到过类似的款式，原来这并不是一种玩具吗？ “住口。”神使突然扬声道，声音在溶洞中回荡，神庙里霎时安静下来，只有女孩儿的呻吟还在持续，神使身上的神晖开始灼热，满意于此时的气氛，男子的眼底不自觉露出一丝轻蔑，“都抬起头来，这就是亵渎者的下场！” 女孩儿身上的金辉陡然变得更亮，然而金辉并不刺目，反而将光辉中的女孩儿照的更加清晰，如在每个人的眼前，在女孩的一声尖叫中，黝黑紧实的皮肤迅速干瘪下去，指甲和头发最先变成干枯的沙土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对生在水中的溪族来说，被灼干成沙土是最残忍的刑罚。 山上的祭祀小屋里，明心烦恼地挠了挠头。 她作死地把神识触角伸过去干什么，远远地看着不是挺好的吗？ 这个距离上，她刚好能救…… 但现在动手，虽然小女孩儿肯定能救出来，但是下面的祭祀不在少数，有他们忠心护卫，那神使有四成的可能性逃掉，说不定她也要挂点彩，而若是等到神使离开溪族部落再动手，失败的可能性就无限趋近于零。 这样纠结的时候，明心发现自己的大半神魂已通过那根花藤来到了神识的身边。 似乎，本能又一次比理智快了啊…… 那就当一次好人吧！ 祭坛上神使正满意地欣赏手中的神辉，他当然知道这是这些愚蠢的蛮族的信仰之力聚合成的假象，但这不妨碍他此时的感觉极好，那种被数万人崇拜，生杀予夺全凭自己一念之间的虚幻快感那么美好，就算短暂地迷失一会儿，也是人人都可以理解的。 但做些美梦虽无伤大雅，前提是不要被人打破，否则，就会变成双倍的梦魇。 面前奄奄一息的黑黎女孩儿突然转过脸来，被神光灼烧掉了一半的枯瘦脸颊上，一双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的鳄鱼眼斜楞楞地盯着他，随后突然脱离神光，张开只剩骨头和尖牙的嘴，咬在他的脸上！ 剧痛袭来，神使猛力地拍打咬在自己脸上的骷髅，用力想将它扯下来，然而那骷髅如焊在他的骨头上一样，无论如何拉扯也不能扯动分毫。 视觉和嗅觉都被封在那一张黑黝黝的大口里面，看不见也听不见任何外面的声色光影，恐惧不断加深，随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撞了自己一下，神使脚下一个踉跄，向后摔了下去。 而在其它溪族的眼中，呈现出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本来高高在上的神使，突然扔掉了手中的承露盘，双手死死抠在自己的脸上，他太过用力，以至于几根指尖深深插进肉里，他仰着头，一张大嘴因恐惧而大长着，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血液顺着被手指挠破的脸颊流进嘴里，看起来分外诡异可怕。 溪族人慌乱起来，然而却没有人敢上前，神使是女神的使者，他们不能走上那座祭台，此时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女神安排的另外一种旨意。 大祭司从地上爬了起来，直觉让他感到有什么地方出了岔子，然而连他也不敢去冒犯神使，他号召着其它的祭祀唱起圣歌，召唤女神的神光降下，驱除一切的邪祟。 金光如瀑降下，然而没有用，神使快要将他的脸都扯掉了，祭司们召唤出来的神光只是让他的伤口全部复原，却无法让他将手指拔出来。 因为根本没有什么邪祟，他只是被明心的神识攻击扰乱了精神。 虽然有信仰之力加身，但神使本身只是一个筑基修士，以明心如今的神识强度和操控技巧，想要扰乱一个筑基修士太容易了。 只是没想到效果这样强烈持久，看来是他的心境本来就出现漏洞，以至于被乘虚而入。 与神使大人的惨状相对的，是那个女孩儿，原本被神辉灼烧的伤势正在飞速地复原着，她坐在金光中，丝毫无恙，女娲创造的每一个种族都有独到之处，溪族比起巨人虽然力量和寿命都弱了无数倍，但他们拥有强大的繁殖能力和再生能力。 何况，明心为她加了点料。 一株莲花从坚石制作的祭台上凭空生出，冉冉升起，开出一朵青莲，将女孩托在上面。 于是，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施加惩罚的神使在众目睽睽之下躺在地上，亲手惩罚着自己，而原本的亵渎者坐在青莲上，身放金光，如同圣童降世。 明心此时神魂已经完全来到了底下，神识一直注视着神殿里，敏锐地发现，角落里的两个祭祀露出动摇思索之色，手掌偷偷捏住了自己的衣襟。 那里面，会不会也有一个这样的黑木塑像呢？ 同样察觉到某种绝不该有的人心浮动，大祭司终于沉下脸来，大步走向祭台，明心眼睛眨了眨，神棍装完了，该走了！ 头顶的岩壁突然破开，一道青光从中罩下，正好将那方小小的祭台全部罩在里面，那冰冷的剑光如死亡本身透过深渊凝视着所有人，连大祭司也不由将脚步停顿了半秒，就是这半秒，两跟细长的花藤已经从破洞中飞下，捆着神使和那朵托着女孩儿的莲花，嗖的一下飞出洞口。 大祭司浑身一凉，本是水做的身子，刹那间仿佛冻成了冰。 “托斯，姆力嘎！” 愤怒的吼声从洞口中传出来之前，明心已魂魄归位，接过两人，同时引动了埋伏在剑洞内部和溶洞出口的火龙草种子。 自从来了远岚洲，她可是捡了不少有趣的种子呢。 惊心动魄地爆炸从黑黎峪的每个角落里传来，整个山峰为之震动，水流改道，淹没了溪族的房屋，一片混乱当中，明心已带着两个俘虏飞快地飞出了黑黎峪向密林深处进发。 明心的手段，只能算是延缓一些追兵到来的速度，虽然延缓不了太多，但聊胜于无，在密林当中与追来的大祭司进行了一场惊险万分的追逃战之后，第二天傍晚，明心终于脱离了溪族的追踪，此时她已飞出了溪族的势力范围黑黎泽，来到南部一处林木稀疏的乱石山当中。 手中的两个俘虏，溪族女孩儿受惊过度，这会儿还浑浑噩噩的不知所措，另一个神使倒是在明心的强制之下停止了自残，然而双目无神，显然还没有完全从梦魇中摆脱出来。 明心在周围设下一个简单的防御结界，先处理起自己的伤势起来。 这溪族的武器上面也不知淬了什么毒，连她的自愈能力都不能抵消这毒素的伤害，明心只能先用原始的办法将那些无法愈合的创口先包裹住，随后运转功法，借天地之道，慢慢将自己的身体复原。 月落日升，运转三个周天之后，明心才勉强将伤口都封住，留在体内的残毒只能慢慢拔除，睁开眼来，那神使早就清醒了，只是苦于被明心用禁制封住了修为和行动，只能干瞪眼望着敌人慢慢恢复。 “这是青云诀？你是谁，为什么会用青云诀？！” 明心慢慢走过去，拍拍神使大人还留着疤痕的脸颊，“这位小道友神使做多了，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变成神了吧？” 这羞辱的动作让男子呼吸一滞，随后就看到头顶那女子的瞳孔越来越大，如血海浇下，将自己吞没…… 满意地搓了搓手，明心准备享用他的记忆，神识刚刚投入进去，却突然脸色一边，猛地将那神使踢出去，地面上生出一张海绵似的肥厚粉红花朵，将自己和那溪族女孩儿倒扣在下面。 从飞出去的男子双眼中，放射出两道寒星，紧擦着花瓣的表面，打在明心依靠的石山上，轰碎石山，乱石哗哗落在花瓣外面，可想而知若是明心稍慢一点，被洞穿的就是她的眼睛了。 明心神识注视着外界，飞星撞碎石山之后，速度不减地分成两个方向，向远方飞遁，明心立即从花瓣下面冲出来，在空中分体，自己与二号一左一右追赶上那飞星，一个用剑，一个用镜，将逃跑的飞星从空中斩落，摘下飞星在手中，明心皱了皱眉，斩碎的飞星只是一个空壳，里面空空如也。 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脸颊：“还好先护住了脸。”木仙记 第188章 火种 两颗飘零的光尘从西北方而来，如春天的桃花撒下的花粉落在门前的幽潭里，在水面上轻轻化开，渲染成水墨皮影般的影像。 精舍中闭目打坐的白胡子老者微微抬了抬眼皮，透过敞开的门看向水潭中的幻影。 幻影不断变化，却总是模糊不清，直到最后一刻，老者轻轻地隔空点了一下水面，模糊的画面停住，变得清晰，一个长着对桃花眼的年轻男子风骚地隔着水面向老者抛来媚眼，那贱兮兮的笑容格外的欠揍。 老者挠了挠眉毛，居然能把他的灵星毁成这个样子，以至于连传回来的影像都不清晰，这男子的修为绝对不凡。 太久没有回大陆上了，是魔宗新生的后起之秀吗？ 信手从地上吸起三颗石子，投进水面当中，石子翻滚着沉进水底，等了一秒，十秒，水面渐渐恢复了平静，石子再也没有浮上来。 老者皱起了眉，这个人，他居然算不清？ …… 山的那边，让人算不清的明心正为自己提前该换了面貌而感到庆幸，谁能想到，这么一个活灵活现的大活人原来是一具傀儡假人？ 不过望着手中两个被破坏掉的菱形小铜盒，上面描绘的灵纹，总让她觉得里面缺少了什么，是不完整的，若是里面那东西已经逃走了的话，虽然自己没有在他的面前露真容，但难保有没有记录下了她施法时的痕迹，让人有迹可查。 总之，先换个地方吧。 从乱石山中奖溪族女孩儿扒了出来，这种远岚洲特有的花卉很好地保护了她，即便压在数十吨重的石头下面也没有伤到分毫。 再看那边的“神使”，空洞的眼眶里面赫然是如玉的光泽，包围在他身上的神光和道蕴已经褪去，离开了这些东西的遮掩，过于机械化的骨节，和迅速降低的体温，无不证明了他并非人类的事实，这是一部精心打造出来的拟人傀儡。 而最可怕的是，在对他施加引魂术之前，明心根本不曾发现他是傀儡，他的灵魂是货真价实的，只是身体是人造的，而且手段很高明。 小心翼翼地用神识将这具傀儡的身体上下扫了一遍，确认上面没有其它“钉子”之后，明心也将他收进器府，离了开去。 明心没有走地太远，而是按照那位溪族老祭祀的记忆，来到他们所说的亵渎者们的活动区域，这个时候，在明心不断地治疗和精神力安抚之下，小女孩儿终于醒了。 醒来的小女孩儿非常感动，深情地咬了明心一口。 提起手，望着左手腕上夹子似地紧紧咬在上面的女孩儿，明心无奈道：“省省力气吧，你咬不动我的。” 女孩儿不理，只狠瞪着明心，虚弱的她，只能将所有的力气聚在一点，寄希望于死之前给这只可怕的“都史”带来一点点伤害。 明心摇头：“好人果然不好当。”盯着女孩儿的眼睛，催眠术施展开，女孩儿虽然只有淬体的实力，但却比那个傀儡灵魂意志坚定很多倍，明心花了一番功夫才将她攻陷，从手腕上卸下来。 这一次没再出幺蛾子，顺利地看到了她想要的记忆。 关于那个黑木像，还有所谓的亵渎者的真相。 从女孩儿身上得来的真相很简单，黑木像是她母亲留给她的，而她的母亲早就在一场和妖兽的搏斗当中死了，原本女孩儿将它藏在家里，偶然的一次机会，让她发现佩戴着这个黑木像祈祷时，更容易获得神力，所以才会奖它佩戴在身上。 至于更深的真相，明心闭目静听，真相很快就要来找她了。 浓密的原始丛林里，数以万计指甲大小的冰凌，突然从暗林中飞出，气温骤降，冰冷彻骨；与此同时，一丛暗影在地下悄然接近明心的脚下。 明心微笑，总算比那些溪族的强上一些，难怪这么长时间还没被剿灭干净。 明心镜祭出，“滴咚”一声，如露珠从叶片上落入水洼的声响，漫天的冰凌突然停下，一齐破碎成蒙蒙的冰雾。 森林，变化了。 群魔乱舞，身边的森林整片地扭动狂舞起来，根系将大地之下滚动成波涛，从密林中，不时传来惊慌的低呼，和法术利刃打击在树木上面的噗噗声。 很快，当冰雾散尽时，森林也恢复了安静，七个被树木藤蔓结扎地严严实实的“人”被森林送了出来，三个是溪族，其余的四个…明心目光微闪，也能从女娲当年创下的新种族中的几个找出相似的痕迹。 只可惜没抓住那个黑影。 也不管明心能否听得懂，几个被抓住的俘虏发挥了嘴臭的真谛，尽量弄出很大的响动，想要吸引明心的注意。 而那个黑影，虽然暂时销声匿迹，但明心知道他就在不远处，筹划着新的一击。 她所说的强，并非这些亵渎者的是实力，而是这份懂得审时度势的精明。 眼看局面就要陷入僵局，明心拍了拍手，所有绑扎着俘虏们的枝叶藤蔓同时一松，慢慢退回它们原本应该在的地方，被丢在地上的俘虏们被这突然的变化弄懵了，一时也摸不着头脑，面对着眼前危险的人类，不敢轻举妄动，纷纷拿起武器躬身戒备着。 众目睽睽下，明心大方地蹲在地上捡了一颗石子，向着林子里一个方向投去，一边起身用溪族语言道：“出来吧，我们谈谈。” 被叫破了藏身之地，黑影索性也不再扭捏，枝叶晃动，一个身形高大，皮肤黝黑的健壮青年从林木中走出来，他的脚步无声而矫健，如一头丛林中长大的黑豹。 这个人……明心意外地挑了挑眉梢，暗叹这世界真是小，居然这样也能见到一个熟人，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曾经一起参加过她的那届白马会的，远岚蛮族兀骨力。 虽然如今的他早已褪去当年的倔强和青涩，变得沉稳而成熟，但凭借修士的记忆，明心还是能一眼看出他就是当年那个人，他赤裸着上身，脸上涂着油彩，曾经展露无遗的锋芒如今被隐藏在那结实而干练的肌肉线条当中，隐藏在古井无波的双眸里。 当他出现的时候，所有其他的“亵渎者”都放下了忐忑，找到主心骨一样，指向明心的武器再次充满了杀气，这是一位成熟的王者。 不是听说白马会之后，他被瑶昇带走，收入逍遥门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把她给我。”兀骨力用中洲通用语道，发音稳定，十分的标准，不看他周围那群异域风情极强的喽啰，几乎看不出他是远岚的蛮族。 “给你可以。”明心将昏睡的女孩儿抱在怀里，弄了弄她额前的碎发，抬头道：“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明心微笑道：“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兀骨力沉声道：“没有在威胁下建立的友谊。” “说的有道理。”明心将手中的女孩儿轻轻向前一送，灵力推送这女孩儿慢慢向前飘去，飘到离兀骨力五尺远时，一个溪族女子猛然变成一片水雾接住了女孩儿，随后飞速化形退回到兀骨力的身边，试探地在女孩儿的身上摸了摸，这才松了一口气，向着兀骨力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明心双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谨慎的样子，“怎么样，现在可以谈了吗？” 兀骨力抬了一下手，三个溪族得到指令，毫不犹豫地护送着那女孩儿远离开，其他留下的人犹豫了半秒到一秒不等，也听从首领的命令放下了指向明心的武器，四散到丛林中去警戒。 明心目睹着这一切，赞赏于这些人的纪律性，同时也道：“其实不用这么麻烦，这片森林都在我的监视之中，不会有人偷听的。” 兀骨力如没听见明心的话，径直道：“你不是那些假人，你是谁？” 假人，说的是那位神使吗，这么说像神使这样的有灵魂的高仿傀儡不止一个，而且兀骨力他们早就发现喽？ “我吗……”明心想了想，突然摘下了掩盖脸型的面具，由男装换成女声，坏笑道：“同学，还认识我吗？” “是你。”兀骨力拧了拧眉，“你不是死了？” 她消失了一百多年，中洲都盛传剑凌云的徒弟已经死了，这个传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连这个都知道，看来他还是在中洲待了些时间的，而这些年她重现人间后，在南海闹出来的风头不小，他不知道，说明他们现在的信息状况已经很闭塞了。 信息一闭塞，其它的条件肯定也不会太好，看来这群人在远岚的近况不容乐观，而且这里和北岸并不太远，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和逍遥门已经没有什么联系了？ 一瞬间分析出了这么多事，明心摊手道：“很抱歉让你失望了，除了我还没死之外，想不想听点外面的最新消息？” 兀骨力不为所动：“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明明刚才是她打赢了吧？怎么好像突然就变成她委曲求全了？这个头开了，以后……管他什么以后，先把人拐上船再说！ 从器府里抛出那个神使重重砸在地上，明心挑眉道：“这个理由够了吗？” …… 兀骨力是个谨慎而又不乏果断的人，在明心漏了一手诚意，再展现出“你不和我交朋友我就死追着你不放”的无赖精神和无赖能力，自觉在树林中不可能甩掉这个没脸没皮的跟屁虫之后，兀骨力将她带到了亵渎者们的临时营地。 亵渎者当然不会叫自己为亵渎者，在这里他们自称火种。 兀骨力不怕暴露自己的营地，是因为火种们的营地完全就是一片临时搭建起来的树屋，岗哨散布出几十里远，只要有风吹草动，马上就能抬屁股走人，不用做一点留恋。 营地里的蛮族约有三十余个，算上分布在周围的岗哨和出去捕猎的人，这只火种的总数应该在七十到一百之间，修为实力参差不齐，其中最强的当属兀骨力，有结丹初期的实力，最弱的甚至还有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被母亲抱在怀里哺乳着。 到了这里，明心总算明白所谓火种和亵渎者的名字从何而来，这些来自各个部落的蛮族，他们信奉着自己的神明。 这里的蛮族明心许多都能从上古女娲创立的四十九族当中找到原型，从那各式各样不同的神龛神像中，凭着女娲圣殿里获得的记忆，明心多少猜测出来，这些蛮族崇拜的是他们各自的祖先，譬如溪族的那个黑木像上的小姑娘，就和明心印象中那位萝莉仙君的形象很有些类似。 出于对首领的敬重，众蛮族对跟随兀骨力到来的明心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敌意，而是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毕竟像这样白白嫩嫩的人太少见了，明心也多回以善意的微笑，其中唯有溪族人对她的态度冷淡，最近连番使用妖离剑战斗，她身上属于龙的气息难免会散发出来一点。 兀骨力的树屋并不比其它的蛮族更华丽一点，它搭建在营地里最高的一棵树梢上，同时也担任着警戒哨塔的职责。 “你看到了，我们能和你交换的东西不多。”在树屋的周围设好结界，兀骨力道。 明心一直观察着他的动作，这布阵的手法，至少比她要高明一些。 “你们是唯一的火种？”如果是那样的话，明心确实要重新考虑合作的意象了，火种的营地说好听是方便快捷，说地直白些就是穷，穷的叮当响，虽然以蛮族天生高超的实力，自给自足没有问题，但想要做点大事就纯熟白日做梦了，有和他们合作的精力，明心还不如着重培养她的草木大军。 “所有信奉旧神的人，都是一枚火种。” “但是火种越来越少了，不是吗？”从那些溪族的言行就能看得出，孰强孰弱。 “火种永存。”说这话时，兀骨力表现出铁一般的自信，这自信带着血与火的壮烈深沉，让明心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伪神的信仰必将被推翻，先祖之火会燃烧在圣洲的每一个山峰！”木仙记 第189章 结盟 明心不会凭兀骨力的两句豪言就断定火种是一只潜力股，正如兀骨力也不会因为明心杀了一个“神使”就全然信任这个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对于两个处于弱势的群体的联盟，注定还要更小心谨慎些。 互相信任，从交换信息开始，明心告诉了兀骨力关于南海海族的战事，正一宗在战争中的失利，逍遥门占据北岸的消息，兀骨力对这些事问的很细，看起来这信息对他的用处很大，明心很期待他会对新的形势做出如何的反应。 而反过来，明心从兀骨力那里获得了许多有关远岚洲之前未曾听闻的消息，远岚洲如今共有十九个大部落，几乎全部改信了“女神”为信仰，这十九个大部落占据了远岚洲所有最为富饶的区域，拥有最庞大的人口和最强的实力，溪族在其中只能算得上弱小的部族。 而剩下的小部落，大多生活在环境险恶之地，或是像兀骨力他们这样过着流散的生活，这些才是火种主要生存的土壤，而小部族们长期面临着来自远岚洲凶险的自然环境，以及来自大部族的清剿，所以生存条件十分堪忧。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数十万年来这些种族却一直顽强地生存到了如今。 而在十九个大部落之上，许许多多来自神宫的神使搭建了起了信仰女神的网络，神使们每年往返于大部族，监视各大部族清剿不信奉女神的小部族和火种们，同时从大部族收取大量的信仰结晶——恩露，以及各部族搜罗的资源，送还到女神居住的神宫当中。 作为奖赏，神宫将一部分用各族奉献的资源炼制的灵丹和法器法宝赐予各部族，并赐下神力的使用方法。 “神使，都是这些傀儡吗？”明心道。 “我所遇到的都是，不要小看这些傀儡，你这次碰到的只是其中最弱的一个，神使当中最强大的，拥有不弱于元婴期的实力，它们是最无情的杀戮者。”说这话时，兀骨力脸上露出深深的憎恨，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往事。 明心望着树屋门外，手指轻轻敲在膝盖上，若有所思：“那么，神宫从来没有向其它的部落传授过功法，是吗？” 兀骨力的情绪波动只是一瞬，很快又恢复了一个首领应有的冷静：“在神宫眼中，各族不过是一群奴隶，主人可以给奴隶饭吃，但不会让奴隶拥有真正能威胁到自己的武器。” “所以你会自己跑到中洲去？”下面的树林里，一个蛮族孩子正在对着木桩用力地打着拳，明心了然地点点头：“是了，你教了他们人族的功法。” “人族的功法并不完全适应蛮族的体质，而且不同的蛮族之间体质差异也很大，这些年我一直在摸索。”兀骨力郑重道：“我听说有很多功法。” 明心了然，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不过这也说明，他们的信息交流还是很愉快的，放在刚才兀骨力可不会提这种事情。 “书院是有很多功法，不过我读过的不过寥寥，我不知道你从逍遥门都学了多少功法，我想我们的储备应该差不了太多，况且那些功法都是针对人族的，我也不认为多了这些会对你们有什么区别，这点你在逍遥门学艺的时候应该有体会。” 她自己是个异类，因为被昆仑石的力量改造过，所以对大多数的人族功法都能适应一些，更是在修炼的初期就幸运地得到了青云决，对于大多数的妖族其它来说，想要从人族的功法中找到适合自己的，无异于抽奖，而且中奖率极低。 同样的情形对蛮族也是同理，而且许多蛮族们的情况还不如妖族，妖族最初是由一些荒族中的异类异变进化来的，削弱了天生的力量，却也因此获得了更强的成长性，这些为自身的族群所不容的异类被瑶光收罗起来，这便是最初的妖族。 所以大多数的妖族依然保持着一些荒族的特性，由天生拥有力量，转为天生就知道怎样去修炼获得力量，并随着修为的提高逐渐觉醒天赋。 而远岚洲的蛮族们，就目前来看，基本上都是女娲创造出来的四十九个“孩子们”的后裔，相比妖族，他们遗传荒族的特质更少，出生之时只是懵懂一片，需要在长辈的教导下不断历练成长。 这并不是说女娲偷工减料，她在每一个孩子身上她都投入了极大的心力，让每个孩子都有独特的特性，并为他们量身打造了最适合的修炼方法，当初从讨伐十巫的战争中存活下来的很多孩子们，也都成了仙级的强者，创立了自己的修炼文化，并不输于那时的人族。 只是这些东西都是需要一代代继承和发扬的，其中最成功的典范就是如今的人族，而现在的远岚蛮族们，大多数属于本族的文化和修炼方法都在历史的长河中，或被动或主动地遗失了，失去了传承，以至于兀骨力只能远赴中洲去学艺。 其实关于兀骨力他们如今面对的窘境，明心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那就是她所修炼的青云诀。 青云诀，或者说女娲传授给她的这部功法，是女娲在综合了她在创造所有这四十九个孩子的过程中获得的感悟，将它们综合起来创造出的修炼法诀，以匹配瑶光的修炼，相当于所有这些种族功法的总纲，只要有心，就能够从青云诀将这些东西提炼出来，结合今天的修炼体系，创造出适合所有蛮族习练的新功法。 只是这个办法现在如今她还在摸索，随着修为的提升，她越发的发现这部青云诀绝不仅仅是灵力运行的法门而已，更深的层次当中，是对天道的理解和运用，不可口述言传，只能通过切身的体会，就如她最开始获得的那份青云诀的起篇那样，用一股外力的帮助，让学习者自己领悟学会怎样适应天道，这才是青云诀的真谛。 而怎样创造出这股外力，将这门功法传承出去，变成适用于妖族和蛮族们的青云诀，明心修行日短，现在还在不断地摸索当中。 挥退关于功法的思量，明心收回望向门外的目光，回头道：“如今逍遥门占据了北岸，他们不会那么容易退却的，神宫对那里的控制力会削弱很多，我会让海族在北岸的岚风城遗址那里建立一个秘密的补给站，你们的人可以从那里交易需要的信息和资源，当然是有偿的，但作为友情价，我可以为你打个折，暂时来说，这是我能为你们做的最多的事了。” “当然若是你能直接从逍遥门里获得这些，就当我没说。”明心道：“不过我很诚恳地建议你抓住面前的机会，你会发现我是个很好的盟友。” 兀骨力眼前一亮，几乎是目光如炬地望着明心，坚定地道：“不，我们很需要这个贸易场所，你想要什么？” 看来是真的和逍遥门闹掰了啊，明心满意地眯起了眼睛，好像凭空捡了个大宝贝，“我说了是来交朋友的，现在吗，我只想要火种烧的更旺。” 想了想，又道：“非要说交换的话确实一件事，不过对你们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 明心说的那件事，就是播种。 远岚洲太大了，靠她自己来播种，不过杯水车薪而已，她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上面，而火种遍布整个远岚洲，虽然经常被围追堵截，但同时也会让他们不断地迁移，走遍各地，不过是种草种树而已，对这些火种们来说费不了什么事，她却能让昆仑石的种子遍布远岚。 剩下的一段时间里，明心就干脆跟着兀骨力的这支火种一起行动，一边和火种们搞好关系，一边大量地制造附着昆仑石能量的各类植物种子。 制作种子的过程很简单，只要几颗成长速度稍快些的植物种子，明心就能让它们迅速成熟，结出大量的种子，再用新的种子继续催生更多的植株，如此往复，这样生长出来的种子们，自然就带上了一丝昆仑石的能量。 种子生产的速度太快，三个月后，大量的种子对兀骨力的储物空间提出了严重挑战，多才多艺的兀骨力只能带领着火种们猎捕了几头带有天生储物空间的妖兽，并将他们炼制成了新的储物法器，这才勉强够用——放在以前他们是不需要这么多的储物器具的。 而这三个月里，明心也随着火种们一起体验了这里残酷的生活，见到了另外两支大部族的清剿大军，收编了另外一支被打散的火种队伍，帮助火种们避过了十几次侦查和敌袭，离开的时候，连厌恶龙族的溪族们也对明心态度和缓了下来，明心学习了所有火种队伍中包含的蛮族们的语言，俨然已和这支火种打成了一片。 三个月后，来自海族敖炘那边的好消息终于传来，逍遥门同意了海族在岚风城的遗址上建立一座娜迦神殿，与火种们的交易场所可以暗藏在那里。 兀骨力对此很是振奋，他在岚风神殿附近的区域设下了第一座正式的营地，许多火种闻讯而来，明心也是这时才知道，服从兀骨力统治的火种可远远不止最初的那不到一百个。 从战争时代培养出来，神殿的海族祭祀们效率很高，又两个月之后，神殿建成，岚风附近本就是富饶的海域，人族退却之后，许多海族汇聚到这附近的海域，让这里逐渐兴旺起来。 在岚风神殿的地下再埋藏了许多种子，嘱咐完神殿的祭祀如何与附近的火种接洽，明心也是时候作别远岚，回到龙渊城。 …… 明心在远岚洲半年多的时间里，海上的局势也在飞快地变化着。 在这支携着大胜之势，史无前例的海族大军倾轧之下，乱星海的人族宗门们猝不及防，很快落于下风，而身后的远岚大陆北岸又已被逍遥门和海族控制，逍遥门在这时候大举插入，铁腕手段之下，很快便一举收服乱星海诸宗门。 而正一宗在海上失利之后，也果断地放弃了乱星海区域，连带着敖玺也没有再出现过，明心走时，火种的探报们侦查到许多蛮族部落正在迁移，向着天谕山的方向聚集，似乎有集结反攻天谕山的意象，显然他们也不会这样轻言放弃。 战事不会平寂，一切才刚刚开始。 在海上航行一月之后，明心回到了龙渊。 回到龙渊，绞尽脑汁地躲过了敖炘的追击，明心走的这段时间里，海族和娜迦神教各种烦扰的事情全部压在敖炘身上，正值大胜之后诸事繁忙的日子，大半年的时间下来，敖炘积攒起来的怨气简直要冲破天际，明心可不想被她抓到诉苦。 大海渊之下，经过多年的整理，脆弱的岩石层已基本被清理干净，意识到这样的努力是徒劳的之后，明心早已叫停了在海渊下搜寻的昆仑佣兵们，此时这里依旧只有明心一个人。 翻了翻储物空间，才发现忘记买酒了，想想也就算了，明明都不是爱喝酒的人，做那个样子做什么，明心在海渊边上坐下来，先畅快地叹了口气，纾解这四年多在外奔波的疲乏，拄着下巴向下面道：“瑶光啊，真是不好意思，又食言了，本来说好要在这陪你十年的，结果来来回回也没有陪你多长时间。” 状似烦恼地嘟嘟嘴，明心灵机一动道：“这样吧，我再在这里陪你十年好了！” 说到这用力砸了一下手掌：“好主意！正好最近有所感悟，龙渊灵气足，是个闭关的好地方。” “瑶光，瑶光，我吹笛子给你听啊？” 说着也不管笛声可能把敖炘那个讨命鬼招来，真的在海渊边上吹起笛子来。 吹的是山海经，一首很长很长很长的歌……吹到精彩处，明心还会摇头晃脑一番，自我陶醉地狠。 额头突然一痛，一个酒壶落在身边地上，滴溜溜地转着，刚才正是它打在了她的额头上，明心放下笛子拾起来看，竟是九年前，她丢下海渊的那个酒壶。 揉着发痛的额头，明心欣喜地道：“点头，那就是同意喽？”木仙记 第190章 归山 这鬼精灵，是逼她放人呢。 深渊下的不可知之地，十巫娜迦的沉眠之所，瑶光皱眉望着面前的幻镜，里面明心坐在海渊的峭壁边上，眉飞色舞地吹着笛子，怀中还抱着那只酒壶，随着她忘情的动作晃晃荡荡的，随时要掉下来。 “你怎么就看上这么个不正经的东西？” 明心遍寻不得的妩娘，此时也在瑶光身后望着那幻镜，她坐在龙头上，身边缠绕着蛛网似地金线，金线从她的身体中延伸出来，一直蔓延到周围七尺之内的海水里，线头的末端还在不断地向外生长，交织成一片复杂的图形，带有某种神秘的韵律。 面上不由露出笑容，妩娘道：“这漫漫长生何其寂寥，前辈不觉得这样也很有意思吗？” “怎么，这就耐不住寂寞了？”瑶光转过身来，身后幻镜也随之关闭，悠扬的笛声不再，深渊下恢复了又寂寥。 妩娘怅然若失地盯着幻镜刚刚消失之处那片漆黑的海水，旋即无奈摇头道：“寂寞虽能耐地，总不如花花世界那般美好，前辈这些年辛苦了。” “既然觉得我辛苦，那就好生留在这儿陪我吧。”瑶光挑起一根金线的尾端，思索了一瞬，手指轻轻将金线捻开，金线分岔成两端，生长向不同的方向。 感受到顺着金线传入体内的震动，妩娘不得不收回被某妖分散的注意力，专心体悟着发生在体内的变化。 原来这就是生而为人的奥秘吗？ 意外流落到这里之前，妩娘从未想过，有一个人可以将“人”这个词以这种方式解析出来，身体内的灵力被拆开又重组，短短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她的修为突飞猛进，直接从结丹初期达到后期，这几乎刷新了妩娘对修炼这两个字的认识。 明心说的那个像她娘的人，就是她吧？ 自己现在这样算不算是帮她尽孝…… “收束心神，不要胡思乱想，不要傻笑。”此时的妩娘在瑶光眼中，无异于一道有趣的迷题，可以让她研究许久。 她一向是能找到事情做的。 突然，瑶光的手猛地一颤，手中的金线猛烈晃动了一下，震动顺着金线传到妩娘体内，妩娘不由发出一声闷哼。 探出手去及时地在金线的起始端一点，将剩余震动封印在妩娘身体之外，瑶光道：“忍住，莫要失神。” 妩娘轻轻点头，这些许的疼痛她还是能忍，只是瑶光从来不曾失手的。 “前辈，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有些人要忍不住了。”瑶光道，就在刚刚，一个分身与她失去了联系。 原本以为还有许多时间的，没想到她还没急，对手却先急了。 这样也好，正好可以把那不正经的家伙弄走，随手从娜迦身上掰下一小块龙鳞，向着上方扔了上去。 …… 海渊上方，正自我陶醉的明心忽觉面前风起，下一刻，一块龙鳞在眼前越放越大，还来不及反应，重重拍在脸上！ 呜呜呜！我的脸！ “不给人就算了，用得着打脸吗？” 心痛加脸痛的嘟囔着，从地上爬起来，捡起那块龙鳞，明心搞怪的表情霎时一收，变得认真起来。 龙鳞上面，字迹一闪而没：“九凤有难，速返中洲。” …… 中洲，宋与扶流国边境，九凤原。 北越亡后，原本的三国已变为两国，然而九凤山之试作为一项传统，却一直保留了下来，广袤的九凤荒原上，又一批年轻的修士们在艰苦跋涉着，他们是这一次参加九凤山试炼的一支。 大约从百多年前开始，徒步穿越九凤荒原就变成了试炼者们约定俗成的传统之一，传统的起源已不可考，不过既然是传统，本来也不需要太多理由。 大漠上，当同行的所有伙伴都被荒原里压抑的环境压的没精打采之时，一个穿红衣，扎马尾的小圆脸女孩儿还在热情洋溢地讲说着有关这场试炼的传奇故事。 “那一次啊，只有两个人进了第八层，其中一个是当时傅太师的亲孙，另外一个就是我那小姨母，原本那届的第一必是是我们宋国的，可是谁想到从来没死过人的八层偏偏就那一次出了岔子，两个人谁都没从里面出来，凭白叫扶流人拿了第一！” 队伍的前头传来一声轻嗤，走在最前面的白衣男修冷笑道：“自有九凤山以来，能到八层的能有几人，你杨家不过是一介不入流的小家族，也敢夸口出过能到八层的天才，还和傅家攀扯在一起，真是笑掉大牙了。” 另一人笑吟吟道：“白兄误会了，杨道友不是说人都死了吗？既然死了，那就是没有这个人了。” 被旅伴嘲讽，姓杨的姑娘却不生气，反而颇为自豪地挺起胸脯道：“我还没讲完呢！你们知道我小姨母后来怎么样了吗？” 少女的脸圆圆红红的，一脸认真，就算是先前嘲讽她的两个男修也不由噤声，等着她的后续。 “她啊，进了九凤山的第九层，然后又出来了！” “……噗，哈哈哈！” 也不知是哪一个先笑了出声，随后队伍里的人都笑了起来，笑声虽未带着太多善意，但在这样荒芜的荒漠里，能造就这样的笑声，少女本身已经很了不起了。 少女还要争辩，身边一个瘦弱的白发女孩儿偷偷拉了拉她的袖子，女孩儿一身雪白，只有瞳孔发红，似有天生不足，她声若蚊蚁地道：“杨姐姐，你快别说了。” 红衣女孩儿怜爱地拍了拍她的手，“没事的，我一定要和他们说清楚！” “我告诉你们，我小姨母就是……” “啊！那是什么？”瘦小女孩儿突然惊呼道，众人抬头，只见迷蒙的天空中，一头神光凛凛的金红六翅鸟从云层之上扎出来，随后又在空中盘旋扎进云雾里，很快消失踪影。 “那是……什么？”红衣女孩儿楞楞道，虽是惊鸿一瞥，但那高贵如神只的姿态，足以令几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感到震撼。 “大约是主持仪式的长老吧。”刚刚带头嘲讽白衣男修沉声道：“快些走吧，莫要耽搁了行程。” 层云之上，孔方君不赞成地对骑在六翅鸟身上的女子道：“季师妹，师傅说过叫我们隐秘行事，你如此招摇，若是让那妖邪察觉到逃了，岂不要坏了大事？” 鸟背上的季凤歌轻蔑地一笑，俯身爱护地拍拍六翅鸟的羽毛，“小火待得闷了，我带她出来透透气，再说若是**露，师兄你早就暴露几十次了，这些把戏，骗骗下面那些雏儿还行，想要骗昆仑的妖修不过无稽之谈而已，师兄不会真的将他们都当成山里那些圈养的蠢物了吧？” 说罢，也不管旁边御剑飞行的孔方君的反应，六翅鸟清唳一声，猛然加速向前方突兀的孤峰扑去。 望着那如火的背影，孔方君脸上不由挂上一丝阴霾，他们虽然名为师兄妹，但这位季师妹乃是师父的关门爱徒，门中近年来异军突起的天才新秀，又收服了这只结丹中期的六翅鸟，无论是实力还是地位，都不是资质平庸的他能够比拟的。 如今，更是连师父的命令也不屑听了。 “哼，看你几时完！”一肚子闷气的孔方君顾不得仔细查探下方的那支小队，用照妖镜匆匆在几人头顶照了一照，照妖镜上显露出六个完整的人类形象，一切正常，当下孔方君收起照妖镜，向着九凤山上追了上去。 …… 九凤荒原外围，天澜山脉中的一片林地中间，东皇、姒柔和蓍草妖君纪芸，长安分部的三位妖君罕见地聚集在一起，在三妖中间浮空漂浮着一张九凤荒原的立体地图，地图的中间，一座环形的山峰耸立着，上面星星点点的光点。 纪芸手在空气中一掬，如挽起一捧水，洒在地图上，如水似的气流在地图上汇聚成两个新的蓝色光点，仔细看的话，正是方才孔方君和季凤歌所在的位置，此时正向中间的山峰高速移动着，这上面的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个修士。 地图的正中，秘境入口的方位，四个暗紫色的光点已经在那里等候了许久。 望着那星罗棋布的光点，东皇道：“能让正一宗花如此心力布局，除了逍遥门，也就只有妖皇，看来妖皇在这秘境当中是真的了。” “就算正一宗的仙人不出手，四个元婴对明心来说也太危险了，我们得去帮她。”地图边，姒柔担忧地道，说罢身体虚化，就要离开这里。 跨前一步，东皇探手捉住姒柔的手腕，将她从即将完成的空间移动之中拉了出来。 “你放开，他们奈何不了我的”姒柔冷然道，一道阴柔的劲力发出，然而投入东皇宽大的斗篷中，却如泥牛入海，半点不曾撼动东皇的钳制。 “他们是奈何不了你，但不要忘了这里是正一宗的脚下，你以为正一宗会只派四个元婴来对付妖皇的分身吗？”东皇道淡淡道：“这只是一个针对我们的陷阱而已，他们想要在和逍遥门开展之前先解决掉我们。” 姒柔道：“你也知道那里面有妖皇陛下的分身，难道就这样派明心一个人去送死？” “妖皇分身在这里的消息是她传给我们的，她既夸下海口，必然有她的把握，你又焉知道这不是妖皇的旨意？”东皇道：“何况，就算我们一拥而上，救出了妖皇的分身，那又能如何呢？最终的结果，不过是被连根拔起，让数辈昆仑的努力毁于一旦而已，让明心去试一下，是现今唯一的办法。” “可是……” “东风破厄，利主兴隆，乃扶危济困，遇难成祥之相。”纪芸缓缓道，她再次将一抔元气洒在地图之上，地图扩大，在边缘处，出现了三个红色光点，那是他们三个所在的位置。 指着那三个红点，纪芸道：“正一宗精擅占卜之术，我能算他们，他们自然也能算我们，只是有一个人，我们都算不到，这地图上，原本该有四个红点的。” 第四个代表着明心，但是现在谁也不知道明心在哪里。 纪芸解释道：“自天外来往百年，如今她已超脱命轮，成为我昆仑当中唯一的不可预知之人，说来虽惭愧，然而这次的任务，非她不可。” “但她毕竟只是一个结丹。”姒柔还是不甘心地道。 望向头顶的青空，纪芸雾蒙蒙地道：“当年她只是一个筑基，却同样完成了不可能之事，如今，我们又何妨再信她一次呢？” …… 将画面转到荒原深处，红衣少女杨玥所在的六人小队，在数日的跋涉之后，终于来到了九凤山的脚下。 和明心当年一样，从未来到过九凤山的几个年轻人，立即就被这里特殊的环境和地貌所吸引，而与当年不同的是，独自来到山脚下的几个人，必须再爬上山，找到自己的同伴。 树林里，杨玥拉着白芨的手，一边卖力的爬山前进，一边不断地抱怨着另外几个人，好歹是一同历险一年过来的同伴，怎料一到山上，转眼就不见人影了，独独将她和白芨两个丢下，真是太不仗义了！ “小白你别怕，我娘跟我说了，这山上很安全，没有妖兽的，等到了营地，看我怎么收拾那几个不仗义的家伙！” 身后的白芨默默地跟着，杨玥也习惯了她沉默寡言的样子，只当她是害怕了，继续喋喋不休地说着，其实杨玥不愿意承认的是，她自己也有点害怕。 这林子，怎么越来越黑了，山也越来越高了，刚才还能隐约看到山顶呢，这会儿完全被茂密的巨大树木遮挡住，按照她们的速度，应该早就走出来了啊？ 杨玥停了下来，小心地环顾着四周：“小白，我们好像有麻烦了，你有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回过头来的杨玥突然噎住，身后瘦弱苍白的少女，不知何时已变成了一个高挑俊美的女子，只有那双发红的瞳孔未曾改变，正笑吟吟地望着她，见她转过来，还轻轻的捏了一下自己的手。 “啊！！！”木仙记 第191章 残忍 “嘘！” 杨悦的尖叫被一支纤长的手指封在喉咙里，她眨巴着眼睛，楞楞地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红眼睛，为什么给她那么熟悉的感觉，就像白芨。 不对，她怎么会是白芨，那个瘦瘦的，喜欢躲在她身后叫她杨姐姐的女孩子？ “你……你是谁？你把小白怎么样了！” 杨玥的手偷偷靠近储物袋，想祭出里面的法器，却发现储物袋被一种奇怪的力量封死了，怎么都打不开，眼见面前的女人又靠近了一点，忍不住吓得后退，“你，你别过来啊！我们宋国的长老就在山上，你动了我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一簇可爱的小火球打了过来，明心有些失望的停止靠近，任由那小火球打在身上，如扑火的流萤。 “原来是叶公好龙啊。”明心道。 什么意思？杨玥一头雾水：“你到底是谁？！” “你母亲没告诉你？”明心指指脸颊，“你小姨母长这个样子吗？” 啥？！ 杨玥下意识想到，她在骗人，她见过小姨母的留影，明明还没有她高，一团孩气，然而这个人…… 等等，小姨母走的时候只有十四岁，当然是一团孩气，如今再看起来，这人五官眉目都极为想象，不过长开了，变得好看了一点。 正当杨玥纠结于明心的长相时，明心面色微变，一阵风卷起兀自纠结中的小姑娘，一跃跳进一棵巨树当中。 树林里，高贵的六翅鸟从天而降，季凤歌从鸟背上面跳下来，狐疑地扫视着林间，奇怪，明明小火发现这里的幻阵有些破损的，怎么到了下面，就完全找不到了？ 六翅鸟小火也十分不解，不停在一棵棵树上跳上跳下，将头埋在树冠里面搜寻着，一棵一棵，逐渐靠近明心两个藏身的那棵树。 背靠在树干上，杨玥不觉屏住了呼吸，此时此刻，来自身边抱着她的那个人的威胁消失了，那温暖的怀抱甚至让她觉得安心，而直觉中，这突然出现的六翅鸟才是更大的威胁。 六翅鸟的头颅伸了进来，大眼睛疑惑地探寻着，火热的鼻息甚至吹到杨玥的脸上，若不是被明心牢牢抓住，几乎要惊叫出声，然而六翅鸟只是看了看，就在她们面前溜走了，跳上另外一棵树，继续做着相似的动作。 “小火，走了。” 六翅鸟清鸣一声，带着季凤歌飞走了，明心轻哼：“这小叛徒。” 没想到六翅鸟对阵法如此敏感，差点露了行藏，以后要更小心一些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还有小白，小白在哪？”杨玥焦急道。 “放心，你家小白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至少比你安全。”明心抱着杨玥跳上树梢，刺破指尖，合上杨玥的眼睛，在她的两个眼皮上各点了一滴血滴，“看看吧，这就是九凤山的真相。” 杨玥睁开眼，立即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整个九凤山的上空被一层暗紫色的光幕罩在下面，翩翩紫霞从空中飘下，落在林中的几处。 在那里，杨玥神奇地透过茂盛的林木看到下面的人，看装束打扮正是宋国的参试者们，其中一列四个正是她的其他四个队友们，每个人的头顶都被一团紫霞缠绕，神情木然，然而他们并没有察觉，还十分正常的行动交流着。 九凤山的最中心，一道紫色的光柱从山谷下直插天穹，光柱中有许多眼睛似的东西，正在巡视着四方。 “这是……扶流国做的吗？”杨玥目瞪口呆道。 “扶流？他们可没有那个能耐。”明心微笑道：“你现在看到的只是幻阵，虽然看起来可怕，不过没什么危险的，真正要命的是你们将要去的那个秘境。” “九凤山秘境？他们是谁，要做什么吗？” “那里很快就要变成两个怪物的战场。”明心怅然道：“而你们，将是其中一个怪物的炮灰。” 瑶光的分身在九凤山盘踞多年，早已将这座秘境完全据为己有，如同一座要塞，想要正面突破绝非易事。 然而这秘境本身也有个特性，那就是进入者的修为越高，赋予的挑战也就更难，譬如一次试炼若是筑基很多，相应的炼气淬体修士们的成绩就不会太好。 而反过来，低修为的人进去的多了，就会让高修为者面临的挑战变得简单许多，九凤山有几次试炼太难，能够让元婴修士进去将试炼者全部拉出来，强行终止掉试炼，原理就是如此。 而这次正一宗的元婴结丹们和这些炼气筑基的参试者一起进入，倒霉的是谁可想而知。 杨玥颤了一下，“那你呢？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救？明心转过头来，露出牙齿狞笑道：“我是另一个怪物，负责吃掉你们的那个。” “你不是！”杨玥坚定地道，明心都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她抓住自己的衣袖道：“我们去告诉他们，让他们赶紧离开，你能做到的对不对！” “我不能，世间也没有人能。”明心淡淡道：“我找你，告诉你这些，只是因为你母亲，等到秘境开启的时候，你便装作生病拒绝进去，他们毕竟是正道，不会做出灭口之事，你在山里会很安全。” “可是……” “不要打算搞小动作哦！”明心突然坏笑道，在杨玥的面前，身体逐渐缩小，白色染上发梢，重新变成瘦弱少女白芨，坏坏地道：“杨姐姐，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没等杨玥反应过来，已被明心一拉，从高空直直坠进树林里。 半山坡上，头顶的林木一阵响动，正在搜寻的四人下意识向上看，只见两个女孩子尖叫着从上面掉下来，不是别人，正是那两个走失的队友，白衣男修忙打出两张飘风符，生成一张气垫，将两人接住，一落地便忍不住数落道：“你们两个是白痴吗？这么简单的山路也会迷路，还要我们返回来找你们，爬个树也能差点摔死，我真怀疑你们是不是修士！” 杨玥不自然地干笑一声，原来是她误会他们了，愧疚感袭来的同时，一种责任油然而生，正欲开口，却忽觉喉咙被封住，憋红了脸也说不出一句话，看在别人眼里就如因惭愧羞恼到无言一样，旁边的白芨赶紧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害怕走山路掉队的，杨姐姐也是为了照顾我，你们不要怪杨姐姐了，要怪就怪我好了。” 白芨天生生的脆弱娇美，惹人爱怜，此时红着眼睛泫然欲泣的样子，几个男修也不好意思再苛责，唯独知晓一切的杨玥气的倒仰，险些一口血喷出来，以前未曾注意，如今再看，这小姨母完全是个白莲花！ 她家小白绝对不是这样的！ 明心拍了拍杨玥的背帮她顺了顺气，“杨姐姐，我们快走吧，长老还在山上等着我们呢。” 对了，主持试炼的长老！ 虽不知道小姨母说的那些人是谁，不过有长老在，一定能帮大家避祸的吧？ 想到这里，杨玥不由精神一振，甩开众人，一溜烟地跑向山上。 “等等……奇怪，她怎么知道营地在那个方向？”另一个男修道。 明心目光微闪，这群小辈中还是有聪明人的吗。 “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白衣男修冷笑道：“我们快跟上，别叫她又走丢了。” …… 晚上，杨玥脸色发白地回到木屋宿舍里，“白芨”早在那里等她了。 见到杨玥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明心便知道她碰了壁，这样一个遮断整个九凤山的庞大幻阵，只要带领试炼的结丹长老稍微有点阵术的常识，不说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至少会发现端倪，产生怀疑，然而他却安安稳稳地带领着众人守在这里，只能说明，宋和扶流两国早就妥协了。 若不然，如杨玥和白芨这样的人也不会出现在这里，非是明心瞧不上谁，而是和当年的她来参加的那次试炼相比，这届的参试者委实算不上精英。 被蒙在鼓里的，也就只有这些满心希冀的年轻人而已了。 不过令明心意外的是，杨玥没有向主持试炼的长老说出一点关于自己的事情，而是坚持称是她本人天赋异秉，发现了幻阵，虽然明心敢告诉她，就不怕她随便乱说，但知道她的维护多少是宽慰的。 “小姨母，现在该怎么办啊，他们都不相信我。”杨玥耷拉着一张脸，几乎要哭出来。 趴在床上看书，明心懒懒地道“早说了没人能阻止的，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可以消除掉你的这段记忆，等这件事情过了，你只是贪睡错过了进入秘境的时间，什么也不会记得。” “不行！”杨玥惊吓的跳开，随即又觉得自己反应太丢人了，挺胸道：“就算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我也不要把什么都忘了，我要记住这一切！” 明心翻着书，不咸不淡道：“是吗？那挺好的，没丢你娘的脸。” “小姨母！”杨玥急了，跳过来跪在明心身边使劲地晃她，“娘说了，你是大好人的，你就别和我卖关子了，你一定有办法救他们的对不对？” 明心任由她晃，小小的身子如磐石一般安稳，她转过头来，认真道：“第一，我不是什么好人，最多算个还不错的妖，第二，既然我是妖，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救秘境里面的妖的，救了你们我就没法进入秘境里，到时我拿他们怎么办呢？” 杨玥被问住了，她哑口无言，她是知道小姨母是妖的，而且是很有名的妖，母亲和她说过小姨母的传奇故事，她也不觉得妖会怎么样，反而觉得那很帅，视这位未曾谋面的小姨母为偶像。 直到今天，残酷的事实告诉她，这并不帅，真相很残忍。 看到面色发白的小姑娘，明心谈了口气，她是不是对这位朋友的孩子太残忍了些。 有一个屋子，门窗都禁闭着，当所有的人都在沉睡中逐渐消耗着空气，唯一的那一个醒来的人，该是怎样的绝望。 “你们，非打不可吗？”杨玥梦幻般的道。 “目前来看，矛盾调解的可能性趋近于零。”明心道。 “那我也要跟着。”如突然找到了丢失的灵魂，杨玥露出坚定之色，她紧紧攥着明心的胳膊，明心能感到她的恐惧和决心。 “愚蠢的孩子们呐。”明心轻撩着杨玥额前的碎发，随即笑了：“不过年青真好。” “放心吧，就算为了你娘，我也会把你安全送回去的。” …… 杨玥开始在营地里到处布施她的“阴谋论”，结果可想而知，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来自小地方的，还有点憨的炼气小修士的阴谋论，其结果就是，当杨玥终于想起来要拉尽量多的人跟着自己时，已经没有人愿意和她组队了。 除了可怜又可爱的白芨。 在很多人眼里，这对组合绝对是最先死在秘境里面的两个人，很多人看她们的目光就像看一对死人。 殊不知在杨玥的眼中，他们才是需要拯救的死人。 明心也并非全然无所作为，进入秘境里的炮灰们少了，对她也是有好处的，所以从几天前开始，宋国的营地里，就陆续地有人开始腹泻，并且呈愈演愈烈之势。 奇怪的病症瘟疫般传播着，负责试炼的长老对此一筹莫展，只能指责山对面的扶流人使坏，而扶流人也不服，因为他们的营地已经有将近一半人，被一种生在皮肤上的红疹放倒了，除了无耻的宋国人，还能是谁干的？ 两方展开了激烈的骂战，进而发展成零星的武斗，导致了更多的伤亡，虽然双方长老心里都清楚，这事根自己、根对方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反正人都送过来了，能少送进去一点，谁不愿意呢？ 况且，可以将不配合的责任完全推到对方身上。 不是我们不配合，而是扶流（宋国）人太无耻！ 就算知道这次是九死一生，可毕竟不是十死无生，两国还要在这场试炼里面分出胜负，总有那么几个幸运儿能够活下来，分配天澜山的资源呢。 在这样的勾心斗角当中，等到试炼开始的日子，山上能站起来的两国修士，只剩下最开始的四成。木仙记 第192章 游戏 今日又到了十年一度的秘境开启之日，比起往年，秘境前等待进入的人却少了许多，原本两国想加将近八百人，如今只剩不到三百人，颇显零落，当剩余的两国修士们一边互相仇视地相互瞪着，一边等待秘境开启之时，没有人知道就在他们的头顶，还有第三批人等待在那里。 望着下面稀稀落落的人群，百草元君沉声道：“我去查过了，两国修士所中之毒均是出自远岚洲的毒草，在中洲少有出现，此事恐并非两国相互暗害所致，而是有用心不良者混迹其中。” 此次行动的总指挥，麓灵灵君笑道：“这奇毒我们几人都认不出，百草师弟却能一眼辨出，师弟博学，佩服，佩服。” 百草冷笑：“若不是师兄一直有意阻拦，区区小毒我早就解了，又何至于发展成如今这般模样，这次进去的人少了，到时倒霉的是我正一宗的子弟。” 麓灵长叹道：“人皆有求生之念，让着这些年轻人分担我等的压力，本就是无奈之举，能少一些，便少一些吧。” “哼，那师兄可知道进去的人少了一半，剩下的面临的危险就要加倍，原本九死一生，如今就是十死无生，既然做了何妨做绝，杀八百人为不仁，难道杀三百人就是仁了吗？” 麓灵淡淡道：“妖皇若归来，必然生灵涂炭，今日杀百人，是为了来日救百万人，舍小就大，这自然是仁，然而我正一宗为天下正道魁首，若是必须要死人，为何这些年轻人死的，我等就死不得？百草师弟若是怕了，不妨再去抓个几千人来此地送死啊？” “你……！” “两位师兄休要再说了，我们同来此地，不就是为了互相照顾，减少损伤吗？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何意义？”一边的青元君皱眉打断道，她最开始也不同意用这些年轻人当炮灰的，可事已至此，再在这些事情上争执，不过是让那些暗中策划此事的妖邪偷笑罢了。 明心可没有青元君想的那般深谋远虑，她只是单纯的想给敌人的计划添点堵而已，此时的她也更没心情偷笑，光是应付来自头顶一波又一波的神识扫视就已需要她灌注全部的精神。人群里，瘦小的白芨正紧紧抓着她的“杨姐姐”，看上去比这些第一次进入秘境的雏儿还要紧张。 “小姨母，你别这样，我害怕。” 明心害怕是假的，杨玥却是真的。 “别逗了，傻子是不会害怕的。” 杨玥哭笑不得，自从自己说要跟着进来之后，小姨母就一直叫自己小傻子。 不过这样一打岔，好像真的没那么怕了。 日上中天，时辰到了。 如百多年前一样，领了铃铛，众人鱼贯而入，明心和杨玥是公认最差的两个，所以排在最后，进入之前，明心特意回头望了望天，然后挑衅地勾了勾手指，随后轻笑着跳进传送门内。 一道金环从天而降，却只打碎了明心留在身后的残影，两个主持试炼的长老颇为意外地望了望那扎在地上的金环，随后默契地转过头去，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上方，麓灵君笑道：“好嚣张的妖物，诸位，我们走吧。” …… 秘境的入口是随机传送的，一进入秘境，一柄生锈的长枪迎面扎来，明心抬剑将长枪斩落，暗道一声好险，一进来便有如此惊喜，若是那小傻子直接没了命，她的牛岂不白吹了？ 此处似是一片刀剑冢，举目四顾满是残损的武器，天空中不时有流星滑落，那是一把把不同的武器正从天落下，碰巧有一只正落在她出现的位置而已。 果然败人品是要遭报应的。 灵力摧动体内七个符文，符文之光依次亮起，从手心流出，在面前的空中扩张成一座微微发亮的传送门，明心走进门中，下一刻已在秘境的第九层，浮空岛中。 岛上早已空空如也，瑶光创造出的那些奇形怪状的植物被搬运一空，集结在浮空岛的中心处，被银漪几个化了形的小妖精收了起来。 见一个人类女孩儿出现，小妖精们忙紧张地抬起武器，直到明心变回原本的样子，才松了一口气，急急地飞到明心身边道：“明心，你终于来了！主人不让我们出去，现在外面到底怎么样了？” 明心沉稳道：“瑶光告诉你们该怎么做了吧？” 银漪道：“我不知道，主人一早就不见了，她让我们都听你的。” 瑶光已经沉眠，说明正一宗的仙人也已经到了。 明心依次将一只骨牌分给每一个小妖精道：“等会儿我会拖住正一宗的其他人，等时候到了，我会把你们送到不同的地方去，出去之后捏碎这个骨牌，自会有人接应你们，到时你们只要根他们走即可，不过切记，不管别人问你们什么，都不要回答，等我去找你们！” “那你怎么办？还有主人，她是不是……”银漪脸色发白地道。 “我们都会没事的。”明心坚定地道，这镇静影响到了银漪，她点头：“好，我知道了，我会保护好它们的！” 明心一笑，走进瑶光常待得那座凉亭，将七个符文抛进亭外的云海中，云海中浮起数十个气泡，每个气泡当中都是一个小世界，可以看到里面的每一个人，在每个气泡的上面漂浮着百多个微缩的玩偶，这里控制着整个秘境，她现在是秘境的防御者。 将一个龙形的玩偶投入其中一个淡红色的气泡中，一条恶龙狂暴的向里面的人冲过去，口中喷吐出龙炎，明心兴奋地低语道：“我们来玩场游戏吧！” 如果说九凤山秘境是一座精心构筑的堡垒，那么现在正一宗和两国的低阶修士就是进攻者，而坐守九层的明心就是防御者，城堡中有许多的房间，闯入者必须依次闯过八间房间，才能到到最终的九层，而明心的任务就是在这些房间中布置起尽可能多的障碍，妨碍他们来到九层的进度，或是干脆将他们在房间里消灭掉。 城堡说白了是一个特殊的小世界，世界的运行是有规律的，每个房间也不能安放超过它承载能力的陷阱或进攻者，所以在规则的范围之内，无论是明心还是正一宗的人都不能作弊，给予超过对手承受能力的障碍，否则就会引起整个堡垒的震荡，所以就算这座堡垒在数万年来积攒了海量的能量，明心也不能一下子造出两个仙级的怪物来，将所有人全部杀死。 在这规则之外，还有两个有能力破坏规则的人，那便是瑶光的分身，和那位未曾谋面的正一宗仙人，而只要脱离了这座堡垒，只剩下一具分身的瑶光绝对不是一个完全体真仙的对手，正一宗的众人闯进来，也不是真的为了捉拿瑶光，而是逼她首先破坏规则，从而让堡垒出现裂痕，到那时，就是那位仙人出手的时刻。 而若是瑶光不破坏规则，让正一宗的人顺利突破到第九层当中，那就相当于整个城堡被人通关，失去了主场优势，到时候一样阻拦不了敌人的侵入。 而现在，明心代替了瑶光主持这座城堡的防御，瑶光的分身隐藏在秘境中，让敌方的仙人不敢轻动，最好的结果，是让对方先承受不了破坏了规则，亲自突入这方城堡，到时候外面的天罗地网难免会露出破绽，她们和秘境中的妖们才有机会从正一宗封锁里逃出去。 而怎样用有限的资源，干掉更多的人，是有技巧的。 第一第二层秘境，对于根基扎实的大多数正一宗弟子来说都还算正常范畴，难固然是很难，但只要坚持，凭着高深的道法和犀利的法宝，大多能有惊无险地渡过去。 而往往到了第三层开始，世界的恶意就满满地呈现出来。 要说难度提升了多少倒也不见得，问题是每每这些关卡，都专门挑准了每个人的弱项。 譬如有人精擅水属性功法，就会遇到一群水属性绝缘的砂土傀儡，有人剑意通玄锐不可当，就偏落进大型情感解谜现场，不从数十个男男女女组成的复杂关系网里理顺出来，就不算完——众所周知，但凡剑修的情商都十分堪忧。 阴阳相生，五行相克，没有人的功法是完美的，也没有人的性格是完美的，整个秘境建立在七个符文的基础上，通过符文，明心的精神联通到每个角落，观察着里面的人，当进攻者们在前两个世界暴露了太多的实力，明心就能找到他们的弱点，安排给他们最不想看到的东西。 这种情况，只会随着进攻者在秘境中暴露的更多，而越来越明显，瑶光在这数万年的无聊时光里开发了太多的东西，明心正好可以一个个地拿出来给秘境里的孩子们玩。 输的人，失去一切。 赤焰境，燃烧着烈焰的乱石如雨落下，砸在周围的地面上，溅起滚烫的岩浆。 白衣男修宋恪目瞪口呆地盯着拉着他的手，向前狂奔的杨玥的背影，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就在刚刚，他马上就要被这些胡乱砸下的火流星吞没的时候，这个他一直都看不起的杨玥就这样踏火而来，之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了。 明明只是用护身的法器在身边撑起了一个隔热的护罩，然而任凭星落如雨，也没有一颗砸到他们身边，有几次他明明看到几颗流星冲着他们砸过来，然而还未到身前三丈远就诡异地拐了个弯，顺便带走另外几块火流星。 这已经不能用运气来解释了吧？ 可是除了运气，他实在想不出还有其它的解释。 这莫非是傻人有傻福？ 终于，一座黑色的莲花石台出现在前方的岩浆河里面，向下慢慢漂流，宋恪默默想到，他们刚才好像没转过弯…… 见到石台，杨玥却脸色一变，跺跺脚愤而道：“怎么就那么不听劝！” 杨玥这一停，让宋恪的心里打了个哆嗦，靠近岩浆河，流星更加密集，现在停下来岂不是找死？ 然而，事实让他沉默了…… 这运气已经不讲道理了！ 杨玥咬咬牙：“算了，我们先上去！”随即拉着宋恪跳上黑莲台，几乎是刚刚跳上去，一块磨盘大的陨石从天而降，把他们刚刚站着的那一小块空地砸成一个大坑。 宋恪：“……” “听着，这秘境已经变化了，想要活命就待在这个石莲台上，一定一定不要进那个传送阵，一，定，不，要！”杨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摇晃着宋恪的肩，有史以来第一次，宋恪被杨玥的气势压了过去，傻傻地点了点头。 最后给了宋恪一个警告的眼神，杨玥转身跳下莲台，义无反顾地跑进火雨当中，宋恪这才反应过来，大声道：“等等！” 随后就看见她，大咧咧地站在火雨里回头看他…… “这个给你。”宋恪将自己的鞋子从脚上脱下来，扔给杨玥道：“这是极品法器，穿着跑的快一点。” 杨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换上鞋子，风一般消失在火雨当中。 望着莲台中心旋转的传送阵，宋恪挣扎半晌，终于还是无奈一笑，在莲台边席地坐下。 大丈夫能屈能伸，识时务者为俊杰。 九层中，明心望着忙碌奔波的杨玥，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她难道不知道，“运气”不是万能的，等到她灵力耗尽，抵御不了赤焰境的热气，到时连她也帮不了她。 说她是小傻子，还真没错。 可世间，如果多一些这样的傻子，该有多好呢？ 指尖一挑，几个小玩偶投进气泡中，灵光闪现，又是几个年轻的生命无声陨落，明心机器般地计算着，眼中不带一丝情感。 游戏才刚刚开始。 一个月之后，九成的气泡当中，已不见活人的痕迹，剩下的幸存者，除了被杨玥拼命救下来的十几个人，躲在两层秘境之间的传送口幸免于难之外，其余的便是艰难凑在一起的一众正一宗修士。 没有完美的个人，但是有完美的团体，当十几位正一宗的结丹和元婴在危难的压迫下组合在一起，连明心也觉得无能为力，此时，这支队伍已集结到第七层。 而他们也只能到此了，在第八层，明心为他们准备好了最终的武器：九凤遗骸。木仙记 第193章 青云子 当正一宗那位三代掌门创立九凤山秘境时，只在秘境的前七层设置了考验，而第八层则单纯作为九凤的坟墓而存在，作为这个小世界的根本，八层反而是法则最为混沌的地方。 而混沌也就意味着，后来者可以在其上自由地更改，瑶光在八层的基础上创立了九层，代替八层成为秘境的中枢。 而明心，也可以在八层里，稍微作弊一下。 当麓灵君率先从七层的传送口步入八层时，他看到的是布满迷雾的混沌空间，浓雾中，一双巨大的脚掌插在地面上，顺着双脚往上，一只由骨架组成的白骨巨兽只露出盆骨往下的一部分，剩余的部分黑影般藏映在浓雾里，根本望不到它的头顶。 脚在地面上挫动了一下，浓雾中，黑影逐渐靠近放大，十八道幽蓝的鬼火在天空中排成一排次第亮起，随着黑影的靠近，带来惊人的压迫感，麓灵不由面露凝重之色，在这只白骨巨兽之前，之前的秘境里所有那些花样百出的考验只是一群笑话。 荒骨，九凤！ 一阵骨骼高速摩擦造成的刺耳尖叫，麓灵面色大变，忙吩咐道：“结阵，四圣御守！” 后方陆续从传送口出来的正一宗诸人飞快结成阵势，各自召唤出法宝，气息勾连，在周围空中结成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圣法相，几乎在法相刚一结成时，九凤之骨的攻击就到了。 一只尖尖的鸟嘴破雾而出，鸟嘴上缠绕着幽蓝的鬼火，巨大的鸟首如泰山倒压，啄在四圣法阵之上！ “轰隆！” 法阵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九凤的头深深扎进法阵当中，被四圣包围，一时竟卡主不能动弹，此时其余的正一宗人也全部从七层的传送阵当中出来，各自驱使法宝向那颗被捉住的头颅攻上去。 然而，它的名字叫做九凤！ 另外四只鸟首几乎是同时从四个方向上出现，随后狠狠咬在四圣法相之上，先是玄武，随后是朱雀，白虎，青龙，四圣先后被四只鸟首撕下叼走，整个法阵被强行撕扯成四片，瞬间分崩离析。 方才被困在阵中的第一只鸟首失去了钳制，趁势向前一突，就这样咬住一个闪躲不及的结丹修士，刀锋也似的鸟喙瞬间将其拦腰截断，随后在那结丹的惨叫声中，鬼火一阵爆燃，将其烧成青烟，连一件法宝也不能留下来！ 鬼火顺着骨盆流进九凤的眼眶里，那眼眶中燃烧的鬼火又旺了几分，明明已经是死物，当被那鬼火注视着的时候，麓灵依然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贪婪，显然这样吞噬一个人，对它是一种大补。 当年的九凤，是连仙阶强者都需要慎重应对的强大荒兽，而仅仅是从刚才那一击，这具九凤遗骨至多保留了前身三成的实力，然而即使是这样，也不是他们所能够匹敌的对手！ “它的持续时间不会太久，用道隐诀！”说着，麓灵君已祭出一根拂尘，在身边一扫，身边所有其余人等全部在空气中消失。 此时的九层中，明心微微一笑，这九凤遗骸的消耗确实大，以秘境的供给能力，不过维持两天的时间而已，只要他们刻意逃避，两天一过，自然成了一堆烂骨头。 然而两天的时间，对他们来说也太长了！ 身在九层的中心，整个秘境中每一个角落的风吹草动，对她来说都无所遁形，当明心将注意力全部挪向八层，很快，每一个透明的身影都在她的眼中呈现，此时正向着不同的方向分散远离。 妖离剑在空中勾画出一抹神秘的荒族古符文，明心随后以剑向象征八层的气泡中一点：“去复仇吧，九凤！” 身在八层的人只见一缕绿色的光焰从天上落在九凤头顶的位置，巨大的骨鸟突然在地上弹射而起，早已没有血肉的双翼展开，在空中划过两道巨大的扇形，在前方交汇在一起。 骨翼扫过的地方，三道灵光相继爆裂，从中飞出三个人来，被骨翼的巨力震飞，正要施展遁术重新遁走的时候，九只鸟首已纷纷破雾而至，其中两人当即丧命，落得和先前那人同等下场，只剩下一人在最后关头发动遁术成功，在骨鸟嘴下暂时逃得一命。 然而，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八层的空间是有界限的，而只要被看破了行藏，九凤的速度无人能及！ 连食三人的九凤更加兴奋，连原本僵硬的动作都变得灵敏了些，而且，每吞噬一个人，都会让这架骸骨所能坚持的时间更长。 最多三天，凭着这只九凤遗骸，明心有信心将这闯入的十几人全部屠没！ 其实正一宗的众人若是从一开始就决意合力迎战九凤，付出巨大的代价之后，未必不能击败它，然而他们究竟不是最终的主力，谁又不惜命呢？ 而现在，再想聚集在一起已经晚了。 明心身边的金色池塘里面冒起一个气泡，绿头发的小精灵从里面飞出来，飞到明心身边，盯着那气泡挥拳道：“打的好，打死这些坏蛋！” 明心挥手将马上就要扑进气泡里面的绿毛捉下来，一边不断向气泡中打入符文，为九凤的骸骨提供修士们的位置――这具骸骨蕴藏的威力太强，连她也不能完全控制。 “这次洗好了？”明心道。 “当然了！”绿毛拍拍小胸脯，“你看，现在可结实了！” 明心分神用一缕神识扫过绿毛的身体，确认他转化完成才将他放开来道：“炫耀什么，银漪他们等你很久了，还不快去！” 因为银漪等一群小妖从来没有去过外面的大世界，明心用瑶光留下来的炼妖池（就是当年用来给明心“洗澡”的池子），以昆仑石的力量为基础，依次为她们做了转化，其他小妖早就完成了，绿毛因为贪玩提前从里面出来，结果转化不成功，只能回炉再造，这才等到现在。 “不嘛，让我再看一会儿……” 明心淡淡地瞥过来一眼，绿毛顿时浑身一凉，再也不敢说话，转过头来没命的往九层的边缘处飞。 乖乖，刚才明心姐姐那个目光，跟主人附身了似的，好可怕…… 就在这时，整个九层突然猛烈地颤动了一下，绿毛惊吓地回头看，只见明心面上从未有过的冷峻，虽未看他，却背后长眼似地叱道：“还不快走！” 离开前的最后一次回眸，绿毛看见凉亭外，最外圈一个蓝色的气泡碎了。 明心面前有二十一个气泡，对应着不同的修为等级和试炼内容，一个气泡的碎裂，相当于一个小世界的崩塌，此时，从外围第一个蓝色气泡开始，红橙黄绿青紫，从外圈到内部，呈一条蜿蜒的折线逐个碎裂，明心甚至看不清是何人在其中路过。 终于，在第八层，明心看到了他。 那是一个身背剑匣的蓝衫男子，黑发束成简单的道髻，面容看起来如三十出头，衣袖飘荡，姿态闲适，下巴上乱乱的生着胡茬子，看上去有些不修边幅，然而一双星目神光聚敛，下巴宽厚，嘴唇总以微妙的弧度翘着，仿佛一切事情在他面前都可以当做一笑而过。 这是一个看到就会让人感到无比安心的人，然而明心看到他却只有揪心。 秘境当中，唯一存有到如今的绘像只有他一个人，他是正一宗的第三代掌门青云子，这座秘境最初的主人。 “果然是最不想见到谁，谁就会出现啊。”九层里，明心轻叹道，同时也不由感叹，能把秘境的原主关在外面这么长时间不敢进来，瑶光的境界不是一般的高。 收起炼妖池当中的金色液体，明心飘然向九层边缘传送台的方向远离，路上顺手带走了飞的太慢的绿毛，从青云子出现的那一刻起，这场争斗已没有她插手的余地，剩下的只要等待瑶光认为合适的时刻，开启传送将他们送走。 在明心的身后，组成九层浮空岛的透明方砖一块块向下剥落，逐渐分崩离析。 八层中，九凤的骸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宿敌的到来，它不再追击四散开的正一宗其他人等，而是屈膝蹲下，双翼和九条长长的脖子收紧到一起，如一颗骨头编成的圆球似地缩成一团，九颗凤首全部注视着空中那小小的一点，不是怕了，而是筹备着复仇的一击。 如同没注意到下面那只巨大的骨球，青云子饶有兴致地来回观察着八层的空间，不由抚掌赞叹道：“居然能改成这个样子，厉害厉害，这一次回来却也不虚此行。” 下方蓝光大盛，如雨般的鬼火当中，九只巨大的凤首自下而上反冲上来，骨骼摩擦在空间中，八层里脆弱的空间以九只凤首为中心片片碎裂，失控的空间碎片在九根凤首之间组成一张天罗地网，凤首超过青云子，在他上方汇聚，随后一起俯冲下来，所过之处，虚空尽碎！ 而青云子只是不慌不忙地从剑匣中取出一把，由许多震动的方块组成的蓝色怪剑，向下一斩！ 九层里，站在传送台的边缘，明心遥遥看到远处凉亭外，最中心的那个灰色气泡碎了，很快，那个人就会出现在九层了吧？而那个时候，他会发现这里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一座即将崩坏的空间。 传送台的中心亮起光辉，这是瑶光告诉他们可以离开的讯号，按照早就排布好的顺序，小妖们依次飞进传送台，明心守在最后一个，没有等到青云子的出现，却等到中心那座凉亭从天桥上断裂，拆解，落进金色的层云中。 心中微沉，攥了攥手中的剑，明心轻道一声：“瑶光，珍重。”反身步入传送台中。 秘境，第十层。 有谁规定，秘境只能有九层，第十层的空间只有一块长宽不足一丈的小小土地，土地上种着几朵青莲，土地的旁边，都是浓白的云雾和虚空。 这里是瑶光的自留地，从诞生之日起，只有她一个来过这里。 今天，第十层中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虚空中打开一道门，青云子步入这片空间，看到那几从青莲，笑了一下，盘膝坐在青莲边上，用纯然的欣赏目光看那美丽的青莲，随后道：“让其他的妖操控秘境防御，让我以为你在那九层中，等到我找到九层的时候，就会被那里崩坏的空间困住，而你就能借机逃走，若是来的是我那两位师兄，恐怕又要叫你逃了。” 青莲抖动了一下，最中心一朵化形成瑶光的样子，她俯视着青云子，淡然一笑。 她当然知道来的会是青云子，即便他已经遨游天外，数万年没有出现过，但若是为了她，怎么可能不动用最好的？ 而九层和十层之间，只能做出一个选择，若是来的是另外两个，她反而会更不安一些。 能两个都逃出去固然好，非要选择一个的话，她宁愿是那些孩子们。 不舍一时，安能搏一世？ 十层周围的风起了，这片空间已变成一片绝地，除非身在其中的一方死在当中，否则没有一人能够出去，在瑶光的微笑中，青云子打开剑匣，握紧了一柄古剑。 …… 虚空扭动，明心出现在一片沙漠当中，仰头望天，掐指算来，此处已是在中洲西部的呼兰国地界，距离四大宗门中的普济寺只有不到一百里，从正一宗的势力范围，一下子到了普济寺的脚下。 以秘境之力，足可将里面的人传送到百万里之外，然而即便如此，也不意味着从秘境中出来的人就是安全的，明心抬起手，果然在她的手腕上找到一缕缠绕不去的紫气，在穿越幻阵时，还是难免带上了这么一丝，只是幻阵的主人暂时找不到空暇来追踪这些紫气罢了。 但愿其他人也能尽早解决掉这缕紫气吧。明心用剑气搅碎这一缕紫气，抖抖衣袖，打开水镜：“元君，是我，我出来了。” 水镜里传来姒柔的声音：“我已叫人去接应他们，妖皇之力太过惊人，你们分散的太远，许是需要耗费一番功夫。” “有劳灵君费心了，明心这就回长安。” “叮铃，叮铃” 远处的沙丘背后，传来清脆的脖玲之声。木仙记 第194章 佛言 九凤山，大战之后。 风烟俱净，九凤荒原的天空，数万年未有过的沁蓝，大地上连一丝风都没有，一丛丛小草从九凤山的脚下长出来，如雨后的青苔蔓延在辉黄的荒原上，向着远方深绿色的天澜山古林不断迸发。 坐在九凤山山头的树梢上，俯视着远处不断向外蔓延侵略的绿色，青云子轻抚着膝头一柄断开的古剑，不禁陷入沉思。 上一次他与九凤大战，毁了这八百里河山，如今却是另外一场大战，还了这山河生机，两次都为降妖除魔，护持苍生，可结果为何大相径庭呢…… 麓灵君落在青云子的身后，他灵体摇晃，同样受伤不轻：“真君，困在秘境中的两国子弟共找到十七个存活者，弟子已将他们都送回山门。” 青云子淡淡道：“能从秘境中安全出来，委实不易，此次是我正一宗有愧于他们，问下他们的意见，若是同意，就都收进山门吧。” “是……”麓灵君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还有一事，存活下来的人当中，有十六位都是躲在两层秘境之间的出入口才得以生存，据他们说，全都是被一名名叫杨玥的女子所救，而那杨玥则力竭晕倒在秘境内，我们发现她时，正被一层结界罩在下面，看那气息似是妖皇的力量。” 被妖皇保护的女孩子，青云子微觉意外，随后摇头道：“等她醒来再问问吧，若是她不愿说，也不必深究，照常人一样处理就好。” 将断裂的古剑插入剑匣，青云子站起来道：“就这样吧，我受了些伤，需要闭关安养五百年，若无倾覆之危，不要再来唤我。” 闭关五百年，那就伤地很重了，只凭一个分身，也能将渡真境界的真君青云子伤成如此，麓灵君眉梢不由泛上一丝忧色。 …… 中洲西方，呼兰国西北的大漠深处，坐落着天下第一寺，普济寺的本寺。 普济寺道场遍天下，然而本寺却深藏在呼兰沙漠的最深处，天下难寻的不可知之地，比之的山门还要神秘。 大漠里，铃声悠悠，明心骑在一头大黑驴身上，晃晃悠悠地走在沙丘上。 拍拍大黑驴的侧颈，明心嫌弃地向前面的光头道：“你这驴能不能快一点，我赶时间。”银漪他们还在等着她，昆仑那边也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按照这黑驴的速度，怕是十天半月也走不出这沙漠。 被拍了驴头，大黑驴回头冲着明心龇牙憨笑，随后突然张嘴一口口水喷出来，口水喷到半空，却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挡住，屏障弯曲了一下，将所有口水原原本本地弹回来，反浇了黑驴一脸。 就知道这臭驴改不了劣根性，明心得意地冲黑驴做了个鬼脸，令明心意外的是，这黑驴居然认栽了，转过头去继续慢悠悠地往前走，反弄得正在冲一头驴吐舌头的明心很是尴尬。 妈的，不愧是信了佛的驴子，蔫儿坏！ 前头的和尚微笑着摸了摸驴头，说道：“普济寺世外之地，非有缘者不得而入，非得有具菩提心者接引才可，黑子虽慢些，不过路程也不远，很快就能到了。” 什么非有缘者不得而入，不就是在这沙漠中布了阵法，若不是这和尚说普济寺可以直接将她送到长安附近的道场处，她还未必会同意来。 和尚不是别人，正是那王二驴，当年与明心一起学艺天龙山，参加白马会的旧友，用王二驴——如今叫慧闻和尚的话说，这是他们的缘法。 和尚说，他在这里等她半个月了。 明心盯着和尚闪亮的后脑勺，暗自感叹曾经那个黑瘦土憨的少年人，如今也变成锃光瓦亮的大和尚了。 岁月不饶人呐。 “居士倒是一点都没变，澄心明净一如往昔，令慧闻佩服。” 说话的语气也一般地令人讨厌了。 明心撇撇嘴：“和尚却变得油嘴滑舌了。” 慧闻转过头来，抛去光亮的脑门，从正面看去，还是一样的黑瘦土憨：“哦弥陀佛，慧闻所言句句真心，不敢欺瞒。” 这马屁拍的明心浑身康泰，扬扬嘴角，“行了，少说这些没用的，与其夸我，不如直接告诉我是哪位禅师寻我作什么来的实在。” “这个慧闻也不知，待居士自去见了禅师，自是知道了。” 说到这里，慧闻和大黑驴突然停下，他向着西天虔诚的合十一礼，微笑道：“到了，前面就是普济寺了。” 越过一片大沙丘，明心终于看到了普济寺，沙漠中间，一座由金色的沙土堆砌成的宏伟寺庙矗立在那里，金黄的沙子组成的尖尖金顶，白沙砖铺就的平坦地面，由彩色的沙子拼凑成的绘满佛宗绘像浮雕的围墙，立柱，和门廊，上面诸天佛菩萨栩栩如生，拱卫礼赞着大殿中心佛陀的金沙像。 整座寺院在沙漠的日光中反射出神圣的光晕，用最简单朴素的材料，却给了明心最震撼的观感，即使富丽堂皇的龙宫，仙气十足的正一宗凌霄峰，与这座沙之寺相比亦差了些火候，论世间，恐怕也只有长安城的王宫在气势上能和这座沙寺比拟一二了。 “一沙一世界。”明心轻道，翻身从驴背上下来，学着和尚的样子行了佛礼，远远冲那佛陀金像道：“外道子弟明心应邀而来，禅师若有什么想对明心说的，就请说吧。” 金佛自是不言，只在明心的注视下，围绕普济寺的金光越来越亮，终于伴随着眼前一阵灼热，身边的和尚黑驴不见了，面前威严的佛寺也不见了，光秃秃的沙漠中，一片荒凉寂寞。 幻觉吗？明心转过头，在她的背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粗布搭建的小小窝棚，被黄沙掩埋了一半，窝棚里面坐着一个穿着粗布袈裟的和尚。 明心合十一礼，“原来是这位禅师找我，不知禅师如何称呼？” 和尚的皮肤黑黄，面色粗砺，似饱经风霜，他的笑容温和而慈悲，面对他时，明心不由放下了满身的防备，一是对方的气质使然，二是能悄无声息的将她带到这里，这样一个人若想对她不利，就算防备了也不会有什么机会。 “不敢当禅师二字，居士唤贫僧法号无慧便是，冒昧唤居士前来，是想请居士帮贫僧一个忙。” 让她来帮忙？明心奇道：“普济寺乃天下佛宗之首，神通广大，功德无量，有什么是需要明心帮忙的？” 无慧和尚道：“居士可知十万年前，这呼兰沙漠是何等模样。” 十万年前她不知，百万年前明心却是知道的，在瑶光的记忆里她曾来过这个地方，那时候这里还是一片水泽，绿树成荫。 “大约也是一片沙漠吧？”明心道。 无慧和尚微笑不做评价，继续道：“那以居士之见解，如今这呼兰沙漠可还有挽救的可能？” “这也是我不解的地方。”明心反问道：“这片沙漠明明处于雨水丰沛，灵脉发达之地，容易孕育生灵，然而明心却总觉得这里的天道少了些什么，以至于生机绝灭，然而若问是什么却也说不出来，还请无慧师傅解惑。” 无慧颔首道：“史料记载，十万年前，这呼兰沙漠还是一片沃原，人口稠密的繁荣之所，然而到了我普济寺从海外迁移到此处之时，这里已经由沃野变为荒漠，莫说人烟，连草木虫蚁都已绝迹，每岁因不小心步入，而无辜丧生于此处沙漠中的生灵数十万计，上师怜世人悲苦，因而将普济寺的根本设立在这呼兰沙漠的中央，封闭沙漠，以免有生灵误入其中。” “这万年来，我宗一直在寻找恢复这沙漠中的生机的方法，然而一直未曾成功，却叫我们发现了这里缺失的那部分天道是什么，那就是妖道。” “妖道？”明心皱眉重复着，瑶光总说，妖道被姮娥所束缚，只有解脱妖道，妖族当中才能产生新的仙，然而所谓的妖道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道，连明心也不清楚，如今却从一个人族佛修的口中说出来，并且十分笃定，不得不让明心感到意外。 正一宗和普济寺同为正道超级宗们，很多问题上立场都十分一致，她如今几乎和正一宗撕破脸了，之所以还要冒着被这群和尚打包送给正一宗的危险应邀前来，就是为了试探佛宗对妖族归来的态度，可现在明心发现她越发地搞不清无慧和尚的意图了。 但，能和她说这许多废话，总归不是当做仇怨的吧？ “所以无慧师傅想让明心帮忙的是……” 无慧直接道：“无慧恳请居士补全这里缺失的妖道，还这片荒漠以生机。” 明心摇头道：“不是明心不想，只是我连妖道是什么都不曾听闻过，又如何能补全这里的妖道呢？况且天道缺失这样的大缺陷，似乎也不是像我这样的结丹修士能够处置的了的吧？ “这么说居士也是愿意看到这大漠恢复生机的了？” 明心：“若是不用花太多功夫的话，这些沙子看的碍眼。” “居士仁心，你虽不能修补旧的，但可以带来新的。”无慧在地上捧起一捧沙子，沙子在他的手中打碎，变成松软的泥土，他道：“居士应该随身带着种子吧？只需在此种上一棵，让它生根发芽，剩下的事，交给我佛门就好。” 明心心中一跳，这个和尚，好像什么都知道，她身上带着种子只是小事，更重要的是，他似乎明白自己与其它妖的不同。 瑶光说过，她是新妖族，何谓新妖族，便是别的妖不能修炼的功法，她能修炼，别的妖无法生存的地方，她能适应，而这片死亡沙漠，若真如无慧所说，因为妖道缺失而生机断绝，那么由她的昆仑石能量浇灌出来的种子，能活。 无慧和尚的目光清正，饱经风霜的手上，粗糙的皮肤与那一捧土壤同色，看起来就像一根老树根雕的根雕。 这个时候再问东问西，疑神疑鬼的，岂不是显得她们妖族都太没气度了？ 明心取出一颗菩提子，这只是一颗最普通的菩提树籽，埋进无慧和尚手心的泥土中，手指插进土里，良久之后土壤动了动，鼓起一个包，一株嫩绿色小苗从下面缓缓抬起头来，呼吸着沙漠里干枯的空气。 明心拔出手指，运功调息，刚刚这颗菩提子，耗费了她平常催生一株植物千倍的元气，直到整颗菩提子几乎被昆仑石的能量灌满，才生出这么一小只。 那种无路可寻的绝望之感，这就是植物在缺少了妖道时的感觉吗？可妖道不是早被封印了，在这沙漠之外的广大世界，原来妖道还存在着吗？ 捧着那一颗青苗，无慧笑了，纯然的欢喜，如捧着糖块的稚子，他将它小心地埋在窝棚内的沙土里面，用水润湿地面，不让风儿吹它，不让阳光直晒它。 “你看，旧的东西虽不在了，新的东西却能取代它，荣枯往复，这便是轮回。” 明心思量着这句话，望着那青苗，突然笑了：“原来大师是想让我取代她。” 无慧道：“妖皇归来，必定生灵涂炭，但我能从居士的身上看到对万世万物的仁爱之心，若是能由居士来引领妖族，将来或能免去一场浩劫。” 明心摇头失笑，“我还道这事儿有多隐秘，怎么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了。” “此事知晓的人不多，贫僧恰巧是其中一个。” 明心轻轻地拨弄那小苗，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小苗依赖地向明心的手指靠了靠，长得更绿了些。 “那无慧师傅可知道，若没有旧的栽培，不会有这新的东西。” “新旧并非不能共存，只是真有那么一天，恳请居士以苍生为念，止戈为武。” 明心笑笑不作答，只眯起眼睛道：“大和尚不自己阻拦吗？” 无慧微笑，“大和尚忙着种树。” 风沙忽然生起，迷住了眼睛，睁开眼时，无慧，沙漠和青苗都已不在，眼前青砖绿瓦，檐外春雨如帘，青佛拈花微笑，佛座下，一头黑驴大口地嚼着玫瑰。 “阿弥陀佛。” 明心唱了声佛号。 她好像种了一棵很了不起的树。木仙记 第195章 花奴 明心睁开眼时所在的佛院，已在长安城内，长安是座包容的城市，虽然儒道昌盛，却也并不反感许多寺庙道观在这座城市当中扎根，这座不起眼的小寺庙就坐落于长安城的一角，只有一个老的不像样子的老和尚，和一个六岁的小沙弥在这里打理，平日里多靠热心的街坊们照顾。 和明心一起出现在这里的还有王二驴和他的驴，据慧闻和尚说，他已经在这座小庙等了一天的时间，明心到时，他正趴在佛堂的房顶上修补漏雨的屋顶。 问慧闻和尚可知道谁是无慧，和尚只是傻笑不语，明心再问他跟来长安作甚，和尚说修行，问他打算如何修行，和尚抖了抖衣袖，披上蓑衣，领着小和尚牵驴买菜去了。 一副要常住这里的样子。 明心懒怠再问他发的什么疯，记下了这座无名小庙的位置，御剑往红袖招去。 正是白日间，红袖招人流稀少，一到红袖招，最先从楼梯下的角落里面飞出来的是两个小妖精，一左一右钻进明心的袖子里面，紧紧抓着衣袖，看起来吓呆了。 明心倚在门上，抱胸看那从角落里爬出来的玲珑，挑眉道：“你把他们怎么么了？” 看到门口握剑的女子，玲珑喵地尖叫一声，下一刻已经一跃扑上来，两只小爪子张牙舞爪，要抓明心的脸。 “哎呀你干什么？！这么多年没见，一回来就打算谋害我这闭月羞花的脸！” “抓的就是你个小没良心的，留下一堆烂摊子，撇下老娘这么多年，自己去逍遥？老娘我累得皱纹都起了！一回来就知道给我搞事情，还怀疑老娘？放屁的没有！不然你一副臭脸做给谁看？看我今天不把你挠成刨花！站住！呀，我的花瓶！” 明心跳到桌子上，抱着玲珑最心爱的那只青瓷花瓶，一边跳着脚躲避着玲珑嗖嗖挠过来的小爪子，快的像跳某种怪异的舞蹈，一边拼命告饶解释着，楼上楼下刚刚睡醒的姑娘们纷纷从门缝里探出头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结丹大妖王毫无形象地闹成一团，掩嘴偷笑不止。 不知是哪个笑出了声，玲珑突然立住，叉腰狮吼道：“都皮子痒了？还不给我滚出去干活！” 群妖做鸟兽散，玲珑刚吼完，忽然见一条白嫩挺直的手臂伸到面前，明心一脸大义凛然地道：“挠吧，慢点挠，小心不要把指甲弄断了。” 玲珑抽抽鼻子，嗷呜一下咬上来，刚用力嚼了两下，马上嫌弃地挪开，一边吐着口水：“呸呸呸！又硬又涩，一点也不好吃！” 还他妈的带毒！咬完之后嘴都是麻的，花妖什么的最讨厌了！ 明心坏笑着放下袖子，顺手将躲在袖子里瑟瑟发抖的两个小妖精撸了下来，一边用神识检查他们的身体情况，一边问他们道：“只有你们，别的人都还没到吗？” 身体状况良好，改造的很成功。 “不知道，我们刚刚出来就捏碎那骨牌，之后就被带到这里了。”红头发的小人儿说着怯怯地看了正拼命漱嘴的玲珑一眼，马上又红着脸转过头去，脸蛋红到头发根，根个小樱桃似的，可爱极了。 明心大约明白玲珑这只属老母鸡的猫刚才做了什么了。 “他们两个离长安最近，找到后马上就被送过来，其他的正在陆续送过来，谁让你把人都送的那么远的？不过你面子也够大的，连元君都被你调动出去了，现在长安城昆仑主事的就是我，等着吧！”刚漱完嘴的玲珑没好气的戳了明心一眼，目光又不由流落到明心手里那两个小家伙身上。 艾玛这害羞的小模样，太可爱了！ 用手遮挡住某猫如狼似虎的饥渴视线，明心道：“他们和兰馨长得都差不多吧？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把人都吓坏了。” “你还好意思提兰馨那小混蛋？哪里就一样了！”玲珑又跳过来，这次顺利捏住明心的耳朵，发泄似地怒吼道：“你都不知道你走之后，那小混蛋天天带着一群小小混蛋到处上蹿下跳，哪次惹了祸不是老娘替他们擦屁股？连小花小茶那么听话的孩子都给我带坏了，整天惦记着揭皇宫的瓦，你赔你赔你给我赔！” 明心心说就小花小茶那两个，你那只眼睛看到乖了？谁带坏谁还不好说呢！ 奈何形势比人强，此时玲珑完全不像是要讲道理的样子，只能傻笑着嗯嗯应是，等着玲珑吼完了，火自然就消了。 正当这时，门口有娇媚的声音传来：“原来这么早就有客人来了，妈妈可容奴为您分忧？” 明心和玲珑同时看过去，之见一个妖媚动人的女子正用和明心方才一样的动作倚在门边，和那娇媚的语气不同，女子一脸讥诮，虽是和玲珑说话，但目光却牢牢锁定在明心的脸上，那目光太过露骨，像要吃人。 不是情趣的那种。 明心愣了一下，这谁？红袖招新来的姑娘？好像是人类，和我有仇吗？ 玲珑偷笑着放下明心饱经摧残的耳朵，一把从明心怀里抢过花瓶，以及两个呆若木鸡的小妖精，看好戏似得切了明心一眼道：“自己弄出来的官司自己收拾干净，等会儿再跟你算账。” 随后将两个小妖藏进花瓶里，摇曳生姿地走了，整个过程流畅自如，没有叫那堵门的女子看到两个小妖的一边一角。 她不是一个昆仑，至少，不全是。 面对女子灼灼的目光，明心虽还有许多事情要问玲珑，也只能先应付完这边，再拖延一会儿，那姑娘看起来就要杀人了。 明心迟疑道：“嗯，这位姑娘，我们认识？” “穆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那女子讥诮地道，这么一会儿，已换了另一种嗓音，清脆中带着高人一等的骄横，她慢慢走过来，歪歪头道：“也对，像您这样的高贵人物，怎么会对一条随手喂过的路边野狗留心呢？” 这声音，明心瞬间想起来了！那个无面！ “你是蓝彩儿？” “蓝彩儿”在明心刚刚站的桌边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本茶水，懒懒道：“不错嘛，我还以为我要摘下这面具穆公子才能想起来呢，还有，小女子现在叫花奴。” 明心心底打了个哆嗦，花奴这名字让她浑身不舒坦，心虚地搓搓手指，当年在云洲，她看这无面的杀手可怜，自己又正好能解她身上的无面诅咒，就突发善心给她留了一张便签，让她如果不想再当杀手的话来红袖招找她，这事儿过后她也没再细想，不想她真的找来了，而且…… “咳，你来了多久了？” 花奴冷笑道：“不多，三十六年而已，妈妈说了，奴还能撑个十年八载的，足够挑个风水宝地，把自己葬了。” 无面是杀手组织，首要重要的就是保密二字，对于叛逃之人，光是那诅咒就不是闹着玩的，能扛着那诅咒活过三十六年，明心已经倍感意外，想必玲珑在其中也出过力的。 至于明明消除了记忆，她为什么能一眼看出自己来，不用问也知道是玲珑做的好事。 正当这时，花奴突然面色一变，紧接着手中的杯子因用力而爆成粉屑，脸上精致的妆容如水化开，连五官都一起融化，一张脸不断向外鼓动，似乎在那模糊的面孔之下正有另外一张脸想要从里面冲出来。 明心目光微沉，紧握住花奴颤抖不止的手腕，手腕上的皮肤在握上的那一刻化了，变成条条银灰色的血管似得细丝，紧紧缠绕在明心的手上，丝丝缕缕地向明心的皮肤里钻。 明心只当这些银丝不存在，神识毫不留情地攻陷花奴的识海，那里面属于女子银灰色的灵魂正痛苦地蜷缩着，血丝般的银丝遍布灵体的每个角落，诅咒已和她的身体，她的灵魂融为一体。 如果是当年，明心会选择先将这爆发的诅咒压制平复下来，然后杀死她的肉身，将灵魂引渡出来，用和小万他们一样的方法，转生到一颗种子身上，从此转为妖身，人妖殊途，到那时诅咒自然也不复存在。 这是她在那时候本能想到的办法，但是现在…… 生出花藤固定住挣扎中的花奴，明心在她耳边，轻声唱起了歌。 在来自远古的蛇人祭歌当中，一串串音符顺着明心的神识浮现在花奴的识海当中，缠绕在灵魂上的阴丝被蛊惑了一样，逐渐从女子的灵魂中剥离出来，丝丝缠绕在符文上，顺着明心的神识触角汇成一根跳动的大动脉，滚滚流进明心的体内。 …… 花奴是被窗外的欢笑嬉闹声吵醒的，鼻间嗅到一丝不知名的花香，夹杂在格外清新的空气里，花奴条件反射一个挺身，从床榻上弹起，戒备地打量着周围。 红袖招身处闹市之中，是没有这样的空气的。 睁开眼，这里果然是个陌生的地方，肃静清雅的房间，床头摆着一从淡紫色的香草，正是清香的来源，窗口用薄薄的纱罩着，映出窗外一片沁绿。 房屋中没有设置任何阵法结界，神识投射出去，花奴微愣了一下，屋外面，两只雪白的小狐狸正争抢着摆弄一颗团成球的穿山甲，原来刚才嬉闹的就是他们吗？ 她还以为是两个小孩子，原来是妖吗。 身体如预想中的虚弱，但她储物戒指中的东西都还在，而且…… 内视自身，花奴不禁愣住了，忘了此时身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她颤抖地抚上自己的脸，那张脸，她快要忘记了，鼻梁，眉毛，下颌，嘴角，那是她……自己的脸！ 她可以有一千张脸，却唯独不能拥有自己的脸，可是怎么会……这张脸不是应该在无面的总部，她那时失败了，没有把它偷出来…… 有新的脚步，印在上山的石板路上，花奴猛然惊醒，这才发现一男一女两个少年已出现在门外，那娇小挺拔的女孩子正冷冷地盯着站在墙角的三个小妖，两只狐狸和一只穿山甲，三个小妖含着头，忐忑地等待发落。 少女低声好似训斥了三妖几句，用的是一种没有听过的语言，像唱歌似地，三妖乖乖点头，如蒙大赦地跑远了，屋子里的花奴握紧了手中刀，无声向墙角移动。 门外正犯花痴的绿头发少年被少女一记眼刀，嘿嘿地挠挠头，蹦跳着跑到门口向里面道：“花姐姐可是醒了？少主请你过去呢！” 等了会儿无人应答，少年挠挠头，自语道：“不应该啊，少主不是说这会儿该醒了吗？” 话音落，房门陡然打开，水般温婉柔美的女子站在门前，“有劳两位道友引路了。” 花奴暂住的地方在半山腰上，林木掩映间几座山居，看那庭院整洁干净，当都住了人，山上便植奇花异草，按照不同的颜色分部着，高低错落有致，显然是有人打理的。 或者是有妖打理。 原以为会被引领着往山上走，结果却是顺着山间的石板路一直向下，蒙蒙的晨雾当中望不见远山的尽头，只能看见旁边的山上分布的亭台楼阁，还有许多水车作坊一样的建筑，一般的简约大方。 女孩儿不苟言笑，男孩儿却热情能言，只是在花奴习惯性的打探这山中情况时，却也滴水不漏，到山下时也只知道她已来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是“少主”为她治地病，少主很忙，所以派他们过来。 至于那位少主，不用说就是“穆公子”了吧。 沿着石板路转进山谷，清澈的小溪流上方，一座由一朵朵巨大的黄色花卉平铺成的小广场上，花奴看到了“穆公子”，她头发挽起来，穿着简洁的布衣布裤，站在小广场的最前面，正一个动作接一个动作地打着拳，在她身后是百多个身高不超过三寸高的小人儿，正跟着她的动作一板一眼地习练着。 见花奴三人到来，明心收拳做了一个收势，向花奴微微点头致意，随后向那男孩儿女孩儿道：“小万十三，你们先带他们晨练，莫要练的太狠了，等会儿我教他们新功法。” 小万和十三应是，明心亲自从花台上下来，走向花奴道：“有什么问题，先随我来吧。”木仙记 第196章 授业 明心在青吾乡的住处建在溪边，房屋建的不大，符合妖族的审美风格，几乎全用自然的材料建造和装饰，与周围的环境完美融合在一起，花奴到时的第一感觉便是，这里是一个隐士的隐居之所。 隐士本人邀请花奴在溪边亭中坐，手搭在花奴的腕上，闭目片刻，随后道：“你体内的诅咒已经拔除干净，当不会复发了。” “你用了什么法子？”花奴道，明心收回手，放下束在头顶的长发，让它门自己梳理着自己，一边道：“这正是我想对你说的事，你的诅咒如今在我体内，被我暂时压制住，但你此前修炼的无面功法几乎全部以这诅咒为基础，所以你虽然修为境界还在，但会感到虚弱，不出意外的话之前的道法神通也多不能用了。” 花奴瞳孔微缩，“你替我承担了诅咒？” “小事，你这个比她那次还轻松些。”明心道，许是一回生二回熟，又或者这次恰巧对了症状，这次的诅咒应付起来比妩娘那次顺利许多。 “那我的脸，也是因为那诅咒……”花奴轻轻用指尖碰触那张脸，手指一碰到就离开，生怕稍微用力大些，弄破了那吹弹可破的肌肤。 “身体自有它的记忆，只要诅咒消退，这记忆比你想象的坚强许多。”明心道：“如今的你有两条路，一是就此重修其它的功法，二是……” 明心摊开手，手心上的皮肤融化，变成一张没有五官的脸静静地漂浮在手心的上方：“我已消除了无面与这道诅咒之间的联系，从此他们不能借由这道诅咒折磨你，只要将这道诅咒送回你体内，你就能重新用它修炼，只是这用诅咒修炼的法子太过邪气，就算没有无面在其中弄鬼，修炼的痛苦也不容小觑，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花奴何尝不清楚，她看着那张惨白的面具，这大概是她拥有它以来，最平静的一次，以前她是没得选，那么现在，她终于能选择一次，又该如何呢？ 花奴将手慢慢伸向那张人皮面具，将它轻轻捏在手里，从明心的手上揭下来，没有预想中的血肉模糊，明心的手光洁如初，只是随着面具的离开，手心由惨白变得红润了，又有了生机。 其实也没有她说的那样轻松吧？ 花奴惨然一笑，将那张逐渐活过来的面具，向脸上按去，在面具距离鼻尖不到一寸时突然停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么也按不下去。 “我的年岁已经很大了，此时再重修功法，我没有机会突破结丹。”花奴无意识地说着，与其说给明心，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 “想听我的建议吗？”明心道。 “想。” “结丹者，合天道，铸金丹，如果连自己都唾弃自己的道，又怎能期待天道的认可。” 算算时间，那边晨练应该结束了，明心补上几粒符文，定住那蠢蠢欲动的诅咒面具，轻叹道：“这里留给你，如何抉择，你自行分辨，我还有事先走，你若需要我帮忙，就向空中唤我，我能听见。” “姐姐，姐姐！大家都到齐了，就等你了呢！”，兰馨从墙头飞出来，清早看到小家伙那元气满满的脸，连带着明心都不由露出了一个微笑，忍不住将她抓到怀里搓了搓。 就算结丹了也是她家的小家伙。 出门，回到小广场处，明心终于明白兰馨所谓的“大家都到了”是什么意思，广场旁，小溪边，还有两岸的树丛里，满满当当地挤着妖族，不夸张的说，此时往岸边的灌木丛中随便一掏，都能抓出三个不同的妖类来。 这些有的是明心当年转生在各地的妖魂，像小万和十三一样，千辛万苦寻到青吾乡来的，更多的是青吾乡远近区域当中，听闻青吾乡的名号投奔过来的草木妖兽，和这些年新生小崽子们，如今的青吾乡，说是十万妖灵，并不为过。 就这还不包含那些游荡山野，不愿服从统一管理的妖兽们。 妖的生存和修炼是要空间的，看到这挤得满满当当的群妖，明心在心中啪啪打着算盘，似乎是时候扩张地盘了。 被这么多大大小小的妖围着，花台广场上的银漪等妖显而易见的紧张，唯独小万和十三两个大风大浪见得惯了――在海族的时候，这种规模的围观只是小意思，因而还带着众小妖做着晨练，不疾不徐地打完最后一遍拳。 明心戳了肩膀上的兰馨一下，笑嗔道：“不是叫你带着他们训练吗？怎么全带到这里来了，带头偷懒，嗯？” “哪有哪有！”兰馨叫屈道，“听说姐姐你要教他们新功法，大家都好奇嘛！不过今天的功课不会落下的，我保证！” 专门给妖族修的功法，多新鲜！ “你们啊！”明心摇头道，青吾乡的环境，还是太安逸了，如此虽是安居之所，却不是养兵之地，这一点上，比起昆仑要差许多，虽然暂时看起来因为环境安逸，妖族繁衍发展的飞快，新妖频出，可是不经历练，很快成长太慢的问题就会显现出来。 无论是人族还是妖修，历练才是进步的根本，想要靠这些妖，莫说与人族对抗，解救出瑶光，就是稍微制衡一下昆仑的力量都是痴人说梦。 不过这个也急不来，提升自身队伍的战斗力，非得百年千年之功不可。 抬头一看，连苦树和七宝两位“老人”都相携来了，看来是真的对这新功法好奇，明心叹了声“罢了。”今日就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反正等会儿看的无趣了，也就都走了。 冲着苦树和七宝点头致意，两个年高者的到来，让嘈杂的众小妖瞬间变得安静了许多，隐藏在林木间，就跟突然天下无妖了似地，明心暗自反思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亲和了。 正当此时，小万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完了最后一个动作，面无表情地站在花台上，向周围扫视一圈，于是林木间最后一点骚动彻底平息下来，风吹过，连叶子都没有动一片。 明心：…… 小万才回来两个月…… 摇头挥退某种突如其来的挫败感，明心走上花台，面向众翘首以盼的小妖，和明心当初相似，虽然昆仑石改变了他们的体质，让他们能够适应大世界的生存环境，但是他们原本的修炼方法都行不通了，自从九凤山秘境出来之后，这些小妖们一直处在无法修炼的焦虑当中。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明心这些日一直在研究将她的青云决传授给其它妖们的方法，为此还特意上书院，寻了姒柔将自己的功法修炼心得分享出来，共同参详，如今终于有了初步的成果。 之所以说是初步，是因为明心如今只能传授结丹之前的功法，而且非化形的妖修不能传授，而且也不能像正一宗的青云决那样，和修炼者原本的功法完美兼容在一起…… 所以这次的功法传授，真的是只能适用于银漪他们这种极端特殊的情况。 话不多说，明心唤出了明心镜。 明心镜泛出的柔光当中，花台上忐忑的众妖逐渐平静下来，一早的晨练已将他们的身体状态调整到最佳，此时纷纷进入入定当中，心无挂碍。 明心举起明心镜，从其中发出柔和的歌唱声，笼罩在花台上下，所有妖族的耳边。 明心找出的方法，自然是发挥自己的专常，用音乐为载体，传授着对青云决的感悟。 对在场围观的大多数妖族来说，这歌声只是很好听而已，听久了，还有一种身体酥麻之感，体内灵力运行迟滞，因这轻声哼唱而被扰乱。 而对花台上的众小妖来说，已经听不到歌声的本身，身心随着明心的乐境而牵动，体内的灵力无意识的舞蹈着。 青云决不是一种固定的灵力运行方法，每个人都运行着不同的青云决，借着功法，实现自身的灵力回路与天道最完美的契合，这才是青云决的真谛。 而在这传授的过程中，明心也在吸收所有的小妖们对青云决的感悟，自身对青云决的理解也在不断积累着。 花奴被歌声吸引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花台周围，所有的老少众妖闭目静听着，花台之上，明心的脚尖微微离地，悬浮在空中，她双手捧着一只闪亮的镜子在胸前，发出玄惑的光，那光照在她专注的脸上，此时的她圣洁如神子，绰约若仙临。 花奴放下了惨败的面具，倚在门边，安然地闭上眼睛。 …… “你要留下？”两天后，明心意外地打量向花奴道，此时的她又戴上了那只面具，变成她们最开始相见时“蓝彩儿”的模样。 无面的杀手有无数张脸，但唯独不能拥有自己的脸，这就是她们承受的诅咒。 虽然对她选择戴上面具并不太感到意外，但女子此时的状态让明心感到意外，那放松的姿态，藏在眼底的微笑，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无情的杀手该有的。 虽然这女人的演技一向超一流就是了。 明心淡淡道：“你为什么以为我会收留你。”说着继续捏她手中泥人儿。 “不是因为我身上有价值，像你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在我身上投入这么多的心力。”花奴半蹲在明心席前，自然地拿起一只泥偶把玩着。 这些细丝，原来是活的绒线草呢。 明心无奈抬起头，她真的只是突发善心而已，就像玲珑说的，当年自己惹下的官司，就将它完结掉，了一段因果。 然而明心将要说出来的话咽回去了，她看见花奴的手中淡淡的青光，泥偶中的绒线草在青光中微微舒展，带着那小泥人动了一下。 “我记得那功法是为妖族而做的……你有妖族的血统？”明心惊讶道。 “我不知道。”花奴淡淡道，随后将那只泥偶放下，“但不管是与不是，我想加入你们。” 明心饶有兴致地道：“为什么？” “我讨厌这个世界，讨厌人类，更讨厌杀人。”花奴幽幽道，随后粲然一笑：“但我从生下来就是个杀手，二百多年了，离开它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所以若是能有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去杀人，我想我会喜欢的吧？” 明心面无表情道：“你的发言真的变态。” “那你同意了吗？” “别带坏孩子们……大多数。” 花奴笑了，“那花奴就不打扰少主了。” “等等。”在那女子离开前，明心叫住她：“花奴这名字听得我难受，换一个吧。” 花奴诡谲一笑：“很抱歉，起这个名字，就是为了恶心您的。” 无面的女子轻烟般散开消失，明心怔了一下，旋即摇头：“变态。” 竹帘外，突然现身的花奴倚在竹墙上捂住了胸口，眼泪不知何时滑下了下颌。 那张脆弱的面孔，人生中有那样几天就已足够了，从跨出这扇门开始，她是可以选择主人的刀。 …… 传授青云决不是片刻间就能完成的事情，包括明心自己也在不断地摸索，在那之后隔上一段世间，明心就会将自己与几位妖族前辈参详出来的感悟传授于银漪等妖。 而此时的中洲大陆上，关于妖皇即将归来的传说不断出现在修士凡夫的谈论当中，仿佛一夜间沉渣泛起，关于远古世代真真假假的传说，莫名成了讨论的热门。 与之相应的是重新兴起的，对妖族的恐惧，各地掀起了灭妖行动，昆仑的许多活动都受到了制约，具体到与明心相关的地方，唐国中反对妖族的声音又大了许多，当年被剑凌云压制下去的暗潮，如今大有复起之势，包括明心的名字也重新被广泛的记忆起来，有人知道了她在南海的作为，这段时间，明心又成了大陆上的风云人物。 是谁在散播这些传言，明心心底已有答案，如今在大唐之外，不知有多少道门高手在等着擒她回去正法，就是在青吾乡的门外，也不乏探头探脑者。 而明心的应对也简单，守在唐国这片安定的土地上，守在脚下，干脆闭关，不出去了。 过不了多久，人们就不会记得那些有关妖皇的无稽传言，被那些真正的烦恼取代。木仙记 第197章 建设 明心这番闭关，可谓史上最不清净的闭关，不说外面，先说山上，自明心归山以来，青吾乡中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消停过。 明心不在的这一百多年的时间，苦树带着山上众妖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青吾乡的建设上面，不仅是当初的月露生意逐步走上正轨，山上又先后开发了其它的产业。 自从接触到大唐和长安的花花世界之后，小阿福一下子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跟在小李身后学他的生意经，明心归来的今天，在楚荆南忙于修炼，逐渐淡出大唐商界之后，小李顺利承接了他与楚荆南一手创下的商业帝国。 如今现在由他俩最初创建的富贵楼（小李的大名叫做李富贵）已经开到了大唐周围二十几个国家，一跃成为长安商界新秀，外人提起李富贵其人，也成了让人翘起大拇指的响亮人物。 而富贵楼只是小李的一部分产业，除此之外还有一套转为高端人士服务的情报网络，做着隐私生意，不足为外人道也，靠着旁听弟子的名号狐假虎威，再加上本人的天赋与努力，小李这些年也算顺风顺水，求仁得仁。 而阿福如今是小李的得力助手，带着石蕊，小两口随着小李天南地北地跑，以至于明心回来整整一年之后才再见到他们，彼时天真地有点傻的阿福已是一派精明干练的样子，只眼中那份纯真的善良不减，叫明心有种“儿子长大了”的失落和欣慰。 有了这条线，青吾乡想要发展经济就容易的多了，如今青吾乡到处是种植园，连筑基一下的小妖兽都会打理田地，推磨坊，，更有许多跟着小李的富贵楼出去做生意的――富贵楼是第一个肯雇佣妖族和半妖的商会组织。 随着经济建设，青吾乡的妖族越来越多，不仅是前述所说的那些，许多昆仑长安分部的妖也常来青吾乡玩耍刘连交易，或是安放自己的子嗣晚辈，随之而来的是治安问题的增多，和领地面积的紧缺越来越明显。 和人族相比，妖族虽然对生存环境的要求更低，但对空间的需求却大得多，这么多的妖族挤在青吾乡里面，妖族散漫好斗的习性使然，几乎每日纠纷不断，而山上的妖们一直抱着“丛林法则”的老思想，顺其自然没有及时抑制这种势头。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青吾乡的主人们差一点自己被“丛林法则”掉，明心离开时，山里只有七宝一个结丹期的妖修，而唐国境内的老牌大妖着实不少，最初的一段时间，很有引狼入室的意味，一次“政变”，领地被四个昆仑的大妖联合霸占，多亏兰馨连夜去求了姒柔，在她主持之下才将昆仑众妖赶了出去。 从此之后，苦树等众妖痛定思痛，恰逢那些年南方诸国联军攻唐，主要的战场就在夷陵郡南部，距离青吾乡不远处，苦树索性将护山大阵再完善了一倍，大阵禁闭，过起与世隔绝，埋头修炼的日子，直到大约五十年前，苦树和兰馨相继突破结丹，青吾乡才重新开放，但也不允许昆仑，尤其是那四大妖王的收下进出。 从此以后，就是玲珑头大的日子。 当年的事让青吾乡和那几大妖王结下了仇怨，苦树和和七宝老成持重，兰馨却不是个省油的灯，小妮子睚眦必报，记仇得很，带着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妖们，还有昆仑当中收罗地狗腿子，每天寻那几家挑事，打架斗殴。 正好那时唐国大胜，夷陵郡往南又开辟了好大一片领土，昆仑不少妖王受了青吾乡的启发，也纷纷出财买下地盘，成了山大王。 双方各自有了根据地，想要打架就方便了，今天我堵你的山门，明天你断我的河道，一言不合就是大打出手。 青吾乡的实力虽不如几大妖王，但兰馨鬼得很，青吾乡的妖会的东西也多，各自又团结，在兰馨的领头之下，几乎是怎么阴损怎么来，将耍流氓的精神贯彻地淋漓尽致，兰馨因而得了个外号叫小魔头，很长一段时间，昆仑的妖远远见到那个小小的红色身影都要绕着走。 而两方交战，最惨的是在其中居中调停的玲珑，两方打过也就打过了，回去吃饱喝足，包扎伤口，回头接着战，而她却要收拾烂摊子，不让几妖闹得太过，避免触动唐国“反妖势力”的敏感神经，可谓操碎了心。 还好上面有三位妖君压着，两方虽各自不服，但总有节制，打了多年，真正伤亡的倒也没几个。 可大面上是这样，具体细节中的处置，不知要处理多少零碎琐事，耗费多少心力，也难怪明心一回来玲珑的反应如此之大，抓住明心使劲蹂躏发泄了一通之后，干脆做了甩手掌柜，请了长假，闭关冲击元婴去了。 于是这官司就落到了明心头上。 明心的处理方式也简单，一个字：打！ 回来之后的第二个月，初步处理完从九凤山带回来的那些“奇花异草”和小妖灵们之后，明心用三天时间，逐个在四大妖王的领地上走了一趟。 经过一场和谐而有爱的“磋商”之后，几个妖王对自己趁虚而入的错误行为做出了深刻的检讨，并积极承认青吾乡作为领地中的老前辈的先进地位，愿意按照明心仙子提出的合理建议，严格规范化属下和青吾乡众妖的矛盾解决合理化，规范化，制度化，共同促进双方领地发展进入新阶段！ 简单来说，就是老子想找你打架的时候，你就准备好人侯着，不想找你打架的时候就老实地趴着，该干嘛干嘛！ 架还是要打的，不然实力怎么进步？这么好的陪练，这次错过了哪里找去？ 几大妖王起初是不愿意的，奈何受制于某妖淫威之下，不得不被迫屈从――那种满山都陷入幻境之中，埋在地里拼命吃土的噩梦，他们再也不想感受第二次了！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众妖逐渐发现了其中的好处，一是因为都在早就划定好的区域里面开打，有了提前准备，相应的善后收尾工作就变得容易的多，他们也不用担心因为闹得太过，而被上头的妖君们惩罚，可以放开手脚。 第二便是，一场群架之后，不管谁更占上风，输得那一方必然咬牙切齿打算着报仇，想尽方法提升战斗力，或是加大训练量增强体质，或是习练新的合击之术，增进彼此之间的配合，总之争取下次再赢回去。 而一群火力旺盛的妖们精力发泄过之后，搞事的欲望明显地小了…… 这样有组织的“群架”，比起以往双方乱打一气，有时赢都不知道怎么赢得，自然更有利于双方实力的精进，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一股新的力量悄然成长着。 于是夷陵郡的人们经常看到一大群妖，跟兽潮爆发似得，轰轰烈烈激情澎湃地从森林中穿过，隔了一天之后，又遍体鳞伤，吵吵嚷嚷的原路返回，问周围的领地，却没有一个被妖兽攻击的，久而久之这也成了夷陵郡内的一番奇景，甚至有不少人跟在妖族大军的背后，靠捡众妖落下的妖血，羽毛，粪便等物发家致富。 这样的模式很快也引起了东皇的兴趣，其实以前的昆仑也未尝没有过类似的想法，但苦于昆仑活动的隐秘性，也无法将大量的妖族组织起来集中操练，但现在，情况有了变化，昆仑突然的站在了正一宗的眼皮下，大陆上的活动受到阻碍，许多被迫背离家园的妖只能被驱赶在一起，聚集在南海和大唐周边。 妖都是仰慕强者的，以各大妖王为首领行成了第一批“妖军”，因为不再用顾及保密性，反而能有更多的发挥空间，在“妖军”的建立上，龙渊分部展示出了杰出的典范作用，常年征战的他们比大陆上散漫的妖族更懂得如何去一起作战，因为已完全和正一宗决裂，南海成了一方不受打扰的净土，大量妖族在这里聚集，不断成长着。 话说的有些远了，回到青吾乡这里，明心回来后所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找到了李弦歌，将青吾乡周边两个空闲的领地买下，领地的面积瞬间扩张了三倍有余，与此同时也领取到了一个新的任务，组建一只辅军，协助唐军驻守夷陵边境。 自夷陵郡创建以来，小领主出钱，大领主出钱出人，协助边防的模式就一直有之，明心的领地如今也算大领地之一，但让妖族的辅军参与进来确实今年来才出现的事。 事情同样起源于联军攻唐之时，那时纪芸亲自带领长安分部诸妖协助其中，尤其为唐军提供了不少重要的情报，从那之后，在弦歌公主的一力坚持下，唐皇允许了昆仑的几位大妖成为唐军的客卿，开启了千万年未有的开端。 而这次征兆青吾乡的辅军，明心自是欣然应允，让小万和十三带领山中的妖族轮流到边境驻守，虽然边境危险，但这份向天下战力第一时间唐边军学习的机会，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大力在内部搞建设的同时，明心也未忘记对外部的关住自从南海和九凤山的事件之后，明心虽未明确说什么，在昆仑的高层内部，却心照不宣了明心的某种特殊身份，而借由这两次事件的借口，明心在昆仑的积分也顺理成章地由四级达到了六级，成为真正的核心成员。 于是明心人虽未动，来自三洲四海的情报却通过昆仑的情报网源源不断而来，即便被困在山中，明心也从未放弃对海族和火种的遥控，分别以谋士和资助者的身份，遥控着那里的局势。 如今天下风云四起，唐国这片土地成为了少有安全的修养之地，明心知道这样的安逸不会是永恒，所以趁着这段时间，拼命地吸收着一切的营养来强大自己。 细想起来，回到青吾乡的最初三十年，竟是自己妖生当中最焦头烂额的三十年，每天被重重的琐事烦的脑仁疼的时候，明心特别能理解玲珑的心酸，自己忙了三十年便觉头痛欲裂，玲珑的内务总管当了三百多年，真不知如何坚持下来的。 三十年后，青吾乡的一切步入正轨，将一应的事务找到合适的人打理，明心这次真的要闭关了。 闭关的地点，依然在澄心居，与嘈杂的青吾乡相比，这里更像是明心的静修之地，而闭关契机，是因为剑凌云回来了。 …… 澄心居的寒潭边，明心见到了久违的剑凌云。 漫步过去，坐在剑凌云身边，师徒二人就这样在寒潭边相邻静坐着，膝头各自横放着一柄剑，闭目冥想。 七宝的本体离开之后，明心在他原本待的地方栽了一颗大桃树，点点落红飘进凝滞如蓝宝石的寒潭里，沾在两人的肩头，似乎可以这样坐上一辈子。 然而那只是错觉。 半个时辰后，剑凌云挑了挑眉，“东西呢？” 明心语重心长道：“师父，您也去过那边了，像您这样岁数的人，喝太多酒不好！” “放屁！”剑凌云半睁开一双寒星似的眸子，斜睨过来：“怎么，认了个好娘，就不把师父我放在眼里了？” 明心愣了一下，剑凌云的目光，从来都是慵懒的，只有当面对她认可的对手的时候才会露出犀利如剑的目光，而此时剑凌云从目光到语气，都透着那份惊人的犀利，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看自己。 能让她当成对手的当然不是自己，只有透过她身上看到的，另一个人的身影，瑶光。 她家师父，好像，生气了。 剑凌云上次生气的时候，挑了长安四门十二世家…… 明心打了个寒颤，憨笑着慢慢将手指头从石头上爬过来，小心翼翼地捏住剑凌云的衣袖，见剑凌云没有将自己丢进寒潭里，放下些心道：“那个……原来师父您都知道了，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要瞒您，就是这事儿也没什么好说的，再说您也没问过我不是……” 明心突然哽住了，剑凌云的目光，冷的要杀人。 “我问你，东西呢？”木仙记 第198章 生气 “什……什么东西？” 事后回想起来，明心只想抽自己一巴掌，但当时那个情景，聪明了一辈子的明心第一次短路了。 剑凌云的目光变得更加“深情”，“听说你在那边是当明星的？” “啊？哈哈哈还好吧，就是小明星而已，那边的人好骗吗！你徒弟我颜值又高……” “咚！” “哎呦！” 见自家徒弟捂着头泪眼朦胧地瞅过来，剑凌云忍无可忍道：“酒！” 明心恍然。 于是手脚麻利地将早就准备好的“贡品”掏出来，从石头上跳下，低眉顺眼地站在剑凌云身后。 华夏的百年猫台，帝国的皇家玛丽红酒，基尔加图的工业原浆，潘达星人民族特色果子酒，还有赫拉喷火虫的胃液…… 最后一个在黑市上特别受欢迎。 琳琅满目地，若是让大联盟的人看到这一幕，还要以为这里正在开什么名酒博览会。 明心在大联盟无论是人身还是经济都能够自由活动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那几年，能够收集这么多，可见是用心的。 剑凌云的脸色霎时阴转晴，她那一百多年几乎完全在宇宙荒漠中闲逛，好容易来到中心区域，正好遇到天国之门开启，哪里有时间去收罗这些东西，将她遗憾地不得了。 算了，看在这小花儿还算有心地份上，就少磋磨她两年。 “行了快滚吧，一张苦瓜脸，没得扫兴。” 明心：“……” “所以师父您收我就是替您找酒的吧……” 剑凌云认真地回想了一下，“一开始就是为了听听曲儿赏赏花，不过找酒这事儿你做的也不错。” 随后摸着下巴道：“怪不得渊那小子收那么多徒弟，原来是为了这个。” 明心：“……” “不行不行，一个都这么麻烦了，再收几个还不得烦死。你怎么还不走？” “……” 这好像是她家…… 话说回来，从没听剑凌云说过她的宅邸洞府在哪。 “咳，师父啊，您回来的时候那边怎么样了？会不会……” 剑凌云一个斜眼飘过来，大有再打扰她赏酒，就把她切成麻花的意思，明心秒怂，当下也不敢问大联盟那边的情况，麻利地往藏书楼避难去。 反正李弦歌他们早将此事与夫子们说了，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呢。 离开澄心居外的阵法结界，明心回头忘了一眼寒潭的方向，师父她平时喝酒时是不会把她赶出来的，这次好像真的生气了。 可是到底气什么呢？气她欺骗，可剑凌云不是那样小气的人，也从不关心她的隐私，甚至于从拜师以来，除了她刚结丹时的那几个月，她们相互见面的时间都屈指可数，明心基本属于放养状态。 实在想不通，也就不想了，凭着剑凌云那性子，有什么不满，相信很快就会直接告诉她的，说不定只是和人打架打输了心情不好呢？ 这样想着，明心来到藏书楼，找到澹台秀。 说起澹台秀来，也是个奇人，从明心入山以来，无论哪次来到藏书楼，这位书楼的管理员都会在这里的某个角落静静地看书，或是整理着书架上的书本。 如果说明心藏书楼来的太少，没有说服力，那么山中其它弟子都可以证明，他们的感受和明心是相同的，据老弟子说澹台秀入山已经四百年了，从未曾见到过她出山一次，最远的活动范围是主峰上的致知堂，只在有新弟子入门的时候才会去一趟，其它的时候都在藏书楼中。 一百多年过去，岁月没有在澹台秀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仿佛这书一般的女子本人，已如这藏书楼中的书籍一般永远保鲜，筑基时明心看不清她的境界，此时也一样不能，澹台逸群，她的修为和她的来历一样是个不解之谜是个迷。 “逸群，咳……那个包子……” 见明心贼眉鼠眼的样子，澹台秀不禁笑了，轻轻放下手中书本道：“还想着你何时会来取，不想今天就到了。”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老旧的书页，被小心封存在一层琉璃脂做成的薄膜当中。 明心心中一喜，当初闭关冲击结丹之前，为了不让那包子不小心打扰到自己，正好澹台秀对她抄录出来的那份玄牝之书的原本很感兴趣，明心就把它托付给澹台秀保管。 说是保管，其实那书页本也是明心偷出来的，还到澹台秀手中，就有了顺便物归原主的打算，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保留着。 见澹台秀保存地慎重，明心也不好太随意，双手小心接过那书页，立即从书页中传出一声傲娇至极的冷哼，纸上自己模糊，似乎对明心有所不满。 明心不理他，只向澹台道：“原以为你会将他放回去的。” “书也是有灵魂的，他既选择了和你出来，我自然要尊重他的选择。” 澹台秀说着向明心微微欠身，“何况我也有私心，想着多看他一段时间，或者能悟出些东西来，还请澄君原谅。” 明心忙扶住她，“这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那逸群姐姐这些年可有什么收获，说出来我们正好可互相参详一下！” 澹台秀显然也是有此想法，当下两人一拍即合，找了处僻静所在共同讲述起自己的心得来。 两人之中，明心的体悟多出自于实践，边修炼边验证，算是摸索着总结出一条神识修炼的之法来，而澹台秀的则集中于玄牝之书本身，将近一百五十年，她将这张书页当中的字迹看了无数遍，和藏书楼中的其它书籍相互印证，许多明心之前未曾想到的细枝末节，经她一提醒颇有豁然开朗之感。 明心听得心痒，迫不及待唤出明心镜操演起来，明心镜是妖器，几乎算是明心识海的一个复制，有了明心镜在，澹台秀许多未曾印证的设想渐渐饱满起来。 书页中的包子器灵听得也入了神，时常不自觉地浮在书页表面，大眼睛一眨不眨，听着两人讨论。 当世之中，几乎是对玄牝之书研究最深的两个人聚在一起，碰撞出的火花是惊人的，明心只恨没有早回藏书楼来一些，荒度了那三十年的时光，却不想若无这最近三十年的不断摸索，她也不能说出这许多门道来。 在藏书楼中，这一晃就是十天，十天之后，澹台秀长叹道：“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这其中的变化，当真无穷无尽，也不知这玄牝之书的作者究竟是何方神圣，若能见他一面此生也不枉了。” “佛说一沙一世界，大约我们的神识，也能衍化出无穷的世界来，这便是玄牝之书的本意吧。”明心感叹道，随后一把将若有所思的包子器灵从书页中揪出来，“我说包子，我们现在算是你的天命之人了吧？还不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包子哼地一扭头：“你看人家澹台姐姐多谦虚，就你不知天高地厚，你离天命之人还差的远呢！” 明心不在意地笑他：“我看是你也不知道吧？” “你……我当然知道，我就不告诉你，哼，骗子！” 不就是没带着他去找那天命之人吗？明心还特意关注过，一百多年前在中洲和云洲散布出去的玄牝之书抄本传播地还不错，至少两岸的骗子们都学会了，拿着那本看似很高深，实际过于高深的“功法”去骗淳朴的年轻人。 嗯，下次阿福跑商回来，叫他再带个几十万本出去好了，卖多半是卖不动的，弄不好还会砸了富贵楼的招牌，最多她自己出钱，白送总还是行的，她也想看看到底会不会真的出现一个真正的天命之人来，用那抄本练出点名堂来。 一番交流之后，两人都需要一段时间消化一下，定好了下次交流的时间，明心又说起了结丹期的法术的事，按照澹台秀的建议，抄录了一大堆道法书籍回去，诸如五行遁法，奇门咒术，阵法秘诀，一百零八般变化等等，这些多不是什么禁书，明心也不打算都精通，只粗通一点，需要时拿出来用，也十分方便。 带着满满的收获从藏书楼出来，明心心想着师父她老人家气也应该消了，就回到澄心居，到澄心居的时候剑凌云已经不在了，门外飞了一群的传讯符，都是青吾乡的事，也有海族和火种那边的事务，明心心内叹了口气，走的时候都保证地好好的，这才出来十天而已，又是这么多传讯…… 认命地将一群小纸蝶取回屋中一个个回答了，有些事情不能确定，还要用水镜与兰馨等妖沟通过。 忙到月色初上时，总算全部处理完，明心伸了个懒腰，准备梳洗一番解解乏，再去研究那些搬运回来的法术书，走过窗口之时，忽然心有所感，想窗外一望，顿时浑身一凉，吓得什么都忘了。 只见月色之下，剑凌云负着手紧挨着窗口站着，也不知何时来的，盯着自己有几多时辰了，一双寒星般的眸子半眯起来，嘴角戏谑地微微抬起一个弧度，正与明心错愕的目光对在一起。 妈的这种做了错事被抓包的感觉是什么鬼…… “咳，师父，酒喝光了？”明心强笑。 正拼命想着她这又是在发什么疯，冷不防剑凌云一条长臂伸进来，抓着自己的领子，嗖地一下从打开的窗口拽出去，待到明心反应过来之时，已被剑凌云抓着飘落到寒潭上，轻轻踩在水面上。 放开自家徒弟，剑凌云的佩剑出现在手中，面向那瀑布，对明心道：“还记得我当初那一剑吗？试试看。” 明心也看向那瀑布，当年也是在这儿，剑凌云一剑断水，三日剑意犹存，让她惊羡不已。 今日，她也达到了剑心之境，明心祭出妖离剑，闭眸定神，随后一剑斩出！ 剑气青光舞成一道弯月，缓缓切进瀑布当中，落入寒潭中的水流断了，薄薄的水流顺着青色的剑光铺展开去，铺成一层水幕，一直延伸到百丈开外，多余的水流没有从水幕的边缘流出去，而是被剑光所吸收，顺着边缘处几根青藤导入到地下，流回到寒潭中。 “生生不息，倒也符合你的风格。” 若无人打断，这断水的剑气水幕能维持数年。 “徒儿实力有限，也只能用这取巧的法子了。”明心道。 水幕每扩大一分，对维持水幕的剑气压力也就越大，当年剑凌云的水幕可是无限延伸，根本无从知道延伸到何处。 “你很不错。”剑凌云道，她踏上明心制造的水幕，从鞘中拔出佩剑，指向明心。 明心露出凝重之色，还有从心底升起的难以抑制的兴奋，她同样踏上水幕，双手握剑，剑尖向下，正想向剑凌云鞠躬，一抹雪亮的剑光已刺到眼前！ 千钧一发见间，碧绿的妖离剑挡住了清亮的古剑，隔着一双剑，两人咫尺之隔，剑凌云淡淡道：“用你所有的手段，从下一剑开始，我不会留手。” 明心的瞳孔陡然向内收缩成一点，下一刻，一个幽暗的影子出现在剑凌云的背后，银白的装甲飞速覆盖上幽影的全身，二号手中擎着明心镜，向着剑凌云的背后划出一道乌光！ 与此同时，妖离剑内火焰颤动，盛放出一朵朵火莲，青光大盛！ 面对这青光，剑凌云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兴味，她鬼魅般消失在眼前，下一刻一道剑光已如圆月展开，向着中心的明心与二号收缩过来。 她将修为压制到结丹期了，但是，好强！ 只是这一剑，只凭她已抵挡不住，但是…… 剑凌云离开，明心与二号正好变成面对面，妖离剑与明心镜顺势交叠在一起，对撞出一声清鸣，向四周辐射开去，在那压来的剑光中撞出一片涟漪。 明心体内，七个符文瞬间被激活，一股磅礴的力量从体内升起，汇入剑中，明心抬剑，向着那剑光中涟漪最大的一点斩去！ 圆月破了！明心与二号跳出包围，眼看着缺了一角的圆月在空中收缩成一点，虚空在那一点泯灭，消失于虚无！ 从那一点开始，突如其来的暴风吹皱了水幕，明心与二号背靠背并肩在一起，向着那风中的奇点，举起了明心镜！木仙记 第199章 四时曲 黑白二气从明心镜中发出，面向着风穴撑起一张浑圆的太极气盾，太极两仪，坚不可破！ 与此同时，轻灵的乐音从明心镜中响起，播撒进广阔空间中的每一处。 四时曲?春！ 方圆百丈之内，从水幕上的每一处，碧绿的嫩芽无端地从水幕上生出，随着乐音舞蹈，尽管被劲风吹得弯折，依然固执地无法扭断，越长越疯。 随着根根幼苗的生根发芽，从明心身上发出的气息越来越强，这是以乐境借天地之道来强化己身，春之境界当中，明心的本体也同样变成一根幼苗，随着春风不断萌发，体内的能量在原有的基础上再次加倍地生长！ 光影聚合，剑凌云出现在风穴的对面，眼睛明亮如星，能够如此娴熟地借用天道的力量强化自己，即便许多老牌结丹修士也不能做到，就凭这一手聚气，现在再让她与那结丹圆满的老不休一战，也同样不惧。 看来这些年这傻花儿也不是只知道权谋。 将佩剑插入收缩中的风穴，此时压缩到了极点风穴猛然爆开，飓风被束缚在那剑的周围，行成一把风剑，风剑飞速成长，转瞬间延伸成一柄长达百丈的恐怖巨剑，被剑凌云单手握在中间的风核，向前一推！ 自然发出咆哮，风刀的气刃，搅碎所过之处所有的绿苗，滚滚向明心推进过来，明心面色不变，与二号同时向后退去，与此同时，明心镜中乐曲变调，由轻灵转为激越，若战歌奏响，敲得人热血沸腾。 四时曲?夏！ 水幕上的绿苗，无论是被风剑搅碎在空中的，还是依旧生长在水幕上的，在这乐音的激励下同时爆发地生长起来！ 参天巨木，百年老藤，水草盘结，荆棘乱起！从水上和空中，一座厚实的丛林几乎是瞬间出现，将明心的身影掩映在其后，风刃每推进一点，就被这丛林所吞噬一点。 虽然被吞噬的同时，风刃带走了大片的丛林，然而还是抵不住这丛林的厚度，在穿过百丈丛林后，风刃已被缩小了百倍，只剩一弯月牙打在明心的黑白气盾上，轻易被化解于无形。 剑凌云挑挑眉：“聚了气，就用来当乌龟吗？”佩剑再向前一推，十数道剑气风刃接连不断地从剑中发出，向明心斩来，每一剑都不输最开始那一剑的威力。 到了剑凌云这个境界，已不需要复杂的借势，不用太多的花巧，信手拈来，就是夹杂天地之威的最强仙法！ 剑气不断斩来，一剑更比一剑快，道法衍化出来的丛林被飞快地消耗着，明心镜发出光热，森林重生的速度，逐渐抵不上剑气砍伐的速度，即便对面那人已将修为压制到与自己同等水平，正面与剑凌云对抗，依然是找死。 明心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在等待，等待瓜熟蒂落的那一刻！ 终于，时间到了！护盾打开，明心跳上前去，妖离剑横在身前，剑身绽放出朵朵青绿色的莲火，将二号和曾经守护过她的森林挡在身后，挥剑迎向斩来的剑气。 而在明心的身后，二号飘飞到半空，她的手心捧着明心镜在胸前，七色光辉中，乐音由激越转为欢快悠扬，奏响第三乐章。 四时曲?秋！ 花儿开了，森林中万花灿烂，随后刹那便凋零，结果，整个森林飞速地枯萎着，为粒粒结出来的果实补充着最后的营养。 原来是憋着大招呢，剑凌云淡然一笑，突然提起剑，冲上前来，目标直指明心――背后的二号！ 铮然剑鸣，佩剑和妖离剑相抵在一起，却是明心奋不顾身地冲上来挡住了她家师父，巨大的力量顺着妖离剑传导到身上，明心额头瞬间冒出冷汗，咬着牙传音道：“师父你不厚道！” 居然偷袭她家小二二！ 剑凌云轻蔑道：“真打架的时候，谁跟你厚道？”，手中剑气迸发，正要荡开明心，从对面那把青剑当中，突然爆发出一股青绿莲火，在她们中间爆开！ 这火？！ 知道此火厉害，剑凌云被迫推开，双指顺着剑锋上一抹，将剑上附着的莲火抹掉，心痛地发现雪亮的剑锋上已染上一片黑斑。 又是那家伙的东西！ 愤然抬头，那边，莲火织成的火幕已经凋零散开，明心气喘吁吁地半跪着，将剑插进下方的水幕里，显然调动这片莲火对她也消耗巨大。 而这一次，换成了那个黑色的小花儿，撑起雄浑的阴阳气盾，将她的姐妹保护在身后。 在那对相依而生的姊妹背后，剑凌云终于见到了明心蓄谋已久的“大招”，那是……许多个明心！ 她们每个都保留着曾经的特征，有大有小，有胖有瘦，或披着绿叶，或戴着花冠，但无一例外，都有着和明心相似的脸，此时三百余个“明心”同仇敌忾地望着自己，那一张张小脸，让剑凌云看的一愣。 好像，有点儿……可爱？ 正在这时，明心终于扶着二号的肩膀站了起来，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拔起妖离剑，向前一指。 “冲呀！！” 几百个“明心”同时喊着口号向自己冲来，剑凌云抽了抽嘴角，这都是……什么鬼？ 不抽一抽，她都要不认识自家徒弟了！ 看到剑凌云的表情，明心的微笑骤然僵硬在脸上，她有一种直觉，剑凌云，更生气了？ 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下一刻，轰隆的爆炸炸散了水幕，水柱轰然从寒潭中炸起，瀑布倒流，整个包围澄心居的守护阵法不安地震颤。 傀儡化身的准确数量是三百六十五个，此时三百六十五个大小化身同时被向四周炸飞，暴起的巨浪中，一道水流组成巨剑分水而出，顷刻间，已刺到眼前！ 一个黑色的身影，在水剑到来之前挡在了面前，二号褪下了装甲，将它在身前变形成一张盾牌，定在阴阳气盾之后构成第二道防线，抵抗着水剑的消磨。 阴阳气盾在水剑的切削下极速地变薄，二号冷声传音道：“秋阵无用，为我护法，用最后一曲。” 明心面色一肃：“好，接剑！” 揽着二号的纤腰向前一撞，两人合体又马上分开，此时两人已变成明心离魂，操控着明心镜，而二号掌握着肉身，手中握着妖离剑！ 水瀑中，剑凌云冷哼一声：“花里胡哨！” 却听这时，悠扬的秋之曲变调了，忽如一夜寒风至，万物凋零，无限肃杀！ 四时曲?冬！ 当那面无表情的花儿一剑划出，剑凌云能感到，周围的水流已被绝对的冷寂所冻结，刚刚被她掀飞出去的三百六十五个傀儡分身此时已重新包围过来。 傀儡面上生动的表情已消失，颜色消退，变成毫无生意的冰人，一个个撕裂空气，向着被冰封在冰牢中的剑凌云，轰击，爆裂！ 每一个分身傀儡撞击在冰湖上，都让大地为之深深颤栗，冰屑纷飞，白雾弥散，原本花红柳绿的澄心居，此时已被一层洁白寒霜所覆盖。 合为一体的明心，双脚落在冰霜遮蔽的屋顶上，她摧动明心镜，奏响新一轮地春之曲，寂灭之后是新生，寸寸草芽从冰霜覆盖的泥土中钻出，比上一次更多，更茁壮，若是有可能，她可以将这场四时轮回一直演奏下去。 然而，没有那种可能了，一柄覆着寒霜的古剑从白雾中出现，抵在明心的眉心，冰凉的剑意传入识海，明心愣了一下，放弃了抵抗，终止了正在逐渐复苏过来的春之曲。 这从寂灭到新生之间，还是不够圆滑啊，当然一般的对手，早在她完成秋曲的时候就该自顾不暇了。 明心扁了扁嘴，委屈地道：“师父你哪里生气跟我说吗！” 眉心的剑飞回雾中，剑凌云从冰雾中走出来，她的衣衫还挂满了未化的冰霜，剑在手心挽着剑花，头发虽有些凌乱，但那面色红润，脸上满是充分活动之后的餍足。 走过来用剑背拍了一下徒儿的脑袋，剑凌云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 明心揉着头嘟囔着：“……就是生气了，还不承认。” “成天里就你鬼心思多，不往正地方用。” 一声闷响，明心又挨揍了。 明心：“……” 师徒两人就这样相对默然了一会儿，直到地上的霜开始融化了，冻结的瀑布又有水流流下，剑凌云无奈地揉揉明心的头顶。 她原本是生气的，气她把自己搅到那样一滩浑水里，气她轻易的就被人利用，以她的资质，原本修成仙身也是可能的。 但，现在不了，对剑修而言，最好的对话就是一场斗法，没有什么是打一架不能解决的，从那决绝的瑰丽剑着，她能看到小花儿的决心，而相反的，这鬼机灵也同样能看出自己对她的担忧。 所以才敢这么蹬鼻子上脸！ “还疼吗？” 那一刹那，明心几乎是感动地望着她家师父，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然后，抚摸头顶的手突然变成用力一锤，明心“哎呦！”一声，就见剑凌云嫌弃地道：“不疼就少给我装可怜，东家学西家练没一门精的，半年之后我再来找你，到时候还是这种水平，你就叫你那娘再找个新闺女吧！” 说着继续道：“东西呢？” “啥？” “嗯？” 明心“……” “没有了，这次真没有了！” 目送着剑灵云抱着自己最后一点存货离去，明心“嘶”了一声抱头蹲下来。 怎么一个个的都爱打头，还都那么疼…… 疼着疼着，突然傻瓜似得嘿嘿自己笑起来，笑到一半，又变成苦瓜脸，一哭一笑地，二号已经看不下去了：“疯了？” “没有。”明心道。 “师父还是爱我的！” “我好像闻到了醋味。” “我完了……” 毫无关联地说完三句话，最终归结到最后一句，明心的表情终于稳定下来。 “我完了！” …… 半年的时间，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根本不可能吗！ 到了结丹这一步，虽然实力是筑基炼气时的千万倍，但实力的提升也难了千万倍，一个炼气初期的修士，资质好的，半年之后可以打两个半年前的自己，若是期间得了一件极品法器，可以打十个。然而一个结丹修士的半年，没有退步就不错了！ 明心有如今的实力，从一个刚结丹的新手，到能和结丹期的剑凌云较量上几回合，打个虎虎生风，看似只是不到一百五十年之间的事情，中间还有一百年是在十天里渡过去的，进步飞快。 然而实际上，恰恰是那十天，在瑶光和女娲的记忆里她梦游旁观了数万年，虽不能修炼，却积累了海量的阅历，这才一回来就突飞猛进，几乎在一下子走到了结丹修士当中的最上游。 这次闭关，她确实是想静心下来，将这些阅历进一步吸收成自己的东西，但同样的事她之前的四十年里一直在做，如今这半年，想要达到剑凌云说的“有进步”谈何容易？ 有了压力，明心只好为自己再加上一个弦，暂时收起那一堆五花八门的道法书籍，彻底断绝与外界的往来，专心闭关提升战斗力。 至于方法，似乎也唯有战斗一途。 三圣山里，有数千阵法，而这些阵法当中，很多并非温和无害的，许多元婴前辈设下的阵法，里面随便一只幻化的敌人都有元婴的实力。 明心为此专门去龙门镇将正在修养当中的书老――也就是纪由夫子拉了出来，用一段在大联盟的时候记录下来的记忆，换了一份据说是最强，最黑，最变态的三圣山阵法名单，义无反顾地扎进这些其他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阵法区域当中，开始她的试炼。 对一个妖族，没有什么是比战斗更直接的实力提升方法了，至于到时候能不能出来，那就不是明心要担心的事了，反正有剑凌云在，想要捉自己考试，总要先把自己捞出来。 山中无日夜，明心就这样维持着被阵法虐，被师父虐，再被阵法虐的修炼节奏，一晃又是三十年的时间匆匆而过，其间自然是达不到剑凌云要求的时候多些，但明心也能感到自身巨大的进步。 三十年后，明心回澄心居闭关，突破结丹后期。木仙记 第200章 出山 五年之后，明心破关而出，此时已成为一名结丹后期的修士。 出关那天，剑凌云又来了一次，这一次，明心理所当然地又输了，在剑凌云的剑下之坚持了一招，一招即败北。 回顾这些年被剑凌云虐的惨痛经历，从最开始的时候，一次比一次时间更长，声势越大，打得天崩地裂满山皆知，到后来战斗的时间逐渐缩短，平淡，无声无息，不是剑凌云变强了，相反，是明心变强了，让剑凌云也找不出更多指点的地方。 这一点，从她每次赢了之后敲自己的头的力度能够感受得到，越是到后来，剑凌云用力敲自己的次数越少，直到这一次，剑凌云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她说：“想要什么就去跟渊他们要，出去之后记得给为师找酒。” 明心沉默的点点头，抓着师父那只修长的手舍不得放开，她知道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很难再看到剑凌云了，能让剑凌云这个浪子安生的留在三圣山三十于年，她这个徒弟已经够让人麻烦了。 于是乎，剑凌云又敲了一下明心的头，随后在自家小花儿眼泪汪汪的目送当中，潇洒离去。 明心也曾想象过像剑凌云一般的飘逸过一生，但既然走上了这一条路，她就会一直走下去。 林壑虽美，奈何家国更重。 在三圣山的最后这些年里，明心在处理着外部事务之余，将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放在藏书阁的藏书当中，每七日的授课必去，每有疑惑的问题闭寻几位夫子们请教，成了一个夫子们眼中再标准不过的三好弟子。 小师叔明心匆忙却潇洒的背影，时常被新入门的年轻弟子们用敬仰的目光注视着。 山中开始有传说，小师叔之所以这么努力，是因为她打算承袭凌云师叔祖的衣钵，接替成为书院的新夫子——因为纪由夫子已经很老了，近年来很少在书院出现，据他亲口所说，最多不到百年，这位年高德劭的老人就会离山，去过他想过的晚年生活。 然而明心和其他夫子们都知道，她不会成为夫子，相反的，一种危机意识让明心感到时间的紧迫，这些年来，以正一宗和逍遥门为首，大陆上的纷争愈加激烈，可能就在明天，就会有一个理由让明心不得不离开三圣山，一去又不知多少年。 而且明心也没忘，书院的弟子，只要没有成为夫子，都是要从这里出师的，像她这般结丹后期了还赖着不走的原本也没有几个，出师的弟子就不再代表着三圣山，而是作为一个成熟的个体单独存在着。 明心也做好了出师的准备，书院，长安，这里有姒柔就够了，有她在，足矣保留着妖族最后的退路和根基，而明心自己，注定为进取而生。 在这样的压力下，明心抓紧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去学习，直到十五年后，那个不得不去的理由终于到来。 …… 一只白鹤落在藏书楼三楼的窗棱上，书案前的明心抬起头，从白鹤嘴中取过一撮乌黑的秀发，好看的眉微微蹙起。 在白鹤飞走之前，明心掐住了它的脖子，强迫着它与自己对视一秒，随后伴随着白鹤羞恼的叫嚷放开那条长脖子，任由受惊的白鹤踉跄着飞走，捏着头发陷入沉思。 白鹤是从胧月阁飞来的，它听过瑶晟的琴声，而头发是妩娘的，头发很新，从它的主人身上落下来不超过一个月，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故意用束法保鲜过。 妩娘不是被瑶光留在身边了，这些年她一直让敖炘帮忙留心海渊中的动静，难道是被偷偷放出来了？ 而修士不是凡人，不会轻易落发，若这真是最近从妩娘身上落下来的，瑶晟将它寄给自己又是什么意思…… 收了头发，寄出一道传讯，让昆仑代为寄到龙渊去，向敖炘确认一番情况，明心走下书楼，去找澹台秀。 见到明心没有拿着书本下来，澹台秀有一瞬的恍惚，随后有些怅惘地道：“你要走了。” “是，书我都放回去了，那包子我会带走，他总嫌山中太憋闷了，带他出去看看。” “一去过那花花世界，就再也忍不住寂寞了呢。”澹台秀笑道，随后将一份玉简交到明心手中，明心神识扫过，是一份书单。 “这些是一些藏书楼中残缺的书本，就有劳澄君留心了。” 明心颔首：“我会留意的。”随后不无真诚地道：“其实你也可以自己去找它们。” 澹台秀微笑道：“有你们帮我找就够了，这山中的书籍，我怕是一辈子也看不完呢。” 明心没再说什么，人各有志，这或许就是澹台秀的求道之法。 “我走了。” “珍重。” 明心点头诚挚地谢过她的祝福，走出楼门，却突然浑身一凉。 明明是融融夏日，午间的阳光也明媚地很，但就是这股凉意，让她感受不到任何的温暖。 属于死亡的冰冷，却没有任何杀意，明心转过头，看见那座一直湿漉漉的青石水井中，一个黑长头发的女子正双手扒着井檐，两只眼睛露出来，幽幽地盯着她。 明心愣了一下，除了几位夫子之外，这位元灵期的鬼帝很少直视别人，虽然就住在藏书楼的隔壁，但是印象中这十五年里她见到这位鬼帝的时候屈指可数。 每一次她都是以同样的姿势坐在井边，垂头梳理着一直垂到井里的长长头发，哼着谁也听不懂的童谣。 明心转过身去，向那井里的女子欠身道：“小雨前辈可有什么吩咐？” 没有想到的是，井里的女子居然真的回答了：“帮我给他带句话。” 轻灵的童音道，随后又懊恼地挠挠头：“可是你又不认识他……” 不知为何，这诡异的对话让明心有些发毛，见小雨陷入迷茫，正想要趁机离开时，却见一束湿漉漉的头发从井里伸出来，发尖卷着一颗白色的石子，向着明心扔过来，准确地落在她的手心。 近看才看出，石子原来是一颗透白的牙齿。 “偷看的话，会死的哦！”小雨咯咯笑着爬下井去，回音一直隐匿进石井的深处，重新感受到阳光的温暖，明心才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手中牙齿的触感冰凉。 “总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 明心轻喃道，走到井边喊了两声，从井下又传来那不明意味的童谣，等了一刻钟，没有更多的回应，明心无奈地摇摇头，收起牙齿，去寻子正夫子告别。 山长神游天外，剑凌云万事不顾，三圣山上的第一位掌管者就变成了子正夫子。 说了自己下山的事，又问了小雨的异常，子正夫子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小雨是山长守仁真君带回来的，来历她也不清楚，不过小雨虽是鬼，却品性善良，想来不会害她。 明心突然发现，他们这位山长，似乎有往回捡奇奇怪怪的东西的爱好。 “鬼类能看到许多生者不能看到的事，尤其是小雨这样修为高深的鬼帝，所知所能是常人无法理解的，或许她预见到你会遇到她的一位故人吧？” 明心点点头，也就暂且将这件诡异的遭遇放下，转而向子正道：“夫子，关于明心之前所说出师之事，师父她可有回信了？” “我还未能联系到凌云师叔。”子正道：“不过以你对她的了解，你觉得她会在这个时候让你出师吗？” 明心撇了撇嘴：“她呀，只要有人帮她找酒就好，其它的才不管呢。” 见子正皱眉，明心忙正色道：“明心是说，师父她重情重义，不畏强权，自在洒脱，是不计较世俗名分真风流！” 顿了一下，明心道：“所以明心才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她烦忧，她那样的人，本该是仙一般的存在。” “当年我也不同意让姒柔师妹成为夫子，但我不是师父。”子正道：“后来的事实证明我错了，姒柔师妹的德行和才识，完全当得上夫子之名。” “今天的我，也不是凌云师叔，所以我希望你能成为第二个姒柔师妹。” 明心无奈地笑了，“我就是怕我成为不了。” 她本也不是个非常正经的儒修。 “如果你做了什么有违大道的事，我会亲自去捉你回来。”子正道：“但在那之前，不怕被任何人连累。” “那什么是大道呢？” “大道即本心。” 明心拿捏这这句话，跪地，深深叩首，“这一跪，谢诸位师长教诲之恩。” 起立，转身，御剑，出山。 …… 顺路在长安城中走了一趟，明心托付昆仑和富贵楼搜集了一些材料，如今正好取回来。 路过红袖招的时候，听闻老鼠林奇已经回来了，去了青吾乡，不用想也知道，又是去推销他的妖器了，玲珑还没有回来，也不知她冲击元婴结果如何了，若是能成功，长安分部就又多了一位元婴妖君。 回到青吾乡，刚靠近山外，就感觉到那种牵绊之感由远及近而来。 凡是体内融合过昆仑石的力量的草木妖族，在一定的范围内，明心都能够感应到他们的存在，距离和强度视融合程度的高低而不同，而眼前这一大片“牵绊”当中，最醒目要数那份属于兰馨的气息。 这方向，是离开青吾乡的路上，奇怪，今日并非和其它妖王约战的时间，难道又另约了？ 朝那方向靠近过去，明心的遁速快，很快看到前方一片招摇的血云，大老远就能听到血云上面叽叽喳喳的热闹声音，可见上面带了不少人。 兰馨也感知到了自己，控制着血云停下，自己先反向飞过来，一头扎进明心怀里。 “嘤嘤，姐姐你终于回来了，兰馨都以为要见不到你了！” “什么话。”明心将她捏起来，向红云努嘴道：“这是去做什么？” 兰馨顿时来了精神，跳到明心手背上道：“小万他们被人欺负了，姐姐你来的正好，看我去教训那些坏蛋！” 明心挑眉，“怎么回事？” “哎呀这个说来话长，我们边走边说，那边要来不及了！” 说着也不管明心是来做什么的，拉着明心飞上那血色红云，继续浩浩荡荡的向前开进，看方向正是夷陵郡的边境，小万他们的辅军驻守的方向。 血云上的小妖们约有五百于个，浩浩荡荡的一大片，一列列站在这狰狞翻滚的巨大血云上，居然颇为威武，这些妖的境界大多在筑基，少量是淬体高阶，在青吾乡当中已算是精锐的队伍。 小妖中很多都认识明心，不认识的也知道，能将“小魔头”捏在手里的必定大人物，兰馨打了一个眼色，小妖们顿时停止嬉闹，排列成方阵，昂首挺胸地齐声含着“少主！”叫明心听得忍不住想扶额。 虽然看的出来竭力想要做到整齐，无奈众妖体型差异太大，语言也不一定相通，最终的效果还是嘈杂一片，但这个效果兰馨已经很满意了，得意地昂着头，脸上只差写着：“快夸奖我！” 明心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施展巽风遁法，将一记道印打进血云当中，血云如吃了一剂补药，振奋精神，更加快了一倍。 “哇，这是什么啊？姐姐你快教我！” “不过是最常用的风遁道法而已，我给你寄的那些书你都没看吧？” “哈哈……正好没看过这一本啦，就一本！” 明心戳戳她的额头，“先说出了什么事吧。” 兰馨如蒙大赦，赶快将事情的经过道来。 其实说起来也简单，当年与唐国战败之后，南方各国有几个几乎被打散，夷陵郡的南部也就成了混乱地带，出现许多占地为王的小势力。 其中一个小势力与青吾乡的辅军驻守之地毗邻，这些年时常会有摩擦，双方各有胜负，但也谁都奈何不了谁。 最近这一次，对方的结丹修士出手，袭击了并掳走了一队十个巡逻的小妖，消息刚刚传回来，兰馨立刻就炸了，亲自带队，拉起一票队伍，浩浩荡荡地要去对方那里找场子。 所以才会有这么一片招摇的红云。 “那老坏蛋，居然敢动我家的人，姐姐你这次不用出手，看我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明心不置可否地撩着兰馨的头发：“这么说，这是他第一次出手喽？”木仙记 第201章 边事 “也不算是，三十年前也有一次，那老坏蛋想干坏事，正好遇到苦树爷爷去那边送补给，结果被赶跑了，从此之后就只敢派那些喽啰来闹事，在那之后还是第一次。” 兰馨说着摩拳擦掌道：“看我这次好好修理他一顿。” 三十年了，又主动上来挑衅，而且做得是抓走是个小妖这样只能示威，没有实际意义的事情，若非受人指使，就是设好了更大的陷阱等着他们往里钻。 无论哪一个，能让人筹谋三十年的，都不会那么随随便便应付过去，明心摇摇头，但愿这只是自己多想，但偏偏是她刚从出山的时间，未免有些巧地让人不能不多想。 小万他们的驻地原本距离青吾乡就不算太远，有了明心助阵血云很快来到夷陵郡的边境之外，不提实用性如何，至少眼球是赚了个够，一路行来引得无数人惊恐目送，除了嘚瑟之外，兰馨此举也不乏立威之意。 “前提是你能赢了回来，不然丢人都丢到天澜山去了。” “姐姐～！”正热情洋溢地讲着她的“良苦用心”，猛然被明心泼了凉水，兰馨忍不住娇嗔出声。 下方的树林里面迷雾突然散开，两列飞行的妖兽从里面飞出来，排成两队围绕着血云盘绕一圈，在排着阵列俯冲下去，接引血云下降入阵中，整个过程没有一丝的凌乱，没有一只妖兽多鸣叫一声，虽然一样是大小不一，形态各异，却凭地给人一种整齐的观感。 反倒是血云上面，一群小妖许是见到了熟妖，顿时吆喝成片，好不热闹。 明心意有所指地斜了兰馨一眼——看看人家！ “哼，花架子……” 不理会她，明心打出法诀将这朵硕大无朋的血云缩小，顺着接引的队伍一路飞进密林深处，这里原本只是一座普通的原始森林，自从小万他们驻守在这里之后，就由苦树爷爷组织着新修建了一座法阵，用以防御外来者的侵袭。 两列开路的妖兽只是冰山一角，一路走来，处处都能看到排成整齐队列的妖族们，和把守在阵法节点中的明暗岗哨，俨然是一副天然军营的样子，见到血云经过，没有一个斜视注目过来的，而是坚守着自己的岗位。 明心不由在心中点头，能将这些崇尚自由的妖族整合训练成如今这番样子，小万和十三的领导能力，是她所及不上的。 直到大阵的中心处，明心才看到小万和十三这一对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组合，此时正在低头讨论着什么，感知到明心的气息到来，这才抬起头，眼睛发亮地大步迎接出来。 “少主！” “您出关了！太好了，十三想死您了！” 明心慈爱地打量着这一对金童玉女，挥手道：“别看我，今天我是陪着兰馨出来的，这件事还得看你们拿主意。” 兰馨对两妖忽视她的事实倒没什么在意的，飞到明心前面挺着胸脯道：“找到那老坏蛋跑哪去了没有？我这就去抓他！” “这是个陷阱，你不能去。”小万道。 兰馨被她的强势弄愣了一下，随即义愤道：“你要不管他们？” “我如果想不管他们，就不会往家里传讯。”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兰馨姐姐～！”十三拖着长声跑过去轻轻捏起兰馨的小手，那甜甜的小颤音，有那么一瞬间明心还以为刚刚是兰馨在喊她。 “小万的意思是说呢，咱们兰馨姐姐虽然比那老坏蛋厉害，但也不能随便往那老坏蛋的圈套里钻不是？虽然也能赢，但是多没面子，咱们要从武力和智力上全方面碾压他！” 兰馨轻哼一声，斗鸡似地瞪了小万一眼，这才道“把你们的计划说出来吧，我帮你们指点一下。” “嘿嘿，兰馨姐姐你真好，我们是这么想的……” 明心在一边听着他们三个讨论，一边心中点头，无论从哪方面看，考虑的都已经很全面了，包括关于她担忧的那些……隐忧。 “计划就是这样了，那少主您……”十三迟疑地道，感受到三小看过来的目光，明心微笑道：“你们不用管我，就当我从未出现过就好。” 说着就在众妖面前，缓缓隐匿身形，不见踪迹。 兰馨好奇地在明心刚刚消失的地方飞了两圈，四处嗅了嗅，这时小万淡淡道：“出发吧。” …… 大唐的正规军只驻守在重要的关卡处，而剩下的广阔边境线，就由数量巨大的夷陵郡辅军来看守。 而除了警戒南方诸国的偷袭，驱除盗匪之外，这支辅军的主要作用其实是防止偷渡者入唐。 唐国的富饶和强盛，不知惹多少人红眼，野心大的想取而代之，野心小的则想干脆加入之，尤其是如今的南方诸国都陷入战乱之中，唐国这片稳定和平之地就更让人心动。 而大唐设立了严格的边境制度，对南国人，尤其对不是修士的人而言，即使是在唐国中算是边缘之地的夷陵郡，每年被允许入境的名额也十分有限，所以在夷陵郡的边缘就出现了数量巨大的偷渡者，大量偷渡者被挤在夷陵郡的门外，甚至形成了一片不小的人口聚集区，进而兴起了大小的势力。 而这些偷渡者势力和守边的辅军之间的矛盾，就是边境线上所有争斗的源泉。 与小万他们起冲突的桃源会，就是这些势力当中的一支。 一片荒山中心的山窝里，一个光头的汉子正在热辣的阳光下来回走动着——大量的灾民涌入到这片小区域，树皮草根之类的东西，早就被吃光了，边境之外的山区多是这般荒芜的样子。 突然停下来，光头抬头道：“我说大哥，那些畜生不会跟丢了吧？咱们要不要去找找他们？” “放心，妖兽的嗅觉比人类强多了，他们不过在试探而已。”一道传音出现在光头的脑子里：“少说话，说不定这会儿他们正盯着咱们呢。” 泄愤地发出一道气劲，打飞一只晒太阳的蜥蜴，“妈的，这操蛋年头儿，妖兽都成精了！” “他们本就是成精的，只是我们之前都忘了而已。”隐藏在暗中的男子感慨道，心中不由又回想到了前些年那个沸沸扬扬的传说，关于妖皇和她的传人…… “来了！” 风烟里，一个矮小的身影蹦蹦跳跳的从山谷外进来，那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儿，看起来只有八九岁大，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唯一特别的是她头顶上一对尖尖的小角。 而光头却不敢因为她长得幼小就小视她，化形的妖修，至少也有筑基后期的实力，很多都是结丹，年龄说不定是外表的百倍。 “小姑娘”自然是变化之后的兰馨，她动了动挺翘的小鼻子，“就是你这个坏蛋抓了我们的人？” 光头沉声道：“那老儿呢？” “哼，敢这么说爷爷，讨打！” 话音未落，兰馨已消失在原地，光头眼前一花，身前早已埋伏好的防御法宝已自动亮起挡在前面，只听一阵吱嘎的撕裂声，一直白嫩的小爪子已撕裂法宝护盾，向着那光滑的头顶抓过来！ 光头也不是白给的，头顶金光一闪，露出威严佛像，兰馨的手指抠在上面，划出五道深深的沟壑，却也没有造成致命的伤害。 光头的法宝护罩重新合拢，两手抬起，正要趁势反击拍向兰馨，却听脑中一声提醒：“莫动！” 光头急停下，却看五道血流，顺着头顶那五道指痕流下来，分成无数血丝几乎是瞬间就缠满了光头的全身，金佛一下子变成了血佛，拼命钻探在光头的皮肤上。 只差一点，若是他刚刚没有停下，让这些血丝抓住机会钻进体内…… 想到这里，光头的冷汗不由滴下，随后脚下一空，被小女孩儿用血丝拉着拔地而起，头也不回地向山外飞去。 山谷上射出一道冷光，一个男声道：“休走！”，兰馨一个翻滚躲过那道冷光，抬头却见山谷上方一层结界已经合拢，忍不住用力拉了一下血丝，抱怨道：“老坏蛋你怎么这么沉？一肚子装的都是坏水儿吧？” “嘿，嫌沉就把你老子我放下啊？”光头呛声道，刚说完，直觉头皮一紧，整个人已被提起来，眼盯着一抹寒光向着脸上扎上来！ 千钧一发之际，寒光在空中急转，撞到旁边的山崖上，一整片山崖瞬间被冻成剔透的冰晶，光头倒吸了一口凉气，愤而道：“小畜生敢拿爷爷挡刀！” 兰馨猛地收紧血丝，光头面色一变，再不敢说话，闭目默念经文，抵御着血丝的入侵。 兰馨得意地举着光头比她大好几倍的身躯在头顶，“嘻嘻，一会儿老子一会儿爷爷的，你们人类怎么那么爱占自己的便宜啊？既然想当我的长辈，就有劳您保护我了哦！” 一个声音从上方道：“妖女，你已被困在我法阵之中，还不快放开我义弟！” “你就是坏蛋请开的帮手？”兰馨神识扫过山谷，寻找着另一人的位置，“是你抓了我的手下在先，想要我放人，拿他们来换啊！” 上方的人没有说话，晴朗的天空中突然飘起大雪，道道寒光细丝，夹杂在风雪当中飘来，兰馨抿起唇，身边出现蛛网般稠密的血丝，全心应付起那些寒光来。 血丝和寒光交战在一起，布阵的人顾忌人质，不敢全力施为，光头一时大意被制住，如今只能诵经自保，而兰馨以一敌二，虽然能通过抽吸光头体内的灵力来维持消耗，实现自保，但是也难带着这样大的一个累赘冲出阵去。 三人就这样维持着微妙的姿势僵持着，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却谁也不敢稍加放松。 直到有人惊慌的从山外飞来，一身狼狈地摔在正操持着阵法的男子身边。 “真人，不好了！有人在寨子里散步的谣言，说北边雾林里面的妖都跑来这里，里面没妖了，寨子里好多人没忍住，跑到雾林外面准备冲击雾林，结果都被抓了！” 男修错愕道：“什么？我不是说过，在有我的命令之前，所有人都不许从寨子里出来吗？怎么会跑到雾林去？你们为何不传讯来报我？” 他早已想到对方可能会围魏救赵，寨子里设好了迷阵，光头的部下不少，只要齐心，根本不怕那些妖类突袭。 “这……寨子里的人都说您在劝头领撇下大家，去投奔唐军了……我也知道是假的，可是架不住有人相信啊！传讯都被截了，我和几个兄弟冒死冲过来，又遭了那些妖类的围堵，其他的兄弟都……” 送信的男子说着已哽咽住，男修沉默，他本想助义兄一臂之力，哪想到，最终会闹成这种结果？ “真人，头领呢？” 送信人的话让男修猛然醒悟过来，还有机会！眼下这个化形的妖修显然身份甚高，只要抓住了她，不愁将被抓的人都换回来！ 念头刚闪过，下方突然一声巨响，整座山体猛地一颤，只见一道深深的沟壑切开大地，一直穿透大山，从山脚下的另一面，穿出来一个人宽的大洞。 洞口边，光头已经在地上晕了过去，那生着双角的小女孩儿吹了吹一对发烫的小手，皱着鼻子，一脸不爽地道：“不好玩，早知道你们这么弱，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说着抬起头望向他的方向大喊道：“喂！想要你的人，带我们的人来雾林！” 说完变成一股血色风暴，卷起光头，风驰电掣地飞离开，徒留山上两人怔然地望着那道正在消失的血色痕迹，生不出一点追赶之念。 “真人……救，救救头领啊！” …… 是夜，忙碌了一天的青吾乡众妖们都兴高采烈的回到了边境的营地里，有包括光头在内的一大群俘虏在手，他们只需要守好营地，就已经胜券在握了，想必兰馨这会儿正带着一群小妖庆祝呢。 而与之相反的，在另一边光头的寨子里面，却是一片惨淡的安静。 夜色里，一个看不见的幽影，从一间间简陋的窝棚里面穿梭，如一阵风吹过这片营地，最终在营地最顶端的祠堂外变成一个淡淡的白影。 “难道真的是巧合？”木仙记 第202章 陷阱 祠堂是营地的中心，但如今营地里的结丹头领被抓，另外一个结丹期的帮手也在傍晚的时候匆忙带着一群人去雾林谈判去了，因而明心可以在这里畅通无阻。 祠堂里面祭奠的是许许多多死在两国边境的人，其实以光头的实力，想要投身唐军当中的话，唐军必然是欢迎的，之所以留在这里与他们纠缠了这些年，除了不想被束缚，多半还是为了这些无家可依的流民们吧？ 明心走进祠堂里，在案前的香炉中，抓了一把香灰翻手扬起，香灰飘扬到空中，从灰粉当中不断浮现出灰尘做成的脸孔，口中在呢喃着追忆或祈祷的话，一张没有说完，很快又被另外一张挤下去。 这些是所有在这里祭拜的人倾注在祠堂中的愿力，一个被很多人遗忘的法术，可以让这些愿力还原。 如果有一位名门正道的修士来到这祠堂里，会不会和她升起同样的心情呢？ 注视着飘扬的灰粉，明心嘴角突然勾起一丝微笑，她伸手探到香灰当中，从里面摘下一张脸孔，这张脸孔属于一位清冷的女子，眉心三点朱砂，正是道门三清的标志。 “终于找到你了。” 默念法诀，手指勾画出一道灵符打在脸孔之中，灰尘做成脸孔散成一条灰烟飘向祠堂之外，明心重新隐去身形，顺着灰烟的轨迹缓缓往营地之外飘去。 灰烟能维持多久，取决于留下这份香火的祭拜祠堂的人，在祭拜之时所发的愿力有多强，而这位道门女修发下的誓愿是：愿天下皆服正道，众生康泰，如这般宏达的意愿，即便发愿之人只是一时心有所感，其强度也足够明心找到她的位置。 随着灰烟的轨迹一路南行，灰烟终于在一片辽阔的草原上被风吹散了最后一点精神，散的一干二净，明心飞到高空举目四顾，远远地见到西南方有一座孤零零的破庙立在路边，心中微动，向那破庙靠近过去。 离得近了破庙愈发破旧，放出去的神识触角返回来的消息，破庙当中确实有一位主人在那里，明心能感知到她的呼吸。 收回神识，悄无声息地落在破庙之上，隔着屋顶破损出来的瓦缝，明心看到一个道姑在其中打坐，相貌正是在香灰当中显现的那个，在她对面的案桌上，供奉着女娲的塑像，这居然是一座稀有的女娲庙，虽然神龛中的那个女娲是人类后来想象中的样子，长着两条腿。 明心在庙外注视了那庙中的道姑一会儿，扣在妖离剑柄上的拇指轻轻捻动，随后什么都没有做，转身离去。 杀了这一个，还会有下一个，而下一个来的，就不一定有如这一位一般的底线了。 …… 回到小万他们的营地之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那位埋伏兰馨的结丹已经走了，协议没有谈拢，小万想要的比他们愿意给的要多一些。 小万和明心谈过她的想法，她们这支辅军在边境，一直苦于被周围的人族势力们孤立，不论是属于大唐的还是偷渡者们那边的，这一次的事正好是一个机会，光头的营地在边境这一片还是有几分影响力的，若是能收服他们，青吾乡在边境的影响力就会提高很多。 这件事一时半会儿对方肯定难以接受，但小万如今抓住了对方的命脉，只要妥善运营，成功只是时间问题，也算是一种人妖相处新模式的尝试。 而小万想请明心做的，就是为光头种下一道禁制，让他乖乖听话。 明心对小万的想法乐见其成，不过她没有亲自为光头种下禁制，而是让兰馨用她的血丝秘法代劳，道门选在这个时间，策划鼓动这样一次事件，就是为了试探她是否已经出山，而她能够用一抹香灰找到对方的踪迹，难保对方也有什么秘法，从这包含着她神识信号的禁制判断出她来过这里。 正一宗突然的试探，瑶昇送来的妩娘的发丝，两者相遇到一起，让明心凭生出一股忧患意识，反正这边也不需要她再做什么，明心就回到了青吾乡，一是和古树交代一下她离开之后，青吾乡里面的一应事宜，二是准备一件东西。 五天之后，苦树应邀来到明心在青吾乡的居所，在居所正厅的正中处，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正厅的帘子全部拉了下来，房间的周围布满了烛台，烛台以某种特殊的道韵排列着，正中心处同样摆放一座座莹亮的灯台，灯台的高度从外向内逐渐升高，最中心处是一只石盒，石盒当中盛着泥土，泥土中有一块巴掌大的明黄石头，上面写满了符文，半透明的石头中心，隐约能见到一个葡萄大小的黑点。 苦树来的时候，明心正好点上最后一盏灯台，随着火焰燃起，原本毫不设防的正厅，如今已被一种特殊的气息所覆盖，说是阵法又不完全像，苦树盯着那灯火辉煌的静室，这感觉就像一场……仪式？ “这就是你托我保管的东西……这是什么？” “算是一种保命符吧。”明心道：“虽然我很希望它用不上，但……小心无大错。” “这次很危险？需不需要我和你一起去。” “我也说不上，不过只是试探一下，我带着兰馨去也就够了，去的人太多反而不便。” “那这东西……” “我叫它招魂灯。”明心道：“我走之后，麻烦您安排山中的妖每天来打理这里，置换灯油，再说上一句我的好话。” “好话？” “比如喜欢我，祝我平安之类的，什么都可以，只要不是骂我的就行。”明心说着俏皮的眨眨眼睛，“至于平时，也不必刻意封闭这里，你们想我的时候也可以来这里和我说说话，只小心别让山外的人进来，把这里砸了就好。” 明心说的轻松，苦树却听出了其中的沉重，他郑重地点头，“我会打理好这里的。” “那就辛苦爷爷了。”明心欠身道，“我这便走了。” “明心。”苦树突然叫住明心道：“事不可为不要勉强，我们都在这儿等你回来。” 明心露出微笑：“知道了。” …… 御剑横空，有一次驰骋在中洲的大地上，兰馨的振奋之情溢于言表，这会儿围着明心的飞剑不停地转着，大呼小叫，看什么都是新鲜的。 其实这些东西她都看过的，想必是这些年憋坏了吧？ 明心怜爱地将差点掉队的她拉回来，放在自己肩膀上休息，一边俯视着脚下这片大地。 大约从黑潮病爆发之后起，将近两百年的时间，中洲大地上的战事一直没有停止过，夷陵郡边境上大量的流民只是这场战事的一个缩影。 而最近的这几十年里，大陆上的战事反而有收敛的迹象，在西北和东南的广大地区，各国呈现出一种高压下的和平态势，如今战事最激烈最复杂的反而是中部地带，唐国的附近。 一路往西北行，大地上又能看到耕作的农民，游历的修士，行商庞大的灵舟，一切恍若二百年前的和平盛世再临。 但，战争在大地上留下的创痕是可怕的，荒野和山林间，到处都是法术遗留下来的可怕焦土，这些焦土有些甚至数百年不能复原。 而战争需要消耗大量的资源，明心所过之处，看到草木寥落，曾经遮天蔽日的古林被砍伐一空，许多妖兽绝迹，并且永远不会再回来。 “这世间，为何有这样多的争斗呢？”明心轻道。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从长安一路西北行，路的尽头就是天下魔道第一，逍遥门的地界。 靠近逍遥门附近，路上的盘查明显变得稠密了许多，明心为了免去麻烦，干脆改装匿踪而行，绕过一切关卡径直往逍遥门的山门飞。 送往南海的传讯前几日回信了，敖炘特意向娜迦祈祷，问询了瑶光和妩娘的情况，据娜迦透露，这些年龙渊当中一直都很安静，最近也没有见人进出过。 送去逍遥门的拜贴也早就该到了，然而对方丝毫没有回信，虽然这也符合瑶晟一向高傲的作风，但也不得不让明心升起一丝忧虑之情。 而明心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正有一只白鹤心急火燎地满天下找她，然而苦于明心一直将行踪隐匿地太好，到了现在还没找到。 终于，半个月后，明心来到了逍遥门地界的边缘。 四大宗门当中，不提在外面铺展的势力，单论本身的规模，逍遥门无疑是最大的。 整个赫连山区域，倚靠着大海和两座大岛，数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都是逍遥门的本宗，这里生活的除了逍遥门的长老弟子们，还有他们数目巨大的仆从奴隶，这里完全可以称之为一个国家。 路过边境的一座大湖事，明心终于看到了那位老熟人，正蹲在下方的沙洲里面落寞地低着头，连游过嘴边的肥鱼都没心情多看一眼。 那只白鹤。 向下放出一抹剑气，白鹤猛然被勒住两翼，还未反应过来，眼前就已出现了一张陌生的脸，正和它对上眼睛。 这双眼睛，怎么那么熟悉？ 白鹤还未抗议地叫嚷出声，记忆已被明心夺取。 瑶晟叫她去芳山？ 奇怪，胧月阁不是在海外的大岛上吗？而芳山，明心皱眉，芳山在合欢谷附近，是合欢谷的后花园，妩娘曾说过说她母亲的洞府就开辟在合欢谷附近的山里，难道是…… 剑光暴起，拽着白鹤消失在原地。 芳山不远，以明心的速度，不到半刻钟便已到达，芳山山如其名，漫山开着桃花，香气冲天。 瑶晟会选择的位置不做它想，明心直接落到山顶的桃林中，只见一个淡青色的朦胧背影坐在桃林当中，膝头横着一张琴，手指按在琴弦上未动，似乎在思考。 明心皱了皱眉：“是谁告诉阁下，拿着一张琴，就能伪装成胧月阁的阁主的？？” “呵呵，只是试试看而已，看来明心姑娘和瑶晟阁主关系还不错，一眼就认出来了。” 背影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抖抖袖子，身形逐渐由虚化实，转过身来。 “涂连岳？”明心微讶道，眼前笑貌岸然的青衣道人，可不就是南海时的涂连岳。 明心摇头，“我便说瑶晟为何这个时候唤我，果然是个陷阱。” “明知是陷阱，还是不远千里而来，明心姑娘重情重义，让涂某钦佩。” 明心淡笑道：“你就直说我傻便完了，何必拐弯抹角，这头发也时你从这里找到的？。” “枯木逢春，并非只有你们草木妖族能够做到。” 明心又提起手中的白鹤，白鹤没精打采地抗议了一声，又低下头去。 “那这只聪明的鸟，也是你派来的喽？” “这鹤跟了我几百年了，什么都不会，只在骗人上有点儿特长。” “跟了你几百年，你倒也舍得。” “没什么舍不得的，何况你又不会杀它。” 明心轻蔑一笑，当着涂连岳的面，举起那只白鹤，在手中爆开成飞扬的羽毛，细看才知道，那“羽毛”原来是许多白色的花瓣。 不杀了，难道还等着以后涂连岳用这聪明鸟来追她不成？ 涂连岳微微皱眉，脸上笑容淡下来，手中瑶琴变为一把拂尘，在空中一划。 周围的桃花林当中，片片桃花飞扬起来，形成一道粉色的花墙，将这方圆十余丈的区域包裹地密不透风，花墙一成，明心顿时失去了对外界的一切感知，所能看到的，只剩下对面的涂连岳。 “准备这个陷阱，用了很长时间吧？守在逍遥门的地方这么久，真是辛苦涂真人了。” “师兄们都说涂某的话很多，见到明心姑娘才发现，世上还有更多话的人。” 涂连岳将拂尘往手臂上一搭，一抹飞剑从袖中飞出，凌空刺来！ 崭然剑光，一如当年的犀利，上一次遇到这样一剑，她的身边有敖炘，有数百万海族大军组成的海魂大阵，而这一次，剑光比之前更近，更利，而她只有一个人。 但她已不是当年的她了。 妖离剑出！木仙记 第203章 援手 青色的妖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击在银色飞剑的中心，妖离剑被银色飞剑的力量压弯成一道岌岌可危的弹簧，随后在明心状似不经意的一扭之间，妖离剑猛然绷直，飞剑的轨迹偏离开一个微小的弧度，向着明心的身侧飞射出去。 明心握着妖离剑，如将那银剑黏在妖离剑的顶端一样，在空中旋转身子一划，银剑切割在桃花瓣做成的围墙当中，将花墙分开一道大口，又脱离妖离剑，向着它的主人飞射回去。 涂连岳不慌不忙地收回飞剑，他这精心打造的囚牢，怎么会那么轻易地被借他自己的力破掉。 换句话说，这座囚笼，让他自己以力破解，同样要废上几个时辰的功夫！ 眼看着明心顺势变为一道青光飞向那切口，青光撞在切口中心，却像迎头撞在一面透明的围墙上一样，炸散成数百道青光，胡乱飞射向各个方向，粉红的花墙合拢，半点没有受伤。 道道青光落在粉墙和地面上，却没有重新聚合成明心的本体，不知从何处而起的乐声当中，一个个青光如种子抽芽，飞快成长成一个个巴掌大小的明心。 数百个“小明心”刚一成型，顿时如一群惊起的麻雀一般一齐飞起，挤在狭小的空间里面，眼花缭乱让人目不暇接，一大群“明心”不时发出一道道春雨棉丝似的剑气向涂连岳攻来，有些胆子大的，还调皮的上来抓他的头发和衣襟！ 涂连岳不敢小觑，对方毕竟是剑凌云的爱徒，又与传说中那位妖皇渊源甚深，能使出什么手段都不奇怪，光是刚才化解他那一剑的手法，就是一般的结丹剑修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当下也不去分辨那漫天的“明心”里面哪一个是真身，撑起一只大黑伞将自己罩在伞下，伞面挡住所有飘来的剑丝，同时拂尘一扫，念动发觉，粉色花墙慢慢向内收缩，逐渐挤压着“明心”们的活动空间。 隐藏在一大群分身当中，明心忍不住感叹，以元婴压制结丹，尚且如此谨慎，这老道，真是稳地不给活路了！ 乐音突然转为冷彻，极端的阴寒降下，连在那牢笼屏障当中飞速旋转的桃花瓣，都被染上了雪白的冰霜，飞舞地慢了下来，桃花瓣有的快有的慢，顿时在屏障之中撞成一片。 说时迟那时快，所有的飞身突然齐刷刷地变成冰雕，向着屏障上同一个点，一窝蜂地撞上去！ 涂连岳猛地瞪圆了眼，只凭囚笼里面的这一击，当然不可能打破这囚笼，但是，若是从外面合击的话！ 就在所有飞身撞在屏障上的同时，从分身撞击的方向，屏障外面突然亮起炽烈的红光，直将半个桃花屏障映成血红，炽热的气息从外部侵蚀着结界，至寒和至热从两面共同的作用下，桃花屏障被洞穿出一个指头粗的小孔。 就是这一个小孔，已经足够了，隐藏在分身大军中的明心再度使用缩身法，变成豌豆大小，从小孔中飞出。 刚飞出来，便向天空中挥出一道剑光，剑光分为黑白二气，气息清正，端的是道门玄清正法，一路飞射到高空，在天上画出一个巨大的太极仙剑图，越扩越大。 涂连岳已经气笑了，在逍遥门的地盘上画正一宗的标志，这么损的招数，也亏她想的出来，一旦被逍遥门的人吸引来，发现他们在这里，就算是他这个元婴修士，也不一定能囫囵个地走出逍遥门的边界。 打出这一道剑气，明心也就不再管了，拉起迎面来的兰馨，飞驰着向山下冲去，她早提防着赴约会有危险，所以让兰馨早早藏在好几里外，她们之间有特殊的心神感应，一旦兰馨感应不到自己的气息，就会立刻赶来救她。 刚才与她合力打开结界的，就是见势不对赶来的兰馨，而她所用的，则是明心找林奇特制的，用娜迦的龙肉为主料炼制的龙火令！ 眼看明心两个就要逃走，涂连岳丝毫不慌，他只是挥舞拂尘，从芳山的桃林各处飞起无数花瓣，一片片飞快地组成围墙，向明心合拢围堵过来！ 与此同时，晴朗的天穹上，突然张开一张大口，将明心放出的剑气吸进嘴里，大口还回味地咀嚼了两下，一个雌雄莫辩的声音从上方道：“小娃娃这太极气劲练得不错，就是有点硌牙！” 明心心中微凉，对方暗中竟还隐藏着一个元婴级别的强者，而且在逍遥门的地盘上，对方这样毫无顾忌地开口，只能说明，这整座芳山都在他们的掌控当中。 正一宗为了抓自己，到底花了多大的功夫准备？ 眼看前面的桃花墙就要围堵过来，明心忙再掷出一根龙火令，轰隆爆炸当中，桃花墙聚拢的速度稍缓，让明心钻到空子，一下子又向山下突进了百余丈，涂连岳仰头道：“师兄不要再玩了，赶快解决掉。” 上方的大嘴咋了咋嘴，自言自语道：“奇怪，她怎么没迷路？” “小娃娃，我来抓你了！” 大嘴嘿笑着从天上扑下来，迎风越扩越大，向着自己吞下来，明心眯了眯眼，手中淡青光华闪耀，正要向那大嘴投掷出去时，天空中，突然一个黑色的背影出现在她与那大嘴中间。 那是，东皇？！ 东皇的斗篷迎风铺展着，如一只巨大的蝙蝠，手握拳，向着空中一拳击出！ 重拳砸在空气上，面前的空气，如同一面玻璃一般向四方寸寸龟裂开，终于轰然碎裂出一个漆黑的大洞，猛烈的罡风从里面吹出，东皇的袖抛猛地伸长卷起明心，随后一起钻进黑洞当中，一抹银光紧跟着两人钻入黑洞，随后天道之内的空间逐渐合拢，将这片缺口修复如初。 …… 遇到白鹤的湖边，空间中突然打开一道黑洞，明心抱着兰馨从里面跳出来，后面跟着沉默的东皇和，一把失去力量的银色飞剑，插进明心身边的泥土里。 弯腰正要拾起那飞剑，另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抢先了一步，东皇拾起涂连岳的飞剑，掌心处出现一个旋转的风穴，将飞剑扔进去，马上没了踪影。 “他们能靠它追踪过来。” 简单地算是解释了一句，东皇抓起明心的肩膀，一阵浮光掠影的飞遁之后，已经到了一座市镇酒楼当中，酒楼里的人丝毫没有注意到角落的位置里突然多了两个人，依旧各自热闹着。 神识飘散出去，市镇里到处都是凡人，人声鼎沸，可不像逍遥门的领地中该有的样子。 收回目光，明心顺势从角落里勾来一坛酒，为对面的黑衣人斟上，丝毫没有刚刚死里逃生的样子，“多谢东皇大人及时搭救，没想到是您亲自来了。” 来之前她就向昆仑报备了此事，原本只是想调用一下昆仑埋伏在逍遥门领地里的探子，没想到探子没有要到，却要来了一个如此大牌的保镖。 “你应该等我来的。” 明心轻叹道：“我怕吗，万一真的是瑶昇，让他等我这一会儿，我的小命怕是也没有了。” 东皇丝毫没看杯中酒，他道：“姒柔原本要亲自来，是我挡了她下来，你的身份如今多少人盯着，这次出来太莽撞了。” “我哪有什么身份？”明心摆手道：“最多是个山大王罢了，哪想到正一宗会突然发这种疯，出动两个元婴来逍遥门设陷阱抓我……” “连正一宗都认同你的身份了，你还要含糊其辞到什么时候。”东皇一字一顿地道：“少，主？” “别！” 明心惨呼一声，突然一头砸在桌子上，露出一个黑黑的头顶，双手绕过头顶合在一起，向着东皇合十作祷告状。 “别说这个，求您了！您都不知道，青吾乡那些小坏蛋天天拿这个起哄，我每次听了都浑身发痒，您没看我都躲到三圣山里去了吗，都是他们逼得！” 头顶上的人没说话，只是一个铁人一般坐着，目光透过斗篷幽幽地注视着自己的头皮。 过了好长一会儿，明心从桌面上抬起头来，讪笑着道：“你们真的误会了，我是见过妖皇大人，只不过那时候她正好要找个人帮敖炘……哦，也就是现在的龙皇去接受娜迦的传承，我又正好在那而已，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东皇还是注视着她不说话，明心心知他肯定是不信的，不过，恐怕也没什么证据指摘自己。 反正不论他怎么想，自己都是这套说辞，在能够确认相信他之前。 至于什么时候能相信，至少也要等到能打得过他的时候再考虑吧？ 明心趴在桌子上仰着头，眨巴着大眼睛，对着桌对面那一尊沉默的大佛，尴尬的对视持续了十个呼吸的时间，明心挠了挠脸颊，讪笑着从桌子上起来，将双手高举过头顶，“这个……总之，您千万别这么叫，求您了！” “哦，对了！”转移话题似地，明心突然放下手认真道：“以我之见，正一宗这一次引我过来，未必全是为了抓我。” 斗篷里的人极轻地哼了一声，“你不会要说，是为了抓我吧？” “怎么会，他们哪儿能抓得到您呢？”明心道：“我是说如果只是想要抓我的话，何必选在这里呢？只要能把我引出开，随便找个其它的地方埋伏，十几个元婴结丹什么的一起上，我肯定跑不了的。” “但他们偏偏选择了这里，您想想，在逍遥门的脚边上挖这么大一个坑，随时可能被逍遥门发现，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脚的，勉强织出来一个这么陷阱，也不是完全体，结果就让我这么逃出来了，万一惊动了逍遥门，这两家岂不是马上就要打起来？” 明心义正辞严地总结道：“所以，他们一定另有目的，抓我只是附带的！” “如果不是我，你已经被抓住了。” 说了那么多，还不是一头跳了进去。 “呵呵……这不是有您吗？！” 东皇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正一宗会出现在这儿，确实诡异，我会让人暗中查探，在弄清楚之前你就待在这里，切不可引起正一宗和逍遥门的注意。” “当然若是你想回去……” “您放心！”明心举起一只手：“我就待在这儿，特别乖！” 东皇：“……” 明心：“……” 从东皇的袖子中抛出一块黑玉珏，扔到明心手中：“这个给你，若有危险，用它唤我。” 明心笑着接过，点头，看东皇身形一闪，在酒楼中消失，等了一会儿之后，才将那玉珏用剑气包裹住，收进器府当中。 兰馨从怀里钻出头来，冲着桌子对面做了个鬼脸，回过头来道：“姐姐，你不喜欢小万她们叫你少主吗？” 明心戳了戳她的脸蛋，“你怎么不问我要不要待在这里。” “嘻嘻，你才不会呢！” …… 当年东皇也关不住明心，何况如今她大了，翅膀也硬了，当天夜里，明心将玉珏丢在小镇的客栈里的水镜中，带着兰馨暗中跋涉，返回芳山。 她与东皇说的话大多数是真心的，她是真的怀疑正一宗来此地的目的不止是布下一个陷阱，让她跳进来。 而明心今夜前来，是为了心中的另外一个怀疑，那束头发，她总觉得有些问题。 她与妩娘之间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外人就算知道她们之间有关系，也只当是点头之交而已，她的人类朋友可不少。 而且妩娘失踪了那么多年，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若说自己当年在南海大张旗鼓地找人，引起了涂连岳的兴趣，可这么多年过来了，她一直待在中洲，怎么看都像是早就放弃了的样子。 这样的情况下，涂连岳怎么会突然想到用一束妩娘的头发来引诱她，并且笃定她一定会来呢？ 芳山上的桃花依然开的繁茂，看不出刚刚经过一场大战，明心远远地围绕着芳山观望了两圈，神识扫过每个角落，山上早已人去楼空，唯一的人影是半山腰上两个正在幽会的合欢谷炼气弟子。木仙记 第204章 留言 神识探知到安全了，未必就是真正的安全，譬如昨日的芳山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明心如今丝毫不敢小看这些正一宗高人们的古怪门道。 即便料定对方不敢再在芳山上多做停留，明心还是小心翼翼地来到芳山顶上，昨日她陷入险境的地方。 芳山顶上都已被收拾干净，将手放在一株桃树上，满山花草树木的记忆顺着树干传进识海，告诉她它们已经在这里安然生活了许多年，没有经历过什么灭顶的劫难，要知道光是她扔出去的那两枚龙火令，就能轻易推平两座山峰。 “芥子须臾吗？”明心轻道，继续将神识沿着树根传进芳山的深处。 芳山不高，不过百丈而已，明心的神识触角，可以一直延伸到地下数里处，搜便每一处石头缝隙。 仔细地搜索了一刻钟的时间，那两个幽会的合欢谷弟子都要完事儿归山了，明心还是没有在芳山下面搜索到任何的洞府遗址，或是阵法布设残留的痕迹，明心皱了皱眉，随后和二号分离开，分别向着附近的另外两座山飞去。 说不定涂连岳只是认为这座山适合布阵，那洞府的遗址在另外一座山下也说不定。 逍遥门的领地很大，坐落在其中的合欢谷却并没有那么大地让人绝望，大约相当于唐国的一座大型城市大小――当然不包括长安。 围绕着合欢谷的群山约有百余座，明心和二号找了几座，发觉这样的效率太慢，便找了一个离合欢谷较远的地方，施展出了她的傀儡秘术。 兴趣使然，明心一直没放弃她的傀儡梦，结丹之前的那些年即使忙的脚不沾地，也时长拿着一些傀儡零件摆弄，而从南海归来之后，被困在大唐境内的那些年里，明心终于找到了机会去实验她曾经的未完成设想。 不过这些东西或许已经算不上傀儡了。 明心将一把绒线草的草籽洒在地上，神识分出数百缕，每一缕都缠绕上一粒种子，种子发芽，按照神识的指引在土壤中穿插，逐渐将一块块泥土挖出来，捏造成人形，长长的草丝穿插在其中，形成天然的灵力回路。 从器府中取出一枚早就刻好的朱红印张，让所有的小泥人排好队逐个从自己面前走过，明心手下如飞，一个一个地在小泥人的头上扣上印章，印上一个鲜亮的符文。 被印上符文的泥人顿时变得灵动起来，他们一个个做着跳水的动作往泥土里一扎，瞬间融入进泥土的深处，这些泥人身上带着含有昆仑石力量的绒线草，在绒线草的能量耗光之前，它们看到的一切都能被明心所感知到。 兰馨在一旁看着，大感有趣，跳着要玩，明心也就将印张交给她手中，吩咐了点印的位置和轻重，就将这工作交给了她，自己专心制造傀儡，成百上千个傀儡在短短的半个时辰当中从泥土里自己跳出来，这样的效率，全天下怕是也只有明心这个“不正经”的傀儡师能做得到了。 “有空可以去长安那边做个傀儡师的认证。” 有上千傀儡帮自己翻山越岭，在合欢谷周围地下的泥石中乱钻，明心的工作顿时轻省了不少，只需要坐镇山中，全心感知这傀儡们传递回来的消息，这百座山没有，她便再找百座山，只要那洞府还留有痕迹总能被她找到。 天上的月亮升起又落下，四个时辰之后，明心突然眼睛一亮，找到了！ 拉起旁边要打瞌睡的兰馨，“别哈欠了，快跟我来！” 又翻过两座山，这里距离合欢谷已经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了，如今的明心，也早已不用那不靠谱的土遁符帮助，给自己和兰馨分别上一个辟土术，身子融入泥土当中，穿过大约十丈的距离，来到土层下方的岩层中，一间石室的遗址当中。 石室原本是镂空在岩层内部的，论理刚刚两百多年过去，像这样坚固的建筑不会毁坏成这般样子，许是被地震或修士斗法的震动波及到，没有阵法支撑保护的石室，顶上的岩石已经塌了下来，将整所石室的大部分埋在下面。 石室的规模不小，原本有一条通往地上的通道的，如今也早已坍塌了，明心借着辟土术的力量在泥石当中鱼一般穿梭着，努力从这些残骸中分辨出它原本的面貌。 这里有完整的牢笼，可能是关押那些俘虏们的房间，那里有雕饰精美的石柱石床，可能是主人起居的地方。 走到角落中的一处，明心突然愣住了。 这是石室中少有的一块没有坍塌的地方，在最大的主屋的角落里，用石头围成的一个四方的小盒子一样的房间，之所以没有将这房间当成是一只壁橱，是因为里面摆放着一方小小的石枕，一卷蒙满了灰土的铺盖和几件女孩子的衣服，半只破损的玉碗和一个小木桶。 屋子里曾经那么多珍宝和雕饰精美的家具壁挂，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只有这些简单的小东西，因为这间小石室没有坍塌，也因为本身太过破旧，反而幸运地保存到了如今。 成人的身体几乎不能在这间小小的石室当中翻身，能够住在这里的，只有体型较小的孩童。 如果这合欢谷附近没有第二个这样的地下洞府的话，这间小石室里，曾经住的应该是…… 扬起一阵微风卷走灰尘，衣服和铺盖自然是风化的不成样子，但整个石室依然干净整洁，和遗迹的颓废形成鲜明的对比，明心在石室前蹲下，手抚摸过那被摩擦地有些光滑的石枕，想象着当年那个小女孩是怎样艰难地在那样的环境下生存下来，慢慢长大，在从这深深的地宫里爬到外面的世界。 “姐姐，这里到底是哪啊？”兰馨小心翼翼地扯着明心的头发。 明心微笑着摇头：“只是个该遗忘的地方。” 正要离开时，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小室的角落里闪过一丝微光，明心停住，瞩目过去，那里只有那半只玉碗。 是因为抖落了灰尘，所以才反光吗？ 不对，这里是地下数十米处，没有任何的光源，刚才投射出来的，是视觉上的光，而不是神识探知到的光。 明心伸手取过玉碗，神识探入其中，突然听闻到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从玉碗当中传来：“幽冥湖……” 声音越来越细微，只是一瞬就消失地无影无踪，明心再将神识扫过整个玉碗，却再也找不到一点灵力改造过的痕迹，彻底变成了一只普通的玉碗。 又或者，这本身就是一只普通的玉碗，是有人用千里传音之术，强行将那三个字送到这只碗里，当她的神识流入玉碗的时候，玉碗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 最后再将整个地下石室用神识搜找了一遍，明心几乎可以肯定，涂连岳没有找到过这里，如若是她的话，非要用妩娘来引诱她前来，这里无疑是比芳山更好的埋伏地点，然而这里却丝毫没有找到其它人出入过的痕迹。 也就是说，涂连岳可能从哪里得知了一些关于妩娘的母亲的往事，但是所知道的绝不会太全面，他那所谓的道家枯木逢春之术，很可能是接上她的话头，随口胡诌地罢了。 如果这头发不是从这里得来的，那么就有两种可能，一个是涂连岳和逍遥门之中的某个人串通，从他那里碰巧得到了妩娘曾经遗落在逍遥门当中的头发。 另外一种，那就是涂连岳真的在最近见到过妩娘，而且交手过，从她那里得来的头发，若是这样，也解释了为何涂连岳突然联想到用妩娘来引诱她前来。 刚才那个声音太过渺远，听不真切是不是妩娘的声音，但是……会知道她的秘密，会主动去寻找这座遗弃的地下洞府，进而找到那间小石室，注意到其中的玉碗的，似乎也只有她了吧？ 趁着凌晨时候的夜色，黎明时分返回那座小镇，明心一回到客栈就来到水井边，将黑玉珏捞了上来，解开上面的封印，随后输入灵力，召唤东皇回来。 不到几息的功夫，东皇已出现在身边，看到明心的时候明显地一愣，随后寒声道：“少主是在消遣我吗？” “别说！”明心连忙低头认错，双手合十在头顶摇了摇，随后抬起头来道：“虽然没有遇到危险，但明心有重要情报！” “什么情报？” “幽冥湖！” “……” 明心轻咳了一声道：“咳，是这样的，昨日我发现将一本书落在芳山了，于是偷偷回芳山取，没想到涂连岳那厮还没走，我远远听他们谈话，其中似乎涉及一个叫做幽冥湖的地方，明心觉得十分蹊跷，又没有别的办法联系到您，于是就用了这个……” “去找书？” “是啊，功法书，很重要的！”明心说着将玄牝之书中那一页拿出来晃了晃。 “你听到他们具体说什么了？” 明心早猜到他会有这么一问，回来的路上早就将说辞想好了：“听说和妖皇大人有关，是她的一个分身……” 坦然地承受着东皇拷问一般的审视，过了一会儿，东皇道：“我会安排人去查，还有……” 明心抢答道：“我知道，上次是意外，这次我一定乖乖在这里等！” 东皇：“……” “我想说的是，这玉珏只能用三次，下一次有重要情报告诉我，记得用昆仑的骨牌。” 说罢依旧变为黑影飘忽离去，明心不由腹诽：“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东皇虽未说什么，明心却已经默认他同意了自己自由活动，于是更加无所顾忌（本来也没有）地外出，打探关于幽冥湖的消息。 幽冥湖本身不难打听，在逍遥门的领地里，谁都知道逍遥门有七绝地，幽冥宗在其中排名实力第二，而幽冥湖就在幽冥宗的内部。 据说幽冥湖是阴界和他们所在的阳界交汇之地，乃天下至阴之所，湖水中从阴界逃脱出来游魂随处可见，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是幽冥宗弟子最爱的捕魂捉鬼之所。 当然也有传闻说，其实幽冥湖不过是逍遥门的沉尸之所，因为埋葬了太多的无辜之人，所以里面才会有那么多的幽魂。 无论哪种说法是真的，幽冥湖都是幽冥宗之中的重地，不容他人轻易染指，明心在逍遥门的外围可以随意畅游，真想深入七绝地内部，可没有那么容易。 打探到消息后，明心就赶往幽冥宗的外围踩点儿，幽冥宗在七绝地当中也算规模大的，门中弟子出入络绎不绝，紧靠着幽冥宗的山门之外，就有一座不小的坊市，供往来的逍遥门各个门阀的弟子相互交易，算是一座内部坊市。 易容成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女子样子，走在幽冥宗坊市的大街上，明心不由感叹，这魔宗的坊市，画风委实不拘一格，阵法的遮掩下，坊市的天空无论白夜都是暗紫色，看不见日月光华。 有这阵法遮掩了阳气，街市之上到处都是放肆地牵着各类妖魔鬼怪闲逛的修士，街两旁的地摊里也都是或张牙舞爪，或凄厉哀嚎的大小鬼类，等着被售卖。可惜她那匹鬼马在穿越天国之门的时候失散了，不然现在牵出来，还可以装一把魔修。 明心不由想到，小雨前辈是不是早就遇见到了她会来这里，说不定下一个拐角处，就会钻出来一个七窍流血的厉鬼拉住她，问她认不认识小雨呢？ 这样想着，也就突然来了兴趣，她何妨也买两只鬼，反正养鬼的容器她是用过的，勉强也算是有过养鬼的经验，带上两只鬼物，装起魔修来也更像一点。 兰馨对这个想法大加赞同，她也想弄两只小鬼玩玩。 于是明心也就半是认真地浏览了起来，很快挑中一个看起来生意十分兴隆的摊位走了过去。 摊子旁边围的多是女子，还有几个配着她们的男修士，此时正叽叽喳喳地围着摊子挑选着。 摊子上的小鬼们也与其它摊位的画风不太相同，不再是一水的乌黑惨白，而是五颜六色，有蓝色的鬼狐，金色的鬼兔，甚至人类孩童模样的小鬼，无一不是漂亮可爱，难怪会惹这些女修们喜欢。木仙记 第205章 幽冥宗 不过这可爱也只是相对于这满街的厉鬼恶鬼来说，但凡是鬼类，身上总会缠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气，若是被人用术法强行滞留人间的，更是会夹在许多浑浊的，诸如憎恨，悲伤，愤怒，绝望或者贪婪等等负面的情绪。 毕竟人死如灯灭，死后的亡魂归于幽冥才是正道，被留在这个世间的，哪个背后不是一连串悲惨的故事，或是一番惨无人道的折磨。 这些“可爱”的小鬼，也就在幽冥宗坊市这样的地方能够卖一卖，若是放在其它的乡镇里面，只怕一露面要吓得好多青葱少女好几天睡不着觉。 明心不是青葱少女，看到实物也觉得兴致缺缺，问了兰馨的意见，点了两个没人要的，一只灰色的鬼蝙蝠，还有一只没精打采的黄狗，向老板问价结了账，便要伸手去拿那鬼笼。 拿起鬼蝙蝠的时候毫无异状，当明心的手伸向另一只装着黄狗的鬼笼的时候，笼中那只黄狗鬼突然抬起头从笼底跳起来，两只前爪打在笼子上，冲着明心兴奋的吐着舌头，“汪汪”叫了两声，动作神态，无不保持着生前的特征。 黄狗一双灵动的眸子满是喜悦，半点没有夹杂着阴郁的气质，和那些或是冷着面孔，或是满脸假笑的小鬼形成鲜明的对比，倒真有几分可爱了。 明心心中微异，这狗的样子，倒像是认识自己的，想到小雨送给她的那枚牙齿，难道就这么巧，她随意挑中了一只鬼，就和她有关吗？ 问那摊主：“这位道友，敢问这狗是何来历，今年多少鬼龄了？” 摊主从百忙中匆匆扭过头来，见问话的不过是个面生的女修，修为也不过炼气期的样子，多半是个散修，本来不欲理会，忽听闻一声犬吠，顺着那女修的手一看，这才想起来是那黄狗，不由愣了一愣。 这边的都是一口价的便宜货，那头几个幽冥宗的小姐又难缠，这位女修付钱爽快，他也就没太注意，所以现在才发现那个一直陪着他的“存货”卖了出去，而且还一反常态地露出这般兴奋的模样，当下也有些感慨地道：“这鬼狗是我二十年前从别人那里收的，听那人说转过好几次手，少说也有两百多年了，论理这么多年早该修成鬼将，偏偏这只一直没精打采的，修为也从来不涨，也是奇了” 说罢又想打自己的嘴，跟人家说这些做什么，这一只鬼虽是便宜的一类，到底也值三十灵石，散修都不富裕，万一又不买了，这狗岂不又烂在手里了？连忙补充道：“没想到今天见了道友倒是兴奋起来了，许是和道友有缘吧，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修成鬼将了呢？” 明心淡笑道：“那就借道友吉言了。”提起笼子，正要离开，旁侧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按在笼子上，一个打扮地娇媚动人的女修扬着下颌，连看都没看明心一眼，径直向那摊主道：“老板，这只我要了。” 摊主一看那人，不由暗中叫苦，这女子虽也只是炼气修为，但却是幽冥宗中一位结丹长老的女儿，正经的内门弟子，平日里最是跋扈，他一个外门弟子万万惹不起的，被她这么闹起来，他这生意可就没法做了。 “这……孙小姐，这个……”摊主正拼命地组织着语言时，只听旁侧里，那女散修淡淡道：“这位道友，这只鬼我已经买下了。” 摊主愣住，无端地想到：这女子容貌虽然一般，声音却怪好听的。 孙小姐这才将头转过来，垂下眼皮扫了一眼那打扮普通的女修士，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好啊，本小姐心情好，赏你的。” 说着向明心抛出一把灵石，抓着笼子的手一用力，就要将那笼子抢过来。 然而那笼子入手，却是磐石般沉重，孙小姐不满地望向明心，却错愕地发现那一堆灵石都浮在她的面前，一颗颗上下轻微晃动着，在她看过来的同时，一起向着自己这边砸过来。 来不及祭出法器，孙小姐以被自己的灵石砸了满头满脸，一颗灵石正砸在抓着鬼笼的手指关节上，手中一痛，不由松开了手，让那笼子从手中脱了出去。 从未受过这种羞辱，心中忿怒的孙小姐祭出法器正要出手，突然一阵寒意席上颈侧，之间对面那女修不知何时已拔出了一把剑，此时正搭在自己的肩上，紧紧贴着侧颈的皮肤。 半是恐惧，半是愤怒，孙小姐浑身不住地发抖，面容扭曲道：“你，你敢动我？你可知道我娘是谁？” 明心歪了一下头，懒懒道：“好问题，那你知道我娘是谁吗？” “我，我哪知道？！” “所以，不要随便欺负人，这是为你好。”明心用剑脊在她脸蛋上轻轻一拍，变戏法似地收剑入鞘，从地上提起两只鬼笼，转身而去。 背后传来尖利的叫声：“你等着！” 明心无奈地摇摇头，自语道：“好生俗套的戏码”，不紧不慢地拎着笼子走过街角，将那间摊位和孙小姐丢在身后。 从隔壁的点里卖了一只盛放鬼类的法器腰牌，装作将鬼蝙蝠装进里面，实则是送给兰馨玩――兰馨的形态太过特殊，明心施法让她隐去身形，就跟在她身边。 这样一做，明心的身边果然弥漫起淡淡的阴气，配上那苍白的面孔，十足的魔修气质。 顺手又买了两个长相颇为威武的铠甲鬼卒，同样收起来，明心提着笼子开始研究起那黄狗鬼魂来。 或许是觉得目的已经达到，将自己顺利地交到了想要的“主人”手里，黄狗鬼魂这会儿也不再叫了，懒懒地趴在笼子里，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样子。 明心神识投入笼中，试图和它交流一下，神识投入进去，黄狗没精打采地动了动耳朵，想要驱赶那一缕神识，发现驱赶不走之后，也就干脆放弃了，换了个睡觉的姿势，随便明心的神识打量着自己，就是不动弹。 明心侧目看了一眼正和鬼蝙蝠玩的一派开心的兰馨，“你会不会说鬼语。” “不会啊！” “那你和它玩的这么开心？” “呃……要不你试试狗语？” 明心：“……” 不能交流就暂歇放下，明心将黄狗收进腰牌里面，准备找个安静的地方，用小雨的那颗牙试一试，随后便感受到一股带着敌意的目光注视在自己的背后。 到了明心这个阶段，神识强度已经足够强大，一般人，若是不会封印自己的识海，或是收敛气息的手段不够高明，只要将注意力投射在她身上，明心都能轻易感知到他们的情绪，譬如眼前这个，明心从他那目光中读出了冷漠，贪婪，还有一些男人对女人会有的审视。 神识触角延伸开，很快找到一个穿着月白锻袍的男修士，正摇着一把折扇，慢悠悠的跟着她，腰间挂着一只储鬼的腰牌，看样式是幽冥宗内门弟子的制式装备。 大约是因为那孙小姐的事才跟着她的吧？ 不过是个筑基弟子而已，明心本不欲理会，走过一个街角，正见到前方前方一伙牵着奴隶买卖的商队，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略微在心中推敲一下，随后让兰馨收起鬼蝙蝠，飞回到自己袖中，自己向着坊市外面走去。 一路上，男修果然一直远远地跟在后面，颇有耐心，就算是魔宗内的坊市，也是有秩序在的，不是后台特别硬朗的人，通常不敢在坊市当中动手。 一路到了城外，明心随手挑了一件刚在摊位上买来的飞行法器，慢悠悠地飞行一段距离，很快就见那男子从后面跟了上来，显然也没有废话的意思，扇子一挥放出阵阵迷烟，将明心罩在里面。 明心手捂着口鼻，嗅了嗅那迷烟的味道，随后掩藏在手心后的嘴角勾了勾，眼皮一翻，装作从飞行法器上软倒，向着地面摔下去。 以这个速度摔下飞行法器，对一个炼气修士来说也不是闹着玩的，男子忙抛出一只雕着云纹的白木盒，木盒在空中放大，在明心落到地面前将她接住，随后拉了回来。 男子俯下头来看盒子里的明心，啧啧了两声，自语道：“真够丑的，不过好歹是个处子，也就将就了。” 随后向明心道：“小姑娘，别怪哥哥，要怪就怪你来错了地方，得罪错了人，不过你放心，哥哥会对你好的。” 淫荡地嘿笑了两声，明心眼前一暗，那男修将盒子盖上，又封了两道灵符，携着她往幽冥宗的方向去了。 明心躺在木盒里面伸了个懒腰，既然他愿意回幽冥宗，就让他多活一会儿吧。 一件上品法器，几张简单的封灵符，对明心的神识来说不堪一击，明心的神识触角可以放肆地伸出去扫荡，男子还不知道他招惹上了怎样一个妖魔，一脸春风荡漾地向前飞着。 一路顺遂地来到幽冥宗外，幽冥宗高手如云，明心不敢再放肆，收回神识触角，收敛气息躺在盒子里面，只听那守山门的弟子装腔作势地道：“哎呦，孙师兄这是采买了什么好货，还用亲自抱着？” 孙师兄“嘿嘿”一声，不用看明心都能想到两个男人交换了怎样一个眼色，“不是什么上好货，刘师弟肯定看不上的，这次去坊市新收了两个品相不错的幽魂，刘师弟您看……” 躺在木盒里面，明心不禁笑了，看来混进逍遥门，比混进正一宗简单地多呢。 不过这样，是不是也说明，正一宗的人想混进来也很容易？ 打发了刘师弟，孙师兄加快速度，抄了一条小路，故意避开大多数人，回到自己的洞府当中，看着那封起来的木盒，忍不住兴奋地搓了搓手，现在想起来，这女子脸虽然寒碜了点儿，身材却是极好的，而且有一种说不出的高贵气质，竟让他久违的有点儿紧张起来。 “中了邪了，不过是个炉鼎，紧张个什么？”唾了自己一下，孙师兄走进过来：“嘿嘿，小姑娘，哥哥给你掀盖头！” 手正要触砰到盒盖，盒盖上的中品封灵符突然废纸一样被撕开，盒盖向一边滑下来，在孙师兄怔愣的注视当中，那个“小姑娘”坐了起来，盯着他的眼睛，淡淡道：“跪下。” “噗通！”孙师兄双目失神地跪在地上，明心慵懒地敲着盒子的边缘，一个个问道：“叫什么，多大了，来这儿多久了，师父是谁，说的详细点儿。” …… 幽冥宗内与幽冥宗的坊市一样，整个用遮蔽阳气的阵法覆盖，暗紫色的天空比起坊市中的还要深沉忧郁，不论是白天黑夜，都是这一副样子，再加上满宗门随处可见的，飘在各处的鬼类，恍惚间真有一种到了幽冥地府的错觉。 控制那名“孙师兄”不费吹灰之力，不出明心所料，他果然是那位孙小姐派来的，孙师兄也姓孙，虽然年岁比孙小姐大好几倍，但论辈分却算是孙小姐的远房侄子。 以神识强行控制别人，这事儿明心在大联盟的时候没少做过，因而也知道对于真正的高手来说，即便只是用神识暗示引导，也很有可能察觉出被控制者的异样。 幽冥宗在逍遥门七绝地当中排行第二，宗门内不用说也是高手如云，能人异士无数，说不定走在路上，就会被哪个碰上看出端倪来，到时候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自己。 明心不敢冒这个险，因而将孙师兄脑子里的东西原原本本地盗出来之后，就用一抹神识封住他的识海，让他呆愣着躺在自己的洞府里面，随后将洞府外的阵法结界封好，作出主人闭关，谢绝打扰的样子，任由他在里面自生自灭，自己隐匿了气息往幽冥湖的方向去。 幽冥湖占地三百顷，算得上一个不小的湖泊，因为里面产出的鬼魂虽然多，但大多都是比较弱小的鬼魂，所以直接被提供给幽冥宗的内门弟子们使用。 幽冥宗的内门弟子少说也有数千，这么多人公用的东西，防护不会太严密，明心用那孙师兄的弟子腰牌一照应，便轻松打开了幽冥湖周围的结界，进入幽冥湖内，腰牌上显示出一个数字“五”，这是孙师兄这个月还能从幽冥湖抓取的鬼魂数量。木仙记 第206章 亡魂之湖 一步入幽冥湖的范围，顿时感到一股逼人的寒气从对面的大湖当中，源源不断地冒上来。 这寒冷不是来自于肉体感觉到的温度，虽然这湖水的温度本身也不那么温暖，但更重要的是来自于灵魂的冷，叫人从心底里发寒。 以一道结界为边界，靠近湖的一边，岸上没有一棵草木，完全是一片光秃秃的青石，清澈的湖水当中也见不到任何的游鱼或是水草，这里是生者的禁区。 由于湖水太深，其中有没有任何水草，在暗紫色的天空映衬下，整个湖面黑的像一团凝滞的墨，黑墨的深处不时有一两个白色的幽影飘过，因为这些都只是脆弱的幽魂，连最低等的鬼卒都不能算，所以掀不起半点波纹。 兰馨咽了口唾沫，“那个，我们要下到那下面去吗？” 明心看了一眼她那忐忑的样子，旋即便明了了，生的对立面是死，明心与二号在一起习惯了，对这种死亡的气息适应程度尚可，兰馨却少有这样直面这种气息过，作为生命气息极为强盛的滴血兰妖，对这湖水本能的抵触也实属正常。 明心促狭笑道：“我看你与那鬼蝙蝠玩的挺开心的，怎么到这里就怕了？” 兰馨跳脚：“哪里怕了？！就是……哎呀，下去就下去！”说着就要往湖水里扎。 明心忙收了玩笑，拉住她道：“今日只是来探一探，未必会有什么结果，等会儿我神魂出窍下去看看，你帮我护法就好。” 兰馨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心里却知道姐姐这是护着她的，就算姐姐神魂出窍，身体里还有另一个姐姐，哪里需要她护法了。 想到这里，兰馨突然意识到一间事情：不对啊，这幽冥湖这么大，姐姐下去了，还不得半个时辰才能上来？那岂不是说，她要和“另一个姐姐”一起待上至少半个时辰？ 想到这里，兰馨整个人都不好了，心里也不知道是陪着姐姐下这幽冥湖更恐怖一点，还是和“另一个姐姐”一起待上半个多时辰更恐怖一点？ 天啊！要死了，为什么会有这种选择题啊？！ 明心却不知道兰馨心里在担心这个，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问了她两句，兰馨只是讪讪地苦笑，直说没事儿，如此明心也就更不放心将她独自丢在岸上，本想和二号一起下去的，这下只能留一个了。 “那个……” “我留下。”二号淡淡道。 明心无奈地摇头，原以为她会对这湖感兴趣的，原来还是抵不过这宅的习性。 也罢，反正这苦力的事都是她来做，她也习惯了的。 兰馨不知道自己的胡思乱想，亲手把自己推进了火坑，明心找了处僻静的山岩凹陷处，简单吩咐了兰馨两句，就准备下湖了。 走到湖边，忽然想起那只黄狗鬼还在自己的腰牌里面，先前在孙师兄那里，明心已经试过给那黄狗看过那颗牙齿，而黄狗除了被那颗牙齿吓得屁滚尿流之外，再没有其它的反应。 ――那牙上沾着鬼帝小雨的气息，一般的鬼见到了都是这个反应。 明心觉得和这狗怪有缘的，于是就依然带上它出来。 夫子说过鬼类能看到和许多生者看不到的事，将它带上，说不定能有些意外的收获，于是就将黄狗鬼魂从腰牌中放出来。 一从腰牌中出来，黄狗动了动鼻子，立即就惊醒般地抬起头，随后触电似地一跃从地上跳起来，汪汪叫着就要往幽冥湖里面冲去。 明心急用神识触角将它包裹住拉回来，发出去的犬吠声也全部拦截下来，没让它们传出去。 明心若有所思地道：“所以，你是想我放你进那湖里，是吗？” 黄狗不会说话，只是扭过头来，一双鬼眼当中，居然露出祈求之色，滴滴泪珠一样的东西从黄狗的眼睛里流出来，刚流到鼻梁上，已经变为烟白的雾气，不断蒸腾出来。 明心还是第一次见到鬼流泪的，三圣山的藏书中曾有言：但凡鬼类，泣而无泪，泣泪则泣血，说的是鬼类一旦流泪，魂体就会逐渐消散。 神识抚摸了一下它的脑袋道：“莫哭了，我可以带你下去，也可以放你，不过你要先帮我这一次，可好？” 明心不知它听懂了没有，但黄狗眼中的泪水却停止了，又向着幽冥湖的方向吠叫起来，明心也只好当它已听懂，松开大多数的神识触角，只在它脖子上栓了一根。 压力一松，黄狗瞬间兴奋往前跳去，拉着明心神魂出窍，钻进幽冥湖水里。 明心是生魂，生魂的气息对这些滞留人间的死灵们有致命的诱惑，一进入湖中，神识触角放射出去，立即有几只离得近的幽魂，沿着神识触角的方向向着明心靠近过来，远远地听到黄狗间歇着发出的吠叫声，又害怕地退了开去。 明心有些意外地打量着那黄狗，论理这黄狗只是相当于炼气期的鬼卒，对那些幽魂不会有这么大的威慑力，能让它们离得十几丈远就纷纷回避开，这样的威压，至少也是鬼将级别才能做到的。 现在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这湖中的幽魂虽然是最低等的鬼类，对生魂的感知能力却比明心想象的要强大的多，为免引起太大的骚动，明心只能将神识触角的扩散范围再拉的近一些，收敛气息到黄狗的威压影响范围之内，如此果然没有幽魂再靠近。 黄狗却不理会那些幽魂，从入水就一直埋着头向湖深处奔跑，灵魂的速度不可谓不快，然而这幽冥湖就像无底洞似的，迟迟也没有到底的意思。 越是向湖水的深处，那种来自灵魂的冰寒就越加明显，连明心都开始觉出强烈的不适感来，神识操控起来颇有些迟滞，明心不由想着，生者修炼的死之意，和死亡本身究竟还是不能划等号的，不过若是二号来这里，应该比她轻松一些吧？ 而随着深度的加深，周围的鬼类也不仅仅是最普通的幽魂而已，从逐渐有鬼卒的出现，到身边到处都是的鬼卒一级的鬼类，偶尔还会有鬼将出现，虽然这些对明心都不算什么威胁，却很难不让人担心再深处还会不会有更强大的鬼类。 奔跑的黄狗猛然停下来，眼睛盯着下方一处，却不敢吠叫了，只在水中来回不停地走动着。 明心自然也看到了那东西，准确的说是那些东西，远远可以看见，许多鬼类聚集在一起，卖力地互相攻击着，不断撕裂、吞噬失败的鬼类，一个穿着一身淡紫袍服的男修士正在旁边观望着鬼类们的争斗，鬼魂斗的凶恶，却没有一个去扑向那明显的生者的男修的。 那人是个结丹魔修，看这样子，似乎是在炼鬼？ 孙师兄告诉她的情报里面可没有说幽冥湖下面会有结丹以上的修士出现，看来不是没有，而是孙师兄的级别不够，不知道而已。 一反之前面对那些鬼魂时候的勇猛表现，黄狗对下方那结丹魔修惧怕至极，隔着将近两里的距离就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灵魂战栗不止。 明心摸摸它的头：“别怕，你的恐惧会被他注意到，实在忍不住的话就看别处。” 也不知是听懂了明心的话，还是单纯地被那神识抚摸的感觉抚慰到，黄狗渐渐平静下来。 明心观察那人的样子，似乎不等那些鬼魂厮杀到最后一个不会罢休。等在的话还不知要等多，明心干脆大着胆子，神识将黄狗包裹住，准备从侧边绕过那人继续下潜，那人全神贯注于眼前争斗着的鬼魂们，完全未曾发现另一道透明的游魂从边缘飘过。 炼鬼的结丹魔修只是个小插曲，之后的路途中再也没有遇到前来炼鬼选鬼的幽冥宗高阶修士。 但这也不代表着下潜之路一帆风顺，随着逐渐潜入幽冥湖底，寒意几乎要将明心的魂体冻结，明心不得不唤出明心镜，用它织成神识屏障来抵御这寒冷，幸好这里已没有他人在，不然凭着明心镜微弱的闪光就能发现她。 但，还有些比人类更麻烦的东西，远远地，一具惨白的浮尸从远处飘了过来，看到它的那一刻，危险的直觉，让明心意识到这是一只已经修成实体的鬼类，至少是一只鬼王――也就是相当于结丹实力的鬼。 鬼王对生者的感知更强，尤其在明心不得不用明心镜御寒的情况下，神识之力的外放，会让鬼类更容易感知到自己，在这片亡者之湖当中有若明灯。 这次换成明心主动拉着黄狗停了下来，因为她看到更多的浮尸从下方的湖水中，凝成实体的阴气，在它们身边放射出淡蓝的磷光，向着她的方向逐渐漂浮过来。 明心皱眉，这些浮尸的感知太强了，她固然可以加快速度冲过去，但是下面的湖水还不知有多深，万一下面又更多这类浮尸，或是干脆有几个鬼帝级别的老鬼，很难不交手就能全身而退，而一旦交手，引发出来的动静，上面那位炼鬼的结丹魔修再迟钝，也该能发现了。 而这样的可能，很大。 迟疑了这一瞬，眼见那几俱浮尸如同逐渐确认了方向，一样，靠近地越来越快，明心轻叹口气，摸着狗头道：“小黄啊，我要先回去，像个办法再回来，你怎么看。” 黄狗呜呜叫了两声，挣脱明心的手心，向下冲了过去，明心见它决心如此，也就不再勉强，放开牵着它的神识触角，让它自由地向下跑出去。 黄狗跑了两步，突然停下里回头看看明心，呜呜叫了两声，似是明白了明心不会跟来，眼中流露出几分不舍，随后毅然向下冲过去，几个浮尸被明心的阳气吸引，谁都没有管那不起眼的黄狗鬼魂。 明心若有所思，下次倒是可以找两个鬼魂，替她去下面看看，只是得听她的话，不能像这只傻狗子一样。 不无遗憾地转身离去，甩掉那几只敏锐的浮尸，算来从她下来，时间刚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明心顺势沿着幽冥湖的边缘一点点搜找起来，指望着万一能够找出一点妩娘留给她的东西。 又找了半个时辰，明心突然停下来，感知着刚刚从湖底传来的一次轻微的震动。 “咕咚”又是一下，这次是清晰地从湖底的方向传来这样一个声音，如同有人在湖底打开了一个塞子，放出一股巨大的气泡来。 下一刻，明心突然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下方传来，不是吸引水的，而是吸引这湖中所有的灵体鬼魂。 吸力一出现就如江河倒卷，明心猝不及防，拼力刹住车，抵抗住那吸力，在水中停下里的时候，人已经被卷到了下方近千米处，那些浮尸活动的范围。 但现在这些浮尸已经没有闲暇去管她了，这股对灵魂的吸力对它们的效果似乎比对她要大的多，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的浮尸如同突然变成磐石，猛地向下沉下去。 往上方看，无数幽魂若夜幕中的流星雨滚滚落下，在经过明心附近的时候，还伸出手爪哭嚎着想要向明心抓过来，却很快抵不过那庞大的引力而被带走。 如此情形之下，想要在这里炼鬼肯定是不能成了，明心凝神看上去，那个炼鬼的幽冥宗结丹已经走了，没有好奇下来查探的意思，看来是知道会有这么一遭。 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明心小心地控制着速度，不让自己失控，一边还要控制着不要被太多落下来的幽魂撞到身上，小心翼翼的向湖底落下去。 又落下将近千丈的距离，远远地，终于能看到湖心的最深处，一个巨大的深紫色的漩涡在湖底转动着，漩涡的边缘是一圈从湖底的岩床上凸起的冷硬青石，让这座漩涡看起来像一座巨大的水井。 包括百余只浮尸在内，成千上万的鬼魂紧紧抓在这“水井”的井堰上，抵抗着来自“水井”的吸力。 在这些强大的鬼魂身后，更是有无数的游魂紧紧攀附在它们身上，一层接一层练成一张白茫茫的大网笼罩在漩涡上，靠近中心处，许多鬼魂半个身子已经陷进漩涡里，却还紧紧抓着前面的鬼不肯放手。木仙记 第207章 转轮王 到了这里，漩涡的吸力已经接近明心所能承受的极限，再向下一点，她恐怕也要加入那些鬼魂的行列当中了。 漩涡口聚集的鬼魂越来越多，大网越来越稠密，很快已变成白茫茫的一片白幕布，甚至看不清下面的漩涡，幕布不时断裂一块儿，就是成百上千的鬼魂跌落进里面。 明心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但此时定然不敢冒险进去，她略提高了一点身位，一边观察着这幽冥湖底，随便寻找着那条黄狗鬼魂。 巡视了一圈，也未曾发现有那个黄色的影子，难道是被哪个厉害的鬼吃了？又或者，被圈进了那漩涡里…… 忽然，湖底又猛烈震动了一下，从漩涡中生出来的巨大吸力陡然消失，短暂的宁静之后，突然猛烈喷发出来！ 一股恐怖的洪流从下方升起，这一次明心甚至无法抵抗，直接被这股洪流裹着向上方冲上去！ 刚才坚持着没有被吸进漩涡中的鬼魂轰得被冲散开，湖底的“井口”大亮，从里面冲出无数的幽魂来，很多刚出来就被这狂暴的力量撕碎，剩下的则被冲刷到幽冥湖的各处，比刚刚被吸进去的鬼魂多的多… 明心心中惊奇，没想到这幽冥湖中竟真的能“生产”出鬼魂来，难道那个幽冥湖连通冥界的传闻是真的？ 被这股推力带着往上冲了一会儿，大约到了湖中一半的高度时，由于飞散到广阔的湖水中，推力终于开始减小了，明心正想再下去一探的时候，明心镜突然轻轻动了动，这是她们的信号，二号在呼唤她上去。 无奈放弃了下沉的想法，明心立即回身向上，回去的速度比下来时要快的多，很快冲出湖面，一闪钻进肉身当中。 从藏身的石头后面钻出来，小心地看出去，只见湖面之上聚了几个几个衣袂飘飞的幽冥宗修士，正聚在一起，一边观察着湖面，似乎在相互讨论什么，还没有人发现她们。 回头忘了一眼抱着膝盖躲在墙角，只差没有瑟瑟发抖的兰馨，明心不由摇头倒：“没发现我们，你这是怕什么？” 兰馨一个激灵，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咦？姐姐你回来了啊！” 明心点了点头，兰馨如蒙大赦，从那个角落里面钻出来，习惯性地想冲过来，却又不知为何在中间停住，挠着头讪笑着道：“哪里有害怕了，就是看你这么久没上来，有点担心你吗！” 明心下意识觉得并非如此，兰馨今天的表现，总显得有点怪异。 打定主意回去再详细盘问她，外面几个幽冥宗的修士已经接连下到幽冥湖下去了，明心又在湖边等了片刻，确认四下无人，这才从幽冥湖畔出来，悄悄返回孙师兄的住所。 住所的门前有人来过的痕迹，似乎有人来拜访过，但未得门而入，明心思索了一路，决定还是先将今天的所见所闻用昆仑骨牌送给东皇，顺便告诉他自己已经在幽冥宗内的事，随后便抓过来兰馨开始盘问。 兰馨先是死活不说，后来明心以送她回青吾乡做威胁，这才弱弱地表示到，是因为二号…… 知道真相，明心不禁扶额，随后又有些哭笑不得：“她今天欺负过你了？” “没有！”兰馨忙摇头。 实际上她们只是对面坐了几个时辰而已。 “那是她以前欺负过你了？” “也没有！”兰馨说完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望着明心，好像透过那双眼睛，有另一个“姐姐”在盯着她似的。 这样一个念头升起，恍惚间真的又看到白天里那样，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盯着她，明明是最熟悉的，却也最陌生。 明心叹了口气，主动将她抱起来放在怀里，摸着她的头道：“好了不问了，其实你不用怕她，相处久了你就会发现，她那个人除了懒一点，冷一点，傲娇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她也是很喜欢你的。” 兰馨的脑袋动了动，头埋在明心怀里，闻着那凝神静气的淡淡清香，不肯出来了。 明心心里叹了口气，内里向识海中那位揶揄道：“看你把孩子吓得。” 二号：“两百多岁的孩子。” 明心轻哼道：“两百岁怎么了？我还两百多岁呢，谁还不是个宝宝了？” 二号：“……” 成功把二号怼地无言，好像打赢了某个胜仗似的，明心得意地扬起嘴角，正要补两句嘴刀乘胜追击一下，洞府之外，突然一阵地动山摇，随后从幽冥湖的方向，传来一声恐怖的巨响。 兰馨急从明心怀里抬起头来，两妖对视一眼，同时冲出洞府外，只见远处幽冥湖的方向，一道青蓝色的光柱冲天而起，一直击打在暗紫色的护宗大阵结界上，在天空中混合成绚烂的光彩。 幽冥宗的其他修士也被这动静惊动到，一个个从洞府当中出来，明心身后的山上已有几道灵光飞起，向着幽冥湖的方向飞去。 正在这时，天空中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幽冥宗弟子，一律返回府中，无我命令不得外出。” 几道灵光在空中停顿住，复又折返回来。 明心目光微闪，她可不是幽冥宗的弟子，当即隐去身形，小心向幽冥湖靠近。 顺着幽冥宗中的树丛，一路摸到幽冥湖外围，此时的幽冥湖外的戒备，比白日里严了不止十倍，一层紫色的光幕从头顶的大阵中垂落下来，一座纱帐般，将整座幽冥湖罩在下面，紫色的结界的外围，光是明心能看到的，就有至少七位结丹修士在来回巡视。 而那“紫纱帐”当中，更是好几个气势强大的人影雄踞在湖面上，此时的幽冥宗恐怕已倾巢出动。 而此时的幽冥湖，再不复白日里的平静，湖水沸腾了一般，数目惊人的幽魂从湖水中争先恐后地飘上来，刚飘飞到空中，立即就被一个元婴魔修收进一面黑色的幡旗当中。 而湖水之下，更是白茫茫的一片，数不清的幽魂拥挤在里面，仿佛也知道一出去就是死路一条，鬼魂一个紧紧叠着另一个，拥挤地不分彼此，只是看一眼，就叫人头皮发麻。 眼见自己已无望冲进这戒备森严的幽冥湖中，明心索性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在结界外的灌木丛中坐了下来，准备看幽冥宗要怎么应付这突发情况。 在湖边等了半刻，两边一直僵持着，那黑幡的空间似乎无穷无尽，然而湖底的幽魂却也丝毫没有减少的意思，随着时间的增长，反而有越来越多的势头。 忽然感受到昆仑骨牌的讯息，明心取出骨牌，却是东皇给她的回信：“已在幽冥宗附近发现涂连岳的踪迹，目的尚不得而知，眼下幽冥宗出现异象，一应戒备加严，我正在想办法进入幽冥宗，你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我到后再做行动。” 收起骨牌，明心不禁思索，正一宗的人居然真的来了，难道眼下这番异状，是他们搞的鬼吗？ 若是那样的话，回想白日里，很有可能在她下去的同时，也有另外一群人偷偷地在湖底活动着，或是谁也没发现谁地擦肩而过，或是……当时他们就在自己身边，只是不好打草惊蛇…… 明心的脸色凝重了几分，这时，湖面上又出现了变化。 两道水柱从湖面上爆起来，带起一大团哭嚎的幽魂，确是两个黑衣的修士从湖下冲上来，看那样子是之前下湖查探的修士。 两人的速度极快，在这距离上，以明心的能力也只能看到两道残影，无疑是元婴期的魔修，然而从湖下冲出来的动作却都有些狼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背后追赶他们。 很快，湖水剧烈地翻腾起来，水下的无数幽魂突然就顾不得湖面上方的危险了，似乎有一个更加恐怖的东西从湖底涌上，所有的幽魂一下子从湖水中冲出来，数量之多，足以将“紫纱帐”内的景象，全部遮盖在一层浓浓的白絮当中。 随后，明心感受到了威压，即使是在紫纱帐之外，也依然能清晰感应到的可怕威压！ 神情凝重地爬起身，由坐转为蹲在灌木当中，这种程度的威压她之前也遇到过几次，上一次遇到的时候是在九凤山，那只九凤遗骸散发出的威压！ 幽冥湖中间放射出的青蓝光柱陡然加粗了一倍，湖水翻腾中，一个巨人逐渐从水下浮出来，出现在青蓝光柱当中。 巨人足有百丈高，手中握着一把巨斧身上披着全覆盖的黑色战甲，头盔上露出的狭小缝隙里面，两团赤红的鬼火熊熊燃烧着，青蓝的光柱如火焰在他身上燃烧，整个人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 即便远远望着，明心也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恐惧在心头升起，微微侧过头，不敢长时间的凝视那黑色的巨人。 闷雷般的声响从那具战甲当中发出：“吾乃冥界转轮王，尔等阳间之人，胆敢私自开辟往生之井，盗取死灵，罪当诛！” 说着挥动巨斧，毫不留情地向幽冥宗的人一劈！ 青蓝豪光大亮，明心下意识别过眼睛，眼角余光看到从光柱中飞出一道炽烈的斩击，劈在逍遥门众人中间。 逍遥门的几位元婴也不是吃素的，各逞手段，纷纷避过那一道斩击，炽烈的斧影撞击在紫纱帐上，绽放出炫丽的花火，紫纱帐与斩击接触的地方不断淡化，下一刻居然被辟出一个十余丈长宽的大洞来。 剩余的斧影穿透屏障，继续轰碎了半座小山，才终于将能量消耗干净。 明心咋舌，听这意思，是幽冥宗私自打通阴阳两界的通道用来收集鬼魂，结果现在被冥界的冥王发现，特意来拆除违建了？ 但幽冥宗的幽冥湖开辟了至少也有万年，正好在她来的时候被发现了，也太巧了吧？难道正一宗的人知道了这个秘密，特意过来动了手脚，给逍遥门添堵的？ 不管明心这边如何心思百转，那一头，两边已经激烈地斗了起来，自称转轮王的黑甲巨人固然神威无匹，然而却似无法走出那片青蓝的光柱，只能站在原地挥出一道道斧影。 而幽冥宗的地盘，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征服的，虽未见到逍遥门的三仙境界强者，但这一会儿已经陆续有十位元婴和元灵修士聚集过来，配合着护山大阵，一时间居然不落下风！ 紫纱帐被破开，结界当中的无数幽魂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蜂拥从湖中窜出，沿着那些被斧影破开的大口飞出来，周边巡逻的幽冥宗结丹们忙各自施展法术，阻拦消灭这些逃逸出来的鬼魂，忙的不可开交。 明心心思微转，若是只知道正一宗的人出现在附近，她大概只会以为他们是来捣乱的，但，那个疑似是妩娘的声音也告诉她要来幽冥湖，眼前的一切就耐人寻味了。 会不会，根本就是调虎离山，用这冥王现身，掩饰他们真正的目的？ 趁着湖面上一团混乱之际，明心吩咐了兰馨一句，让她在这里等着东皇，自己隐身钻过紫纱帐上的破洞，合身潜进湖中。 湖面天翻地覆，此时的湖水里反而平静，只有大量的幽魂，被转轮王的气势所压迫，全部颤抖着伏在湖边的岩石上――幽冥湖的岩石被幽冥宗改造过，寻常的魂体都无法穿透。 幽冥湖整个呈锥形，越靠近湖底，空间越是狭小，距离那道青蓝的光柱也就越近，水中密布着从光柱中发射出来的电流，让明心浑身酥麻。 明心镜撑起阴阳护盾，强撑着抵达湖底，此时的湖底，几乎全被那座“往生之井”的光芒所占据，让人无法靠近。 突然，眼角的余光里，在那青蓝的光柱背后，明心捕捉到一个模糊的残影！ 心中警铃大作，明心几乎是下意识地祭出明心镜向侧方一挡，下一刻，一股巨力顺着明心镜传导到身上，将明心向后击飞，方向正对着那道光柱的正中！ 明心拔剑，体内七道符文同时激发，力量霎时暴涨一倍，从妖离剑中发出一声剑啸，身边数丈的水流霎时变为玄冰，将明心冰封在其内，在光柱的边缘上堪堪挺住。 俯首看明心镜，光滑的镜面上出现一道寸长的裂痕，正缓慢愈合着，明心淡淡道：“涂前辈一个元婴修士，每次都偷袭我一个结丹，不会脸红吗？”木仙记 第208章 黄泉之间 湖水中看不到人，只有声音传来： “然而偷袭了这么多次，明心姑娘都还好好地站在这里，涂某倒觉得偷袭的手法还有待提高呢。” 没有任何预兆，一抹剑光从背后射来，打在玄冰上。 巨大的冰块被炸成数百块，连着里面的明心的身体也一起炸裂开！ 每一块漂浮在水中冰块中，属于明心的虚影同时出现在里面，数百个声音交叠在一起道：“涂前辈还是不要太过用力地好，上面十几位幽冥宗的元婴，可正憋着一肚子的气无处发泄呢。” 藏在水中的涂连岳没有再说话，从湖水中的每一处，生出一丝丝细如毫毛的透明剑气，围绕着中心的青蓝光柱，旋转狂舞起开！ 一块块碎冰在剑气风暴中被碾碎，连带着里面的幻影也一起破灭，几乎瞬间就只剩下一块冰块儿，正向着上方飞快逃离。 所有的剑气细针方向一转，一窝蜂向着那冰块追上去，眼看就要追上之时，冰块突然自己炸开，变成一片片花瓣似的薄冰，继续向着四方散开。 一个人影出现在湖水的上方，他拂尘一摆，拂尘上的丝线如伞张开，飞速扩大，将所有薄冰拢罩在里面，剑气细丝紧跟上来，将所有薄冰碾成粉末。 涂连岳收回拂尘，那花妖的真身并不在里面，他闭上眼，将拂尘散开在水中，数万根丝线随着水流微微飘荡，感知着水中的每一丝变化，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突然将拂尘向着下方一挥，万千剑丝，向着湖底旁边的石壁射去！ 剑丝的速度太快，几乎瞬间就将那一片区域淹没，趴在石壁上的数十个鬼魂瞬间被搅碎，只有其中一具苍白的浮尸，体表突然撑起一个黑白相间的护盾，将剑气细丝隔开，这才暂时幸免。 浮尸自然是明心伪装的，心中叹了口气，装鬼还是不如装成植物容易啊，既然如此，那就只有大家一起“死”了！ 用明心镜护住自身，明心从石壁上飞起来，反手一剑，却是刺向背后的石壁。 纤细的青色剑光打在石壁上，顿时分成六道，向着六个方向放射开，剑光在岩壁上不断的弹射，整个岩壁被切成一块块数十吨重的巨石，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轰隆地向下崩塌！ 她要引上面的人来！看出明心的意图，涂连岳面色一沉，剑气细丝在水中合并成根根尺长的光剑，剑光如雨，全力向着明心轰炸过去。 然而那颗小小的阴阳光球，防御力出乎意料的强，灵活的在水中奔逃着，不时分出一道剑光斩在石壁上，每一剑都引起大片的石壁垮塌。 即便隔着深深的湖水，如此强烈的震动也一样能传到湖上面去，上方的幽冥宗和转轮王的战局也不知进展地如何了，现在幽冥宗的人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涂连岳急切地传音道：“还没好吗？” “嘿嘿，早就好了，看你和小公主玩的开心，就让你们多玩会儿，怎么样，要不要师兄我帮你一把？” 与涂连岳传音的自然不是明心，而是当初在芳山埋伏明心的另一个元婴！ “此女难缠，不要与她多做纠缠，下去再说！” “啧啧，真没意思。” 明心并不知道她的对手正在交流着什么，此时她欺凌那些可怜的石头正爽，与此同时也小心提防着有其他人的出现，她可没忘上次在芳山上的那张大嘴，况且若是幽冥宗的人找过来，她也是要随时准备着逃走的。 又顶着剑雨轰塌一片岩石，正在这时，周围的水中突然电光大作，明心心中警醒，还以为是涂连岳又使出什么新的法宝，却原来是往生之井中那道光柱出了问题。 原本稳定笔直的青蓝光柱中，突然放射出无数雷蛇，蜿蜒着在水中窜行，雷蛇所到之处，直将湖水分解成气体，岩石打成灰烟，雷蛇乱舞之下，整个幽冥湖都在颤抖。 而放射出光柱的往生之井，周围的地面已经全部裂开，在光柱的摇晃下，眼看就要坍塌！ 此时的湖面上，光柱的反应远比湖底更明显，青蓝光线漫天漫地散射开来，将幽冥宗的诸元婴逼得不得不后退躲开锋芒，而与之相对的，光柱中心的转轮王的身影却越来越不稳定，似随时就要消散。 知道自己在这里的时间已经不多，转轮王发出最后一声怒吼，将手中的斧子用力掷向下方！ 巨斧切开湖面，整个幽冥湖水被从中间分成两半，在这恐怖的力量下瞬间蒸发成水汽，升腾成厚厚的白云，将残损的紫纱帐当中的一切掩埋。 岸边上，兰馨焦急地望着那厚重的白云，都这个时候了，姐姐怎么还没上来啊？ 心中一横，正要冲进那白云当中，兰馨的面前突然出现一只黑色的大手，一把将她牢牢擒在手中！ 兰馨扳着那手的一根手指，下意识就要张嘴咬下去，却听头顶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是我，明心呢？” 是东皇！ 兰馨大喜过望，正要开口说话，突然心中一悸，脸色霎时变为惨白。 “怎么了？”东皇沉沉问道。 兰馨一个激灵，终于回过神来，急道：“姐姐下去了，刚刚我突然感应不到她了，我们快去找她啊！”开口的时候，简直快要哭出来了，这个距离上，她们是能互相感应的，感应不到的话，难道是出了意外…… 东皇二话不说，已带着兰馨冲进云雾，云雾当中，雷蛇依旧乱窜着，有人似乎感应到了两妖异常的气息，几道法宝试探性地攻击过来，都被东皇鬼魅的身法抛在身后，居然越过所有人，第一个冲到湖底。 原本的湖底处，如今只剩下一个干涸的深坑，深坑的最深处，一座紫色的旋涡正在不断缩小，当东皇和兰馨来到旋涡边上的时候，已变成只容得下一人穿行的大小，眼看就要消失。 兰馨眼睛一亮，传送阵！姐姐一定是被传送走了，她才感应不到的，绝对没事的！ “快快快！进那个里面！” 在兰馨的催促声中，东皇若一粒黑色的铅石，直直坠进旋涡当中！ …… 兰馨猜的没错，明心确实进了这紫色的旋涡，只是不是自己想进，而是被强行吸进来的。 刚才转轮王的巨斧批下来，直接将摇摇欲坠的往生之井毁掉，谁想到往生之井破灭后突然变成这样一座旋涡，明心来不及反应，就被旋涡的吸力吸了进去。 在漆黑的空间里下落的途中，明心心里七上八下的，往生之井，联通阴阳两界，她现在这个势头不会是要落紧阴界吧？ 自古阴阳两隔，进入阴界的活人，还从没听说过能够回来的――虽然能活着进入阴界的人也几乎没有。 连转轮王那样的存在，都只能用那光束投射出一道幻影，来进入阳间，若是下面真的是阴界，她岂不是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唯一让明心庆幸的，是她亲眼看见涂连岳那厮也被吸进了这座旋涡当中，倒不是明心死了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才高兴，这事儿本来也高兴不起来，而是若是这一些都是正一宗搞的鬼的话，涂连岳亲自进来，总不能是给她陪葬来的，下面是活路的可能就大一点。 正胡乱地想着，明心忽然感到后领一紧，像被什么东西抓住，随后用力往后拽了出来。 轻轻摔在地上，眼前忽然又黑暗转为明亮，明心还未弄清怎么回事，眼前就出现了一张比皎月更妩媚的面庞，她弯着腰跪在地上，像是刚做过什么剧烈的活动，脸颊绯红，檀口微张，轻轻地喘息着，此时与她的脸距离不过一尺。 明心梦游一般地抬起胳膊捏了捏那张脸，然后突然笑起来：“哎呀，原来不是做梦啊？” 那人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身子一歪向后坐在地上，报复性地捏住明心的耳朵：“还不起来？” 明心翻身从地上滚起来，大张开双臂就抱了上去，“妩娘，你终于出来了，我担心死你了！” 随后又猛然从妩娘身上弹开，一脸惊恐地道：“不好，兰馨估计也要跳下来了，你这是什么地方，快拉她一把！” 妩娘遗憾地放下正拍向明心脊背的手，摇头道：“不行，以我的力量，短时间里最多只能拉一个人出来，不过你不用太担心，这里不是阴界，兰馨若是落在这里，我们能找到她的。” 明心这才注意起这里的环境，这里其实并不明亮，天空阴沉沉的，只是在刚刚那绝对黑暗的衬托下才显得明亮而已。 此时的她们正坐在一条大河边上，昏黄的河水潺潺向下流淌，却诡异的听不见水声，岸边上，她们的身边，到处都开满大红的彼岸花，花瓣低垂交缠着，往远处望，如一片血海。 这景象，明心几乎瞬间就联想到了两个字――黄泉。 妩娘娓娓解释道：“这里是黄泉之间，是阳界和阴界之间交叉的地方，真正的阴界从来无人去过，阳界之所以流传黄泉的样子，是因为他们最多只来过这里，自以为看见了真正的阴界。” “黄泉之间”明心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随后握住妩娘的双手：“好妩娘，你快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妩娘想了想，追忆道：“事情要从九十年前说起，当年我掉进大海渊之中，正遇到海渊内的空间崩塌，幸好被瑶光前辈所救，之后便一直留在瑶光前辈身边。” “原本一直无事，大约三十年前的时候，瑶光前辈和我说她有事要外出，随后便离开了，我那时在闭关突破关窍，就留在了海渊下。” “后来十年前的一天，瑶光前辈突然梦中传音给我，让我来黄泉之间来找她，随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我被她放了除来，按照她的指引从幽冥湖进入黄泉之间。” “之后的十年里我便一直在这里，直到两个月前，正一宗的人突然出现在这里，我与他们交手过一次，不小心落下一些痕迹，因为此事和瑶光前辈我怕他们会用我来引你过来，却又没有办法联系到你，只能往母亲原来的洞府松了一道传音，之后就守在这黄泉边上，想着万一你落下来，可以拉你一把，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明心道：“等等，你说两个月前，你是在哪里遇到正一宗的人的？” “在黄泉之间的另一处，他们不知用什么方法打通出来一个通道，不过那里已经被我引黄泉之水堵住了，他们暂时进不来的。” 明心收到涂连岳的白鹤传信是在一月前，算上白鹤往返的时间，差不多就在两个月左右，正与妩娘所说的时间吻合，也就是说，他们第一次失败之后，马上就想到了要等自己过来，并且几乎是在她来的同时找到了进入黄泉之间的第二条路――幽冥湖。 明心神情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你方才是把我从这黄泉中拉出来的？” 重逢的喜悦被紧张的气氛冲淡，看到明心的样子，妩娘的神情也不由凝重起来，点了点头。 “那你有没有看到另外一个人，是正一宗的元婴，比我要先进来一步的。” “没有，我只看到你一个。”妩娘说着突然停顿了一下，纤指摘下一朵彼岸花的花瓣，捻成一片红粉洒进黄泉水中，红粉落在河水的中心，昏黄的河水河心出变得透明，两个小小的影子从河水的中心相继飘过，被河水带着送往下游，很快又消失在浑浊的水中。 是兰馨和东皇，他们果然进来了。 不等黄泉中心的粉红痕迹褪去，妩娘站起来，拉起明心的手向下游飞遁，一边传音解释道：“这里是黄泉的主河道，所有进入黄泉之间的人都会在这里经过，再被冲到下方的河滩上脱离除来，若是真如你所说，有正一宗的人和你一起进来，而我却没有见到的话，只有可能是他们有什么方法，能够在黄泉的更上游脱离出来，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明心叹了口气：“我想，这次我们恐怕是被人利用了。”木仙记 第209章 黄泉溯源 被妩娘带着向下游飞遁，两人将各自所知道的信息交流过之后，一条脉络逐渐在明心脑中清晰。 瑶光让妩娘来黄泉之间找她，而同时正一宗也因为某种原因注意到了黄泉之间，在第一条开辟的通路被妩娘引黄泉之水封死之后，他们就将妩娘的头发送给自己，引自己过来。 事情涉及正一宗和妩娘，并且很可能和瑶光有关系，自己果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且顺着妩娘给的线索找到了幽冥湖。 而恰巧在自己到达幽冥湖的同一天，幽冥湖就出事了，涂连岳在幽冥宗的地盘上弄了鬼，他们最终一起落进了黄泉之间里面。 而且，之前两次与涂连岳交手，她都感觉到对方没有尽全力，开始时还以为是在逍遥门的地盘上，他们有所顾忌，可如今想来，竟似是他们有意放自己一马。 种种巧合加起来，明心有理由相信，对方根本是利用她来找到前往黄泉之间的第二条路，而她也不负所望地从妩娘的留音那里找到了幽冥湖，而昆仑的情报网络必定是在哪里出了问题，让他们及时知道了这个消息，才会有在湖底的那一幕。 “是我不好，我本来是想你与瑶光前辈熟识，有你在的话更可能找到她，却没想到让你遭受了这么多风险，还将正一宗的人引了进来。” 明心摇头：“应该是我不够谨慎才对，现在不说这些了，我们现在是去哪？” “黄泉之间有许多支流，我们现在先去找到兰馨他们，黄泉虽很少会直接送生者入阴界，但也有不少危险的地方，而且很容易迷失在里面，而且我们也需要躲一躲正一宗的人。” 也就是说，这里是个迷宫咯？ 明心突然想到一事，便问道：“妩娘，这里还有其它出口吗？” “原本通往阳间的只有幽冥湖一个，在黄泉的源头，如你所说，现在被转轮王毁了的话，就只剩下一个通往阴界的了。” 明心皱眉道：“这也是我想不通的一个地方，按照你的说法，只要跳进往生之井，就能进入黄泉之间，他们为什么要将往生之井毁掉？难道他们也不想出去了吗？” “黄泉之间有许多秘密，我到了现在也不能全部找清，或者他们知道其它出去的方法吧？” 明心苦笑道：“若是那样，也就是说，我们想要从这里出去的话，只能去找涂连岳了？” “天无绝人之路，我想瑶光前辈叫我来这里，一定有她的用意，总会有办法的。” “也对。”明心故作轻松地道，只是瑶光的情况她最清楚，自八十年前开始，正一宗明显加快了对瑶光的分身追捕的力度，自九凤山之后的这八十年里想来也不会放松，到现在也不知还有多少分身存世，如今瑶光自身难保，三十年前那位分身离开龙渊，说不定就是去亡命天涯了，指望她来帮她们实在渺茫。 “对了！”明心好奇道：“你和瑶光在一起这么多年，她都给你灌什么迷魂药了？现在对她这么忠心。” 妩娘轻道：“瑶光前辈教了我许多东西，不过灌我迷魂药的可不是她。” 明心：“？” 妩娘回头，飞快地在明心的额上印下一吻，随后咯咯轻笑着加快速度，带着明心扎进黄泉水中。 毫无预兆地投入黄泉水，一下子重又陷入那无边的黑暗，所有一切都消失，只有紧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柔软的手是真实的，明心心底暗道了一声狡猾，转瞬之后，黑暗已经消退，她们又从黄泉水中飞了出来。 入目还是一样的昏黄长河，艳艳花海，好像她们只是在河水中扎了一个猛子又浮起来，不过明心知道妩娘不会开这样无意义的玩笑，即便是为了掩饰她的坏心肠…… “说好了约法三章，不准动手动脚的！”明心气鼓鼓地要从妩娘手里将手抽出来，一抽之下居然没有挣动，心中这才回过味来，猛地惊醒道：“不对，你刚才是怎么亲到我的？” “啊啊啊！你居然结婴了！本天才都还没元婴你居然就元婴了！瑶光那偏心的家伙给你吃了什么好东西？快给我吐出来！吐出来！” 被明心抓着肩膀猛摇，妩娘几乎笑岔了气，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她道：“明心，遇见你真好。” 明心突然停住，随后猛地抽出手，抱着肩膀很冷似的哆嗦了两下，嫌弃地道：“别以为说这些肉麻的话我就会原谅你。”说着背过身，风轻云淡地道：“走了，找兰馨去。” 御剑向前。 妩娘望着那俊俏的背影，眼角的笑意怎么也放不下来，笑吟吟地跟了上去。 黄泉有无数条支流，这些支流并不在同一个平面上，而是在不同的位面上，需要如妩娘方才那样在主道和支流的入口扎进黄泉中，才能步入其中一条支流。 这样做的危险性不言而喻，黄泉的支流入口和一般的黄泉水几乎没有任何分别，而一条支流当中还有更多细微的支流，若是一不小心扎错了方向，就要被困在黄泉里面，一直飘荡到某个未知的支流末端才被冲刷出来。 而每一条支流和主流的景象几乎一模一样，很难分辨，在里面乱走的话，很容易迷失在黄泉茫茫多的支流当中，再也走不出来。 妩娘在黄泉之间待了十年，所能探知清楚的也只有其中的三十余条支流而已，即使是这样也已经很了不起了，至少她能分得清正常的黄泉水和某个支流入口的区别，而明心完全辨别不清两者的区别，若是没有妩娘把她提前拉出来，如今还不知在哪片花海里面掘地三尺呢。 “其实分辨这些路径并不难，只要在这里待得久了，你也能看出它们的区别，当然元婴修士做起来更容易些就是了。” 明心哼了一声，对此除了诅咒瑶光偏心，不想发表任何意见。 “真正危险的是这些河流的长度，黄泉之间太大了，你一定要跟紧我，若是万一不小心落在黄泉里，尽量不要挣扎，被冲出来之后也尽量待在原地不要移动，若是必须要移动，也一定要往黄泉的下游走，不然我也很难找到你。” “知道了。”说完明心自己都觉得自己这语气乖得像个孩子，不由哼了一声，将下巴抬得更高。 就这样沿着河道继续飞行，沿路上妩娘不断洒下彼岸花瓣在水中，辨别着兰馨两个的方位，但效果不佳，终于飞行了半个时辰之后，妩娘拉起明心又向下一扎，落入另一条支流当中。 这一条支流，明显不同以往，黄泉水流动地更加缓慢，河水也变得浑浊凝滞了数倍，如一条往前涌流的泥浆，岸边的彼岸花开的稀稀落落的，远处的平原和山岗上，不是有灰白的鬼魂们漫无目的飘过。 妩娘尽职地解说道：“这里已经是一处末端，黄泉之间是少有的生者和亡者都能生存的地方，幽冥宗的往生之井每七日就会潮汐一次，每一次会把大量的鬼魂从阴界发掘出来，或是把阳界的鬼魂送回阴界，许多鬼魂在这过程中会流落迷失在黄泉之间，这些鬼魂多是通过这种方式来到这里，时间久了，有些鬼魂会通过吞噬同类变得十分强大，甚至有鬼帝的存在，不过只要不留开黄泉，它们就不敢招惹我们。” “它们不敢靠近黄泉？” 妩娘点头：“准确的说是害怕回到冥界，因为它们知道黄泉是唯一可能连接到冥界入口的通路，即便千万条支流当中，通往阴界的只有那一条，它们也不愿意冒这个险。” 明心不由想到在幽冥湖底时，看到在往生之井潮汐的时候，无数的鬼魂一个抓着一个，共同抵御着往生之井的吸力，想到当转轮王出现的时候，所有鬼魂不顾一切地逃走，即便另外一边是魔修的黑幡也在所不辞，不由有感而发道：“我原本以为，死者滞留人间，都是迫不得已的可怜者，却原来死者也是眷恋阳间，惧怕死亡的吗？” “人之一生，有不甘不愿，无法放弃者，死后皆是痴妄，眷恋阳界，并非不能理解，就如我若是有一天死了，也会想要变成鬼，回阳间缠着你。” 明心对她大感无力，只能轻哼一声道：“你们人类就是多作怪，我若是死了，肯定老老实实地投胎去，你没看这岸上的鬼魂，十个有九个是人类所化吗？” 妩娘轻笑：“你若先死了，我也跟着你投胎去。” 明心：“……” 不想理她！ 又行进了半刻钟，明心隐隐听到远处有轰鸣声，不由加快了速度，离得近了，听得清声音是从远处的山背后来的，光秃的山脊上，许多鬼魂正飘荡着向那里靠近。 明心一喜道：“可能是兰馨他们。” 妩娘也点头，却没有明心那样喜形于色，而是先拦住明心道：“若是兰馨尚好，若山那边是你说的那位东皇，你可想清楚如何应对他了？” 明心道：“我还是不认为东皇会是那个向正一宗通风报信的人，因为我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不过他出现的时机确实蹊跷，这样吧，若那边是东皇，你先躲起来不要出现，让我试探一下他，他对我还有所求，不会着急对我动手的。” “但那是在外面，已经进了这里，难保他不会起其它的心思，还是让我先去……” 明心突然道：“把我从黄泉里拉出来，你的伤还没好吧？不然也不会迁就我，飞的这么慢。” 妩娘愣住，原来她都知道。 “放心吧。”明心一笑：“虽然我现在不是元婴，但这八十年里，我也不是白过的。” 妩娘点点头，如此商议定了，两人开始向那响动发出的地方移动，来到山下，妩娘倩影轻晃，变做一道淡白幽魂，慢慢跟在明心后面向山上飘荡。 明心飞在前面，见所有的鬼魂都有意向自己靠近，却没有一个注意到身后的妩娘的，即便擦身而过也未曾发现这不是自己的同类，不由大为惊奇，不过想到她能从黄泉水中捞人，随即也就释然了，转过头来，加速往山头另一边赶去。 越过一道山峰，远处的山下，果然远远看到一人一鬼正在死命搏斗，却不见东皇和兰馨，只见那人一身道袍，使出的招式却魔气森森，操控着两只巨大的骨爪攻击另一头鬼。 而他的对手，那鬼则长相有些诡异了，她上身是个稍有些臃肿的女人模样，下身却是无数根触手，触手正中间围着一张大嘴，正伸出舌头不断追在那道袍男子后面，口中阵阵狂笑，看起来更胜一筹。 一人一鬼都有结丹实力，明心传音向后面的妩娘道：“是个不认识的人，你先不要解除伪装，上来看看认不认得。” 少顷妩娘飘荡到山头上，稍微放出一点威压，将其它靠近过来的低阶鬼魂驱赶走，扫了两眼下方那男子，随后道：“看那人的道法模样，应该是幽冥宗的结丹，之前从未见过，不过会离开河道这么远的，应该是新进才被冲进来的人，不了解这里的情况，你不认识他吗？” “没印象了。”明心摇头道：“会不会是在兰馨他们之后跟进来的？” “有可能，人在黄泉中移动的速度比我们飞遁要快许多，若是在我们离开后进来的，现在出现在这里时间上倒也对的上，我们的方向应该没错，继续去找兰馨吧，他在这里活不了多久的。” 四面的鬼魂都被吸引了过来，很快这里会被鬼魂埋没，而他甚至没有能力摆脱那只鬼王。 明心略微思索，随即拔剑道：“等我一下，很快的。” 说着已变作一道耀目的青光，从山顶直射而下！ 下方，白骨道人已近吃撑不住，正暗地里四处寻摸着逃命的方向，正在这时，眼角忽见山头上一抹青光忽然大亮，来不及反应，下一刻青光已经击中对面的鬼王，鬼王连一声哀嚎的都来不及发出，身体正中已经被青光贯穿出一个大洞，青光速度丝毫不减，穿过两只骨爪之间，射到他的面前！ 一息之间，白骨道人匆忙结成的骨盾被青光无情撕碎，一阵刮骨般的痛楚之后，白骨道人发现自己已被几根粗大的荆棘捆住提拉在空中，飞快向山上飞去，下方，被洞穿的鬼王终于仰天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轰然爆散开。木仙记 第210章 往复空间 以白骨道人的实力，原本在明心手下多少能坚持一段时间，奈何在黄泉中漂流，一身随扈的鬼魂都散得一干二净，后来又试图收服那只鬼王失败，斗得两败俱伤，所以才会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无论白骨道人心中服也不服，都改变不了他如今成为阶下囚的处境。 而明心之所以“好心”救他出来，是想知道她进来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一番威逼利诱之后，白骨道人很快就妥协了，原来他也是之前在幽冥湖边警戒的幽冥宗结丹之一，转轮王一斧蒸干幽冥湖之后，想要浑水摸鱼，找那斧子，于是就潜进湖底，正好被漩涡的余波卷了进来。 白骨道人的经历给明心提了个醒，有和白骨道人一样想法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她们在这里，也还有可能遇到其它人。 不过明心的举动带来了一些额外的收获，为了证明自己还是个有用的人，而不被明心用过就扔掉，白骨道人展示出了自己的一项特殊能力：追魂。 白骨道人有许多鬼魂，黄泉洗涤一切，这些鬼魂在他被冲入黄泉的瞬间，都从他的储鬼的法宝当中逃了出来，被冲向不同的地方。 而白骨道人则能追踪这些鬼魂的方向，虽然他所追踪到的鬼魂不一定再愿意跟在他手下过活，比如刚刚那只女鬼…… 黄泉的流向虽然凌乱，但在相近的时间里，它的流向还是十分接近的，白骨道人的鬼魂和兰馨他们进来的时间相近，只要找到它们，很大可能可以找到兰馨。 于是乎，明心开始带着白骨道人不断跳河。 至于妩娘，她依然变作一道鬼魂跟在明心身边，内里不断和明心神识传音交流着，看起来就像明心所养的鬼。 艳鬼。 白骨道人盯着她的眼睛都直了。 紧了紧白骨道人身上的荆棘，让他专心找他的鬼魂，明心不满地传音道：“你能不能变得低调一点？” “不好意思，天生丽质难自弃。” 只要找准了方向，跳河其实并不难，一直沿着白骨道人的鬼魂分布的最多，感应最强的方向走，如此穿过了六道支流之后，妩娘突然提醒明心道：“从这个方向再往前走，就靠近冥府之石了。” “冥府之石？” “就是黄泉之间与阴界连接的地方。” “这么巧？” “那边的支流很多，或许是在旁边的支流上吧，毕竟若是这道人的鬼魂被冲到了那里的话，应该早就被带进了冥府，就算是幽冥宗的宗主来了，也不可能感应到它们。” 明心轻轻点头，心中却隐约预感，这些并非巧合。 又前行了五十里，白骨道人突然叫停，肯定的道：“就是这里了，我的鬼十个有八个都在这里。” 妩娘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肯定地道：“从前方五尺处的河水中扎进去，就是冥府之石所在的地方。” 明心心中微沉，面带不虞地问白骨道人：“你确定你追的是鬼魂，不是你自己的魂？” 死后待的地方。 白骨道人愣了一下：“千真万确啊！我哪敢翩您？” 不再与他多说，明心抓着捆绑白骨道人的荆棘，埋头扎了下去。 从黄泉水中出来，明心打量着段黄泉路的末尾，大地上，目光所及就有数十道支流，彼此呈一个微小的夹角，向同一个方向滚滚前行。 妩娘面色微变，传音道：“这里以前不是这样子的，通往冥府之石的支流只有四条，冥府之石一定是出了什么变化。” 明心点头，如今这里的黄泉支流，怕是有四百条也不嫌多。 如今也不用白骨道人引路了顺着脚下黄泉的方向，一路飞向众多黄泉支流汇聚的中心，黄泉是向下流的，地势逐渐走低，众多黄泉支流合并到一起，直到前方彻底合为一团，形成一座望不到边际的黄泉之湖，湖水拍岸，看起来水位还在不断上涨着。 明心撒了一些彼岸花花瓣下去——无论任何人，只要用彼岸花的花瓣，都能看清黄泉之中的景象。 方圆三丈之内的湖水变得透明，里面可以看到四五只鬼魂在湖水中毫无规律地游弋，既没有被吸往湖心，也没有被推到岸边，妩娘适时地猜测道：“这些鬼魂被困在黄泉里面了，难道是转轮王那一击，把冥府之石一并毁坏了？” 白骨道人额头冒汗的道：“这……我的鬼都在这湖里了，哪边多暂时看不出来，不过那边有一只最大的，您看……” 明心封住了他的嘴，自己飘落在黄泉水的上方，将手小心地贴在湖水表面，静心感知着，几息之后又往前飞了三尺，继续重复着那动作，之后再换另一个方向，如此往复了几次之后，终于确定一个方向，往前飞了十余丈远，再进行着类似的举动。 就这样一路感知着与兰馨之间的联系，明心移动的距离越来越远，到了后来终于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兰馨的存在，向着那感知的方向全速飞去。 飞了十里多，湖面浩瀚依旧望不到边际，明心在一处停下，向妩娘道：“我感知到的就是这里了，你快看看这里可有支流？” 妩娘飘了下去，脚尖飞快在水面上一点，随后忙挣脱出来，飞到明心身边道：“还真的有一个，在水下很深的地方，我要带着你强冲过一段路。” 明心关心道：“你的状态怎么样，消耗会不会很大？” “这么长时间，恢复的也差不多了，带着你过去应当没问题，但是带着他就有些麻烦了。”妩娘面色不善地望向白骨道人，她早就想把这个碍事的家伙扔进黄泉里了。 白骨道人见那绝色女鬼美目牢牢盯向自己，忍不住心荡神驰了一下，继而一个激灵，浑身大汗流了下来：糟糕，她们用不到他了！ 那神秘的白衣女子已经抽出了剑来，青色的宝剑上中心，火焰般的纹路撩动地越来越快，白骨道人脑中拼命的回想着，他还有哪些能被利用的地方，剑锋越来越近，一尺，三寸，一寸，白骨道人突然大喊道：“老祖救我！” 危机感突然降下，下方的黄泉水里，突然弹出一颗青灰色的弹丸，向明心的手腕处击来，电光火石之间，明心向妩娘传音道：“莫动！”，随后御剑向下一撩，正击在那弹丸上。 弹丸一触便爆开，在空中扬起一片令人窒息的灰雾，灰雾当中，有劲风压至，明心轻巧避过，身形鬼魅一闪，已经逃离出灰雾的范围。 灰雾收缩，一个短须老者站在雾云上方，手中把玩着一抹寸长的青芒，居然是明心的一截剑气被他留了下来，老者脚下，白骨道人正磕头不止，口中不住道：“谢谢老祖救我狗命，谢谢老祖！” 妩娘幽幽传音道道：“是白骨老祖，幽冥宗的第二号人物，元婴后期修为，我斗不过他。” 妩娘传音的档口，那边白骨老祖已经冷笑着道：“我当是何人这么大本事，能把我幽冥宗搞得天翻地覆，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酒剑仙弟子。”随后将目光转向妩娘变化的鬼魂，冷然道：“还有胧月阁的叛徒。” 见再也装不过，妩娘干脆变回原型，元婴期的威压放出，不卑不亢地道：“妩娘从来没有叛出过师门，此次往生之池也并非我二人所为，而是另有其人，我们也是与其争斗时不小心被卷入，请白骨师叔明鉴。” 白骨老祖眉头微皱，他竟没有注意到，此女已经突破元婴了，魔修修炼初时迅速，结丹之后却比正道修士慢的多，此女满打满算不到三百岁，便是她师父瑶昇，当年修成元灵也不过三百岁，堪称神魔大战之后，逍遥门内第一人，现如今他的徒弟竟是比乃师还要高明了。 难道真是大乱之世，必有英才出世？ 只是这英才却不是自家的，自从当年南海一战之后，瑶昇那阴阳人这些年越加强势，原本低调的胧月阁如今隐隐已能和幽冥宗比肩，如今这下一代眼见的竟是也成熟了，再对比跪在腿边一脸谄媚的白骨道人，更是让人心烦。 心中种种思虑，不过面上依然不显，沉声道：“笑话，往生之井出事之后，只有你们出现在这里，不是你们搞的鬼，难道还是正一宗不成。” 明心和妩娘面色古怪地稍稍对视了一眼，白骨老祖突然心中一突，只听对面那两个女子异口同声道：“回师叔（前辈），此事确实是正一宗所为。” 稍停顿了一下，还是妩娘先开口道：“弟子月前闭关突破元婴成功，正想回胧月阁探望师尊，路上却遇到正一宗的涂连岳鬼鬼祟祟潜进我逍遥门地界，为免打草惊蛇，就一直在后面跟踪，昨日正看见他潜进幽冥湖之中，弟子正想通报诸位长老，却被他发现，激斗之下，被他触动了布在湖中的法阵，这才被吸了进来。” “哦？那你呢？又是怎么进来的？”白骨老祖问明心道。 明心道：“说来惭愧，我是被那涂连岳抓进来的，却在这河水中被冲散了，还好遇见妩娘姐姐，不然还不知在哪里迷路呢。” 白骨老祖沉吟了一会儿，突然向妩娘喝道：“一派胡言！我看分明是你这叛徒勾结正道，今日我便替你师父清理门户！” 话音未落，脚下黄泉水中已经盛开出千百朵巨大的水花，水花空中变为水箭，铺天盖地向明心两个刺来。 声势浩大的一招只在瞬间就完成，黄泉水箭穿透两人的身体，将其撕成片片残影，白骨老祖面色微变：“魔心曲？！” 原来刚才说话的时候，就已经陷入幻境当中了吗？ 白骨老祖面色更沉，一脚将白骨道人踢飞到一边，埋头扎进黄泉水里，追了上去。 另一边，明心和妩娘已从黄泉水中心那道支流当中钻了出来。 湖中心的支流背面，依旧是一大片宽广的黄泉之湖，而与另一面不同的是，这次在她们出来的地方左近处，就矗立着一座巍峨的山峰。 山峰是一座黑沉沉的石头山，黑山对着她们的这一面，用一种看不懂的文字写着一行巨大的浮雕字迹，字迹下面是一座黑峻峻的山洞口，后来明心才知道那是“生者止步”的意思，只是如今这个时候，即便明心看得懂，也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山里。 洞口处摆着两只残损的镇墓兽，巨大的身体已经身首异处，变成了两具破损的石雕，然而那石头创口上滚滚冒出的热气，和门口附近四处可见的被法术摧毁过的痕迹，无不证明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大战。 妩娘只是一扫便断定道：“是幽冥宗的法术，白骨老祖刚刚和它们交过手。” 然后就被吸引去了她们那边，怪不得之前没有发现，原来是从黄泉底下冒出来偷袭她们的。 “要不要换个地方？” “来不及了，先进去，我骗不了他太久。” 刚进入山洞几秒，从背后就传出一阵破水而出的声响，妩娘揽起明心，元婴期的速度爆发到极致，霎时便冲过长长的甬道，来到一个分叉路口。 “左，兰馨在那边。”明心及时道。 妩娘急左转，左边通道的尽头，却是一条死胡同，地面上只摆着一口水井，井水颜色昏黄。 毫不犹豫地扎了进去，再出来时依然是长长的甬道，前方隐约见到又是一个岔路口。 这还真是个迷宫了！感应了一下兰馨的方位，明心马上道：“前面还有一个岔路，再右转。” 连续穿过好几道水井，兰馨的气息忽远忽近，连明心都要怀疑她的感知还可不可靠，不过好的一点是，这样几次下来，至少将白骨老祖甩在了身后。 终于，当她们又从一个水井当中出来，前方的拐角处传来叮当的凿击声，明心眼睛一亮，这次没错了兰馨在前面！ 和妩娘对视一眼，妩娘很快变成鬼魂模样，转过拐角处，果然见到兰馨在懊恼地用血丝凝成的坠子砸着墙壁，看似普通的石板墙壁被砸地叮当响，却纹丝不动，兰馨背后，一身黑的东皇沉默地站在那里，似在研究这个地方。 然而诡异的是，他们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明心。木仙记 第211章 迷宫 明心走过去，手伸进兰馨的体内，又毫无阻碍的穿过去，一边妩娘飘过来道：“这里的空间是重叠的，我们与他们应当在不同的空间当中，所以他们感受不到我们。” “但我的感知是真实的，我能感受到他们的存在，这说明我们与他们的空间存在相通之处。”明心回首问妩娘道：“你之前来过这里吗？” “没有，但这座山的形象让我想到了一个东西，现在回想起来，这座山的山顶和之前冥府之石的形状颇为相似，只是那时冥府之石大半被埋在黄泉中，看不见全貌。” “你怀疑转轮王的一击让冥府之石浮起来了，露出了这座山，这里实际上是冥府之石的下面？” “很有可能。”妩娘道：“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倒有个猜测，你看他们和我们，像不像在黄泉内外。” 是了，她们初时也是这样，从黄泉外能够看到、感知到黄泉里的人，黄泉里却看不见外面，“也就是说，他们是被黄泉冲到这里的，所以在另一面，儿我们是从那山洞进入到这里，所以在这一面。” “黄泉之间，生死之间，这里本就是阳界和阴界的交汇之地，会形成这样一种两面空间也并不奇怪。”妩娘的泛起轻灵的白光，试探着抓向兰馨，兰馨若有所感的停下动作，摆了摆头，随着妩娘收回手又摇头道：“错觉吧。” 和东皇讨论了两句刚刚的感受，随后就放弃了砸墙，往通道的另一头走去。 妩娘和明心一边跟着他们，一边道：“以我的能力还无法将他们拉过来，刚才那样已经是极限。” “就像是这里的“水”太深了？”明心道。 妩娘道：“很形象，或许有哪里的“水”足够浅，可以让我打通两个空间的壁障。” 很快兰馨和东皇也来到了一座水井前，几乎在两人进入的同时，明心和妩娘也相携着跳进了水井，从另一面出来，空间的另一面已经不见了另外两妖，感知当中，兰馨距离她又变远了。 “看来找到这里的规律之前，只能靠运气了。”明心叹道。 妩娘道：“我在想，瑶光前辈让我来这里找她，会不会她就在这座迷宫中的某处？” 明心也注意到了，这里的环境，真是太适合藏住一个人了，入口有正一宗的老对头逍遥门把持，本身处在阴阳两界之间，这座山更是深藏在黄泉之下，只是这次意外才显露出来，再加上这座不知何人建设的，复杂到极致的迷宫。 瑶光让妩娘来这里找她，很可能找的并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藏在这里的分身。 但这有什么意义呢？瑶光说过她的所有分身都共享着视野和记忆，见过一个，就相当于见过了所有。 除非是，那一个一直没有找到的分身。 明心突然兴奋了起来，若是那样，一切就都能解释了，瑶光为什么会派妩娘来，正一宗为什么执着于要进入黄泉之间，以及为什么要借阴界之手，破坏幽冥宗的往生之井。 短暂的兴奋之后，是更加的凝重，如果对方要对付的是瑶光的分身，那么必然不可能只让两个元婴修士前来，何况那勾引冥界注意的法子也太过大胆，还有些未卜先知的意味，遇见到了往生之井的破坏会让冥府之石浮出水面，这一切，怎么看都像是有仙人一级的存在，在背后指点着。 上一次她能和青云子抗衡，靠的是瑶光经营多年的堡垒，进可攻退可守，就算这样还搭上了瑶光的一个分身，这一次，瑶光的分身还不知道在哪里，她们能从那样超然的存在的手下挣得一份生机吗？ “明心，你在想什么。”手心一暖，是妩娘握住了她的手，关切地问道。 “我在想，我们现在去寻找瑶光，会不会是为了别人做嫁衣。” “但我们也没有退路了，不是吗？”妩娘淡然道，从十年之前，步入黄泉之间的那一刻，她就做好了会有这一天的准备。 是啊，她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莫说现在的她们根本不知道如何能从这里出去，就算万一她们找到了出去的路，将来想要再回到这里，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虽然无奈，此时似乎也只有找到瑶光这一条路。 “妩娘。” “嗯？” 明心趴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什么话，妩娘的身子僵直了一下，心思千转，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明心退回来，满意地拍拍她的肩膀：“恭喜你，终于悟了，不枉我当年教诲！” 妩娘幽然道：“你若敢骗我，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不会放过你。” “安心啦。”明心倒是乐观了，蹦蹦跳跳地往通道的深处走：“妩护法，快跟上，随本公主找母上大人去。” …… 情况没有明心想象的那么糟，这座迷宫，比起当年的九凤山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当明心两人在迷宫之内不停穿梭之时，涂连岳和他的师兄道玄子也正在迷宫中漫无方向的瞎转，早就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嘿，照这个进度，我看等咱们从迷宫里走出去的时候，小公主早就带着东西跑了，涂师弟，上清仙君到底给了你什么宝贝，还是快用出来吧。” “仙君给的灵宝，自然是该用的时候用。”涂连岳叹道：“不过我只怕现在就算想用，也不一定能用的出来了。” 涂师弟一叹，道玄子也不禁跟着长叹：“谁说不是，这妖皇也真是够狠，自己不能出来，就借冥界的手，把这黄泉之间的进出口都给毁了，若是仙君进不来这里，我们辛苦把小公主骗进来，可就成了为他人做嫁衣了，搞不好还得把命搭在里面。” “天无绝人之路，无论如何，我们要在与逍遥门开战之前将妖皇的威胁彻底清除掉，不然被这些妖类趁乱而起，到时天下可就真的要生灵涂炭了，为此就算陨了我二人性命，又有何妨？” 道玄子沉沉点头，正在这时，从通道的另一边传来噗通一声落地声，两人对视一眼，同样有些不可思议，这么巧，居然遇上了？ 两人各自取出法宝，隐匿气息，小心翼翼向着通道前方的拐角处靠近过去，通道的另外一边也没了声息，神识不敢探过去，看不清那人是不是也正一步一步地走来。 终于到了命运的拐角，一剑一拂尘，如两条出洞的蛟龙，向着拐角处打了出去！ 两个正一宗的元婴联手，谁能抵挡这绝世一击？ 答案是一条黄泉，从拐角的另一端，突然涌出一大股昏黄的水龙，黄泉水流无声，却轻易将两柄击来的法宝打发了回去。 涂连岳和道玄子两人同时后退，从拐角处流出来的黄泉水上，赫然站着一个短须的老者，同样有些意外地扫量着两人，随后冷笑道：“我还道是那两个小贼，没想到却抓到两个老贼。” …… 另外一边，明心这里。 反正一时间也弄不清楚这迷宫的构造，明心两人索性就一直追寻着兰馨两妖的气息，这样做至少可以偶尔想遇到一起，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有限的几次相遇里面，兰馨两妖看起来对这迷宫也一筹莫展，这里的迷宫像极了外面的黄泉，每从一道支流走出来，面对的都是完全相同的景象，和两条新的支流，兰馨显见找的要发狂了，倒是东皇涵养一直很好，沉默地带着她不慌不忙走过一条条通道。 每一次相遇，妩娘都会试着去突破空间壁障，效果与第一次相差仿佛，接连着第三次相遇的时候，兰馨终于确认了那不是错觉，无奈任凭两人如何寻找，也找不到任何明心两个的踪迹。 第六次的时候，兰馨突然小心翼翼地向着空气说：“是姐姐吗？” 空气一阵平静，东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兰馨再道：“姐姐，是你的话，就再点我一下？” 明心大感欣慰，问妩娘道：“还能再试一次吗？” 妩娘点头，再施展秘法，这一次因为用的力更强一些，准确地碰到了兰馨头上的犄角。 兰馨兴奋道：“姐姐，真的是你？太好了，我们被困在这里了，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这边妩娘冲着明心摇摇头，明心知道她短时间内不能在和对面隔空交流了，施展这项秘术需要时间准备，过度使用会消耗妩娘的元气，她是她们这边如今最大最可靠的战力，不能这样轻易的消耗。 “看来又是无用功。”明心叹道。 就算知道了彼此在对面，这样的交流方式也太难了，何况她们也不知道如何走出去。 正在这时，一直沉默的东皇却说话了：“明心，如果你能听见的话，我这里有一个猜想。” “姒柔曾经和我讲述过，世间有一种阴阳空间的存在，阴阳空间相互叠合，它们彼此相互完全相同，却永不相通，阴界可以观看触碰到阳界，而阳界却永远不能窥视到阴界，她说我们的修仙界就是这样一座阴阳空间，阴阳如昼夜，彼此交叠却永不相遇，如果你看到的和我所说的一样，可以点我一次，不一样就点兰馨一次。” 明心和妩娘面面相觑，她没想到，东皇一直在黄泉中，什么都没有看见，却能将情况描述地八九不离十。 而那边东皇和兰馨已经相隔好远打坐了起来，一副等不到回应就不走了的架势。 半个时辰后，妩娘的秘术恢复，隔空点了一下东皇。 东皇立起身来，走到通道的正中心道：“如今我们各自深处阴阳两种空间中，我姑且将它们成为阴界和阳界，如果我们想要彼此相遇，就需要找到阴界和阳界的交汇点。” 明心认真听着，忍不住向那黑衣人点头，虽然他并不能看见，但明心总有一种错觉，他一直看着自己的。 “我注意到你之前六次触砰兰馨，之间的间隔都有不同，那么我猜测你们并非在每一条通道里面都能遇到我们，而是在特定的通道里才能遇到，是的话点我，不是的话点兰馨。” 这次不用等待，妩娘还有余力再点一次。 “如我之前所说，阴阳空间是完全相同的，若是那样，我们只要行动的方向一致，就每次都能进入相同的通道，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所以我猜测，有什么力量扭曲了阴阳两界之间的角度，让它们彼此偏离，而我们现在的位置，互相能看到彼此，说明我们的位置是相对应的，我叫它镜像点。” “两个镜像的中心，就是我们要去终点。” 明心的脑中，一个巨大的魔方模型开始建立起来，有人转动了魔方，而他们如今站在中点的两次，要去寻找那魔方的中心。 但这又怎么样，看不到整个魔方，她们还是不知道哪条路才是正确的。 “这里的每一层通道都是一个独立的空间，空间里一共有三口井，进来的井，和两边的井，分别通往另外一层空间，它们可能距离中心更近，也可能更远，我和兰馨无从分辨，因为我们是生者，生者与阳界融为一体。” “但你不同，你也是生者――我姑且这样认为，却存在于阴界，阴界会在不自觉中同化你，将你引诱进更深的阴界，现在你站在中间，放空所有的思维，用直觉去感受哪条路才是你最想去的路，左边的路点我，右边的路点兰馨，中间的路…” 东皇在地上放了一只木偶，“点它”。 明心和妩娘走到通道的中间，背靠着背，同时闭上了眼睛。 时间缓缓流过，思绪放空之后，周围的空间都恍惚开始了旋转，明心渐渐开始分不清原本三条路的方向，天旋地转当中，渐渐的，有一个渺远的声音在隐约呼唤着她，明心情不自禁地跨出一步，睁开眼，地面上两只脚伸出去，紧紧并在一起，脚尖指向兰馨的方向。 将信息传达给对面，东皇道了一声：“我们在下一个镜像点等你”领着兰馨向着右侧走去，他们之间是两个镜像的点，明心两人远离中心的方向，就是他们靠近中心的方向。 知晓了这个原理，明心两个在剩下的两条路中随便选了一条，走了进去。木仙记 第212章 三足 东皇提出的方法虽然麻烦，但却是一条最为稳妥的正道，凭借着和兰馨之间的天生感应，半个时辰过后，明心两人在穿越了无数个通道之后，终于又找到了与兰馨两个所在位置对应的“镜像点。” 而在这期间，兰馨和东皇一直这个点上等待，分别在三个方向的通道上摆好三个选项，在明心到达之后，再次用先前的方法，感知到往中心点靠近的一个方向，告诉东皇和兰馨，让他们再下一层，自己和妩娘再去寻找他们…… 如此，东皇和兰馨虽然每次只能下一层，却一定是向着中心的方向靠近，而明心和妩娘也能以他们为道标，撇除掉迷宫里面越来越强烈的迷失感，缓慢却稳定地向着彼此靠近。 这座阴阳迷宫体积大的惊人，重复着这样的操作，经过百多个镜像点之后，时间距离她们进入这座迷宫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之久，此时两层空间之间的壁障已经明显变薄了许多，妩娘施展秘术的时候花费的力气大为减少，这让明心更相信了她们的方法是正确的。 终于在第一百零八个镜像点，一成不变的景象出现了变化，眼前的通道不再有岔路，只有一条笔直的通道通往另一口微微发亮的水井。 从前方的水井中散发出来的清新空气弥漫在通道里，混杂着泥土与阳光的芬芳，对在这逼仄的通道里穿行了半个月的明心两人有着致命的诱惑，明心微微一笑，让妩娘隔空点了一下走在前面的东皇，看着他们走到通道对面的水井前面，随后和妩娘转身回到进来的水井前，四人一起跳进了面前的水井。 从这最后一座水井之中出来，眼前所见的是一个巨大的山洞，山洞的下方四条黄泉的支流从空中落下，穿过黑石构成的坚固地面，流淌着汇合到山洞的中心。 山洞的中心处是一只巨大的石龟，石龟四肢扎在黄泉水里，脖子处却深深插进一只大斧，几乎将整个石龟的头颅斩下，那斧子约有三丈余长，看形状正是转轮王掷下的那柄大斧。 而石龟的背上，背着一座白石雕琢的六角飞檐亭子，石亭的中心横列着一方冰棺，冰棺中隐隐传来熟识的亲近气息，那是…… “姐姐！”一声激动的呼唤，将明心的注意力从冰棺上拉起来，只见兰馨正从山洞的另一端飞快地飞过来，直扎向明心，明心习惯的微张开手臂，然而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发生，兰馨径直冲过了她的身体，两人之间还是没有碰触到彼此。 此时的妩娘以变成鬼魂模样，缩小身体藏在明心的耳朵深处，见此向明心道：“这里的空间壁障依然存在，我把力量传到你身上，你试一试能不能把他们拉过来。” 耳蜗深处发出的耳语让明心痒痒的，随后便有一股奇异的力量逐渐传递到身上，类似的操作明心和妩娘之前已经施展过几次，当下也并没有什么意外，明心的手心泛起柔光，向着兰馨抓过去。 叫兰馨不要动，这一次明心真的感到自己抓住了兰馨的翅膀根部，试探着将她往自己这边拉动，刚拉动了一寸的距离，兰馨突然双目失神地猛烈挣扎起来，与此同时明心也眼前一阵发黑，明明站在原地，却像是要迷路了一般。 身上的奇异能量突然消失，是妩娘撤了施展在明心身上的秘术，明心一下子回到现实世界中，一边按住狂跳不已的心脏，一边忙看向兰馨，那边东皇已经结果正要从空中落下的兰馨，一缕气劲打入她体内，兰馨晃了晃神，逐渐恢复清明。 “姐姐，是不是我搞砸了……”兰馨懊恼道。 明心摇头：“是我的能力还不足以穿过这里的空间壁障，你现在没事吧？” “没事啦！”随后又心有余悸地哆嗦了一下：“不过我们还是找其它办法吧，我可不想再试一次了！” 东皇淡淡道：“阴阳空间的阴阳两界具有不同的特性，我们还没有找到门路出去，现在就相聚在一边，也未必是好事。” 随后转向下方那石龟的方向，“先下去看看吧。” 并列着向下飞去――虽然知道不会碰触到彼此，明心还是习惯地和东皇兰馨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没有直接上那石亭，三妖先默契地围着石龟扫视观望了两圈，仔细看才发现，石龟的四周封闭，只有一张嘴是打开的，半边下巴沉进黄泉水中，如在饮黄泉水。 可以想见原本这黄泉水是流进龟嘴当中的，可如今石龟的脖子被转轮王的巨斧截断，周围的黄泉水无法流入，只能在龟口旁边打着转。 而奇特的是即使这样，石龟身边的浅池也没有冒出来，山洞四边的瀑布也冰封似得在空中停住，反而是此时的山外已经是一片汪洋。 见石龟身边并没有什么守卫禁制之类的危险，三妖这才飞上石亭。 石亭不大，中心的冰棺更是剔透，一落在石亭中，明心和东皇就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倒是兰馨惊叹一声飞到冰棺上，蹲下来看了看里面的人，回首惊奇道：“姐姐你看，这里面有一个和你一样的人！” 东皇沉声道：“兰馨回来，不得无礼，那是妖皇大人！” 兰馨被唬地一愣，这时明心淡淡道：“无妨的，我们妖族不是人族，瑶光也不会在意这些虚礼。”说着抬步走上去，要将手按在冰棺上时，却突然一愣。 手掌毫无阻碍地穿进冰棺里面，她碰不到它？！ “哈哈，我就说一定是明心姑娘先到，道玄师兄，这次可是我赌赢了！” 就在这时，上方突然传来一阵朗笑，一只湛蓝飞剑垂直向着石亭中心落下，在空中分成三十六把相同的飞剑，咄咄插入石龟周围的石头当中，围成一个圆将明心几个圈在当中，阵阵罡气在飞剑之间浮起，一座剑牢分秒之间形成。 “正一天罡剑阵。”东皇沉声道：“你果然隐藏了实力。” 剑阵当中浮光涌现，涂连岳从中显现出来，身边还跟着另一位穿着太极道袍的老者，他道：“能一眼看出我正一宗的秘传绝学，东皇阁下的见识眼力也实在让涂某佩服。” “他们和我们在一边。”妩娘在耳中道，明心心中微沉，如此的话，东皇就帮不上任何的忙了，只能由她们来对付这两个正一宗的老牌元婴。 但在涂连岳两人眼中却并非如此，他们不知道彼时对方最强大的战力被隔在另一半空间里，东皇如涵渊静置在那里，一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大妖修，偏偏一点他的气息都感受不到，这种奇怪的现象，比他直接放出威压给两人的威胁感更大。 更何况，他们也不是瞎子，那亭中冰棺中躺着的人影，若真是那位的分身，可是动一动手指就能灭掉他们的存在。 山洞中的气氛在对峙当中逐渐冻成寒冰，剑阵当中，剑气不断升腾，明心握紧了手中剑，自己这方一直不动，迟早会被对方看出中气不足来，他们很快就要动手了。 忽然，山洞中几乎静止的黄泉水同时泛起波纹，涂连岳和道玄子面色微变，心道：那老魔怎么这么快就追上来了？！急将马上要发动的剑阵恢复成守势，下一刻，从四个方向的黄泉支流当中同时飞起一条水龙，冲击在剑阵上。 周围的剑光霎时爆闪，若漫天繁星一起被点燃，片刻之后，黄泉水龙退却回去，聚合成一只身形更庞大的水龙，白骨老祖逐渐从水龙的头顶上浮出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下方的众人，冷笑道：“难得诸位大驾光临我幽冥宗的地盘，我这当主人的还真是荣幸啊？” 道玄子：“白骨道友说哪里话，这黄泉之间乃是世外之地，今日我等有幸在此地共聚一堂，该是缘分才对。” 明心踱步到亭边道：“白骨前辈，这下您可相信了吧？我们真的是被他们迫害到此地，这不请自来的罪，您该问他们才是。” “哼，我看你们都是一般货色。”白骨老祖说着一边扫量向剑阵里面，隔着一层剑阵他无法分辨里面的黑衣人是谁，只想当然的认为那是林妩，对她为何会这般打扮懒得深究。 而此时他的注意力多半在亭子中心的冰棺上，同样因为被剑阵阻隔看不清里面的东西，正道和妖族，这两方人马千方百计来到这里，想来就是为了那个，到底是什么样的宝物，值得他们如此冒险？ 山洞里的气氛一时更加凝滞，正一宗两位元婴，看起来最强但却被夹在了中间，白骨老祖虽只有一人，但有着掌控黄泉的能力，在此地的战力不容小觑，而明心一方占据了中心位置，且手握“重宝”，实力同样“深不可测”。 三方三足鼎立，虽然都想将其他两方干掉，却谁也不敢先动手。 打破沉默的却是明心，她摇头道：“也罢，这里我们实力最弱，看来是无缘留住这宝物了，但我们也不想便宜这两个老道，不若就送给白骨前辈，求一条生路如何？” “哦？那我可要考虑一下了。” 这是要结盟了？ 道玄子忙道：“呵呵，白骨道友可不要轻信此女，这棺中装的可不是一般的宝物，就算你让她拿命换，她怕是也要换的，不如这样如何，我们先斗上一场，白骨道友就暂时作壁上观，做一回渔翁可好？” 明心冷笑道：“那只怕是到时候鹤飞的太高，到了最后连渔翁也抓不住，不如这样，白骨前辈不想做这个先锋，就由我们先起个头好了。” 说罢回头向东皇和兰馨打了个眼色，此处不能神识交流，只能心中期盼他们能看得懂自己的意思。 身后，东皇的衣袍突然无风自起，手中冉冉祭起一个青碧色的圆珠，中间一竖，恰如一只蛇眼，依然不知道他将要从哪里进攻，剑阵当中涂连岳两人凝神戒备，一面准备应对着眼前的攻击，一面时刻防范着白骨老祖的偷袭。 随即，只见东皇将圆珠向前一推，一道青光从其中飞射出来，与此同时，明心手中突然多出五张火红的龙火令，同时激发，向剑阵扔了出来！ 龙火令轰隆炸响，剑阵中的剑气罡风微微一荡，那抹青光已经长驱直入，不受任何阻碍一般突破剑阵，在空中陡然变粗放大，眼看就要将涂连岳两人吞没。 其实这青光对他两人根本毫无威胁，因为它不存在于这个位面上，只有光影效果而已，完全无法突破空间的壁障，不过也因为这个原因，两人的剑阵也不可能阻拦得了它，因为它们根本不在一个世界！ 但两人可不知道这一点，他们万没有想到引以为豪的剑阵在这青光面前居然毫无效果，眼见那青光无声无息地袭来，无风无热，说不出的诡异，当下也不敢硬接，只能各自施展秘术闪躲开。 两人一退，青光打在对面山洞的岩石上，瞬间无声地消蚀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圆洞来，两人不知道那是在另一个空间发生的事情，只知道这攻击诡异无比，防不胜防，当下也更不敢硬接，一边拼力在剑阵当中躲避，一边催动剑阵，射出滚滚剑气洪流向白亭中轰炸过来。 但这天罡剑阵本就是以阵地战见长，进可攻退可守，可不是让里面的人左躲右闪的，此时的剑阵顿时显现出几分凌乱来，被明心左支右绌，居然暂时挡住了。 白骨老祖也是惯常和正一宗的道法打交道的老牌修士，知道错过这个机会，还真不一定能奈何的了这两个老道，当下也催动黄泉水龙，大举攻上前来，却也为明心分担了不小的压力。 三方正战地一片混乱之时，忽听明心喊道：“我们挡住他们，兰馨你带着妖皇快走！” 兰馨哦了一声，小小身子扛起地上的冰棺就往外飞。 涂连岳心中一喜，暗道一声好机会，此时焦头烂额的他也来不及去思索明心为什么要把这句话喊出来，催动剑阵阻住水龙，自己在空中一闪，已出现在飞起来的兰馨面前，拂尘一扫卷向冰棺。 然而下一刻，只见到那棺下的小人儿向他做了个鬼脸，然后横冲直撞地，从他身体内传了过去。 不好，上当了！木仙记 第213章 上清 此时，又有一道青光从东皇手中放出，向着涂连岳射过来，已经感觉出蹊跷的涂连岳再不会相信，无视了射来的青光，拂尘一抖直接向白石亭当中的明心抓去。 他已经看出来了，根本没有什么无声无息却威力无匹的攻击，东皇和刚刚飞出去的兰馨只是某种极为高明的幻象，虽然不知道她是如何操作成这样的，但有一点能够肯定，一直在格挡他们攻势的明心绝对是真实存在的！ “轰隆！” 出乎涂连岳意料，这一次放射出来的青光，不仅仅是穿透剑阵，而是在他面前的剑阵处爆炸开了！ 居然不是幻象？！ 强力的攻击直接轰击在剑阵上，根本没有去刻意提防的涂连岳，即便有剑阵自发的阻隔，依然无法完全抵消这一次爆炸的伤害，被隔空向后击飞。 这一击当然不是东皇突破了空间的壁障，而是明心借着东皇法术光影的遮掩，发动了东皇交给她的那只玉珏。 玉珏不仅仅是单纯的联络作用，其中更是储蓄了东皇全力一击的能量，混在东皇本人发出来的法术光影当中，真可谓天衣无缝，又是抓住了涂连岳刚刚识破她们把戏时候的羞恼心理，这才一击得手！ 随着涂连岳被击飞，剑阵终于被撕出了一个大口，虽然只有一个瞬间，但也足够明心抓住它逃脱生天了！ 于是当道玄子的操控着剩下的一半剑阵打中白亭当中的明心时，却发现站在那里的只是一个幻影，剑气埋没了整座白石亭，然而真正的明心已经不知所踪。 山洞中回荡起一份神秘清冷的琴声，仿佛是突然出现，却又好像早就存在在那里，只是现在才被他们注意到而已。 一时之间，在正一宗两人的神识感应范围中，好像整个偌大的山洞里到处都有明心的身影，却根本分不出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哪一个是幻象，一个个明心向着他们或是轻佻，或是讥讽，或者干脆狂放地大笑着，重重笑声混杂在琴声中，直叫人头晕目眩。 道玄子面色微变：“师弟小心，是心魔曲，那魔女也在！” 另一边，兰馨抬着冰棺，眼见已经要冲进山洞边缘的水井当中，而在这一边明心和妩娘在心魔曲的幻境遮掩之下，也要靠近水井，只要进了那些复杂的空间通道当中，她们大可以从长计议。 就在此时，一直旁观的白骨老祖突然大笑道：“哈哈哈！枉费你们两个活了快千年的老家伙，居然被两个小辈耍的团团转，我看正一宗是真的不行了，也罢，就让老夫帮你们一把！” 话音未落，山洞四周的水井当中，井水突然同时涨起飞出井眼，和旁边黄泉支流当中澎湃的泉水会和在一起，将山洞的周围变成一片汪洋。 黄泉水当头浇下，明心的身影短暂地出现了一次，马上又在心魔曲的遮掩下消失隐藏起来，与此同时，另一面空间的兰馨也“哎呦”一声，被突然涨起来的黄泉水打了个正着，黄泉水紧紧卷住她和她手中的冰棺，如一团泥泞的沼泽，张开大口飞快地将她们往肚里吞下去。 他的攻击，居然能同时覆盖阴阳两界的空间？！ 危急时刻，却是东皇飞快赶到，手中的珠子两翼突然弹出两道弯月似的利刃，向着那一道黄泉水的根部一斩，一刀斩断黄泉，将兰馨和冰棺拉出来护在身后，看向白骨老祖冷声道：“这冰棺是我妖族先祖的遗物，对阁下并没有半点用处，阁下何必穷追不舍，不如卖我个面子，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想让老夫买你的面子，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白骨老祖说着身影居然慢慢拉长，如一道鬼影从那层看不见的空间壁障之中穿过，再聚合的时候，已经出现在对面的空间里。 明心耳边，妩娘幽幽道：“阴阳转换自如，幽冥宗不愧幽冥二字，在这里作战他的优势太大了，只怕我们所有人联手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黄泉水还在不断地从地下涌流出来，山洞中的地面已经被淹没，水位还在不断的上涨，最多半个时辰，这整座山洞就要被黄泉水淹没。 道道幽魂从脚下的黄泉当中浮出，在白骨老祖身边汇成千百个特殊的骷髅战士，他道：“那边的几位自己先慢慢玩吧，老匹夫，我先试试你手段如何。” 东皇冷哼一声，两个元婴修士当中的顶尖强者激烈地较量在一起，爆炸声源源不断，整个山洞当中，到处都是鬼影刀光。 而在明心这一边的阴界，两方却重又陷入了僵持，明心和妩娘隐藏在心魔曲创造的幻境里面，却又因为出口被毁而无法出去，只能全神戒备着下方正一宗两人的下一击。 心魔曲虽然神妙，但也不是无敌的，何况对面是正一宗的老牌元婴，放在外面，任何一个都未必会输给白骨老祖，她们都无法保证下一刻对方会使出什么手段来攻击自己，只能观察着对方，以不变应万变。 然而奇怪的是，涂连岳和道玄子完全将自己封在了剑阵当中，迟迟没有任何动作，好像他们才是防守的一方，剑阵的罡气遮掩下，根本看不清他们在里面筹谋着什么，这让明心两人的精神更加紧绷。 水位越来越高，逐渐已淹没地面上的石龟，只剩下龟壳上白石亭的残骸，和石龟脖子上插着的斧柄还露在水面上，再这样拖下去，就算正一宗两人不动手，她们也要被上涨的黄泉水吞进去，一网打尽。 是了，黄泉水，明心心中忽然一动，脱口道：“不好，斧子！” 斧子？！ 阳界空间里，激斗当中的东皇和白骨老祖闻言同时停下来，下边道玄子突然笑道：“呵呵，还是小公主聪明，白骨老鬼，羞不羞啊？” 这时只听涂连岳轻喝一声：“好了！”，剑阵突然打开，涂连岳已拽着一杆巨斧冲天而起，石龟背上的纹路里陡然放出耀眼的紫光，从龟嘴的地方出现一个高速旋转的漩涡，将黄泉水飞快吸进其中，连带着被白骨老祖从黄泉中召唤出来的那些鬼怪也不受控制地被吸进旋涡里，去到它们该去的地方——真正的阴界。 水位迅速地下降，连带着山洞周围四条凝滞的瀑布也逐渐变成湍流，大量黄泉水从外界流入到这里，山摇地动，整个山体都在逐渐下沉，冥府之石正要回到它最初的地方。 白骨老祖见势不对，他放弃的也快，转头便冲进了一道露出来的水井里面，妩娘也在明心耳边急道：“通往冥府的门重新打开了，说不定回阳间的通道也恢复了，我们得快些走。” 然而明心没有动，她目光放空地道：“来不及了，你看，他们没有追过来。” 妩娘顺着明心的目光看去，一颗心一下子沉入谷底，下方的涂连岳和道玄子静静站在龟背上，他们撤去了剑阵，整理好衣冠并肩立着，脸上是如释重负的神情，在等待着什么。 时间，突然静止了，脚下的旋涡，身边正在下沉的山洞，远处正在飞过来的兰馨和东皇，都被凝滞在时间里。 明心并不意外地扬起头，看到山洞的上方，一个飘逸如仙的男子出现在那里，他有着一头拢在身后的雪白长发，面容却稚嫩如十六七岁的少年，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中是看透一切的淡然，他注视着自己，明心几乎能从那眼眸当中倒映出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 下方的涂连岳和道玄子俯首道：“恭迎上清仙君。” 他不是飘逸如仙，他是飘逸的仙。 明心十足无奈地笑了：“还真是，让人绝望呢。” 上清仙君轻轻抬起掌心，藏在明心耳中的妩娘被弹出来，她柳眉轻蹙，脸上由还带着未来得及退的担忧之色。 一股力量将明心禁锢住，不能动弹地飞到和上清仙君的相同高度，眼角的余光里，她看到看到妩娘，东皇和兰馨被聚拢在一起，同样被束缚住不能动弹。 “身为一个妖，你做的一切已经足够好，然而，天意难违。” 明心讥嘲一笑，懒怠再跟他争论什么天意人意的大道理，只道：“仙君留了我一份清明，总不会是想让我看着自己怎么死吧？” 上清仙君漠然，只是从兰馨的手中招过来那只冰棺，冰棺打开，瑶光的分身静静立在明心的面前，相似的面貌，有如一对镜像。 她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 上清仙君将手靠近瑶光的后背，瑶光的胸口处逐渐变得透明，一个光点在那里缓缓亮起，逐渐显现出笔画，棱角，看起来竟像是一个符文。 随着那符文逐渐变得清晰，明心感到身体中一股力量苏醒了，藏在灵力回路当中的七个符文次第亮起，随后是印在妖丹当中的第八个符文。 当八个符文同时亮起的时候，明心忽然感到一股钻心的剧痛，八个符文在她的体内激烈的挣动着，要从她的体内挣脱出去，这八个符文存在于她体内最关键的八个关窍，同时发难，足以将她体内的一切搅得天翻地覆。 明心竭力压制着，正当她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瑶光体内的第九符文突然放射出一圈金色的光晕，光晕接触到上清仙君的手，他的手触电般弹开，随后光晕扫过明心全身，躁动的八个符文马上被安抚下来，明心发现她恢复了行动的能力。 但这没有意义，她与上清之间的差距犹如大海和微尘，她做不了任何事，只能任人宰割。 对面瑶光的分身中，符文的光华又暗下来，自始至终明心也没有看清它的全貌，但那种感觉不同于她身上的任何一个，却有种奇妙的牵绊之感，不会错了，这应当就是那第九个符文，但刚才那种感觉，她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上清看明心的目光变得有些探究，他没想到，谨慎如妖皇，会真的将所有八个符文集中在这一个只有不到三百岁的结丹花妖身上，不过，还有一个问题要解决。 “把它取出来交给我，我可以放你走，从此你依旧是的弟子，正一宗上下，绝不为难于你。” 明心歪歪头：“仙君觉得我很怕死吗？” “你不怕，但是你还有他们，还有你身后的许多妖族。” 明心的血冷得发僵，她艰难地忍住回头看妩娘和兰馨的冲动，她害怕她们万一没有失去意识，害怕看到她们祈求的样子。 喉头硬地发涩，她艰难地道：“若是我不给，你要怎样？” 上清冰冷地陈述着：“我会将你和这俱分身带回正一宗，虽然需要多花一些功夫，但我最终能从你身上拿到所有的符文，在那之前为了不让妖族反扑，我只能亲自出手覆灭昆仑。” 明心陡然抬起头，如果愤怒能化为烈火，她真希望能将眼前这高高在上的家伙烧成灰渣，但是当话说出口时，却是连明心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冷静：“那我又如何知道，我若配合了你，你不会作出同样的事？” “你应该知道一条上古时候的盟约，仙阶之人，不能参与凡界之事，除非是对方侵犯到族地当中，或是其它仙阶出手。” 明心讥笑：“我还知道是人族的祖先最先背弃了盟约，就像今天这样。” “但那依然是有效的，盟约由天道所见证，所有违背者都将付出极大的代价，当初的人祖付出了代价，在妖皇封印后不久后便永久沉眠，若非必须，没有一个三仙境愿意违背这条盟约，何况你拥有我的誓言，只要你把符文交给我，我可以发誓，从此正一宗的仙阶，永不参与人族与妖族之争。” 原来，瑶光一直最忌惮的姮娥，早已经沉眠了吗？明心轻哼道：“誓言这种无聊的东西还是算了，先送她们回三圣山，我就帮你取符文。” “这并没有什么分别，我能将他们送回去，就能把他们接回来。” 明心冷冷道：“我以为能成仙的人，至少有些节操。” “仙人亦是人化。”上清望望天，那个人可能会来。 “你还有五息的时间，做选择吧。”木仙记 第214章 幽姬 “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明心指向下方的涂连岳两人：“先把他们弄走。” “为何？” 明心冷笑：“看得不顺眼，况且能杀死仙人的秘密，仙君也不想让太多人看见吧？” 下方涂连岳猛地颤了一下，静静等待了一会儿，只能头顶传来一个声音道：“此间事了，你们先回去吧。” 两人应了声是，上清仙君挥指在空中画了一道门，涂连岳犹豫一下还想说什么，却被道玄子一把推了进去，随后跟着消失在门里，空气门消失，山洞里面能够活动的只剩下明心和上清两人。 明心目送两人离开，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掌印在瑶光的胸口上。 这一次由明心主动去摧动，体内的八个符文次第被激发，一串符文链从明心妖丹处生成，从胸口流出体外，缠在与瑶光接触的手掌上，不断地旋转着。 感应到了其它符文的存在，瑶光体内的符文重又发出微光，肉眼可见地逐渐向明心的手掌靠近，明心手中的符文链也越转越快，似等不及要获得完整。 当九个符文终于融合成一体，面前沉睡的瑶光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随后身体变成金色的光影，在空中散落成点点光尘，在凝固的时空里缓缓飘落。 手心上的符文链散发出恐怖的能量波动，灼伤了明心的手掌，在左手和小臂上烙印出一串串焦黄的符文印痕，然而明心却感觉不到疼痛，她闭上了双眼，两行清泪不经意间流下，此时早已濡湿了脸颊。 仙人向她伸出手，无情的声音响起：“把它给我，你可以走了。” “好，我给你！” 明心陡然睁开双目，暗红的眸子被泪水洗净，此时红的如两团滚烫的火焰。 上清仙君本能地察觉到一丝异样，但自信让他没有移开手掌，就在这一瞬间，明心用她平生最大的力量，将左掌推向上清仙君的掌心。 周围飘荡的光尘一瞬间全部亮起，万千光点聚敛到两掌的结合之处，从两只掌心的中间，一条金色的符文链火焰般生长出来，分成两端同时捆在明心和上清仙君的身上。 上清仙君神色微变，要知道自突破化仙境界以来，从来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真正色变。 然而如今，被这条符文链捆缚着，他竟然感觉不到天地之道的存在，化仙境界已和天地合为一体，此时的感觉却像被人狠狠地打了一个巴掌，告诉他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天道，那种被天地所遗弃的感觉，怎能不让他心生恐惧？ 此时的明心全身都在颤抖，能够捆缚仙人的锁链，这道符文链给她的压力比上清更大百倍，然而她依旧快意地扬起了嘴角：“没想到吧，身为仙人也有掌控不了的东西，这条缚仙索，就是瑶光专为你准备的礼物，上清仙君可还满意？” “你伤不到我，这条锁链除了让你自己被灼干之外，毫无意义。” “是吗？那可不一定。” 被上清的仙力所冰封的空间开始融化了，山体震颤，脚下的黄泉以更快的速度奔流起来，下方的妩娘三人猛地醒过来，看到的就是明心和一个白发男子被同一条锁链捆住，相对站在空中，明心身上和锁链接触的地方，大片的血雾被蒸发出来，肩胛处竟已见到白骨！ “明心！” “姐姐！” 血丝和音波不分先后的打在上清仙君的身上，然而没有丝毫的作用，即便被缚仙索锁住，仙人的身躯依旧坚不可摧，明心大声道：“我没事，你们快走，不用管我！” 攻击还是没有停下，妩娘手中突然多出一只血红的短笛，她的周身血气翻涌，与之相对的却是霎时间苍白下去的面色，仅仅是召唤出这支短笛，都似耗费了她极大的心力。 朱唇还未贴上红笛，一种诡秘的能量已放肆地释放出来，席卷整个将要沉没的山洞，即使是上清仙君也不能忽视这股从未见闻过的神秘能量，本能让他从那支红笛当中感到威胁，上清仙君的目光变得深邃，数万年的时光未曾有过让他感到惊诧的事情，短短一天内却出现了两次，妖皇为了今天，到底准备了多少东西。 若是妖皇的真身在此，这两样东西中的任何一件都能予以他重创，但是这里没有妖皇，如今这些终究是徒劳。 “妩娘！” 明心回头，用泣血的双目看着她，那一声里面的情感太过强烈，专心操控着血笛的妩娘猛然被惊醒，她痴痴地回望着明心的目光，那目光中有卑微的祈求，有不容置疑的命令，那目光在告诉她：“信我！” 血笛的光芒骤然收敛，妩娘的身子一晃，险些从空中跌落下去，明心艰难露出一个欣慰的笑意，一个光球从妖丹中飞出，落到妩娘的手中：“这可是我的全部家当，帮我保管好，可不准私吞。” 妩娘低头攥紧了光球，纵身飞到还在拼命攻击着上清的兰馨身边，纤指穿过重重血丝点在兰馨的眉心，将兰馨点晕过去抓在手心里，最后看了正在蒸发的明心一眼，随后决然地转身。 山洞顶端其中的一处瀑布处，东皇早已在醒来的第一刻就飞向了那里，此时已用那颗绿色宝珠在瀑布的旁边腐蚀出一条手指粗细的通道，冥府之石的重新运转削弱了这里的空间壁障，这条通道可以一直逃往山外。 就像当年一样，他几乎没有犹豫地就作出了抛弃自己的决定，然而此时此刻，明心却无比感激他的放弃，感激他近乎机械般的理智和冷漠。 目送着所有人离开，明心转过头来看上清，“现在只剩我们了。” “你并不是在救他们，他们原本并不会死，是你害了他们所有。” 明心几乎是用本能维持着病态的笑容，她唾了一口血在上清的脸上，很高兴地看到那纤尘不染的雪白发丝上染上了脏污。 “就算是那样，也是我们自己选的，而不是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人类施舍的。” “哈哈哈，小妹妹说的太好了！”一个陌生的女声突然在身边响起，女声极尽之柔媚，若鼻息吹送到耳边，即便明心身为女子，依然神魂为之一震，险些就要维持不住这缚仙索，赶紧收束心神。 一个一身黑纱衣的女子出现在上清仙君的身后，头上戴着帷帽，从那垂下来的半透明的黑纱当中，隐约能辨认出里面的女子的绝世姿容。 她伸手温柔地抚上上清真君的脊背，随后顺着那白色的长发慢慢捋向头顶，爱怜无比的样子，好像眼前的人是她挚爱的情人，然而被“爱抚”着的上清真君却丝毫没有动容，根本无视了女子的存在。 女子的手终于靠近了那根符文链，轻轻碰触了一下，马上缩回手，伸进帷帽下面舔了舔，随后轻笑道：“有趣，有趣，想不到妖皇被镇压了这么多年，还能拿出这种手段来，我逍遥门上下，真是要好好谢谢这位老前辈呢。” “幽姬，四大宗门有过协议，仙阶以上不直接出手干预四宗之间的争斗，如今你要破戒吗？” “啊，那个协议啊，我想起来了，不过那是魔尊哥哥去签的，跟我好像没什么关系呢？”名叫幽姬的女子缓缓从衣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匕刃上长满倒刺，散发着腥甜的气味，匕首的头部镶嵌着一颗骷髅头，让人不寒而栗。 幽姬将匕首顶在上清的背心，一寸一寸地推进上清的体内，一边温柔地说着：“而且呀，以前不破戒，是因为我知道不是上清哥哥的对手，但是现在有了这位小妹妹，幽姬便忍不住了嘛！” 幽姬猛地用力，匕刃径直穿透上清的胸膛，从被豁开的伤口中，骤然放出耀眼的青光，明心只觉一股巨力砸在胸口，被向后掀飞出去，符文链再也维持不住，在空中崩断，飞回到明心的体内，融入四肢百骸当中。 明心暗骂这幽姬多事，只差一点，她就能用缚仙索将自己烧死，随后她便能借着在青吾乡的布置重生回去，但现在缚仙索崩断，想要再调动起来已经来不及了。 心中一横，就要催动妖丹自爆，但上清仙君哪里会放过她？身边空间突然被冷凝，明心浑身的灵力回路被冻住，甚至连自爆也不能，只能眼睁睁看到凌空一只大手已经抓过来。 绝望中，一袭黑纱突然挡在身前挡住了那大手，紧接着向明心缠裹过来。只听幽姬轻笑道：“这么可爱的小妹妹，上清哥哥怎么忍心下杀手呢？不如让幽姬带回去调教一下好不好？” 明心心中知道，这幽姬绝对没有那么好心，她和上清一样，不过是对她身上的符文秘密的力量有所觊觎而已，无论落在他们谁的手上，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上清仙君面无表情，他的手中突然祭出一柄火红的仙剑，仙剑一出，上清周身光芒大盛，热力散发出去，整个山洞的岩石都被融化，变成一座炽热的熔岩牢狱，插在上清胸口的匕首居然直接焚烧起来，转瞬间烧成灰烬，恢复成完全体的上清仙剑一扬，向幽姬决然斩落。 幽姬藏在帷帽下的脸露出凝重之色，手中祭出一只墨玉葫芦，葫芦中喷出滚滚黑水，与那仙剑对了上去！ 两大仙阶之间的战斗，让整个空间都不稳定起来，明心被裹在黑沙里面，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战况如何了，只知道身边忽冷忽热，眼前到处都是碎裂的空间碎片和杂乱的光影。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实际上两人交手不过只是一息的时间，只听幽姬轻哼一声，破裂的空间重又稳定下来，她的捂着手腕，洁白的皮肤上多出了一道丑陋的焦痕，居然在拼斗中占了下风。 “上清哥哥好生绝情，为了这小妹妹，居然对幽姬下这么重的手，哎，男人啊，果然都是喜新厌旧的。” 上清不言，火红仙剑一分为九，在空中排成剑阵，再度压下，幽姬美目一转，娇嗔道：“哼，既然得不到上清哥哥的心，那就让上清哥哥恨我好了，哥哥想要这小妹妹，就去找十殿阎罗商量吧！” 明心心中一喜，史上第一次，她无比希望幽姬就这样一指头把她捏死！ 然而幽姬并不想给明心这个痛快，她猛地在明心的身上一拍，明心只觉眼前一花，回过神来时，灵魂已经被强迫打出体外，正不受控制的向下飞坠，方向正是石龟张开的大口――冥府之石！ “咯咯，你是要她的魂，还是要她的身呢？”幽姬娇笑着，抓起明心的肉身消失在空气里，沉入龟腹前的最后一刻，明心只能看见上清向着她斩出最后一剑，是救她抑或是彻底抹杀她，明心已经没有机会去分辨，下一刻死亡的空虚感袭来，她的眼中彻底失去了光芒。 …… 逍遥门，逍遥楼。 逍遥门中逍遥楼，逍遥楼上逍遥仙，逍遥楼，七绝地之中绝对的第一，不仅是因为每一个逍遥楼中的弟子是七绝地当中的最强者，更因为这里居住着逍遥门的当代门主，被正魔两道尊称为魔尊的逍遥仙。 不过在逍遥门的另一位渡真境界幽姬看来，这位让正道闻之色变的门主，不过是个天字第一号的大懒虫罢了。 走上逍遥楼的最高层，不出意外地看到满室各有特色的绝色佳人，那个穿着花衣的妖异少年被簇拥在中间，此时正躺在其中一位的腿上，翘着二郎腿舒服地打着盹儿，满室的美人静悄悄地在旁边服侍等候着没有任何一个露出稍许的不耐之色。 幽姬挥了挥手，美人们鱼贯离去，连那位被少年枕着的也不例外，轻轻挪开少年的头，向着幽姬屈膝行礼，落落大方地离去，顺手为幽姬掩上门。 室中只剩下两人，幽姬轻叹一声走过去，坐在塌边，手撩向少年的头发，娇声道：“魔尊哥哥也真是的，都有了幽姬还要招惹这些小姑娘，是嫌幽姬老了吗？” “你我可不敢要。”少年撇头躲过幽姬探过来的手，梦呓般地道：“和那老道交过手了？”木仙记 第215章 她是鬼 “唉，那老道可厉害的紧呢，本以为这次能重伤他，没想到反倒被他烧了手，你也不去帮帮人家。” “打架哪有睡觉有趣，你呀就是不明白其中的乐趣。” “我不管，你这次若是在不帮我，我就把你这逍遥楼烧了，把你的美人都拿去酿酒，看你还逍遥地起来？” “怕了你了，说说吧，这次的经过。” 幽姬轻哼了一声，随后详尽地陈述起整个事情的经过来，少年闭着眼听着，看上去根本已经睡着了。 突然，少年手指如风刺出，竟是直取幽姬的咽喉，电光火石之间，幽姬已抬手，用两根纤指夹住少年的手指，堪堪将它停在喉咙前半寸处，幽姬停止了呼吸，眸光骤然变得深邃起来。 懒懒地抽回手去，仿佛刚才那凌厉无匹的一指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少年道：“那老道是唬你的，现在他的伤势，八百年内没有资格再与你交手，你要是想做那件事，得抓紧时间了。” 幽姬轻笑道：“那魔尊哥哥是同意帮我了？” “早一点结束了也好，不然天天被你烦着，我怕是今后的几万年也没法睡个好觉。” “幽姬就知道魔尊哥哥是最疼我的。”她从塌上站起来，“确实有好多事情呢，那我便不打扰哥哥好眠了。”转身便要离去。 妖异少年突然叫住幽姬道：“等等，你抓的那个小姑娘，随便问问就把人家好生放了吧。” “怎么，魔尊哥哥看中她了？” “不是心甘情愿的人，我懒得要。” 幽姬奇道：“那是为什么？她身上可是有好多有意思的东西呢。” 妖异少年突然睁开眼，测过身来，暗紫色的双瞳盯着幽姬，看的幽姬心中一颤。 “知道为什么四大宗门里，我们一直排第三吗？” 不等幽姬回答，少年指指自己的太阳穴，邪魅一笑：“因为我不想再挨一次打，很疼的。” 幽姬屈膝，打开门离开，走在逍遥楼的走廊里，用着属于逍遥仙的声音，不断向外发出一条又一条惊心动魄的指令，其中的每一条都足以决定至少数百万人的生死。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看起来是她架空了逍遥仙，掌控着逍遥门的一切，但实际上，真正重要的事，能够做出决定的只有他，现在他说话了，她终于可以做她最想做的事。 幽姬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她走上逍遥楼的巅峰，俯视着下方突然变得繁忙起来的大地，这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魔兽，正在她脚下苏醒。 …… 夷陵郡，青吾乡。 一抹弧光从天外穿梭而过，落在青吾乡中央的山谷，一座清幽的竹舍之前，弧光一落地，一个小小的红影便箭一般射向那门口的竹帘，却被竹帘前的屏障弹开，红影锲而不舍地飞回来，用力砸着屏障向里面喊着：“苦树爷爷，我是兰馨，快开门啊！” 屏障没有打开，一道神识扫过兰馨和她身后的一男一女，从竹帘内，一个小麦色皮肤的俊朗男子从中走出来，正是兰馨口中的苦树爷爷。 “兰馨，他们是谁？” “东皇，昆仑的首领。”东皇取出了他的骨牌，上面赤红的昆仑二字，代表着昆仑中的最高阶级。 “我……我叫林妩。”女子用干裂的嘴唇轻吐道，眼神飘忽，显见地魂不守舍。 妩娘曾来过青吾乡的，但那时苦树在闭关所以从未见过她。 “他们都能信任的，爷爷你快让我们进去吧，姐姐她，她到底……”看到苦树凝重脸色，想到其中的某个可能，兰馨不禁脸色发白。 “明心还没回来，七宝在里面守着，很抱歉，我现在不能让你们进去，你们可以在这里为她祈祷，她能听见的。” 身后噗通一声，妩娘已萎顿在地上，手指紧紧抠在身下的青石上，将石头在手中攥成齑粉。 从进入这座山开始，她就能听到从山间的没给角落传来的祈祷声，她知道这个法术，一条来自远古的巫术，以施术者的身体一部分为引子，用他人的愿力为新死之人重塑然肉身，召唤未来得及被阴界捕捉的灵魂归来，从而实现重生。 但这是远古的法术，到底需要多少愿力才能让一个人复生，有什么附加的条件，谁也不知道，她们从逍遥门赶回来已经过了七天，到了现在明心还没有回来，已经凶多吉少了。 兰馨和苦树还在争吵着什么，但她已经听不到了，浑浑噩噩当中，突然一声清冷的声音，霹雳般刺入她的识海，让她陡然从地上弹起来，死死盯着那一道竹帘。 “苦树爷爷，还有大家都进来吧。” 是她！ 结界打开的一瞬，苦树只觉一阵劲风铺面，随后那叫林妩的女人已经从身边冲进了室内。 厅堂中摆放着许许多多的灯架，一半的灯火已经灭了下去，另一半灯火还在燃烧着，从室外带来的风扫进厅堂，半堂的灯烛被这股风带的晃动了一阵，随后又顽强地站了起来。 在中心的灯台旁，妩娘，还有在她身后跟进来的众人，看到了那个一袭白衣的女子，一个老人恭敬侍立在她身后，此时她正轻轻抬起一只蜡烛，逐个地点亮那些熄灭的灯烛。 感知到一众关怀的视线，她抬起头，望向众人的目光不掺杂丝毫情感，如同望着一群熟悉的陌生人。 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太过强势，包括兰馨在内，所有想要冲上去的人都被她的气势止住了脚步，只有妩娘两个跨步冲上前去，紧紧抓住女子的手腕：“你是谁？” 女子淡淡瞟了一眼抓住自己手腕的手，直视妩娘道：“我是明心。” 随后无视了被握得越发发紧的手腕，目光投向门口的众人，微微挑眉道：“我以为你们会很想见我，所以我来了。” 看那意思，若是众人不高兴见到她，竟是随时都要走的样子。 兰馨猛出了一口气，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急飞过来，还有些紧张地在妩娘肩上停下来道：“那个…妩姐姐，她确实是姐姐，就是……另一个姐姐啦，姐姐她肯定是受了伤太重去休息了！”随后希冀地望向明心，“对吧？” “不对。”明心淡淡道：“最后一刻我和她被逍遥门的幽姬分开，我被幽姬直接送回了这里，而她若是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已经到了阴界。” “啊！”兰馨惊呼一声。脚下的人肩膀一动，转身就要离开。 明心向着妩娘的背影道：“黄泉之间已经彻底被幽姬封死，你找不到她的。” “通往阴界的路不会只有黄泉之间一条，不去找过，怎么知道找不到。” “你只是在骗自己罢了，阴界与阳界永世隔绝，就算是修仙界所有的仙阶集合起来，也不可能从阴界找回一个死人。” “死人”两个字如一道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间，室内陷入死一般的沉默，兰馨直接懵了，蹲在妩娘的肩头不知所措，妩娘紧紧咬着嘴唇，借着嘴角渗出的血腥，让自己保有一份真实感。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有说她死了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过来，只觉得这张熟悉的脸从来没有那么讨厌过，然而二号丝毫没有认识到她的恶劣所在，她放下蜡烛，背身转过去，用后背冲着大家，随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解开上身的衣袍，呈现出一片裸露的后背。 后背上，盛开着三朵娇媚艳丽的红花，每一朵下面都延伸出一条花茎，连接在同一条藤蔓上，而在第二根和第三根花茎之间，却突兀地立着半只花茎，看起来就像有人用剪刀将其中的一朵花剪去，破坏了画面整体的美感，在那白皙的脊背上显得分外扎眼。 “那里原本有一只骨朵，我一直在奇怪它为何从不开放，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有些天赋是必要在一定的条件下才会显露出来的，这点想必诸位都很清楚。” 二号拢上衣衫，转过身来，继续拾起那支蜡烛，一盏盏地点亮熄灭的灯火：“所以当我们分开的那刻，那只骨朵开放了，随着她离开，我便知道它所代表的天赋，只有在死亡降临的时候才会显现，这样的天赋，有历史记录过的，只有一种。” 手心的油灯猛地窜起火焰，火苗跳跃着，点亮希望的光。 东皇突然道：“涅盘，凤凰不灭，浴火重生。” “那她现在在哪？”兰馨道。 “阴界。” “你不是说她会浴火重生吗？” “世界上也没有凤凰了。” 兰馨快要抓狂了：“那她到底这么才能回来啊？！” “我不知道。”二号道，她挺起头，扫视着一群充满义愤的人：“不过在她回来之前，我会完成她未完成的工作，你们有一炷香的时间接受这个事实，现在，我是你们的首领。” …… 世上无人见过真正的阴界是什么样子，因为见过它的人都已经是死人，这话听起来像句废话，但这世间的许多话都是废话，某些公认的废话，人们叫它真理。 阴界很大，比它的兄弟阳界，或者说修仙界还要大无数倍，广袤的阴界大地上，无数年间，无数从阳界归来的死灵驻扎在这里，他们有的很快重新步入了轮回，有的却干脆留了下来，成为这片土地上的驻民，也就是阳界传言中常说的鬼。 天道轮回，鬼类同样能修炼，由一个普通的游魂变成鬼修，甚至于因为鬼修独有的特性，鬼修可以比阳界的修士修炼快百倍，前提是他们拥有充足的食物――其它的鬼。 鬼修的进阶之路，姑且可以称之为鬼道，鬼道当中，最卑微的要数那些无穷无尽的幽魂，这些幽魂被抹去了在阳界时的记忆，又因为种种机缘而无法投胎重入轮回，它们在阴界游荡，靠本能地吸食阴气或是吞噬同类而不断变强，直到抵达某个临界，诞生出全新的意识，成为一名鬼修。 鬼修分为鬼卒，鬼将，鬼王，和鬼帝，分别对应阳界的四个修炼阶级，而在这四种之上，还有掌管着阴界的十殿阎罗，更是相当于三仙境界的存在，他们维持着阴界的秩序，让这座阴界得以运转。 忘川河畔，一片荒芜的平原上，一个浅灰色的幽魂正在游弋着，和其它的幽魂有些不同，她的形容出奇地完整，看起来就是一个婀娜的妙龄女子，只是那眉目的线条有些模糊，一朵殷红的花朵纹络遮掩住她的整个左脸，让人看不清她的五官，只能依稀从那身体的线条中，辨别出她生前的绝色姿容。 这座荒原处于阴界的边角，和这荒原上的大多数幽魂一样，这个女子的幽魂整日里无意识地飘荡着，她的意识里似乎还有一些模糊的记忆，她一边飘荡一边反复地翻看那些记忆，尽管总是刚刚看过，转头就会遗忘。 她不厌其烦地将那些记忆碎片一次又一次地翻着，思考着鬼生当中最重要的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荒原上的鬼魂太多，难以避免地会偶遇到一起，前方有一团诱人的气息在靠近她，在她朦胧的意识里，她已经知道了那代表食物，至于对方是不是同样这样认为，这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那团食物越来越近，她暂时停止了对鬼生的思考，向着它扑了上去。 这一只食物比她先前遇到的食物都大，都强壮，女鬼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一只手被它吃了下去，而她只能小口地咬着它身上的肉――真讨厌，它的嘴比她大好多。 但是女鬼更有攻击性，她近乎狂热地撕扯着对方的身体，将那庞大的身体撕扯成许多小块，暂时吃不掉的部分就扔到一边，她一直撕扯着，大口地吞食着最精华的部分，巨大的食物害怕了，它想要逃走，却被女鬼更凶猛的抓上，一口一口，女鬼的手臂重新长了出来，她四肢紧紧缠住食物，享受这场饕餮盛宴。 许久之后，女鬼终于舔食尽了最后一小块儿食物，她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原来她所存在的世界是这样的，黑沉沉的天空下是黑沉沉的荒原，许许多多的幽白的食物在远处游弋，它们看上去唾手可得。 但女鬼突然对它们失去了兴趣，她仰望着天空，似乎忘记了一些事情，又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她是鬼，这里不是她的家。木仙记 第216章 红的历险 女鬼依然在荒原上游荡，如今的她已经看不上那些没有意识的幽魂，并非是它们不够美味，而是因为每多吞吃一个鬼魂，她脑中的那些记忆碎片就会更模糊一点，她已经能记住其中的一些零星的画面了，在女鬼简单的潜意识里，这些记忆是比食物更重要的东西。 可是她依然需要进食，吞吃其它鬼魂可以让她更强大，也更清醒，所以她将目标瞄准了荒原上那些和她同样进化成鬼修的强大者。 这些低阶的鬼卒已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比女鬼要强大好几倍，但女鬼仿佛天生就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每一次挑选的目标都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杀，而每一次她都能够成为最终的胜利者，享用强敌的灵魂，再去搜寻下一个目标。 女鬼的实力在这样不间断的狩猎中飞速增长着，同时也不断向着荒原的深处前进，因为吞噬的鬼魂数量并不多，所以记忆碎片很多都保留了下来，没有被那些吞噬进来的意识所冲淡。 并且随着自己实力的增强，鬼体对自己和其它鬼魂的意识也逐渐有了分辨的能力，她开始有意识地将二者隔离开，把那些没有用的抛出体外，虽然这样会让她损失一部分能量，但却让她更清晰地认识到自身，直白的说，变得更聪明。 聪明是很重要的，当她靠近到这片荒原的中心时，她已经很清楚自己的状态，清楚她这身体的每一部分拥有着怎样的能力，也知道她并不属于这里，而是一个拥有着日月光华，绿叶红花的地方，她要离开这里去找她的家乡。 只是她依旧记不起来她是谁，她现在叫自己“红”，那是她从那些记忆中想起来的第一件事，是她脸颊上的那种颜色的名字，一种不属于这里的颜色。 荒原的中心已经看不到那些低阶的幽魂，红是几十年来第一个敢于自己走到这里的鬼，因为这里居住着荒原上的最强的一只鬼，他是荒原上的君王。 君王总是很孤独的，在光裸的荒原中心有一座白骨做成的简陋王座，一个灰黑色的高大骷髅坐在那里，同样思考着鬼生，鬼生似乎已经很圆满了，但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感知到有另一股浓烈的阴气靠近，他才从王座上抬起头来，准备吞吃掉这个不自量力的挑战者，可是当他看到红的一刻，他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他终于想明白了自己缺少什么。 “留在我身边，我可以让你作我的王妃。”骷髅卡啦啦地说道。 红有些惊喜，不是因为这个丑陋骷髅的邀请，而是他让她又想起一件事情，世界上是有语言这种东西的。 但是不会说也听不懂，好烦恼呢。 把他吃掉，就能想起来了吧？ 红飞了上去，一张脸笑靥如花，和脸上的红花交相辉映，看在骷髅的眼中，直和记忆中的阳光一般灿烂，虽然他已经快忘了阳光是什么东西了。 红的手插入了骷髅的胸膛，拧断了其中的脊骨，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敞开胸膛让自己进来，但她可不会客气。 骷髅发出一声愤怒的怒吼，接连不断的咆哮在无风的荒原上扩散出去，远处的鬼魂纷纷受惊逃走。 许久之后，荒原深处的怒吼终于平息下来，短暂的平静之后，一阵轻快愉悦的笑声从荒原的中心扩散出来，宣告着这片荒原的新主诞生。 新主并不想当一个孤独的王，学会了发出声音，红已经心满意足，她踢开了那破骨头搭成的王座，决定离开这片荒原继续去寻找她的家乡。 不知道家乡在哪个方向，红索性回到了最初的那条黑色的大河河畔，沿着河流的方向一路向前，沿河的路上会遇到许多鬼魂，许多甚至比那只骷髅还要强许多，让她不得不躲避，偶尔红也会遇到心仪的猎物，上去捕猎一番，她的胃口很刁钻，只要最难啃又刚好啃的动的骨头。 这样陪伴着这条河，一路漂流一路吞噬着，整整走了两年之后，这一日，红终于遇到了一样熟悉的东西，她曾在那些记忆碎片中见到过，名为“城”的东西。 前方的出现了一连片高大的建筑，和她记忆中的那些城不一样，这座城没有城墙，宽阔的黑水河流进那城里，很快如流进森林的小溪消失的无影无踪。 红有些激动，从那城当中传来某种她极度渴望的气息，不是食物的气息，而是她从未遇到过的另一种，红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决定去看一看。 鬼城没有门口，自然也没有什么门卫，红可以自由地进入进去。 沿着黑水河畔，穿梭在鬼城当中，红从未见过有哪个地方聚集着如此密集的鬼，一座座形态各异的建筑之间，到处都是形形色色的鬼，他们在相互交流互动着，在这之前红从没想过鬼魂之间还能有这么温和的相处模式，而不是互相疯狂的吞噬。 他们的形态也和红之前见过的不太一样，不再是她在路上常见的那些面目狰狞，永远填不饱肚子的恶鬼，这里的鬼虽然许多也模样也十分可怖，但表情神态却是丰富的，或喜获悲，不一而足。 红对这一切很新奇，出于长期挑食的习惯，她对这些随处可见的鬼食欲没有那么强，况且直觉也告诉她在这里捕猎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当然她也注意到了这里的鬼魂对她特别的态度，大部分的鬼下意识的闪躲着她的目光，甚至远远看到她便转头逃走，还有一些则一直在不远不近地跟着自己，在角落和背后投来觊觎的目光。 相较来说，她对后一种熟悉地多了，红意识到，她和这里的鬼也是不同的。 哪里不同暂时弄不明白，她还不太会说鬼修的话，之前遇到的那些鬼魂对她说过的也只有那么两句，诸如“饿”，“吃了你！”，“不要吃我！”之类的，她也只学会了这些，这些话似乎都不适合在这个地方说。 所以比起这突然生出的好奇心，眼前无疑是那种熟悉的气息更重要一些。 穿过整个巨大的鬼城，黑水河的河道逐渐抬高，渐渐地河道竟直接从地上飞了起来，沿着从地面翘起的河道越飘越高，河流逐渐变得湍急，红惊奇的发现黑水河中原来是有东西的。 许许多多的幽魂不时在湍急的黑水河中跳起又落下，茫茫竟数不清有多少，幽魂太过拥挤，有不小心从黑水河的河道中飞出去的幽魂就这样飘荡在天上，懵懵懂懂地向下方坠了下去，她想到自己最初也是出现在黑水河边，原来她也是那时候被抛出来的吗？ 几个骑着鬼马，拖曳着长枪的鬼卒从她的身边经过，紧张地盯着红的动作――作为一只天赋异禀的鬼，红的实力早已经达到鬼将的级别，若是她要攻击他们，他们很可能在一瞬间被吞吃掉。 但是红没有甚至多看他们一眼，几个鬼卒跟在红的身边盯了一阵，确认了这个女鬼不会攻击那些从黑水河中跳出来的幽魂，这才悻悻的离开。 沿着河流一直向上，红又看到了远处空中的几条河流，同样逆流着往上，插进上方的黑云当中，这景象让红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了。 直到突破黑云来到云层上方，她才发现这里只是一个巨大的云台，头顶上还有更加黑沉的天色，云层上有一座巨大的黑色宫殿，宫殿的门前又一座八角牌楼，牌楼下有一口大锅，所有的河流都汇集到那一口大锅里面，大锅此时正冒着滚滚热气，一道青蓝色的光线从大锅的中心射出，一直插进天里去。 越是靠近，那种熟悉的气息越是强烈，此时红已能确定那气息正是从那束青蓝光柱当中传来，她径直飞上去撞向那光柱，却在靠近大锅的边沿时，一头撞在某种看不见的硬物上弹了开来。 近在咫尺的诱惑太过强烈，红忍不住撞了一次由此一次，每一次都铩羽而归，撞到第十次的时候，红的魂体都有些不稳，这时候突然有一股引力从下方传来，红不受控制地被吸了过去，落在一个老婆婆手中。 老婆婆一直在这里，她站在锅檐上用一根比她长好几倍的长勺搅动着大锅，只是红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光柱上，这才没有注意到她。 红的身体在空中不断缩小，很快被老婆婆抓在掌心，老婆婆轻松地定住在手心挣扎不止的小鬼，慢悠悠道：“修成鬼将不容易，还回阳间干什么？” 明明一个字都听不懂，但当看到老婆婆的面貌，红神奇地听懂了她要表达的意思，她僵硬地回答着：“家……回家。” “唉，又是个痴儿，你可知道进了这忘川河，喝了这孟婆汤，你就不是你了，你是个新鲜的灵魂，那些你想去的地方，你想见的人儿，都忘啦，你还要回去吗？” 红似懂非懂地咬着手指，这句话有点儿太长了，她听太不懂。 不过，眼前这个老婆婆似乎很强，又没有要吃她，她可以帮自己的吧？ “咿……呀，求……求。” “呵呵，真是个小机灵鬼儿，等你能想明白的时候再上来吧。”老婆婆将红向空中一扬，一阵风将红吹飞出去，红想要回去，却发现自己沉重地像石头，再也飞不起来，直直向远处坠落下去。 落地一点儿也不温柔，“噗”地一声，红如一根标枪一样深深插入一片松软的沙土，压在身上的重量变轻了，红扭动着从沙土中爬出来，冷不防面前出现了一帘飘动的裙摆：“你想去那里吗？” 红抬起头，眼前是一个一身惨白的女鬼，脖子还斜插着一把匕首，有血不断从里面流出来，看上去只差一点就要被整个斩首。 差点没头的女鬼用脖子上的匕首指着天空中，从这里已经看不见那座宫殿，但依然能看见那道青蓝光柱若隐若现的痕迹，红嗅了嗅面前的女鬼，比那婆婆弱很多，可以吃，而且她也想吃自己，她认识这种目光。 红点了点头。 女鬼露出一个惨兮兮的笑容：“跟我来吧。” 红落下来的地方城外的一处乱葬岗，女鬼领着红回到城内，穿街过巷，一直引到一座荒废的院落，走到院落中心的一眼枯井旁，惨笑着对红道：“用不着去往生井，回阳间的路就在下面，快去吧。” 红歪了歪头，突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在女鬼来得及反应之前，鬼爪如电飞出，猛地抓住女鬼脖子上的匕首，紧紧压在女鬼还连在身上的半截脖子处。 “红……不傻。” 她只是不太会说话。 女鬼被吓得不敢动弹，脖子上的匕首是她的阴影，红抓紧女鬼的脖子，将她提起来，用阴力压着强行扔下井去，很快井下传来女鬼凄厉的惨叫，只过了不到两息的时间就彻底消失掉，随后就是红熟悉的吞食声。 “嘎嘎，真是聪明的小姑娘，不过可不能这样作弊哦！这样吧，歪脖子之前攒下的就作废了，再为我找九个这样的鬼，我就给你一张还阳令。” 还是听不懂。 红舔了舔唇，如猫一般在井边拱起身子，随后猛得跳了下去。 鬼在刚刚进食过的那一瞬间，是最脆弱的时候。 枯井下震动起来，震动剧烈而持久，抖落了废院瓦房上的灰尘，几只鬼鸟惊吓地地逃走。 良久之后，地面终于恢复了平静，枯井下面的黑暗空间里，一只巨大的半身独角恶鬼扑到在地上，遍体鳞伤的红坐在他圆桌一般宽大的背上，一边抓着一只棒槌似的断手大口地撕咬着，一边好奇地把玩着一枚小小的黑色令牌。 令牌像是金属的，上面也带着一丝那种熟悉的气息，虽然这气息比起云彩上的光柱太过微弱。也正是因为从女鬼身上感受到了这一丝的气息，红才会跟到这里来。 令牌是玉质的，上面用黑白组成太极的图案，太极？红愣了一下，随后开心地一口吞下半只手掌，又想起来一件东西，值得庆祝！木仙记 第217章 还阳 鬼是没有血的，就算有些鬼看起来鲜血淋漓，也只不过是一种幻象而已。 真正的鬼是意识，神识和阴气结合成的一种复杂产物，或许更高阶的鬼修有着不同的身体构造，不过红现在还不知道。 鬼也会受伤，表现出的形式就是身体里能量的流失，就如红现在，之前和井底恶鬼搏斗时留下的伤口就在不断向外流着淡紫色的“血”，不过此时食物充足，补充进来的能量远超过身体的消耗，所以红并不将这些小伤放在心上。 因而也就没有注意到，那一团团从体内流出来的淡紫色雾气正在不断被太极令牌吸引到身边，将黑白的太极牌一点点染成紫色。 枯井里紫光一闪，牌子和红一起消失在了井里，良久之后，几只之前逃跑的鬼鸟探头探脑地飞进井下，啄食着恶鬼残缺的身体。 …… 正一宗，玉剑峰。 玉剑峰并非大名鼎鼎的正一宗六脉之一，但光论体量，和六脉主峰也不相上下，这是天池峰主李道人奖赏给他最得意的弟子，玉剑真人林雪的洞府所在。 当年赐下的时候，玉剑真人还只是一个筑基修士，引起过不少的非议，而如今玉剑真人已是结丹大圆满的剑修士，随时可能突破元婴的正一宗新一代领军人物，曾经的那些非议，也早就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群日夜在玉剑峰下徘徊，期待着和这位玉剑真人来一次偶遇的年青弟子们。 这日黎明，林雪和往常一样在山巅入定悟剑，远处一男一女两个挺俊青年稍低一些的地方安静等待着，憧憬地仰视着山峰上那个女子，风雪不侵，凌然若仙。 也只有这个时候，真人才是稍微放松一些的吧？ 若紫无端地这样向着，只是这片刻的分神，眼前一花，再瞩目时，风雪中已没有那个如剑的身影。 玉剑峰后山有一片冰川，冰川上覆盖着厚厚的积血，林雪从山巅落到这片雪盖上，微微蹙眉，随后一剑向着一处积雪刺了出去。 丈许深的积雪瞬间被吹散开，下面的冰川上，居然露出一个冰洞，林雪从冰洞中飞落进去，冰洞深得不可思议，越是靠近底下，林雪的神情越冷，路过的冰洞在她身后重新冻结冰封，绵密的剑气编织在冰层里面，任何人想要靠近都将落得一个万剑凌迟的下场。 终于到了冰洞的最底下，冰川下的空间出乎意料的宽阔，一枚暗紫色的石头悬在冰洞的顶上，发出冷光将周遭的万载玄冰微微照亮。 冰洞的地面是一层如镜的黑石，黑石上刻画着繁复的法阵，法阵中心四周立着十殿阎罗的黑石雕塑，法阵开着一潭半月形的水井，水井中中是昏黄的水，神奇地没有冻结，整个冰洞中弥漫着浓稠到极点的阴气，任何人见了也不会以为这是在正一宗的山门当中会出现的布置。 林雪先是用神识将冰洞整个扫视了一遍，稍松了口气，随后清冷道：“金瑶飞，还不出来吗？” 墙角处秦广王的雕像动了一下，随后一手臂上一块黑色甲片滚了下来，在地上弹开成一个金袍男子，正是金瑶飞，他讪笑道：“这个……本来想来看你的，哪想到一脚踩进这个冰窟窿里，正不知道怎么出去呢，还好你来了！” 随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林师妹，这是哪儿啊？” 林雪剑拖在身后，一步一步向金瑶飞走过去，每走一步，冰洞中的温度就越低几分，金瑶飞面色微变，心中一个不好的联想油然而生，随后又马上被自己否决掉，怎么会呢？林师妹她…… “你在调查我？” 金瑶飞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林雪在问他，刚才他的注意力全在那一把剑上了，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已经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面对着对面女子强大的气场，金瑶飞突然正色道：“师妹可否先告诉我，为何会在这里摆出一座如此大规模的聚阴阵？” “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来关心。” 金瑶飞抓狂地挠着头，来回走着道：“我怎么能不关心了？你是我亲师妹！你知不知道自从那次登龙会之后多少人盯着你？光是涂师叔就问过我三次你的情况了，你还敢在这里摆这些东西？被人发现了是要逐出师门的你知不知道？！” 可劲发泄了一通，金瑶飞干脆抱着胸口，往地上一座道“被你发现了我也就不藏了，我是在调查你，就想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你今天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不走了！” “这就是你偷溜到我的地方，暗中调查我的原因？” “我这是关心你！”金瑶飞硬着头皮道。 林雪没再说什么，她抬起剑，冰窟内刮起凛冽的冰风，无边剑意锁定住角落里的金瑶飞，随后一剑刺出！ “我靠！你还是不是人！”金瑶飞火烧屁股似的跳起来，在空中祭出一颗金属圆珠，从里面弹出一柄机关剑，堪堪抵住林雪刺来的仙剑。 双剑接触的那一刻，金瑶飞只觉得一股奇寒涌入心头，灵力的调动都变得迟滞起来，紧接着眼前一花，肋下一凉，林雪的剑竟是诡异地出现在另一个方向，毫不留情地向着他的左肋刺下！ “当啷”一声脆响，剑风摧毁金瑶飞的宝衣，斩击在下面一层内置的金甲上，金甲在这恐怖的剑斩之下直接碎成无数片，向着林雪反射回去，林雪稍加防御，倒是让金瑶飞找到了一点机会，连滚带爬地从角落里逃出来，衣袖中源源不断地飞出一个个形状各异的傀儡，组成一座“人墙”牢牢将金瑶飞围在最里面。 “师妹咱们有话好好说……哇呀！”金瑶飞一句没说完，已经变成一声心痛的惨叫，十几只傀儡就在林雪轻巧的一剑之下斩成碎片，那要命的飞剑依然咄咄逼人地压过来，金瑶飞知道再劝不过她，只能凝神下来拼力抵挡着林雪的剑势。 虽然打好像也打不过…… 但一定要让师妹见识一下自己的决心！ 正当金瑶飞心中滴血地看着他的宝贝傀儡们被林雪一剑一剑破去的时候，冰窟当中，突然阴风大作，周围十殿阎罗像的眼中同时亮起淡紫色的鬼火，鬼火从石像身上蔓延到地面，点燃了石像脚下刻画的阵法沟槽，整个阵法几乎瞬间被鬼火所点亮，鬼火汇聚到中心的半月井上，更是如一道熊熊燃烧的火炬。 林雪面色微变，剑锋上陡然覆盖上一层寒霜，剑意暴涨一倍，势不可挡地闯过傀儡大阵，直取中心的金瑶飞，要将他一举击垮！ 这一剑毫不留手，剑气未到，已让金瑶飞汗毛倒竖，林师妹的剑道，竟已经达到这种程度了吗？ 咬咬牙，金瑶飞取出一张玉符捏碎在手中，这张玉符是师父李道人给他的保命法宝，没想到今天居然用在了这里！ 剑气的锋芒就在眼前，金瑶飞却突然凭空消失了，空间短暂的停滞之后，林雪的剑气在空中拐出一道弧线，居然斩向冰窟中心的半月井！ 空间浮动，金瑶飞在半月井的旁边出现，身外浮现出一层气罩，将那气势万钧的一剑挡在了外面，他大声道：“你再动手，我就毁了这井！” 林雪踏前一步，焦急之情行之于色：“你敢？！” “我不敢！所以你别逼我！” 说也奇怪，半月井上的鬼火并没有被李道人留下的气罩挡住，反而越来越旺，浓郁到极点的阴气弄得金瑶飞快要窒息，可还是瞪大了眼睛和林雪对峙着。 就在这时，鬼火终于燃烧到了极点，阴气骤然全部收敛到半月井内，一股阳灵之气凭空生出，从半月井的中心，射出一道手指粗细的青蓝光柱，一缕淡紫色的烟气顺着光柱飘飞出来，在空中越长越大，很快变成了一个白衣女子的样子，一边脸颊上覆盖着一朵醒目的红花，一双大眼睛正对上金瑶飞呆愣地目光，好奇地眨巴眨巴眼。 “芸儿！”林雪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双手紧紧按在气罩上，一张一贯清冷如霜的脸，此时难掩激动地道：“芸儿，是你吗？” 红转了过来，随即眼睛一亮，几乎是看到林雪的一瞬间，她就迷上了她，这个姐姐好漂亮，但是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独有的气息，身后的那个男鬼（红现在还不知道她已经到了阳界）身上也有那种气息，但是和眼前这位姐姐比起来只能算是微不足道！ 记忆中有许多碎片闪过，她一定是见过她的，那种神秘的气息，似乎很锋利，很危险，但又有着无法抵抗的诱惑，红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抱它，她向前扑去，却撞在一层看不见的屏障上，身体和屏障接触的地方火烧一样疼，直接融化成缕缕紫烟。 红不断地向着不同的方向撞着，寻找着出路，一边焦急地“啊……啊”叫着，林雪一记可以杀人的眼刀飞向金瑶飞，金瑶飞手一抖，赶紧驱除掉屏障，红立即飞身扑了到了林雪身上，十分小心，却又贪婪地不想放弃，不断嗅着林雪身上的气息，看在他人眼中，无异于亲人冲锋的激动。 “芸儿，真的是你。”林雪缓缓地抚上红的脊背，虽然她并不能真的碰触到红虚化的身体，还是轻轻拍击着道：“芸儿不怕，在师姐这里就安全了，不怕。” 看到这突然反转的一幕，金瑶飞的鼻子有些酸，还有点尴尬，良久才嗓子发干地道：“所……所以你做的这些都是为了她？这是……往生之井？！” 林雪一手拦着红，一手却抬起了剑，红一个激灵，迫不及待地往那只握剑的手上爬了过去，林雪抬剑的手顿了一下，而红也十分乖顺地缩小了身体，变成一个三寸长的小人儿，缠在林雪的手上不动了。 林雪冲着红温柔地笑了一下，那一笑让金瑶飞直接愣住，心中直呼见鬼了――不对，他是真的见到鬼了，打从师妹二十五岁起，他就从没见她笑过！ 然而笑容只是一瞬，下一刻林雪的剑已重新抬了起来，冷冽地压在金瑶飞的颈侧。 金瑶飞整个人都不好了：“卧槽你有完没完了！你到底要我怎样，我走，我现在就走不行吗？！” “用忘魂咒消除掉和这里有关的所以记忆，否则，我不介意帮你。” “忘魂咒？！”金瑶飞捂着胸口，极为受伤地道：“师妹，我没想到这么多年，我在你心里就连这点信誉都没有，你实在是让我太伤心了……” “三” “喂喂喂你别一言不合就倒数啊！很吓人的知道吗？” “二” “我靠，我就不忘，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一” “我错了！” 小命要紧。 红抬起小脸来，好奇地望着这两个鬼，这里的鬼好像和她之前见过的都不一样？ 就在金瑶飞扭扭捏捏地要对自己用忘魂咒的时，冰窟之中突然响起低沉的话音：“阿雪，瑶飞，你们给我出来！” 林雪淡淡地瞥向金瑶飞：“信誉？” 金瑶飞讪讪地笑：“这……师父给我的玉佩从来没用过，我也不知道这么好用不是……” 林雪小心地从半月井中掬起一份阴气，再用剑气为手背上的红织出一个护罩，将阴气封在里面。 红在里面站起来跳了跳，很满意这个环境，冲着林雪娇憨地笑了笑，林雪同样回以一笑，抬起头，脸上又戴上惯常的冰冷，催动冰窟内的结界打开另一道门，从里面走了出去。 来到外面，李道人果然一脸寒霜地等在那里，还没来得及开口训斥，先听到一声宛若春莺初啼的“啊！”声，顺着声音看去，李道人这才注意到林雪手腕上的小人儿，此时正趴在剑气笼子上，睁大了眼睛看外面的一切，一张鬼脸都要挤平了，感受到他的目光，还回过头来冲他笑了笑，笑的没心没肺的。 李道人轻哼一声，脸更冷了，被这一下打了岔，也暂时收回了训斥的话，此时金瑶飞也跟在后面跳了出来，李道人随手一掌震碎了一片积雪，将那入口掩埋住，回身一言不发地往山前飞去。木仙记 第218章 协议 “混账！胡闹！胆大包天！” 玉剑峰主峰的厅堂里，李道人大步来回走着，一边气狠狠地大声训斥道：“长本事了啊？先前登龙会上用邪术把人家打地修为尽废，这次干脆给我摆出个往生之井来？你厉害啊，下次是不是干脆把这天澜山都搬到阴界去啊？” 狠狠发泄一通，回头看看下面面无表情，直挺挺跪着的林雪，又顿觉一阵无力，一时竟有一种心力交瘁之感，回头又把火力转移到旁边跪着的另一个徒弟身上：“还有你，发现了也不和我讲，和她合伙一起来骗我，自己找上去还被打了，你比你师妹还早入门几十年呢，还得靠着你师父我的宝贝救命，你说说，你这样我怎么把天池峰交给你！” 金瑶飞讪讪道：“师父您说的对，徒儿实在有愧您的教诲，要不……您换个人？” 李道人一脚踢上去：“滚蛋！去剑池闭关，悟不透剑心别给我出来！” 金瑶飞如蒙大赦，面上还是苦着脸，灰溜溜地跑了，结界封闭，厅堂之中只剩下李道人师徒两人……还有一只傻乐的鬼。 李道人阴沉着脸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两百年前我受宋竹的邀请去探索一座荒族遗迹，在那里遇到一口荒神遗留下来的能看到相熟之人前世今生的古井，我用那古井再见一见芸儿，却发现她并没有转世，而是被困在了阴界为奴，这才萌生了这个念头，这救死者还阳的秘术，也是从那里得来的，师父若想求证，可以去问宋竹。” 李道人也是气乐了：“我找他求证？他那小子还不是一心向着你！” “徒儿不会骗人，宋竹亦是端方君子，师父若不信，徒儿也无话可说。” 李道人：“……” 猛出了两口气，压下心中想要一巴掌把她拍死的冲动，李道人道：“我知道你一直对唐芸救你而死的事情感到愧疚，但远古巫术历经太久，效果如何谁也无法保证，你又如何知道你手中的这个鬼就是唐芸，不是随便哪个孤魂野鬼，为了这种事情，逆天道而为，值得吗？” 仿佛意识到了面前这个灰胡子老头儿在说自己，红发出“啊啊”的声音，很高兴的样子，林雪移向红的目光都柔和了：“她是的，我能感觉地到，她是为了我而来。” 随后转向李道人，平静地道：“况且徒儿不明白，阴与阳都是天道，为何修炼阳间灵气就是正，而我修习阴灵便是邪，自神魔之战以来，我正一宗再没有出过一位新的仙阶，难道不是因为矫枉过正了吗？就连师父你自己，不是也经常怀疑吗？” “你这是混淆概念，修炼阴灵和你私设往生之井焉能一样？” “只要心中无鬼，有何不一样？” 李道人哑然，他突然发现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徒弟，从没发现她也能如此能言善辩。 不过，大概是以前少有能让她动嘴不动手的人吧？ “如今正是敏感的时候，无论如何，把她送回去，再把那座往生之井拆了，这件事我就当从没发生过。” “不行，她还不能适应阳界的环境，必须经常回到阴界，不然迟早会魂飞魄散。” “那就让她回阴界，世间那么多枉死冤魂，个个都要回阳界安家，这世上岂不是要乱了套？” “师父。”林雪突然提高了一点声线：“这些年来徒儿已经两次冲击元婴失败，每一次失败时，都能看到芸儿在阴界流着血泪，向我求救，她已成了徒儿的心魔，两百年了好不容易我终于能把她救出来，师父若是执意要赶她走，那便连我一块儿赶走吧！” “你！”看着林雪挺直的脊背，坚毅的侧颜，李道人忽然觉得心力交瘁，沉默了良久，忽然一道传讯从主峰凌霄峰的方向飞来，徘徊在正厅的结界外面打转，李道人挥手将传讯放进来，略看了一眼，随后长叹道：“掌门师侄寻我有事，你在这里好好想想吧。” 李道人走了，厅堂中陷入了平静，半刻钟之后，林雪神色淡然地从地上站起来，走到正厅侧面悬挂的一副墨竹画旁，衣袖一扫，画作中的墨竹向两边散开露出一条小道，林雪抬步迈进画中的小径，墨竹在她身后合拢，遮掩住她的行踪。 画的里面是一处隐秘的空间，然而里面的东西却并不稀奇，只是一小片药园，一眼水井，还有一座简单的小木屋而已，林雪将手中的剑气圆球抬起来，在手中转了一个圈，强迫里面红将四处乱晃的目光暂时朝向自己，红依然亲切地冲她笑了笑，林雪的眼中却不再有温柔：“你是谁？” 红的眼睛一亮，从刚才起她就发现，这里的“鬼”说的话和其它地方的鬼说的话不太一样，而奇怪的是，她好像对这种语言更熟悉一些，这证明了她的猜测，这里果然就是她的家乡！ 而这个问题她听懂了，这还是第一次有“鬼”问她是谁，其它的鬼从来不问名字的，红认真地用鬼语回到道：“红！” 林雪自然是听不懂这不太标准的鬼语的，她轻摇头道：“也对，问你这些做什么，只要订下鬼契就什么都知道了。” 用剑气刺破指尖，逼出一滴精血在剑气笼子上，林雪法诀催动，精血在笼子上分散成一缕缕，再逐渐变形成四个诡异的腥红血字，渗进剑气笼中，向着红挤压过去。 血字逼过来，红愣了一下，从那血字中感到不安啊气息，下意识想要躲闪，但笼子太小了，又能躲到哪里去？很快被血字印在身上，意识逐渐变得迷蒙，在红看不见的情况下，四个血字正渗透进她的体内，就要在中心合拢。 存放在灵魂深处的记忆碎片不断流出，变淡，察觉到这一点，红忽然感到一种莫大的恐惧，从迷蒙中惊醒过来。 而看在林雪的眼中，就是这只女鬼的体内突然闪出一道金光，几个模糊的符文在金光中一闪而过，那四个血字被瞬间融化在金光里蒸发干净，林雪脑中一阵抽痛，忍着痛意再看笼子里，那脸上有红花的女鬼同样露出痛苦之色，抱着头不停在剑气笼中打滚，发出一声声呻吟，极为难耐的样子。 林雪的打量女鬼的目光变的深邃起来，她钓到的这只开门鬼，好像也不一般呢。 此时的红脑中很多记忆纷纭闪现着，林雪意图收服的举动，反而成了催化剂，让那些尘封许久的记忆全部涌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红终于将所有那些记忆碎片都安抚了下去，她从剑气笼里站了起来，第一眼就看到那个将自己带回这里的女子，随后用字正腔圆的通用语问她：“你是谁？” 林雪的目光闪了闪，道：“我是林雪，你又是谁？” “我是红。”红道，说完突然又有些迷茫：“但我好像又不是红，或者曾经不是红……我死了吗？” 林雪看着她不说话，答案不言而喻，红自嘲道：“看来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呢，是你把我带回了阳界……你是魔修？” “为什么这么想？” “我好想记得，只有魔修会养鬼，可是我明明已经到了阴界了……你要我为你做什么，杀人吗？” “你只要知道我是林雪就好，先说说看，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红也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她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因为智慧增长的缘故，甚至更清晰了，她将在阴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林雪听。 听到红的解释，林雪终于知道了为何她的往生之井百多年了才有回应，原来阴界并非她想象的那样一片荒芜，那里的鬼也有自己的文明，很多智慧不下于阳界的人类，更可笑的是她的阴阳令居然被其中一个恶鬼当成诱饵，吸引其它的鬼上门。 要知道打通一座往生之井并非光靠阳界的力量就能完成的事，她最多只能送一根吊钩下去，上面挂着阳界的灵气作为饵，寄希望于有一个鬼吞下鱼饵主动上来，这才能打通一条窄小的通路，而她投出的那只饵被井底恶鬼藏私了多年，自然无法实现原来的目的。 说来还要感谢这个有些奇怪的鬼。 “红是吗？你可愿意为我做事。” “你很强，我不能拒绝你。”红道：“可是如果你能帮我找到复活的办法的话，我会很愿意帮你，我保证，那会是不同的。” “你很自信。” “记忆告诉我，我应该是自信的。” “好，我答应你，只要为我服务一百年，我就为你找一个适合的身子让你复活，而若是你敢背叛我，你应该清楚代价。” “我答应你。”红道：“那么第一件任务是什么呢？” “现在还不急，过段时间我会告诉你。”林雪道：“这些天你需要装成你最开始的那个样子，能做到吗？” “没问题。”红微笑道：“记忆告诉我，我是个很好的演员。” …… 林雪从未想过一个只有鬼将等级的鬼能够这么的……妖孽。 原谅她只能想到这个词，但这是红给她的最真实的印象，如果说短时间内学会说话还能用记忆复苏来解释的话，那么红对剑道的天分则有些匪夷所思了。 因为要装出亲近的样子，所以林雪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贴身带着红，包括每日练剑悟剑的时候，每当这时红都会看得极为入迷，要知道剑气至刚，凡是鬼类往往都是抗拒惧怕的。 甚至于红还时常能发表一些见解，这些见解往往与正一宗的剑道大相径庭，常人听到恐怕会嗤笑，但林雪不会，她能察觉出这些见解与众不同的高妙之处，更为神奇的是这些见解隐隐与她的剑道相合，精研下来，居然有豁然开朗之感，打开了一道新的大门。 而在扮演唐芸一事上，红也如她所说的那样演技卓绝，虽然能见到她的除了自己也只有金瑶飞和李道人两个，但无论是哪一个都再没有怀疑她是不是唐芸，因为她扮地太像了，模糊的长相如今也逐渐定格成唐芸的样子，甚至连林雪自己也有时会怀疑，是否真的是芸儿感到了自己的召唤，从阴界回来帮助自己的。 不管别人怎么想，至少红在阳界的日子是无比开心的，虽然阳界没有那些食物――林雪有提供阴气给自己，但那些阴气干巴巴的，她懒怠吃。 但是阳界有红花绿叶，有热辣辣的太阳和暖洋洋的月亮，还有林雪舞剑给自己看，在这些东西的提醒之下，记忆每天都在复苏着，虽然她还是想不起来自己曾经是谁，但作为红，日子过得还不赖。 林雪不会一直让红安逸下去，一个月后，李道人受命外出，红也被林雪送回了阴界。 阴界，红消失的那座枯井中，空间一阵抽搐，如同有人打了个嗝，红从里面跳了出来，扬起头，就见到井口处趴着一只硕大的蛙脸，占据了大半个井口，正弯着嘴笑眯眯地往下看。 “别吃我呱，呱有话对你说呱。” 红歪歪头，失望的发现她没有如学会通用语那样一瞬间顿悟了鬼语，不过前半句她还是听懂了的。 “不……吃”这只蛙脸鬼太弱了，红从井下跳了上来，她想到了一个好办法，用肢体语言，点了点自己的嘴和耳朵，摆了摆手。 “听不见呱？不对，你刚才回答呱了，呱知道了，你是文盲鬼呱？” 红听不懂，还在比划着，大脸鬼蛙舔舔嘴唇，笑的更大了，一边说一边做着手势：“跟呱走，呱认识很多鬼，都能帮你的呱。” 于是乎红又轻易地被一个鬼拐走了，跟在呱身后穿街过巷，红很快觉出差异来，上一次走在这里，所有的鬼都有意无意地注意着她，当她是个异类，却没有鬼再瞩目于她，只当她是路过的芸芸众生之一，也只有几个色鬼注意到她异于常鬼的美貌而已。 和呱一路聊着，半是说半是比划，红居然也学会了几句鬼语，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使用纯熟，走了半日，终于走到一座歪歪扭扭的老木屋前，呱高兴地往里喊道：“到了呱，快来见新伙伴呱！”木仙记 第219章 黑房子 油腻陈旧的大门豁然洞开，里面如同经历过一场大火一样，到处都是杂乱的废墟和焦黑的痕迹，空荡荡的毫无声息。 红跟在大脸蛙的身后走进废屋，大门在身后重重地关上，随后从废物堆的角落里传来一个女声：“哎呦，是个可爱的小妹妹呢！” 红睁大眼睛看向那个角落，她对其它的鬼感应一向是很灵敏的，但是却没有发现这废屋里面有其它的鬼存在。 紧接着，废屋中的气氛开始变化了，如同拉开了帘子，许多鬼的气息从废屋的各个角落里出现，那些地方渗出来一缕缕白气，一个个形态各异的鬼怪从里面飞出来，有人形，也有花鸟兽的形态，粗粗数来足有将近百个。 鬼一多了，废屋里面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一大堆鬼围着中心的红叽叽喳喳地打量议论着，红丝毫不害羞地迎着那些目光回看过去，龇了龇牙，成功将一只靠近过来小鬼头吓得狼狈逃回去，随后和满堂的鬼一起冲着那胆小鬼嬉笑起来，居然毫无违和感地融入了进去。 乱糟糟了一阵，面向二楼的楼梯口方向，群鬼向两边分开，从台阶上飘下一只穿着宽松的黄袍的胖胖女鬼来，她的脖子上长着两颗头，此时共同露出慈祥地笑意，张开手臂向着红拥抱过来。 红眨了眨眼睛，这只鬼给她的感觉很强，虽然不如那位熬汤的老婆婆，但也至少是鬼王一级别的鬼，这么多的鬼，再加上一只鬼王，想要吃自己的话，自己这点小斤两根本不够他们分的，因而也就坦然地被那胖女鬼抱进了怀里，女鬼发出声音，原来她就是最开始说话的那个鬼。 “哎呦呦，这是个小可人儿，乖死姥姥了，姥姥就叫你小红吧，好不好听？” 红听得云里雾里，但那个“红”字她听懂了，于是重复着道：“我……是，红。” “咯咯咯，真乖！”旁女鬼老怀大慰，拍着红的背，两颗头笑的合不拢嘴，扬起头来道：“都听好了，以后小红就是咱们黑房子的小四儿，你们要是敢欺负她，不听她的话，姥姥我可不依！” 群鬼胡乱应是，红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这座鬼屋的第四当家，一双眼不断在鬼屋里面飘着，想要找出刚刚这些鬼都是怎么躲藏进去的。 记得阳界那边有种叫阵法的东西，仔细看来，这座鬼屋的摆放也有点门道呢。 正想着，胖女鬼突然揽住她，从地上跳到空中，高喊了什么，群鬼兴奋地应和，随后屋门打开，由胖女鬼带头，浩浩荡荡地从鬼屋里面鱼贯冲了出去。 街上的鬼见到这一大队鬼出来，立刻惊恐地四处躲避，胖女鬼咯咯长笑着，领着队伍在鸡飞狗跳的大街上回旋了一圈，钻进一条街角一个凹陷下去的圆井里面。 圆井下面是一条与街道平行的宽阔圆形地道，一群鬼在地道中呼啸而过，沿着曲折的地道七扭八拐，不断向着地道的深处进发，红默默回忆着鬼城的布局，鬼屋所在的是西城的边缘处，而现在的他们快要到了南城的中心了。 拐过一个转角处，一个瘦小的鬼突然出现在队伍前面，见到来势汹汹的鬼屋群鬼尖叫了一声，转头没命地跑，胖女怪嘎嘎怪笑着冲上去，两张嘴陡然张成脸盆大，一左一右将那小鬼撕成两半吞了下去，还分出一只胳膊来给红。 红撇过头表示拒绝，胖女鬼也不在意，前方的通道陡然放宽，出现一个直径十余丈的巨大竖井，从竖井下传来哗哗的水流声，众鬼呼啸向下冲去，很快一阵不下于他们这边的鬼哭鬼叫从下方滚滚而来，另一大群鬼在一个身形高大的牛头鬼的带领下迎面冲过来，两群鬼不做任何的交流，直接向着对方冲了上去！ 自来阴界以来，红从没见过如此的多的鬼在一起乱战，场面一时混乱到极点，暂时没有鬼来找她，她就在旁边津津有味地看着，仔细看就会发现，两边并非纯然乱战，看似一团乱麻，实际隐隐成一种阵势，让他们两方的气势都比一般的孤魂野鬼要强地多，同一阵营的鬼之间，彼此还不时出现精妙的配合。 看出了红的存在有些突兀，一只足有红三个大的盔甲鬼猛地推开他的对手，向着红扑过来。 胖女鬼分神注意到这里，立即就要援护过来，却看见红闪电般冲上去，闪过盔甲鬼合拥过来的双臂，跳上他的肩头，两腿盘住盔甲鬼的头，双手抠住盔甲鬼的下巴一用力，直接将盔甲鬼的头颅从身体上摘了下来。 随后十分嫌弃地将那颗硕大的头颅随手扔到一边，一脚蹬开盔甲鬼身体，失去方向感大鬼落在对方的阵营里面，胡乱扑抓着，在对方阵型里面引起一阵混乱。 胖女鬼老怀大慰，嘎嘎笑了两声，又和那牛头鬼缠斗在了一起。 一场乱战之后，仓促应战的牛头鬼一伙被打地溃不成军，纷纷败逃，分散逃进各个地道的深处，胖女鬼一群也不追赶，由胖女鬼出手，吐出一团团丝线将来不及逃走的敌方鬼捆好，而其它群鬼已经冲到竖井下方，从水中捞出一团团暗紫色的晶体。 红也抠了一块儿西瓜大小的晶体出来，这些晶体里面蕴含着浓郁至极的阴气，她掰了一块儿，发现居然能吃，比林雪给她的那些干巴巴的阴气好吃地多，于是就吃糖豆似地一块儿一块儿掰着吃了起来。 众鬼将这片区域洗劫完毕，带着一大堆战利品，吵吵嚷嚷地从地道下返了回去，红由一只驼背壮鬼驮着，坐在他后背上抱着一块晶体大嚼特嚼，俨然已和众鬼亲如一家。 回到鬼屋中，众鬼立即开始了宴会狂欢，被围在中心的红此时也大约猜到，刚才那一场乱战是为了迎接她加入而举行的庆祝活动，因而也就陪着众鬼玩了起来。 玩了一会儿，红觉得无味，就从狂欢的鬼潮当中退了出来，抓来几个落单的鬼教她鬼语，比划了一阵，几个鬼很快明白过来，鬼屋新晋四当家说话，一众小鬼自是没有不从的，于是各逞手段来教红说话。 狂欢了持续了约有三个时辰，胖女鬼将众鬼驱赶散，于是大多数的鬼又各自回到藏身的地方，整个鬼屋很快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阁楼里不是传来的咿呀学话声。 于是乎红就这样奇妙地安顿了下来，融入到鬼城的日常生活里，在鬼屋众鬼的努力下，红的鬼语越来越溜，逐渐能和这里的鬼交流起来，她才知道这座鬼城叫做幽台，是十殿阎罗当中秦广王治下的领地。 幽台城是整个秦广王统治范围的中心，这片疆土内所有的忘川河――也就是红走过的那条黑水河都汇聚在这里，里面承载着无数从阳界而来的幽魂，最终在那座往生之井当中被送回到阳界。 而那些被忘川河冲刷出来的幽魂们，在经过互相吞噬变成鬼修之后，许多也会来到这里，鬼修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愿意还阳的鬼可以直接跳进忘川河，转生到阳界，代价是放弃之前的一切从新开始，而不愿意放弃一切的鬼们，就成了幽台成的住民们。 幽台城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外来的新鬼进城，必须要自己在城里活过三天，才算是被幽台城接受的居民，这项成就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大多数从外漂游过来的鬼魂都是一身的凶性，一进了城就会胡乱扑咬，然后马上就会被阎王的鬼兵抓住，强行送去地狱中惩罚，最后洗去记忆转生。 就算是能控制自己的，也会如红那样，被城里经验丰富的老鬼们不知骗到那个阴私的角落里，随后吃掉，所以能够在城里活上三天的鬼，不是智慧和实力都一流的鬼中佼佼者，就是运气大好的鬼，这两种才有资格成为这幽台城的鬼民。 而每当有这样撑过了三天的新来者出现，马上就会受到城中各个大小帮派势力的招揽，譬如姥姥（胖女鬼的名字）的黑房子就是西城这边的一霸，听说上面还能和阎王府上的一位高层搭上关系，背景深厚，红在这里完全可以吃香喝辣。 那种掠夺来的黑色晶石则是阴界的特产，名为暗晶，只在一些阴气极为浓郁的特殊环境下产出，因为几乎所有的鬼都用得上这种暗晶，所以可以作为阴界的通用货币，在幽台城中买卖一些鬼修用得到的东西。 与黑房子的一伙鬼混熟的同时，红也没忘记林雪交给她的任务。 她如今也大致明白林雪这座往生之井的原理，她是为林雪打通这道往生之井的第一个钻头，同时也是这座小型的往生之井，在阴界的进出口，林雪让自己做的就是帮她从阴界收集尽可能多的鬼魂到阳界，至于林雪用这些鬼魂要做什么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作为黑房子的四当家，红想要弄两只鬼魂来实验还是很容易的，上次与牛头帮的火拼当中抓来俘虏就成了第一批实验品，成功把他们送过去之后，红对这座往生之井用法也明了了。 将鬼魂送到阳界几乎不需要使用自己的能量，林雪架设在那边的阵法就可以代劳，唯一的问题是她不能让阎王的人知道她体内藏有这个“违禁品”，而且她也不能吸进去比自己强的鬼。 如此在幽台城中搜罗鬼魂就有些不妥了，虽然黑房子其它帮派火拼时也时常能弄回来俘虏（存粮），但那是公共的财产，所以红只能选择去野外。 半个月后，红的鬼语学地差不多了，此时的她说话做事，完全和一个在幽台城中混迹了几百年的老鬼没什么区别，于是红找姥姥请了个假，决定出城了。 出城之前需要先买个代步的工具，不然靠她自己飘荡实在太慢，幽台城中设有车马市，这日一早红便让大脸蛙领了自己去。 车马市中所卖的也都是鬼，鬼也是分三六九等的，阴界的丛林法则比起阳界还要残酷直白地多，这些鬼都是幽台城的鬼修从阴界各地搜罗来的苗子，着重培养速度，比起一般同等阶级的鬼速度快许多倍，但除此之外的战斗力就不敢恭维了。 红是鬼将，以她的实力和财力最多只能买到鬼将级别的坐骑，用的还是从黑房子的公款里借出来的暗晶。 车马市里贩卖的坐骑鬼种类很多，诸如鬼车，鬼鸟，鬼马，搬山鬼等等，红中意的是鬼车，这种鬼车通常是用的人类的鬼魂培养起来，用特殊的手法，最终培养成马车的形状，鬼车自身会走，速度并不比其它的坐骑鬼慢太多，而且上面还可以套上另外的坐骑鬼，让速度更快。 鬼车不便宜，和鬼讲价也是一门学问，红挑挑拣拣，最终选中了一个小型的朱红鬼车，一番口水对决下来，用掉了八成的钱款，终于买下了这只鬼车，但也没有暗晶买其它的坐骑鬼了。 其实相同的暗晶若是买其它的坐骑鬼的话未必不能买到速度更快的，但是鬼车有个特殊的特性，它上面自带一份很大的储物空间，可以容纳下许多鬼，红可以将捕猎到的鬼魂先存放在车上，再慢慢送回阳界。 车是敞开的，头顶罩了一个伞形的盖子，有串串珠帘从上面垂下来，既遮挡了外面的视线，又不影响里面的人看向外面。 提了车，红和大脸呱当即便满心期待地坐上鬼车，鬼车的车头处浮出来一个面目僵化的鬼魂，半身在车外面，腰部以下还连在车上，他旋转过身向车上的红和呱鞠了一躬，随后抓起缰绳，车轮转动，开始向外缓缓行进。 刚走到车马市的门口，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红跪在车座上回头望去，远远只见一匹浑身纯黑的鬼马埋着头从远处横冲直撞过来，鬼马的力气大地惊鬼，任凭身上死死抱着三个大力鬼，身后还拖着一只鬼车，依旧健步如飞，马蹄所到之处无不鬼仰马翻。 红看热闹之余不禁有些可惜，若是能把这只鬼马也买下来，她旅行的速度至少能增加五成，可是无论怎么看她的暗晶都不足以买下这只神俊的鬼马了。木仙记 第220章 相逢 羡慕无用，红干脆转过了身去，鬼车走得极稳，珠帘轻晃，渐渐已走出拥挤的车马市，回到鬼街上，红突然感到失去了什么，心里空落落地，却又想不起来为何会这般。 背后响起一声声嘶力竭的长嘶，红蓦地回首，那匹黑色的鬼马被十几只鬼按在了地上，四蹄被紧紧捆住，一条长长的脖子还抗争地向上扬着，红宝石似的眼睛越过重重的鬼影，和红对视。 那一刻，红突然怔住了，记忆如潮水翻上，朦胧中她听见有一个严肃的女声对她说：“你入思过洞十年，它便等了你十年，你要好好待它。” “呱，我想再借一点暗晶，可以吗？” “不行了呱，暗晶都被姥姥偷吃掉了呱，这是最后一点了呱。” “那我要是把它抢出来呢？” “只要不被抓到，就没问题的呱。” 红微笑，脸上的花纹也更加红艳，鬼车停在了街上，她打开珠帘，身如白虹，穿梭过鬼巷，身上所剩的最后几十块暗晶在她的手中融化，重组，变成一只暗紫的水晶长剑，向着压在鬼马身上的众鬼，一剑斩落！ 暗晶变为的长剑在空中蒸发成剑气，半月形的巨大剑气斩，将阻挡在面前的一切鬼怪撕碎，那一瞬间的恐怖威压，竟恍若鬼王降临！ 剑光在即将接触到鬼马的时候向两边分开，把所有抓在鬼马身上的鬼搅碎，只剩下几只手脚还紧紧抓在鬼马的身上，鬼马兴奋地长嘶一声，从地上弹起来，一跃数十丈，重重落那辆朱红的鬼车之前，明明是轻盈的鬼马，落地时却有金戈铁马的沉重。 鬼车将缰绳套上鬼马的前胸，一个白影飞回到珠帘内，鬼马四蹄敲地，鬼车四轮如风，向前猛冲了出去！ 身后十余只鬼在追赶，红好整以暇地翘腿斜座在车座上，一手托着腮看着鬼车前面奔驰的战马，越看越是满意，她一只盯着它，默默回忆着和这皮鬼马有关的点点滴滴，她知道可以放心地将剩下的事交给它，后面那些鬼追不上他们的。 车马市临近东城的边缘，鬼马在大街上转了个弯，索性直接从东城出城，奔驰在旷野上，良久之后，红终于从追忆中醒过神来，她望了望还锲而不舍地追在后面的七八个鬼，叫鬼马稍停一下，自己下车向后方飘去。 少顷之后，红重新飘回车上，丢给大脸蛙一大袋暗晶：“这是还你的暗晶，用不用我送你回去？” 大脸蛙抱着暗晶跳下车，笑的合不拢嘴：“不用了呱，呱能回去的呱。” “我会和姥姥说的，别偷吃哦！” “不敢呱，不敢呱！” 红轻笑着掩上珠帘，车马启动，卷起一阵风烟，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 阴界除了十殿阎罗统治的鬼城，更多更广大的区域，都是毫无秩序可言的野地，强大的鬼类占地为王，各自拥有一片领地，豢养着许多的手下，彼此用暴力和阴谋相互争斗着，这才是这片大地的常态。 小孤山就是这样一座领地，它卡在幽台城东面的一道狭窄的山口中间，由几位鬼将级别的鬼，率领着数百鬼卒，小孤山的头领是个很有头脑的鬼，他们牢牢卡住这里，拦截着被幽台城的气息所吸引，想要通过这里的鬼魂野鬼们，将他们变为自己的喽啰和储备粮。 小孤山的生意已经安然运转了几百年，幽台城才不会管他们，而这些鬼也十分熟悉这里，每当有强大无法应付的鬼经过时他们就会躲得无影无踪，等到弱小的猎物落进来再蜂拥而上。 然而这一天，有一辆雄壮的鬼马拉着小巧的朱红鬼车从幽台的方向而来，鬼车开进了小孤山，两天之后，鬼车从小孤山的另一面开了出来，此时的小孤山中已找不到那支盘踞多年的贼匪。 但是还是有几只鬼借着对地形的熟悉从小孤山逃了出去，它们目睹了那乘着红车的白色幽影，从此小孤山往东的广大区域里，阴界鬼修之间流传着一个恐怖的传闻，有一辆黑马拉着的红色鬼车，上面坐着一位永远填不饱肚子的大胃鬼，只要这辆鬼车经过的地方就会形成一片真空的地带，因为所有的鬼都会被他吞进肚子里，一点渣子都不剩。 红对这种传言很是委屈，这段时间以来，真正进了她肚子里的鬼加起来也不过十几只，剩下的近千只鬼则全部被送进她体内那个无底洞当中，进了林雪的嘴巴里，虽没有亲眼看见林雪是怎么处理那些鬼的，但在红的心中，林雪才是那个吃不饱的大胃鬼。 阴界的鬼太多了，而且不像幽冥宗的幽冥湖中那些低级的幽魂，能被红看得上眼的，至少也是鬼卒等级的鬼，如此轻易地获得这么多高质量的鬼，足以让任何一个元婴以上的魔修红了眼睛。 三年之后，在送了近三千个鬼到阳界之后，红终于发现藏在她体内的那个无底洞关闭了，再也送不进鬼魂进去。 不知道林雪那边出了什么事，还不知道要多久林雪才会再和自己联络，红也不打算干等着，正好最近的风声紧了，附近的几个鬼王联合起来搜捕她，想要捉鬼也没有以前那么好下手，红干脆驱车返回幽台城，一是回去看看，二是将来再需要她抓鬼，她也好换个方向来抓。 这三年里，红收鬼之余，也抢了不少的暗晶，一边吞噬强大的鬼怪，一边依靠暗晶修炼，力量增长的飞快，对鬼道的感悟也在不断增长着，也渐渐感到鬼修之路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只靠着吞噬的话，最开始修为涨的是很快，但到了后面就会变得力不从心。 红隐隐感到现在的自己修行已经抵达了一个瓶颈，不知道再往何处前进，这次回幽台，也不乏寻找进阶方式的意思。 回程的路比来时要快得多，三年后的幽台城依旧是那个有条不紊的样子，回到黑房子，姥姥对她的归来很是欢迎，然而红却稍有些失望，因为姥姥对如何晋升为鬼王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又或者每一个鬼王都不希望和他的下属分享这些心得。 而阴界的知识传承并非没有，却全部都掌握在阎王的手中，据说幽台城的主人秦广王有一座宝库，里面储存着阴阳两界所有的知识，但这些从不会给他们这些外鬼使用，幽台城中的鬼修几乎都是自行摸索着修炼的。 而想要获得阎王的知识，只能加入阎王的阎府，不说阎府的甄别标准有多高，只凭红如今怀着的这座违禁的往生之井，就决定了她不可能加入到阎府当中。 进阶之路受挫，想着幽台毕竟是阎王脚下，机会多一些，红便暂时留在了幽台城中，每日在幽台城中游荡，时常跟着黑房子的一伙鬼与幽台城的其它帮派打群架、抢地盘，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这样过了两年，期间林雪也重开过往生之门几次，都是唤红出去，装作那个叫芸儿的女子卖萌的，往往短暂的几个时辰之后也就将她放回来了，未曾再说过收集鬼魂的事情。 这一日红正领着一群鬼小弟们与隔壁帮派火拼，忽然又感到林雪在呼唤她过去，当即不再划水，冲上去三下五除二将对方小头目干掉，敌方果然溃逃，红随口吩咐身边的小五儿主持收拾残局，自己找了处地下角落传送了过去。 从阳界出来，红马上注意到这一次不再是熟悉的玉剑峰，林雪此时正御剑在高空飞行，身下是壮丽的山峦河流，不由由衷地叹了声：“真漂亮！” 林雪淡淡瞥了一眼身边的女鬼，见她身上还沾着别的鬼的“血”，便道：“我要留你在这边待几年，把那边的事收拾好。” 用的是命令的语气呢。 红好脾气地道：“好啊，等我回去和姥姥请个假，就过来陪你。” “速去速回。” “知道了。”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脚下那飞逝的白头山川，红传送了回去，与姥姥请过假，将鬼车寄存在黑房子留给大家共用，自己带了相逢回来——相逢是红为鬼马起的名字。 再出现的时候，林雪已经不在天上飞，入目是一片皑皑的冰川雪原，在她们的身下是一座建立在雪原上的城镇，整座城镇都几乎用冰晶建成，此时的她们正站在城中最高的一座冰塔上面。 红无意中想到，林雪也是个喜欢站在高处的人。 奇怪，为什要用也呢？ 林雪对突然出现在红身边的鬼马没什么意外，她将一封玉简交给红，红如今还是能使用这种玉简的，玉简里面记录的是一套阵法，一套催动鬼魂为自己作战的阵法。 “你送过来的那些鬼都在我这里，等会儿我送你去他们那儿，今后这套阵法就由你来主持，有什么不懂的，趁现在问我。” 红不答言，默默的在心中参演着，一人一鬼静默地立在冰塔上，偶尔红开口问林雪几个问题，林雪都会简练地解答了，半个时辰后，红将玉简还给林雪道：“差不多了，不过关于这套阵法我有些想法，如果你允许的话，我可以帮你改进它。” 若是别的鬼说出这种话，林雪必然不会理睬，但说话的这个鬼是红…… “按照你想的做。” 红方要笑，突然心有所感，东方青白色的天空上，一抹火红的剑光向这里奔来，那火焰让她很熟悉。 “没有问题便去吧。”林雪道。 红微微低下头，应了声：“是。”随后感到身边传来一股吸力，她被吸进林雪的袖中，被吸进去之前的最后一刻，红看到那剑上是一个男人，那男人此时的目光也正看过来，目光中写满了担忧，随后便眼前一黑。 “你开始养鬼了？”落在冰塔之巅，宋竹皱眉道。 “你很意外？” 宋竹怅然摇头，并不意外，他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但真的见到了还是不同的。 “只是有些感慨，最近明心的变化也很大，简直像变了一个人，我在想，我们再也不回不到当年的模样了。” “她？是什么样的变化。” 宋竹认真的想了想，突然上下仔细地扫量着林雪，直到林雪开始有些不耐烦，才道“你之前有没有发现，其实你们两个有很多相像的地方。” “没有，还有，不要再让我看到你露出那种表情，我会杀了你。”林雪冷冷说道，随后跳下冰塔，宋竹在后面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重新跟了上去。 …… 红自不知道她刚刚错过了很重要的一场谈话，此时她在整顿着林雪交给她的手下们，林雪的袖子里有一个很大的空间，可以将数千鬼魂都安放在这里，也丝毫不会显得拥挤。 这些鬼魂基本上都是红亲自抓来的，再加上他们被红订上了契约，红想要管服他们不费吹灰之力。 红所说的改进，是她根据阴界鬼修的战斗方法做的修改，红给她的阵法无疑是阳界人所创，用来驭使那些从阳界养大的鬼没问题，但对上直接从阴界抓来的鬼，却还有提升的空间。 红知道林雪不会让他们一直待在这儿，果然，在林雪的袖里乾坤中磨合了两个月之后，林雪就呼唤她出来，再出现的时候，看起来像是在一片冰川之下，一座修士遗留下来的遗迹当中，那个用火红仙剑的男子也在，此时正与一只六臂雪猿战激烈地在一起。 “练得如何了？” “还差点意思，纸上谈兵，缺少实战还是不行呢。” “那便去吧。” 红促狭地笑着，飘到林雪面前道：“要我们帮哪一个？” 见林雪神色越来越冷，红不再逗她，领着数千鬼卒鬼将倾巢而出。 这一战十分顺利，六臂雪猿虽然钢筋铁骨，但对鬼类却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宋竹绊住了雪猿，一群鬼一拥而上，很快将雪猿吸尽了阳气，变成一具完整的干尸。 红带着一群鬼回到林雪袖中，林雪上前挖开雪猿的尸体，将它的内丹和两只眼球取走，回头却看见宋竹一直在盯着她的袖子。 “看不惯了？” “没有。”宋竹道：“只是觉得刚才那匹马，有些眼熟。”木仙记 第221章 苏醒 林雪原本是要将红再叫出来看一看的，却被宋竹的下一句话打消了念头，他说：“明心以前也有一匹这样的马。” 呵呵。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雪依旧时常唤红出来助战，除了磨炼群鬼的配合之外，也在磨炼自己和鬼阵的契合程度，红是有清晰的感知的，虽然她是整个鬼阵的实际指挥，但指望着靠这些鬼反噬林雪，暂时来说是不可能的。 从有限的几次出来时的情景看来，他们似乎正在不断深入某个古代王国的遗迹，遗迹中危险重重，红的鬼阵常被用来做一些试探、掩护、断后等等的脏活累活儿，半个月下来消耗地飞快，已经去了三分之一，然而剩下的鬼却在战斗的洗礼当中变得更加精悍，近来的死亡率明显下降。 红也时常会带头冲在前面，虽然作为指挥她不需要冒这种险，但和阳界的生物拼杀，会给她一种不一样的真实感。 而且从这些生物身上吸食过来的阳气，对她也有好处，直接从环境中吸收的阳界灵气太过炽烈，经过生物体内的转化的阳气却能被鬼所吸收，红一直停滞的修为，居然又在缓慢增长了。 林雪说这就是阴阳平衡的道理，即便是阴界的鬼类也要遵从。 进入遗迹一个月后，林雪和那个男人从遗迹的中心取走了一枚冰玉盘，为了摆脱最后的守护者，那个巨大的荒之灵的追击，红的鬼阵损失近半，艰难逃脱出来之后，红便被发配到阴界为林雪“征兵”。 这一次红从西城出发，有了经验之后，红更知道哪里才能找到最多最高质量的鬼，知道如何避开那些鬼王，欺负弱小，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将损失的鬼补充上，甚至还扩充了三分之一的规模，一年后，红回到阳界，依然是在那座冰城，林雪告诉她，她要闭关了。 林雪十分重视这次闭关，设置了三道防线，其中第二道是在林雪闭关的一座冰山之内，整个冰山都被改造成一座危险重重的迷宫，而红和她的鬼阵大军只是其中的布置之一，负责监视整个冰城区域和冰山迷宫的防守。 冰城中的人似乎都奉林雪为主，林雪闭关后城中外松内紧，组成了第一道防线。 而那第三道防线，便是林雪闭关的冰宫核心了，主持那里的人就是一直陪着林雪的那个男人。 安排好一切之后，林雪封闭了整座冰山，红也被封在了里面，直到林雪出关时才能出来。 虽是如此，红也并不会无聊，她的鬼魂手下们遍布整个冰城区域，在林雪的秘术维持下，所有鬼魂的视野都能够与红共享，她可以借由他们观察外面的大千世界，无聊时还可以指挥几只鬼魂，吓一吓城中的小孩儿们。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这一天，红照常坐在冰山的阵法总枢冰室里面，整理她之前的记忆碎片，墙角出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响声打断了红的回忆，她找到发出响声的冰壁处，发现这里正是朝向冰山内部的冰壁，冰壁的对面便是核心的冰宫。 咚地一声脆响，冰墙上被凿出了一个小孔，一个尖头从小孔里戳出来，又锁了回去，冰屑从小孔里面簌簌吹出来，红将眼睛凑上去，正对上堵在对面洞口的一直眼睛。 “你要背着林雪和我偷情？” 小孔对面的宋竹打了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光滑的冰面上，如此行径更坚定了红的猜测，她不屑道：“别以为我没发现你一直偷偷盯着我看，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背叛林雪的，而且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宋竹不禁乐了，他从没遇见过这么有意思的鬼，他道：“你对阿雪倒是挺忠心的。” “做鬼最重要的是诚信。”红昂首道，随后便要转身回去。 冰室里有控制冰山中阵法的枢纽，她要把冰壁封上。 然而红却忘了里面的人比她的权限更高，宋竹变为一股清风从小孔中飞出来，强忍笑意道：“红姑娘不要误会，宋竹只是想看一眼您的马，还望红姑娘看在我们共事的份上，不吝成全。” 红身体一僵，面色古怪地回头看宋竹，语重心长道：“它也不会喜欢你的。” 宋竹：“……” “咯咯咯，看你那傻样子，你不会真的喜欢相逢吧？！”红笑的花枝乱插，在空中飞来飞去，转了两圈才飞下来，从阴界召唤出相逢，拍拍它的脖子，向宋竹道：“看吧，只许看不许摸哦！” 宋竹站在原地一时没有动弹，而是看着红出神，红过去在他面前晃了晃胳膊：“傻了？” “没有。”宋竹回过神来，看向红的目光多了些探究，他道：“只是觉得红姑娘说话的样子特别像我一个朋友……以前的样子。” 红一下子认真了起来，她有些兴奋地问道：“你的朋友长的什么样子？她是什么时候死的？” “我的朋友还没死。” 红失落地噢了一声，她还以为这么巧能够遇到生前认识的人呢，这样她就能多想起来一些东西了。 而宋竹已经走到了相逢的身边，他一寸一寸地观察着黑马身上每一寸皮毛，心中越加不可思议，这居然真的是明心的那匹鬼马。 明心的鬼马，和一个和明心有些相似的鬼在一起，想让宋竹相信这完全是巧合，未免太牵强了一点，他试探着问道：“红姑娘是怎么得到这匹马的？” “那天我逛鬼市，它突然跳出来，我觉得我之前认识它，就把它从别的鬼手里抢了来。” 这行事风格……也很明心。 宋竹试探着道：“那你可认识我的那位朋友，她叫明心。” 明心吗…… 听到那两个字，红突然被偃住，她不断重复着那两个字，越是重复，意识中某根弦就跳动地越厉害，那些记忆碎片，见过的，还有她之前没见过的，一起都发了疯，在她的意识中狂乱地舞蹈着，相互撞击着。 红感到史无前例的迷茫和烦乱，她不停调整着气息，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无济于事，她无法抓住那些记忆，它们让她崩溃。 而在宋竹的眼中，红的魂体逐渐不稳定地晃动了起来，她的线条变得更加虚化，大块的阴气从她体表蒸发出来，散尽周遭的冰室里面。 微微皱了皱眉，宋竹祭出一方安魂铃送出去，正要施法帮红稳定魂体，从红的体内突然爆发出一道金光，将安魂铃弹飞了出去。 金光之中，一条符文做成的链条隐现，然而隔着红的魂体，宋竹看不清楚，红涣散出去的魂体在金光中全部收敛回来，组成身体线条越加清晰，宋竹屏住呼吸盯着红正在定型的脸，心中一个荒谬的念头不期然生出，随后无法抑制地越来越大。 那和明心相似的鼻子，眼睛，还有……宋竹突然皱起了眉，红的脸很快偏离了明心的样子，逐渐定型成另一张不熟悉的面孔，有些虚弱，眉梢带着浅浅忧思，苍白地惹人爱怜，配上那脸上不去的娇艳红花，有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病态美。 红缓缓睁开眼，晃了晃神道：“你就是宋竹？” “你想起来什么了？” “是有一些，我记得我陪着少主去幽冥宗寻找妖皇大人，结果遇到了正一宗的涂连岳，逃跑的时候……死掉了。”红说完捂住头，很难受的样子。 “你说的少主，是明心？” “是啊，少主是个很厉害的妖，我们都很敬重她。”红四十五度仰望斜上方，濡慕地道，随后想到什么似地焦急问道：“少主她现在怎么样了？可是受伤了？” “她很好，只是有些忙。”宋竹道 “太好了，太好了！”红拍着胸口道，随后眉开眼笑地向宋竹说：“还没介绍自己呢，我叫大姐，和少主是一起的，多谢你提起了少主的名字，我才能想起这些来。” 宋竹：“……大姐？” “哎呦，不用那么客气的。”红咯咯笑：“那都是生前的名字了，你现在还叫我红好了，着空麻烦你和少主说一声，我在这边挺好的，不用她挂念。” “那你刚才身上的金光……” “唉？有什么金光吗？林雪上次也说有来着，我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啦，说不定是我运气好吧？哈哈。”红说完靠近过来，凑到宋竹耳边悄悄道：“喂，我和少主生前认识的事你不要和林雪说啦，我听说她们有仇……再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妖死如灯灭，我还等着林雪帮我还阳呢！” “就这么说定了？”红冲着宋竹挤了挤眼睛。 宋竹已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 又拉着宋竹交谈了一会儿，红详细地问了她家少主的近况，作为交换又和他分享了她在阴界的见闻。 尬聊了半个时辰，终于送走了这尊大佛，红长出一口气，在空中一个翻身躺在一张冰床上，敲着腿，撇撇嘴，自言自语道：“切，连哪个是我都分不清，也好意思说是人家朋友。” …… 没错，在听到曾经的名字之后，红终于将那些杂乱的记忆给串了起来，虽然有些地方还稍有凌乱，但核心的脉络已经清晰，她是明心，被幽姬丢进了冥府之石里面，然后变成了现在这幅鬼样子。 红之所以要改换容貌骗宋竹，是因为宋竹和林雪走的太近了，她可还记得林雪当初是怎么追杀她的，还四处宣扬她是妖，弄得大唐的反妖人士一阵高潮。 现在她和那往生之井已经绑定住，暂时是逃脱不了林雪的手掌心了，若是让林雪知道自己就是明心，死了之后成了她手下的狗腿子，那画面太美，红都不敢想。 再说红也没骗宋竹，她说的话句句属实吗！ 随之而来的是思考，思考如今的她应该怎么做，记忆回笼之后，红对现在的自己有了更清楚的认识，她是鬼，但又和一般的鬼有区别，脸颊上的这朵花她再熟悉不过，和她原本背上的花纹极为相似，经过一段时间的推敲，几乎可以肯定是那支未开的骨朵，转移到了她的魂体上，并且盛开了。 这花纹就像如今的她的心脏，她的妖丹，里面储存了大量的灵力，剑气，甚至还有一簇青莲火，和小雨前辈给她的那颗牙。 这些东西储存在这里，红能感觉到，只要她愿意，就能靠着存储在花纹中的力量使用不输于生前水平的法术，只是如何补充掉消耗的能量目前还是未知。 而且虽然她已经没有了灵力回路，那八个符文却依然藏在她的灵魂深处，并且两次救了她，符文只有八个，在黄泉之间获得的第九个符文不翼而飞了，红不知道是在二号的身上，还是被上清幽姬中的哪个趁乱夺走了，只能祈祷着不是后者。 阴差阳错地落在死对头的手里，和人家签了一百年的卖身契，身处全世界间最不可能出来的必死之地阴界，却又给了她一点儿希望，找不到路，却又一定要找到一条路，红惆怅地躺在冰床上，伸了个懒腰，哈欠道：“死了还要这么累，愁啊！” 唯一让红开心的是，二号现在肯定比她更累！ 嗯，城东老吴家的小屁孩又半夜出来乱跑了，这次派哪个鬼去吓他好呢？ 正认真的掰着手指，红突然从冰床上弹起来，神色变得凝重。 仰头看了看这座宏伟的冰宫，她就知道，把自己藏得这么严实，心里肯定有鬼。 凄厉的鬼哭响彻整个冰城，冰铃敲响，睡梦中的人们纷纷被惊醒，他们走上城墙看到狂送过来的风雪中，一个个冰雪打造的狰狞身影。 它们几乎与雪原同色，若不是此时正与几个黑影缠斗着，恐怕直到它们走到城下城里的人们才会发现它们。 “是雪魔，雪魔攻城了！” 萤石灯的光芒照亮了黑夜，冰雪的城墙从冻土地中一直拔高到数百丈的高空，整个冰城开始动员。 红将她的鬼魂斥候从第一线撤了回来，那里已经不需要他们，而她此时需要面对的是另一个棘手的对手，就在刚刚，有人进入了这座冰山。木仙记 第222章 沾光 进入冰山的人速度很快，连监视的鬼都只看到一片剪影，随后经过的冰室就被摧毁，连着藏在里面的鬼魂也一起魂飞魄散，入侵者就这样以野蛮的方式，径直向冰山中心的方向冲撞过来。 红坐在阵枢上摸着下巴，暴力又不失仔细，是个很强的对手呢，没想到有一天她要为了保护她的死对头拼命。 爆破声越来越近，红一下一下的敲着手指，突然在阵枢上闪电一拍，身下的阵枢扭转，从冰山外围爆发出一阵更大的爆炸声。 红的手紧接着拍向另一个方向，又是一阵剧烈的爆炸，如同找到了好玩的事情，红的手不断在阵枢上敲击着，在冰山各处带起一连串的爆炸，如奏响了连贯的鼓点，冰山中的人居然被困在这种节奏当中，被爆炸声推着，离冰山的中心越来越远。 “你挡不了他太久。”宋竹突然出现在红的身边道，看着这个将一座阵枢生生打成鼓的女鬼，心中的好奇越甚，明心身边何时有过这样与她相似的手下，她们的关系一定很好吧？明心近来性情大变，会不会与她的死有关…… “没办法，这个人太强了，用你们阳界的标准，至少有元婴了吧？”红愁着脸道：“我还能拖一会儿，林雪给你留什么秘密武器了没有，不行地话赶紧叫林雪起来一起溜吧？” “阿雪正是关键的时候，我们不能走，你的鬼魂还剩多少。” “就少了几十个，其它的都在。” “掩护我，我去拖住他。” 冰室的顶上打开一道口子，宋竹飞了出去，红摇头道：“啧啧，这痴情的人啊。” 一声令下，山中数千鬼魂一齐出动，迎向那未知的强敌。 风雪依然在下，冰山外的战斗渐趋白热，而冰山内的战斗也到了惊心动魄的时刻。 红没想到宋竹真的能拖住那个元婴强者，在她的鬼魂们，和林雪留下的种种布置的辅助下，居然渐渐稳定住了局势，如今两方逐渐陷入僵持，接下去比地就是谁的耐性更足，谁的劲力更持久。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个神秘人始终没有放弃的意思，红和宋竹的防线也不得不向内收缩，巍峨的冰山如今已经碎成一座不足百丈高的冰宫，冰城中的人们自然注意到了这些，然而却无暇它顾，这一次的雪魔围城空前惨烈，若是让这些雪魔突破了防线，结局只会更糟。 长达数月的拉锯战中，红渐渐悟出了一点味道，那个神秘人似乎并不是为了破坏林雪闭关而来，而是一直在试探着什么，包括他的出手也一直克制着，红到现在也看不出他是道是魔或是佛，不过也是因为对方没有尽力，他们才能坚持了这么长的时间。 只是对方要试探，可苦了替林雪守门的两个人，数十天无一刻能够松懈，可怜宋竹人都瘦了，红的鬼魂们也被彻底打散，眼看就要成了光杆司令，而林雪闭关的冰宫里一直传不出一点的声息，让这种等待变得更加无望。 时间已过去三个月，雪原上的春季要来了，风雪渐停，城外的雪魔前天冲进了冰城的防线，如今城中的数千人全部被围堵在最高的一座堡垒上，做着最后的抵抗。 冰宫之外，已由一座巨大的冰山，变为无数落下的碎冰堆成的丘陵，红守在最后一道冰室的门口，目光复杂地望着宋竹，单膝跪在前方的背影，在他的面前是浑身笼罩在灰雾中的神秘人。 “呵呵，没想到渊最得意的高徒，居然会为了如此自私又虚伪的女人着魔成这般，连命也不要，不知道你师父看到如今的你会作何感想？” 宋竹没有答应，只是从地上撑着膝盖站起来，即便连护体的灵光都无法维持，指向神秘人的仙剑依旧赤红灼热如初，神秘人瞳孔微缩，就是这把剑，将他挡在冰宫外整整三个月！ “还没看出来吗？”神秘人双手摊开，一步一步走来：“她跟本不在意你们，无论是你还是外面城里那些人，你们在她眼里只是一个用来拖延时间的工具，她其实早就可以出关了，相不相信，等会儿就算我将你们全部都杀了，喂那些雪魔，她也会躲在里面无动于衷？” 宋竹依然不言，仙剑随着神秘人的靠近，散发出更加澎湃的热力，躲在后面的红叹了口气，用没有人听得懂的鬼语幽幽道：“不要老是忽视我啊。” 虽然她好像确实没什么用。 周围的风更紧了，天空突然昏暗下来，神秘人停下了脚步，仰头望向天空，早已停下的雪又下了起来，雪下得那么大，若有人在云层上向下倾倒着鹅毛。 金蛇行空，雷鸣滚滚，大雪纷扬，这不可思议的天相此时相遇在一起，雄浑的威压从天空中降下，红不堪重负地缩小躲藏在一块冰片下，感到本能的恐惧，这是所有的鬼类最害怕的东西，天道劫雷！ 是林雪，她要结婴了！ 劫雷还在酝酿，神秘人停在了原地，头一直仰着，似乎陷入了思考，无比漫长的十秒钟之后，神秘人低下了头，微微欠了欠身道：“呵呵，那便恭喜玉剑仙子了。”随后身影化为一团灰雾，和他的到来一样，神秘的消失了。 红长出了一口气，继续老老实实地缩成一团藏好，不出意外的话，她算是通过考验了吧？ 雷劫降了下来，身处雷劫的正下方，红觉得自己下一刻要被那恐怖的威压压成一张纸片，宋竹飞了过来，一把从冰片下面将她拽了出来，拼着最后的力气，飞快远离雷劫的区域，然而精疲力竭的宋竹又怎么敌得过雷劫降下的速度，雷光越来越近，红缩起头，体内的往生之井打开，就要逃回到阴界去。 就在这时，来自头顶的威压突然消失了，红伸出头仰头望去，只见一柄墨绿色的仙剑不知何时出现在空中，居然截断了那不可一世的劫雷，那是林雪常用的佩剑！ 直到宋竹带着红安然地退出到劫雷的影响范围之外，墨绿仙剑才消失，滚滚劫雷重新降下，冰城中肆虐的雪魔们被劫雷惊吓到，停止了攻击，一股雪风般，逃进茫茫雪原当中，没留下任何痕迹。 红从宋竹的手心里飘出来，坐在一块翘起来的碎冰上，拄着头望向远处的雷劫，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元婴雷劫，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 天雷有九道，一直看到最后一道雷劫消失，红道：“你相信那个人说的是真的吗？” 无论如何看，林雪都表现地太从容，太游刃有余了，或许那个神秘人忌惮的并不是他们，而是在冰宫里闭关的林雪。 宋竹微笑道：“无论阿雪如何做，她都有她的原因。” 红做了一个干呕的表情，引来宋竹又一阵笑，他对着空气揉了揉红的头：“你不懂的。” 红不屑地“切”了一声，下一刻突然变得郑重起来，猛地起身穿过宋竹的手飘向空中，迎向一股从冰宫中心的方向飞来的紫气。 身体的直觉在叫嚣，她一定要得到它！ 紫气准确地融入到红的身体，红的身体急剧收缩，变成一团鸡蛋大小的紫色雾团，散发出氤氲的紫气。 一个女子落在雾团的旁边，是林雪，她将红变作的雾团收进袖中，危险地看向宋竹道：“你们聊的似乎很开心？” 宋竹愣了愣，他紧盯着林雪的脸，林雪问出刚刚那句话的语气，他总觉得不一样了，就像是突然有了……生命的气息。 就在林雪的眉越皱越紧时，宋竹突然跨上来，做了一个两人之前都从未想过的动作，他把手放在林雪的头顶上，摸了摸她的头。 “阿雪，你没事真好。” …… 俗语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用在红的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借由林雪送给她的一段历劫时剩下的先天之气，七天后，红变成的雾团顺利孵化，红也一举由鬼将突破成了鬼王。 林雪对红在她闭关其间表现出来的忠诚很满意，再加上红总觉得这几日林雪的心情出奇的好（都突破元婴了，能不好吗？），综上两个理由，红获得的自由比以前大为增加，被允许不用一直待在林雪的袖子里，可以自由地在冰城里闲逛。 满脸荡漾地骑马走在冰城的大街上，心怀感激地同时，红不由感叹，奴性真是个容易养成的东西。 进入了冰城，也就意味着林雪的秘密在逐渐在向她开放，亲自和这里的人接触，能发现一些以前通过其它鬼魂接触的时候发现不了的东西，红渐渐发现，这里的人和一般人相比，都有一种特殊的气息。 随着突破鬼王，她能回忆起来的东西也就越来越多，因而能辨别地出来，城中有将近一半的人都携带着和当年的黑潮病，那些荒虫相似的味道。 红还记得当年她曾发现，有一个黑衣的女人在黑潮病之后，到处在隔离区中收集剩余的荒虫，带走携带着荒虫的患者，现在想来，那个人多半就是林雪了，而那些被带走的人就被接到了这座城中。 红突破成功醒来的时候宋竹已经走了，从林雪对她的态度来看，那厮应该没有乱说什么，林雪没有问红的生前之事，红也乐的含混过去。 在阳界又滞留了几日，待修为稳定之后，红便又被打发回了阴界，为林雪招兵买马。 返回阴界，从当初藏身的角落里出来，红不由感叹鬼王就是不一样，阴界的空气一下子就有了气味，有了温度，也有了触感，就像她仍然活着，只是来到了一个画风有些不同的地方里。 飘荡在大街上，身为鬼王自带的威压让路上的小鬼纷纷投来小心翼翼的谄媚笑容，享受了一会儿这荡漾的虚荣心，红加快速度回黑房子，准备将她的鬼车要回来。 回到黑房子，进门时里面却空空如也，红以为他们都藏起来了，唤了两声却无鬼应答。 在楼上楼下翻找了一遍，并未发现有打斗的痕迹，姥姥居住的阁楼里还有半块儿没有吃完的暗晶，从那暗晶表面缭绕的阴气来看，显然是刚刚离开不久。 “难道是又出去扫荡了？” 红自言自语着从楼上飘荡下来，却发现门口处一左一右立着两个鬼，一个身材壮硕，长着一颗牛头，一个瘦高如竹竿，板着一张马脸。 红突然想到幽台城的传闻，牛头马面，阎王府的高级鬼差，专司缉捕凶悍恶鬼。 阎王府最近在……打黑？ “咳，两位大哥，小妹只是路过，哈哈，路过！” “恶鬼小红，速速受捕。” “但有抗拒，立斩不饶！” 实际也容不得红有丝毫的抗拒，牛头马面一左一右抛出两根套索索在红的身上，此时的红才发现，在鬼差的面前，无论她是鬼将还是鬼王根本没有任何的差别，一样施展不出任何的力量。 木桩似地被套索锁住，由两个鬼差共同拉着出了门，往天上的阎府飞。 直到红的身影消失在层云里，姥姥才小心翼翼地从街边的地沟里探出头来，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小红啊，你不要怪姥姥，实在是你这次犯了大事了啊！” …… 被牛头马面拉着，绕过正门，从一道角门飞进阎王府，穿过一条幽暗逼仄的小道，辗转来到一个大堂室中。 大堂最深处挂着“明镜高悬”的牌匾，牌匾下坐着一位黑脸的判官，堂下两边立着两列鬼差，中间则是一条长长的队伍全部都是身上捆着锁链的鬼，从堂室的里头一直排到外面。 牛头马面将她安排在队伍最后便离开了，两个小鬼差冲过来，再给红上了三副枷锁，整个捆成了一个铁球。 前面的鬼转过头来，阴侧侧的向着红道：“犯什么事儿了？” 到了现在连红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被抓过来，只能苦笑着道：“……涉黑？” “我和崔判官的十八姨太好上了。”那鬼咧着嘴道，露出一口满是虫眼的大黄牙。 红：“……” “咚！”厅堂最里面，传来一声响亮的惊堂木，只听见判官高声宣判道：“打入十三层炼狱，受刑五百年！”木仙记 第223章 选择 阎府的办事风格非常的……直爽。 从队伍的后面一直排到前面，一路听着大堂里面判官的判决，几乎每一个“犯鬼”的判决过程都是在重复着一个过程，押运的鬼差干硬地宣读犯罪者的罪状，判官情绪激昂地宣判，连判决的各式也是一样的，区别只在于投入炼狱的层数和时间，然后鬼差将犯罪者带走，换上下一个。 没有申辩，没有审讯，也用不上证据，队伍匀速向前推进着，效率极高。 队伍中往往会突然冒出来好几个新的鬼魂，所以排队等候审讯的队伍远比看起来长地多，犯鬼还在不断地送来，只是排了一会儿队，排在后面的队伍就已经长的望不见边际，如果不是自己也是这队伍中的一员的话，红还是能理解阎王府的办事方法的。 不能说话，不能行动，排队的过程有多无聊可想而知，一直排队到很晚的时候，前方终于只剩下了一个鬼，就是那个与判官的十八姨太偷情的色鬼，此时的红早没了最开始的紧张，甚至有些振奋，至少她终于能知道自己犯的是什么罪了，就算马上要被发配到十八层地狱，也好过在这里无望地等待。 色鬼被干净利落地送去了十八层地狱，红跨前一步，满怀希望地望着头顶高坐着的判官，鬼差清了清嗓子，正要宣读，却见那一直情绪高昂的判官伸了个懒腰，顿时萎靡下来道：“本官乏了，今天就到这里，剩下的押去第一层，明日再审。” “呜呜！”红瞪大了眼睛控诉地盯着判官，然而判官连一个眼神都欠奉，昂着头从屋顶上飘荡了出去，两列鬼差从两边凑了上来，给情绪激动的红又套了一条枷锁，随后押着众犯鬼鱼贯走进角落里的一个地道口。 红欲哭无泪，心里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这位判官姓崔。 被鬼差们带着穿过一条水管似的狭长通道，来到一处监狱里，监狱的样式倒是和阳界的监狱很像，大约是第一层地狱的缘故，里面没有太多骇人的东西，只有许多在阳界都少有见到的，十分有创意的酷刑刑具。 作为一名牛头马面亲自送来的“重犯”，红的待遇还是不同的，独享了一件单独的牢房，没有和其它大部分鬼一样数十只挤在一间狭小的牢房里，门口还专为她配置了两个门卫。 红开始认真的思考，是不是她身怀往生之井的事情败露了，又或者是姥姥怕她突破鬼王威胁她的位置，故意使得坏？ 体内的往生之井暂时也被封闭了，这些枷锁锁住了他们这些犯鬼所有的阴力，让他们只能在这里等待着明天的审讯。 不过红还有另一个办法，存在花纹当中的生前的能量没有被封印，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她还有一搏的机会。 躺在牢房中闭目假寐，暗中观察着牢房外的守卫情况，一天过去，两天过去，判官依然没有继续开堂审案的意思，他们这批犯鬼就这样被遗忘在了第一层地狱里，而红也大致摸清了第一层地狱的鬼差巡逻换防次序。 想着还是不能坐以待毙，红决定趁两个时辰后，下一次守卫鬼差换防的时候越狱，以后的事情归以后，先从这地狱里面逃出去再说。 从花纹中调取出一丝剑气，缓缓切割着身上的枷锁，这些枷锁对付阴界鬼类效果卓越，对付阳界的剑气就没那么威武了，纷纷在剑气下崩溃，红将断掉的锁链依旧紧紧抓着裹在身上，等待着换防时刻的到来。 时间在等待中一分一秒过去，另一队鬼差的脚步在已经在接近了，红坐好了准备，这时却听见那惯常听见脚步中夹杂了一种轻盈的脚步声，“噗，噗”，是动物的脚掌踩在地上。 “汪汪汪，汪！”犬吠声突然响起，飞快逼近，很快从转角处奔出来一条便身黄毛的鬼犬，远远见到红眼睛一亮，伸出舌头大步流星地向红的牢房跑来！ 脑子里一段记忆突然闪过，红一惊，不由停止假寐，仔细地打量着这条黄狗，这不是她在幽冥宗的坊市里面救下来的那条黄狗鬼吗？ 一条黄狗跑过来，两个守门的鬼差下意识地作出防御的动作，两把套索向着黄狗扔过去，黄狗也不怕，灵活地从两个枷锁之间的缝隙里面钻了过去跑到红的牢房前，扒着牢门冲里面的她叫。 两个鬼差收回套索，还要去套那黄狗，忽听一个尖细的声音从侧边传来：“大胆，竟敢对天策大人无礼！” 两个鬼差吓了一跳，急将套索收回来，这时一个戴高帽的长舌白衣鬼从远处气喘吁吁地飘了来，飞起两脚，一脚一个将两个鬼差踢飞，蹲跪在黄狗身边，小意道：“天策大人，您没伤着吧？” 天策大人――也就是黄狗没理他，只冲着红汪汪叫，红抽了抽嘴角，这白衣鬼比那两个鬼差强得多，至少是和牛头马面同一等级的鬼差，原计划是实施不了了。 更要命的是现在她不能动，一动那些枷锁就会断掉，也就被人发现她要越狱，而且还破坏公物，很可能罪加一等…… 而且，就算学会了鬼语，也还是听不懂狗说的鬼语啊！ 好在红如今的人设就是被锁住，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的犯鬼，也没引起白衣鬼的怀疑，远处后面紧跟着跑来一队鬼差，为首的正是那位“崔”判官，白衣鬼扫了一眼红，向后来的鬼差道：“天策大人喜欢这个女鬼，把牢房打开，我要带她走。” 崔判官想也不想就点头应是，这时旁边一个鬼差凑过来在他耳边耳语了什么，崔判官愣了一下，脸上露出犯难的表情，弓着腰结巴道：“白……白大人，这女鬼是……牛头马面两位大人亲自抓回来的，说……说是盗取阳气，犯了重罪，小判，小判不敢做主啊！” 黄狗一听，用力地甩着耳朵摇了摇头，焦急地“汪汪”了两声，白衣鬼站了起来，红这才发现白衣鬼如此之高，他阴测测地俯首向一众鬼差道：“怎么，秦广王大王的牢狱，转轮大王的话就不好使了吗？” “这……这，小判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崔判官霎时满头大汗，正进退两难之际，又有一个声音参与了进来：“把她放了吧，就说是我说的。” 嘀嗒嘀嗒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一个老妪出现在众鬼差的身后，一步步缓慢地走上前来，红认出来，她是那天在往生之井旁熬汤的老婆婆。 崔判官如蒙大赦，立即叫鬼差们放红出来，白衣鬼弯下腰谄媚地道：“小白给孟婆大人请安了，孟婆大人真是越来越年轻了。” 黄狗天策摇着尾巴凑到孟婆身边，在她的腿上蹭着，孟婆揉了揉它的脑袋，对那白衣男鬼道：“转轮大王最恨有鬼利用天赐，无常还是好自为之。” 白衣男鬼的眼珠转了转，鞠躬向孟婆道：“小白突然想起有件急事，有劳孟婆大人把天赐送回去了。”说完绕过众人，扬长而去。 此时红的牢房门也打开了，孟婆从嘴中吹出一股烟气，烟气飞到红的身边，红身上的五副枷锁在烟气中融化地无影无踪，红松了口气，真心实意地道了声：“多谢孟婆大人！”从牢房里飘出来，弯腰抱起地上的天赐，跟着孟婆缓缓向外走。 从地狱入口出来，判官等人送了一小段路便不再跟着，孟婆领着红顺着阎府的楼梯往上走着，手中顺着黄狗背上的毛，红忍不住问道：“大人可知道红这次犯得是什么罪过，竟要劳动牛头马面两位来抓。” “他们啊，只要是鬼王以上的鬼，都是他们来抓，没什么好稀奇的。”孟婆一边埋头往前走着，一边回答道：“至于你，罪过不大也不小，你可知道阴界的鬼王是怎么来的？” “不是修炼来的吗？” “呵呵，说对了一半儿，这另一半便是，阎王让你当鬼王，你才是鬼王，你说说，你的罪过大不大？” 红微讶，也就是说，在阴界，所有的鬼王都不可能绕过阎王自己修炼成鬼王，都在阎府的掌控之下，而她却自己修成了鬼王，那么就只可能是阴界之外的地方修成…… 仿佛猜到红在想什么，孟婆道：“别害怕，凡事都有例外，阴界那么大，阎王也未必什么事都要看得清，再说你救过天赐，就是犯了再大的错，也有人替你兜着。” 红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她怀中眯眼打瞌睡的小黄狗，没想到看起来这么普通的一只小狗，来头竟这么大，连孟婆都如此重视，甚至是……转轮王。 红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当初她将天赐送到幽冥湖底，当天的晚上，转轮王的幻影就出现在幽冥宗，将往生之井毁去，她本以为那是正一宗的布置，可从后来的情形看，正一宗似乎又没有必要做这样的布置，引起逍遥门的注意，难道事情的真相是……天赐？！ “天赐啊，那天你进到往生之井里面，是不是很快就见到转轮大王了啊？” 天赐仰起头来，高兴地叫了两声。 红不禁苦笑，没想到当初种种，起因竟是因为路边小摊里的一条黄狗鬼魂，恐怕就连上清仙君和幽姬他们，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戏剧性的起因吧？ “汪！”一声响亮的犬吠打断了红的感慨，黄狗从她怀里蹿了出去，跑向远处而来的两个鬼影那里，注意到前面的孟婆屈膝蹲下身，红也赶紧跟着低头蹲下行礼，听着孟婆道：“孟婆参见大王，参见转轮大王。” 所以正向她走过来的是两个阎王？！ 完了完了，这下往生之井的事情要露馅了，早知道不该好奇跟来的，红在心里不停祈祷着：“别看我，看不见我，别看我！” “你就是那个救了天赐的花妖。” 头顶突然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红在心中猜测着，这声音的主人究竟是哪一位阎王，口中却忙道：“只是碰巧遇到，不敢当。” “只是萍水相逢，却能有仁爱之心，这便更加可贵了，秦广兄长，可否将此鬼赠予我？” 是转轮王！ 其实早该想到的，只是当初在幽冥宗，那个身披重甲，挥舞巨斧的修罗鬼影太过震撼深刻，让红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转轮王这三个字和眼前这女声联系在一起。 秦广王答应的也快：“小事而已，二妹喜欢，送给你就是了。”从头到尾也没在红的身上投注过哪怕半点注意。 对两个阎王来说，这只是个小插曲，阎王们一起离开后，孟婆将红带到一座佛寺一般的宫殿里就离开了，让红在里面安心等待。 宫殿由白色和金色的色调组成，和幽台城整体灰暗的风格迥异，不知是秦广王特意为转轮王准备的，还是转轮王自己带来的行宫。 红的注意力被大殿中心的佛像吸引了，佛像有三面，一慈眉，一怒目，一悲悯，佛像背后旋转着一副光轮，上面有六道众生的形象交替涌现，佛像肩上立着一只雌孔雀，正低头威严地俯视着自己，目光中带着警告。 曾经的她也登上过轮回之道的门槛，然而光阴荏苒，她走上了一条路，注定要放弃另外一条上的风景。 如今再看这佛像，依然能勾起她绵绵的思绪，这无穷的道啊，多想再多要一些时间，将每一条路上的风景都览便。 “你有佛缘。”背后有声音道。 红转过身，屈膝向那女子行礼：“见过转轮大王。” 转轮王放下怀中的天赐，看着它跑到红的腿边，微笑道：“你身上的功德不小，生前又曾接触过轮回之道，倒是很适合修习我的道法。” 她在邀请自己！一个不输于仙阶的冥界阎王，亲自邀请自己！只要她现在跪下磕头，她就会成为转轮王的手下，甚至是弟子，从此在阴界呼风唤雨。 但红的心中突然冒出了另外一种可能，一种比成为转轮王的弟子更让她心动的可能，她想成为明心。 尽管知道这可能会触怒转轮王，红还是鼓起勇气道：“我能不能理解为，大王可以满足我一个愿望。” 转轮王看起来并不意外，她已见多了这一幕：“你想要要什么？” “我想还阳。”木仙记 第224章 地藏 曾几何时，明心也在妩娘面前豪言壮语过，有一天若是死了必然身入轮回，再不理会生前那些是非事，直到今日，当“复活”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才知道“放下”这两个字有多难。 那些未完之事，那些不舍之人，世上又有几个能够真正放下的。 听到红的回答，转轮王不能不说是失望的，但这样的事情她已经见过太多次，她也不会因为如此而对红有什么别的看法，只能道一声无缘罢了。 “这就是你想要的，你可想好了？” 黄狗在她腿边呜呜哀求，红不乏歉意地摸了摸它的头，坚定道：“抱歉有负您的厚爱，我想好了。” “那好，我现在就可以将你由死灵转为生魂，送回阳界，包括你在阴界时获得的修为也会一并带到阳界去，至于你的肉身……” “肉身就不必劳烦转轮大王了。”红忙道：“我在阳界的肉身还未毁，只要能重新成为生魂，我自有办法回去。” “那便最好，否则强借他人的肉身还阳，确会损你不少的功德。”转轮王道，她抬起手，那只孔雀从佛像上飞下，口中噙了一支羽毛放在她的手心，羽毛围成一个圈，上面斑斓的色泽逐渐融化，变成一只炫彩的光轮，她道：“现在便开始吧。” “啊？这么快，我需要做什么吗？” “如果你在阴界还有想要告别之人的话，现在可以去。” 红想了想，黑房子那群鬼只是合作的关系而已，本来有几分交情的，可在他们决定把自己卖了的那刻起就不剩什么了，这边和她有关系的，也只有相逢而已。 而相逢在她被抓来的时候也一起被牛头马面带走了，和转轮王说了相逢的事，不过眨眼间，相逢就出现在红的身边，身上还多了一只鬼气森森的黑色马鞍。 红上前抚摸着相逢的脖子，问过相逢的意见，相逢依然愿意跟着她，哪怕是回阳界，红回头期盼地望向转轮王，转轮王淡淡道：“无妨，你可以把它送过去。” 红有些尴尬地摸着头道，“原来您都看出来了。” “阴界并非与阳界完全隔绝，这项秘术既然存在，就有它合理的地方。” 吃下一颗定心丸，红顿时放下一副重担，她刚才还在担心还阳的时候体内的往生之井会被转轮王发现，原来林雪的这点小秘密在她的面前根本无法，也不需要隐瞒。 将相逢用往生之井送回到阳界，红向转轮王鞠了一躬：“我准备好了。” 转轮王点点头，手中孔雀羽化成的光圈不断放大，套在红的身上，点点金光从光圈当中浮出来，飘进红的体内。 说不出那是怎样的感觉，红只知道自己体内正发生着一种神奇的变化，随着金光飞入，脸上的红花也逐渐融化，变成一股血流似的东西，流进红的全身，所有遗失的记忆碎片飞快地补全着，体内逐渐充满了似曾相识的力量，鬼体内积累的阴气也融合了进去，甚至比之前的她更强大！ 正在红以为，她马上就要重新变成明心时，从她的魂体中心，突然爆发出一阵灼热的金光，存放在她体内的八个符文同时放亮，将整个大殿照的一片金黄。 仿佛有人拽着她的五脏六腑，狠狠用力往下扯了一下，一阵空虚感袭来，已经恢复的能量全部向着上方收缩回去，重新在她脸上绘成一朵娇花，体内的阴气又被分离了出来，身边的光圈噗地断开，变回那只孔雀羽，红落到地上，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转轮王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意外，她眉头轻蹙，收回飘在空中的孔雀羽，指尖从羽根捋到羽尖，才舒展眉头道：“原来如此。” “大王，可是出什么意外了吗？”红问道。 “我没法为你还阳，因为你不是鬼，也没有真的死去。” “什么？！” 转轮王继续解释道：“你是直接被黄泉水卷进忘川河中，本身的灵魂极为完整，只是被忘川河水洗礼，转化成适合阴界的体质，本来这样也是会逐渐成为鬼的，但你的灵魂内附着着另外一种力量，连我也看不清它的原理，它为你守住了一丝生者的气息。” “如今你的情况介乎于生者和亡者之间，我能令亡者生，也能令生者亡，但像你这样的情况，我从来没有见过，也无能为力。” “竟然连您也没有办法吗？”红失神道，那么林雪向她保证的一百年后助她还阳，恐怕也是不能成的了。 难道她注定只能做鬼，不，连鬼都不算，是不生不死，游离在阴阳两界之间，这样想的话，林雪的令牌会碰巧找到自己的手里，被自己所激发，还真是异乎寻常的贴切，只是这中间究竟有没有什么内在的联系，就无法考证了。 失落只是一瞬，红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天无绝人之路，她总会找到办法的，就算是维持着这样不生不死的状态，她也还能思考，还有记忆，还能获得力量，她一样能去做她想做的事，她还是可以成为明心。 相通了之后，红豁达一笑，向转轮王诚心诚意谢道：“多谢转轮大王，这次的事，劳您费心了。” “你也不必担忧，你身体里这股力量委实奇怪，虽然一时看起来是阻碍，长久来看，是难得的机缘也说不定，而且关于你的事，我虽没有办法，但另一个鬼一定有。” 红眼睛一亮，也顾不得客气，问道：“是谁？” 转轮王缓缓道出两个字：“地藏。” …… 红是幸运的，转轮王未必是阴界当中最好脾气最热心的阎王，但却最讲究因果，明心之前救过天赐一命，让它回到阴界，她就一定要替天赐还上这份因果，无关乎好恶，这是转轮王所修之道的原则。 在转轮王的佛殿当中等候了十日，期间林雪唤过她两次，红都提不起兴趣应答，反正林雪也不知晓她阴界之事，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十日之后，转轮王终于给红带来了好消息，她可以去见那位神秘的地藏了。 红在阴界之中，从未听见过地藏的名号，不仅是她，连天赐都对这个名字一头雾水，每次红和天赐说起地藏的时候，佛像上的孔雀都会冲她们挑起优越的下巴。 地藏的住处就在秦广王的阎府中一间普通的杂物室里面，谁也想不到这里会藏着一位连阎王都要敬仰的存在，转轮王为她打开了一道活板门，门下面是一条螺旋向下的阶梯，一直通往看不见的黑暗深处。 将想要凑上去的天赐拦开，转轮王示意红独自进去，随后关上了门，入口随着活板门的合拢一起消失了，红耸耸肩，深呼吸一口，迈步往台阶下面走去。 台阶的周围，空中漂浮着数之不尽的书，它们有的堆叠在书架上，有的旋风般聚在一起，旋转在空中，有的两边展开，如飞鸟在四处飞舞，红不期然想到关于阎府的另一个传闻，关于那座拥有世间所有知识的宝库。 旋梯的尽头在一大堆书纸堆成的书山里面，红随手捡起一本，发现是为小孩子所写的启蒙读本，沿着书山当中的一条曲折小径一直往前走，红在一大堆书本当中找到一个小和尚。 小和尚生的虎头虎脑地，他的个子太小，身边的书又太多，几乎整个埋进了那一堆书籍当中，若不是红的精神一直高度集中，可能就这么把他忽略了过去。 红对小和尚的身份没有任何怀疑，转轮王说过，在这里只有地藏一个人，见小和尚正摇头晃脑读地认真，红便在他身前坐了下来，静等他读完。 小和尚读的也是一本儿童的画册，这一块区域似乎都是这样的书，然而这些幼稚的内容，他却读地无比认真，直到翻过最后一页才将书合上，闭目思考了一阵，有些不舍地放下那本画册，向红道：“就是你要找我？有什么问题快问，我只能回答你一个问题。” “我要怎样才能还阳？”红不假思索地问道。 “这还不简单，那当然是……咦？” 小和尚跳起来，蹑手蹑脚地从那堆书本中间跨过来，围着红转了一圈，小手挠挠脸蛋，说道：“这个不太好回答，你不准插话！ “……很多年前，有一个和你一样不死不活的家伙来到阴界，在阴界藏了一个东西，之后就离开了，那个东西藏着这里，她想要它被找到，又不想它被找到，真是个纠结的家伙。” 小和尚摇摇头，对红失去了兴趣，爬回到那一堆书堆里面，背着身对她道：“你和藏东西的那个家伙很像，所以你应该去找那家伙留下的东西，然后就能像那家伙一样离开了，我的回答完了，你可以走了。” 这就完了？藏东西的人是谁，那是什么东西，又要去哪里找，红还要问，一阵风忽地将身下的书页都一齐吹起，红伸手去推开那些书页，只听那个小和尚童稚的声音说：“只有一个问题哦！”随后，面前的书页都散去了，她又回到幽台城的大街上，她上一次从阳界归来的地方。 一切像做了一个梦。 红从阳界召唤回相逢，骑着它信马由缰地走着，思路渐渐清晰。 很久以前，和她很像的人，半死不活，又有能进出阴阳界的大神通，几乎可以肯定是瑶光了，那时她可能受了很重的伤，又或者来的是她的一个分身。 瑶光在这里藏得东西，需要藏在阴界的，便是不想让阳界的人找到，阴界，天下间最不可能被活人找到的地方莫过于此了吧，而她恰好知道有一样人族一直在寻找，却永远没有找到的东西，瑶光的第九个符文。 她的符文只有八个，那第九个，仔细回想起来，她在黄泉之间时，也不曾看清楚它的真容，或者那根本不是真正的第九个符文，而只是一座陷阱…… 不对！那是一串钥匙，假若当时没有上清在旁分担缚仙索的力量，而是由她独自取出第九个符文，必然会被那力量直接烧成灰烬，身体死了，灵魂就近被吸入冥府之石，也就到了阴界――瑶光真正的藏宝之地。 虽然实际的过程有些偏差，但她最终还是来到了阴界，在剩余八个符文的维持下，保持着半死不活的状态，并逐渐找回了记忆，如果这些都是瑶光的那位分身在数万年前就策划并预见到的话，红只能道一声可怕。 现在最后的问题是，瑶光究竟把符文藏在了哪儿呢？ 回到黑房子，姥姥等鬼对红的出现大为惊恐，随之而来的就是试探和安抚，红觉得很无趣，好歹曾经共事过一场，也不想追究他们什么责任，将她的鬼车要了回来，就准备离开了，姥姥虽然对红的离开很遗憾，却也不乏庆幸，因为如今的红已经能威胁到她的地位。 没有打算再回去找天赐和转轮王，红选择了出城，林雪那边的差事她还不打算放弃，那是她如今唯一能和阳界接触到的渠道，必须得维持。 红的想法是先往她来时的那条忘川河源头走一走，瑶光既然放了她下来，说不定会在那里留下什么线索，沿途中还能为林雪补充鬼兵鬼将，两不耽误。 忘川河水悠悠，寻找的路没有尽头，而林雪那边也因为林雪要稳固元婴期的修为，步入了平稳期，几乎没有用的上红的地方。 黑马红车在阴界的大地上孤独的驰骋着，岁月变得单调而简单了起来，正好让红可以思悟一些以往的时光里没有闲暇去感悟的东西。 这样的日子直到五年之后，平静的生活波澜又起，林雪在召唤她，她要回正一宗了。 再次见到红，林雪不免有些惊讶，她不知道阴界是什么样子，但以人类的标准来看，红的进阶速度快得有些过分了，从五年前刚刚晋级到鬼王，到了如今，阴力之强盛，已经不输给那些结丹魔修精心喂养了数百年的老鬼，而她对红几乎是放养的。 对此红也只能用奇遇来一句带过，林雪未曾深究，带着红穿过茫茫雪原，海岸线在望之时，林雪忽然慢下速度，天际，一抹青碧剑光，正迎面而来。木仙记 第225章 围城 躲藏在林雪的袖中，红暗搓搓地探出头去，盯向那飞来的剑光，林雪也习惯了红看什么都会好奇的性子，因而也未曾发现，她这位手下对迎面而来的剑光特别的兴趣。 那是……她，从五年前她跟宋竹说过那番瞎话之后，就一直期待着怎样再和二号相遇，没想到五年后她就这样直接地找上了门来，倒也附和二号的性格。 青碧的剑光在林雪前方停下，上面果然是二号，亲眼看到另一个自己，用着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体，站在自己的面前，红不由有些难言的感叹，还未等红感叹完毕，林雪的手中剑光已亮，墨绿的仙剑祭出，居然二话不说，当头斩了上去！ 林雪已经突破元婴，而二号却还是结丹期，这一剑林雪毫不手软，一上来便剑意全开，墨绿长剑划破天际，所过之处，连天上厚重的雪云都被分成整齐的两半，势要将明心一剑灭杀。 林雪的举动虽出乎意料，红倒也没有太为二号紧张，以她的性格，绝对不会作出孤身赴险，只为见她一面的事情，她从来都是做好最优的准备的。 果然，就在林雪的剑影将要压制二号面前的时候，雪云上的笔直剑痕突然停止蔓延，空气当中，突然生出七跟气弦，挡在林雪的剑锋上，七弦如弓，被剑气压地向后弯折，绷直，却最终也没有折断，牢牢将剑气控制在二号身前不足一尺之处。 一抹倩影出现在二号的身边，妩娘探手，在七跟绷直的气弦上一抹，气弦震颤，发出七声连响，林雪的剑气就这样被打散，在气劲罡风中被催破成一阵剑气之雨，向着相反的方向往林雪这边反击回来！ 林雪收剑挡在胸前，袖口轻抖，红便知道要她出场了，再不敢看戏，带着成千上万的鬼魂，汇成一朵黑云从林雪的袖口中飞出，黑云压缩，在林雪面前结成一枚紫黑色的坚固盾牌。 自从红突破鬼王之后，所能掌控的鬼魂数量比以前成倍增长，更是能捉捕招揽鬼王等级的鬼到阳界，因而如今的鬼阵不禁数量大增，质量也是不可同日而语，就算面对元婴等级的战斗，依旧够用。 林雪森冷的剑气加持在鬼魂之盾上，鬼盾顿时覆盖上一层寒霜，被妩娘打散回来的音波剑雨打在鬼盾上，只能切碎表面的冰霜，随后陷进鬼盾里面，被厚厚的盾面吸收进去，消纳于虚无。 天空中被林雪的剑气割裂的云层正在缓缓修复着创伤，妩娘守在二号的身边，五指虚抓着空气，没有趁势追击，林雪的剑一直横着，酝酿的反击也没有出手，两人对峙当中，是二号先开口道：“林师姐若想杀我不妨改日，今日的你还不是妩娘的对手。” 林雪心里知道她说的没错，刚才那气弦出现的瞬间，她便对彼此的实力有了清醒的认识。 说不上有什么不甘失落，林雪清冷地道：“是宋竹告诉你我在这里。” “并不是，是我这些年一直在找你。”二号的手中多出了一块玉简，玉简中投射出来的影像是一个黑衣黑帽的女子，从一片废弃荒芜的村庄中，带走了一个女孩子，如果有正一宗的人在此必会认出，这个女孩子就是如今玉剑峰的首席弟子，林雪的大徒弟红棉。 “做下事情，总会留下痕迹，何况你做了那么多的事，又岂是一袭黑纱能够遮掩住的。” “你来找我做什么？” “谈合作。” “你杀了芸儿，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谈的，若是你想对我的人下手，尽可以试试，告辞。”林雪说罢，御剑绕过空中的二号和妩娘，转瞬消失在大海深处。 二号和妩娘没有阻拦，只看着她飞远，二号淡淡道：“你看见她了，这下可该放心了？” 妩娘摇头：“变成那个样子，怎么能让人放心，你真的要和林雪合作？” “我为什么不能只是来看看她而已。” “那不是你。” 二号沉默了一下，随后道：“她很强，而且，她会同意的。” …… 另一边，沉默地飞行在海上，林雪抽冷道：“伤得如何，可要回阴界修养。” 红惊了一下，大有受宠若惊之感，林雪这是在关心她？ “还好啦，兄弟们帮忙分担了一些，不过那女人也邪了，我都躲在那么后面了，怎么还能打到我身上！” 就在刚刚，妩娘送回来的剑雨当中有一支剑气正好击中了鬼盾当中的红，至于是妩娘明察秋毫，直接切中了要害，还是红主动撞上去的，就只有鬼知道了。 “她很强，以后遇见她要小心。”林雪轻声道，一直以来她都是同辈当中的领跑者，今天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她被一个和她年岁仿佛的修士压制了下去，说不在意是假的，包括那明心，虽然看上去只有结丹后期的修为，但实力同样不可小觑，在她努力的同时，这个世界上的其它角落，那些天才也没有休息。 红嗯了一声，心里有一瞬间的过意不去，就在刚刚她还在满心欢喜地解读着藏在剑气当中的那一缕音波呢。 歉意只是一瞬间，阶级关系还是要分清，红大着胆子问林雪道：“她们找到这里，冰城里的人不会有危险吗？” “他们有自保的能力。”说这话的时候，林雪的表情看起来可不像她说的那样轻松，只有在一个人时候，她才会露出这样的忧思，让人能看得到她藏在冰雪之下的思虑。 红自然是不算人的。 “阿雪……我是说林雪，你看，我们好歹也签了一百年的契约，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你对我有恩，我也算对你有点用处，如果你有什么不方便和别人说的话，可以跟我说说的。” 说着又忙辩白道：“我不是要打听你的秘密啊！就是诉诉苦聊聊天什么的，我也当过人，人不能老是憋着。” “我很好。”林雪说：“叫我阿雪吧，没关系的，我将要做的事很危险，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在我身边的人也会很危险，你要想好了，现在将往生之井转给其它的鬼王还来得及。” “那些蠢材怎么比得上我？”红十分臭屁地道：“放心吧，危险什么的，我都死了，还怕个什么？我们现在去哪？正一宗吗？” “不，藏好了，我们去见逍遥门的人。” 在海上飞了一日，才飞出雪云的范围，天上的星月露了出来，红才弄清楚，原来她们刚刚从极北冰原飞出来。 极北冰原在中洲的北面，漂浮在茫茫大海的中央，论面积也有半个远岚洲大小，但是因为资源太过匮乏，环境太过恶劣，几乎没有什么人居住在上面，因而也少有人提起这片被遗忘之地，越过辽阔的北海，靠近海岸时，远远的便能看到从岸上燃烧起来的战火痕迹。 远处的天空中雷鸣阵阵，两伙修士正在一座巍峨的冰堡下激烈地交战着，红搜索着生前的记忆，这里似乎是正道宗门北辰冰极宗的地盘，从那战场上到处可见的冰棱冰霜来看，可以肯定交战的一方就是那座以冰系道法闻名的道家宗门了。 而与他们战斗的另一方，那漂浮在天空中的凶煞血云，不用问也知道是魔修的势力。 此时在人前，就不方便再使用鬼阵，林雪吩咐红藏好，御剑直扑战场的中心。 战场上，魔修一方的势力原本已占据了上风，北辰冰极宗的人被引出了防守周密的冰堡，此时包括一位元灵长老在内的众冰极宗修士已经被团团围困住，全靠结成的北辰大阵苦苦支撑着，不断被外面包围的魔修所戏耍蚕食。 林雪就在此时赶到，如神兵天降，墨梅仙剑带着来自极北冰原的雪风，分割开纠结的战场，冻结一切来犯的血气魔功。 一条返回冰堡的通路被开辟了出来，冰极宗众人大喜过望，来不及向赶来的林雪道谢，纷纷涌回冰堡，而这一次红也终于见识到了林雪的实力，面对压上来的两个元婴魔修和无数低阶魔修们，她独自断后，一把仙剑纵横厮杀，挡者披靡，转圜之间，根本不像是一个刚刚结婴五年的新晋元婴。 一直将冰极宗的人都送回冰堡之内，林雪才利落地抽身飞进冰极宗的护宗大阵之内，魔修们不死心地强攻了一阵，在大阵和其间的林雪的合力绞杀下，抛下几百俱尸体，意识到一时强攻不下，这才一阵风退走。 局势稍缓，冰极宗内却没有太多的欢快气氛，刚刚结束的这一战他们失去了太多的亲友师长，而谁都知道敌人不过暂时退却，随时都会卷土重来。 身为挽救冰极宗上下数千人的英雄，林雪也被邀请进了冰极宗的高层会议当中，红缩在林雪的袖子里旁听着，这才知道眼下冰极宗外的一幕，不过是如今中洲大陆上大局势的一个缩影而已。 自两年前，逍遥门阻断了所有前往云洲和西海的通路，并亲自出动，组织起数百个依附逍遥门的宗门和国家，向着临近的正道宗门大举进攻。 作为天下正道魁首，正一宗自是不甘示弱，组织起联盟反抗，两方虽没有直接对垒，但是派出来的修士们，在整个中洲的战场上不知交手过了多少次，这次围攻冰极宗的魔道修士，为首的就是逍遥门血魔洞的两个元婴血修。 如今战火四起，各路战线都吃紧，逍遥门的势力月前在南边的一场大战当中打退了正一宗支持的势力，现在的冰极宗已经沦为一座孤岛，四周都被魔道势力所包围，很难指望再有什么援军过来了。 所以商议了半日，所能做到的也只有由林雪通过水镜，向正一宗中报告这里的情况，祈求能够获得那份不知在何方的支援，剩下的唯有坚守二字而已。 为了掩人耳目，红不能直接参战，只能做一些后勤的工作，她是鬼，不仅隐蔽性强，而且出现在魔修的领地里丝毫不显突兀，正好被派出去充当探子，刺探敌方的动向。 在红和手下一干鬼魂的监视下，林雪能很轻松地找到落单的敌方结丹修士，或是小鼓的筑基炼气修士，然后实施狙杀，林雪的剑又快又恨，得手之后，马上又能通过早就由鬼魂们侦测好的路线遁走，屡试不爽。 几次之后，搞得本是进攻方的魔修势力不得不龟缩防守只在聚集在一起的时候才敢试探性的进攻冰极宗，不敢分兵也不敢搞小动作，效率大减。 但所有人都清楚，这只是暂时的，逍遥门誓要拿下这座看守北海的桥头堡，他们的援兵只会比正道来的更快。 十日之后，铺天盖地的黑云从四方涌来，大军压境，冰极宗已然式微。 无论林雪的初衷是什么，至少在冰极宗战斗时，她是真的在拼命，那一柄墨梅剑，永远都在战斗最激烈的城头闪亮，一次次地划破乌云，为冰极宗上下数千修士，还有数十万被冰极宗庇护在其中的平民们带来希望的光。 前线的压力越来越大，到了后来，连红的鬼魂们也被迫加入了战斗当中，在鬼的眼中，这些修炼魔气的魔道修士和正道没什么不同，一样身体中奔腾着阳气，甚至比正道更可口，大量的鬼魂被红从阴界源源不断地吸引过来，只要给那些阴界的鬼展示一点点阳气，它们就能发狂。 冰极宗中没有人去责问林雪身为正道，为什么会使用着魔道才会用的鬼魂，他们只知道是这些狰狞的鬼魂一次次保护了他们免遭屠戮，绝望激发了每个人的血性，许多人在临死前发下咒誓，将灵魂奉献给林雪，成为这鬼阵当中的一员，战至魂飞魄散。 令人窒息的战斗持续了一个半月，没有人想到冰极宗能够支撑这么久，然而支持着护宗大阵的地脉被阻断，剩余的能量就要被耗干，失去了这道屏障，他们再也没有抵抗魔宗大军的本钱，冰极宗的元婴已经劝过林雪好几次，要她离开，但她都拒绝了，她说正义不会缺席，她要等到最后一刻。 林雪等到了，围城第四十八日，从北海的天空上，亮起璀璨的金光。木仙记 第226章 忘川行 云影开，万丈佛光驱散了北方的黑暗，一只大鹏鸟从破开的乌云中落下，羽翼垂天，背负着希望之光。 冰堡伤痕累累的城头，林雪微眯起眼睛遥望那飞来的大鹏鸟，鸟首上一个立着一个衣袂翩飞的女子，背后映照着无尽的金光，在下方诸人的眼中，无异于救世之主降临。 “咦，是她哎，她是来救我们的吗？”利落地奖她的对手丢下城头，红凑过来道。 大鹏鸟上站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两个月前刚见过的二号。 林雪撇过头，不再看那边，淡淡道：“虚伪。” 红用力地点头。 从两畔被分开的乌云中，突然飞出十余道赤红的锁链，锁链横跨天际，将大鹏鸟降下的路阻住，乌云中有声音道：“怎么，佛宗也想插手这正魔之战了吗？” 从大鹏的背上，唱响一声佛号，一只大手印从天空降下，将十几道天锁一并压下，大鹏鸟落在冰堡城头，二号的传音传遍冰堡：“所有人到大鹏背上来，我带你们离开！” 城头上所有人如梦初醒，狂热地涌向大鹏鸟宽阔的脊背，冰极宗的元灵却更警觉，他拦住众人，高声道：“来的是哪位高僧，还望告知！” “哦弥陀佛，正魔之争，我佛门本不愿参与，只是我佛慈悲，不忍见万民受苦，诸位魔门道友可否让贫僧接这冰堡中众人离开，这冰极宗便由诸位取走，贫僧必然不做阻拦。” 随即又向冰堡中道：“贫僧普济寺空相，冰极宗已经不可守，还请诸位跟贫僧走吧。” “哈哈，你说走就走，当我逍遥门是摆设不成，想要人，拿出本事来吧！” 黑云中突出两条狰狞云龙，金光中亦出现一座金佛法相，佛与魔两道顶尖的力量在头顶的天空中斗在一起，下方二号又强调道：“黎掌门，正一宗已经放弃此处，你还要带这十几万人为这废墟殉葬吗？” 冰极宗的黎掌门沉痛地扫视过脚下这座他们拼死守护了两个月的冰堡，几千年的基业，如今已成一片废墟，他高声命令道：“冰极宗上下听令，所有人带平民先上大鹏，我们走！” 一个个平民被从冰堡之下带上来，沉默地送上大鹏鸟，二号从鸟首上跳下，往林雪处走来，林雪别过头，御剑飞起，加入到头顶的战团中去，红左右看看，冲着二号挤眉弄眼地做了个鬼脸，紧跟着林雪的步伐追了上去。 这一战从晨间打到黑夜，空相无愧普济寺神僧之名，互送着承载十几万人的大鹏飞离了这片海域，大鹏展翅，将所有追兵远远甩在身后。 鹏背上，二号还是找到了林雪，她淡淡地扫了一眼林雪肩上做警告状的红，对林雪道：“你若需要，可以将她们推在林妩身上，她不会介意的。” “不劳费心。”林雪道，“从北海赶到普济寺，很远吧？” “送个信而已，是大师仁心。” “你的目的是什么？” “不是和你一样吗？” 一人一妖对视着，谁也不肯想让，即便是鹏背上的其他人，都能明显感到维持在两人之间的强大气压。 红紧了紧肩膀，承受不了似地从林雪的肩头爬下去，爬进袖子里，躲开两人之间爆发出来的对立气场，冰凉的触感从红的身上传导到林雪的手心，她转过身：“此间已经不需要我，我去和空相大师道别。” 二号没有再跟上来，而是背过身去看风景，红小心地从林雪袖口中探出头来，拍着胸口道：“呼呼，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们要打起来呢。” “嗯。”林雪随意应着。 “阿雪，你有没有觉得你和她特别像？” 林雪突然停住脚步：“你说什么？” “呃……你听错了，她比你差远了！” “连你也这么说。” 还有谁这么说过吗？红小心地观察林雪的脸色，冷不防听她问道：“那你说说，我们哪里最相似。” “不太好说，就是感觉你们都有很多心事。” 林雪定了一下，道： “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 这个话题再讨论下去就太敏感了，红瑟缩了一下，忙打岔道：“不说她啦，呀，大师在那边！” 空相在给冰极宗的伤者们疗伤，虽然贵为普济寺的高僧大德，他还是亲力亲为，林雪过去向他说明了去意，空相大师也不做客套，只是看了一眼林雪的左袖口，对她道：“我已修书一封，送给贵派玄青掌门，道明你在冰极宗所做之事，想必他会理解你，不至于太过责难。” “林雪问心无愧，何惧于责难，不过还是多谢大师费心了。” “正道有玉剑仙子这样的杰出后进，是天下万民之福。” 红藏在袖子里听着，心里哼了一声，哪里最相似？虚伪这两个字最相似，根本一模一样！ 在冰极宗众人的千恩万谢之下，林雪离开了西去的大鹏鸟，重新踏上归途。 回正一宗的路上，红特意没有回阴界，而是待在林雪身边，从高空俯视着这片大陆。 脚下的山河破碎，火焰的焦痕遍布每一片土地，想象不到，从她落入阴界，不过十几年的时间，战事已经蔓延到这样。 林雪依然一路力所能及地帮着忙，救护百姓，帮扶弱小，若是红能看到林雪身上修持的信仰之力，一定会看到她身上的信仰向上猛涨。 一路走来，见多了生离死别，见多了人性光暗，也见多了那些无力抵抗者——无论是人或是其它的生命们，在乱世当中飘摇零落的样子。 以前的她看到这些，也许不过是发出几句感叹而已，因为那时候的她已经看多了这些世间的无奈，然而当红以一个鬼的身份，重新审视这些阳界的悲苦之时，却更加能够感同身受。 经历过真正的生死，才能知道轮回两字有着怎样的重量，那些轻巧地说着弱肉强食的话语的人，永远不懂。 一路磕磕绊绊，足旅行了两年才从北海回到正一宗的范围，山门外，早有人拍好阵势严阵以待地迎接着林雪，红遥望过去，发现领在最前头的是位熟悉的人，她的另一个老对头涂连岳。 林雪将红从袖口露出的头按了回去，收进袖里乾坤当中，在黑暗中等了许久，终于等到袖里乾坤打开，林雪的传音飘进来：“回阴界。” 离开前的最后一瞬，红听到林雪用一贯清冷地语气说着：“我愿重走一遍问心路。” 空间的吸力传来，红回到了阴界。 再次出现在阴界依旧是望不到边际的忘川河边，红坐在那里思索着林雪这段时间来的所作所为，她一定是另有目的的，所以才会养鬼、收集荒兽的力量，在极北冰原建立城池，培养自己的势力。 但正如二号说的，做的越多就越难以遮掩，她的小动作迟早会被正一宗发现，所以她索性将一切都暴露出来一部分，从而掩盖她真正的目的。 红不知道那个目的是什么，但可以肯定，她所图一定甚大，二号应该察觉到了一些，所以才会那么努力谋求与她合作。 唔，不过这些都是二号她们那些在阳界的人要考虑的事了，现今的她，只要做好在阴界的任务。 拍拍屁股站起来，召回鬼马和鬼车，红继续踏上溯源之路。 沿着这条忘川河走了五年多，当年落下来的地方早已经被抛在身后，红也曾经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根本找错了方向，但因为实在不知道任何的线索，所以也就一直走了下来。 阴界有个有意思的特性，在阎王控制的地区，强大的鬼魂往往聚集在靠近阎王领地中心的位置，越是远离中心越是荒芜，然而在过了某个临界点之后，路上出现的鬼魂又会逐渐变多变强。 路上遇到的这些鬼，都是一位鬼帝的子民，这是在进入阴界之后红第一次听到鬼帝的名号，在红的猜测中，鬼帝们已经不愿意受到阎王的统治，所以选择了远离阎王们的地方占地为王。 相比幽台城的秩序井然，鬼帝们的领地更混乱，但也更丰富多彩，在这里红见证了一个完整的阴界生态，和阳界一样，强者拥有一切，弱者拼力攀爬。 红在这一路上遇到了许多有意思的鬼，他们都有着有意思的故事，当然的，也少不了遇到危险。 那些惊心动魄的冒险故事是那么的多，她在一座到处都是恶犬的城堡中弄丢了她的鬼车，又在一个落魄的匠人鬼那里为相逢买了一副新的马铠，她踏过火焰山，蹚过骨肉河，越过金鸡岭，也流连过白骨城。 长长的忘川河一直向前，穿起了这许多的故事，每一个故事都足矣写一本书，红那本从生前就开始写起的游记，又增添了许多的素材，存在她的脑子里。 红这一走就是五十年，河两岸的鬼魂们从繁密又转变为稀少，终于，红走到了忘川河的尽头。 忘川河的尽头隐藏在一片望不到边的蒙蒙黑雾里，河水流进黑雾的地方，生着一棵歪脖子枯树，枯树上面吊着一具骷髅骨架，骨架像羊又像狗，脖子被一根绳子吊在树上，沉重的头骨自然下垂，如同在沉思。 嘚嘚的马蹄惊醒了沉睡中的骷髅，它抬起头，用眼睛处两个空洞对着那位远来的骑士，咔咔笑着：“回去吧，这里是阴界的尽头，进去的鬼，从来没有出去过。” “没有鬼出去过的地方，会不会是比阴界更好的地方呢？” 羊头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红掩嘴轻笑，拍拍相逢的侧颈，走进了黑雾中，许久之后，背后传来了绳索断裂的声音。 五十年过去，在红大方的喂养之下，相逢如今也已经是鬼王一级的鬼马，比起红这个半吊子鬼，对好处和危险的感知力更强。 黑雾里面伸手不见鬼指，很容易失去方向，红只能抓紧相逢脖子上的骨刺，信任相逢的方向感，让它带着自己向前走，一步一步小心地迈进，防止着不小心落紧忘川河去。 一直走，一直走，黑雾中时间和空间的概念都变得模糊，红觉得这样的旅行太过压抑，索性边走边唱起了歌。 有时是阳界的歌，有时又是她用鬼语胡编的歌，当歌唱起来的时候，黑雾仿佛也没有那么黯淡了。 红会的歌特别多，因为她随时都能为自己编出一首新的来，她用歌声为自己计时，渐渐忘记了焦虑和烦恼，岁月如斯静美，她一个人（鬼），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可以打扰，唱给自己听。 当唱到第一万首的时候，前方的黑雾之中，突然出现一点微薄的光亮，鬼马迈着和以往同样的节奏向那光亮靠近，青蓝色的光圈越来越大，红辨认出那是一盏孤独的灯火。 靠近了，前方有一座独木桥，桥下忘川水潺潺流过，一个披蓑衣，戴着斗笠的人影坐在桥的中间，手中提着一盏纸灯，那一点青蓝的光源就是从这盏灯当中发出的。 红心中生出一种奇异的直觉，她走过去，问道：“请问，有谁在这里藏过东西吗？” “终于不唱了，好吵。”桥上的人用空灵的声音低语道。 红：“……” 忍住！她自己喜欢就好，又不是唱给你的。 这样想着，红又问道：“请问，您认识瑶光吗？” 人影干脆不答了，坐在独木桥上装死，红绕过去一个角度，发现衣服下面空荡荡的，没有脸。 “请问……” 算了，不问了，红决定唱歌。 开腔的第二秒，蓑衣人破功了，它道：“你知不知道，我想要捏死你，比向这河里抖落一点尘土还简单？” 红怡然不惧：“您若是能杀我，又何必点灯叫我来。” 蓑衣人：“……你到底要怎样才肯走？” “您回答过我的问题我就走。” “那好，没有人在这里藏东西，我也不认识瑶光，你可以走了。” “那这里是哪，您又在这里干什么？” “我不是已经回答过你的问题了？” “我又没说只有两个。” 蓑衣人：“……” “这里是阴界，桥的另一边也是阴界，而我在思考一个问题，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问题，但你打扰到我思考了，所以我叫你滚，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红取出了一颗牙齿，“您可还认识这个。”木仙记 第227章 剑魔 无怪乎红会有错觉，因为这颗牙在她身上放了太长的时间也没有动静，以至于在见到蓑衣人的第一时间她没有注意到，其实是藏在花纹之中的这颗牙的异动给了她特别的感触。 手中的牙齿此时在散发出和蓑衣人手中的纸灯，极为相似的青蓝光辉，蓑衣人在红举起来的牙齿面前沉默了，过了很久才从蓑衣下深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红的手中去过牙齿，沉默地放在斗笠之下看着，又陷入了沉思。 红也习惯了这个人的慢节奏，忽的想起子正夫子之前对她说过的那句话，鬼是能看见许多生者看不见的东西的，现在回想起来，小雨前辈可能在她离开三圣山的时候就看出了自己身上的“死气”，所以才会将这颗牙托付给自己，还有那只黄狗天赐，之所以选中了自己，也是因为看出来她马上要“死”了吧？ “这颗牙你是怎么得来的？”蓑衣人终于发声。 “在阳界有一个叫做三圣山的地方，山上的水井里住着一位叫做小雨的鬼修前辈，这颗牙就是她给我的，让我带给一个人。”红笑笑道：“只是我也没想到，她让我找的那个人在阴界。” “她过得好吗？” “还不错，她和我们一起听课，读书，她常常会唱歌，想必是快乐的吧？” “她唱的一定比你好听。” 红摊摊手，不予置评。 “你能唱一首她唱的歌吗？” 明心回忆了一下小雨前辈经常唱的童谣，现在回忆起来才知道，原来她用的是鬼语，调子很简单，左右无事，就当是为了小雨前辈还愿吧。 红唱了起来，柔婉的歌声中，所以人手中的灯笼边亮了一些，灯光照进桥下的河水里，将漆黑的河水照的透亮，一只只幽魂在河水中忙碌地前行，去往下一个轮回。 “谢谢你，虽然很难听。” 红无所谓地笑笑，起身准备上马道：“是我搞错了，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我要继续往前了。” “等等，能告诉我你在找什么东西吗。” 红犹豫了一下，只听蓑衣人接着道：“不用担心，我只是这冥河上的一届游魂，没有任何的立场，也不会泄露任何的秘密。” 看透人心，似乎是这些前辈高人共有的技能，红已经见怪不怪了，她从缓缓体内召唤出那八个符文，让它们在蓑衣人的面漆那排列成一个环，环上面缺失了一角。 “我在找那缺失的一角，那应该是一个符文。” 蓑衣人的纸灯笼暗了下去，让这八个符文成为唯一的光源，黑暗中，他问道：“你知道它们代表着什么吗？” 红皱了皱眉：“五行，光与暗，还有守护。” “那么缺少的那一环是什么？” “这正是我在寻找的。” “看来你比我更需要思考。” “你是说让我从它们的联系上下手？这些年我一直在研究它们，可是缺了那一环，始终衔接不上。” “不，是思考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在阴界，最适合藏东西的地方，永远是鬼的内心。” 灯光彻底熄灭了，红探前一步，循着记忆走到了独木桥上，桥上已经不见了那个神秘的人影，八个符文的投影在空中逐渐黯淡了下去，她没有实力维持它们太长的时间。 红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地拥有过它们，虽然它们在她身边已经过了几百年，但始终是个寄宿的过客，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 就算找到了所有的符文，它们也依然是一件工具而已，她凭什么认为，靠着一件工具本身，就能拥有斩杀仙人的力量呢？ 那一刻红了悟了，瑶光所要的根本不是一件能杀死她的工具，而是一个兼具着杀死她的力量，和挽救她的决心的人，她要自己来阴界寻找的根本不是那个符文，而是那份力量。 红在独木桥上坐了下来，脚下的河水无声地流淌，再没有比这更安静的地方，蓑衣人说自己更需要思考，所以他将这个地方让给了自己，那么，就在这里吧。 黑雾涌动着，浓浓的阴气挤向红的身体，又从她的体内穿出，周而复始，相逢立在桥边静静等待，等待它的主人从桥上走下来。 时光依稀过去，红的心，静如这桥下的河水。 …… 正一宗，忘机阁。 忘机阁有个很美的名字，然而实际上，它却是正一宗当中的弟子们最不愿意提起，也最惧怕靠近的地方，因为这里是正一宗的牢房。 一般的正一宗弟子犯错，不过是罚些月俸，禁闭几年，最多是赶出山门而已，用不到忘机阁，在忘机阁中关押的，都是那些最最危险，却又不能轻易处置的人。 他们当中有走火入魔的正一宗前辈长老，也有实力强悍却又难以驯服的凶兽大妖，还有修行邪魔之术，却又少有做过杀孽的正邪难辨之人，所有这些人都被关押在这座九十九层高楼上，他们之间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具有至少在结丹以上的实力，其中四十九层以上，更是关押着元婴和元灵等级的至强者。 这一天，一只金红的六翅鸟远远地降落在忘机阁所在的山脚下，季凤歌从鸟背上滑下来，拍了拍因恐惧而些微颤抖的六翅鸟，将它收进灵宠宝玉当中，放开脚步行走上这座险峻的山峰。 看守忘机阁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双目浑浊的老者，他停下手中的扫帚，挺起佝偻的腰背，从季凤歌平举的双手当中接过一张绘着太极仙剑图的牌符，浑浊的双目中闪过火石般的精光：“九十三层？” 季凤歌低头道：“是，玄青掌门亲自吩咐，九十三层。” “诶……” 老者收起牌符，又动起扫帚，脚步挪动，让开了通往背后那座高塔的门，季凤歌又行了一礼，阔步走进塔中。 忘机阁里面只有一条向上的阶梯，季凤歌目不斜视地向上走着，任凭身畔不断传来的嘶吼和低语，直到第九十三道门，她才活动了一下因紧张而攥紧的手指，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仪容，推门走进塔内。 门打开，带来外面的空气，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季凤歌不由打了个寒颤，体表泛起一层薄薄的灵焰抵抗这寒意，眼睛注视向这一层的塔内。 整个塔内全部覆盖着冰雪，中心的地面上，一层层的幽蓝的尖刺冰棱当中，斜插着一把墨绿色的仙剑，剑尖深插入寒冰里，剑身上牢牢捆着三条手腕粗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分别延伸到塔身边缘的墙壁上，上面分别贴着三张散发着热力的符纸。 季凤歌吸了一口凉气，顿时感觉到整个喉咙都仿佛被冻住，她躬身道：“玉剑长老，玄青掌门叫我来接您出去。” 冷风呼啸，塔内听不到任何回音，季凤歌弓着腰等着，直等到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要冻住，脑中忽然一个声音道：“如今是哪年了？” “如今是丁酉纪2789年，距您进入忘机阁已经62年了。” “不是还有38年吗？回去吧，告诉玄青，我没待够。” 季凤歌咬着嘴唇，突然跪在满地尖利的冰碴上，将头埋得更低：“我知道正一宗上下对不起您，当年之事，门中弟子无不为您叫屈，然而如今形势危急，凤歌恳请林姐姐，哪怕不为正一宗，不为正道，只为了您曾经保护过的黎民百姓，随我出山！” 季凤歌情动地抬起头，一向杀伐果断的她，此时眼眶已经发红：“林姐姐，我还记得当初我们入山的时候，您是如何教导我们的，您说修仙者即便修为再高，也不能忘却初心，这62年来我们拼命杀敌，只为了挣得更多的功劳，向掌门请命救您出来，小五和小六，他们已经……” 冰室中长久无言，末了，从剑中传来一声长叹，“将神符揭开吧，我随你出去。” 季凤歌大喜过望地站起来，只是这一会儿，膝盖上已经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冰霜，一个趔趄，险些在最敬重的师姐面前丢丑，她翻掌分出三只火鸟，飞到三个角落里，将锁链上的神符抓起揭掉揭掉。 塔身震动起来，脚下的冰层龟裂，墨梅剑颤动着，上面丝丝黑气涌动，不似仙家神剑，反而更像魔道凶器！ 铮地一声，锁链崩断，墨梅剑脱困而出，股股黑风从墨梅剑中飞出，顺着剑柄延伸出手臂，身体，终于，被封印雪藏62年的玉剑仙子林雪，重新降临在这世界上。 季凤歌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如今的林雪一头乌发已经全部变为雪白，一对瞳孔当中氤氲着两团暗紫色的光泽，如两座望不见底的深渊，一缕缕黑色的劲气在她的身边群蛇般环绕着，季凤歌和魔修交手过无数次，那黑气不像她见识过的任何一种魔气，但也绝对和正道沾不上一点关系。 最重要的是，她看自己的眼神，平静地可怕，季凤歌忽然觉得很陌生，她好像从没真正认识过这位林姐姐。 一个老人突然出现在季凤歌的身边，他用那把破扫帚将季凤歌挡在后面，一把破扫帚，在他的手中竟有了不输于林雪手中墨梅剑的气势，他道：“好一个玉剑仙子，如今怕是叫你玉剑魔女更恰当吧？” 林雪睥睨一笑：“你想阻我？” 老者的神情更加冷峻“我想试试。” 季凤歌焦急地想冲上来，却被两人之间正在对冲的强大气势所阻挡在外面，只能大声道：“前辈，是玄青掌门让我来接玉剑长老出去的，一切决断，还请您让我带玉剑长老去见过掌门，由他决断。” 老者眉头紧紧皱起，浑身的气势终是散去，从始至终，林雪身边环绕的黑气从未增长或消散，她的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意：“好一个正道。” 墨梅翻转，一剑寒光起，塔身的一面被切开一个整齐的三角大洞，林雪长袖伸出，卷起老者身后的季凤歌，直接化为一道雪风飞出洞外。寒风从破开的洞口灌进来，老者盯着那塔身上光滑如镜的切口，衰老的脸上爬满了皱纹。 …… 战事以一个谁也未曾想到的趋势发展了，一向被天下正道所压制的魔道势力，居然在这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中占据了上风，在好几场战役当中屡获大胜，而正道当中的另外两大宗门，普济寺维持中立，虽然站在正一宗一边，但是本身的弟子实在不多，至于分布在全天下的儒门弟子们，就应了那句各为其主，各谋其政了。 如今，飞跃在通往凌霄峰的天空上，已经能看到远方蔓延到正一宗脚下的战火，宗内几乎看不见高阶修士的身影，只剩下稀稀落落的低阶弟子，大量的高阶修士都被派去了前线，只剩下有限的几位元婴元灵还守在山上，坐镇中心。 这个时候，也难怪玄青真人会重新考虑被关押在忘机阁的林雪了。 当年，林雪炼鬼魂，修邪术的事情暴露，虽然她走过了问心路，自证了清白，可最终还是被判处封印在忘机阁百年思过，此事在当年闹得颇大，为此天池峰的李道人与掌门玄青子大吵了一架，两人不欢而散，从此李道人带着天池峰一脉搬迁到天澜山另一端，好久不曾往来。 而今，当一头雪发的林雪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凌霄峰的天空经过，飞进掌门居住的凌霄殿，自然引起了一番热议，两人封起门来聊了很久，谁也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随后林雪就御剑飞出凌霄殿，赶赴战火缭绕的北方前线。 半个月后，前方捷报传来，墨梅剑所到之处锐不可当，一日之间连斩两名元婴魔修，正道联军大胜，魔宗先锋后撤千里，北方战局得以稳固。 而此时北方的战场上，林雪正准备召唤她最得力的手下之一，来自阴界的鬼修红。 战场已经被清扫干净，只是空气当中，依然弥漫着暴躁的灵气，远处，另外三位联军的元阶强者目光复杂地遥望着站在战场中心的林雪，只见她用敌人的鲜血，在大地上勾画出一套神秘诡异的法阵。 当法阵泛起红芒，林雪将墨梅剑插在法阵的中心，凭空而起的阴风呼啸着在战场上滚过，四方云动，天空中骤然响起炸雷！木仙记 第228章 元灵 “呜，还是躲不过这一遭啊。” 熟悉的慵懒声线出现在血阵当中，从墨梅剑的上方一道漩涡浮现，一个白衣的女子从里面爬出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向着雷鸣电闪的天空伸了个懒腰。 她脸上的红纹消失了，露出一张素净的小脸，脸颊红润，肌肤细嫩如婴儿，整个鬼……林雪不知道现在还该不该称她为鬼，她拥有着完整的身体，气息和真人一般无二。 “红？” “噫！是阿雪啊！真是睡了太久了呢，现在是哪一年了？” “从你上次回阴界，是62年。” “62年吗？”红掐着手指：“可是我记得过了几百年了，那里的时间果然有问题呢。” 天空又一声炸雷敲响，刹那的雷光照亮了红的身体，林雪注意到，她的身体有一些透光，还是灵魂的形态吗？ “你现在是……” “鬼帝。”红接口道，冲着林雪眨眨眼睛：“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可要我帮你。” “不必，区区雷劫，我还应付得来。” 鬼修毕竟归属于阴界，在阳界渡雷劫，比其它的修士更凶险百倍，何况是最为凶险的元婴天劫，所以阳界少有鬼帝现世，必须有魔道大宗门倾全宗门之力，才可能在阳界培养出一位鬼帝来。 然而林雪毫不犹疑地相信了红的豪言，她从血阵中拔出墨梅，飞离开雷劫的范围，落在其他三个元婴的身边，将墨梅剑随手一掷，插在三人身前的地上，无视三人忐忑的神情，抬首注目向远处的红。 雷云的正下方，红飘到空中，自然地摊开双手，居然就这样没有做任何准备的等待着，好似将要降下的不是威力足以灭杀元婴的劫雷，而是一阵初春的小雨。 苍天也为她的傲慢而愤怒，劫云越来越厚，大地上的土粒在雷压下不停的跳动着，空气嗡嗡震响，即便身在数里之外，围观的几人依然能感到身上的酥麻，不禁微微变色。 这还只是第一道雷，就引起如此之大的声势，这林雪究竟育养了怎样一个魔鬼除来，为了养起这只鬼，她到底杀了多少人…… 酝酿已久的雷劫终于降下，刹那的白光，让天地失色！林雪的眉头微微皱起，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林雪马上要忍不住出手相助的时候，红张开朱红的小嘴，将那天雷吞了下去！ 吞！了！下！去！ “妖孽，妖孽啊！” 明霞灵君忍不住道，提步就要上前，前方的墨绿仙剑却突然震颤了起来，剑鸣声中，杀意纵横，将四方的天地牢牢封锁住。 “林雪，你要作什么？！” “不动我的人，我也不会动你。”林雪淡淡道：“看着。” 身边的人拉住了明霞灵君，神色不动，无声传音道：“无妨，那是九劫神雷，她撑不住的。” 明霞灵君不禁看了一眼那雷光下的鬼女，目光投过去的一刻，她好像也看见那鬼女向她戏谑地看了过来，一个深深的怀疑不禁在心中升起，真的，撑不住吗？ 九劫神雷，第一道就是庚金神雷，随后便是木水火土五行五道神雷，致阳的天罡雷，极阴的噬心雷。 所有这些天雷，红照单全收，吸纳进体内，各自被体内的符文所吸纳，归化在身体中的各个角落。 在阴界数百年的修炼，七个代表不同元素的符文已经几乎和她融为一体，她正需要一个契机来完成那最后一部分融合，从此不再有你我之分，彻底成为一个统一的整体。 而这前七道天雷，恰好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契机。 七道天雷为针，引导着七种符文的力量在体内穿插交融，前所未有的力量从胸膛中升起，此时第八道天雷也到了！ 灰色的云柱从天空中旋转着降下，似缓实疾，这一道，是混沌之雷，囊括万物，同样拥有覆灭一切的力量。 明霞灵君等人等的就是这一道，前七道天雷强度接近，接下了第一道，剩下六道能接下也情有可原，然而这一道，才是真正的考验。 红仰天，微笑，这道混沌并不纯粹，只要了解了其中的奥秘，其实并不难。 她张口，刚刚吞入体内，消化不下的七道天雷融合在一起，迎着那混沌之雷逆推了上去，在外人的眼中，就是她自行衍化出一道同样等级的混沌之雷，和雷劫斗在了一起。 两股混沌在半空中融合，只有在红的角度才能看到，混沌的中心，七个符文浮现，缓缓交融在一起，形成一个更复杂的符文，那个符文名为：力量！ 红飞了上去，飞到混沌交融的中心，让混沌的力量将“力量”本身刻印进身体，灵魂变得无比通透，天地在她面前再没有秘密，从此她就是道的代言，她是――元灵！ 混沌散去，逐渐恢复平静的云层中打开一个圆形的缺口，潋滟的清晖从缺口中垂下，笼罩住空中的红，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其中。 最后一道天劫，名为虚无。 虚无之中，没有人知道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孕育，或是消亡，众人所能做的只有等待，直到清晖散尽，天色转淡，那个娇小的绝世鬼女依旧没有出现在那里。 明霞灵君三个不由在心中同时松了一口气，即便是在这样的大乱之世，似这般不世出的鬼物出现，也依旧让人心存不安，这样也好，看来天道终究是属意稳定的，不会让这种超规格的猛鬼出现在人世。 转过身来，明霞灵君抖抖衣袖，刚道了声“林道友……”，突然感到背心处一股凉气袭来，腰身一紧，已经被两条手臂箍住，一种冰凉的呼吸吹在她的耳边幽幽道：“这位道友，这么看不得我活着吗？” 明霞灵君大惊，想要反抗，却发现与天地之道的感应已经被封锁，根本逃不出背后那鬼女的钳制，其他两人上前一步，想出手帮助却又投鼠忌器，忙道：“林道友是要与正道决裂吗？” “红，回来。” 红轻笑着松开明霞灵君，脚步轻快地跳到林雪身边，踮着脚尖在地上转了个圈：“阿雪阿雪，你看我这样好看吗？” 还是那么没正行。 林雪偏头对那三人道：“三位，我有事要处理，明日午后在建康城前线见。” 说着不等三人回答，已带着红飞速离开。 飞在天上，林雪问红：“我一直未曾问你，你究竟是谁？” “我吗？只是个普通的孤魂野鬼而已。” “你觉得我会信？” “当然会信喽，我们的协议还没完呢，现在刚过了七十二年吧？阴界的时间有点儿乱，你说了算罢。” “也就是说，只要我不问你的来历，你愿意完成那百年的契约？”林雪道，此时的她已是用了全速在飞遁，然而红依然能轻松地跟飞在她后面，哪怕她刚刚成为鬼帝不久，这样的一个鬼，她已经没有把握再完全掌控。 “呜呜，阿雪居然怀疑我，好伤心！” “现在的你恐怕已经不需要我帮你还阳了吧。” “对哦！”红挠挠头道：“不过没关系，几十年而已，就当是报答你把我拉到阳界来的恩情好了，没有你我还不一定能这么快晋级成鬼帝呢。” 林雪暗紫的双瞳注视着红的眼睛，想要从那双纯真如少女的双目当中，找出隐藏在那下面的真容，红大眼睛大方地回瞪过去，玩起了看谁先眨眼的游戏。 “为我做一件事，去永州，那里会有人接应你，告诉你具体该做什么。” “永州？有地图吗？” 林雪抛过来一枚玉简，墨梅剑猛地加速，超出前面去。 红在空中放缓了速度，抛着玩了几下，随手将那玉简碾成粉屑，注视着远去的剑影，五官渐渐变化，变成明心的样子，“阿雪呀阿雪，你到底在做什么坏事呢？” …… 相比较与鬼帝，红更情愿将自己如今的状态称之为元灵，存储在身体中的阳界修为已经和阴界的力量融为一体，所有的记忆都被找了回来，包括她在过往的那些年所积累的所有感悟和境界。 从天雷中出来的那一刻起，她终于可以自豪地说，她又是明心了。 在她的灵魂最深处的维度里，三个符文交替旋转着，分别是前七个融合成的新符文，第八，还有第九个符文，当她在阴界悟透生命与死亡的真谛，成为鬼帝的那一刻，第九个符文就自然的出现，一切正如那个蓑衣人所预测的，它就藏在灵魂的深处。 在那片黑雾中的时间和阳界的时间有着不同的流速，在她的印象里，她在阴界已经突破鬼帝百年，却苦于无法回到阳界，所以一直在那黑雾中继续修炼，直到今天被林雪召唤回到阳界当中，并且触发阳界雷劫，完成了那最后一步。 只是这样也有困扰，那就是由鬼帝转化为元灵之后，通往阴界的往生之井就对她关闭了，再想回到阴界，恐怕只有下一次她再死的时候了。 时隔多年，再一次回到永州，这里已经显见地萧条了下去，曾经车水马龙的城门口如今已是门可罗雀，在那里明心见到了林雪指派给她的接头人。 完全不需要分辨，当二号出现在长满荒草的城门楼上的时候，明心就知道一定是她，因为在林雪对她的印象里，她在阳界所认识的人也就只有那么几个而已。 改换容貌，隐去身形，明心小心翼翼地在二号身边张望着，直到二号道了声：“她不在。”忙明心才放了心从隐形当中显化出来，座到二号的身边，明心问道：“你和林雪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 “比你和她勾搭在一起要晚。” “哼哼，她要我们做什么？” “这个不急。”二号盯向明心：“你突破元灵了。” “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提醒我，我知道你突破元婴了。”拄着头看二号，明心的心中不乏感叹，当初她的理想是走元婴一途，而二号则想成就元灵，可谁想天意弄人，她们刚好反了过来。 几乎是同时向对方伸出了手，两掌贴合在一起，逐渐融合成一个，明心的眉头越皱越紧，突然撤回手，两人彼此弹开。 “还是不一样了。” “是我拖了后腿，如今你已了悟生死之道，我尚不能做到。” 明心笑嘻嘻地揽过二号的脖子：“你看，承认我比你强也没那么难不是？加油干，姐姐我会好好教你的。” 二号淡淡道：“既然如今你回来了，就把这烂摊子接回去，我需要专心修炼。” 明心脸色一变：“你把朕的江山搞砸了？” 二号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直看地明心心头发毛，末了二号起身道：“罢了，你继续做你的鬼宠，外面的事交给我。” “唉，你等等，说清楚再走啊喂！” 事实证明，明心绝对想多了，她离开的这些年里，青吾乡，还有整个妖族的发展丝毫没有懈怠，甚至比她预想中的要更好，与海族和火种的维持紧密的关系的同时，二号还找到了许多意想不到的新同盟，其中包括林雪。 听二号用平淡的语气将这些年的事情道来，即便只是想象，明心也知道做这些有多难，虽然很难为情，但在心底里明心要承认，对于如何做一个引领者，二号比她更有天赋。 话谈地多了，话题很自然地转移到这座城，还有林雪即将实施的计划上来。 “百年前，如意夫人结婴成功，回到临安，永州就逐渐衰败了起来，直到后来发生的一次大地震，城中大多数人都搬迁到了西南新建的新城，永州就彻底成了如今的样子，如今回头看，原来都是为了今天做准备。” “宋竹……你是说是他故意让这座城荒废掉，为了掩盖林雪的秘密，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与其说掩盖秘密，不如说是保护这里的人族，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宋竹。” 二号的脚步在一座低矮的石墙前停下：“到了，还记得这个地方吗？” 明心上前抚摸着那座残损的石墙，“当然记得，这里是进入永州的那个小世界的入口，原来那时候你已经出现了。” “只是一点浅薄的意识，我和你相伴而生。”木仙记 第229章 凶兽 “这里的传送阵已经被毁了。” “如意夫人走时毁坏了这里，但并非不能修复。” 二号弯腰将一枚种子种在石墙脚下，手掌抚在地面上，氤氲的明黄气息在手掌附近泛起。 明心在一边看着，这种催生植物的手段以前一直是她的专常，如今二号做起来已经不逊色于她了。 一棵紫色细管似的植物幼芽从二号指缝之间的泥土中生长出来，随着这株幼芽出现，周围的空间出现无数模糊的裂纹，这些是如意夫人在破坏这里时留下来的空间裂痕，此时在这株奇怪的植物的力量下显现了出来。 随着植物的长大，空间裂痕不断地自行修复着，明心奇道：“这是什么？” “魔界藤，是瑶光的发明，从九凤山带出来的时候还是一颗种子，我发现它有稳定空间的功效，便一直带在身上。” 怪不得，看着那逐渐拉长的紫色管子，也只有瑶光才会创造出这种别致的植物。 魔界藤还在长大，明心问道：“所以，林雪要我做什么？” “这座小世界当中封印着一只凶兽，据她所说，只有通过幽冥的力量才能够解锁，你的任务就是将这头凶兽放出来，而我将负责把它引向正一宗。” 怪不得她一定要自己来，林雪花大功夫打通那座往生之井，难道也是为了这个？ “什么样的凶兽会被封印在正一宗的脚下，难道她以为一头凶兽就能踏平凌霄峰？” “这我便不得而知，不过上一次正魔大战匡日长久，正魔两派都做了不少布置，若是从那时流传下来的，真能够踏平凌霄峰也说不定。” 明心不以为然，若是那么容易就攻上正一宗的山门，当年的正魔大战也就不会拉锯那么长时间了，那里可是正一宗，只是明心知道的就至少有两位仙阶的强者坐镇，更有无数年积攒下来的底蕴，就算是瑶光复活在此，也未必敢就这么冲上正一宗的山门。 “林雪会不会是给你下了个套，若是正一宗的人发现了你把这“凶兽”引去了正一宗，不就变成了昆仑向正道宣战，凶兽……不会是哪个上古大妖吧？” “宣不宣战，我们都已经是对立面，只不过如今的正一宗被缠住，无暇顾及到我们罢了，给他们多添些堵，何乐不为，况且既然要合作，总要显示一些诚意。” “现在是你在位，你心里有数就好。”明心指向那已经停止生长的魔界藤道：“好了？” 说话的功夫，魔界藤已经长成了一根人粗的长管，周围的空间裂隙全部修复完好，二号站起身来，将管口撑开：“你先进。” “这么谦让？” “你比我更难死。” 明心哼了一声，缩小钻进管口。 魔界藤行成了一条空间通道，打通了大世界和小世界之间的壁障，明心从里面钻出来，已经回到了那座山洞里。 魔界藤生长出来的位置在山洞的中间，当年战斗时留下的痕迹，如今还历历在目，明心问紧跟着从身后的魔界藤当中出来的二号道：“你说的封印在哪里？” “林雪未曾告诉我，只说在这里面。” 明心想了一下，先飞向上方。 山洞最上方依然被那层旋转的云雾所遮蔽，当年她就曾好奇这云雾上面究竟有什么，只是那时实力太差，根本穿不过这云雾的封锁，后来也就放弃了。 时隔三百多年，再次回到这里，当初的小小花妖已经成了元灵修士，明心探手从头顶的云雾中掬起一捧烟霞，神识略略扫过，随后飞入云雾中。 半晌之后，二号等到了从云雾中飞出来的明心，问道：“里面有什么？” 明心将一只玉简放在二号手中，摇头道：“是混沌，里面的混沌之息十分精纯，我也不能进入到最里面，这玉简是李道人留下的，看样子他也来过这里，留下这东西提醒后来者不要太过深入。” “在正一宗脚下发现血修的痕迹，他们确实有道理来这里一探。” “更像给你下的陷阱了不是吗？”明心笑道：“下面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就算原本有东西，也已经被正一宗的人带走了。” “下去看看。” 这座小世界很深，向下飞了五十里，才终于来到小世界的底部，洞底果然如二号说的那样空空如也，神识向下钻透岩层，也只能看到一层穿不透的混沌而已，那已经是小世界的边缘。 表面上是这样的。 红闭上眼，凝实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缭绕的阳气不断从体内各处汇聚到脸颊上，在那里聚集成一朵红花。 只要将阳界的一部分封印掉，她就依然是一位鬼帝，而鬼能看到许多生者看不到的东西。 再睁开眼，平坦的山洞底部，四周的暗红岩石，都在眼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厚厚的肉壁，正在一下一下舒缓地鼓动着，整座山洞，变成了一条深深的肠道，她们正处于那肠道的深处！ 明心神色不由严峻起来，如果这就是那只凶兽的体内，已然是她所见过的最大的生物之一，如此巨大的生物，几乎必然拥有仙阶以上的战力，她们若是把它放出来，怎么从它的肚子里出来还是个问题。 “如何，找到了吗？” “我觉得林雪并不是想要陷害你，她想直接干掉你的可能更大一些。”明心道，她将所看到的说给二号，一边继续打量着这座大变样的“山洞”。在她们的脚下又一座鬼气铺展成的大阵，将整个肠道封住。 “如此巨大的身体，必定转圜缓慢，我可以将魔界藤的出口拉到这里，我们来得及出去，但我无法保证能不能引走它。” “我倒是对这头凶兽更好奇了”，红来回转着，研究着那些肠壁，上面那些混沌之气，就是它的胃？ 向下站到阵法中间，明心道：“离远一点，我要开始了。” 二号退到一边，立在魔界藤的入口旁，作势随时可以跑路，明心举起左手，山洞中阴风阵阵，自往生之井之中抽吸出来的阴界阴气在掌心汇聚，成为一支犹如紫色钻石铸成的鬼爪，随后猛然插入阵法的枢纽！ 从阵法当中，发出一阵尖利的鬼哭，鬼气大阵变成了一张愤怒的脸，明心的手正插在它的左眼当中！ 哀嚎声中，阴风大爆，想要将明心驱赶下去，然而明心毫不犹豫地凝聚出另一只鬼爪，插进鬼脸的右眼！ 阴森鬼气轰地炸开，明心不做浪费，张口将逸散出来的阴界气息全部吸入腹中，揉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消化着。 周围，肠道猛地蠕动了一下，之后起伏的幅度越来越大，逐渐复苏了过来，明心还欲下去看看，二号已过来拉住了她：“魔界藤开始枯萎了，我们要快走。” 无奈放弃巨兽腹内探险计划，明心跟着二号飞进魔界藤，从大世界的出口处出来时，魔界藤的根部和土地连接处已经渗出殷红的血浆来，冒着滚烫的热气。 明心和二号对视一眼，飞速飞出城外，一直来到城外十余里处才停下，在一片荒废的水田中静候着，地面的震动逐渐明显，万里无云的蓝天里，突然出现了一片血红的火烧云，将整个天空都映成红色！ 威压，来自远古凶兽的威压不断攀升，大地在震动中开裂，永州城在地震当中崩塌，如此非同寻常的天相已经不可能不引起他人的注意，注意到远方一朵灵云从正一宗的方向飞快靠近，明心两个躲藏进了荒草之中。 震动越来越大，终于在灵云靠近永州上方的时候达到了临界。 轰隆巨响！整个永州城被一股力量从地下硬生生顶起来，撕裂成两半分开，一只难以想象的巨口从撕裂的大地之中冲出，那灵云做不出任何的反应，已经被巨口吞进口中！ 巨口显然不满足于这一点肉沫，它还在向外攀爬，露出鳞片包覆的头颅，伸出嘴外的尖长獠牙，当巨兽终于将整个头部伸出地面的时候，明心忍不住轻道了声：“饕餮……怎么会，它不是在十巫之战的时候就被斩杀掉了吗？” “荒兽的生命力很顽强……或者是它的儿子。” 无论是哪一种，饕餮的实力都是恐怖的，虽然不是十巫之一，可在上古之时，也是雄霸一方的恶兽，当初便是十巫当中的婆罗门天亲自出手，大战三日才斩杀了它，现如今十巫已经不在，当这只上古巨兽重新现世，又有谁人能挡？ “看来不用我们引它去正一宗了。” 明心顺着二号的目光看去，更多的灵光从远处飞快赶往永州，最前两道，赫然是两位元婴修士。 法宝豪光从天而落，不断击打在饕餮的身上，饕餮大半身子卡在地下的另一个世界当中，只能被动承受，它硬吃了那些攻击，只是掉了几片黑鳞，反而更激发了凶性，它猛地低头咬住地面用力向上一甩，居然将半片永州城连着下方的大地，地毯般甩到天上，随后扬起头通通吞进口中，身子用力一弹，又从地下伸出两只前腿来！ “我有一个预感，你好像猜对了。”明心怔然对二号道。 逍遥门，真的要进攻正一宗的山门？！ 二号目光微闪，突然道：“我要离开一趟，这里交给你。” “你要去哪儿？” “远岚。” 留下两个字，二号匆匆而去，那边，饕餮的半个腰身已经从地面下钻了出来，看起来更是巍峨如山，意识到攻击饕餮的本体无用，那些正一宗的修士已经开始将精力放在加固那困住饕餮的世界入口上，想要拖延时间。 往生之井颤动了一下，这是林雪在召唤她回去，明心在心中默默道了声“保重”，潜行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宋国距离林雪所在的前线颇远，明心行在途中，就见到一列列长虹从天空中经过，飞速返还到正一宗的方向，看来正一宗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正在调集人手返回。 行出数百里，地面依然在轻轻震颤，背后不时传来饕鬄的吼声，足见围剿这只远古荒兽的进程并不顺利，从饕鬄被放出开始，这场战斗逐渐超出了元婴等级的战斗，她和二号亲手拉开了这一战的序幕，却不知道最终将如何收场。 一路风驰电掣，找到林雪时候，是在天澜山三座雪峰中间的山谷，方到山外，便有激烈的剑气余波迎面而来，明心挥手抓取一缕迎面来的剑风，里面是两种不同的剑意，即使到了此处，依然在彼此激烈地角斗着。 一种是林雪的，另外一种……明心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意，是另一位老熟人呢。 一阵阴风吹过，明心消失在剑风之中。 三山之间，万剑如流，涂连岳外控剑阵，内使拂尘，织起天罗地网，将林雪围在中心，而林雪则只用一剑，每一剑刺出都锐不可当，恢弘的剑气撕裂任何的阻碍，每每压到涂连岳的面前，而每一次涂连岳的身影被剑光剿灭，他都会神奇地出现在另一个方位，维持着攻势不停。 两人一个是老牌元婴，手段百出，千变万化，另一个是不世奇才，剑锋所指，所向披靡，此时谁也无半句废话，全神应对这对方的攻势，俨然已战到了白热，却谁也没有意识到另一个强者正在悄然靠近。 直到，一只紫晶鬼爪凭空在空气中穿出，鲜血顺着鬼爪之间的夹缝流下，漫天的飞剑骤然一滞，旋即又恢复运转，涂连岳怒喝一声，一手捂住鲜血淋漓的左腹，另一手拂尘挥出电响，甩向方才偷袭她的女子！ 明心掩嘴轻笑，轻巧地后退避过，拂尘上的太清罡雷打在她挡过来鬼爪上，不过一碰就被弹开，她可不是一般的鬼修，连九劫神雷都硬撑过来的她，这点罡雷不过瘙痒，明心甚至还有时间冲他做了个口型：“再，见！” 短短的瞬间，已经足够林雪抓住破绽，通天剑气，如神罚降下，在明心退开的同时赶到，补上致命一击！ 涂连岳匆忙抬起的拂尘被应声斩断，剑光穿胸而过，带着他射进下方的岩石里，砸出一个足有三丈的深坑，深坑底部冰霜生长出来，涂连岳就被冰封在这一大块整冰当中！木仙记 第230章 狂袭 林雪和明心相继落到玄冰旁边，林雪还未动作，明心先放出一团灰色的混沌之气，将玄冰牢牢包裹住，从深坑中拉起来吊在半空，自己亲自蹲在上面放着他逃走。 别看此时的涂连岳面如金纸，被剑气串胸，封藏在林雪的剑意寒冰里，随时要死的样子，明心太知道此人的狡猾，谁知道下一刻又会掏出什么手段来跑路。 “师兄为何如此执迷于我？”林雪道。 涂连岳从玄冰中传音道：“呵，这就要问你了，你自己有没有做亏心事，难道自己不清楚吗？” “当年趁我结婴时袭击北冰城的人，是你。” “我只恨那时太过犹疑，没有认出你的真面目。” “你确实该恨。”林雪双手握紧墨梅剑的剑柄，对准玄冰中的涂连岳，刺了上去！ 玄冰砰声破碎，冰块中心的涂连岳身影一晃，却变成了一只贱兮兮的白鹤，明心微讶，这居然是当初给明心送信的那只白鹤，原来它没死吗？ 然而这一次，这只命大的白鹤再也没有机会愚弄明心了，墨梅剑刺中了它的胸膛，剑意侵蚀，白鹤从胸口开始化为黑烟。 消逝之前的最后一刻，白鹤凄婉地叫了一声，它将目光看向明心，弥留之际的目光中有歉意也有不甘，最终化为飞灰。 将死之际，能看见生者看不见的东西。 明心心中浮起一丝哀恸，她腾空而起，鬼道阴气在手中凝成一把利剑，向着空中追去，涂连岳的伤口上沾染着她的阴力，冥土追魂，他跑不了！ “红，穷寇莫追！” 面前一个人拦住了她，居然是林雪。 明心不解地道：“可是他知道你的秘密啊！” 林雪笃定地道：“他什么也不知道，不要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们现在回正一宗！” 不甘地望了一眼那缕鬼气离开的方向，明心轻哼了一声，“下次饶绝不了你！” 恰在这时，感应当中，那一缕鬼气消失了！远处的天空中爆开一团血雾，明心和林雪同时转头看去，血雾当中一个黑衣黑帽的女子出现，手中抓着一个巴掌大小的小婴儿，那是涂连岳的元婴！ 那个女子是……幽姬！ 幽姬在空中一闪，已经出现在两人面前，手中把玩着神情呆滞的元婴，有些嗔怪地道：“阿雪这次太不小心了呢，还好有我在这边，不然计划被听到了就不妙了。” 林雪单膝跪地，向幽姬道了声“幽姬大人”，明心暗道一声果然，这林雪不仅仅是在为逍遥门做事，而且……直接听命于幽姬！ 幽姬轻叹道：“哎，现在也不愿意叫我声师父吗？姐姐我花在你身上的心里可是比那几个傻小子多得多呢。” 幽姬手中用力，黑色的火焰从涂连岳的元婴身上燃起，他突然清醒过来，那和涂连岳十分相似的小脸竭力忍耐着，然而终究还是抵挡不了元婴被蹂躏的痛苦，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明心心中生出些不忍，她与涂连岳交手了那么多次，此人一直是她心中的劲敌，若是让她有机会杀死他，无论是正面搏杀还是用阴谋诡计，她一定毫不犹豫，但是绝对不是这样，被人折磨元婴，露出丑态，一代元婴修士，丝毫没有尊严地魂飞魄散。 而幽姬一直关注这林雪的表情，直到元婴被燃烧干净，林雪的神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抖了抖手上的灰尘，幽姬轻叹道：“罢了罢了，谁让我来晚了呢，只要你心里记得姐姐对你的好，随便你怎么开心便怎么叫吧。” 林雪挺直腰杆道：“正一宗之内的布置已经准备好，我现在需要回去。” “你是说忘机阁的那些人啊？不错，你这些年没有忘记我的嘱托，不过……现在不用了。” 林雪猛地抬起头：“不用了？” “是啊，不用了，后来我想了想，把那些人放出来，虽然能给那些小道士们添些麻烦，可也说不定会增加什么变数，不要也罢。” 幽姬回转过头，眯着眼看向远方的天空：“我呀，有它就够了！” 大地突然开始猛烈的地震，远处的天空中，一个黑色的头颅从山尖上冒出来，随后是长长的脖子，长满倒刺的脊背，是那只饕餮！即使相隔如此之远，还能看得如此清晰，那只饕鬄的真身，究竟有多大？！ “真漂亮。”幽姬目光痴迷地道，她走到林雪身边，纤手温柔地抚摸着林雪的头发，俯下身来在她耳边道：“好阿雪，你做的很好，现在你可以休息一下了，你只需要待在我后面，看着我如何踏平正一宗！” 幽姬扬起头来，发出欢愉的大笑，她的衣袖一卷，将林雪和明心卷起，明心只觉眼前一花，她们已经出现在那只饕餮的头顶。 从此处看，饕餮当真山一般巍峨，几乎和天澜山的山峰等高，即便是明心当初遇到的噬界之蛇，只论体积的大小也不过如此，此时它正趴在地上，长长的嘴的触着地面，下方的大地如江河一般流入它的最终，随着泥土砂石的流入，饕餮还在继续长大，一根根骨刺正从后背的鳞片中生长出来，在她门的注视下长成一座座小山。 几个正道的修士正围着饕餮的头颅攻击着，然而那攻击连饕餮脸上的鳞片都无法掀开，此时见了一身不祥魔道邪气的幽姬三个，纷纷放弃了攻击饕餮，集体向上攻来。 幽姬轻笑一声，掀开帷帽上的纱帘，吐气如兰，向下轻轻一吹，微风拂过，众正道修士毫无预兆地碎成粉尘，散落进脚下的土地里，被吸进饕餮的口中。 感受到足以威胁自身的危险降临，饕餮嘴依然触在地上吸食土地，一只眼睛却旋转到了正上方，向幽姬看过来，随后从饕餮的口中深处一条长长的肉舌，顶端如一根张开的吸盘似地，向着幽姬卷过来。 “呵呵，是个贪心的宝宝呢。”幽姬身子一闪，已带着明心和林雪两个落到饕餮的头顶，手中祭出一把漆黑的勾镰长枪，向下插入饕餮的脑皮当中！ 饕餮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吼叫，生波扩散出去，整个大地地毯般地被揉起一道道波浪，明心捂住耳朵，身体在这声音中泛起波纹，随时要散掉一样。 幽姬的手在这时伸了过来，扶在明心肩膀上，濒临被吹散的身躯瞬间稳定住，明心抬起头，只见幽姬不知何时摘掉了头顶的帷帽，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一张脸与自己的距离不足三寸。 “你就是那个把宝宝放出来的鬼？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呢，你叫什么名字？” 明心眨了眨眼，欠了欠身道：“小鬼小红，代转轮大王向幽姬大人问好。” 幽姬的目光闪了闪“小红？你是转轮王的手下？” “承蒙错爱，为转轮大王做些小事而已。” “哈哈哈，好啊，回去告诉转轮大王，她的这份情我领了，今后我逍遥门往阴界送魂的时候，一定选在她值守的时辰。” “那小鬼就代大王先谢谢幽姬大人了。”明心说着搓搓手，仰头谄媚地道：“幽姬大人，小红我许久不能来阳界一趟，您看能不能让我跟着您……嘿嘿，一睹您的绝世风姿。” 明心也不想乱编瞎话，奈何幽姬的眼界太过犀利，轻易就能看出她和一般的鬼类的不同来，她生性多疑，明心也只能推说自己是转轮王的人，好为她的特殊来做解释。 看这样子，幽姬是信了她临时想出来的瞎话，明心暗道一声万幸，至于将来要怎么圆这个谎话，也只能躲过这一阵再说了。 此时饕餮已经停止了吼叫，幽姬的脸上难得露出了郑重之色，来不及回答明心，她将明心两个推到一边，手握住插入饕餮脑中的枪柄，脚下逐渐浮现出一个赤红的法阵，法阵的红光越来越亮，逐渐在她们身边扩散成一个完整的光球，将她们罩在里面。 饕餮开始挣扎，沉重的脚步踏在大地之上，脚下的大地承受不住它的重量，每一脚都踩出一个深深的巨坑，向下沉陷。 被幽姬的光罩护在里面，明心感受不到巨兽挣扎带来的晃动，这是真正的山崩地裂，岩石在摩擦下曝起火星，地底的水涌流上来，随后是炽烈的岩浆将水汽蒸发，地火蔓延，烧毁了地面上的一切。 整片天澜山脉都在颤抖，而远处巍峨的凌霄峰上依旧在沉默着，到了现在也没有任何一位仙阶来制止幽姬的动作。 终于，幽姬双手举向天，一身黑纱在狂风中如一朵黑莲绽放！ 从长枪之中散出的红霞瞬间从巨兽的头部扩赛到全身，巨兽停止了挣扎，它从满目疮痍的地面上站起，抬起长长的脖颈，将头顶的幽姬托举向天，她注视着远处的凌霄峰，神情如痴如狂，此时的她，已经能平视那凌霄峰的峰顶！ “去吧，我的孩子，那才是你的食物。” 巨兽长嘶，迈动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如重鼓，踏向正一宗的山门！ “这是你期望的吗？”躲在幽姬的身后，明心向林雪传音道。 没有预想到明心会和自己说话，林雪将头偏向明心一个微小的角度，随后听到她道：“你可以用我的神识与我说话，这是鬼的交流方式，她听不到。” “我还能相信你？” “契约依然有效。”明心道：“我是站你这边的。” 饕餮的脚步看似缓慢，然而它的体积太大，每一步的距离都长的难以想象，因而速度比起一位全速飞遁的结丹修士来也丝毫不差，更何况，永州离正一宗原本就不远。 只是几步之间的时间，饕餮的脚步已经压到山脚下，而此时正一宗才准备好了第一个应对措施，正一宗的护山神阵，抱朴阵！ 当饕餮的脚步踩在凌霄峰山脚下的一刻，从饕餮的脚印下突然生出一座太极的图案，巨大的饕餮开始飞快地缩小，在饕鬄头上的明心几人看来，就是凌霄峰在飞快地长高，如一位巨人站了起来，将那只靠近的小狗踩在脚下。 林雪踏前一步，谏言道：“正一宗的护山大阵绝非等闲，我听师父说过，就算没有仙阶镇守也一样有困杀仙人的能力，幽姬大人还是让我去，从内部破坏它。” “我应该说过，阿雪妹妹好好休息就是。”幽姬微笑着回过身道，她背冲着凌霄峰，平举起双手：“总不能因为你聪明就把功劳都抢了，让其他那些傻小子们没有机会。” 随着幽姬的话音落，凌霄峰西北的一座山峰突然从中间爆开，敞开的山口中，大片的黑云漫起，魔气拉暗了半边天，无数魔宗修士从缺口中飞出来，声势浩大地向着凌霄峰围攻上去。 饕餮又几步踏前，她们已完全进入到抱朴阵中，周遭雾气渐起，将山内的一切景象都隔绝在云雾外面，无从知道里面的战况如何。 然而可以想象地到，正一宗之前将大部分的精锐都派到了外面，山里只剩下十分有限的防守力量，而逍遥门明显对这次奇袭策划已久，定然是有备而来，精锐尽出，这样的对比之下，除非正一宗的仙人出手，否则绝对不是逍遥门的对手，然而若是他们能出手的话，早在饕餮出现的时候就该出手了，一定有什么东西，将他们绊住。 “那些是？” 幽姬道：“我亲自布置的，比你的手艺如何？” “不过我们也要努力，等到孩儿们为我们开门，多丢人呐，你说是不是，嗯？” 这话却不是对林雪说的，幽姬轻轻转了一下身边的枪柄，饕餮的眼睛发出红光，猛踩地面向前冲撞上去！ 即便身体被缩小十几倍，饕餮的身躯依旧大地惊人，并且身上的重量没有丝毫减少，而是更加浓缩。 这一撞地动山摇，连周围的迷雾都变得不稳定了起来，云气股荡，刚刚出现雏形的幻象还未来得及成熟就被震散。 而幽姬也不甘寂寞地祭出了她与上清对战时使用的那只黑葫芦，黑水喷涌在云雾上，前方的云雾消融，露出光裸的山路来，饕餮埋头，又撞了上去！ 两个仙阶的存在同时攻击，这号称天下第一的抱朴阵，还能撑多久？木仙记 第231章 赌局 正一宗，三清山。 当正一宗六脉主峰上的战火染便漫天飞云，当饕餮的脚步一下下叩响这座万年古宗的门栓，位于凌霄峰背后的三清山上依然是一片平和的净土，所有的正魔两派修士都有如约定好一般避开了这座不起眼的小山头，却少有人真正知道，这里才是真正决定这场战役胜败的关键。 三清山山顶的古松下，三个人分成三个方向相对坐着，一个是鹤发童颜的少年模样，正襟危坐；一个是青衣背剑的中年剑客，虎踞龙盘；而最后一个则是一位身着绚烂花衣的妖艳少年，他单手拄着头，手肘支在膝盖上，双眼合上，神态闲适而放松，如陷入了睡眠。 而就是这位看起来纯然无害的少年人，挡住了正一宗两位仙阶的去路，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睡觉，却从来没有真正睡过，他是魔尊逍遥仙，逍遥门真正的主人。 三个人这样相对坐着已经有一天的时间了，如果没有其他人打扰的话，他们或许能这样对峙上几百年，然而，三清山外面的人不会有这么好的耐心。 “吼！”从凌霄峰的方向传来饕餮炸雷般的吼声，地面猛烈震动，头顶的松针簌簌落下，落了其中两人一身，却在靠近青云子之前纷纷被削成两段，青云子猛地站起身来，从背后剑匣中拔出一把青石古剑，指向逍遥仙！ “师弟，住手。” 然而出剑的是青云子，这把剑一出手，天下任何人都不能将它拦回，一股无形的剑风从三清山顶寸寸拂过，无论是前山的争斗，还是天上的日月风云，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只剩下那一份剑风走过，吹送到逍遥仙的面前。 清风拂面，逍遥仙两鬓的发梢在风中动了动，又归于平静，如春睡饱足，逍遥仙掩面打了个哈欠，随着这声哈欠，世间的一切又流动起来，饕餮的吼叫依然嘈嘈。 上清也站了起来，红云仙剑在手，却不是进攻，而是做足了守势，等待着逍遥仙的反击。 长长的哈欠终于打完，逍遥仙微睁开眼睛，淡淡道：“要我说还是青云道兄想的清楚些，到了我们这个境界，谁想杀死谁都不容易，所争的不过是凡间的道统而已，我们打一架事小，今日正一宗落在那畜生的肚子里，这正道可就要完了。” 上清平静道：“只要我二人在，道门便在，正道便在，又何必拘泥于一个正一宗，若被你偷了空子，正道才是真的完了。” “啧啧啧，真是绝情呐。”逍遥仙微笑着感叹道，“也罢，既然你们都不急，我就更不急了，道感那老儿呢？也不急吗？” “道感师兄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哦……”逍遥仙又闭上了眼睛，梦呓着道：“但愿那件事真的有那么重要。” 声音越来越轻，就像逐渐陷入了睡眠，就在这时，上清却突然皱起眉头，红云仙剑横在胸前：“小心，他要睡了！” 下一个瞬间，逍遥仙凭空出现在上清的背后，依然是盘腿睡着的样子，身子随意地向后一歪，看似缓慢，却诡异地绕过上清挥起的剑影，靠在了上清的背上。 无声无息，上清仙君就这样消失在空气里，而一边的青云子此时方来得及挥出第一剑！ 这一剑笔直地向下劈落，剑落时分，原本应该在另一边的逍遥仙却出现在剑下，他翘着腿平躺着，双手在胸前合十，两掌中间，正夹着那把青石剑！ 又三把造型奇异的飞剑从青云子背后的剑匣中飞出，每一柄都散发着截然不同的气息，完全不似存在于这个世界当中的物品，向着地上的逍遥仙斩去，然而逍遥仙好梦未曾惊醒，他张开嘴，向着双掌中夹着的青石剑十分自然地呼出一口气。 青石剑消失了，连带着其它三把飞剑，和使用它们的青云子，同样没有一点预兆，找不到一点能量留存的痕迹，好似这世间根本不曾存在这么两个人。 逍遥仙梦呓道：“人剑合一，不好不好。”然后舒服地在地上翻了个身，两手垫在脑袋下面，又睡了过去。 三清山顶松风徐徐，谁能打扰逍遥仙安眠？ “哒，哒”竹杖点在通往山顶的石板路上，越来越近，睡梦中的逍遥仙眉毛动了动，手肘撑着地面将头支起来，愁眉锁眼地对着那条山路。 一个身着青布长袍的儒生从山路上冒出头来，他持着一根竹手杖，面貌普通，神情微赧，似乎对打扰到山顶上人的清梦感到抱歉。 “怎么又是你。”逍遥仙道。 青衣儒生擦了擦汗，向着少年低头歉然道：“惭愧，这次又是小生。” “这次不能怪我，是上清先来挑事的，我是被迫反击。”妖异的少年扁着嘴道，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样子。 “我知道。” “而且我也没坏规矩，打杀那些小辈的是幽姬，我可从来没动手，为了不波及到这里，我还特意把上清他们请到我的逍遥梦境里去打了，吃了大亏呢！” “我也知道。” “你什么都知道，所以你不能不讲道理！” 青衣儒生将头低的更低：“道理是一定要讲的，但这事也不能不管，所以，小生想和你打个赌。” “我听说君子不近赌。” “君子太难了，小生只是个学生。” “不赌不赌，儒生最会骗人。” “若赌注是小生的性命呢？” 逍遥仙的神情变得微妙起来，他由躺换成坐姿，缓缓道：“你确定？” 儒生露出愁容：“这长生着实令人苦恼，小生倒是希望逍遥先生能赢。” 逍遥仙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膝盖，突然道：“你要怎么赌。” “小生与晦明大师商量过了，我们两家，还有逍遥先生都不参与这座小山外面的事，将结果都交给外面的人，若是最后幽姬赢了，逍遥先生也就赢了，小生任你处置。” “你疯了？”逍遥仙好奇道。 “有时小生也在怀疑。” “若是幽姬输了？” “逍遥先生只要将正一宗的两位放了，带着魔宗的人离开就好，我和晦明大师会劝阻正一宗的几位，千年之内不会再兴报复。” 逍遥仙乐了：“你们就这么小看幽姬？你们都不出手，谁还能是她的对手，先生莫不是故意想死，来找我当这个工具吧？” “那逍遥先生可愿答应？” 逍遥仙打量着儒生，眼皮合上，呼吸渐渐平缓，突然出现在儒生面前，一手扣在儒生胸前！ 儒生无辜地眨了眨眼，好似在疑问对面的人在做什么。 逍遥仙笑着缩回手拍了拍，只当刚才无事发生，回到松树下躺好：“好啊，我等着结果。” …… 凌霄峰下，问心路中，幽姬正为这恼人的把戏感到厌烦，从昨日到今朝，她已经不知多少次打穿这迷雾，每一次看起来离正面击毁这座阵法都只差一步之遥，然而事实却是她始终不曾走出这条问心路，反而越陷越深。 脚下的饕餮已经伤痕累累，此时正跪在地上吞食着周围的云气，即便强壮如它，在这样密集而蛮横的撞击下也同样会受伤。 不过这就是饕餮这种荒兽的强大所在，虽然没有像十巫那样超绝的智力和悟性，然而天道补偿给了它变态的蛮力和近乎不死的恢复能力，饕餮几乎可以吞吃任何东西，包括这问心路上，由中洲大陆上的天地元气组成的云气，所有这些都会成为它的养料，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它能将这整座天澜山脉都吃干。 时间她是有的，但这种挫败的感觉让此时的幽姬无法忍受，幽姬的低气压也波及到了跟在她身边的明心二人，此时两人连悄悄话都不敢再说，生怕哪怕一个下意识的异样眼神被幽姬捕捉到，刺激到她敏感的神经。 很快，幽姬用力地向后一拉枪柄，饕餮吃痛地嘶吼着，却被迫抬起头来停止了进食，红光重新充满它的双眼，鼻孔愤怒地向外喷吐着大量的蒸汽，明心默默抱紧了身前的骨刺，准备承受下一轮冲击，就算有那层红色的光罩做缓冲，这巨兽撞击山脉的冲击也不是那么轻易被抵消的。 饕餮的前蹄刨着地面，明心紧紧抱着那骨刺，准备好承受即将到来的冲击，正在这时，前方的云雾居然自己散了，露出前方的大山来，一个深深的缺口出现在大山底部，明心忽的意识到，原来这么长时间来，他们都在同一个地方撞山。 然而此时的饕餮已经停不住地冲了出去，轰隆声中，尘土飞扬，这一次没有阵法的保护和缓冲，整个山峰直接承受饕餮的撞击，发布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天地都跟着那大山一震，巨石雨一般从上方倾倒下来，将饕餮和她们埋在下面，飞起的烟雾中，明心看见幽姬攥在枪柄上的手因用力而青筋暴起，阵破了，她不是应该高兴的吗？为什么看起来不太开心…… “是逍遥仙。”林雪传音道。 “谁？” “逍遥门的另一位真仙……他赢了，所以阵破了。” 林雪的传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被明心敏锐地察觉到，她道：“反悔了？其实做幽姬的乖宝宝也不错。” “我以前怎么未曾发现，你这么爱卖弄聪明。” “嘻嘻，这么说我猜中了，你果然是个双面间谍！” “找个机会，我需要你进入饕餮的体内，拔出那根勾镰。” 明心还待要说什么，前方幽姬脚下，突然红光大暴，饕餮猛地从岩石堆中扬起头来，身边的块块数百吨重的巨石饭粒也似地吸进它的口中。 饕餮的身体重新开始长大，它从山脚下被撞出来的深坑当中爬出来，若猿猴攀登着一颗大树上，抱着山体向上一步步爬上去，一边攀爬一边吞噬着山体，体积不断膨胀，凌霄峰在这沉重的巨兽重压下崩塌，明心丝毫不怀疑，这样爬下去，脚下这巨兽，马上会将整座凌霄峰压倒！ 山上那些曾经壮丽辉煌的建筑物在地震下垮塌，顺着坍塌的山体滚落下去，再落入饕餮的口中，绝望滋生在山上每一个正一宗修士的心中，崩溃比所有人预想到的都要快，就算他们在这一天一夜里挡住了魔修们疯狂的进攻，可在这史诗般的凶兽面前，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 明心眯起眼望着上方，就这么结束了吗？这座她曾经视为不可战胜的巨山，这不可一世的正道巨擘，原来也有一天会垮塌，而且，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难。 天空，亮了，盘踞在凌霄峰顶的血云打开，一束天光从上面投射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把金黄的剑尖！ 只是探出云层的一段，便有如一座大山倒悬与天上，足可想象，这柄巨剑该是这样的宏伟，巨剑一点点破出云层，金黄的剑身，带着无上的威严，向着饕餮的头顶压下，注视着那巨剑，明心无意间攥紧了骨刺，将指甲刻进饕餮坚硬的骨头里。 那剑的形状，是人祖所用的佩剑，人道之剑！难道，是她？！ 饕餮仰天，大口中射出数百跟吸盘也似的舌头，向着天空中的巨剑喷出，而此时，巨剑也刚好落下！ 不容亵渎，饕餮的舌头在接触到剑身之前焚化成飞灰，人道之剑势不可挡！ 如斯神剑当头，幽姬反而面露兴奋之色，她猛地将手腕在枪柄尾端的尖刺上一划，朱红的鲜血顺着枪身连珠落下，顺着肉缝流进饕餮的身体里，血液与饕餮的血肉接触之处，腐蚀一般冒起白烟。 饕餮的全身霎时间覆满红光，一瞬间又长大了一倍，明心的手被弹开，原本陷进骨刺当中的指甲已经被崩断，断掉的一截还埋在那骨刺当中。 而此时，人道之剑也刚好斩在饕餮的身上！ 饕餮身体变大，让原本瞄准饕餮头顶的巨剑产生了偏差，从它的肩胛对穿过，钉在凌霄峰上，红芒与金光交织在一起，互相搏斗着，饕餮的身体不断缩小，而它身上的人道之剑也一起向下缩小。 幽姬紧紧握住枪柄，法阵中的红芒收敛，全部集中在与人道之剑对抗处。 维护在饕餮头顶的光罩也一起散去，外界的风压袭来，林雪抓住明心的手腕，倒飞向空中：“趁现在！”木仙记 第232章 叛徒 身体飞在空中，从人道之剑和幽姬拼力之处，碰撞出无数的琐碎光斑，向四方无序地散射开，明心和林雪两个离得最近，自然是首当其中。 万点光斑袭来之前，明心神识扫了一眼饕餮的肚子下面，鳞片的缝隙当中，那一棵魔界藤已经缩小成手指粗细，然而依旧能感受得到其中存在的一丝生命气息。 心转瞬便有定计，明心挣脱开林雪的手，身上鬼气大盛，张开一张保护伞挡在林雪面前，回首向林雪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微笑，传音道：“记得你欠我一次。” 林雪心头一跳，红最后的笑容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来不及细想那种熟悉感是从何而来，光雨已经淹没了红的身影！ 红霞霸道，将鬼气之盾打地一片坑洼，然而还能勉强挡住，真正给明心造成伤害的却是人道之剑溅起的金芒。 第一片金芒打在鬼气之盾上，瞬间化为金色的火焰，将整片鬼气之盾点燃，来不及切断和鬼气之盾的连接，那金色的火焰飞快地传导到明心的身上，霎时在明心身上熊熊燃烧起来，整个变成一个火人。 “好痛好痛！不玩了，阳界太可怕了！”明心大呼小叫着，胸口处发出一点青蓝色的光芒，身体一团气体一般被吸进那术青蓝色的光点，消失在空气中，林雪探手将那枚光点收回到手中，御剑加速向后远离。 紧握着手中的往生之井，看起来红是逃回了阴界，往生之井上已经找不到任何关于红的气息，也不再能联系到阴界，这意味着她早就脱离了自己的控制，林雪甚至无法确认红到底是返回了阴界，还是去履行她们之间脆弱的契约。 然而现在的她除了相信那个谜一样的女鬼之外，还有其它选择吗？ 而此时，明心已经逆着那飞射而来的光雨，向饕餮的颈下的那棵魔界藤俯冲过去。 身上的火焰还在烧着，只是从体表被她引导进了体内，在她的灵体中焚烧，好不让这火焰暴露了她的行踪。 这种火焰似乎对她特别中意，但此时的明心没有时间去对付它，等到幽姬撑过来，就会重新恢复对饕餮的控制，到时候她就再也没有办法进入道饕餮的体内。 神识被开发到了极致，躲避开那些稠密的光雨，明心承受着五内俱焚的奇特感受，终于顺利抵达那棵魔界藤处。 因为被压在肚子下面最隐蔽的位置，魔界藤幸运地避开了幽姬和人道之剑交锋的余波波及，将手掌贴在魔界藤上，鬼气收敛，纯正的生命元气释放出来，干枯萎缩的魔界藤吸了水般胀大，明心身子缩小，从魔界藤的口子里钻了进去。 一进入饕餮体内，立即便有一股飓风迎面吹来，明心忙以气化剑戳刺在饕餮的肠壁上将自己的身体固定住，催动道诀应付起体内那团火焰。 灵魂深处的三个符文浮出，将金色的火焰包围住，金色火焰终于遇到了对手，在符文的包围下逐渐缩小，终于被吸纳进符文当中消失掉。 魂体被烧地千疮百孔，甚至维持不了完整的形态，固定在肠壁上，明心一边从饕餮的血肉当中攫取着力量，修复着自己的伤势，一边回顾刚才那金色火焰给她的感觉。 此时的明心大概明白过来为什么这金色火焰对她的伤害如此显着，这剑本是人道之剑，而她无论是妖的身份，还是鬼的身份，都和人道没有一丁点的关系，几乎是天然克制她，好在如今她也有着能和它对抗的力量。 有这只荒兽充沛的血肉能量帮忙，明心的伤势很快恢复地七七八八，开始研究起如何完成林雪给她的任务来，倒不是说明心和林雪之间的情分到了什么地步，明心没那么大度，林雪刺她那一剑她到现在还记着。 只是就像当初林雪在找她报仇之前，还要先帮她一手一样，明心也不想欠林雪的情，自己能这么顺利地从阴界复生归来，没有林雪的帮助是不可能的，虽然这并不是她的本意…… 饕餮的肠胃存在于另一个空间里，相当于一个独立存在的小世界，这一点从她穿越魔界藤的时候就得到了验证，此时饕餮已经醒来，肠胃里自然刮起来猛烈的罡风，将它吞进来的所有东西都卷到肠道的深处，明心想起来那时看到的混沌之息，那里应当就是饕餮用来消化吞进来的东西的地方。 如果不想被吸进混沌之中消化掉，她就得逆着风走。 饕餮的肠胃里隔绝所有的灵气，但明心已是元灵修士，身体当中道韵运转不息，自成一个完整的道体，此时凝聚力量，在空荡荡的魂体当中生长出骨骼，法力铸成的骨骼从背后生出体外，分开成八只锋利的骨爪，扎进背靠的肠壁当中，明心就这样如蜘蛛一般，逆着狂风用骨爪一步一步攀爬向前。 走出不到百步，身边的罡风骤然增强了数倍，吹在魂体上生疼，明心向后滑了一下，好险没有被突然加强的风力从肠壁上吹下来，忙将骨爪扎进更深的皮肉里，固定住自己。 从肠壁的前方传来一阵阵颤动，立即被扎进血肉里的骨爪感知到，明心用神识顶着这怪风向前方探去，前方暗红色的肠壁上，一眼望去数不清的血瘤从肠壁中鼓出来。 当明心的神识靠近过去时，其中一个最大的血瘤恰好爆炸开，一个由血块组成的人型生物从爆开的血瘤当中站起来，只有一张嘴的面部锁定主自己的方向，趴在肠壁上一个屈膝，然后猛地跳起，乘着飓风的速度向自己扑过来！ 据说荒不会孤独的存在，每一个强大的荒身旁，都会有无数的附庸者。 明心活动了一下手指，黑白二气在手中汇聚，在两手中分别生出一黑一白两柄气剑，双剑在身侧展开，面对着前方砰砰爆裂的血瘤，脸上露出兴奋的笑意，“终于不用藏着掖着了。” …… 当在饕餮体内前进的路陡然变得艰难，明心就该猜想到，外面那场争锋的结果了。 凌霄峰上，缩小了十倍的饕餮摇晃着身子重新站起来，它挽着脖子咬住插在肩胛上的剑柄，用力将那把巨剑连根拔出，甩向空中。 缩小成不足五尺长的人道之剑在空中一转，逃也似地飞射回头顶的云层打开的空隙中，幽姬擦了擦手腕上的血痕，仰头道：“道感老儿，只派一把剑来就想对付我，莫非是不把我幽姬看在眼里了吗？” 云层上没有任何回应，血云重新收紧，将那唯一一束天光吞没，幽姬冷笑着轻哼了声，从饕餮的头顶跳下，立在它足有人高的眼睛边上，轻抚着它的眼皮道：“宝宝不怕，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儿，看妈妈打那些欺负你的坏人。” 眼底红色的法阵一闪而没，饕餮听话地低头大口啃噬起山石，幽姬偏过头，向侍立在旁边的林雪道：“阿雪，跟上。”随后变为紫芒，冲天而起。 紫芒轻易撕破维护着凌霄峰的阵法结界，幽姬和林雪相继落在凌霄峰顶破碎不堪的舞剑坪上，众魔修从幽姬撕裂的缺口中鱼贯而入，侍立在她二人身后，将山巅仅剩的一座高楼包围起来。 幽姬仰头望着那座高楼上的牌匾，牌匾歪了，威严的“太清殿”三字歪斜着，看起来有点滑稽。 “正一宗的小道士们，我数三个字，你们若是不出来，我就将这座小房子掀掉。” “幽姬前辈。”玄青元君出现在太清殿的房檐上，在他身后是困守在凌霄峰上的最后一百余个正一宗道修，面对不可能战胜的对手，他们依然紧握手中的法宝。 玄青不卑不亢道：“幽姬前辈，我四大宗门自古便有盟约，仙阶以上不可插手凡界争斗，你今日如此做，不怕受天道责罚吗？” “咯咯，玄青掌门真有意思，谅你也不知道，我便告诉你，当初立那破规矩的可不是我们，而是另一群老家伙，早就过时啦，这么多年没打起来，不过是因为谁都不敢动谁而已，要怪也只能怪你们正道的那几位都是贪生怕死之辈，但凡有一个肯为你们站出来的，哪里轮得到我这弱女子在这里嚣张呢？哈哈哈哈！” 幽姬仰天长笑，凌霄峰上血云耸动，血色惊雷从天空劈下，轰地将太清殿炸的粉碎，电走苍空，数道电网将天空中的百余正一宗修士尽数网下，捆缚着在舞剑坪上落成一排。 满意地扫过那一双双圆睁的怒目，幽姬漫不经心道：“阿雪，杀了他们。” 身后的人没有反应，幽姬眼波流转，回头幽幽地盯视向林雪：“阿雪，别让我失望。” 林雪向前走了一步，冷若冰霜的脸上依旧没有半点情绪的波动，她缓缓举起手中的剑，道道精纯的玄黑气劲狂飙之中，墨梅剑寸寸出鞘，漫卷的杀意，让场中众人无不心头一寒。 “林姐姐！”季凤歌无助地摇着头：“别被她控制，我们都是你的同门啊，快醒醒啊林姐姐！” 玄青掌门沉声喝道：“凤歌，够了，还看不出来吗，今日这一切，根本就是她串通这些魔道妖人一起策划的。” 随后向看向林雪道：“林雪，正一宗一向待你不薄，李师伯更是视你如己出，倾力栽培于你，原来你就是这样回报师门的，看看你如今的样子，真叫人恶心！” “不可能！林姐姐不会是那样的人，是她教导我们要不忘初心，要以苍生为任，当初为了救一个素不相干的冰极宗，她都能拼出性命，又怎么会作出这样的事？妖妇，是你！你对她做了什么？” 幽姬用怜悯地目光看向愤怒的季凤歌，无奈地摇了摇头，嘴唇方动了一下，林雪突然开口说道：“苍生？于我何干。” “什……什么？”季凤歌不敢置信道。 “不过一场戏罢了，涂连岳发现了一些事情，非如此，天池峰如何会与凌霄峰闹翻，你们又如何会把握关进忘机阁，让我有时间做那些布置，只可惜没有用上罢了。” 季凤歌的眼中渐渐失去光泽，被抓住的正一宗众人当中响起难听的骂声，连身后的逍遥门众人打量在林雪身上的目光也复杂了起来，有不屑的，也欣赏，抑或是别有用心的。 所有的这些都不能在林雪如冰川冷彻的目光中留下一点波澜，她将目光转向玄青，“至于同门，玄青师兄，玄青大掌门可还记得当初我是怎样来到正一宗的？” 玄青掌门轻哼了声，闭目挺起头端坐，不愿再多看林雪哪怕一眼。 林雪嘴角扯出一个机械的冷笑，拖曳着墨梅剑，剑锋黑色气劲低低咆哮着，一步步向玄青走来，一边道：“玄青掌门忘了，我却还记得，今日索性一起说了罢，当年正一宗的青阳长老游历北海，听闻有一伙邪道妖人掳掠周围的城镇，于是便大义凛然地找上那邪道营寨，剑意纵横，好不威风！他从营寨中救出来一大一小两个被掳来的小女孩儿，自己无暇照顾，又见她二人资质不错，便托付灵兽送回正一宗教导，我说的不错吧？” “青阳师弟在天之灵，知道他当初救回来如此狼心狗肺之人，也会悔不当初。” “呵，没错，我就是那个大一点的女孩儿，可你们不知道，我根本不是什么被掳来的孩子，芸儿才是，我是寨子里的孩子，那天碰巧和芸儿在一起，是芸儿为了保护我才告诉青阳子我是与她一起的。” 玄青猛地睁开眼：“你是荒族后裔？！” “不错，我是荒族后裔，只不过运气好，荒族血脉不纯，没有被你们看出来罢了。”林雪渐渐激动起来：“我父母的寨子也不是什么盗匪，我们的族人为躲避雪魔侵袭从极北冰原逃到北海，与那临近的人族城镇争斗过几百年，他们杀过我们的人，我们也杀过他们的，但就因为我们是你们所说的荒族后裔，他青阳子就不由分说地偏信那些人，灭了我们全寨上下112口！” 林雪猛地挥剑，冰寒的剑锋刺穿玄青的左胸，她幽幽道：“我也想过忘记，想要将自己当做一个人类在这里生存下去，可是，谁让我的血脉，觉醒了呢？”木仙记 第233章 转机 凌霄峰顶的狂风从破损的阵法缝隙中呼啸着灌进来，吹过满目疮痍的舞剑坪，被墨梅剑刺穿的地方没有血流出，黑气如毒蛇钻进玄青掌门的体内，他的脖颈上很宽攀爬出血管似的黑色暗痕。 林雪还在自言自语似地讲述着：“我不是一个胸怀大义的人，也不想管人族与荒族后裔之间的大是大非，我只想修我自己的道，还有报仇，后来青阳子的死讯传回山中，芸儿就劝我放下，我那时也就天真的信了，我能和其它的师兄弟一样修炼，直到二十一岁那年。” “那年宋竹邀我去古修遗府探宝，却最终发现了一个荒族的祭坛，就是你们后来所说的黑潮病，逃出来的荒兽侵入到我们体内，宋竹倒下了，但我没有，我体内的荒族血脉比它们更高级，它们复苏了，吞噬了那些荒兽，但血脉的力量和我休息的青云诀相冲，让我修为尽失，那段时间，可真是看足了人情薄凉呢。” 玄青抖着发紫的嘴唇，艰难地道：“所以，你从那时就找到了幽姬。” “没错。”林雪低下头道：“只有她不会忌讳我荒族后裔的身份，传我秘法，让我将荒族的血脉和这道家玄功融为一体，若是我当初将真相告诉你们的话，我早就去阴界和我的父母族人们团聚了吧？” “无关血脉，人心，自有正邪，你，太小看，道门了。” 林雪轻呵了声，“这样的话，你敢对那些死在你们剑下的“邪魔外道”们说吗？” “好了，该说的话也都说清楚了。”幽姬打了个哈欠，不耐地道：“阿雪，动手吧。” “吼啊！”震天巨响从山下传来，山体巨震，比先才更剧烈的摇晃起来，幽姬柳眉微竖，变为流光落向山下。 半山腰处，缩小后的饕餮正在山上没头苍蝇似的胡乱狂奔着，不断将长长的脖颈甩向地面，用头猛砸着地面，每一下都引得地动山摇，它的身上红光乱闪，脑门和脸颊上刘满了鲜血，十分痛苦的样子。 注意到幽姬靠近，立即找到救星似地，双目发红地向幽姬猛冲过来，头顶插着的那根长枪嗡嗡颤动，血流正是从那长枪和饕餮头皮的结合之处源源不断流出来。 冷哼一声，幽姬向前伸出一只手掌，巨大的腥红法阵出现在掌前，若一道幕墙，狂奔而来的巨兽饕餮撞在这法阵上，居然被拦截在半空，一寸也前进不得，法阵向前推进，洗刷过饕餮的身体，颤动的长枪在法阵的威力下重新稳定下来，平静下来的饕餮蹲下身，没精打采地啃食着石头。 幽姬凌然道：“是哪位老友，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的，做这些个阴私勾当，不若直接出来一叙罢。” 幽姬的话音传遍整个正一宗，从凌霄峰顶忽的两道道剑光闪过，两道剑光一纵一横，在凌霄峰顶的天空上交叉着碰撞在一起，剑意撕裂整个天幕，连头顶的红云都在这两道惊世剑光下黯然失色！ 幽姬冷哼一声，单手悬空拖拽着那法阵，居然直接将巨大的饕餮提起，从半山下拖拽到凌霄峰顶上，此时的峰顶上，成百上千正道修士正从几座浮空的传送阵当中跃出，与山顶的众魔宗修士战在一起，最中心的天空上，李道人和林雪双剑紧紧抵在一起，正拼力相搏着，那割分战场的两道剑气之墙正是他二人斗法的产物。 “轰隆！” 幽姬将饕餮投掷在战场中心，巨兽落地的强大风压将整个战场向四周吹散，两方修士被迫被隔开分开到两边，天上的林雪也首先撤剑，飞落到幽姬的身后，低头道：“这些人突然出现，林雪没能来得及杀了他们，轻幽姬大人责罚！” “不杀他们，不是正遂了你的愿吗？”幽姬淡淡道，随后将头转向对面的正道诸人，短短的几息之间，凌霄峰上的正一宗修士已经到了可以和围攻上来的魔宗修士分庭抗礼的规模，站在最前方的正是李道人，那百多个被她束缚住的正一宗人，身上的电锁已经被解开了，几个筑基小修士正搀扶着重伤的玄青掌门往前走到前面。 “李老道，原本念在阿雪的份上，还想着放你一马，你却非要带着这许多人自己来送死，可就怪不得我了。” 林雪面色微微发白：“幽姬大人，你答应我……” “闭嘴！连几个人都杀不了，要你何用？” 幽姬衣袖向后一挥，一束红芒从地上升起将林雪紧紧束缚住，林雪口不能言，神识也无法调动，只能睁大眼睛焦急地望着对面。 李道人喝道：“幽姬，你不要太过嚣张，正一宗万年积淀，岂是你说灭就灭？” “哦？原来你们还有新鲜东西，不妨一起都拿出来，让我开开眼，也省的我将来一个个去找。” “玄青。”李道人看向玄青掌门，玄青凝重地点头，手中祭出一枚牌符，牌符上看得出来是太极仙剑的图案，只是只有阴阳鱼中阳的一半。 李道人也祭出半枚牌符，确是阴的一半，两张牌符贴合在一起，阴阳交汇之时，一缕清光从牌符中放出，冲破天际，从正一宗的其它五脉主峰上各自升起一座恢弘的光柱，六道光柱在空中交汇，刺破头顶的血云，九天之上，无数五彩斑斓的气剑从云层上倒挂着浮现出来，万剑横空，将整座正一宗笼在浩荡的剑意之下，万剑当头，山上众魔修中间不由生起一丝骚动。 六脉主峰上的光柱升起之时，摇摇欲坠的凌霄峰也停止了晃动，重新稳固。幽姬不由认真了几分，这头顶的万剑诛仙之阵，在她看来不过毛毛雨，真正让她忌惮的是这座剑阵会出现这件事情本身。 随着正一宗的护山大阵被逍遥仙破去，这方圆百里范围之内就已经没有可以抵抗她的力量，她早已操纵天道将这里锁定，头顶的红云便是其表现出来的外在特征，只要在这红云之下，任何她不希望看到的法术都会大打折扣，一切事物都逃不过她的眼睛，所有的人都无法走出正一宗范围之内。 只有和她同样级别的存在才能打破这封锁，譬如方才那把人道之剑，但那也只是将封禁割破了一瞬，可是现在，整个封禁都失效了，甚至连带着她与天道之间的关联也在减弱，变得虚弱起来。 只靠地脉的供给，不会有这样的威力，是那块牌符！ “阴阳天地鉴，连这样的宝贝都给了你们，那位老祖宗对你们道门还真是偏爱呢，只可惜，它没用在对的人手上！” 幽姬祭出那只宝葫芦，滔滔黑水从葫芦口流出，若一条大河倒着灌溉向天空，黑水到处，红云重新泛起，将气剑泯灭，剩下的剑雨落下来，立刻被从大河当中分出来的黑水拦截住，消化在里面。 单手托着葫芦，走到饕餮身边，幽姬轻道：“孩儿们，试试身手！” 身后魔修蜂拥而上，另一边的正道修士也纷纷祭出法宝，施展法术回击过来，天澜山顶杀声震天，五色灵力溅起的光华旋涡，没人注意到一枚细小的红影偷偷从山后遛下凌霄峰，向着后山全速赶去。 后山，忘机阁。 忘机阁的高塔下，到处陈列着魔修的尸体，佝偻的守塔老人提着一盏油灯，一个个走过去，滴下一滴燃着白色火焰的滚烫灯油，将那些尸体烧成飞灰，再一丝不苟地用扫帚赶到山下，保证青石板路上不留下半点灰粉。 季凤歌赶来时，塔下除了守塔老人，只有一人还站立着，她认出那是玉剑峰的大弟子红棉，此时正手握一柄法宝仙剑站在山路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季凤歌眼睛一亮，急急冲上去抓住她的袖子道：“红棉，林姐姐在这里留了东西对不对？到底是什么，你快告诉我呀！” 红棉急了，忙用手指堵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眼睛用力地瞟向凌霄峰的方向。 季凤歌忙改为传音道：“都什么时候了，林姐姐不是叛徒对不对，她一定留下东西了，不然她才不会说那些话，快告诉我啊！” 红棉比她更急，她哪里知道，在这里，就算传音也会被幽姬听到，被幽姬发现师父有事瞒着她，师父就真的危险了！ 焦急地摇着头，红棉突然想到个办法，她跪在青石台阶上，向守塔老人用力地磕着头，季凤歌愣了一下，也毅然在红棉身边跪下，跟着她一起磕头。 一下又一下，坚硬的青石板被两人砸地裂开，淋漓的鲜血顺着石缝渗透下去，将青石板染成紫红。 守塔老人慢条斯理地处理着尸体，直到将最后一具尸体打扫干净，才缓缓对两人道：“说话吧，这会儿她听不见，再磕一会儿，就不一定喽。” 红棉大喜过望，顾不得擦满脸的血污，急匆匆道：“请前辈打开忘机阁，师父说她在这里留下了能够对付幽姬的东西，再晚就来不及了！” “能够对付幽姬的东西，唉！”老人低下头笑着摇了摇头，继续清扫着一尘不染的青石地面：“你们走吧，让我守好最后一岗。” “掌门令在此！” 红棉怔住，长着嘴巴看身边的季凤歌，还有她伸出的手上，紧握的太极牌符。 “掌门令在此！”季凤歌重复道：“前辈，求求您，事情不能更坏了！” …… 饕餮体内，明心悠悠醒转，方睁开眼，便见到一只血块组成的荒兽高高举起一柄大刀形状的法宝，向着她的头顶扎下！ 刀尖在眼前越扩越大，明心条件反射地伸出胳膊挡过去，却没有挡住那大刀，足有人长的大刀从她身体里穿过去，戳在身下饕餮柔韧的肉体上，深深陷进肉里。 明心一手抚上发胀的额头，差点忘了，她现在是没有实体的元灵修士，一般的物理伤害，都能免疫了…… 荒兽还骑在她身上不死心地用刀戳不断刺着，明心手中化出一根光剑，一剑解决掉这只恶心的荒兽，从地上爬起来。 准确的说，是从饕餮的脑子上爬起来。 饕餮的脑子大地像个小山包，很难想象拥有这么大的一颗大脑，这只远古巨兽为何智商还会如此低下。 不过想想自己现在没有脑子，一样聪明如斯，明心也就释然了，看来智慧取决于大脑这条规律在修仙界中并不适用。 从大脑的边缘飘起来，一直飘到顶端，一根漆黑的长枪深深扎在那里的脑回路里面，枪头弯曲的勾镰已经和大脑嵌合到一起，枪柄穿过头顶的脑皮，露出在外面，整只长枪就这样卡在二者中间动弹不了。 枪柄上有红色的光斑流畅地上下游动，控制着这只巨兽，明心围绕着这柄长枪打着转，没敢轻举妄动，方才就是她想要将这个长枪拔出来，结果非但没有成功，反而引地饕餮发狂，一阵天翻地覆的摇晃之后，红光扫过整个脑腔，将她击晕了过去。 万幸幽姬没有想到打开饕餮的脑壳，看看是不是有什东西混入到里面，不然自己就完蛋了。 “奇怪，这杆长枪，好像是活的？” 明心自言自语着，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尖锐的指甲点在枪柄上，指甲顶端旋转，尖端与长枪接触之处渐渐出现白亮的光斑，下一刻明心身体消失在原地，整个人钻了进去。 长枪内部，是无数气泡似的巨大细胞，它们用一根根丝线连接成许多并列的珠串，红色的电流不时在珠串中一闪而过，将讯息送到下面。 明心小心躲避这那些珠串和电流，一直向下飞行，行过漫长的距离，终于找到这些珠串的尽头，所有的珠串被连接入同一个巨大气泡里，气泡有两层，里面布满血丝，活像只裸露的眼球。 明心从那“瞳孔”里望进去，里面的一层，许许多多蚂蚁似的小人儿正在里面打成一团，小人儿虽小，一个个出手的声势却大，在黑色的瞳孔里打出五颜六色的花来，好不漂亮。 紧紧趴在眼球上，明心饶有兴致地辨识着里面许许多多的小人儿，哪个是认识的，哪个是不认识的，没有发现背后一根长着倒钩的触角，悄然袭来。木仙记 第234章 登场 触角越来越近，突然加速刺向明心的脑后，就在这时，明心的后背上突然盛开出一朵红花，红花飞速长大，将触手一口吞进花瓣里，张开的锋利花瓣合拢，牙齿一般紧紧咬合在一起，拖拽着触手缩回到明心的体内。 明心摇头道：“跟在幽姬身边那么久，你难道不知道有些人是不需要眼睛的吗？” 方说完，明心突然面色一变，忙闭上双目，身子盘坐在空中双手合十在胸前，身上泛起淡淡青光将自己护住。 良久，明心长出一口气，收敛身边的青光，自语道：“这老古董倒也不能小看。” 方才侵入到她体内的同样也是一只荒兽，只不过是精神体的，幽姬就是通过它来控制的这只饕餮。 将它吞噬下去之后，眼球中的景象看的就更清晰，她能通过饕餮的视野，看到外面的景象。 此时饕餮依旧在凌霄峰顶，论理成百上千高阶修士在这里混战，光是术法的余波就能够夷平好几座山，然而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保护住了这座山峰不被摧毁，明心才能从那残存的废墟形状判断出来她此时坐在的位置。 即便饕餮也很难在这座山上啃食下来一块石头，被人道之剑重创的它可怜巴巴地趴在凌霄峰顶的正中，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所有斗法的两方修士都有意识地躲开饕餮身边千米范围之内。 在饕餮的身边只有两个人，那就是幽姬和林雪，很难说其它的修士离得如此之远，是害怕饿急的饕餮多一点，还是害怕打扰到幽姬多一点，此时她正坐在饕餮的背上，悠然地操控着一只葫芦，放出黑水污染着天空，盯视着乱战的人群，眼里流露兴奋的光芒。 而林雪紧挨着饕餮的眼睛站着，身体被红链锁住，神情茫然，不知在想什么。 明心忽觉地有些怪异，不论是幽姬喜怒不定的性情，还是这场大战本身都让她感到怪异，本该出现的正一宗仙阶没有出现，本该以碾压之势大杀四方的幽姬却在这里看戏，还有之前阵破之时幽姬难看的脸色，整件事情都透着怪异。 明心尽量揣摩着这些站在修仙界最顶峰的人的心思，直觉里，幽姬想要的似乎并不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一举将正一宗击垮，她想要的是什么呢？其他的仙人们，此时又在做什么？还有二号那边…… 林雪忽然转过头来，盯向饕餮的眼睛，她离得太近，隔着饕餮的眼睛，明心与她恰好对视在一起，虽然知道她看不见自己，明心还是一阵心虚。 “嘛，不想了，反正都是狗咬狗，搞那么清楚做什么。”如此想着，明心退开一段距离，纯粹的死之意在手中聚合成十余丈长的巨大镰刀，抱紧镰刀的中心，腰身扭动，轮舞！ 死气所至，一切生命尽皆枯败，细胞组成的珠串在刀锋到来之前就干枯下去，被刀风一扫，顷刻变为飞灰，镰刀舞成一个大圆，最终砸在中心的眼球上，将眼球打得粉碎！ 空间不安地抖动起来，身边压力猛增，明心已被挤出枪身，正看到枪柄在她面前腐朽，断裂！ “不好！”明心忙生出骨刺，将自己固定在饕餮的头皮上，下一刻是比先前更激烈的天旋地转，可以猜想到此时的饕餮挣扎地有多么激烈！ 正摇晃之间，明心心中警铃大作，匆忙侧身一躲，又是一根勾镰长枪从饕餮的头皮中穿过来，紧贴着她的身体插下，戳刺向饕餮的大脑。 好不容易拔出来一根，明心怎能让她再得逞，骨爪抱紧缠住长枪，将长枪前进的势头一缓，手中飞快凝聚一把死气短剑，一剑将长枪削断！ “吼！” 饕餮猛地扬起头，远古巨兽剧痛之下的冲击力，连幽姬都不得不暂避锋芒，从饕餮的头顶跳下，长枪被扯开的地方露出了一个小小圆孔，从中露出一线墨色的天空。 明心迟疑了一瞬，终于还是没有动作，目睹着饕餮的血肉愈合，两层空间的之间的壁障恢复，将小孔掩埋住，只剩下一个浅浅的伤疤。 她离幽姬太近了，现在出去，可能马上就要被幽姬抓住，眼下的凌霄峰，只有饕餮的身体内部，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此时在饕餮体外，刚刚恢复自由的饕餮怒不可遏地伸展长长的脖子，张开巨口向空中的幽姬咬过去，幽姬满面冷峻，短暂的空间跳跃落到饕餮的脑侧，秀足轻点在饕餮脸上。 这看似轻巧的一踢，却爆发出恐怖的力量，饕餮巨大的身体向侧方横飞出去，落点的位置，就冲着正一宗阵营的中心！ 正道修士纷纷躲避突然砸过来的巨兽，一时间阵型大乱，饕餮穿过人群，轱辘着滚下山坡。 落回到原地的幽姬一皱眉，林雪不见了？ 难道是被发狂的饕餮扫开了？然而神识的搜寻范围当中，也找不见林雪的踪迹，包括自己束缚在她身上的锁链也一起与她失去了联系。 此时众魔修已经趁着正道修士阵型大乱的时机一起攻了上去，天空中的剑阵也几乎被葫芦放出的黑水所淹没，整个天地被笼罩在一片墨一般的黑云之下，幽姬轻哼一声，等会儿再找那贱人算账！ “就只有这点本事的话，那今日就结束吧。”幽姬高举起葫芦，黑葫芦泛起妖艳的紫芒，头顶的墨云之上，数十条乌云组成云龙从云中蜿蜒飞出，向着正一宗六脉主峰落下来，一点点吞没掉主峰上射出的光柱。 李道人手中的太极牌符上，黑色不断蔓延，迅速地吞噬着不多的白色，目睹这一幕，玄青沉声道：“师叔，弃山吧。” 李道人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正一宗的先辈曾留下一道禁制，一旦后代弟子不肖，人才凋零，被邪魔外道攻上凌霄峰，便可引爆天澜山的灵脉，与敌人同归于尽，想不到今日已经被逼到如此地步。 “不可。”李道人道“三大宗门的仙人不会任由幽姬如此行事，他们一定有所布置，我们只要再坚持一阵。” “师叔还没看出来吗？仙阶以上，无有愿意和幽姬直接动手的，幽姬就是个疯子，行事毫无顾忌，一旦两位仙阶大打出手，到时候毁的就不只是一条天澜山脉，整个中洲都将陷入危机，他们已经放弃这里了，正一宗还有很多同门都在外面，只要上清和青云两位师祖能够归来，正一宗就还在。” 这些秘辛，李道人何尝不知，他更知道玄青的潜台词，违背盟约的惩罚，幽姬可以不顾及，其它的仙阶却不能不顾及，哪怕是为了制止幽姬，一旦对天道造成了伤害，就可能影响到他们的修行，这种风险无论是哪一个仙阶都是不愿意承受的。 “还有机会！这里交给你，坚持住！”李道人须发飘扬，目中精光四射，他逼出一股精血拍在太极牌符上，太极牌符发出耀眼白光，将李道人吸进其内。 玄青愕然，咬咬牙，吞服下去一颗朱红的丹药，身上气势霎时大盛，他抢过空中的太极牌符，催动起来！ 牌符上的黑气飞快退却，凌霄峰上的光柱重又稳定，将头顶的乌云驱散。 另一边的幽姬冷笑道：“自不量力！”正欲继续催动葫芦发力，忽的尖叫一声，抱着头极为痛苦地蹲了下去，黑葫芦失去了幽姬的支持，紫芒霎时黯淡下来，凌霄峰上发出的光芒趁机扩张，将一大片黑水驱散。 众魔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落下守护在幽姬周围，严阵以待着。 地面上忽然传来震动，呼啸的风声从山下传来，不知道是谁的惊呼声中，一只巨大的骨翼尖端在凌霄峰顶一闪而过，饕餮扇动着一对不知何时生出的粗壮骨翼，从山下飞起。 长着骨膜的翅膀遮蔽天日，带起的狂风吹得整个凌霄峰都好似在摇晃，笨重的饕餮，一瞬间风云化龙，个头虽不如一开始的震撼，那种无上的威压却更胜往昔。 饕餮的头顶，一个男子昂然站立着，他是手中持着一柄仙气四溢的火焰仙剑，衣衣袂飘飘，俊逸绝伦，好不似上仙降临。 玄青掌微张开嘴，久久不能合上，那是……宋竹？ 此时，威风凛凛的宋竹内心是：“再快一点啊，等她缓过来我们就惨了！” 饕餮体内的明心气笑了，回怼道：“宋大仙人少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知道你媳妇有多沉吗？有本事你自己扛着她上来啊？！” “这男女授受不亲……呵呵，多不好意思。” “你们两个，闭嘴。” “我撑不住了！” 最后说话的却是明心，山上众人只见饕餮的骨翼突然飞速缩小，收回到背上，缩小前的最后一刻向后用力划了一下，巨大的饕餮往前滑行了一段，轰然坠落在凌霄峰顶上，溅起漫天飞尘。 尘土飞扬之中，巨兽扬起头颅，俯视着脚下蚂蚁般的众生，幽姬此时也终于从地上站起来，她牙关紧咬着，飞到与饕餮头顶的宋竹齐高处，咬牙切齿地道“就是你这小子做的好事。” “不敢当，不敢当！”宋竹忙指着脚下的饕餮道：“主要是她。” 注视向饕餮的眼睛，幽姬瞳孔微缩，那眼神…… “林雪？你的血脉是……饕餮！不对，只凭你那点儿血脉不可能和饕餮融合，你给它吃了什么？！” “娜迦的龙血，祖蛇神的鳞片，巫楚的寒冰之心，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你的分身。” “啊！！” 幽姬发出愤怒的尖叫，尖利的生波席卷四方，凌霄峰上众人不无在生波下苦苦支撑，有修为稍低，伤势严重的，更是直接在音波中爆成一团团血雾。 然而这只是幽姬术法的余波而已，她的口中飞出一条长着膜翅的怪蛇虚影，在空中越长越大，飞到饕餮身边时，张开的巨口几乎能将饕餮的头颅吞下！ 宋竹脸色一变，忙从饕餮的头顶跳下，藏在饕餮下颌之下的骨刺后面，饕餮，或者说此时的林雪，将头蜷缩起来，脖子和头顶上的骨刺暴涨，恰似一个巨大的刺球，迎着蛇影撞了上去。 巨蛇本就是虚影，却也不存在被骨刺戳中的危险，然而饕餮的头一下变得三倍大，它咬在上面也难以将其吞进口中，只能用牙齿钉在那些骨刺上，喷吐出毒雾腐蚀着饕餮的骨和麟。 透过饕餮的眼睛，明心能看见外界的事物，当即传音道：“这是化蛇，化蛇属水兽，有剧毒，宜以土御之，小心眼睛。” 宋竹传音道了声好，两片厚实的岩石从饕餮的颈下爬出来，将饕餮的双眼覆盖在下面紧紧遮住，明心急道：“你遮住了我们怎么看啊！” 话音刚落，身边一阵天旋地转，感觉上，饕餮整个在空中翻了个圆，随后重重落在某个硬物上。 明心的感觉没错，是幽姬冲上来，拽起饕餮脖子上的骨刺，将它抡起来倒着摔在凌霄峰上，遮盖眼睛的岩石被摔碎了，明心看到饕餮正努力从地上爬起来，山峰另一面幽姬一步步走来，阴冷的目光能杀人。 “抱歉，太紧张了。” 林雪冷冷道：“废物就不要乱出手。” 明心幽幽道：“其实出不出手……效果都没差。” 又是一阵旋转，随后沉痛的落地，明心早有预料地将自己固定好，以蛮力见长的强大荒兽，又被幽姬拽着来了个空翻。 差距太大了，就算控制了这头巨兽，也不过是拥有了站在幽姬面前的资格而已，距离真正和幽姬旗鼓相当，还有十万八千里，若是之前没有被那人道之剑重伤还好一些，不过话说回来，若是没有那把剑，他们也没机会从幽姬的手下将饕餮抢过来。 又是惊天动地的一摔，饕餮的一条前腿断了，幽姬背后重新幻化出两条更大的化蛇缠绕在饕餮身上，喷吐着毒雾，毒雾侵蚀在漆黑的鳞片上，鳞片立时冒起青烟，流出脓血。 放在十巫的时代，似化蛇这般弱小的荒兽根本不敢在饕餮面前出现，然而时代变了，天道变了，强弱已然易主。 踩在饕餮的鼻子上，幽姬轻轻的道：“好阿雪，你真是太蠢了。”木仙记 第235章 落幕 “收集这些东西，花了不少功夫吧？你不会就这么天真的以为，凭你也有资格背叛我？” “原以为能借正一宗的手让你们两败俱伤，没想到他们都靠不住，我也只能自己动手了。” “哼！” 又是一记重拳，饕餮被掀飞出去，爪子堪堪扒在山顶的边缘没有落下山区，头上的骨刺崩断了，从眼眶和鼻孔中流出血液流成河。 林雪顽强地抬起头来：“虽然很难，但谁说没有机会呢？你自己也应该发现了吧，你打在我身上的拳头，没有一开始那么痛了。” 幽姬冲了过去，拽起林雪头上的骨刺将她整个拉到空中，盯着她的眼睛冷冷道：“你对我的分身做了什么？” “饕餮最开始只是一种弱小的物种，然而它有一个特殊的天赋，它可以吞噬一切与它接触的事物，从而拥有它们的神通，现在的我是你的一部分，你的力量就是我的力量。” 幽姬怒极反笑，提着林雪的手变大，生长出五只钩子似长长利爪，将林雪的整个头包裹住，五爪中心传来骨头撕裂的恐怖声音，只是听到就足以让人心中发寒。 就在这时，一柄七彩巨剑陡然从天空中斩下，轰击在幽姬巨大的鬼爪之上，鬼爪的两根指甲在剑气斩击下崩断，透出一丝缝隙。 林雪没有趁机挣脱，反而在利用那一线的缝隙张开了嘴，用力咬住了鬼爪的另外一根指甲，强劲的咬力将细瘦的指甲咬断，身子从空中落下去的同时，林雪摆头将三根崩断的指甲尽数咬在嘴里，咕噜将几乎和她的头等宽的三根断甲吞下去。 幽姬尖叫一声，双手重新长出十根勾爪来，立即要追上去将林雪撕碎，人在空中，却先被不断从天上落下来的气剑击中，掩埋在爆炸的剑气海洋之中。 连续两次的削弱让幽姬放松了对周围天道的控制，在玄青的催动之下，万剑诛仙大阵重新在凌霄峰头顶的一小片区域当中架起，此时挡住幽姬的也正是这座剑阵，无穷无尽的七彩气剑暴雨般落下，将幽姬的身影掩埋。 沉重地落在凌霄峰上，林雪身上的气息却在不断攀升着，她回首张开嘴，从张开的大口中出现一股强劲的吸力，缠绕在她身上的两条化蛇虚影瞬间就被这股吸力生成的飓风卷入林雪口中。 被腐蚀的鳞片快速修复，新生的鳞片泛着幽绿的光芒，吸收了来自幽姬的两股新力量，饕餮的身体没有变大，反而再缩小，与之相对的则是从她身上节节攀升的威压，被这威压驱赶，正魔两宗修士自发地远远退开，免得被这两人的战斗所波及，只有玄青还立在原地，掌控着阴阳天地鉴，与幽姬相斗。 爆炸的剑气之海中，突然飞出一条黑色的鞭子，仔细看才知道那是一道细细的黑水，来不及玄青掌门做任何的反应，水鞭已经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抽中玄青的胸口，将玄青向后打飞出去，若非阴阳天地鉴临危护主，这一记水鞭已经将他抽的魂飞魄散。 剑阵的攻势一停，幽姬已经从剑光之中冲出，手握一柄暗紫色的匕首，箭似地刺向林雪的头顶！ 匕首刺中林雪之前的刹那，巨大的饕餮突然放了气一般向下萎缩下去，她直立了起来，另一只未折断的手准确地掐住幽姬握着匕首的手腕。 幽姬扭转手腕，匕首的尖端朝向缩小后的林雪的脖子，奋力将手臂向外一挥！她的力量还是更胜数筹，林雪也不与她角力，借着这股力量被向后推出去，双脚在凌霄峰的地面上划出两道深深的沟壑，直到了凌霄峰的另一侧边缘才将自己停住。 此时的林雪已完全脱去了兽形，变成人类的大小，她的身上披覆着紧实的鳞片，如一套贴身的麟甲，将她的身形整个勾勒出来，既饱含着力量又不乏美感，恍若一位来自蛮荒的女战神，她的手中握着墨梅剑，白发飞舞，一双眼睛当中闪着和幽姬一模一样的妖异紫芒，就连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都与幽姬极为相似。 林雪恢复了原本的大小，身上的两人自然也不能像先前一样，宋竹早在林雪刚刚缩小的时候就被她丢了出去，此时正提着宝剑，守护在玄青掌门身边，至于明心…… “阿雪你不能这么重色轻友！放我出去，我要出去啊啊啊！” 脑子里嘈杂的声响让林雪皱了皱眉，她传音道：“是你一直待在里面不出来的，我现在没法放你出去，不想死就安静点儿。” 事实就是，明心现在被卡住了，似这般人类和荒兽完全融合的例子闻所未闻，此时明心整个被包裹在一团海绵似的湿滑物体当中，不知道身在何处。 最恐怖的是，她现在在饕餮的体内，这种什么都能吃的怪胎，就在现在，明心也能感觉到身边的海绵状物体正在不断挤压她的生存空间。 “你控制一下你自己啊！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吞我，我就把这里都砍了飞出去，到时候你脑子从里面炸了就怪不得我了！” “闭嘴，来了！” 幽姬自是不知道发生在林雪体内的对话，身上的力量还在飞快地流逝着，而对面林雪身上的气息却节节攀升，幽姬不想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此时的她只想将这个可耻的窃贼碎尸万段！ 黑葫芦紫芒大盛，比先前更茁壮十倍的滔滔黑水从葫芦中喷出，玄青和李道人辛苦发动起来的万剑诛仙阵顷刻就被淹没，天空变为纯粹的黑暗，她要认真起来了！ 六脉主峰上发出的最后一点光芒被轻易地吞没，玄青喷出一口鲜血，手中的阴阳天地鉴重新裂成两片，消失在其中的李道人从里面弹了出来，样子看起来衰老了千岁。 然而他的动作依然迅捷，他从地上抄起两片阴阳天地鉴的残片，毫不犹豫地投掷向林雪：“阿雪，接住！” “休想！” 在林雪发动的同时，幽姬也动了，两个人同时消失在空气中，又同时出现在阴阳天地鉴的旁边，各自向那两块碎片抓去！ 手擒住了手，两人四手在空中紧紧纠缠在一起，幽姬的身边幻化出化蛇的虚影，向着碎片叼过去，而林雪，吐出了舌头！ “咦！”明心嫌弃地咦了声道：“宋竹要和你分手了！” 这画面太违和了！ 林雪面无表情地收回长长的舌头，将两块碎片吞进嘴中咬碎，一边回音道：“你能看见了？” “我能看见，在你张嘴的时候……”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会从脑子里跑到舌头下边…… 饕餮的身体构造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林雪的喉咙深处，传来一阵恐怖的能量波动，明心心头一颤，赶紧往林雪的舌根下面藏得更深了些。 和林雪面对面对峙着，幽姬同样面色一变，从林雪打开的喉咙中，一股黑白交缠的气劲从那黑洞似的喉咙深处狂涌上来，从她的口中喷涌而出！ 小巧的匕首忽的出现在手中，幽姬手腕一翻，匕首轻松地将林雪抓着她的手腕斩断，自己狼狈地往斜侧里一滚，空间跳动离开那能量光束的轰击范围。 从林雪口中喷出的黑白光束喷溅在脚下的凌霄峰上，失去了阴阳天地鉴的保护，普通的山石再也承受不住这样超越规格的法术冲击。 万丈高的凌霄峰从山顶开始融化，蒸发，变成蒸腾的雾气，只是刹那之间，凌霄峰被从山顶削去了一半，山体蒸发出来的滚滚灰云将其中的林雪掩埋，短暂的膨胀之后，猛烈向内收缩，全部被收进林雪的体内。 林雪背后生出了翅膀，这次不是明心强行制造的假翼，而是真正的翅膀，羽翼轻动，超越速度所能赋予的极限，林雪从原地消失，幽姬神情凝重地用葫芦放出黑水将自己的保护在中心，然而等到的却不是林雪的突袭，林雪出现在凌霄峰的山脚下，双脚插入被饕餮的撞击摧残的一片狼藉的岩层中。 整个大地动了起来，高山在变矮，谷底被拉扯成平滑的斜坡，整片大地似一块桌布，被向着中心拉扯着，堆叠在林雪脚下，被吞噬进她的身体。 身在林雪的体内，明心能感到她的颤抖，低沉的兽吼不时从喉咙深处发出，远古时代，那只最强的饕餮能和神一般的十巫对抗，因为那一只饕餮有着无数年的积累，它能承受这种程度的吞噬。 而林雪，在荒兽漫长到极点的寿命面前，只是个孩子而已，先是人祖留下的神器，后是这天澜山中最富饶的大地精华，她还能撑多久？ “土克水，这些，足够了吧？”林雪的声音已经模糊。 宋竹的法术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灰尘，那么这整片山川大地的力量就足够克制幽姬吗？ 明心不知道，不过答案不重要，林雪问她，只是想借着言语，让自己维持最后的清醒罢了。 幽姬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积蓄足够的力量，漫天黑水压了下来，若天空在坠落，黑水所到之处，无论是正在坠落的山峰，还是那些曾经高贵的修仙界翘楚，都在黑水中陨落，激不起一星半点的波澜。 无论正魔，所有的修士疯狂地逃离开黑水笼罩的范围，然而整座天都被黑水所笼罩，他们能往哪里逃？ 明心感叹道：“就算不够，排场也足了，将来到了阴界也是一条好汉。” “我，不会……去，阴界。” 幽姬不会放过她，若她输了，结局将是永世的折磨。 “那真是太遗憾了，那是个有趣的地方。” 冰雪消融，林雪露出一笑，她屈膝，挣脱脚下的土地，向那茫茫的黑水中跳起！ 黑水滔滔，掩埋了进入其中的一切，林雪没有在里面激起涟漪，无边的黑水还在落下，将世间的一切吞没。 绝望之中，那座一直都被所有人忽视的小山突兀的出现了，三清山屹立在那里，无论是饕餮的吞噬，还是黑水的无情，都不能让山上的松树落下一根松叶。 找到希望的修士们向着三清山上汇聚，三清山顶，逍遥仙掏了掏耳朵，对着青衣儒生轻叹道：“没想到，到了最后是靠幽姬打败的你，可惜啊可惜。” 青衣儒生也低头叹气：“着实是可惜。” 逍遥仙懒懒道：“这场赌局太不公平，你现在若求我，我可以考虑现在就出手把她们分开，这样分不出胜负，你就不会输了。” “这场赌局很公平。”青衣儒生认真道：“我们应该看到最后，这是尊重。” 黑水的中心，林雪沉没的地方，忽然泛起波澜，波澜从一点微末的涟漪，迅速扩展到一条横跨天际的长痕，无上的伟力将黑幕从中间撕碎，露出久违的湛蓝天空。 湛蓝的天空下，两个女人相对立着，林雪的剑向前刺出，穿透了幽姬的胸膛！ 青衣儒生仰头，脸上露出温暖的微笑：“可惜。” “确实可惜。”逍遥仙有瞬间的愕然，随后摇头笑道：“看来我还是斗不过你。” 青衣儒生拱手道：“小生是真的想让逍遥先生赢。” 逍遥仙摆手道：“你赢了，随便你羞辱我，我不介意。”随后消失在原地。 天空上，幽姬怔然地望着插在胸口的那柄普通的法宝仙剑，还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她怎么也想不通，渡真境界的自己，为什么会败在一个刚刚元婴的小鬼，还有一头肮脏的野兽身上。 幽姬猛地抬起充血的双目，她不甘心，她还有力量，就算将这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她也要把眼前这个贱人毁灭掉！ 一只秀气的手掌轻轻砍在幽姬的后脑上，将她砍晕了过去，逍遥仙出现在幽姬身后，将她从林雪凝固的剑上抽出来，横着抱在怀中，像对着一个太过调皮的孩子似地，无奈道：“早叫你多休息一下，总是不听。” 林雪身子摇晃了一下，险些从空中坠落下去，另一个怀抱固定住了她，宋竹从三清山上飞上来，将她扶住。 如果此时逍遥仙要为幽姬复仇，他们都会死吧？ 这样也好，林雪想着，至少自己曾努力过。 逍遥仙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对面的两人，不……更准确一点，是两人一妖。 “你今天救了他们，不过他们是容不下你的。”逍遥仙这样说。 “我不为救他们，只为救我自己。” 逍遥仙露出邪魅一笑：“哪天在外面活不下去了，来逍遥门找我。”他抱着幽姬向后轻荡，消逝在风中，三清山上残存的魔修在他身后变为点点光斑，飞进头顶的蓝天里。木仙记 第236章 战后 天澜山深处的一处要隐蔽山谷里，几个从那场浩劫之中幸存下来的人正在休息。 这里是苦树他们当年曾经短暂躲藏过的山谷，明心带着宋竹和林雪找到这里时，山谷中曾经繁茂的繁花绿植已经尽数枯萎了，发生在正一宗的那场大战波及到了这里，方圆数百里范围内的地脉灵气被抽空，不仅仅是这座山谷，他们一路走来所见到的，都是这般枯萎衰败的景象。 林雪的伤很重，宋竹在照顾她，明心则忙着布置起幻阵，收拾痕迹，将此地遮掩住，林雪在正一宗大出风头，虽然能唬住一大部分人，但也难免有心术不端者看出来她的外强中干，顺着他们的痕迹追踪到这里。 明心的手法很利落，痕迹很快被清扫一空，她落回到那两人身边，此时林雪将自己封印在一块巨大的玄冰当中，闭目对扛着体内饕餮力量的反噬，以一个元婴修士的身体，强行融合一头可以和仙人对抗的荒兽，不是那么容易的。 “谢谢你帮我们。”宋竹传音道。 “朋友之间不必说谢，再说我也是帮自己。”明心冲着玄冰中的林雪努努嘴，“她和那个我是同盟呢。” 宋竹歉然道：“亏我还自诩了解你，你陪在阿雪身边那么长时间，最后却还是阿雪先将你认了出来。” “这不怪你，我若不想暴露，你们谁也认不出来的。” 所以只是她想要让他们认出她来罢了。 宋竹失笑，还是这么自负。 “最后在黑水里发生了什么？当时我都要以为你们出不来了。” “想知道的话，拿你们的秘密换，幽姬的力量不该是这样，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宋竹脸色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这那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明心轻哼着别过头，一边飘起来，一边道：“算了算了，谅你也做不了主。” “你去哪？” “这里太冷了，换个地方养伤。” 明心离开了，注视着寒冰中林雪沉静的面庞，宋竹的目光变得深邃，他猜的果然不错，再那片黑水的决战中，明心也出手了，而且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而他却只能在一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宋竹握紧了手中的剑柄，他已经耽误了太久，他要尽快变得强大起来，才能保护他想要守护的人。 …… 明心确实受了些伤，不过是元气亏损，着急不来的，离开藏身的山谷躲到无人处，明心掌中冉冉升起一片薄雾，从刚刚起手心就痒痒的，原来是这东西在作怪。 薄雾在空中铺展成一座圆环，二号的脸出现在其中，背景是个陌生的地方，明心奇道：“这是什么？” “阳界的法术。” 明心吐吐舌头，二号如今也不可同日而语了，她道：“你在远岚？那边怎么样了？” “我们和火种的人昨日进攻了一次昆仑神宫，效果不佳。” “伤亡如何？” “可以接受，对方有仙人坐镇，但是没有下山追击，只是我也没有得到太多的情报，反而打草惊蛇了。”二号定了定，有些不甘地道：“我没想到他如此沉得住气。” 明心松了口气，从二号要去远岚洲的那刻起，她便猜到她是要借着逍遥门突袭正一宗的机会，趁着正一宗抽不出人手支援昆仑神宫，在远岚洲有所动作。 只是没想到正一宗真的派了一个仙阶强者常驻昆仑神宫，那柄重伤了饕餮的人道之剑，就是他派来的吧？听幽姬所说，似乎叫道感？ “你那边情况如何。” 明心叹了口气：“我可能做错事了。” 说着将这两天来发生的事情一一讲给二号听，末了道：“早知如此就不该帮林雪的，等到无法收场了，说不定能将昆仑神宫上那人吸引回来。” “不会的，他若是要回，早在正一宗护山大阵被破的时候就该回去了，那样的情况还不回去，只能说明看守昆仑神宫在他心里比正一宗的安危更重要。” 明心点点头，凌霄峰一战，让她更了解仙人能够强大到怎样的程度，前路不可谓不艰难。 “安顿好这边的事后，我会尽快过去找你，我们一起想，总会有办法的，对了，我上次就曾问过你，林雪不是被封印在忘记阁了吗？这些年你们是怎么联系上的？” “她和宋竹交换了身体，被关进忘机阁的是宋竹，在那之后林雪用宋竹的身体活动了很久，直到二十年前才我才与她失去了联系，一直到最近。” “什么？！”这一次明心是真的惊了，难道她从阴界返回来之后，一直跟着的是人其实是宋竹？ 不会啊，那种绝对纯粹的剑意，分明是属于林雪的剑意，凭着一名剑修的尊严，她是不会认错的。 “那他们是……”明心举起十根手指，做了一个互相交叉的动作“怎么操作的？” “不知道，只是听说二十年前，忘机阁里面新被关进了几个犯人。” 也就是说，只有宋竹是真真切切被关了62年，林雪是什么时候进去的还说不定，并且如果有一步行差踏错，宋竹可能被关在里面一辈子。 明心有感而发地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犯了糊涂。” 二号的眼皮动了动：“我告诉妩娘你在正一宗了，保重。” “什么？喂你怎么能和她说这个，等等！” 烟雾消失了，二号终止了联系，明心霎时觉得头开始痛了起来，在原地转了两圈，终于还是长叹一声，乖乖地飞往天澜山的外围，重新做起标记，寄希望于她能看到，现在正一宗那里正是敏感的时候，妩娘一个根正苗红的逍遥门魔修，万一头脑一热，不管不顾地跑到正一宗去，她就更要头大了。 从天澜山的外围播撒了大量的种子，让它们生长成泥土傀儡，潜藏在地下大山各处，如此一旦发现有人过来就能及时通知她，无论是妩娘还是其他的人。 当明心回来的时候，林雪已经从玄冰中出来了，明显看得出来是在强撑精神，两人相对，一时陷入沉默，虽然早上才彼此谈笑风声，并肩作战过，可当明心露出真正的面目出现在林雪面前的时候，林雪还是有一种难言的感触，经历了如此之多的事，她们之间的恩怨纠葛，已经不能用一句简单的朋友或敌人来形容。 “不要那么看着我。”明心先走出破冰的一步：“你当年给我下绊子的事儿，我是不会忘的。” “芸儿死在你手里，我会为她报仇。” “喂，你们……”宋竹急的冒汗，想要走到两人中间将她们分开，却先被两股强大的威压禁锢住，只有结丹期的他如何是明心和林雪两人合力的对手，立时被排挤在外。 斜睨了一眼宋竹，威胁他闭嘴，明心对林雪道：“不过在那之前，我们两个最好先让自己活下来？” “你想说什么？” “你虽救了正一宗，但也毁了正一宗，更何况你如今连人类都不是，逍遥仙说的对，他们不会容得下你。” 林雪沉默，沉默就表示着默认，或许一开始还有机会，但从年轻的她从幽姬的手中接过那本书的时候，她就永远和那座她曾经热爱的师门划清了界线。 明心继续道：“幽姬也还活着，只要给她时间恢复过来，一样不会对你手下留情，整个人类修仙界都是你的敌人，而给你成长的时间却极其有限，摆在你面前只有一条路，和我一起，加入人类之外的世界。” “人类之外的世界？你们似乎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很快了。”明心笃定地道，“天道往复，世间无恒盛不败之物，如今天下乱象已起，这个时候，与其永远做一个人类眼中的异类，何妨现在就抛下这个“人”字，成为自己的主宰？” “成为自己的主宰……”林雪重复着，她对明心道：“你比你的姐妹更会蛊惑人心。” “我与她都是我。”明心道：“我只是更了解你。” “好，我可以帮你。”林雪道：“但你要记住，我终有一天会杀了你。” “死亡并不是一切的终结，不过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奉陪。” “我会先回北冰城修养。”林雪递给明心一枚竹制的剑佩：“这里面有我这些年来安插在大陆各宗门势力的眼线名单，先交给你使用。” 明心接过剑佩，望着剑佩上雕琢的竹叶，揶揄地扫了宋竹一眼，示威似地冲着他扬了扬手中的剑佩。 宋竹哭笑不得，他望向林雪，欲言又止。 明心知趣地收起剑佩，离开这座已经容不下她的小山谷，悠悠然飘荡在月光倾泻的枯萎山林里，前方一道温柔的倩影在等着她。 妩娘清减了，岁月早早地在她的脸上画下，不该在这个年岁拥有的痕迹，然而那眼角一丝细碎的鱼尾，却让她更加动人，在月光下散发着令人惊叹的魅力。 明心忽的释然了，忘川河下有无数的幽魂，几百年来，她坐在那座独木桥上听着他们琐碎的故事，跨越过生与死的边界，阅便无数的世情冷暖，才知道每一份幸福的短暂，每一寸时光的深情。 明心飞过去，指尖温柔的力道，熨烫着妩娘突出的颌骨：“你瘦了。” “你回来了？” “嗯，不走了。” …… 第二日清晨，一行人启程，将重伤的林雪送回北冰城。 对于突然出现的新旅伴，林雪和宋竹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意外，在昨晚的谈话之后，林雪又将自己冰封在玄冰之中，留着宋竹夹在明心两人之间倍感尴尬。 看着每日言笑晏晏的明心，还有林妩时常投过来的警告的目光，宋竹常有一种儿大不由爹的荒唐感受。 好在同行的路并不长，拥有行动能力的三人当中，两人已是修成元阶正果的大修士，交替使用遁术，从天澜山回到北冰城不过是五日的时间。 北冰城中早已戒备森严，城中的人口规模比起明心当年来时整整扩大了三倍有余，对应着林雪所给她的那份名单才知道许多修为较低者都被从中洲各地撤回了北冰城里，留在中洲的只剩那些精英。 将林雪安置在冰宫深处后，北冰城的长老亲自开启了城池的封印，宏伟的北冰城消失在茫茫雪原上，直到它的主人康复归来才会重新开启。 宋竹出乎意料地没有留在北冰城，他来找明心告别，他卡在结丹圆满已经很久，要找一个僻静之地，着手突破元婴，明心听闻之后很理解他的决定，并为他想了一个好地方，龙宫之下的大海渊。 “夫子当年使用龙涎为你重塑经脉，你的体质已带了许多龙族的特质，娜迦就沉睡在那边，你若能得到他的青睐，对你结婴或者会有帮助。” 宋竹笑道：“你这是不遗余力地将你认识的人都往非人的道路上拉了。” “怎么会，妩娘就是人类啊？”明心拉起妩娘的手，冲着宋竹挤挤眼睛：“我这是帮你，听说龙和饕餮有点亲戚关系，加油！” 宋竹失笑：“那我真是要多谢了，告辞。” “告辞。” 目送着宋竹离开，耳朵突然被人揪住，妩娘强迫着明心将头转过来，哑着嗓子低低道：“看够了没有？” 明心将身体虚化，轻巧地从她的手中脱出来，笑着道：“我可没答应你什么，管的那么多，小心皱纹又长宽了。” 妩娘微有些失落，她知道明心是不喜欢太过亲昵的，不过，这样也很好了。 “怎么了，真的生气了？”明心敏锐地察觉到妩娘情绪的变化，她主动的凑过在，在空中倒立着，眨巴着大眼睛凑到妩娘面前。 “怎么会。”妩娘好笑地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看到她装痛搞怪的样子，心情也变得好起来：“只是想到要和你告别，有些舍不得。” “你要回逍遥门？” 妩娘点头：“幽姬战败，逍遥门损失惨重，逍遥仙又放任自流，此时正是逍遥门重新洗牌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有倾覆之危，师父毕竟对我有几分恩情，我得回去帮他。” “我去帮你。” 妩娘摇头：“这是逍遥门的内务，外人不好插手的。”她笑道：“不过你放心，需要用得到你的时候，我不会手软的。” “那…” 明心头靠过来，在妩娘的额心印下轻轻的一吻。 “平安。”木仙记 第237章 调查 送君北海边，终须一别，在冰极宗的遗址，明心和妩娘分开，各自为自己的使命奔忙着。 二号前日传讯来，已经从远岚回到长安，明心独自启程去与她汇合，一回头又是七十余年过去，青吾乡的众妖不知已是何等模样，思及不由感慨万千。 短短几天里，关于正魔两宗在凌霄峰大战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天下众人不知道关于那场大战的内情，只知道一只巨兽走上了凌霄峰，血云黑水遮断了正一宗两日，当血云散去时，正一宗六脉被魔道仙人恐怖的法力夷为平地。 明心一路留意，跟随正道的势力自是人人自危，跟随魔道的势力们却也并不能吃下这颗定心丸，从那场大战之后，来自逍遥门本宗的魔修们几乎是一夜退却了，而正一宗散落在外的修士也同样如此，两股最大的实力突然同时退出了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战，留给大陆上一片未解的残局。 回来的路上，明心看到许多地方立起了浮屠佛塔，寺庙佛像，随处可见行走在山野间的行脚僧人，在传播着佛道，整个这场战争当中，这些佛修是最精明的，他们始终保持中立，现在看起来，似乎他们才是最大的赢家。 仔细想起来，上一次普济寺兴起的时候，也是万年前正魔大战刚结束的时候，一跃成为四大宗门之一。 赢家恐怕不止一个，当明心靠近唐国的领土时，就偶遇了一支由飞天铁骑组成的剽悍大军，正摧枯拉朽地推进着，烈烈的旌旗上赫然是一个个“唐”字，书院的动作也不可谓不快。 还有，今年大陆上的植物，明显比几十年前繁茂了不少…… 明心只是看了一眼这只唐军就从旁边绕开，唐国的边境线比几十年前防卫的更加森严，但再慎重的防守对元灵期的明心也不过摆设而已，一别多年，明心终于回到久违的青吾乡。 明心是悄悄进入青吾乡的，除了二号之外，青吾乡和昆仑的其它妖，统统不知道明心已经回来了这件事，一路做贼似得进了自己的家门，室内依旧灯火辉煌，放在祭坛中央的那个替身小人儿却不是原来那一个了，二号正在灯火旁捧着书。 明心凑过去，正想跟她抱怨几句回自己家还要偷偷摸摸的，却发现是那本玄牝之书。 全本。 “你能看懂了？” “嗯。” “这么大一本书，讲了什么？” “一些柴米油盐的小事，还有许多疯言疯语，这像是一本日记。” “谁的日记？” 二号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明心的眼睛：“事情都处理好了？” “嗯？啊。” 二号站起来，合起书抱在胸口，退开一步道：“既然回来了，这个位置就归你了，无事不要打扰我清修。” 明心明白了，二号为什么特意叮嘱她不要惊动任何人，原来是想演一出狸猫换太子！ 呸呸呸，谁要做太子了，狸猫多好！ 此时二号已经化为一道清风吹到了门口，明心赶紧扑上去抱住二号的大腿，将她从遁术当中拉出来，又落在地上。 “别这么急啊！我们再商量商量，好不好？”明心谄媚道。 “放手。” “不放！” “这些事本就是你招惹的。” “但你也没反对啊，怎么能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放不放？” “不！” 二号眼睛微微眯起，一丝寒意略过明心的心头，只见二号手中出现一柄淡青仙剑，向她斩来！ 明心急退，改为双脚缠住二号的腿脚，身子贴着地面一滑，双手在身前交叉成十字。 黑与白两种气劲在双臂上聚合成坚固的实体，叮的一声脆响，妖离剑被架在双臂之间，剑尖距离明心的脸不到一寸，明心气道：“你居然用我的剑砍我！” “也是我的。”二号剑势一转，又向明心攻去。 明心险险挡住，“分家的时候分给我了的！” “呵，你也知道我们分家了。”二号切向明心的脚。 明心真被打出几分火来，身体虚化，又在二号身前化实，黑白双剑在手，不客气地向二号回敬过去！ 三把剑在空中交击在一起，鼎足成一个稳固的三角，庞大的力量全部被收拢在这三尺见方的小小空间里，以三把剑为中心，周围的空间发出绝望的呻吟，然满堂燃烧的灯烛，一盏不曾稍许晃动。 十息之后，二号主动撤回剑，妖离剑品质堪比仙器，更与她多年契合，心神相通，然而明心只凭一对本身元气转化成的气剑就能与她旗鼓相当的对拼，甚至还有余力将两人放出的能量波动局限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不被外界所发现，这是她做不到的。 明心嘻嘻笑着凑过来：“想学吗？” “教我。” “可是我们已经分家了唉。”明心愁着脸道。 “你的条件。” 明心收起玩笑的神情，诚恳道：“这些年维系各方关系的都是你，我们两个虽说是同源，但性格和行事作风都不同，再说现在形态也不一样了，现在换人很容易被人看出端倪来，这个时候换将，必定影响军心，所以！”明心将她按回到原本的位置坐下：“这个位置还得是你的，不许跑！” “你又想躲懒。” 明心大叫冤枉：“什么叫又想躲懒，之前是没有办法好不好，再说这些年我也没闲着不是？况且只是让你坐这个位置，我还可以帮你啊，我可是很能干的！” “我需要时间修炼。” “不影响啊！你看你在这个位置待了这么多年，也没影响修行不是？还顺利结婴了呢。”明心十分过来人地道：“修仙不能傻修，重要的是体验。” 二号思索了一阵，开口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当然有道理。” “这个位置我可以坐，但有个条件。” 明心想当然地以为是教授她在阴界的所得的事，豪爽道：“没问题。” “那好，今后你就是我的属下，你的一切行动，都要听从我的指挥。” 明心突然噎住，她好像，被套路了…… “我觉得这个可以再商量一下。” “不然我就走。” 明心咬咬牙：“成交！” 处理完某个不安定的因素，二号云淡风轻地在对面生出一张花毯：“座。” 明心在花毯上坐下来，一双眼控诉地盯着二号淡若平湖的脸，幽怨道：“你变了。” “说正事，两次的行动接连被正一宗洞悉到，我怀疑昆仑的高层有人族的奸细，这件事交给你去查。” “哦。” “我们的眼线现在全靠昆仑，这很不妥，林雪交给你的情报网由你维持，重点监视正魔两宗的动向，还有远岚那边的情报。” “哦。” “还有。”二号冲着明心伸出双手，手掌立在两人中间。 明心气狠狠地挥开她的手，身子往前挪移，手掌贴上二号的额头，在阴界数百年的记忆，潺潺流入二号的识海。 二号嘴角弯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很快又平复于无形，手指在身侧掐一个法诀，竹室外的结界合上，将一切秘密锁在这座小屋中。 …… 被二号巧使手段夺了权，明心也乐的轻松，如今非人类联盟的摊子比当年大了数倍不止，仓促上手，明心还真没有信心做到面面俱到。 闭关三日，将彼此这些年的记忆交换给对方后，明心和二号开始各自忙碌起自己的工作来。 二号诸事缠身，自是不提，明心这边则专注于找出那个藏在他们身边的奸细。 两次事件，无论是上一次的幽冥湖，还是最近二号趁乱发动的奇袭，都以正一宗提前洞悉到她们的行动告终，其中任何一次处理的稍有偏差，可能造成的结果都是她们不可接受的，这样的事情不能有第三次了。 二号这些年也一直在调查昆仑中的奸细，成果是有的，抓出了不少别有用心的家伙，但多是低阶的妖类或半妖，接触不到最核心的信息，也不可能是造成这两次事件的元凶。 而二号最怀疑的，莫过于东皇，因为当年在幽冥湖的昆仑高层只有他，而作为昆仑公认的最高首领，他会在那时出现在她身边，这件事本身就十分可疑。 但问题也在这里，如果连昆仑的最高首领都是正一宗的奸细了，那明心实在看不出这调查还有什么必要再进行下去，干脆放弃昆仑了事，况且在黄泉之间，东皇也是尽心尽力，没有他在，她们还未必能顺利从那个地方解脱出去。 除了明心之外，姒柔也委派了玲珑去查这件事情，玲珑前些年一步之差，终于还是结婴失败了，如今正化悲愤为力量，整天想着揪出其他人的小辫子。 有她作为明线，明心收集相关的资料就方便的多，每天都会有大量的关于昆仑的情报卷宗从昆仑各处汇集到玲珑的小窝里面，明心隐身在她的红袖招里面藏着，就可以轻松借用玲珑收集到的信息。 这日，明心在翻看长安分部发给所有成员的任务清单时，一个任务引起了她的兴趣，因为里面提及到一个她许久不见的前辈：“缉拿叛徒：藤妖黄轻裳。” 黄轻裳黄婆婆是兰若的好友，当年因为理念不合，叛出了昆仑，明心在永州时与她偶遇过，从她的老情人那里救了她一次，后来黄婆婆还教给她一部分傀儡术，算是引她入门的老师。 这么多年过去，一直没有再听闻到有关她的消息，包括她的那位老情人宋寒江，倒是宋寒江的徒弟佘青还能联络到，当年拒绝了四大宗门招揽的她，如今已是一位结丹后期的散修，在这乱世中守护一方，闯出了几分名头，当年二号结婴的时候，她还曾送了贺礼过来。 说回黄婆婆，越是深入研究下去，这件事越显出蹊跷来，玲珑收集的资料显示，黄婆婆离开昆仑前积分也只达到了四级，算是昆仑当中一个小中层，以昆仑当年的管理模式，像这样的中层成员，若是不想干了，只需消极怠工，过个十年八载自然就淡出了核心的圈子，用不着和昆仑翻脸，弄得轰轰烈烈。 而昆仑对待黄婆婆的态度也十分重视，一条任务挂了几百年，分别挂在不同的成员手里，几百年来因为这个任务折损的人手不少，任务的等级几经提升，到了如今已是地级的任务。 似这种类型的任务通常会设成公开的任务，设出高额悬赏吸引昆仑当中的高手去自发接取执行，但这个任务却依然如一块烫手的山芋，从一个人手里丢到另一个人手里，似乎有人不希望太多人知道这个任务依然在进行。 查找奸细的工作一时没有进展，明心决定自己跟进这个任务，就当去会一会老朋友。 上一任接取到追杀黄婆婆的任务的是一队颇有声望的绞杀队，全由半妖组成，实力不错，但却在两年前失去了联系，失联之前最后一次发出讯息，是在中洲南部的十万大山附近的一处联络点，后来就再没有人见过他们。 十万大山顾名思义，是一片连绵的山地，其中古树丛生，妖兽遍布，更有许多剧毒的沼泽瘴气，天然迷阵，历来是个神秘而危险的地方。这里也是中洲大陆上最后还保有的一块蛮荒之地，身在南部边陲，明心到达这里时，战火还没有太过波及到这里，住在十万大山脚下的村民筑起了藩篱和陷阱，依旧在里面过着平静的生活。 新的追杀者暂时还没有兴趣处理这个棘手的任务，明心目前是唯一一个在寻找黄婆婆踪迹的妖，循着记录找到那个联络点，当年那支绞杀队留下的痕迹已经完全找不见了，不过明心看出了几分刻意清扫过的痕迹，有人在她来之前收拾过这里。 没有急着进山，明心在山外徘徊，走过几个村落，打听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这些村落偏僻而原始，村民只知道一些粗浅的淬体法子，只当飘忽的明心为山里的野鬼。从他们惊慌的话语中，能探听到许多关于鬼怪的传说，听说山里偶尔能遇到“尸傀”，它们和一般的野兽一样，但钢筋铁骨，凡人见到就会被它们吸走灵魂。 而被吸走灵魂的人，村子里的人必须奉上祭品向山神祷告，山神会派下使者来归还灵魂。 有关山神的传说还有很多，只是都是老的，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新的传说出现过了。木仙记 第238章 追杀 打听过后，明心大约掐准了一个方向，准备进山了。 十万大山妖兽无数，在山里几位大妖的统御下自成一个小体系，这里的妖们遵循原始的生存模式，从不屑于和昆仑交往，因为他们觉得昆仑倡导妖族入世的行为亵渎了妖族的尊严。 二号主事之后，也曾与这里的大妖们接洽过几次，然而让想这里的妖离开世代生存的安逸环境，比争取一支人类进入妖族阵营还难，双方最终不欢而散。 尽管昆仑和十万大山的妖族关系紧张，林中的植物，还是肯听明心的召唤的。 植物遍布十万大山的每个角落，山外的村民不知道的东西，它们却能知道，明心着重留意着化形的草木妖族活动的痕迹，还有那种神秘的“尸傀”。 接连在十万大山中找到几位草木妖，都未曾见到过黄婆婆的踪迹，倒是关于那种“尸傀”的传说得到了印证，几个老树妖反映，曾经有类似的对东西扮成普通妖兽的样子偷偷靠近，然后割了他们身上的树枝就跑，不过类似的事情近几年也少见了。 明心综合了几次尸傀事件的发生地点，将搜寻范围锁定在一片五百里见方的区域里。 十万大山深处，永年寨。 永年寨是一座古寨，当地的土着人一直生存在这片危机四伏的险恶山水当中，维持着独有的风俗和生活模式。 没有任何一张地图标注出这座小寨的位置，整个永年寨被掩藏在十万大山天然行成的迷幻阵法当中，若非有当地的植物通风报信，明心恐怕就这么将这座古寨错过了去。 一旦知晓了位置，以明心的手段，潜入进去并不难，顺着小溪流，乘在一片浮萍上漂流下去，躲过那些南疆土着在永年寨周围布放的秘制蛊虫，明心再溪边一处隐蔽的岔路飘下，穿过几树芭蕉，就进了永年寨。 一入永年寨，抬头仰望，明心就知道自己来对地方了，寨子最高处一座秀气的木楼房檐下，吊着一只巴掌大的小木偶，正随风荡呀荡地，木头刻的嘴，一双黑曜石做的眼珠，明明根本不会动，却看得出带着惬意的笑。 当年的她以为自己能看出这种伪装，是因为她有傀儡术的天分，现在才知道，她只是看到了生命而已。 明心坏心起，隐形悄悄飞到那小木偶的身后，在木偶的耳边幽幽道：“婆婆！” 小木偶一个激灵，顿时漏了馅，它的身子完全不符合自然规律的摆着，想要找到和它说话的人，却哪里能找见？ 明心在一边看着，觉察出一丝不对来，这天真好骗的样子，可不像黄婆婆。 “别找了，我是鬼，你看不到我的。” 小木偶发出稚嫩的童声，“你能看地出来我不是木偶？族长婆婆他们都看不出来的！” “我当然能看出来，我可是鬼，鬼都是很厉害的，不管谁装成什么样子，我都能看出来。” 小木偶眼珠一转，“你骗人，你刚才明明认错我了，我才不叫婆婆呢！” “那你叫什么？” “嘻嘻，找到我就告诉你！” 说着咚地从房檐上掉下来，小短腿一蹬跳进了木楼的窗子，在阴暗的角落里转了几圈，很快消失不见。 明心好整以暇地看着它自顾自的玩起捉迷藏，整座永年寨都在她的视线之内，又遑论这小小的木楼，她只是想看看，这只可爱的小木偶会去找谁。 晚间，躲了一天的小木偶没有见到明心跟来，自顾找了一个它认为最安全的树洞躲了进去，埋头睡了。 明心分了一缕神识触角守着它，自己在寨子里周围来回乱逛着。 第二日清晨，明心回到寨子里的时候，树洞里的小木偶神秘消失了。 不只是小木偶，一夜之间，寨子里的所有人凭空蒸发，只留下一座空空的村寨，房顶的干草和四周的树叶中传来沙沙的响声，无数斑斓的蛊虫从从其中探出头来，所有千万只眼睛朝向明心所站的老树下，包围过来。 永年寨之外的一座长满凤凰花的矮丘上，小木偶蹦跶着跳起来，在空中变成一个水绿头发的可爱小男孩儿，高兴地喊了声“妈妈”，跳进一个温婉美丽的少妇怀中。 少妇长着和男孩儿一样的水绿头发，长而密的发丝披在肩上，如同一件华丽的羽氅，她紧紧抱住男孩儿，神识检视过后，口中扔忍不住嗔怪道：“叫你不要到外面去，你总是不听，她每伤到你哪儿吧？” “怎么可能！”小男孩儿仰起脸，十分自豪地道：“那人可傻了，真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呢，世上哪有什么鬼大白天地就出来，我装作和她捉迷藏，没想到她真的找丢了，也太傻了！” “你啊。”少妇嗔怪地点点他的额头，担忧地抬头看了看迷雾里面，蛊虫已经将那个影子包围，才稍放下些悬着的心：“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到永年寨里的，怎么会是一般人，这次幸好我的蛊阵尚能对付，下一次就不一定了，你爹爹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回去以后就随我闭关修炼，不突破两层小境界不准出来，听到没有？” “哦……”男孩儿心不甘情不愿地答道。 少妇轻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听到没有？” “听，到，了！” “咯咯，多年不见，婆婆越发有长辈的样子了。”陌生的声线突然出现，少妇面色一变，手中闪电般抖落一串珠串手链，链子上的串珠颗颗散落开，在空中迅速长成二十余个形态不同的妖兽，上下左右，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夹击过来！ 明心神识扫过这些目光呆滞的“妖兽”，果然不错，那些所谓的“尸傀”，不过是人为炼制出来的傀儡而已。 有意试探一下黄婆婆的反应，明心没有急着显露真容，身子在空中显露成一片淡淡的雾影，从雾影中飞出十数条影鞭，影鞭在空中一阵胡乱抽打，气势汹汹的傀儡们被尽数击飞，影鞭得理不饶人地向黄婆婆和那男孩儿卷来！ 影鞭紧紧缠裹住那对相拥的母子，明心靠近过来，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黄婆婆母子从影鞭中凭空消失，一个大猴抱着小猴子的木质玩偶落在地上，明心弯腰捡起那玩偶，微微一笑，向西北方追了上去。 不愧躲了昆仑那么多年，黄婆婆逃命起来当真是一把好手，各类遁术层出不穷，加之她对十万大山中环境的熟悉，一般的人，哪怕元婴修士，可能也要被她逃了开去。 然而当整个森林都向明心叛变的时候，再好的逃命手段也不好用了。 明心也不着急，她走着曲折的路线，装作被黄婆婆的遁术蒙蔽住距离越拉越远，当确信对方已经感知不到自己时，再重新隐身，远远地跟着黄婆婆母子，想看看她们要去哪。 然而黄婆婆不愧老江湖，即便找不到那团雾影的踪迹，也未曾停下，而是继续往西北跑，稍累一些，就停下来修整一小段时间，最多不超过一刻钟就又会启程，还专往灵脉环境复杂的地方跑，给明心造成了一些小麻烦。 如此跟着跑了三天，明心也看出来了，黄婆婆这是故意要将她引开，跑到天荒地老也不会回头，找了个她修整的机会，便要上去摊牌。 已经走到她俩休憩的山洞口，洞内的黄婆婆突然按住胸口，脸一下子白了，紧咬住嘴唇，抱起正在熟睡的男孩儿便往洞口冲了出来。 意识到这次不同以往，明心也就赞歇了摊牌的打算，依旧坠在她们后面。 心急火燎地往回路赶，三天的路途，黄婆婆不过一天多一些就到了，距离永年寨北方大约二十里的一处山谷外，黄婆婆停了下来，男孩儿乖巧地将自己变成木偶，钻进黄婆婆怀中，黄婆婆谨慎地扯好衣襟，身子变成一条柔软的藤蔓，在树木绿草的掩映下潜行过去。 不用靠近，明心也能看出前面这座山谷的不同来，一层透明的结界笼罩在山谷上方，以明心的眼光，结界布置地粗浅的可以，比永年寨外的天然幻阵要差上十倍，这样的幻阵欺骗一下一般的妖兽可以，只要对阵法有一些研究的修士都能看出端倪来。 黄婆婆也能看出，但却找不出可以不惊扰结界布置者的突破口来，只能围着结界转圈，明心看不过眼，超越到黄婆婆前面，降结界上一个不易发现的缺陷巧妙地扩大，黄婆婆大喜过望，立即再施展法术将缺陷完全分开，钻了进去。 一进入结界中，明心立即明白过来，设置这结界的人不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而是纯为了遮掩自己破坏别人的家园发出的响动。 原本繁花似海的山谷中已是一片狼藉，一个布袋倒悬在空中，莹黄的光弹不断从敞开的袋口中发射出来轰击在下方的地面上，誓要将这里掘地三尺。 趴在地上的黄婆婆紧紧地蜷起了尖端的藤叶，停顿了一下，将自己埋在土里，继续往山谷深处怕过去。 光弹无序地攻击着，每一颗落在地上都能刨开一座数丈深的深坑，明心摇着头，偷偷替她挡掉两颗原本会落在她身边的光弹，让它们偏离了原本的方向，如此几次有惊无险之后，黄婆婆终于爬到了一堆被掀起的碎石下面。 叶片搭在一块普通的石头上，石头背面微光一闪而没，黄婆婆终于松了口气，身体蜷缩在石头下面稍加休憩。 明心暗道一声不好。 下一刻，天上的布袋口突然转过来，正朝向黄婆婆藏身的碎石堆，猛烈的飓风从袋口生出，霍地将地面上一切遮挡物吹散，露出下面那根脆嫩的细藤来，袋口大张，向着黄婆婆罩下！ 明心才要出手，从下方忽然又一股能量波动爆发出来，空气瞬间被冻结，地面上结成一座冰墙将细藤罩在后面，一杆冰枪从地下刺出，刺向空中的布袋，与此同时，一道虚影飞快地出现在冰墙之后，捧起瑟瑟发抖的细藤，掉头往山外冲去！ “哈哈，留下吧！” 一只巨大的羽蛇凭空出现在空中，坠子似的尖嘴向虚影刺来，寒芒一闪，羽蛇痛呼一声退开，然而虚影也被这一下阻挡住，慢下来露出真容，明心收回手中将要发出的术法，那是宋寒江。 原来兜兜转转，他们还是在一起了啊。 宋寒江还要走，那边的口袋已经搅碎的挡在袋口的冰枪，将它吞了下去，投下一层青风罩将他困在中心，宋寒江手中的细藤幻化成人形，两人背靠背紧贴在一起，共同警惕地望着周围。 “呵呵，早听说宋国的皇子为了一个妖女抛弃一切，甘愿隐姓埋名做个散修，我还道是怎样的天姿国色，原来也不过如此啊。” 一个黑衣男修从左近的山上落下，被冻僵的羽蛇收进灵宠袋，笑吟吟道。 宋寒江冷然道：“宋某不过山野闲人，一无仇怨，二无资财，阁下贵为元婴修士，又何必苦苦相逼。” “呵呵，有没有资财得等会儿才能知道，至于这仇怨，有没有宋道友想必比我更清楚，今日先送宋道友上路，至于令夫人，就麻烦宋道友在黄泉路上等一等了！” 宋寒江面上一冷，大喝一声：“破！” 头顶的口袋突然被撑开，几道长长的冰刺从里面刺出来，口袋上的灵光瞬间黯淡下去，风罩消失，黄婆婆迅雷般在两人额头上各一拍，和先前相似的两声脆响，两人同时消失在山谷里，取而代之的一对手拉着手的纸人。 黑衣男修大怒，暴喝道：“奸贼，敢毁我法宝！”再顾不得遮掩，收起结界冲出山谷，神识往四方一扫，气势汹汹地朝着一个方向追了上去。 一只旁观的明心不禁摇头，一旦被那俩人脱出樊笼，凭这黑衣男修的手段，怕是难再摸到两人的踪迹了，果然，两路人追逃了一阵，暴怒的黑以元婴就被骗过，朝着与两人相反的方向追了上去。 眼见三人越隔越远，突然，宋寒江气息一乱，咳出一口鲜血来！木仙记 《木仙记》风起云涌 第239章 秘辛 宋寒江气息一乱，顿时露出破绽，虽然黄婆婆及时出手弥补，只是暴露了一瞬的位置，但黑衣男子好歹是元婴修士，若是这样还能被两人骗过，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黑衣男子在空中陡然加速，已经准确锁定到两人头顶的位置，手中重新祭出六根朱红令箭，向着森林下方洒下！ 灵动的令箭如闻到血腥的鲨鱼，在空不断斡旋着交替冲击过来，一箭快似一箭，宋寒江忍住体内的伤势，在身边不断凝聚成冰盾拼命抵挡着，一边向身后的妻子传音道“我尽力拖住他，裳儿你带着小云快走！” 黄婆婆惨笑着摇头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寒江，终究是我害了你。” “走啊！” 从宋寒江身上，突然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将妻子向后推开，磅礴的寒冰之气将方圆数十丈范围内的一切全部冻结，六只令箭纷纷被冻成冰坨，落在地上，黑衣男修心中一惊，这力量，已经是元婴期的水平，一时惊异之下，立时采取守势，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片刻之间，宋寒江捏碎一张玉符，拍在空中变成一道传送门，他沉声对黄婆婆道“带小云走，我甩掉他马上去找你。” 背后，黑衣男子已经意识到不对，放出一只大手向两人隔空抓来，黄婆婆银牙咬碎，捏着衣襟的手青筋暴起，她深深地望了一眼男人的背影，跳向空中的传送阵。 “嗡！” 一声不知从何处发出的轻微震响，空中的传送阵突然凝固住，将黄婆婆弹了出来，黑衣男修愣了一下，随即大喜过望，法诀掐动，六根令箭猛地震散包裹在身上的寒冰，在空中划出一个圈绕过宋寒江的寒冰领域，直取他背后的黄婆婆！ 宋寒江目光一寒，正欲继续催动金丹，阻挡这几道令箭，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全然不听使唤，一股深深的寒意席卷了身心，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根根红色的毒刺射向他最心爱的人！ 耳边有声音道“歇歇吧，再拼命下去，我也救不了你了。” “嗡！”又是一声震响，谁人拨动琴弦，这一次，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飞在空中的令箭噗地散了，如几滴朱砂墨打在宣纸上，渲染出几朵娇艳的绒花，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背影出现在宋寒江夫妇身前，手中捧着一团澄澈的阴阳镜。 黑衣男修心中一寒，如此轻描淡写的毁去他一件法宝，拥有这样的实力，眼前这个女子至少是元灵后期的修士，更不知道已经在旁边窥视了多久！ 心中已生退意，他道“原来是道友想要他二人，既如此，在下今日就先告辞了！”祭出一张传送玉符，发动遁术就要遁走。 明心露出微笑，这人倒也懂得审时度势，只是，好不容易抓到一丝线索，怎么可能放他走。 明心镜中发出萧瑟的琴音，被宋寒江冻结的森林，所有沾染了冰霜的叶片一齐飘飞起来，变成漫天枯黄的霜叶，黑衣男修的动作停止住了，掐着法诀的手掌因用力而颤抖，已经在胸中成型的法术，却再也不能发动分毫！ 明心清唱道“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秋风扫叶，片片秋叶汇聚向黑衣男修，贴在他的脸上身上，层层的秋叶将黑衣男修包裹成一个落叶做成的稻草人，明心镜里投射出光圈将稻草人罩在里面，稻草人缩小，被收进明心镜中。 收拾掉黑衣人，明心转过来，冲呆若木鸡的两个人微微一笑“婆婆，宋城主，还认得我吗？” …… 晚间的时候，明心在永年寨的大木屋里为宋寒江治疗。 扒在门框边上，变成木偶的小云儿偷偷地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着屋内相对而坐的两人，见那奇怪的漂亮姐姐回过头来看他，也不害怕，索性从木偶变成孩童，担忧地问道“姐姐，爹爹他没事吧？” “放心，有我在，保证还你个生龙活虎的爹爹。” 小云儿立刻笑了，他又道“那姐姐，你真的是鬼吗？” “对啊。”明心手在脸上一抹，刷的一下变成一张滑稽的鬼脸，龇着牙道“怕不怕？” “咯咯咯，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小云儿正高兴地拍着收，冷不防后面伸出来一只素手，轻巧地提起他的领子往后一拽，活泼的小云儿就消失在了木墙后面，一阵衣襟摩擦的声响之后，世界又安静了。 坐在对面的宋寒江歉然道“裳儿是太着急了才迁怒与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明心转过头来，继续将一股生机之意渡进宋寒江的金丹中，耸耸肩无所谓地道“她怪我也是应该的，毕竟是我把她引了出去，若不然凭她自己也能将那人引走，你也就能静心突破元婴了。” 宋寒江苦笑“突破元婴哪里有那么容易，这些年我虽闭着关，然已经感到后继乏力，可笑我当初还自命不凡，以为能保护她们永远不受伤害，却原来自己不过是庸人一枚，比起如你这等天道眷顾之人，差的远了，今日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我真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看到此时的宋寒江，明心不由唏嘘，当年永州城主是如何的英姿勃发，自信稳重，如今几百年过去，虽容颜未改，却早已带上一丝疲态，也许在妻儿面前从不曾显现，但在此时，在最脆弱的时刻，一个陌生人的面前，终于流露了出来。 明心玩笑道“何来天道眷顾，说来不怕您笑话，我只是看着年龄小而已，占了些时间的便宜，真正活的岁数，怕是有千多岁了，舔着脸听小云儿叫我声姐姐，您可别拆穿我。” “哈哈，你也不必安慰我，修道之事强求不来，得之吾幸失之吾命，活了这么多年，这点道理我还是知道的，不到阳寿耗尽，我是不会放弃的。” 明心沉默了一下，还以淡然一笑，其实在她看来，宋寒江有一些落入执念了，想守护好一个人，实力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更重要的是一颗彼此信任的心。 不过这些唯心的事，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人，就不便说的那么多了。 宋寒江强行激发金丹，发挥出接近元婴期的实力，所受的反噬不可谓不重，明心虽能治疗，但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索性借着这个机会，谈起现在当年事。 当年宋寒江察觉到黄婆婆的踪迹，便借游历的名头离开宋国，去追寻黄婆婆的踪迹，来去五十年，万里追妻，其间几经挫折，总算暖回来佳人的心，这些年他们就一直结伴游览天下，直到后来中洲渐渐乱了起来，才归隐到这十万大山之中潜心修行，闲暇时与林中的鸟兽和土着们为伴，指导一下寨子里的人修炼，后来更是有了小云儿，在这纷纭乱世之中，日子过得倒也令人羡慕。 唯一烦心的，就是来自昆仑的追杀了。 明心已经审问过那黑衣男修，他也是接到了一位神秘人的委托，才进入十万大山来追杀宋寒江夫妻的。 有意思的是，那位神秘人对他两人的信息十分了解，不仅知道宋寒江和黄婆婆在一起，这个昆仑的情报都没有探听到的关键信息，更是知晓两人隐居的大致方位，和宋黄两人的功法特点，施法手法，这才能顺藤摸瓜找到宋寒江闭关的地方。 黄婆婆行事谨慎，这些年从未结过什么大仇怨，而对方将目标锁定在黄婆婆身上，可以肯定是和昆仑有关了，明心想问宋寒江知不知晓当年发生了何事，为何昆仑要锲而不舍地追杀他们，宋寒江却也表示不知道，只能等着稍后亲自问黄婆婆了。 第二天早上，明心从阳台推门出来，就看见挂在屋檐下的一大一小两个木偶，他们在这等了一夜。 见到明心出来，小云儿叫了声“鬼姐姐早上好。”就小跑着地离开去看宋寒江了，将空间留给明心两人。 黄婆婆从房檐上变成人形跳下来，先道“你现在是昆仑。” “对，但我并不想抓你。” 黄轻裳垂下眼眸“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你们当年也救过我，我来找你只是想问，你当年都知道了什么？才让昆仑对你如此锲而不舍。” “你现在是元灵修士，昆仑也不敢得罪于你，还问这些做什么呢？” “我问它自然有我的用处，而且，昆仑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你没有必要为它在保留什么秘密，不是吗？” 黄轻裳摇头道“不要说你，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为何昆仑会追的我这么紧，以前我以为是夏姬在其中作梗，不过昨天的事证明我错了，夏姬还没有那么大的能量。” “夏姬？” “这就要从当年的事开始说起了，我尽量长话短说，夏姬是个精通媚术的魅妖，当年被派在老宋帝，也就是寒江的父亲身边，为了魅惑他，以掌控宋国的权利，如今的宋国之主，寒江的弟弟，就是她的儿子。” 明心回忆着昆仑的卷宗，确实记得昆仑在宋国之内布过局，但后来天下大乱，灭妖潮流兴起，宋国国内也是权利斗争跌宕，也就不了了之了，并不记得宋国还有这样一位地位高绝的昆仑成员。 “当年我新被派到她手下做事，便发现她私下与许多宋国的权贵交往甚深，起初我也没怀疑什么，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偷看了她们之间的传讯，才发现她是用一些妖类巢穴的位置，来和他们做交易，我私下打听，才知道那些妖类大多拒绝过昆仑，他们的巢穴被人类洗劫之后，原本占据的领地也往往落在了昆仑手中。” 明心微微皱眉，这样的事，她居然不知道。 黄轻裳还在讲述着“从那之后我有些心灰意冷，后来我知道夏姬要安排人刺杀寒江，为确保她的儿子的地位，我心中不忍，便暗中通知了寒江，结果便是寒江借傅家的手挫败了夏姬的势力，我却被夏姬发现了。” “所以你才怨他？” “是啊。”黄轻裳笑着撩撩头发“怨了他好久呢。” “后来你便知道了，我被兰若偷偷放了出来，流浪天涯，一直到现在。” “那之后呢？你有没有继续调查这件事。” “寒江的徒弟青儿一直和我们有联系，两百年前她传讯来说，夏姬在宋国的权利内斗之中去世了，我不信，便和寒江一起回了宋国一趟，在夏姬的坟墓中却未曾发现她的妖丹，我便怀疑夏姬根本没有死，我们隐居的这些年，我们和青儿也一直在留意着夏姬的踪迹，可她一直没有出现，反倒是对我们的追杀愈演愈烈。” 黄轻裳送给明心一枚玉简“这是我当年调查夏姬的时候留下来的所有记忆，还有关于昆仑的所有事，都刻录在这玉简当中，我知道你擅长神魂之术，看在我曾帮过你的份上，请你帮我个忙，把我脑子里这些记忆都削去了吧。” 明心奇道“为什么？” “往事已如浮烟散去，如今的我只想与寒江和小云儿一起，过好今后的日子，这些往事，请原谅我自私一点，都交给你吧。” 明心接过玉简“你能这么信任我，我很感激，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过去也许很让人烦扰，但它们是你的一部分。” “不必了，我已经考虑很久，我累了，就让这些，都过去吧。” 明心知道自己劝不下去了，时间真的会改变很多东西，她还记得初见的时候那个元气满满的狡猾小木偶，和此时倚在木栅栏上，温柔中带着少许忧愁的美丽少妇，半点也重合不到一起。 三天后，明心如她所愿地削去了那一段记忆，连带着将他们一家这些天所有关于自己的记忆，一起篡改成一个陌生人的形象，随后便离开了十万大山，走之前他们一家三人已决定迁移到十万大山的更深处，等候这一段风声过去再前往云洲，离开这片正在燃烧的大陆。 第240章 乱幽冥 中洲西北部，幽冥路。 此幽冥并非彼幽冥，这里不是阴界，而是中洲最大的一片地下世界的入口之一，地下世界的居民们将这块面积堪比一个大型国家的庞大溶洞称为活幽冥，意思是活人进入这里，就相当于进入了冥界，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鬼了。 湿滑坎坷的地下溶洞里，一匹雄健的黑马健步如飞，它身后拉着一座朱红的马车，车盖如八角亭，上面的珠帘垂下，只能隐约辨出里面坐着的袅娜倩影。 此时那倩影手中正托着一方小圆镜，镜子里面映照出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所以，昆仑出售其它妖族的信息，借助人类之手抢占他们的地盘资源，这些你早就知道喽？” “留给妖族的资源只有这么多，昆仑上下多少人，不争不抢，你以为兑换处里那么多的天材地宝是风吹来的？” “说的也有道理。”斜躺在宽敞的车座上，明心懒懒道“不过这种方法得来的东西，恐怕多半落在昆仑的各大妖王自己手里了吧？” “我与柔夫子这些年一直在整顿，你这么有兴趣，这事不如也交给你。” “算了算了，这些奸细正弄得我头疼呢，这种小事交给你就是了，我放心。” 二号危险地眯起眼睛，明心坦然受之，从车座上坐起来，“不说了，酆都城要到了，等我的好消息。” “等等。” 在明心收起明心镜之前，二号叫住了她，很快明心镜的表面变成沁人的青碧之色，一只如同翠玉天成的圆润剑柄从明心镜中浮出来，明心握住剑柄将它抽出来，哪怕数百年未见，握住的那一瞬，熟悉的信赖感宛若天成。 是妖离剑。 “把它也送过来了，你怎么办？” “不要太小看我。”二号道“现在的你比我更需要它，用完记得还。” “哼哼，知道了。” 将两件法宝都收起来，元灵修士的灵魂之体中，道法衍化自成世界，比起一般的储物法宝要高明的多。 抬头看，就是酆都城黑沉沉的大黑匾，望着那匾上三字，明心摇头品评道“阳气太旺”。 酆都是活幽冥的中心，名字也符合活幽冥一贯的作风，明心听说阴界也有一座酆都，是十殿阎王之一的宋帝王的主城，可惜没有去过，阳界的酆都城主人能知道这个名字，见识也算不俗了。 守城的是两个鬼气森森的魔修士，拦路坐在城门正中，不像是守卫，倒像是两个拦路的劫匪，见到一辆华丽的车驾过来，习惯性的就要上前拦截。 明心懒怠看他们，只专心研究着牌匾上的字，这样仔细揣摩一下，倒也有几分意思。 马车离城门越来越近，驾车的黑马打了个响鼻，两个魔修立时顿在原地，相互对视一眼，弯着腰，谦卑地退到城门两边的阴影里。 车马入城，一路无视路两边，在地面上绝不会堂而皇之地摆出来的违禁货品，迈着稳健的脚步穿过大街小巷，来到一座高高的挂角楼前，明心从车上下来，已经易容成惯用的纤弱少女“红”的模样。 拍拍鬼马的侧颈“这里挺有意思，自己去玩吧，灵石在车上，想要什么就好好付钱买回来，不要抢。” 鬼马动了动耳朵，随后沉默地迈步走进远处的黑暗里，明心转身，走进挂角楼幽暗的门洞。 挂角楼没有牌匾，待客的正厅也见不到人招待，明心走到柜台后面，不出意外地在那里看到一个醉醺醺的老鬼。 鬼不会喝酒，更不会醉，要么是这鬼的灵智还没有开化，还维持着生前的记忆，要么是在装模作样。 明心居高临下道“我要找一个媚妖。” “媚妖？”老鬼抬头看某种奇怪的动物一样看着这个柔弱的小姑娘，露出淫邪的笑容“嘿嘿，那东西，小姑娘可吃得住？” “我不但吃得住。”明心手中出现一只灵气四溢的锦袋，丢在老鬼的身上，从他体内穿过砸在地上“我还要你们这里，最强的那个媚妖。” 老酒鬼从地上爬起来，捧着锦袋贪婪地嗅了嗅，转身打开一道暗门“跟我来。”随后当先飘入暗室。 明心跟着走进，暗门在身后关上，门后的空间很大，走了很长一段路，来到一座鬼佛座前，老酒鬼对着鬼佛参拜了一次，对明心道“进去不能带任何法宝。” 明心早知有这么一招，坦然地张开双臂，注视着鬼佛，鬼佛石像的石头眼睛突然睁开，四目对视片刻之后，重又合上，见到这一幕，老酒鬼对明心的态度马上谦卑恭顺了许多，他上前掰开石像，从石像中间出现一个圆形的孔洞，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明心大步迈上前去，从孔洞跳下，落到一片铺满迷雾的暗室当中，暗室四角有朦胧的月白灯火，明心环顾四周一圈，一个温润醇厚的男声突然道“是你要雇佣我吗？” “我以为最好的媚妖会是个女的。” “我倒一直以为，男子媚起来，比女子更甚。”那个声音突然转为清越的女声“不过姑娘若是喜欢这种，我也可以。” “我要看看你，才能决定是否雇佣你。” “那可不行，顾客和杀手不能见面，是我们这儿的规矩，难道只听我的声音，还不够吗？” 女子的声音突然变了，明明听起来还是原来的声调，却凭生出一种透进骨子里的媚，让人不忍再责难她哪怕一句。 明心微笑，然后开口“很明显，还不够。” 声线虽柔婉，一字一句之间，却透着睥睨天下的国士风流，对比之下，媚妖的话语顿时变成矫揉造作，白月光成了烂草纸。 头顶一声闷哼，媚妖被明心用更高级的媚术反噬，神魂巨震之下，顿时显露出身形来，明心飞向空中，手中红芒一闪而过，挡在头顶的结界被轻易破去，明心上前抓住躲在那里的人的手腕，劲风吹开她盖在头上的兜帽，果然是一个姿容绝世的女子，明心微笑道“你好啊，姜姬？” 女子猛地醒来，张口欲说什么，已被一双深不见底的魔瞳定住。 头顶能量波动接连出现，一瞬间，七八件法宝向明心击来，却都在半空中失了劲道，如同那黑暗的空气也有了粘性，将所有法宝定在空中。 法宝发出的宝光照亮了这片幽暗的空间，她和手中的姜姬正处于一个凹陷的谷地，只不过她现在所站的位置和最开始的位置相比，离谷底稍远了一些距离，高处，八个身穿黑袍，将自己的样貌完全遮盖起来的修士正严阵以待地对着她们的方向，努力地想要夺回自己的法宝。 被撕裂出一道口子的结界正在缓慢愈合，完整的结界将她整个覆盖在里面，这是个早就准备好的陷阱。 “原来逆昆仑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可真是让人失望。” “逆昆仑”三字一出，台上所有人俱是心头一震，脚步声传来，远远地不知多少人正在往这里汇聚过来，脚下的结界中心泛起妖异的紫芒，整个破损的结界瞬间修复成型，能量波动不断提升。 立在最中间的一个黑衣人道“道友既然知道逆昆仑，还敢来这里抓我们人，可见是有备而来了，既如此，也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结界外围，向内伸出无数狼牙状的气刃，随时就要万刀剐下，丝毫未将被擒的伙伴列入考虑的范围之内明心仰头道“诸位想来是搞错了什么，在下不是来抓人的，而是来剿了你这逆昆仑的。” 说罢猛地撤力，被定在空中的八件法宝，同时以更快的速度向回飞去，趁着头顶的八人短暂的混乱，明心抓着姜姬冲天而起，手掌拍在头顶的结界当中，手心太极图案浮现，逆向扭转，巨大的结界一团纸一般揉皱，变形，破裂，只坚持了不到一息的时间，便轰然溃散。 明心继续向上冲破楼顶，一连串撞破十八层高楼，从这无名高楼的房顶中冲出，单手结印，向下拍出，放出一道暗哑的光膜，将整个高楼罩在其中！ “冥府勾魂，无常索命，天阴地姹，无所遁形！” 口诀念出，天地之道自然来助，酆都城特殊的位置和文化，让这里的幽冥之道强盛至极，从高楼的下方，地面上涌出大量阴气，结成一丛鬼荆棘，将整个高楼紧紧抱住，和明心放出的光膜组合在一起，楼内数百人，包括八位结丹修士，全部被困在这座楼中不能出来。 明心翻手使了个变形术，将姜姬变挂在腰间，双手在胸前抱球，一道幽深的旋涡在两手之间出现，越扩越大，第一个灵魂从楼顶的破洞当中浮出来，被吸进旋涡里，随后是第二，第三，她竟要将楼内所有人的灵魂吸入带走！ “何人如此大胆，敢在本尊的地盘上闹事！” 一尊金刚杵横空飞来，这一杵挟持风雷，气势万钧，明心却视之如无物，手中维持着法术片刻不停，斜刺里，突然跳出来一匹雄健的黑马，铁蹄踏在金刚杵的边缘，溅起璀璨的火星，巨大的金刚杵紧贴着明心的身侧飞过，撞碎了旁边紧邻的一座房屋。 远处飞来一个中年样貌的男修士，周身佛光如炬，魔气腾腾，两种理念截然相反的道法光华混合在一起，却奇妙地维持着和谐，明心心道，这怕是那位传说中的酆都城主人了。 鬼马落下守护在身边，明心不卑不亢道“城主大人勿急，在下不过收拾收拾这些不成器的手下，完事之后自然会离开，您可且慢动手，到时弄坏了这漂亮的酆都城就得不偿失了。” 从下方的破洞中紧接着传来喊声“城主大人别信她的鬼话，我们不是她的手下，她跟本是来寻仇的，求您快救救我们！” 明心微微蹙眉，从旋涡中飞出一道乌光落紧破洞中，下面的声音很亏消失无踪，一个猛烈挣扎着的灵魂从下方浮上，被吸进旋涡里。 酆都城主见此女不但没有停手，反而更加肆无忌惮，不由庞然大怒，金刚杵从废墟中冲上高空，落下璀璨的金芒，若泰山压顶而落！ 酆都城主毕竟是元婴后期修士，实力在同阶中也是出类拔萃，不然也无法威震这地下世界数百年，先前那一击只是警告，此时真正含怒出手，明心也不敢再托大，手中旋涡消失，双掌交叠，翻掌向天，巨大的太极八图案出现在头顶，承接住那压顶的佛光，一道一佛，居然势均力敌！ 两人对拼正酣，明心腰口处，突然“噗”地一声轻响，被明心挂在腰间的姜姬居然自行解脱了下来，趁着明心不得脱身的功夫，连趁虚而入刺明心一下都不敢，施展遁术，埋头便跑，眨眼间没了影。 此时压在头顶的佛光更重，明心脱不开身，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跑远，身边的鬼马“相逢”轻嘶一声，掉头从高楼上跳下，紧跟着姜姬追了过去。 …… 两大高手在闭塞的溶洞之中全力相拼，如雷的响动回响在酆都城内外的每一个角落，即使在城外也能清楚地听到，姜姬在错综复杂的地下通道中没命的跑着，各种保命的灵符遁术交替使用了个遍，然而无论如何也甩不掉背后那一道狂奔的黑影，“嘚嘚，嘚嘚”沉重的马蹄越来越近，每一下都敲在她的心里。 再次施展一次地遁术，马蹄声突然消失，姜姬尚来不及缓过一口气来，迎面的黑暗里突然出现两里腥红的鬼眼，下一刻鬼马强有力的前胸将姜姬向后撞飞，砸坍两片厚厚的岩石墙壁才停下，姜姬强撑着爬起来，只见一只长满骨刺的前蹄，向自己的胸口踏来！ 姜姬闭上了眼睛，耳畔忽有风起，还有鬼马哀鸣的声音，姜姬感到自己被人从乱石堆下提起，睁开眼来，却是一个全身用黑衣裹着的高大身影，正提着自己风驰电掣的飞行。 “大……大人！”说不上是欢喜还是恐惧多一点，姜姬结结巴巴地道。 “怎么这么没用。” “是，是我们不小心，多谢大人救我，小的恳求责罚，恳求责罚！” 第241章 斗仙君 被黑衣人携带着在地下世界中穿行，离酆都城越来越远，姜姬刚刚安定下来的心跳的越来越快，身边的黑衣人一直沉默，她只能主动挑起话题“组织里知道当年那些事的人都被处理掉了，她抓了那些人也问不出什么的。” “这事儿一定和那姓黄的小贱人脱不了干系，下次让我捉住她，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大人您可知道……”黑衣人突然侧过头来，姜姬心中一颤，硬着头皮道“那个元灵是哪里冒出来的……好生厉害啊哈哈……” 尬笑了两声，姜姬的笑脸越来越僵硬，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停了下来，此处是一片平静的地下湖，湖水中咕咕冒出有毒的黄雾，周围莫说是人连一片水藻都不会有。 “这要问你，你在她身边那么久，可看出那人的来历？” “这……我们只知道有人一直在调查我们，便想设个局将她做掉，没想到那人这么猛，剩下的委实不知啊！” “是吗？那你可以死了。” 姜姬的瞳孔骤然收缩，黑衣人的手掌在眼前不断放大，向着额头拍过来！ 电光火石一闪，有血腥溅出，两人在空中分开，黑衣人按住腰口，用力从那里将一把黑色的晶石做成的匕首从腰间拔出，黑晶一暴露在空气里，很快便蒸发成一片黑雾。 黑衣人沉声对对面的“姜姬”道“什么时候？” “从那楼子里出来的时候。”“姜姬”的身体在空中变化着，变成一个体态纤弱白衣女子，正是易容之后的明心，她手心虚握，其中又出现一把一模一样的黑晶匕首“想要见您一面可真难。” “你到底是谁？”黑衣人道。 “这句话也是我想问的，您到底是谁呢？” 一声招呼都不打，黑衣人突然消失在空中，周围的黄烟一瞬间变得浑厚起来，几只黄烟组成的烟兽，从其中飞处来，纠缠向明心。 明心匕首写意的往身侧一挥，黄烟一下被分开出一道笔直的口子，无形气劲直逼从口子里出现的黑衣人！ 明心足尖在空中一点，人已经出现在黑衣人的背后，匕首再往对方受伤的腰处投掷过去！ “叮！”黑衣人的后背青光闪现，组成一层透明的龟壳，匕首斩断了龟壳，龟壳也消去了匕首大部分的威力，仅剩的一点黑气烫在黑衣人的背上，腐蚀出一片可怖的凹陷。 明心微笑道“再不露真本事，可是会死的哦！”一边说着，手下的动作丝毫不停，浓重的黄雾在她眼中等同于不存在，一刀又一刀，声势虽不惊人，却每一次都切中黑衣人的要害，死气蔓延在毒雾里，哪怕沾染到一丝在身上，也会留下一片无法愈合的创伤。 黑衣人奉行沉默是金的原则，从最开始之后再也未发一言，黄雾当中突然有红芒一闪，明心心下一紧，招出阴阳气盾挡在身边。 “轰隆！” 碰撞的一刻，沸腾的热力将半座地下湖的湖水蒸发，高温点燃了周围的毒气，爆发出一连串更剧烈的爆炸，红光将整个黑暗的地下世界点亮如白昼。 爆炸平复过后，明心将破破烂烂的阴阳气盾收回体内，从硝烟当中飞出来，神识散开环视着四方，果然已经不见了那黑衣人的踪影。 “跑得倒快。”自言自语了一句，不过并不担心，那偷袭的一刀，对方被她的死气伤到灵魂，轻易无法拔除，只要那人身上还带着她的死气，无论在哪里都能被她找到。 闭目掐诀，冥术追魂，明心猛地睁开眼，飞速向下穿过一条坍塌的地下通道向前追去。 一路在地下世界中追逃，几次明心截住那黑衣人，往往刚交手两下，就被那人以奇诡秘术逃了开去，不过明心也不着急，每次交手，她多少能在对方的身上留下一点死气，而对方忙于逃命，根本没有时间来着手驱除体内的死气，只能暂时压制。 这样下去，黑衣人体内的死气不断累积，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就会越拉越大，就是现在，明心已明显能感到，对方想要拉开距离的举动，变得比之前更吃力了一些。 就算是这样，黑衣人也始终不曾露出过一点，与明心认识的其它元婴相似的特征，只论造型，确实十分像东皇的做派，然而也不能如此就下定论。 也罢，等抓到他就全知道，现在想这么多做什么？前方的黑衣人动作突然滞了一下，露出个破绽来，即便如此，谨慎的明心也没有趁机攻上，而是操控天地元气，在黑衣人身边圈出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十把黑晶匕首在头顶生出，四面八方刺向囚笼里的人。 就在这时，明心心头突然生出一阵寒意，神识范围内，一抹璀璨的金光忽然出现在视野当中，穿过层层错综复杂的岩石溶洞，转瞬之间，已经抵达她的头顶。 那耀目的金光之中，包裹着厚实的剑身，锋利的剑刃，仅仅是目视那一剑的光华，就足以让她神魂战栗。 那是，人道之剑！ 神剑斩下，千钧一发之间，明心忽然将自己从中间分成两半，身体虚化，若两条蹁跹的游龙，从剑身周围掠过，剑上的金色光辉照在她身上，点燃熊熊的金色火焰，明心忍着痛楚，完全无视了这火焰，在前方合为一体，变形成一只燃烧着熊熊金焰的巨剑，向着黑衣人当头斩下！ 这一剑超乎黑衣人想象的决绝，此时想要发动秘术躲开已根本来不及，猎猎金光罩下，仿佛空气中同时出现了第二把人道之剑，黑衣人无奈之下，只好将斗篷一震，向天飞起变成一层铺展的黑幕，硬吃这一剑！ 明心化形成的巨剑深深陷在黑幕当中，一时竟无法再前进，然而身上的火焰却在此时发威了，整片黑幕若一捧热油浇在火焰上，霎时被引燃，火焰瞬间就蔓延到了黑衣人的身上，黑幕飞速消散，明心再加一把力，一举撕裂这着火的幕布，剑锋继续压下，斩向一张美绝人寰的脸。 姒柔？！！ 明心下意识地将身子一偏，剑锋从“姒柔”的身边划过，刨开十余丈深的岩层，明心猛地意识到不对，“姒柔”身体，是男人的！ 身子扭转，由下劈转为横斩，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金光从下方被她刨开的岩层当中射出来，那柄人道之剑正在返回，若她此时再去追杀黑衣人，必然会被人道之剑击中。 无奈之下，明心只能后退，人道之剑破土而出，将她与黑衣人恰好分割成两边，却没有再攻过来的意思，而是从黑衣人的身上将那些肆虐的金焰收回剑中。 明心在空中恢复成人形，一边暗暗发动体内三个符文，浇灭身上的金焰，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黑衣人。 那人斗篷虽被撕裂，身上依然穿着一层黑色劲衣，他手在脸上一抹，由姒柔的脸变成一张弯嘴笑着的花脸面具，此时他身上的金焰已经全部被吸走，他嘲弄地冲着明心嘎嘎一笑，转身飞快消失在溶洞里。 在她面前的，只剩下那明晃晃的人道之剑，明心自嘲道“我以为我为别人挖了一个陷阱，没想到落进来的是我自己。” 近乎透明的虚影出现在人道之剑的旁边，虚幻的手握着剑柄，虚影看上去是一个长着长胡子的老人，眉脸和善，眼睛有点小，似闭又似睁。 虚影道“妖皇之后，能自行熄灭圣王之焰的妖族，你是第一个。” “我知道我很优秀，不用你提醒我。” “哈哈，从你在凌霄峰熄灭过一次圣王之焰之后，我就一直想见见你，今日一见，果然是个有趣的后生，说来我还要感谢你，若我没有猜错，最后那姓林的丫头能打败幽姬，也是你在其中相助吧？” 明心挑挑眉毛，索性答应道“是我没错，原来你们正一宗就是这么报答恩人的，真是见识了。” “呵呵，若不是我有意放水，你以为你的那位双生的姐妹，还有那些蛮族，这能那么容易从昆仑山上走下来吗？” 连二号都说出来了，在伪装下去也没有意思，明心从灵魂中取出妖离剑，沁绿的莲火在剑身边摇曳，指向对面的仙人幻影“所以你是告诉我，我们互不相欠喽？那还等什么，动手吧。” “呵呵，年轻人不要这么冲动，老夫今日来见你，只是想和你谈谈心。” “谈心啊。”明心将剑反背在身后“谈心可以，你先把你那把破剑收了，晃眼。” “好说。”虚影放开人道之剑，巨剑自动从来时的洞口飞出去，“这把剑已经回到昆仑山上，如此可够诚意了。” 明心得逞地笑道“够，当然够，那您先忙，我要回去了。”说罢投身入剑，人剑合一向外飞去，速度竟不输刚才飞出去的人道之剑。 这些个仙人洞悉人心的能力有多强，明心可是见识地太多了，和他谈心，对方的虚实不一定探地到，自己这边的秘密却有泄露的风险，所以明心才懒怠和他谈什么心。 不对啊，按照这个速度，现在早该飞出活幽冥到地上了？ 前方一团幽白的光芒若隐若现，明心皱起眉，来到近前，白芒果然是那团虚影，老头儿正笑容可亲地望着自己，双手背在身后，已经等候多时。 “如何，现在可愿意谈心了？” 明心痞笑道“谈你个大头鬼！” 明心镜出，放射出海潮般的音浪，整片地下洞窟在音浪之中震颤，震动由近及远传播开去，发展成剧烈的地震，周围的空间出现片片泡沫似的幻影，这是幻象正在崩塌的表现。 “你如此做，可能葬送的是活幽冥之内成千上万的生灵，道心不会感到歉疚吗？” 明心讥讽道“若是他们在这场地震中死了，充其量说是我们两个都有责任，你呢，感到歉疚吗？” “所以，你一定要让这些成长了数百万年的溶洞崩塌。” “只要你放了我，他们都可以活，皆大欢喜，你若不放，最多我和这活幽冥的许多人一起死在这里，黄泉路上有个伴，也不错。” 虚影叹道“唉，看来今日是真的没有谈的可能了。” 心头警铃响起，明心握紧手中剑，剑上青莲明灭旋转着，随时可以爆发出最大的力量。 震动，突然消失了，明心镜当中的音波还在不断地辐射出去，却没能再激起半点的波澜，就在明心的紧张积蓄到最高点时，虚影突然幻灭了，有渺远的声音在耳边道“等何时你相通了，就在心中呼唤我，老夫随时欢迎。” 声音远了，明心渐渐熄灭了明心镜中发出的音波，从墙角的石笋上掰下一块石头看了看，随后轻哼一声捏碎了石块，往头顶上方飞去。 反正被那老头儿盯上，躲到哪里都没什么太大差别，明心胆子也大，又回到酆都城。 早间的时候被人狠狠愚弄了一番，城主大人此时的心情极差，酆都城中兵荒马乱，正在闭城进行大清查呢。 只是紧闭的城门，封锁全城的大阵，这些都没法阻拦明心的进出，走的时候匆忙，那无名黑楼当中还有不少珍宝，说不定还有些信息证物藏在里面，未来得及收拾干净。 然而一到那区域附近，明心的心便凉了一半，这里发生过大火，虽早就被扑灭，但原本的高楼已经变成满地焦炭，再找不到任何东西。 理论上是如此，但细心的人，总能多找到一点东西，明心从废墟中找到一点未熄灭的火星，注入灵力让它成长，橙黄的火苗跳起，火苗跳动中，隐隐似猛兽在其中吼叫。 这楼不是普通的土木楼，防御能力堪比结丹修士的法宝，而且在酆都城内，想要在酆都城主的眼皮底下，如此快地将它烧毁，不是随便什么火就能做到的，这是榜上排名第十三的异火，虎啸镇岳。 虽不像彼岸青莲那样举世罕见，但天下间能够收服它的也寥寥无几。 收下这点聊胜于无的线索，明心潜行离开酆都城，回收了躲在暗处的鬼马和马车，一回到地上，就火速往长安赶去。 第242章 闯妖府 一抹剑光飞越在中洲大地上，幻化的巨大剑影之上，明心正与二号通话。 “火的事情怎么样了？” 二号道“老鼠招了，三百年前东皇曾经委托他打造一件妖器，所用的灵火正是虎啸镇岳。” 明心蹙眉“这么说，真的是他……”如果真是他的话，事情就严重了。 “只凭这个还不能断定，我昨日在长安见到他了，身上没有被死气侵蚀的痕迹。” “你确定是他？” “确定，他能控制众魂殿的圣火。” 明心从活幽冥出来之后便全速赶路，此时刚刚过了一天而已，还未曾抵达长安，若是那黑衣人就是东皇的话，这份速度也着实惊人了。 “人道之剑的光艳灼烧过他，就算原本有死气也都被烧光了，这不能说明什么，他有没有受过其它伤？” “不知道，我不能在长安城里找他打一架。” “那他现在在哪？” “他的家。” “他有家？” “在首阳山，我问过柔夫子，那是他的洞府所在。” 首阳山，明心回忆了一下这座山的位置，离唐国不远，以她现在的速度，不过一刻钟就能到了。 明心在空中调转方向“这么坦荡？我去会会他。” 不就是打一架吗，二号不方便做的事，她却做得。 “还有，柔夫子很不相信我们的猜测，她昨日亲自去了首阳山，这会儿不出意外已经在山上了。” 明心能理解姒柔的感受，姒柔和东皇搭档几百年了，默契非同一般。 更何况她们也拿不出什么证据，她辛苦追查到的逆昆仑中，没有人见过那位“大人”的真容，许多关键的信息也早已被收拾干净，只剩下一些模糊不清的信息，维持她的判断的只是一些猜测，找不出真正的证据来指认那个黑衣人就是东皇，更无法解释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隔着幻镜，二号便看出来明心根本未曾理解她的意思，她强调道“你要小心。” “放心吧，连那老头儿都困不住我，就算打不过，跑是没问题的。” “我说的不是东皇。” 明心一愣“你是说……不会吧？” “纪芸来之前，长安分部只有两位元婴，逆昆仑这么大的组织，柔夫子却不知道，这本身就很可疑，而且你如何确定，他最后出现的脸是变成了柔夫子，而不是她的真容？” 如此回忆起来那人最后的举动确实有怪异之处，在所有人的记忆里，黑衣人都是作风冷硬，多余的话一句都不会说，和她交手时也是极尽实用主义，一个无用动作都不会做。 那样的人，在那种情况下不是应该直接掉头离开，为什么会多此一举的带上一副滑稽的面具，还冲她嘲讽的笑？ “我还是不相信柔夫子会和奸细有关，不过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有需要便唤我。” 二号的脸消失了，剑尖所指的前方，首阳山已遥遥在望。 首阳山顶，弥漫的云霞遮断了视线，云霞之中有阵法的浮光若隐若现，显示出这里的主人今日并不想待客。 还不能确定东皇是否真的就是那个黑衣人，明心暂时假定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依旧改换好容貌，立在山巅之上的空中，随意想了个名字，向下扬声道“北地散修红云，特来拜会首阳山主人！” 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应答，明心再重复了一遍，山上白云如棉，丝毫没有破开的迹象。 明心叉起腰，大喊道“老乌龟，我知道你在家，有本事别躲龟壳里面，出来和姑奶奶大战三百回合！” 声音远远传播出去，数十里之内，鸟兽惊惧，然而首阳山上还是没任何动静出来，明心挽起袖子，双手凝聚出两把黑白双剑，在头顶交叉，一左一右向着山顶的白云斩下！ 一黑一白两道剑气在空中交叉着落进白云当中，马上被吞没进去，白云平静了片刻，从两道剑影那相交的一点处，白云突然旋转起来，如风暴中心平静的暴风眼，一个旋转的巨大口子从白云当中出现，显现出下方的青翠山林。 修仙界的常识，想要走上一座被阵法保护着的山，直接从山顶跳下去是通常最愚蠢的做法，明心微微一笑，双剑环身，从那打开的云眼里飞了进去。 刚进入云层下面，云眼就在身后合上，明心毫不在意，驭起双剑就往山顶的一座朱楼飞了上过去，人在半空中，下方的树林里突然传来沙沙的响动，下一刻，从山下到山顶，整片山林的叶子同时飞了起来，原来是亿万只绿色的飞蛾，数量恐怖的飞蛾在空中组成一张巨大的兽首，兽首张开巨口，迎着明心吞噬过来。 明心将白剑背在身后，黑剑立在身前，全身的气息陡然转暗，黑剑向前射去，吸收了周围一切的光华，如一条纯黑的隧道在空气中挖开，向前推进，飞蛾组成的巨口被黑色隧道贯穿，隧道所到之处，所有接触的飞蛾悄声凋亡，尸体落下去，似天空下了一场绿雨。 明心从黑色隧道中很穿而过，来到飞蛾群的背面时，却看到一片荒芜废土，先前见到的那座朱楼已经不翼而飞，最奇怪的是，明明她方才是在山顶，此时分明已经到了山脚下。 背后嗡声如雷，一群飞蛾变幻了形象，重又扑下来，将明心淹没。 …… 此时在山顶上，那座消失的朱楼当中，黑衣人凭栏远眺向山下，向身后的人道“你猜，小公主需要多久才能爬上这座山。” 在他身后，姒柔盘坐在一张蒲团上，面如金纸，缕缕缥缈的轻烟盘绕在她的身边，穿过腰间腋下，看似一挥就会散，但却能将书院六夫子之一的姒柔困在里面不能动弹。 听到黑衣人的话，姒柔睁开眼，越过栏杆看向山下，目中闪过忧虑“那是明心？不可能，明心不会做这种莽撞的事。” “若是青吾乡里面的那个明心，自然不会，但是下面这一个，自你我认识她以来，哪一次的任务不是做得莽莽撞撞，才不到一百年而已，难道你都忘了？” 是她，她回来了！姒柔瞬间明白了过来，这几十年里，“明心”事事稳重，处理事务冷静决断，待人接物完美无瑕，所有事情都谋定而后动，让她几乎忘了，当年的她可是昆仑当中头号的惹事精，胆子大地让人害怕。 “不错，她回来了，而且是真正的那位小公主。” 姒柔目光一厉“明心现在使用的道法与以往截然不同，连我都分辨不出来，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呵呵，自然是因为，我见过道感了。” “道感？！”姒柔浑身一震，即便被他暗算，自己身陷囹圄，她也始终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这位相交多年的伙伴只是一时糊涂，还有挽回的机会，直到他亲口说出那个名字的一刻。 “为什么？” “因为我看不到希望，小柔，你已经困在元婴后期几百年了吧？我呢，我已经在元婴后期待了整整千年，可是我仍然看不到一点希望，那一层壁障就在那里，我能感觉到它就罩在我头顶，但却永远也触碰不到它，突破不了仙阶，再长的寿命也会衰老，你完美的容颜也会老去，小柔，你甘心吗？” 姒柔平静地注视着这位老友“我做所有的事情，从来都不是为了所谓的长生，我至今还记得你带我进入昆仑时说过的话，你说天下的妖族活的太苦，太憋屈，总有一天你要带妖族回到远古时候的巅峰，叫人类再不能随意将妖族的尸体斤称斗量，这些话我都记得，可笑你却忘了。” “呵呵，你是儒圣的弟子，你们儒家心系天下，了不起，但我只是个妖，妖都是自私的。” 姒柔摇头道“你难道以为，道感就能给你想要的，他们囚禁了妖皇十几万年，又怎会容忍一个新的妖仙出现？” “他们当然不会，人类是比世间所有的物种都要虚伪，所以，我们要靠自己。” 黑衣人，也就是东皇指向山下的明心“她，还有夷陵郡的那位，都没有跟你说吧？为什么十几万年了，亿万万妖族中都不会再出现一个妖仙？” 姒柔道“因为妖道被束缚，所以我们才要救出妖皇，解放妖道。” 东皇沉默了一瞬，随即阴测测地笑道“呵呵，不错，你与她不愧是同一个师门的师姐妹，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难怪她回来之后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原来你们根本就没有相信过我……” “不过这没关系。”东皇越说声音越大，“那你可知道，妖道是谁束缚的吗？正一宗，不，是妖皇瑶光，是她将所有妖族的气运都束缚在她一人身上，以此要挟，才能保证正一宗只敢囚禁她，却永远不敢杀她，你好好想想，不只是这十几万年，在妖皇被囚之前的百万年里，妖族当中除了她，可曾有第二个妖仙出世？” “没有，所以她才能是最强之仙，因为所有妖族的气运和信仰都只在她一人身上，其它的妖只是她的奴隶，就算她回来，我们也依旧是她的奴隶，而她对人类的怒火会为整个妖族招致毁灭，想想你这么多年在唐国建立起来的一切成果，到时候在她手中只是一颗随时可放弃的棋子，因为她就是一个暴君。” 姒柔冷冷道“这些，都是道感对你说的。” “他什么都没说。”东皇激动的语气低下来“这徘徊的千年里，我一直在做两件事，追查当年的旧事，揣摩天道的变化，小柔，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杀死妖皇，终结她的暴政，只有如此我们才有机会成仙，在我的力量，还有你的仁政治理下，妖族才有新的未来！” “你疯了。” 东皇低声道“你不相信我，我能理解，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才是正确的。”他转过身，面向山下，那里明心还在幻阵群蝶当中奋战着，剑气挥洒间却已经不如开始时那般耀眼。 “本想再慢一点，既然你追的如此之紧，那就先解决掉你吧。”东皇五指张开抬起向天，手心当中，一颗眼球似的翠绿宝珠出现，瞳孔向天空射出一道深绿的光线，云散了，变成片片白色的粉蛾，雪片般飘落，这些他精心蓄养数百年的异种噬心蛾，比那些普通的噬心蛾力量和毒性更强十倍。 白色的群蛾大雪般埋落，将所有绿色，和其中的黑白剑气一同掩埋在白雪之下。 东皇从栏杆内飞起，来到山脚上空，黑衣下的眉头突然皱起。 从皑皑白雪下面，突然爆发出一线崭然的青光，青光撕破噬心蛾群，撕裂空间，斩断天地道，向东皇斩来！ 东皇轻哼一声，手中宝珠变为长刀，向着青色剑光隔空一斩，剑风刀气轰然对撞在一起，磅礴的气劲将所有的飞蛾乱雪般向外吹飞，露出下方的明心来，她右手持剑，左手中握着明心镜，向天上的东皇朗声道“东皇大人早出来，也不必我装的这么累了！” “呵，公主殿下这是翅膀硬了，开始嫌我们这些老家伙害事了？” 明心无谓一笑，懒怠和他再多说话，管他有什么阴谋算计，先抓了就什么都知道了。明心抬剑，腾空而起！ 刀剑相交，震山断岳！两人毫无花巧地对拼两记，已将首阳山上搅得一片狼藉，不禁同时为对方的力量感到心惊不已。 其中东皇心中波澜更甚，他已在元婴后期盘留千年，实力自诩在仙阶之下罕有敌手，然而对方满打满算不过元灵初期，此时居然能和他对拼地旗鼓相当。 想到这里，心中更加忿怒，不过一个小辈，只因她瑶光青睐，就能如此夸张地提升实力，近来更是隐隐有登上妖族主位的迹象，想他们为昆仑努力这许多年，原来只是个笑话。 长刀用力挥退青剑，东皇刀指向天，天上的白云尽数变为异种噬心蛾落下，被刀光加持，一只只红着眼睛，冲破剑气罡风重新狂卷过来。 第243章 媚苍生 论召小弟，明心还没怕过谁。 妖离剑从身边飞出，抵挡住东皇压下来的刀光，手中明心镜融化，幻化成一只水晶般的长笛，在口边吹奏起来。 如春回大地，万物苏生，从光秃秃的山梁枯木上，生出新的幼芽，然后疯狂地向天空爆发出来，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在笛声当中狂舞的树干枝叶，庞大的蛾群被卷入到这狂躁的丛林当中，一瞬间变得稀稀落落，成不了气候。 横生的植物拍打着空中的噬心蛾，虽然每次很少能真正杀死一只强悍的噬心蛾，但相反的噬心蛾的啃咬也无法摧毁这片林木，因为它们的生长速度太快，更重要的是，随着森林的成型，从明心身上发出的能量波动越来越强，空中挥舞的妖离剑，已渐渐有压过刀光的趋势！ 天地借力！东皇不由再度在心中刷新了对这位小公主实力的认知，草木妖族看似软弱无力，但却是最容易和天地之道亲和的妖族，一旦能掌握向天地借力的窍门，实力就会成数倍的增长，这是在他的阵中，她尚且可以借用到如此多的天地元气来强化自己，若是此时在外面的大地上，他已然没有把握拿下她！ 再不敢有所保留，东皇一口将手中的宝珠吞下，随后从黝黑的斗篷深处，发出深沉的虎吼。 直觉到危险，趁着东皇收刀，明心全力一剑斩出，璀璨青光横贯首阳山，直要将整座大山都劈成两半，妖离剑周围浮现出巨大的龙皇幻象，带着斩断天地的气势从天而降，杀意锁定向空中呆立不动的东皇。 “吼！” 一声兽吼，虎啸山林！东皇双手举过头顶，居然凭借两只空手赢接住了妖离剑，十指紧紧掐住颤抖的剑身，让那把悬在头顶的利剑丝毫不能再进一寸，东皇的斗篷开始膨胀，撕裂，从斗篷之下，出现一只形似猛虎的妖兽，在空中不断长大，转瞬已长成十余丈长的巨兽。 “狴犴！” 明心低呼一句，原来这就是东皇的本体，一只几乎已在世间绝种了的狴犴！ 空中的东皇张口咬在妖离剑的龙魂幻象颈上，龙魂幻象也不甘示弱地缠裹住对手的妖身，虎啸龙吟响彻四方，明心召唤出来的巨木林被夸张的风力向四方压倒，而那些噬心蛾却诡异地无视这磅礴的风压，逆着风，速度反而更快，顷刻将明心淹没在里面。 “吼！”狴犴痛嘶一声，吃痛地放开妖离剑，用力地拍打着掌心上燃烧着的朵朵青色火莲，燃满莲火的妖离剑倒飞扎进群蛾的包围圈中，下一刻从噬心蛾组成的厚厚白云当中爆发出一横横扫的剑光，将“白云”从中间切成两半，无数白蛾惊慌地四散开，被不幸沾染到莲火的白蛾连挣扎都没有就被烧成青烟。 明心气喘吁吁地收回莲火，即便到了现在，驭使这种灵火对她的消耗也有些夸张了，对面，巨大的狴犴已经解决掉了粘在双掌中的火焰，一步步向她走来。 剩下的噬心蛾在身后汇集，将明心的退路封锁住，刚刚那一下损失的数量，对数目庞大的噬心蛾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东皇抬起前爪握了握，闷雷似的声音道“很多年没有人能让我用回真正的实力了，你很强，但还不是我的对手。” “大话别说的太早了。”飞剑护在身边，明心双手捧镜，明心镜上黑白逆转，萧瑟的肃杀之意向四方席卷出去，整片被压倒的巨木林重新站起来，身体不断膨胀，然后一齐爆炸！ 地动山摇！狂暴的能量将目光所及的一切撕碎，遮断了一切视线，头顶的结界在爆炸之中明灭不定，东皇虎目一厉，从地面一跃跃上山顶，口中宝珠出现，放射出青光，将脚下的朱楼护在里面，青光漫卷，稳固住结界，将所有爆炸的能量硬生生禁锢在首阳山内。 连环的爆炸整整持续了十息的时间，最后一波爆炸平复过后，留下的是满山的飞灰焦炭，曾经郁郁葱葱的首阳山已成一片焦土，东皇精心育养的噬心蛾尽数落在飞扬的灰尘里失去了动静。 明心拄着剑的身影出现在山下，身体虚弱地几乎透明，这几乎是同归于尽的招式，对她的消耗也极其恐怖，东皇眯起眼，在他印象里明心做事虽然莽撞，但在战斗方面堪称天才，这样得不偿失的事情，不会是她能做得出来的。 他向山下扑了下去，身体在空中放大，遮天蔽日，无论有什么阴谋，提前掐灭掉就是了！ 明心仰头，双手在胸前张开，向上，用沙哑的嗓音吟唱“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天，暗了，怒嚎的阴风将满山的烟尘吹起，随之一起升起的是亿万个阴魂，树之灵，虫之灵，所有在爆炸中毁灭，来不及往去阴界的阴魂在空中浮现，磅礴阴力源源汇聚到明心身上。 虚幻的身体刹那被黑色所取代，明心抬起被染成纯黑的妖离剑，箭一般从山下弹起，从狴犴巨兽的腹中纵穿而过！ 巨兽悲吼一声摔落在地，滚烫的兽血浇灌在满地灰尘上，从灰尘中突然生长出百于跟坚韧的花藤，牢牢将狴犴缠住绑在地上，高空中，明心回传过身来，妖离剑毫不犹豫地抛下，刺向东皇的眉心。 东皇口中青珠喷出，放出光幕将全身罩住，黑剑紧紧抵在青幕上，两相角力，一时间僵持在空中，东皇仰头望天，讥讽道“为了一剑，杀便这满山的生灵，如此歹毒的招式，你和你的主子一样，都是暴君。” 明心皱眉“这就是你投靠道感的原因？那我可以告诉你自加入昆仑以来，从未想过与你争权夺利，所作所为只为了两件事，一是报答瑶光，二是未了妖族的未来，还有，谁说它们都死了？” 从灰烬当中，棵棵幼苗生长出来，长成青翠的草木，自然的能量重新向明心汇聚，妖离剑中青芒跳跃，威力更胜往昔，一寸寸将青珠的光幕下压。 生与死，谁也不能单独地存在，生死交替，方是轮回，这便是明心在冥河上悟出的道，只要身在轮回中，她就有用之不竭的力量。 “哈哈，好，好一个生生不息，轮回不止。” 下一刻，青珠和猛兽，突然消失了！ 明心目光一凝，神识的视野之中，只能看到空间中掠过一道极淡的波纹，转瞬间出现在她的身后。 好快！ 扑空的妖离剑在全速往回追赶，然而猛兽的利爪已经伸到明心的身前，周围的空间在这一瞬间被锁定了，连天道在这瞬间被隔离在外，明心已然孤立无援。 然而，明心露出了狡黠的微笑。 她当然知道东皇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被她一剑打倒，所以，她早在酝酿起她最强的手段！ 一条符文做成的锁链突然从明心的掌中飞出，这是瑶光为她留下的最强底牌，连凌霄峰上的幽姬，都能捆缚住的缚仙索！ 符文链稳稳地缠上扑在空中的狴犴，妖离剑在背后飞速返航，很快就能刺穿狴犴的胸膛，然而下一刻，轮到明心震惊了！ 狴犴的身上，陡然焕发出七彩的光华，缠绕在他身上的符文锁链被光芒一照，顿时在空中散成一个个零散的符文，急切之间，明心只能撑开一座阴阳气盾将自己从狴犴咬过来的巨口中卡出去，却来不及躲闪对方袭来的利爪，巨爪之上焚烧着橙黄的灵焰，贯在明心的胸口，明心断线风筝似地被打飞出去，虚幻的身体撞在山上，溅起一片火花，顿时消失在大地深处。 空中东皇却没有急着追杀落入地下的明心，他目露狂热，张开巨口，将散落在身边的符文全部吸进口中，随着符文的吸入，从他体内发出的能量波动节节攀升身上的七彩光芒越发耀眼地散发出来，光芒散射开，围绕着山体的结界终于承受不住这种力量的倾轧，片片碎裂开来。 天上的狴犴人立起来，东皇满意地注视着自己的前爪，感受到身体被全新的能量改变着，一些他曾经设想过，却一直没能真正找寻到的力量，此时全在他的体内衍化，朦胧之间，那层通往渡真境界的壁障变得无比之薄，好似下一刻他便能羽化飞升。 不会错，这是只有瑶光才拥有的力量，只是吸收了这一点法术的余威，就有如此奇效，若是直接吞了她，也许根本不需要杀掉妖皇，他就能渡真成仙！ 沉醉于这迷人的感受，让东皇的感知疏忽了一点，突然他面色微变，挥手拍出一记十余丈宽的爪影拍向下方的朱楼，与此同时，朱楼当中发出一声龙吟，青色的剑光从朱楼内部爆发出来，将其从中间削成两段。 被削断的空隙中间，明心横抱着姒柔从中间飞出，两妖刚离开，整座朱楼就被姗姗来迟的爪影砸成粉屑。 明心人剑合一融入剑中，妖离剑在空中放大，驮着上面的姒柔，头也不回地往天外飞去，不是所有的敌人都要打死才算的，明心逃起跑来从来不含糊。 东皇哪里能让两妖就这么离开，立即踏风追来，他本就比明心更擅长空间之术，在虚空中几个闪身，已经追到两人身侧，迎风一掌向着两妖拍过来！ 明心撑起气盾将背上的姒柔牢牢护在里面，做好准备要强撑这一击，借势更快地遁走，这时忽听姒柔传音道“别停，直飞过去。” 可是直飞就要撞上去了啊？！ 随后，明心便看到姒柔面向东皇的方向，展颜一笑。 这一笑，连旁观的明心都愣住了，那是无法形容的美，天地间的一切都在姒柔的一笑当中失去了意义，明心一瞬间想到“就这么驮着她一辈子，该有多好？” 想到这里，身体猛地哆嗦了一下，莫大的恐惧让明心从头凉到脚，回过神来，果然来不及转弯，在那迷魂的瞬间，她已经从东皇的指缝之间直线冲了出来，而后者还失神地立在半空中，回不过来神呢。 “这是……媚术？”明心心有余悸地问道。 “算是其中的一种……你没事吧？” “还好，还好。”明心忍不住唏嘘，今日这一见，昆仑这几位妖君，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亏她上次比拼媚术赢了姜姬，还沾沾自喜来着，比起姒柔……算了，不比也罢。 “等等，他好像不太对。” 听到姒柔的提醒，明心在空中停下，也发现有些不正常，此时她们已经离东皇十余里远，对方却还是呆立在空中，东皇的神识不会比她差太多，就算他是正面中了姒柔的媚术，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傻子一般吧？ “夫子，他是不是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 “没那么简单。”姒柔摇头道“我想回去看看。” 明心也好奇，况且有姒柔在身边，她的胆子莫名大了许多，重新靠近过去，就见到狴犴巨大的身子在空中蜷缩成一团，身上七彩光华胡乱地乱窜着，连她们重新靠近回来也没有发现，整个陷入深深的迷茫当中。 明心一乐，立即想明白了原委，哼哼道“叫你乱吃。”瑶光的符文哪是那么容易被驯服的，她为了参悟这符文想了几百年呢，虽不知道东皇为什么能也吸收它们，不过他一得来就迫不及待地将它们拿来使用，必定隐患重重，再加上恰好被姒柔的媚术搅乱了心神，不走火入魔才怪。 从妖离剑中分离出来，明心叫姒柔先自己悬浮在天上，提起剑，就往东皇那里飞过去。 姒柔在身后道“别杀他，把他控制住带回去就是，就当是……” “放心啦，我也有好多事情想问他呢，不会这么便宜他的。”明心接口道，剑气在空中编制成一张大网，先将他束缚住，同时催生出朵朵本体红花，打算将他毒晕了再说。 红花钻破坚硬的皮毛，毒液大量地注入进去，狴犴逐渐沉寂了下来，明心才松了一口气，忽的神色一凛，往后飞退到姒柔身边，一把黄金巨剑紧随着从天而落，切开了剑气牢笼，道感老头儿令明心厌恶地笑脸出现在她们与东皇之间。 “呵呵，又见面了啊。” 第244章 共携手 “姑娘今日可愿意和老夫谈一谈了吗？” 明心嗤道“你的人你带走，好走不送！” 回身拉起姒柔传音道“快走，这老头儿厉害。”果断就要离开。 前方金色天幕忽然降下，将她二人整个圈在里面，明心一剑斩上去，在天幕上激起一串火星，却没将天幕撕开，回过头来道“老头儿你无理取闹。” “哈哈，我偏无理取闹，谁叫我是老前辈呢！这次你可没法要挟我了。”他虚掌前推，从人道之剑行成的光幕上下，各有一座太极图生出，向着中心的明心两人挤压过来。 明心引剑划破手心，鲜血流在妖离剑的表面，在上面镀上一串血色的符文，挥舞着符文剑，再斩向光幕！ 这一次，光幕终于被切开，然而道感不会那么容易让明心离去，在光幕破开的一瞬，他本身的虚影已经出现在那里，向着明心推出一掌。 明心躲闪的空间本就有限，此时还要护着失去战斗力的姒柔，只好将绘着血符文的妖离剑挡在面前，虽暂时挡住了掌风，但人道之剑的光幕已经修复好，金色的光焰从上面烘烤出来，将她周深的气盾点燃成金色的火球。 “你若能走就快走吧，莫要再管我。” “那可不行，东皇现在反水了，你再不在天都要塌了。”明心心一横，将体内三个符文全部唤醒，随着手心的血流注入剑中，就算被道感提早看到也顾不得了，现在不用，被他抓回昆仑山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妖离剑中金芒升腾，就要出手，就在这时，从远处天空上忽然飞来两抹灵光，一个赫然是二号，另外一个儒雅男子，居然是渊夫子！ 明心硬生生将剑中符文拆解，变成一行血字，再次挥破气盾，斩开光幕，与此同时，二号和渊夫子的一齐赶到，三份力量交织在一起，将天上的金幕拦腰截断，明心背着姒柔从金幕当中冲出来，落在二号的身边。 “小柔，你怎么样？” 渊箭步上前握住姒柔的手腕，眉头立即深锁了起来，这还是明心第一次见到渊夫子情绪如此外露的样子。 “明心来的及时，不妨事的。” “你中了缠魂丝，小心不要调用神识，我来帮你解。” “咳咳，两位夫子，我们是不是先把眼前的事应付过去……”明心忍不住提醒道，马上遭了二号一个白眼。 “渊？与道门一向进退与共，你确定要蹚这趟浑水？” 渊夫子朗声道“渊今日所为，是我个人的意愿，与书院无关，不过家师若在，也定不会让我书院的门人被人如此欺辱，前辈，告辞！” 头顶的一下片天空突然暗了下来，由白日变成为澄澈的夜空，群星光辉撒下，几人同时融化在星光里。 …… 长安城下城的一座小庄园内，天空突然浮现几粒星光，星光显化，明心四人落到庭院当中。 “咦，这是纪芸的家？”一落到地上，明心立刻就认出了这里。 渊夫子颔首道“不错，这次多谢纪道友用星移术将我们搬运到这里，否则以道感真君之能，我们还未必能离开。” 从后庭传来空灵的声线“我也是昆仑的一份子，几位，进来说吧。” 渊夫子躬身向后院的方向拜了一拜，随后向姒柔道“小柔，我在葫芦寺等你，你身上的虽暂时无大碍，但也不能不防，万一觉得不妥，立即让明心来找我。” “我知晓了。”姒柔稍顿了一下，盈盈屈膝道“今日多谢渊师兄来救我。” 渊的眼中闪过一瞬的落寞，他点点头，转身飞出前院的大门，离开了。 明心两指托着下巴，看看这个又看看远处那个离开的背影，眼珠咕噜噜转个不停，冷不防被二号一掌劈在头上，从她手中抢过妖离剑，提着剑往后院去“走了。” “喂，你凭什么打我的头！”明心气冲冲追上去，望着两个一模一样的背影，姒柔莞尔一笑，眉梢的愁绪不由稍散了一些，也迈步跟了上去。 纪芸的样子比当年见到时变化了不少，此时完全是盛年的样子，属于天星的特征已经很难找见了，一双空灵的大眼睁着，在看她们，又好似透过她们在看远处的天空，一张雌雄莫辩的脸，有种无关乎性别的空灵美感。 四个妖依次围坐下，昆仑长安分部的所有妖君就全在这里了。 气氛有些沉闷，明心先开口道“我先说吧，自我三个月前回来开始，便一直在暗中查探关于昆仑高层当中的内奸一事，几经辗转，找到了当年被逐出昆仑的黄轻裳，从她口中得知了姜姬，还抓到一个去追杀她的元婴修士。” “那个元婴十分了解黄轻裳夫妇，我怀疑雇佣他人已经私下追杀了她们夫妇很久，后来我又找到他们的徒弟佘青，当然还有其它的一些情报来源……顺藤摸瓜之下，才终于注意到这个名为逆昆仑的组织。” “我从姜姬那里知道，逆昆仑中的成员，最开始很多都是从昆仑隐退下来的妖族和半妖，后来又逐渐发展了许多人类成员加入，他们的首领则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 “逆昆仑的任务，除了接一些一般杀手组织惯常会接的活之外，还一直在寻找所有有关秘境险地的信息，并派人去探索，三大洲的几座隐秘秘境，都有他们的痕迹，似乎在寻找什么，因为所去探索的秘境多是几乎没有人去过的险地，所以损耗的资源和人力都非常大，从秘境中得回来的宝物根本得不偿失，正好那个时候玲珑查到昆仑这些年每年都有一笔很大的资源流失，找不到去向，我便怀疑是有人用昆仑的资源资助着逆昆仑。” 姒柔道“其实，逆昆仑的来源，我是知道的。” 明心不由看向她，前日里二号问她的时候，姒柔可不是这么说的。 姒柔坦然的道“当初昆仑的先祖成立昆仑，就是为了寻找妖皇的踪迹，寻求解救她出来的办法，这个目的一直以来都只在昆仑的最高层之中流传着，在昆仑刚成立的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多种类的任务，寻找未知的秘境，探索它们，才是那时昆仑的主业，所以逆昆仑的前身其实就是昆仑。” “可是如你所说，这种漫无目的的探索，消耗实在太大，所以到了我加入昆仑时，类似的探索已经只占昆仑活动的一小部分，只有长安和云台分部还在继续做这件事情，因为后来昆仑的大部分首领，都已经不再热衷寻找妖皇的踪迹，而专注于自身的发展，包括我在内，当初其实是我叫停了所有类似的任务，他虽不赞同，但所有的中层都支持我，他也不得不从，他应该就是在那时创建的逆昆仑。” 二号“也就是说，他一直在找瑶光。” 明心听懂了她的更深一层意思，在所有隐秘之地，不加甄别的寻找，能寻找到什么呢？只有躲藏在世界各处的瑶光分身。 “嗯，前日你告诉我你们发现了逆昆仑之后，我便猜到是他，所以我想去找他问清楚，没想到一言不合，他居然突然向我发难，我被他暗算，用这缠魂丝控制住，其后他只是将我的修为封印，一直没有其它举动，直到你出现，他才说……” 听姒柔将东皇所说的话一一道来，明心不由陷入了沉思，听起来，东皇是故意引她过去，当时在首阳山上的布置也说明了那是个陷阱，那缠魂丝，想必也是为自己准备的，姒柔是意外在她之前到了首阳山，他才不得不用缠魂丝先对付了姒柔，以免被她破坏了计划。 至于东皇的目的，除了自己对黑衣人紧追不舍之外，会不会根本是瞄准了她身上的瑶光符文，不然怎么偏巧他能够打破她的缚仙索，还将那些符文都吸收了进去。 现在他落在道感手里，事情一下子变得复杂了。 二号道“会有今天的局面，我们有责任。”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她，只听她接着道“瑶光交代给我们一些事情，但我们一直没有告诉大家，虽是遵循她的旨意，但难免让大家产生猜忌，毕竟昆仑好不容易才发展成今天的规模，让所有人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直接站在道门的对面，我想妖族当中，会和东皇一般想法的不会是少数。” 姒柔张口欲说什么，被旁边的明心轻轻按住手背止住，二号站起来道“我知道如今说这些已经晚了，损失已经造成，当务之急的是如何弥补，稍后我和明心会把我们知道的东西全部告予两位，无论两位还认不认可我们的决定，请你们一定守护好昆仑，不要让它乱下去，我们的时间有限，这个时候，妖族绝对不能再分裂了。” “我能看到变化，天相告诉我，变革即将出现，隐晦的群星将重新交汇在中天，新的秩序即将在碰撞中到来。”一直未曾说话的纪芸道，她看向比邻而坐的两个明心“我看不到碰撞的终点，世间也没有人能，但既然命运让我们在此时相聚，我愿意相信你们。” 姒柔轻轻点头，也跟着站起，四只手掌交叠在一起，无言的契约就此达成。 …… 首阳山上，道感的虚影扶着金色的巨剑坐着，冷漠地望着下方的东皇，此时的东皇已经恢复了人形，他的身上燃烧着熊熊的金焰，遮盖头脸的黑斗篷早就在火焰中烧毁了，清秀的面庞此时满是狰狞，他将自己用缠魂丝紧紧捆缚在地上，以避免因为承受不了烈火焚身的剧痛而撕裂自己的身体。 “你中了妖皇的缚仙索，原本若是你只是挣脱，最多伤到皮肉，可你偏要不自量力地吞噬它们，如今妖皇的妖力已经深入你的肺腑骨髓，只有靠圣王之焰的力量才能中和，也算是对你擅自行动的惩罚。” “我……没有，我是……为了，帮您……拿到……” “拿到缚仙索的秘密，对吗？”道感笑呵呵道“你以为老夫不知道你的心思，妖皇一死，妖道释放，若你能得到她留下的力量传承，你就是最可能成为下一个妖仙的那个妖，对不对？” “我……不敢……” “呵呵，你有什么不敢的，只是你不好好想想，妖皇谋划十万年才创下的东西，连我那上清师弟都在上面吃了亏，你又何德何能？嗯？” 他走下来，在东皇的头顶蹲下道“世上不会有第二个妖仙出现，无论是你还是那个妖皇的传人，不过你放心，只要你还跟着我，妖族之主的位置还是你的，除了那个不该属于你的东西之外，你想要的都能得到。” 手指戳在东皇的头顶，东皇身上金色火焰顺着道感的手指，尽数流进他的身体，安静地在他心口的位置蜷缩成一团。 “休息够了就赶紧起来，妖皇还有两个分身活着，我要你拖住昆仑，拖住她的传人，一直到我允许她走上昆仑山为止，好好干，别让我失望。” 金色的巨剑破空离开，山风萧瑟，扬起沉沉的灰盖在东皇满目疮痍的身体上，焦黑的手，攥紧了掌心下的土壤。 …… 首阳山的战斗惊天动地，封锁消息已经不可能，很快，昆仑内部关于政变的传闻不胫而走，刚刚从冥府归来现身的明心一下子走到了风口浪尖上，。 虽然姒柔和纪芸联手以雷霆手段镇住了昆仑内部惶惶的人心，但暗流不是一两天能够就能平复下来的，更糟糕的是，东皇没死，他隐藏在暗中，在一群忠实的支持者的拥护下，不断给长安分部造成各种麻烦，玲珑近来的脾气又暴躁了几分，明心时长要躲着她走。 就在这种令人糟心的环境下，明心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最终的决战。 攻上昆仑神宫的大方向已经确定了，然而在细节上，要考虑和准备的东西多到令人绝望，只凭昆仑和青吾乡的力量是不可能攻上有道感守护的昆仑神宫的，要联系昆仑各大分部，海族，远岚蛮族，和林雪的荒族后裔等等一系列的力量，明心近来俨然化身一匹奔马，不断驰骋在修仙界的各地，进行一场场艰难的谈判。 第245章 聚风云 时间不站在明心和她的妖族这边，凌霄峰一战之后，道门正处于十几万年来最脆弱的时候，然而它丰厚的积淀并没有被摧毁，每时每刻，这个天下间最强大的势力都在快速地恢复着元气，而与之对抗也会变得越加艰难。 对逆昆仑的调查也带来了坏消息，玲珑从逆昆仑的一位已故的元老遗府中找到了一份卷宗，多年以来，凭借着人类与妖族的共同支持，逆昆仑对瑶光分身调查的进度超过了明心的想象。 从离开龙渊之后，她就再没有得到过瑶光的任何消息，这让明心更认识到情况的紧迫性，就在现在，所有的瑶光分身都面临着巨大的风险，而她们甚至不知道还有多少的分身存在于这世界上，如果在她毁掉瑶光的主身之前道门毁掉了瑶光的所有分身，那他们就再没有一点希望了。 然而明心又恰好需要时间，以凡俗之身，挑战一座有仙人镇守的监狱，这种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即便在当年的正魔大战期间也没有发生过，为此她需要准备太多的东西。 …… 时光荏苒，五年之后，南海之滨。 临别之时，姒柔的话格外多“海上天相万变，你们带着这么多人，虽有海族相助，也切不可图快冒进，哪怕缓上两天，也好过遗失在大海里。” “嗯。” “昆仑的妖多没去过海上，中间你让人勤巡视着些，不要出乱子，这些年东皇的人始终没有被清理干净，我怕他们会借机生事。” “嗯！” “还有，这次参与的势力太多，保密已经不可能了，你一定要注意隐藏自己，道感只要抓到机会，一定会对你下手，你若出了事，一切就全完了，所以，不管有谁为了救你死在你面前，你也不要冲动，能躲就躲，知道了吗？” 明心没心没肺地笑道“我这么聪明，那老头儿怎么可能抓到我吗？你放心吧！” 姒柔一望便知道她又没有往心里去，不禁皱起眉道“不行，我还是同你们一起去。” “那可不行！”明心连忙正色道“想成大事，必是需要牺牲的，这一点我明白，没有达到目的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明心扶住姒柔的肩“我知道夫子的心情，但这里比前线更需要您，我们面对的只是一个道感，夫子将要面对的可是整个人类世界。” 明心撒娇地摇着她的肩道“您就辛苦一点，替我们担待一下吧！” 姒柔无奈苦笑，她和明心都知道她留下的原因，此一去，谁也无法保证最终的结果如何，若有万一，留在长安的昆仑们，就是最后的火种，而她，因为的敏感身份，注定是那个留守下来的人。 时间过地那么快，曾今摇头晃脑在她面前指点江山的那个孩子长大了。 姒柔整了整明心有些凌乱的头发“去吧，无论如何，平安归来。” 明心甜甜一笑，踏上妖离剑，凌空飞起，飞上面向大海山崖。 山崖之上，二号和纪芸，还有刚刚突破元婴的苦树已经在等待着她，明心走过去，和二号一起拿起鼓槌，重重敲响立在山巅的巨鼓！ “咚！咚！”声声雷鸣般战鼓声中，迎面的大海泛起道道旋涡，数千只巨大的蝶鱼从海面下飞起，遮天蔽日的膜翅上，站立着无数整齐的妖族，向着天空发出嘹亮的战吼。 蝶鱼振翅，向着海对面的那片大陆进发，一场决定着妖族命运的决战，终于到来。 …… 丁酉纪2795年，营救妖皇瑶光的行动，以所有人类都未曾想到的形式到来。 三块大陆，诸般小世界，上百个几乎要被正统修仙界所遗忘的大小种族纷纷涌向远岚洲，若有人能从至高的高空向下俯瞰整片南海，就会看到浪潮似的迁徙大军，从四方推挤向中心的那片陆地，这座曾经最最沉寂的大陆，一下子成了整个修仙界最火热的焦点。 四月，由娜迦神教领衔的亿万海族，完成了对整座远岚大陆的合围，亿万海族整齐的吟唱声中，龙魂之影升腾在远岚洲漫长海岸线上的每一处天幕上，厚重的雨云围成一个圈，将整片远岚洲环抱在里面，蒸腾的海雾漫起在远岚洲的天空上，将所有窥视向这片大陆的目光遮断，标志着远岚大陆彻底成为一座孤岛。 在海族的运送下，来自昆仑五大分部，还有各族的精锐陆续到达，穿过雨云登陆到远岚沿线，据后来的好事者统计，参加这一场战役的各族联军高达百万之数，其中还不包含那些靠数量取胜的低阶役使妖类，若是将它们全部算上，数量将无法计数。 如此规模的一只大军，即便中洲最强大的唐国面对之，也要望尘莫及，大军登陆之初，远岚各地信仰女神的蛮族便被纷纷从沿海的领地驱赶往内陆，借着远岚洲复杂恶劣的地形，筑起一道道防线，而各族的联军也没有急于冒进，而是在远岚洲的外围扎起一座座营寨，共同等待着什么。 远岚洲北岸，中洲妖族的大营寨里，正一派热火朝天地忙碌着，一块块巨大的原石被从附近的山上开采下来，被妖族们亲手雕琢成一座座石像，石像有鸟有兽，也有花草荆棘，但数量最多的还是座座妖皇瑶光的塑像，塑像手中托着一朵青莲，长着和明心一模一样的脸，若是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这里在搞某种个人崇拜。 这法子是林雪教的，既然已经结了盟，将要面对的又是另外一位仙人，林雪自是没道理不将她打败幽姬的法子告诉明心，来作为参考。 凌霄峰一战，让明心和林雪明白了仙人不是无敌的，他们也一样可以被打败，只要利用好他们的两个弱点。 第一个弱点便是仙人对天道的依赖，仙人是天道的化身，可以代替天道行事，然而若是隔离了他们与天道的联系，仙人便获落下凡俗，成为可以匹敌的对手。 当初林雪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她与幽姬同属于荒族后裔，修习着相同的荒族道法，并在几百年的时间里成为所有荒族后裔的首领，从幽姬手中窃取了来自荒族后裔的信仰，最后借助饕餮的吞噬天赋，吞噬了幽姬流落在外的一个分身，自身也成为半个仙阶，这才拥有一战之力。 而明心的手笔更大，如今海族倾力制造的雨云屏蔽了整个远岚，雨云之下，各族创造的偶像让各种纷杂的信仰之力充斥这座大陆，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尽量扰乱这里的天道，割断道感与天道之间的联系。 而第二个弱点，就是那条缥缈的远古盟约，幽姬所修的是荒之道，历史比盟约本身更久远，即便如此依然不敢全力出手，而是要仰仗复活的饕餮的力量，而其它的三仙境界修士，受盟约的束缚更大，除非被侵入到自身的领域内，轻易不会亲自出手对付他们这些低阶修士，所以她们才敢在远岚周围大搞建设，而不担心渡真仙人的侵扰。 所有人都以为，弱者想要击败强者，必须要依靠阴谋，靠偷袭，可明心偏偏要靠阳谋，要堂堂正正地攻陷这座大陆，轰平昆仑圣山，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她才能说服如此多的同盟者。 妖皇只是个太过久远的传说，而若是他们能够凭实力占领这片大陆，那么即便他们没有仙人，也依然是一股足以让人类修仙界不得不正视的力量。 而现在挡在她面前的第一个阻碍，便是那些附庸昆仑神宫的远岚蛮族。 一列彪悍的风狼骑士从中洲妖族庞大的营地中央穿过，向着营寨的中心，一座高耸入云的石台行去，沿着海岸线绵延数十里的营寨当中，最最醒目的便要数这座纯由整块的青玉砖砌成的石台。 来到石台之下十丈远处，所有的骑士整齐地停下脚步列成一排，狼背上的蛮族战士昂首注目，彪悍不下于唐军的精锐，为首的一条白狼踏步上前，黝黑精壮的男子从狼背上跳下，与迎上来的明心交换了一个有力的拥抱。 “你回来了。”，退开半步，兀骨力目光灼灼地道。 明心颔首道“北线的战事有我主持，怎么，我的姐妹做的不好吗？” “她很好。”兀骨力道“但老朋友更让人放心。” 明心爽朗一笑，向着石台下一座大门摆手道“请！” 和兀骨力并肩走入石门，石台之下是明心的临时指挥部，里面宽大的石桌上摆放着一张摊开的远岚洲全图，小万和兰馨在地图旁，激烈地争辩着什么，十三在一边做和事老，见到明心两人进来，纷纷停下讨论，站起来问好。 明心点点头，招呼兀骨力坐下，一边有条不紊地发出几道传讯向外面，不一会儿，北岸的其它几位高层纷纷赶到，苦树随二号去了西北方建设营寨，元婴等级的战力当中，只留下纪芸与明心一起，其它的包括长安分部的几位元老级的妖王，龙渊城派来的海族使者，还有远岚当地的妖族首领陆陆续续到齐，明心扫了一眼人数，微蹙眉道“花奴呢？” 下首的虎长老轻嗤道“哼，一个人类罢了，不来正好，理她作甚？我看……” 明心冷冷一眼扫过去，虎长老呼吸一滞，更多的话顿时被吞进肚里，头别过去不敢直视明心的目光。 “十三，去找她。” “得令！” “不必了。”柔媚的声线从门外传来，一个妖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看到那女性人类出现的时候，几个妖族长老明显面露异色，花奴似笑非笑地瞟了那两妖一眼，淡笑着转向明心，盈盈一拜道“本来还想着这里人多，花奴能躲个懒，既然少主明察秋毫，也只好来了。” 明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知时间太仓促，这么多往日毫不相干，甚至彼此仇视的种族放在一起，底下的矛盾绝不只是看到的这一点而已。 只是当下却不是处理这些的时候，示意所有人各自归位，明心立起身来道“我先向各位介绍，这位便是我们在远岚的盟友，火王兀骨力。” 兀骨力跟着站起来，雄健的身躯散发出强大的震慑力，随着火种的这些年的发展，诸般气运加身，兀骨力已在五十年前突破元婴，如今更是所有火种的总头领。 恰如其分的威压让整个指挥室当中安静下来，明心很满意这样的效果，开口抢回所有人的注意道“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今日召大家到此，是告诉大家，三日后我们将向西南方的蛮族领地发起进攻，所有的作战计划已经做好，小万？” 明心摆头吩咐道，小万点点头，将几张玉简分发给众人，同时指头在中心的地图上一指，立体的地图上马上出现场中所有人的影子，包括营寨中每一位妖族的虚影全部一一复制在这张地图上，沿着几个箭头的方向向前推进。 明心的话引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很快所有人又被地图上那些推进的小人儿吸引了去，与己方一齐出现的是在大陆深处密密麻麻布防的蛮族，一样是细节纤毫毕现，如同两方人只是彼此友好地做一次演习。 然而实际上，没有人不知道要作出如此精准地一张地图，需要收集多少的情报。 明心道“若有任何异议，便在此处提出来，出了这座门，所有人都按照计划行事，若有自作主张者，莫怪军法无情。” “这……中洲的妖族都是第一次来远岚，长途跋涉，不适应的不在少数，三日后，是不是太仓促了……”鹤须长老道。 先前说话的虎长老嗤笑道“我们妖族从来为战斗而生，当年从中洲去龙渊的妖族，比这里更不适应，饮过两场血后便都都好了，你若怕了大把你的那份玉简给我，领着你的人留在这儿修这些石头。” “臭老粗你是什么意思？” “呵呵，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说出来太难听。” “你！” “好了！”明心喝住两妖，环顾众妖道“诸位的顾虑我都清楚，所以这第一战，将由火种作为先锋在前引路，还有，三天后其它方向的同盟也会和我们一起发起进攻，我希望到时候，我们会是第一个走到昆仑山下的队伍。” 第246章 惊闻声 会议结束，所有人各自散去，准备着三天后的战役，指挥所里人去楼空，明心长叹了一口气，对兀骨力道“让你见笑了。” “中洲的妖族生活地太安逸了。” 同样是由众多的种族组成，火种的各族甚至拥有着不同的信仰，然而他们却能聚合成一个团结的整体，在远岚各大蛮族数万年的围剿下顽强生存下来，和他们比起来，中洲的妖族确实生活地太安逸了。 明心摇摇头“可愿意随我去上边看看？” “不必了，我只问一句，为什么把计划告诉所有人。” 明心便知道他会问这个，只不过方才压抑着没说而已，将整个计划公之于众，代表着计划泄露的可能性成倍增长，三天，足够那些蛮族们作出许多调整了，一旦他们设好了陷阱等待着他们，冲在前头的火种要承担最大的损失。 “你也看到了，联军现在内部有许多问题，如果能趁现在解决掉，总比到了昆仑神宫之下才爆发出来的好，至于三天后的战事，我向你保证，会是一场碾压式的胜利。” 兀骨力点点头，他干脆地道“我走了。” “等等。”明心出口喊住他“我也有一件事要问你，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些蛮族，他们毕竟都是你们的同族。” “从他们背弃祖先之道开始，他们就已经不是我们的族人了，这一点每个火种心中都有觉悟。” 明心摇头“我相信火种的决心，但是一个虔诚者的牺牲会带产生巨大的信仰之力，如果所有的蛮族都抱着必死的信念来阻挠我们，即便我们击败了他们，也不会对昆仑神宫的力量减弱分毫，拯救一个种族比毁灭一百种族困难百倍，但如果能成功，收益也将是百倍。” 兀骨力陷入沉默，明心也没有催促，耐心地等他作出决断，她知道对面的这个男人，是个杰出的领袖。 “我会约束其它火种，但在该战斗时，我们绝不会手软。” 明心欣慰地缓了口气“我也会尽量控制我的手下，那么，三天后见。” “不送！” 兀骨力健步走出门，骑上守在门边的白狼，带着一列狼骑风一般离去，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明心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少主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叹气了，这可不像花奴认识的你。” 明心转过身来，看向突然出现在墙角的花奴“凭你刚才听到的那些，我可以把你丢进海里喂鱼人。” “冤枉啊，刚才花奴可什么都没听到，花奴只是为少主的终身大事着想，我看那黑大个儿挺好的，少主您不考虑一下？” 明心莞尔，重新翘着腿坐在石桌上道“你若是看中了就自己去争取吧，到时失败了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说吧，今天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那一虎一鹤看我顺眼，怕我出去刺探的时候天无聊，叫几个小傻子来陪我玩罢了，一时玩的兴起，拖得有些久了，差点又要劳烦十三弟弟跑一趟。” 明心点头道“他们两个明面里装的水火不容，私下倒是亲近。” “是啊，不过这两个都不算太坏，最多心里有点小九九罢了，反倒是那条蛇，你要多小心些个。” “螣蝮？”明心回忆着那个一直都很沉默的蛟妖王，一直以来螣蝮都是长安分部的一员悍将，话虽不多，办起任务来却利落，手段也不弱算是明心手下这一支当中用的最顺手的几个妖王之一。 “你发现他什么了？” “也没什么，只是我在溪族的大部落里，闻到了点蛇味儿。” 明心敲打着手指“好，我知晓了，还有其它的吗？” “别的倒没什么了，那些火种动作比我还要快，我看都标注在那地图上了，对了，我的人在蛮族那里发现了不少人族活动的踪迹，道门那边的人应该有许多已经过来了，数量暂时还不知道，若是你少叫那些手下来陪我玩，说不定还能多找到点儿有用的东西。” 自花奴归顺之后，明心便让她着手在青吾乡中遴选年幼的妖族训练，经过百多年的时间，她手里这支队伍，已经成了二号最依仗的信息来源，如今这支队伍又分配了一半给明心使用，以便丰富她的情报来源。 “无妨，中洲离这里太远，那些人掀不起什么风浪，营寨这边的事情我会处理，你和你的人继续往大陆深处刺探。” “唉！”花奴也惟妙惟肖地学着明心的样子叹了口气“又是刺探，我的刀要生锈了呢。” “杀心别那么重，告诉了你要多修身养性。” “咯咯，少主您真会说笑话，那花奴便不打扰少主修身养性了。”花奴盈盈一拜，淡成灰影消失，明心又叹了一口气，叹完气，连自己也笑了，揉着眉心自嘲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管这些糟心事了。” 独自享受了一小会儿的安静时光，明心耳朵突然竖起来，神情一下子变得郑重，下一刻青光一闪，已经消失在屋内。 一抹剑光穿透围在海岸之外的浓厚雨云，云雾之中，曼妙的琴音越来越明显，到了这里，明心可以确定了，这是瑶昇的琴音，琴声中有征伐之意，瑶昇怎么会在距离远岚洲北岸这么近的地方与人动手？ 前方的云雾越来越薄，一只手突然从旁侧里抓过来，明心心中一动，急切间强行收回即将要向那只手发射出来的剑气，任由那手的主人将自己拉过去，一对玉指从身后绕过来，轻轻封在她的嘴前。 “妩娘？！”明心先是惊喜地传音道“你怎么会来这里，什么时候过来的！” “你将动静搞得这般大，还想瞒着我不成？” 勒在脖子上的手臂用了些力，明心讪笑道“我这不是怕你分心吗？”向着云雾外面努努嘴，转移话题道“你师父这是在做什么？” 柔软的唇触砰在指腹上，白玉似的指根微微发红，妩娘猛地用掌心捂上明心的嘴，换来明心不满地挣扎“呜呜，你干什么？” 妩娘在明心耳边道“别闹，我带你去看。” 明心轻哼一声，将身体虚化，隐匿气息，几乎和周围海族愿力化为的雾气融合成一体，两人缓缓向前挺进，直到距离海雾的边缘足够近，妩娘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面前的海雾渐渐变成透明。 远处的海面上，漂浮着一座冰莲，瑶昇就坐在冰莲之上抚琴。 而在瑶昇头顶上，空中一片棉被似的白云上躺着一个身着花衣的少年人，虽然只有一个背影，但能让好高骛远的瑶昇甘心屈居于下位，抚琴供其娱乐助兴的，似乎也只有那个人，逍遥门的门主逍遥仙。 “他们呢？”明心传音道。 “谁？” “自然是正一宗的那两位。” “原来你都知道了，这都是你计划好的？”妩娘好奇道。 “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让逍遥仙为我做事，只不过从常理推断罢了。” 妩娘点头叹道“不错，五年前那场大战，正一宗虽是山门被毁，但比较起来，还是逍遥门的损失更大一些，直接折了一位仙阶，这些年幽姬一直沉寂，想来是受损极重，逍遥门内又陷入内乱当中，这个时候你站出来，让正一宗再受一次打击，逍遥仙是乐见其成的。” “所以你是被他带到这里来的？” 妩娘又气又想笑，掐了她一把“这么大的事你都瞒着我，还问我是怎么来的做什么？” “哎，别闹别闹！看，出来了！” 瑶昇的琴音戛然而止，前方的天空上，从逍遥仙的头顶飞出两道灵光落在他的对面，灵光显化人形，赫然是正一宗的两大仙阶，上清仙君和青云真君，此时上清的神情还是淡淡的，青云子的脸色却不太好看。 “不错不错，这次终于能从我的逍遥梦境里面出来了。”逍遥仙伸了个懒腰曲腿坐起来，眯着眼睛微笑着道“怎么样，还要在外面再打一次吗？” “逍遥仙，你到底要如何！”青云子沉声道。 “啊呀，冤枉啊，我这可是为两位好，你们那位师兄以大欺小，已经在犯错的边缘徘徊了，你们二位再参与进去，那这道门的气运就真的要危险了。” 似想到什么，逍遥仙忽然低沉的笑起来“还是说，你们以为道感居然有可能会输？哈哈，有趣有趣，这世界真是越来越有趣起来了！” 爽朗的笑声中，青云子的脸色变得越加难看，上清仙君冷静道“逍遥，你可能保证，魔宗不会参与到这远岚洲的战事当中？” “我自然是不会的，我可不想像幽姬那样，至于其他人吗。”逍遥仙无奈地摊摊手，“你们也看到了，他们现在都不太听我的。” “好！”上清仙君转头道“师弟，我们走。” 两大仙君消失在空中，明心虽是心中早有预料，看到这一幕仍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此次他们已经是孤注一掷，若再有一位仙君加入到对面的阵营里，他们可就真的完了。 “坏家伙们都走了，里面的两个小美人儿该出来了吧。” 逍遥仙轻佻的话语传来，明心索性化实身体，当先从云雾中飞了出来，向逍遥仙道“多谢魔尊大人相助。” 搭载着逍遥仙的白云转过来，他低头修理着指甲，漫不经心道“呵呵，谢我可不敢当，只要你今后不要心血来潮，再拿我这可怜人开刀，我便万幸烧高香了。” 明心低头道“您说笑了，会有今日，不过万不得已，拼死一搏罢了。” 逍遥仙抬眼打量了明心一眼，啧啧摇头道“原本想送你件东西的，可看到你这样子就让人倒胃口，简直和道感那厮一模一样，罢了罢了，瑶昇，我们走。” 瑶昇从冰片上飞起，抱琴立在逍遥仙的座云上，两人很快一起消失，明心和妩娘恭送两人离开，直起腰来时，眼中满是思索。 “他说我与道感很像，是什么意思？” “我听师父说过，逍遥仙和道感都是两派最老的仙阶，甚至从正一宗和逍遥门成立之前就存在于世上，没有人知道他们寿数几何，这么多年相争下来，说他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也不为过。” 所以，她和道感到底哪里相像呢…… 将这个问题放在心底，明心问妩娘道“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妩娘微笑道“看样子，师父已经不需要我了，接下来只能求你收留了。” 明心半是无奈地道“这毕竟是妖族的事务。” “从我落入龙渊那刻起，这就也是我的事。”妩娘认真道“瑶光对我的意义，并不比你少半分。” …… 三日之后，修建在营地中心的高台已经彻底完工，青玉搭成的石台高达千丈，不仅仅是这一个，从高台的顶端极目远眺过去，遥远的西南方，赫然有一座同样的石台顶端，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围绕着整座大陆有六座这样的石台，自建成之后便彻底封闭，无人知道石台的顶端到底藏着什么。 这一天，明心登上，石台太高，使得从石台顶端发出的声响如神只从天上颁发的神谕“为了妖族的荣耀！” 台下十万妖修，同时激愤起来，被头顶的声音点燃血脉中的火焰，其中半数更是直接变成原型，座座威武的兽躯将石台下的营地挤得满满当当“吼！为了妖族的荣耀！” “出发！” “吼！” 石台之上，明心目送滚滚兽潮从营寨中冲出，融入到苍茫的原始森林当中，很快在古老的丛林当中掀起第二轮更大的高潮，所有生活在山林当中的原生妖兽在妖修强者的威压下自发参与到战阵中来，这些数目庞大的本地妖兽，将冲在前面，成为妖族大军推进的先锋。 而即便这样一只队伍，在博大的远岚群山面前也注定被稀释干净，明心回过身来，对身后的纪芸和妩娘道“我要在这里主持，前线便交给你们了。” 最后两人从石台上远去，空旷的海边营地，只剩下明心一个人，和那座座高耸的石像，明心缓缓取出一面十人高的大鼓，摆放在青玉台的中央。 第247章 问天鼓 当各族的联军在远岚大陆的每个角落吹起反攻的号角，位于远岚洲西部的昆仑圣山上，道感泰然地坐在那株樱花树下，垂杆而钓，笼罩整片远岚大陆的海雾，依然没能阻止明丽的天光从昆仑圣山的上方降下，罩在道感门前这一方清潭之上，暖洋洋的，分外安逸。 或许也没有那么安逸。 “咚，咚，咚。”远方传来断续的鼓声，平静无波的池塘突然泛起浅浅的波澜，头顶的樱花树轻轻摇晃，几片花瓣落下来，落在潭边垂钓的老翁身上，道感微微皱起眉，从肩头捻起一枚樱花瓣，花瓣在指尖蒸发，留下一滩浓水，是血的颜色。 “连你也要跟他们一起啊？”道感抬头，怅惘地对着头顶的樱花树道，樱花树突然低垂下来，朵朵娇美的花儿，此时全变成了千万张泛着寒光的锋利爪牙，地面颤动起来，条条遒劲的根须从地下伸出，缠裹向树下的老人。 “唉！”老人叹了一声，这株突然暴走的万年古树停住了，最近的一条根须，就停在道感身旁不到一寸之处，金色的火焰从樱花树的根部燃起，樱花树很快变成一座火炬，熊熊燃烧成灰烬。 “师祖爷爷，师祖爷爷，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啊！这是怎么了？！”一个穿着道袍的可爱少女急匆匆从山下的小径上跑上来，看到那燃烧的花树，忍不住停住脚步睁大了眼睛。 道感将鱼竿放在身旁，和煦地道“没什么，只是寿命到了，它只是一株普通的樱树。” “可是……”少女还想说什么，一晃神，老人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摸着她的脑袋道“走吧，我们出去看看。” 昆仑圣山是远岚大陆最高的一座山，昆仑神宫更是高高漂浮在圣山之巅，迎接天光降下，从这里，可以眺望整个远岚大陆。 虽然只相隔了几分钟的时间，当少女再次眺望这片大陆的时候，仍忍不住惊讶地捂住了嘴巴，以远方的六座高塔为，雷动的战鼓声向整个大陆辐射开去，鼓声所到之处，所有的森林，草地，沼泽，湖泊，目光所及，一切的植物从根植的土地上站了起来，挥舞着沾满泥土石块的根须，狂热地向着几个孤立的点涌去。 少女的眼泪流了下来，她哽咽道“五行失衡了，天道……在哭泣。” 蒙蒙的细雨从天空上降了下来，昆仑神宫上方的天光逐渐向内收敛，道感轻拍她的背，感叹道“这就是妖皇的力量，即便被囚禁十万年，她依然能酝酿一次反击。”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们要这样彼此争斗，你囚禁我，我报复你，为什么我们不能好好地一起生活下来，天道不该是这样的啊！” “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在天道的掌控下的，很多时候，她也只是个无力的孩子，需要我们来保护她，盈盈，你愿意保护她吗？” 少女的眼中闪过迷茫，她瑟缩了一下，摇头道“我不知道，师祖爷爷，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放心吧，你的体内有无限的能量，很快，会有人将解锁它们的钥匙交到你的手上，到时，你会有无上的力量，去改变一切你不喜欢的事，所以你现在只需要想你一定要做哪些事，然后牢牢记住它们。” 名叫莹莹的少女破涕为笑，随后马上又失落的低下头来“师祖爷爷你又在拿我开玩笑了。” 道感抚摸着她脑后的碎发没再说什么，良久，向山下道“叫所有的弟子和信徒都回来吧，退守昆仑，守护圣山。” “是。” 从旁侧里突然发出一声应和，几道流光，从神宫中出发，向着远方飞驰而去。 …… 远岚北岸，海边的青玉台上，明心在擂着鼓，将近两百年前开始，火种就在远岚播撒蕴含着昆仑石能量的种子，后来的这些年，二号更是一直没有中断这项事业，而是将播种的范围越扩越大，蔓延向修仙界的每个角落。 这些播撒下的能量繁衍，扩散，如今的修仙界，只要有植物生长的地方，都能找到一丝属于昆仑石的痕迹，随着昆仑石的播撒，一种无形的信仰在整个修仙界当中传播，只是这些信仰太零散，太寡淡，所以没有人会注意到这种隐形的“气场”正在不断孕育着。 直到今天，经由这六面包围整个大陆，倾尽妖族之力铸造的问天鼓，这份积蓄已久的力量终于在远岚大陆上汇集，展现出它真正的形态，才会有如今万树奔腾的盛况。 藏匿在密林深处的蛮族部落，被森林本身所出卖，攻陷，俘虏，如明心向兀骨力承诺的那样，这会是一场碾压式的胜利。 但此时的明心并不感到轻松，相反，这场胜利来地太容易了，敌人几乎没有做太坚决的抵抗就放弃了阵地，原本预料到会出现的反扑手段也一样都没有展示出来，这反而更让她不安。 双手重重地在鼓面中心一敲，问天鼓发出的震鸣传播开去，从大陆上其它五个方位发出的鼓声同时沉寂了下来，明心向二号等人发出几道传讯，收起问天鼓，御剑往森林深处飞去。 鼓声平寂，浩瀚的林海又恢复了安静，站立起来的植物就近将根须扎进土里，虚弱地趴下身，它们当中的很多会在不久之后死去，战争留下的创伤只能等待战后再去弥补。 明心的速度远超其它妖族，很快跟上战斗的前线。 从联军大举进攻，到尽早他们敲起问天鼓，一锤定乾坤，不过过了五天多的时间而已，战斗刚刚进入白热化就迅速地结束，下方的丛林里一道道波浪线迅猛地向前突进，那是妖族大军正在追赶落荒而逃的蛮族们。 越过追击的锋线，前方的隆起的山脉顶端，一座纯由苍灰的岩石搭建的巨城巍峨耸立，这是远岚大部族山族的主城，此时这座石头城当中正冒起滚滚的浓烟，法术的灵光和喊杀声从这里都能看到听到。 明心飞到石头城上，这座石头城在她们的作战计划中是重要的一环，因为城周围坚硬的岩石不适合植物的生长，草木大军的突袭对这里起不到太大的效果，这里的山族又是远岚洲诸大部族当中以战力强横着称的一支，所以明心安插了大量的精锐穿越丛林，绕过战线直扑此处，将这里围困起来，等清理了森林里零散的蛮族，再慢慢处置这座石头要塞。 只不过此时的石头城战事，看起来超乎明心计划的顺利，巨岩制造的城门被炸开一个大口，街上到处是游荡的妖兽，正在肆意捕杀戏耍城中剩下的山族人。 明心神识扫视过整座石头城，不由微微皱眉，留在城里和妖族战斗的几乎全是老弱妇孺，也就是山族没有弱者，即便老弱妇孺也有不俗的战力，这才能够支撑这么久，否则这石头城早已是一座空城了。 但是之前火种探知到的情报可不是这样的，石头城里聚集着山族近半的精锐，若说他们都已经战败了，光是留下的尸体数量就对不上。 还有这些妖兽…… 明心目光转冷，轻哼一声，磅礴的威压降下，笼罩整个石头城，城中嚣张跋扈的妖族纷纷瑟缩着蹲下，被欺负地红了眼的山族老弱们正举起武器要向着这些敌人们砍去，从大街小巷上的石缝中突然生出无数花藤，将残存的山族尽数捆绑住，毒晕了往城中心的堡垒挪过去，明心放声道“所有妖族，来城心集合！” 城心的石堡看得出来曾经是为了供奉人祖而用，尖端耸立着人祖的巨像，此时已经倒塌摔落在石堡前的广场上，和石头城普遍朴素到极致的风格不同，这里看得出来曾经装饰地华丽异常，只是现在都已经付之一炬，。 趁着城中众妖陆续集合过来的功夫，明心落下来用神识细细扫视过这座城堡，忽然一掌凌空切向地面，石堡中心的地板被整个从中间切开，根根花藤从两边生出来，将被剑气切下的厚重巨石挪开，下方显现出来一条幽深的地道，一直通往脚下的山体深处。 “妖……妖君，您怎么来了？”石堡外，一个筑基的狼妖战战兢兢走了上来，隔着老远就停住不敢往前走，明心回过头来，全城的妖修都已经集中在石堡外的广场上了，数量倒是不少，约有千余个，但修为普遍都不高，这头狼妖已经是其中修为最高的。 “赤魃呢，怎么不在这里？” “回……回妖君的话，这城里的蛮族被我们打怕了，都跑到这石堡里面来，赤魃大王带着我们围了这里两天，今天才发现这里面的人都顺着地道跑出去了，赤魃大王领着大部队去追，留下小的们在这里打扫战场……” 明心柳眉一竖“那这屠城也是赤魃吩咐的？” 狼妖的眼珠来回动着，鼻尖的汗珠急的滴答掉下来，猛地向明心跪下来，连扣着头道“妖君息怒，不管小妖的事啊，小妖劝过他们，可是他们人多，小妖实在拉不住啊！” 石堡外的众妖族发出一阵骚动，纷纷对狼妖的无耻表示不满，明心冷哼一声，威压散播开来，所有的妖族霎时噤若寒蝉，有方才带头屠戮城中遗民的妖已经面如死灰。 明心冷冷道“先不与你们计较，都在这给我守好这些俘虏，待我回来时再死伤了一个，全部扔进海里喂鱼！” “是！” 众妖山呼道，前所未有的齐整，明心挥手灭掉还在石堡中燃烧的大火，钻进石堡下的地道里。 地道里留下了不少妖族的毛发，证明狼妖所言不虚，沿着幽深的地道来到最深处，果然在地面上看到一张巨大的传送阵图，阵图形如太极，中间斜插着一串形如仙剑的符文，明显不是远岚蛮族的手笔。 此时阵图旁边堆砌着小山似的灵石，全部被耗光了里面的灵气，料想赤魃率领的众妖已经通过这传送阵追了上去，明心轻骂了一声，抬脚踩在阵图中心，传送阵陡然放出光辉，将明心吸入进去。 刚从传送阵当中出来，迎面一根石矛便破空而来，明心身体虚化，任由那石矛穿过，环顾四周，顿时气不打一处出。 此处是一片险峻的山谷，上万山族战士占据了顶端，祭祀发出的金色光幕遮盖住这个山谷，将一众妖族围困在下面，神术组成的光剑和山族的长矛不断落下，山谷里的妖修惊慌失措，已经损伤过半，而山顶上方，唯一的结丹妖修赤魃还在和一个老年的山族祭祀斗的不亦乐乎。 青色剑光冲天而起，剑气轻易将金光割破，明心召唤出明心镜，灌脑的魔音辐射开来，下方众山族纷纷中招，有意识稍不坚定者已经蹲下抱头痛哭。 “妖君，妖君来了！”敌人阵脚大乱，山谷下众妖修士气大振，趁机冲上山谷来，两方杀做一团。 明心正要再出手，斜刺里突然一束金芒射来，明心抬起明心境挡上，金芒折射在镜面上立时反射回去，在邻近的山头上轰隆炸起火光。 明心毫不拖泥带水凝聚出一把黑色气剑，向着山顶火光爆发处投去，这时从火光当中，飞出一个青衣女修，居然毫不躲闪地往明心的气剑上撞去，气剑如同无形的一样从女修身体内穿过，没有起到任何一点效果，女修凌空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掌心中金凤清唳而出，尖嘴向着明心头顶捉来！ 此时若是躲开，金凤落下，底下众妖修就要遭殃，明心身体在空中虚化，瞬间化身为咆哮的青龙，身子在空中一扭，缠住金凤拧碎，带着金凤破碎放射出的灼灼金焰冲到青衣女修身边，龙尾重重将不及躲闪的青衣女修向下一扫，轰然砸落在山谷中央。 身体接触的那一刻，明心终于明白从见到这女修起，就一直感到的怪异感从何而来，女修的身体中感受不到生命的气息，这根部就不是修士，而是一个元婴等级的傀儡！ “神使？！”明心低声自语道，人在空中，魂体化剑，向着深陷在地底的女子斩落！ 第248章 凭谁问 魂之剑从天而落，青衣傀儡抬起手臂放出一方青木小盾挡在面前，想要抵挡一二，然而魂剑之上突然燃烧起青色的火莲，银色小盾与火莲一接触，薄冰一般融化，明心化身的巨剑从中穿出，刺穿青衣傀儡的胸口！ 傀儡的胸口被刨开，发出金木交击之声，明心正要再用力将傀儡从中间分开，轻易傀儡突然双臂抬起紧紧抱住剑身，傀儡的手上符文闪现，发出微微的绿光，将神魂做成的巨剑牢牢黏住，明心急切间竟不能挣脱开。 从打开的胸口处，一颗青色的圆珠砰地碎裂，从里面放射出金子般凝固的火焰，不断扩大，从b的中心发出恐怖的能量波动，直接将傀儡胸口旁边的材料汽化。 这傀儡的制造者竟是早就设计好了这一招，傀儡一旦不敌，就要自爆，拉着敌人同归于尽！ 这青衣傀儡有着不输于元婴修士的实力，凭着这份能量波动的强度，一旦傀儡自爆开，明心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何况身边还有千多妖族精锐，到时候全要毁于一旦！ 危急时刻，明心临危不乱，火莲盛开包裹住那一小团扩散的金色火焰，生发之意运转到极致，从傀儡与剑尖接触处灼热的材料表面上，硬生生生出十余根火一般红艳的枝条。 枝条从中心生长开来，飞速爬满傀儡的全身，所到之处，从傀儡的每一处骨缝关节当中生长出更多的枝条根须，坚硬的傀儡在植物生长的力量下被拆解成一块块肢体残片，被莲火包裹的金焰失去了能量供给，终于缓缓黯淡下去。 明心化成原型飞快地将所有碎片收进神魂空间之内，看着最后一点火星被莲火吞噬，身体因过度使用莲火而变得虚弱，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害怕。 金色火焰消失的地方，一个轻烟似的灵魂正在空中打着圈，被困在火莲的中心无法逃出去，明心心中微异，这傀儡身体没有生命，里面却居住着有生命的灵魂吗？ 虽有心要研究，奈何此时不是时机，明心将那灵魂吞进嘴里，飞起到天上，向着山族战士聚集最多之处，剑气横扫而出。 青色的斩波分开人山人海，压到被护在最里面的山族大祭司面前，完全没有挣扎的余地，山族祭祀被剑光搅成碎片，先是神使，随后是大祭司，两个接连在明心的剑下殒命，众山族顿时大乱，大批地往四方溃散逃去。 赤魃等妖修兴奋地大喊一声，就要带领众妖追杀上去，明心落下挡在赤魃面前，威压一震，众妖纷纷急停，在明心面前排成一条整齐的分界线，明心喝道“都闹什么？撤！” 赤魃也是老妖王了，在明心的威压面前还能不被完全震慑，闻言顿时急道“撤，可是妖君” 话未说完，明心脸色微变，用更严肃的语气道“结盘龙阵。” 这一声中不仅仅是威压，更有道法蕴含其中，众妖心神一震，顾不得再问为什么，利落地首尾相接，结成防守阵势，明心这些年的练兵政策还是有效果的，阵势很快结成，千余幸存妖族气息勾连在一起盘在凹陷的山谷下方，若龙盘于巢穴之内。 而在下方众妖结阵的同时，周围的五座山巅上，出现四个沉默而强大的身影，分别穿着红白黄黑服饰，服饰的款式和花纹与先前那青衣傀儡一一相对应，一望便是配套而生的，红白黄黑青，想必对应的是火金土水木五行了。 明心皱了皱眉，一个变四个，但终究五行缺了一角，威力必定大衰减，以她的实力，未必不能一战，但姒柔的叮嘱出现在脑中，明心不敢托大，缩小一点的问天鼓显化在身后，明心镜鼓槌似地一下下敲打在鼓面上。 明心的动作触动了四个傀儡“神使”的神经，它们同时动了！ 不同于刚才单兵作战的青衣傀儡，直接动用最强的圣王金焰，此时火水土金四大傀儡齐聚，顿时改为四种属性法术，眼花缭乱地攻来。 明心剑若游龙，游走在问天鼓的周围，将一切攻向问天鼓的法术斩开，而明心镜，还在一下下地敲击在鼓面上。 终于，远方的其它五面问天鼓响了，鼓声四面方汇聚过来，分不清哪里是在此地发出的，哪里是回音，这一次没有万树奔腾，随着鼓声敲响，明心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大，渐渐将问天鼓都吞没在其中，直从明心的体内发出一阵阵仿佛心跳般的重响。 任凭四大傀儡的攻击雨点般打在身上，也无法在巨大化的明心身上激起一点波澜，青焰升腾在手中，真正的妖离剑从火焰中出现，握在明心手中，长大了百倍的妖离剑中龙吟阵阵，终于有了娜迦之角的模样。 巨剑挥斩，巨大的剑身，在明心手中一如风一般轻盈，因为身体长大了的关系，比起平常速度更是快了百倍，波澜壮阔的剑气在空中掀起一道狂澜，剑澜扩散，仿佛要将天空横劈成两半，四大傀儡同时被笼罩在剑光之下，眨眼就要被剑光吞没！ 就在这时，从遥远的西方天上，一束天光分开迷蒙的海雾，顷刻间射到明心面前，剑澜和天光在空中相遇，下方的山峰，轰隆被向下压扁成一个圆形的巨坑，深深凹陷向地下！ 巨大的冲击力将明心向后推开，后退的途中，明心不忘一掌拍在山谷中的众妖头顶，一片星空出现在明心掌下，众妖马上消失在星光里，收起手心的星光，明心稍缩小一点身体，持剑看向方才天光落下的地方，一个老者须发飘飘，立在四大傀儡“神使”之前，果然是道感。 道感瞟了一眼那正消失的星光，感叹道“以鼓声为媒，将所有人的力量汇聚于一人身上，从而让一人拥有所有人的神通，成就半仙之体，这样的奇妙手段，也只有妖皇能做得出来吧？” 其实恰恰相反，瑶光给他们的只有昆仑石而已，想出这个法子的是明心，最开始受的是海族大战的时候海魂阵的启发，曲谱起源于山海经，后来又经过二号无数次的更改，问天鼓的设计源自于妩娘，偷学的胧月阁的秘法，而铸造是姒柔等昆仑众妖数千年的积蓄，这其中不乏林雪、兀骨力和敖炘那边得来的支持。 会有今天的成果，是他们这些在仙人眼中蝼蚁一般的凡夫俗子，不入流的邪魔外道共同努力的结果，而非瑶光的设计。 不过，这些何必与他说呢？ 明心抬起一只拳头，问天鼓的鼓点一变，整片大陆上向前推进的联军开始陆续收敛因追击而变得凌乱的阵线，此时远岚大陆所有联军的位置都呈现在明心识海之中，明心真切地感受到她是那只把控棋盘的手，不再受人摆布。 “真君若想在此处与我们决战，我倒也不在意。” “呵呵，你现在所站之处已是昆仑区域，在老夫的领域之中，按照盟约，一旦敌人侵入了本族的领域，老夫就算全力出手，也不算违约，你真的有把握赢我？” 道感替明心回答道“你没有，否则按照你的性格，早在刚才就该提着剑向老夫冲上来了。” 明心似笑非笑道“你焉知道我不是在拖延时间等援军。” 天空突然变暗，巨大的黑翼从天落下，翅膀收敛，缩露出一个白发入雪的女子来，幽姬迟迟没有恢复，原本被幽姬所占据的天道不可避免地向林雪倾斜，再加上饕餮的吞噬只能，此时的林雪亦是半仙之体。 两个半仙，能不能抵得过一个真正的渡真仙人？当明心与林雪，还有整片远岚大陆上的众种族在严阵以待道感的突袭时，道感也在权衡着敌我的长短，这还是自正魔大战之后的万年来，在逍遥仙之外，第一个让他需要去权衡长短的对手，对他的对手而言，本就是天大的成就。 答案是他依旧占据着实力的上风，即便被这海雾削弱了许多倍，即便面对着是整片大陆的敌人，但是，敌人的坚韧一定会超乎寻常。 而昆仑神宫，不能有任何被钻到漏洞的机会！ 道感也抬起手掌，从远方的海雾上方透下一束束天光，照射在整片靠近大陆中心的大地上，深林里被被围困住的远岚蛮族们被天光接引着消失，明心静静地看着，并不打算阻止，他们需要时间来接管这片大陆，种植他们的势力，而道感也需要那些蛮族的信仰，作为他力量的补充。 两方突然间达成了某种默契，道感的态度已经不言自明，他在昆仑神宫之下摆好了鬼门关，邀他们来决战。 虽是如此，明心依旧不敢松懈，因为无法保证道感不会突然发难。 “有些话虽然现在说有些晚了，但老夫还是想和你谈谈，你为了瑶光付出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事，多少次险死还生，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或许根本不了解真正的瑶光，你倾尽所有所坐的这件事，最后也许和你的梦想背道而驰。” “既然你这么想和我谈，我也不妨和你谈两句。”明心道。 “哦？我洗耳恭听。” 明心坏笑道“很抱歉，你说的那些东西，我一个都没想过，我们妖就是这样，只要认准了一件事情，无论如何都要做到，所以，我就是要踏平昆仑神宫，将瑶光放出来，我们妖就是这么傻，你可满意了。” “唉！”道感摇头道“老夫好心好意提醒，你却会胡搅蛮缠，既如此，我们只有昆仑山下见。” 明心挑眉道“好走不送。” 带着最后几座傀儡，天光消失在海雾里，明心从巨大化缩向林雪道“多谢你能及时过来。” “不必谢，你也说了，既然决定做，那就竭尽全力。” 明心莞尔一笑，“走吧，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 晚间，各方的消息陆续传来，整个联军的战线被稳固住，暂时停下推进的步伐，在新的占领区安营扎寨，逐渐征服这片土地。 这也是联军几位最高层商讨之后的共同决定，第一战虽然酣畅淋漓地获胜，但暴露出来的问题不在少数，不听指挥，冒进，杀戮俘虏，还有因之导致的各族之间的种种矛盾，这些都需要一段时间来处理，而道感异常的行为方式也让明心本能感到不安，这个时候慢下来稳固一下局势，是必然的选择。 慢下来之后，联军的手中有大量的俘虏需要交给火种处理处理，明心等也陆续地揪出来几个信服东皇的破坏分子，处置了一批在第一战中犯错的妖族，经过一番恩威并施，仅仅就明心负责的中洲妖族这边，整个队伍的聚合程度显见地提高了。 晚上的会议之后，明心单独找到了妩娘。 “逍遥仙是个怎样的人？” 明心点头“是啊，比如他喜欢什么东西，讨厌什么东西，瑶昇离他那么近，总少不得要巴结他吧？” “原来你还没忘那句话啊。”妩娘轻笑着摇头道“逍遥仙此人太神秘，我也知之甚少，反倒是幽姬和其他的逍遥门门人接触的多一些，不过从他如此纵容幽姬来看，他应该对权利没有什么争斗之心，而且我听说他的逍遥楼里有许多神秘的女弟子，都是绝世美人，包括上次他与正一宗的两位斗法那样紧张的时候，也让师父去为他抚琴助兴，我想他是个富有情趣，注重享受的人。” “是了，他斗法也像睡觉一样，明明生的一副机灵相，却总是睡不醒一样，他是魔尊，代表魔宗的终极之道，所以，他应当是一个极端自我的人。” 明心在她面前来回踱步着，越走思路越加清晰“一个极端自我的人最讨厌什么样的人，那就是毫不自我，一心为他人的人，我努力地救瑶光出来，看起来毫不为自己考虑，所以他讨厌我，那道感呢？他说我们相像，是因为道感也是一个这样的人。” “今天道感问我“值得吗？”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是为了瑶光才来到远岚，那么他呢？他在远岚守了这么多年，连幽姬攻上正一宗都不曾回去，他做的这么多，就是为了尽一个狱卒的职责？值得吗？” 第249章 两相望 ? 妩娘若有所思：“你是说，道感守在这里不仅仅是为了不让瑶光有机会逃出来，而是另有目的。” “至少这不是他全部的目的，道修不是儒修，虽说口中讲着苍生道义，可真正为了这些而放下自身的修行，他们是不会做的。”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妩娘问道。“我有一个猜测，不过还需要一些证实。”明心道。 就知道她单独叫自己来，不会只是问几句话而已，妩娘不禁莞尔，她走过来，向明心伸出手，“说吧，要我做什么？” 明心讪笑着挠挠耳朵，索性直说，张开口，从口中吐出一小团半透明的灵魂，灵魂一出来就要往空气中逃走，一层薄薄的阴阳光球出现在明心手上，将灵魂套住，递到妩娘伸出来的手里。 “这是我白天时斩杀的一个神使，从里面找到的一个灵魂，最开始我以为这是人类的灵魂，被抽取出来炼制成傀儡，不过后来在肚子里放的久了又发觉和人类的灵魂有些差异，整个联军的元婴里面只有你是人类，又受过瑶光的人道传承，你帮我看看，这是个什么？” 妩娘接过光球，拆开明心的阴阳气泡，妩娘指尖轻撩过去，手指为中心放出的淡红的光雾当中，灵魂如收到蛊惑般安静下来，绕着妩娘的手缱绻地旋转，昏昏欲睡。 “很像，不过人类的灵魂有很多种，其间的差别千变万化，每一种都有不同的特征，我还不能去确定她是否是人类，至于你所说的怪异感，我想是因为这灵魂太纯净了。” “太纯净了？” “嗯，喜怒哀乐，从人之降生就会存在，情绪积累的多了，就会将灵魂染上颜色，人之一生有太多的情绪，所以你在阴界看到的幽魂，往往是混杂成苍灰的。” “但是这个灵魂。”妩娘将手衬在灵魂的后面透过灵魂可以清晰地看到后面她的掌纹：“她太纯净了，即便是新生的婴儿，也不能有如此的纯净，且不会有这个灵魂这般强大的灵魂力量，只有修炼无情道的元灵修士，或许能让灵魂返璞归真到如此的境界，但那样的人我也未曾见过，暂时只是猜测。” 修炼无情道的元灵修士，明心回忆一遍自己所听闻过的大陆强者，一时竟找不到一个完全符合这一标准的修士。 回忆着白天时战斗的情景，这“神使”除了能使用圣王之焰，还有最后那一招自爆，其它的和一般的元婴元灵修士相比，战斗力未必比得上那些手段花样繁多的修士，就算道感用几万年的时间辛苦找了这样一批特殊的灵魂，再用如此多昂贵珍惜的材料铸造成这些傀儡，似乎有些得不偿失？ “会不会是人造的灵魂，瑶光不是能连整个生命都能创造吗？道感也是渡真仙人，光是造几个灵魂而已，也不难吧？” 妩娘薄嗔道：“你不是早已经想好了，还让我说那么多，故意消遣我不是？” “哪有，听君一席话，受益匪浅呢！”明心正色道：“总之，这个灵魂极可能和道感的目的，从来到远岚起，我就一直感到不安，若能通过这个找出道感的真正目的，到时对上他我们的胜算才大一些，拜托你了。” 妩娘斟酌道：“解读这个灵魂的构造需要一段时间，这事我没做过，具体时间不好把握，不过不会低于十天。” “十天……没问题！”明心自信满满道：“正好我也要和那死老头儿好好玩玩，不急。” …… 在四月中旬一场迅雷霹雳般的突袭战之后，远岚大陆上以昆仑周围方圆三千里为界，界线之外的广袤土地尽数落到各族联军手中，而界限内则由大量聚集起来的蛮族，不知以何种方法出现在远岚的中洲修士，以及神出鬼没的神使们所牢牢掌控。 两边围绕着界线，筑起新的藩篱，每日在边界线附近冲突不断，然而无论胜负，却几乎没有敢于深入到对方地界的。 眼见这藩篱之内，一道道杀阵、结界和堡垒在这段时间内相继被建设起来，每日出现的人类修士越来越多，联军当中渴望战斗的声音甚嚣尘上，然而以明心为首的几位高层力排众议，坚决压下了众手下乘胜追击的欲望，转而也在自己的地界上搞起建设来。 在蛮族们留下的旧址上，全新的，属于各族的城市在建立，更多的妖修从海岸线上登陆，开辟这片蛮荒的大地，建立起自己的家园，仿佛一墙之隔的昆仑圣山，和山上的人道仙人不存在一般。 九月，第一批南海海族从远岚沿岸退下，回到各自生活的海域，来自西海的海族紧接着补上南海同胞的空缺，雨云依然笼罩在远岚大陆头顶，从昆仑神宫上方投下的天光也更加鲜明，两种天象和谐地存在着，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的各族已经见怪不怪。 次年三月，西海的海族撤下，新接替的东海和北海海族比起前两班海族兄弟数目减少了三分之一，然而维持在远岚大陆周围的雨云并没有丝毫的衰弱，而是稳定的维持了下来，这么长时间的累积，天道已经适应了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发生的改变，远岚大陆上的天道已经开始变化了。 这一年里，建立在昆仑山周围的防御，已经可以媲美三圣山的千重大阵，明心急吗？明心很着急，但她知道道感也要开始着急了，现在，比的是谁比谁更急。 五年后。 若有人历经五年的时间再次来到远岚大陆，一定会惊叹于这里的变化，密布在大陆周围的雨云成为了让这里成为了避风港，如今的大陆气候比起五年前变得更加温润而稳定，北部的森林变得更加茂密，而南部广大的死亡荒漠，如今也逐渐焕发了新的生机。 比气候的变化更明显的是风土人情的变化，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年节，沿着海岸线，大量的村落建立起来，这些村落有些是在火种的引导下回归本身信仰的蛮族，有些是从极北冰原苦寒之地迁移过来的荒族后裔，还有一些，甚至是躲避中洲大陆战火而迁移过来的人族，服从着由联军高层制定的规则，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人口稠密之处，已经出现城市的雏形。 而在更深的内陆，在瘴气弥漫的沼泽，林木高耸的原始森林，错综复杂的地下岩洞，还有干旱的沙漠，所有能够想象到的环境，都有适应着那里的妖族生活在那里，数目比之前更增长了数倍。 在远岚洲本土的妖族当中推行昆仑管理制度耗费了明心很多心思，为此闹出过不少摩擦，有几次差点让昆仑山的人族势力抓到机会，但成果还是显著的，联军以征服者之姿镇压了本土妖族当中所有敢于反抗的刺头，又用来自昆仑积累下来的丰富妖修修炼知识来加以利诱。 恩威并施之下，更多的妖族逐渐适应了这些新在它们头上出现的简单条框，也许假以时日，明心能期望在这片大陆上看到一座属于妖修的城市被建立起来。 想要打败人族的统治，首先要明白它为何能强盛，曾经在瑶光的描述里，明心以为打败妖族和其它各个女娲留下来的远古部族的是人祖姮娥的阴谋，然而随着这些年她不断回忆在女娲圣殿里经历过的那些远古的记忆，明心越发明白一个道理，打败诸族的不是姮娥，而是不断进步的人族本身，相比起来，其它的种族都太过沉浸在固有的体系当中，而忘了曾经是什么让他们打败了不可一世的十巫。 瑶光，道感，这些从远古时代走下来的强者拥有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甚至可以翻手覆灭整个世界，所以他们会习惯地以为世界的命运，种族的兴衰全部掌握在仙阶强者们的手中。 然而明心却以为，所谓的妖道，人道，所有这些缥缈之物，其实都掌握在这世界上的亿万众生手中，不是仙人的意志决定了众生的意志，而是众生的意志汇聚，才让仙人应运而出，成为它们的代言，所以人族独大之后，人世间又会有四大宗门并立，不是因为道儒佛魔的仙人们让这四大宗派强盛，相反是四大宗派的强盛让各自的仙人们出现。 明心不知道以仙人的目光是如何看待这个世界的，这样的想法也许在仙人们的眼里很狂妄，很无知，不过是一只蝼蚁在臆断天上的晴雨因它而变，然而越是见证着远岚大陆的变化，这种猜测在明心心底越坚定起来。 当然所有这些欣欣向荣，建立在有强大武力保驾护航的基础上，在两方接壤的边境，越来越多的各族修士聚集，联军沿着自己这边的边境建立起来的防御工事丝毫不比对面的人们逊色，以防备着对方越加频繁的侵袭。 而在远岚大陆之外，又三面新的问天鼓假设在遥远的海岛上，由敖炘带领的娜迦神教负责驱使，可以从四方天地中收集的力量，比以前更强了一倍不止。 这年十月，当明心规划的两座通商港口同时在北岸和西案破土动工的时候，有些人终于忍不住了。 …… 远岚西南平原上，一片金黄的落叶林中间，几座白石搭建的建筑圆顶露出在万亩树林之上，远远地能看到那一座座白石屋顶上密密麻麻的禽鸟百兽们站立在那里，头全部朝向一个方向，一动不动如同座座石塑。 再近一点，能听到在从林间缝隙里传来的舒缓悠扬的女声。 穿过层层丛林的遮挡，你会看到在这座白石殿的脚下，台阶上，还有高低错落的树冠顶端，都蹲伏着五光十色的妖兽们，鸽子踩在苍鹰的背上，狼与羊相互并着肩，静静聆听，不忍稍稍挪动一下僵硬的前蹄。 其间更不乏许多人形的身影，有些是化形的妖修，有些是造型独特的蛮族，还有两个干脆是真正的人类。 在座座白石殿的正中，树木被清理出来一片空地，一方简单的蒲团摆在空地的中心，白衣的女子坐在上面讲书。 书是道家的典籍，这种枯燥乏味的东西，在平时在场的每一个听众若是见到，都只会视若无睹地将它踩进脚下的泥土里，然而女子的嗓音仿佛有魔性，那婉转的语调若世界上最神奇的乐器，枯燥的典籍经文在她口中也变成了华彩乐章。 远方的天空中传来一声遥远的鼓响，明心翻着书页的手指停顿了半秒，随后按照原计划将那一页揭过，继续诵读着这本《感应篇》。 书页一张张揭过，直到书翻到最后一页，明心合上书本，停顿了一息，向所有的听众道：“今天就到这里吧。” 林间树顶的万千听众如梦初醒，能够言语的齐声向中心的明心道：“谢先生。”明心点点头，补充道：“接下来一段日子我可能会离开一段时间，我走的这段时间，你们想要回族里的可以各自离去，若是不愿走的，便要听其它几位先生的话，不可违背学堂的规矩，好了，就这些，都散去吧。” 明心的身影一消失，周围的众妖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反倒是混在其中的蛮族和们沉默地起身，向着明心所坐过的蒲团鞠躬行礼，结伴离去。 隐身在中间还未离去的明心轻轻摇了摇头，在妖族当中推行正统的仙道教育，果非一日之功。 回过头来，二号的虚影已经等在她身后，明心道：“山上的那位终于忍不住了？” “从海族传来的消息，有大批水灵舟从云洲的方向来，不过我担心这不是真正的威胁，其他人都到了，具体的来风云台说罢。” 二号的虚影消失，明心隐身离开学堂，往南岸飞去。 南岸，中洲妖族们最开始登陆的地方，原来的问天鼓台被进一步加高了一半，顶端建立起浮在海雾上的空中楼阁，改造成如今的联军总部风云台。 明心到时，联军的其它各路领袖果然都到了，妖族这里是她与二号，纪芸，龙渊分部的彩鱼，云台分部的夙华，还有极北、蛮洲分部以及远岚本土的几位妖君，其它的有林雪、妩娘和兀骨力等核心人物，林林总总十余位元婴和元灵。 第250章 谁人挡 ? “抱歉，我来晚了。” 明心说完才发现风云台顶上一片沉默，昆仑的几大妖君站在一边，隐隐与彩鱼对立着，细如弱柳扶风的身形显得格外孤独而突兀，而林雪等人则站在一旁，表情淡淡看不出什么，见到明心过来，只有妩娘转过头来冲她轻点了点头。 气氛有些不对。 明心自然地走到人群中间，将对峙的两拨人分开在两边，笑道：“这是怎么了，不是要商议对策吗？” “明心来的正好。”极北的昆仑首领冰夷道：“当初可是我们昆仑助他敖裕登上的海王之位，如今的那位龙皇更是明心一手从龙渊里面救出来，护送上龙皇之位的，现在对着明心，你还敢说这件事和你们毫无干系吗？！” 彩鱼冷声道：“昆仑对海族的帮助我们自然都记得，我的命也是明心救回来的，这点也不用你提醒，所以我们才会组织起四海的亿万海族，来帮你们隔离这整座远岚大陆，你们以为封闭一座大陆是那么轻松的吗？为了这次战争，我们海族贡献地比你们谁都多，现在还要让我来来阻拦那些云洲大宗门，那这场战争究竟是妖族的战争还是海族的战争？” 冰夷气笑了：“好啊，你们海族付出多，这个时候你们海族不出手与云洲的人类作战我可以理解，可是你们连通风报信都没有，我不信这么大一支船队从你们海上经过，到了远岚脚下你们才发现？你们海族打得什么如意算盘，别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 彩鱼冰冷地重复道：“我说过了，海族只是生活在海里，不代表大海就是我们海族的，就像你生活在陆上，若是有人从陆上奇袭过来，难道我也能用这个理由责难你吗？” “咳咳！”明心冲站在最上首的二号挤了挤眼睛，对方只回以一个淡淡的眼神，仿佛再说谁惹事谁处理好，明心心里叹了口气，只能轻咳两声，干脆伸出两手将两人射向对方的眼刀挡下来，“大家都是自己人，莫伤了和气。” 冰夷轻哼了声摆过头去，彩鱼坚硬的目光柔和了一些，有些歉意地道：“明心，抱歉，我也是为了海族。” “无妨的，我能理解。”明心转向彩鱼，直视着她的眼睛道：“我只想问，敖炘知道这件事吗？” 彩鱼不惧怕地与明心对视着：“如此关乎海族安危的大事，必是要经过龙皇大人同意的。” “哦。”明心摇头叹道：“那看来是娜迦的意思了。” 一语必，之前义愤的冰夷等人霎时怔住，神色变得复杂起来，藏在水袖下面，彩鱼的手指不自觉地紧了紧。 明心冲二号甩了个眼色，传音道：“够了吧？别看戏了！” 二号嘴角的弧度一闪而逝，她道：“好了，既然如此，我们便着手安排如何抵御云洲人吧。”她犀利的目光看向彩鱼道：“海族确实已经没有义务再在这场战争中付出更多，可龙渊分部多年来一直受昆仑其它分部的扶持，想必不能置身事外吧？” 彩鱼道：“龙渊分部自然不会置身事外，所以我才会在这里，彩鱼不仅是海族，也是妖族，和云洲人的战斗，龙渊分部会倾力而战。” “云洲人远道而来，无非是为了利益二字，我想是道感许诺给了他们什么。”夙华补充道：“血兰谷这些年在云洲结交了不少的合作伙伴，我想这些人类能给这些远道而来的云洲大宗门在本地带来些麻烦，到时若是我们能一举让他们吃些苦头，让他们知道这一趟远征并不划算，自然会有大量的宗门撤回云洲，云洲的舰队本就是一团散沙，只要一部分先生了退意，其余的不战可退。” “好主意，人类最是欺软怕硬，只要用问天鼓杀他们一次，告诉他们谁的牙齿硬，还不得屁滚尿流地吓走！”说话的是远岚本土的妖君白兀术，他用热切的眼光望向明心，自从见识过明心和林雪联手与道感对抗的场面，这个崇尚力量的妖族便视明心为仙神一般，热切地不得了。 “不行。”二号道：“云洲人不过是道感用来牵制我们的幌子，昆仑圣山才是真正的威胁，问天鼓的力量只能用来对付道感，其它的时候决不能轻动。” “可是放着他们不动，一旦云洲人破坏了大陆周围的封印云，到时道感的力量就会恢复，我们更没有机会，只是用问天鼓恐吓他们一下，凭着半仙之体的力量，不过一剑就足够吓退那些云洲人了。” “要是吓不走呢？若是远岚人还有其它秘密武器，能和半仙抗衡呢？如今昆仑的主力几乎全在远岚，我看我们还是谨慎些，先试探试探他们再说。” 众妖正彼此争论之时，林雪突然出声道：“我去。”背身提起剑，就要离开风云台，明心忙上前将她阻住，摇头道：“道感的实力，凭我们所有人的力量才能够抗衡，而你占了几乎一半，你更不能去。” “不会太久。”林雪道。 只要一剑。 明心仍是坚持：“你快，道感会比你更快，若是他趁机出手攻击远岚的各族弱小，只要一个瞬间就会死伤无数，他们信任我们才将家园安放在这里，我们不能拿他们冒险。” 明心微飘起来扫视场中诸人道：“各位还是依原计划守住各地的问天鼓，至于云洲人那边，就交给我和彩鱼好了。” …… 远岚西北，乱星海外围的海域，明心见识到了这支来自云洲的大军。 上千条水灵舟聚集在一起，从高空望下去如一座巨大的海岛正在撞击向远岚大陆，灵舟之上宝光四溢，无数驾驭法宝的修士飞行在舰队的周围，巡逻的范围一直延伸到数百里之外，才被弥漫在大陆外围的雨云所阻住。 “云洲人可是下了血本，看这样子，小半个云洲修仙界都来了吧？”隐形站在高空，明心俯视下面道。 “没那么夸张，这次领衔的是云洲十三个大宗门，而且都不是倾巢而出，只是派了一部分而已，剩余依附的中小宗门和散修数量虽巨，但真的打起来，战力不过尔尔，真正有威胁的只有十三大宗门的合击大阵，还有里面的十五位元婴元灵。” 明心看了眼身边的兰若，这次云台分部出征，她本来留守的云洲，后来发现云洲的异动，又紧跟着云洲的大舰队过来，过来的时候一直混在船上，对这次云洲舰队的虚实最有发言权。 “看我做什么？” “嘻嘻，你终于愿意和我说话了？” “哼，少得意，迟早有一天我会超过你。”兰若抱着胸口别过脸去：“还不快去！” 妖离剑祭出，向着天空举起，明心向兰若道：“看着吧，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差距。” 妖离剑斩下，瑰丽的剑光从天而落，从上到下，横贯整个天地之间，碧绿的剑气将整片大海染成碧色，分开大海，切入云洲舰队的中心！ 灵舟表面匆忙升起的气盾在剑幕的碾压下一只只泡沫般破碎，剑气从第一条船的船头切入，在最后一条船尾穿出，庞大的舰队若一块糕饼被切成两半，被海浪拍打着向两边分开。 坏笑着拍了一下看呆了的兰若的肩膀，“努力！”明心提剑，向着海面冲下！ 切天断海的一剑拉开了序幕，平静的大海上突然泛起剧烈的波涛，明心在空中祭出明心镜，肉眼可见的声浪以天空上的一个点发出，扩散向整个大海，搅起千重浪。 海啸一般的声浪当中，无数巨大的水草海蔓从海底生出来，牢牢抓住被海浪打散开的大小灵舟，凶狠地挤压着灵舟上的防御结界，根根向着里面的修士们卷去，成千上万的妖兽海族顺着水草迅速地海底攀爬出来，挥舞尖牙利爪向惊慌的中洲修士们冲去上！ 异变陡生，原本严整的舰队一时间乱成一团，很快，几个明显的威压从中心的几座大灵舟当中放出，几座威力迥异于寻常的法宝向着突袭来的妖兽海族们攻去。 终于出来了，明心挽一个剑花，另一手明心镜周围荡漾起朦胧的重影，一身化三，三化九，一直到空中出现三百六十个重影飞散开。 三百六十个幻影齐动，凌乱的剑气暴雨般洒下，打在几个飞出去的法宝上面，发出叮叮打铁的疾响，一阵骤雨过后，空中少了几件法宝，多了一团团悲惨的碎屑从天上散进海里，三百六十个幻影叠音道：“欺负修为低的小辈算什么，各位云洲的道友，还不出来相见吗？” 剑气狂澜再起，朝着威压散出的方向，飓风般横扫过去，几条豪华的灵舟没撑地了太久就被搅成碎片，一个个随船出征的云洲元婴从其中出来，为首一个鹤发老者沉声喝道：“何方妖孽，胆敢如此放肆！” “咯咯，想问我的名字，先问我手中剑吧！” 三百六十幻影在空中归一，露出明心真身，在她身边保留下的是十八个女童模样的小一号的“明心”。 这些年，凭借昆仑在修仙界各地疯狂地收集材料，二号终于用本体凋落下来的十八片花瓣为媒介，以彼岸青莲炼制成了这一套傀儡，这十八个小“明心”名为十八剑侍，每一个都有着结丹中期的实力，结成剑阵之后，威力更不下于一般的元婴修士！ 明心的狂妄无疑触怒了在场众多元阶强者，一时间五行秘法，正魔诸道，一道道强悍的攻击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七八位元阶强者同时出手，在其他人的眼中这个女子已经是死人一个，其它几个元婴更是放弃了明心这边，直接往舰队的边缘那些肆虐的水草和妖兽飞去。 “哈！”十八个小“明心”整齐地呐喊了一声，十八柄细剑挥舞开，剑阵铺展，一时间将所有的攻击都抵挡在外面，立在最中心明心轻蔑一笑，明心镜抛向空中，昂然的乐曲当中，挽剑在空中做剑舞！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玄牝之书的总纲句吟唱出来，天地忽然变色，万里无云的天空上突然阴云密布，轰隆雷响，暴雨落下，无数的水草在暴雨中开花，又凋零，结出的果实里，是更多的明心形象的小人儿，绵绵密密花开，无穷无尽果熟，千万个小人儿们不断从海面之上跃出来，不需要更多的手下，她一个人，便是千军万马！ 数之不尽的小人儿蜂拥涌向空中的十几个元婴，娇弱的身体虽然在元婴修士的攻击下一碰就碎，然而那只只毒蜂尾刺似的细剑却惊人的锋利，一个不小心被碰触到哪怕一下，都会在修士的法宝或身体上留下永久的伤痕。 剑刃上淬炼着名为死亡的毒，不断侵蚀削弱着中剑者的身体，让他们虚弱，衰老，然后被更多从海底蜂拥上来的傀儡们所吞噬。 肆虐的暴雨足足在这一片海面上下了一天一夜，来自中洲的修士们经历了从秩序到混乱，从混乱到逐渐稳定住阵脚，再由稳定被拖向逐渐加深的绝望，天空中那个被青光包裹的身体中的能量似乎无穷无尽，而活跃在海面上的人类却越来越少，灵舟拆成的残骸碎屑浮满海面。 空中，明心忽然皱了皱眉，挽起最后一个剑花，将剑背在背上，向着还困守在最后几座灵舟上的云洲众人传声道：“各位好生休息，明日再来玩。” 说罢收起十八剑侍，往远方飞去，云洲几个元婴忙要追赶，却哪里追的上，目送着明心回到大陆边缘的云雾里消失，害怕是对方的诱敌之计，又不敢再行追赶，归来目睹七零八落的舰队，彼此伤痕累累的肉身和本命法宝，只好徒叹凄凉。 清点损失之下，才发现在真正砸战斗中殒命的云洲修士只是少数，更多的则在一片混乱当中被冲散在茫茫大海里，十成的灵舟损失了**成，提起那个白衣的恶魔，人人都忍不住心里一阵哆嗦。 最可怕的是，她明天还要来！ 第251章 进退难 远岚周围，无人知晓的云雾深处，明心在一片孤立的礁石上落下，紧皱着眉头紧紧捂住心口。 身体在虚实之间不断转化，零星的符文金光不时从身体内部泄露出来，标志着明心的身体已经极不稳定，终于，另一个明心从“明心”的背后摔出来，弹开落在礁石上。 “明心”的神情终于舒缓下来，她挪步转过身来，两个隔着一小片礁石相对着，彼此喘着粗气，良久，摔出去的明心长叹道：“还是不行啊，不过，真是爽啊！” 站立的二号微低头道：“是我……有人！” 妖离剑斜射出去，从海雾深处很快传来彩鱼的声音：“是我！” 躺在礁石上的明心懒洋洋笑道：“原以为这里够隐蔽了，还是瞒不过你啊。” 不过也难怪，这里是海族创造的领域，能挡得住海雾两边一般人的视线，却挡不住这些海族的。 妖离剑从云外飞回来，彩鱼从空中落下到礁石上，担忧道：“我看到你神情有些不对便追过来了，你们……”彩鱼特意看了眼二号，按照计划，她应该在远岚主持大局，没想到竟是在这里，意识到这是明心不想公之于众的秘密，马上歇下了追问的心思，只关心道：“没事吧？” 明心叹道：“轮回之道虽无穷，人力却有穷，怕是要歇息几日了。”马上又收起颓势，转而眉飞色舞问彩鱼道：“云洲那些人怎么说的，有没有为我的绝世风姿所倾倒？” “你们慢聊，我先走了。”二号插口道，将手中妖离剑扔给明心，自己很快消失在云雾里，明心撇撇嘴，“别理她，快说说他们是怎么夸我的！” 彩鱼无奈地摇摇头：“这才刚刚结束而已，那边还在收拾残局，消息不会那么快的，我已让兰若继续盯着，一旦有确切的消息及时告诉我们，不过我想，经此一役，那些人的灵舟折损了十之八九，就算不退去，暂时也不敢再靠近远岚了。” “也不知道感给这些人灌了什么迷魂汤，大老远跑到这里来给人添堵。”明心摇头道：“不说这些了，远岚那边怎么样，我白天似乎听到鼓声了。” “道感出手了一次，你猜的很准，他果然是瞄准那些低阶妖族去的，夙华灵君代你承受了问天鼓的力量，和林仙子一起击退了他，所幸没有造成太多伤亡，只是沿岸的村落被烧毁了些。” “被逼到降低身价去为难没有反抗能力的平民，道感看来是真的急了。”明心若有所思道，转而吩咐彩鱼：“你回去吧，继续监视云洲那些人，我自己在这里休息便好。” “可要我寻人为你护法？” “不必，我在这里的消息不要告诉别人。” “那我便先走了，你好好养伤。” “去吧。” 彩鱼走后，终于安静下来的明心缓缓隐身在礁石上，闭目盘坐，运转功法安抚体内因长时间使用而躁动不安的三个符文，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它们，原来不将自己逼到极限，就不知道自己离完美还差了多大的距离。 明心忽的想到许久不见的师父，若是今日是剑凌云与那些云洲人一战，想必不会像她这样狼狈吧？ 杂念只是一闪，很快被明心收敛起来，心思渐驱空明。 时间缓缓过去，当明心从入定当中醒来，面前濛濛的海雾之中，一个淡淡的黑影若隐若现。 胸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触，明心心中一动，拨开迷雾飞过去，眼前是一张与自己一般的脸孔，不是二号，而是…… “瑶光？！”明心惊喜道：“你终于来了，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们都已经不在了呢！” 瑶光没有言语，只是转过身快速地往大陆的方向飞去，明心冷静下来，顿时发觉情况有些诡异，周遭的世界安静地不似真实，海潮冻结，水中小鱼虾们凝滞在水中，时间好像停止了。 远处的瑶光飞了一段，似乎发现明心没有追上来，又停在原地转头看她，明心暂时按下心头的怪异，跟了上去。 她一动，瑶光也跟着行动，两人穿过海雾，来到大陆之上，明心这才发现时间不仅仅停止了，而且倒退了，大陆上高耸的风云台，还有各族修建的建筑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隐藏在深山密林当中的蛮族部落。 路过溪族部落主城的时候，明心特意向下扫视了一遍，此时的溪族主城比她当初来到远岚时看到的规模更大，突出于瀑布的山顶上还没有修建那座人祖的金像，取而代之的是溪族祖先的图腾。 明心心中闪过一个猜测，若是人祖的信仰在昆仑神宫建成之后才在开始远岚大陆传播，是不是意味着，这里是瑶光被关押之前的远岚？ 明心加快了步伐，再往前，巍峨的昆仑山逐渐出现在视野当中，山顶上方壮观的昆仑神宫已经初具雏形，一束天光从天空中接引而下，落进昆仑神宫敞开的白玉屋顶之内。 越过昆仑圣山与外界的边界线时，明心犹豫了一下，眼前的情景绝不是真实的，如果这是道感的陷阱，她现在岂不是自投罗网，前面的瑶光静静落在天光的旁边等待着，即没有催促也没有独自离开，明心心一横，妖离剑和明心镜同时召唤在身边，跟了上去。 万分戒备地跨越那道他们守了边界五年多的边界，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明心缓缓飞到高高的山顶上，踩上昆仑神宫雪似的屋顶，缓缓靠近那术天光。 小心翼翼地生出一支花藤靠近那术天光，刚一接触，花枝的顶端立即燃烧起金黄的火苗，那金黄的色泽明心太熟悉了，以极限的速度断掉手中的花藤，不让火苗蔓延到身上，身子腾空而起，连十八剑侍也召唤出来，层层防御布置在周身，神识漫卷整个昆仑山顶。 回应明心的是一阵尴尬的宁静，下方的瑶光摇了摇头，转身投进那天光里！ 即便知道是假的，明心依旧心中一紧，她看到瑶光在天光中坠落的身躯燃起熊熊的金色火焰，飞快落入昆仑神宫之内。 明心长叹了口气，既然都走到这了，索性便看完吧，她跟了上去，沿着天光的外围和瑶光一起坠落，她们纵穿过昆仑神宫，坠落入大山的腹中。 一直坠落了数千丈的距离，感觉上，已经抵达了昆仑山的山腹中心，天光的尽头是一座冰玉做成的巨棺，半透明的棺盖上隐约显露出一个平躺着的女子轮廓，形体和正在坠落的瑶光身形完美重叠在一起。 瑶光落了进去，消失在冰玉棺中，明心召唤出符文护身跟着投入天光之中，强撑着那一小段灼热的金焰，也向那冰玉棺投去，随后身体一阵清凉，她居然毫无阻碍的冲进了那棺盖里面，落入一片冰凉的水中。 水波流动，海浪拍岸的声音又远远传来，明心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时间又开始流动了，她向着上方游去，很快浮出在水面上，不远处就是那块她休息的礁石。 不死心地又往海底潜下去，此处是浅海，海水本来也没有多深，将方圆数里的海底找过，也没有找到什么值得特别的东西，明心回到海面上，心中斟酌片刻，往大陆上飞去。 来到大陆上，看到高高的风云台，这才确认自己已经回到正常的时间里了，感知到二号就在风云台上，明心飞上去，二号正等在那里，见面就问她：“你去哪了？” “我去了很久吗？” “从前日我失去与你之间的感应已经两天了。” 两日，算上她养伤的时间就有三日多了，明心问道：“那云洲那边？” “云洲那里我代你去了，好在他们被你吓到，没有太多纠缠就结阵退了，这会儿都退守在八百里外的一座大岛上，短时间不会有威胁。”二号陈述完便直盯着明心，等待她的回答。 明心组织了一下语言：“刚刚，我遇到一件奇怪的事……” …… 短短几天之后，联军的高层大会又召开了，这一次的议题的核心是明心的神奇梦境。 “一定是道感的阴谋，他这是见偷袭不成，就想出阴招，趁着你最虚弱的时候编制出这个梦境给你，好骗我们去主动进攻昆仑山，若是信了就正中他的下怀了！”冰夷一贯的容易激动。 夙华道：“这次冰夷说的有道理，对远岚的封禁效果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好，只要我们一直坚持下去，最多再过三十年，就能完全改变这里的天道环境，到时候道感也只能离开这块大陆，他一定是看出了这点，才想引我们早出手，为这一天我们已经等了几万年了，这最后几十年，更该沉住气。” 众人纷纷点头，支持的不在少数，明心心中苦笑，关于瑶光分身可能正陷入有史以来最大危机的事情，她只告诉了姒柔和纪芸两个，为的就是安抚住前些年渴望出战的众人，怕他们听到后更加着急。 可是刚刚见到那幻象，她便忍不住怀疑这是瑶光的分身在给她示警，结果到现在大家都知道拖下去的好处，反而不愿意进攻了，颇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意思。 再说，她如今心中也乱着，不知道该进还是守。 “时间并非全站在我们这边。”还是林雪道，她就有这种特质，只要开口，就能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我的力量不会是永远的，只要幽姬一恢复，马上就会跌落神坛，到时候，你们面对的可能就是正魔两大仙人。” 妩娘这时也道：“幽姬什么时候能恢复过来且不论，逍遥仙的耐心不会一直都这么好，不要忘了，正一宗还有两位仙阶，在四大宗门之外更有其它的仙阶，道感活了这么多年，未必没有结交一两个好友，现在不出现，不代表永远不出现。” 众妖又沉默下来，成功围困道感，挫败云洲的舰队，接连的胜利让他们有些忘形了，几乎忘记自己正走在怎样一条危险的道路上。 风云台上又陷入了一场沉默，掌握在手中的信息太少，斟酌利弊在此时变得格外艰难。 “命运是一场豪赌，有时我们每个人都需要一点运气。”纪芸空灵的生硬打破了沉默：“就让运气最好的人来做决定吧。” 能站到着风云台上的，谁不是天命眷顾之人，明心苦笑着正要摇头，猛然发现风云台上所有人都看着自己。 一阵冷风吹过，明心在风中凌乱，哭笑不得地道：“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我运气是有一点点，但关键是靠实力，实力啊！” 纪芸空灵的大眼投射过来：“作出决定吧，命运之子。” …… 昆仑神宫之巅，道感与少女莹莹坐在房檐上，俯视着从大陆彼岸的风云台上升起的滚滚狼烟，脚下的茫茫林海中，大量的妖族呈一道波浪线向海滩的方向褪去，只留下少量的精锐依旧严密监视着分界线另一头的异动。 “呀，他们要走了吗？！”莹莹振奋地从房檐上站起来，以手遮着眼睛，想要眺望到更远处。 “不，他们要来了。”道感道：“将弱小者撤离，是为了腾空出强者施展的战场，而被保护的弱小者，又可以为那六面打鼓提供信仰，妖皇的继承者，不愧是教出来的高徒。” “那她应该是个明事理的人吧？我们可以和他们讲和啊！为什么一定要彼此争斗呢？” 道感回忆了一下几次与那个妖族打交道的经历，呵呵笑道：“她倒确实是个讲道理的，可是她不是人啊，不行不行，讲和是万万不可能的。” 莹莹急的快要哭出来了：“妖又怎么了，不都是和我们一样有感情，会痛，会哭，会笑的吗，什么人族，妖族，蛮族，这些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诶，有些东西是不可能和谐相处在一起的，这些事情，很快你就会明白了。” “我明白！是祖师爷爷不明白！”莹莹梨花带雨地道，她抹了一把眼泪，咬着嘴唇，眼睛红红地道：“祖师爷爷不肯找他们谈，莹莹去找他们！” 少女跳下屋檐，踩着一段红绫，飘向山下，望着那远去的背影，道感长叹了一声，头顶的皱纹好似更深了几许。 “诶！” 第252章 天光阵 一旦决定了进攻，整个远岚大陆上的各族就如一架巨大的机械一般运转起来，将战斗力不足以参与这场战争的各族迁徙往大陆外围只是第一步，如何安置好这些迁徙过来的各族，如何排兵布阵，分配资源，演练进攻方案，如何在准备这些的同时防止昆仑神宫的再次偷袭，一件件事情都充满了学问。 明心虽急，但该做的准备一样不会落下，哪怕牺牲一些时间，也好过没有准备地仓促上阵，第二年春天，撤离工作基本结束，拒守在远岚外海海岛上的云洲人也在这一年里陆续被打散，再加上云台分部操作得当，不少主导的大宗门在云洲老家后院起火，也已经在一年里陆续地离开这片尴尬的海域。 在联军不懈的沟通下，海族终于同意再次封锁从其他两块大陆往返远岚的航道，并增派更多海族参与到对远岚大陆的包围当中，浓厚的海雾几乎遮挡住了远岚大陆上所有的日光，极目所望灰白阴郁的天空，预示着将要到来的暴风雨。 一切准备停当，明心登台，敲响总攻的战鼓。 五月，联军以碾压之姿，跨过双方的边界线，林雪锋锐无匹的剑意轻易地切开了昆仑神宫在边境布置多年的防御阵势，数十万联军精锐与早就守护在那里的人族、信仰人祖的蛮族和昆仑神宫上的神使们短兵相接在一起，从两方阵中放出史诗般的法术光辉，在冗长的战线上空不断绽放。 而比地面上的战斗更关键，也更凶险的是天空上的战斗，在昆仑之巅的万丈高空，道感信守了他的承诺，亲自出手参与到战事当中，渡真仙人的神威，即便被削弱了无数倍依旧给联军的高层们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昆仑的十几位妖君，两两一组轮流交替着承受从问天鼓传来的信仰之力与道感向抗衡，再加上林雪，天空中常常见到三对一大战的场景。 乌云掩日，红霞遮天，天空和大地每日都在法术巨大的威力余波下震颤，远岚沿岸，巨浪拍打海岸的声响日夜不息。 临近昆仑山附近的土地，更是每日饱经烈火与寒冰的洗礼，前一天还是赤地千里，下一秒便成了水乡泽国，五行崩坏，空间断裂，昆仑圣山周围上方的天空，到处是激战之后留下来的死地绝境，即便昆仑的元婴修士，在没有问天鼓力量附身的情况下也不敢轻易靠近。 七月，天空上的战斗还未分出胜负，地面上两军交战却先有了结果，联军占据着庞大的数量优势，在死伤无数之后，终于一步步将昆仑神宫的拥簇们压缩到昆仑圣山的山脚下，剩余的神宫守卫者们依凭山势，引头顶的天光为屏障，铸立起最后的防御。 九月，联军在昆仑山脚下的中军行营，最大的一座营帐当中，明心正拄着头，趴在桌子上，皱眉观察着那张看了无数遍的昆仑山全图。 刚刚附身与道感大战一场分开，此时的明心劳累异常，地图上，十几万联军将这座巨大的山峰整个围住，无数闪耀的光点在山上山下之间来回飞射着，其间不时暴起朵朵法术相互抵消造成的灵花。 这是昨晚攻山的时候留下的影像，昨晚那场战斗他们又在山脚下损失了几百人，这道屏障面前，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已经损失了近万修士，而对面那道屏障看起来就算再撑上两百年也不会有问题。 “唔，还是看不出来破绽！”明心重重地将脸磕在桌面上，闷闷地说着，一双眼克制不住地想要合上，太累了，好想睡一觉。 一双手从后面伸过来，妩娘温柔地扶住明心的双肩将她从桌面上提起来，安放在椅背上，单掌盖住她的两只眼睛：“你该休息了。” 这傻子已经连值两班了。 “我没事，精神好着呢！”明心笑着，向故技重施，将身体虚化坐起来，一股神秘的力量从妩娘的手中释放出来，铁铸一般将明心禁锢住，妩娘淡淡道：“你若再动，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埋到林雪的玄冰牢里，看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明心打了个哆嗦：“不要一本正经的说这么可怕的话好吗……” “躺好。” “哦……” 舒缓的埙声在头顶响起，明心撇撇嘴，从来没听说有谁用魔宗的镇魂曲给人助眠的，不过效果确实是好…… 明心放心地闭上了眼睛，意识渐渐沉寂到灵魂深处，如婴儿在母体中蜷缩着，功法自发地运转起来，这种“睡眠”的状态下，她能得到最快的恢复。 陷入昏沉之前，明心依稀听到有人在门外高呼着什么，不过……谁管它呢？ 一场无梦的酣眠，明心醒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一些，在不见天日的远岚，这意味着天已经黑了。 妩娘不在身边，不知去了何处，明心走出营帐，营地当中一派安静，近来这样的安静明显比往日多了，暂时找不出破解着天光阵的办法，明心不想增加太多无谓的死亡。 神识扩散开，夙华和苦树已经来了，他们接替明心两个担当下一班，此时正巡视着整座大营，为受伤的修士治疗，感知到明心的探视只是简单地隔空点头以作回应，继续忙自己的事。 林雪将自己冰封在一块玄冰中，这是她惯常用的休息手法，连日征战，她毕竟不是真正的仙人，消耗比明心的更大。 至于妩娘，明心好奇地将头转向营地后方的安全区，居然跟一个陌生的人类在一起。 向营地后飞去，跨过几道矮丘，来到一处有结丹妖修把守的地道口，地道通往一座深入地下的地宫，这里是安置重伤者的地方，重伤不能战斗者会在这里暂住，随后被送回后方安置和治疗。 地宫里用法阵构造出蓝天绿草，环境丝毫不显得压抑，反而比外界更让人轻松一些，昨日里受伤的几个妖修都已经被转移走了，此时在地宫里的只有妩娘和那个陌生的人类小姑娘。 小姑娘看起来年岁不会超过十八岁，修为只有炼气十层，在她这个年纪倒也算不错，此时身上有些狼狈，脸灰扑扑的，到处是被疗伤丹药草草修复的伤口，因为还不能辟谷，正抓着一堆果子狼吞虎咽着，看起来是饿的惨了。 看那淡淡的疤痕当是被妖兽攻击的痕迹，奇怪，山上的人族修士修为最低也在筑基期，似这般弱小的人族女孩儿，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明心，你醒了，恢复地如何？” “本来也没什么大事，是你小题大做。” 那边的女孩儿听到两人的对白，马上抬起头来看向明心的方向，果子也顾不得吃了，嘴角还带着朱红的果汁，她惊喜地从地上跳起来：“你就是明心？妖皇的传人！” 明心玩味地打量着这个人类女孩儿，就算在妖族当中，也几乎没有人用妖皇的传人来称呼她，大多有意避讳着这个话题，更遑论是人类，这女孩儿来历看来来不凡呢。 “这孩子是哪里来的？”越过小姑娘殷切的目光，明心直接问妩娘道。 “你刚睡着不久，有哨兵报告发现有强者靠近营地，我出去追了一段路，没找到那人，却在一座隐秘的山洞里发现这个女孩子，就带了回来。” “诶？不是大姐姐救得我吗？”女孩儿诧异地转头看妩娘道。 “是吗？”明心走过去：“可看清那人有什么特征？” 明心问的是妩娘，女孩儿却以为是问她，先抢答道：“我也不知道，我从山上下来，中间遇到两只妖兽，原本以为要被它们吃了呢，后来好像有人在背后拍了我一下，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哦，对了！”女孩儿挺起胸膛：“我叫莹莹，是来和您讲和的！” “那两个妖兽应当是没了，叫前营清点一遍哪些没回来。”明心自然地转口对莹莹道：“那两个妖兽是什么样子，你在哪里遇到的它们？” “呃，一只有点像狼，另一个长着鱼头会喷很臭的毒液，什么地方我也记不清了……”少女下意识地说完，马上意识到不对，有些懊恼地重复道：“我是来讲和的！” 居然能抵抗她的引魂术？明心对这个女孩儿越来越感兴趣了。 “算了，这些还是我做吧，你也累了好久，该去休息了。”明心对妩娘道。 “没关系的，承载问天鼓力量的主要是你，我不过以琴乐支援而已，这点消耗早就恢复过来了。” “小心无大错，不然这样，我和你一起去那个人出现的地方看看，说不定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这样也好。” “我是来讲和的！”小姑娘有些生气地打断两人的谈话，明心坏笑着转过头来，小姑娘脸鼓着，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再不理她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兰馨这些年跟着二号学的都不好玩了，自打回来之后，真是好久没遇到这么好欺负的小孩儿了，明心心中某种隐藏的恶趣味得到极大满足，顿时有神清气爽之感。 “你是谁家的子弟……罢了，反正也没什么区别，我们这儿不杀俘虏，明天我就让人把你送回山上去，若是你不想回山上也可以，我可以送你去后方，不过去中洲的船怕是要晚些时候才能开。” 明心说完大步往外走，一边道：“给你一夜的时间在这儿考虑，明早我会派人来，把你的决定告诉他。” 明心语速又快又强势，少女莹莹被这一段连珠炮似的一段话唬的一愣一愣的，直到明心两个的身影走上台阶，才反应过来，拔腿追上来喊道：“我真是替师祖爷爷来讲和的，啊！” 前方一道结界突然出现在走廊的入口，莹莹被弹回来，仰头往台阶的上方看去，两人已经走到地面上，消失不见了。 此时地面上莹莹看不见的地方，明心和妩娘在地宫入口边停住，明心倾听着小姑娘在下面不甘的叫嚷声，其间不乏昆仑神宫和道感等字样，眸中思索之色更深：“这女孩儿有点意思，我居然看不透她。” “道感是不可能求和的，多半是个幌子，这样把她留在营地里合适吗？” “无妨，苦树爷爷和夙华都在这里，再说只是凉一凉她而已，我会一直盯着她的。”明心转头道：“发现那神秘人的地方在哪？我们去看看。” 来到前寨，再听了便哨卫的描述，吩咐下他们排查莹莹所说的那两个妖族，明心便跟着妩娘去寻找那位神秘“绑匪”的踪迹。 妩娘与那人也没有直接交手过，只能看清是一团模糊的黑影，甚至辨不明是人类抑或蛮族、妖修，再之后很快就被那人所甩掉了，最后消失的地方发现了那名神秘少女。 从对方能如此轻松甩掉妩娘来看，即便在元婴修士当中也属于佼佼者，这样的人想必是故意暴露的位置引她们出来，否则凭哨探不可能发现地了他。 搜寻没有什么进展，所有的痕迹都被处理地干干净净，来人显然十分精擅此道。 难道真的是道感派人来送着女孩儿下山，与她来谈和的？ “呵，怎么可能。” 搜寻未果，明心回到营地，安心与妩娘研讨了一夜的新曲谱，天色转亮的时候，负责排查的人有回信了，那两个妖族的身份被排查出来，追踪他们落在路上的毛发，痕迹消失在离山脚下的天光阵很近的地方，尸体不必想是被处理掉了。 过了一会儿，营寨后方响起了喧闹声，明心与妩娘对视一眼：“过去看看？” “你自去吧，这一处始终不通，我还要再想一下。” 明心耸耸肩，从营帐中出来来到后寨，果然是那叫做莹莹的女孩儿正在挣扎着从几个人立的妖兽手中脱出来，吵闹着要见她，余光看到明心过来，眼睛一亮，用力向她挥手道：“明心，我真的是来讲和的，你相信我啊！” 几个妖修这才发现明心过来，立即紧抓着她转过身来肃声道：“妖君！” “嗯。”明心挥挥手，几个妖修放下莹莹很快离开，莹莹冲那几妖做了个鬼脸，马上跑到明心面前来，清了清嗓子，“再次介绍一下，我叫莹莹，是代表山上的人来求和的，请您……你你你！你拿刀做什么？！” 第253章 和平鸽 “第一，这不是刀，这是剑。”明心将手抚在莹莹的肩膀上道：“第二，待在里面别动，等我叫你再出来！” 手掌轻推在肩膀上，脚下的岩石地面突然变软，莹莹惊呼一声，一下子失去平衡，如被吸进里泥沼里一样飞快往下陷进去，头完全在沉没在岩石表现之前，只看到天空上，一束威严的光剑轰然斩下，然后就被岩石所吞噬。 “嗡！”金色的巨剑轰鸣着砸落在莹莹刚才站立的位置，同样也是明心所站立的位置，小山似的剑尖砸落在石头地面上之前，明心脚步向前一迈，妖离剑升腾起青绿的莲火，双手向上抬去。 金色的光剑若重锤正砸在妖离剑的中心，将它向下压在明心的肩膀上，以明心的双脚为中心，方圆十余丈之内的岩石地面蜘蛛网般向外辐射着裂开。 莲火包裹着金色的火焰，就灼烧着耳侧，明心能感受到那舔舐在脸颊上的温度，她抬起头，逆着肩膀上巨大的金色光剑，向上方天光中那个模糊虚影看去，微笑道：“仙君何时也要用偷袭来对付我了，真是荣幸！” “哼！”头顶一声冷哼，压在身上的压力骤增，金焰猛涨，明心挪动不开，只能尽力地向一边侧开头，以阻止那升腾的金焰烧在头脸上。 就在这时，凌厉的琴音响起，道道绯红的细线出现在金剑上，红线蔓延开的地方，如同道道锈斑在金剑表面生长，上面的金色火焰霎时被压制下去。 两个身影同时出现在明心身边，赫然是夙华和苦树，他们双掌向着金剑被锈蚀处一拍，巨大的金剑就这样沿着红线，从中间碎成无数段，流星火雨般在落在三妖身边。 远方隆隆鼓响，夙华和苦树身上的气息节节攀升，猛地冲天而起，同时向空中的道感攻去。 明心眯着眼看天上，不知为何，今天的道感看起来格外的……认真…… “小心！” 念头闪过，夙华和苦树两个已经浑身着满火焰，重重地天上摔落下来，明心目光一凝，从脚底岩石地面上生出无数藤蔓，结成两座丈高的厚厚垫子接在两妖落下的地方，与此同时挑剑在肩，迎向跟在两妖之后，道感飞速向她抓下的手掌！ “轰！” 前寨的方向又是一声巨响，飞舞的冰凌中，雪亮的剑光挡在明心上方，斩在道感的手腕上，强大的冲击波以林雪和道感两人为中心向外扩赛开，整个地面在重压下下陷，明心心头一紧，将剑尖插在地上，明心镜召唤出，撑起半圆的阴阳气盾将自己全身护在下面，包括脚下的地面。 “走！”背对着她，林雪冷冷道。 “稍等。”明心微笑道，体内关窍打开，问天鼓的能量连接到体内，她一拍身下的地面，点点星光浮现在地面上，一边用神识观察着道感的举动。 星光一现，道感果然急了，身上金芒大亮，将他整个人都变成剔透的金人，连林雪也在这暴涨的力量下被推开。 然而已经迟了，整块石面，连带着上面的明心和下面的莹莹一起在星光中消失，变成金人的道感轰然坠落在地上！ 一阵地动山摇之后，他们刚刚所在的地方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明心、林雪，还有苦树和道感四个分成四角戒备地守在巨坑旁边，前寨传来喧哗，妩娘在带领着其它的联军成员离开这危险之地，以免被这超乎寻常规格的战斗所波及到。 岩石融化散发出的滚滚浓烟中，道感巨坑下浮起，面向明心道：“她在哪？” 明心歪歪头：“你猜？” “哼！”道感抬起双臂，脚下的大地在震颤中下陷，目光所及之处，岩石海浪般掀起，包饺子似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几欲遮天蔽日。 地火从岩缝中冒出，天空下起灼烫的黑雨，岩浪的表面，根根尖长的金刺从中生出，若怪兽生满尖牙的巨口咬合收拢。 这一道法术的范围空前的巨大，前寨数万联军还来不及逃脱出覆盖的范围，就被抬升的地面抛向空中，一瞬间被黑雨腐蚀消融，被地火灼伤，或是被金刺刺穿的不计其数。 明心目光一厉，鼓声连接之下，不必过多交流，已有默契在胸，夙华和苦树各自施展手段向道感缠去，明心和林雪背靠在一起，向着众妖逃跑的方向，同时斩出一剑！ 青白两道剑光在空中交叉处一座巨大的十字，无限向前延伸，斩击在合拢中的岩墙上，从中间破开一个巨大的三角形。 众妖族从破洞中鱼贯而出，从破洞的方向传来震天的喊杀声，是山上的蛮族和人类们趁着这个机会攻下，漂浮在众妖上空，妩娘最后望了一眼明心的方向，决然转身，带着众妖冲向攻来的蛮族！ 四方的岩墙旋转着合拢，缺口被挤压着封闭，从远处望去，似一朵合拢的岩石之花，花瓣尖端旋转着拧在一起，一直延伸到昆仑圣山的半山腰。 “咚！咚！咚！”从岩花的深处发出一声又一声闷响，道道裂缝不断从岩石表面出现，从里面不时射出寒霜和火焰，五彩缤纷的法术灵光。 终于，在第一百声巨响，整个岩花从中间轰然炸开，如雨落的巨石中间，五个人影从中飞出，飞在最后的林雪回身挡住追赶上来的道感，明心三妖分三角落在交战中的联军周围，星辰大海笼罩在整个军阵上空，星光投下，数万联军一起消失在原地。 …… 昆仑山区边界线外，联军的旧营地。 从边界线到昆仑山脚下，联军用了半年的时间，而返回这条线却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联军的旧营地里，数不尽的伤员被陆续送进传送阵，到后方治疗，仍然健全的妖修们忙碌着砌筑新的防御，虽有几位妖君坐镇，还算有条不紊，但仍免不了营地里一片愁云惨淡。 前线的指挥室里，明心的心态却还好，对着满座低迷的众人道：“都别这样，这也不是坏事，至少我们知道了道感的真实实力，总比等到我们攻到昆仑山上再被他一锅端的好。” “你如何知道这就是他的真正实力。”林雪尖锐地道。 “也有可能。”明心点头道：“但我们现在也没退路了不是吗？” “那你倒是说说看，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不知道，先做好各自的事情吧，需不需要我帮你治疗一下？” “不必。”林雪冷声道，随后大步走出营帐之外，明心无奈地摇摇头，向剩余的人道：“此次损伤不小，如今人心浮动，还要请各位多费些心了。” 除此之外，似乎也再没什么好说的，这场短暂的小会很快散场，明心走出指挥所，神识一扫，往临时医所过去。 战地的临时医所一片狼藉，传送阵的速度有限，只能紧着伤势最严重的修士使用，剩下的则大量集中在这里，一支多是由擅长治疗之术的草木妖，组成的医护队正在里面忙碌着。 工作太多，几乎整个医所当中的能挪动的人都在奔跑，所有人中，只有那个缩在墙角的人类女孩是一动不动地，看起来格外突兀而尴尬。 “妖君，是妖君来了！” 见到明心的出现，医所中的众妖全都兴奋地看过来，明心点了点头，半蹲下将手贴在地面上，一束束雪白的花藤从地上生长出来，伤重者多些，轻伤者少些，总归能分到一支，雪白的花瓣贴合在伤口上，每一个伤口都在飞快地愈合，明心抬起手，将明心镜祭出让它飘到医所的正中，舒缓的南华梦引从镜子中散发出来，因疼痛而无法安眠的伤者纷纷睡去。 “好厉害！”角落里的莹莹轻喃道，看着那些睡去的狰狞妖兽，脸上露出由衷的笑意，自己也感同身受般。冷不防身边有声音道：“怎么在这里？” “啊！”莹莹被吓地激灵了一下，马上又捂住嘴，转过头，原来明心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边，莹莹小声嗫喏着道：“我……我想帮帮忙，但是……” 莫说她根本插不上手，这些刚刚从前线退下来的妖族，怎么会接受一个人类的帮助，没有被赶出去，已经是看在明心为她安排的护卫的面子上了。 “随我来吧。” 走出医所，一路视察着营地里的情况向外走，虽然只靠神识也能覆盖整个营地，但这个时候能看到首领出现在身边，对惶惶不安的妖修们多少是种安抚，莹莹一直低着头跟在明心后面，魂不守舍地，似在想什么心事。 “早上的话还没说完，现在可以说了。” “我……”莹莹抬头，可是想到刚刚医所当中的惨景，握了握拳头更加坚定地道：“我是来讲和的，血已经流的太多了，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 明心背对着她，漫不经心道：“你几岁了。” “十六。”莹莹又低下头去，又是这样，根本没有人愿意听她的话。 “让我猜猜，你无父无母，自小在道感身边长大，从来没有下过昆仑山，道感很疼你，待你不同，但很少让你接触其他人，包括正一宗的弟子，出了山上的神使，你认识的人不超过十个，我说的对不对？” “你，你怎么知道的？”莹莹惊讶地张开嘴，马上惊恐地捂住眼睛：“你能看我的思想？！” “我不用看你的思想，这些都写在你脸上。”明心道，此处已经少有人烟，她转过来，坐在一截木桩上，对少女道：“说说看吧，你打算怎么让我接受你的和平。” “我……我。”在那一双能够洞悉一切的双眼注视下，莹莹语塞了，她发现无论她怎么说，都显得那么……无法让人信服。 “想不出来就先换个角度，你打算怎么劝道感，你的师祖爷爷。” “只要你们撤退，师祖爷爷一定不会为难你们的，远岚这么大，你们，还有被你们赶到山上的那些人可以共同在这里生存，这样不好吗？” 明心笑：“这么说，你以为这场战争的责任全在我。” 莹莹撇过头，小声道：“我没有。” 明心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说的没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我是这场战争的始作俑者，是我将那些蛮族赶出他们的家园，让血液在大地上流淌，天道失去平衡。” “你不是！”莹莹有些懊恼地将头从明心的魔爪下挣脱出来：“你是个好人，我能感觉地到，师祖爷爷也是好人，我不知道怎么劝你们，但你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啊，何必一定要向现在这样子呢？” “世上本没有什么好与不好的，对我好的事，对你可能是不好，对多数人好的事，对少数人便是不好。”明心道：“你也不必为我开脱，我在做什么样的事情自己很清楚，相信我，我比你更不希望看到鲜血流出，这场战争还会拖很久的时间，到了那时，没有人是胜利者。” “那你是同意撤兵了？！”莹莹不敢置信地抬起脑袋。 “只要能解决问题，和谈未必不是一种解决问题的途径”明心的脸靠过去，直视着莹莹的眼睛，如鬼魅蛊惑的低语：“但如果有另一条途径，也能让血少流一些呢？” …… 昆仑山下，目送着那片红绫越飞越高，最终消失在天光里，妩娘道：“我们花了那么大的代价才把她留下来，难以想象你居然就这么把她送回给道感了。” “她只是个孩子而已，留在我们这儿，除了能让道感发狂，没有其它作用，还不如把她送回去，说不定能给事情带来转机。” “你跟她说了什么？” “让她去和道感讲和，放瑶光出来，我们就撤军。” “道感是不可能同意的。” “如果他不同意，莹莹会为我们打开天光阵，让我潜入昆仑神宫的核心。” “她会这么做？” 明心狡黠一笑：“她不仅会这么做，而且我保证她会做的很成功。” 妩娘担忧地握住明心的手腕：“太冒险了。” “是啊，很冒险。”明心回望山脚下那废弃的营地，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零星的火焰还在废墟上燃烧着。 “可是既然必须要冒险，何妨由我一个人来呢？” 第254章 老本行 短短五天的修整之后，从后方赶来的新兵源弥补上了上一战当中的损失，联军重整旗鼓，再次压向昆仑山脚下。 而道感依旧亲自应战，在上一次他大发神威之后，联军更加小心应付于他，容易受伤的大部队都躲得不能再远，用远程的法术来与山上的蛮族们对轰，一有不对，立即跑路。 联军的诸位元婴也增加了轮换的频率，不再祈求伤敌，而是怎么油滑怎么来，如此虽然艰难，局面一时竟也维持住了。 这一日，山前依旧是战火熏天，而在昆仑圣山后山的山脚下，两个透明的影子正蹲伏在一块凸起的巨石下面，紧挨着天光阵的边缘，等待着来自山顶上的接应。 “这装甲你一定要穿好，我将你上次带回来那个灵魂改造了融合在里面，穿着它就能伪装成神使，我已经试过了，只要不与道感打个照面，其他人是看不出来的。” 妩娘将一只银色的臂环套在明心小臂上，这臂环还是明心从银河号上继承下来的那套战斗装甲，为了寻找能承载那灵魂的载体妩娘尝试了很多材料，最终却是这件明心好久不用的天外之物完美的和那灵魂融合在一起。 明心套紧臂环，意念一动，臂环迅速展开包裹住全身，装甲上被施了障眼法，此时船上装甲的明心活像一个神情冷漠的神使，用神识扫视自身，连明心都不得不感叹：“太像了，我都要不认识自己了，你这幻术真是绝了，我看道感也不一定能看出来。” “这个神使是两天前出来巡逻时被我们捕获的，未必没有人对她有印象，还是小心为妙，道感那边，林雪他们会暂时拖住，尽快在道感回去之前混进去吧。” “晓得了，我又不傻。” 妩娘又气又无奈，捏住她的耳朵：“我看你是傻的无可救药了！” “嘻嘻，这叫傻的可爱，来了来了！” 从山上传来一声少女的惊呼，两个神使从隐蔽的石缝中飞出来，向着山上飞速赶去。 明心冲妩娘道：“等我好消息！”全身的气息收敛在装甲之内，猫着腰从岩石地下窜了出去，若电光一闪冲向天光结界。 被装甲包容在里面使用任何法术都会让气息外露，所以隐形的不可能的了，但好处也是明显的，曾经让联军大伤脑筋的天光阵直接将明心当成了一位神使，丝毫没有阻拦明心的进入，就这样轻松突破到天光阵之内。 一入天光阵中，立即感受到环境天差地别的变化，空气中弥漫的信仰愿力浓郁到几乎让明心窒息，这样的环境下，可以想见若是她直接进来，必定会如灯塔般闪耀。 而现在…… 小心寻了一圈未发现其它人看到自己进来，明心光明正大地踩在后山的小路上，抬脚向上狂奔。 踩着装甲，一蹬十几丈远，远远看起来就如飞遁一般，爬到山上三分之一处，前方终于出现莹莹的身影，她被那两个刚刚飞上去的神使抓着往上飞，一边不住回头看着，看到一身高阶神使装束的明心赶来，脸色顿时白了白。 明心不知道这些神使之间该如何交流，索性什么都不做地跟在他们身边，两个筑基期的神使也没有怀疑什么，只当是更高阶的神使和他们一起押解这位逃跑的大小姐。 一路上山，一直到山顶附近，也没遇到什么阻拦，中间莹莹一直没精打采的，垂头丧气，全然不知自己要接的人就在自己身边。 昆仑山再高，也会到山顶，路的尽头是一道天梯，通往头顶巨大的昆仑神宫，明心分神往山巅的方向看了一眼，山是实心的，中心凸起出一座尖尖的顶子，和山体连接在一起，没有天光照耀在这里，也没见到当年那个贯穿整个山体的大口子。 天梯前面是一男一女两个气息强大的神使，石塑一般立着，将天梯挡个严严实实，见明心一行过来，立即跨前两步来接莹莹，莹莹气恼地打开两个神使的手，气哼哼地往天梯上走，两个元婴期的神使也不气恼，继续堵住天梯，摆明了生人勿进。 明心目光微闪，飞快地传音道：“回头。” 台阶上的莹莹吓了一跳，回过头来，正好见到下面那个红衣服的结丹神使，俏皮地冲她眨了眨眼睛。 “叫她上来！”莹莹指着明心道。 两个元婴神使面面相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命令的意思。 莹莹跺脚道：“我说了，叫！她！上！来！” 虽是奇怪，两个神使还是让开了路来，路过两个神使中间的时候，明心分明感觉到两道炽烈的魂识不断扫视在她身上，明心一脸冷漠地走过，来到莹莹身后，莹莹赌气地哼了一声，转身扬着鼻子大踏步地往昆仑神宫上去了。 莹莹一路高扬着头一言不发地往前走，明心跟在后面不由偷笑，一边为她担心，那步伐僵硬的样子，好怕下一步就会左脚绊倒了右脚。 明心轻踮起脚尖飞到她身边，扶着她的肩膀飞起带着她缓缓飞行，一边传音道：“低头，别紧张，他们认不出我的。” 明心轻松的声音感染到莹莹，她的神情不再那么紧绷，只低着头没精打采地指点着方向，一副心灰意懒的样子，过了巍峨雄伟的拱门，跨过一道竖直的传送门，就来到了昆仑神宫的上层。 上层当中繁华绿草掩映，大地望不到边界，俨然是一片空中花园，一直向前来到一栋可爱的小屋里，莹莹才拍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自打记事以来，何尝干过这么刺激的事情，想想刚才的经历，虽是惊魂未定，眼底却忍不住洋溢的兴奋：“你是怎么上来的，天啊，刚刚真是吓死我了！” “你不是已经成功偷跑过一次了吗？”明心道：“怎么还会怕？” “其实那次我也不知道怎么逃出来的。”莹莹挠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好像没什么人拦我就出来了，大概是那次运气太好了吧。” “是吗？”明心若有所思：“那运气确实是极好的。” “啊呀，不说这些了，我都把你弄上来了，你说的办法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办法就是……”明心突然看了眼窗外：“不好，你的师祖爷爷要回来了，快帮我找个地方藏起来。” “啊？这，我哪有地方藏你啊！” 环顾四周，好像是没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看莹莹慌张的样子，现在叫她去拖住道感也不现实，分分钟就要被看出端倪来。 明心扶住她的肩膀，强迫她冷静下来道：“没关系，你就在这里待着，哪也不出去，不用担心我，我自然有办法的，知道了吗？” 莹莹忐忑的点头，明心回以安抚一笑，弹出指甲削断她几根发丝，从窗外跳了出去。 好歹相斗过几十场了，明心对道感的行动预测地很准，刚刚在一处角落里躲好，远远就看见一道霞光从山外飞回。 给明心考虑的时间不多，她果断将那几根头发在手中一撮，灼烧成机滤青烟，烟雾被吸入到装甲当中，与嵌合在装甲里的灵魂马上融合在一起。 心有所感，明心撤去身上的幻术，只见体表银白的装甲飞快柔和成类人的洁白肌肤，五官变成一个陌生的女子形状，一束天光从神宫上方的光柱当中流星般落下融入到装甲内，从装甲中释放出温热的体温，就像是……她被镶嵌在另一个人的身体当中。 早些时候妩娘告诉她，神使的灵魂和莹莹的特征非常相似，此时迫不得已试了一下，居然有如此神奇的变化…… 此时的明心从外面看起来与真正的神使几乎看不出任何差别，所差的也只有这张陌生的脸而已，好在似道感这种修为高到极致的人大多有一个通病，太过相信神识感知到的东西，而不太在意目视到的东西。 明心学着远处其它神使的样子，蹲在一丛花丛之中小心地照料着这些金贵且稀有的灵植，神识乖顺地收束好，安心当一个园丁。 此时道感刚刚飞回到昆仑神宫的顶端，马上听说了莹莹小姐又一次偷跑未遂的事情，因而也就未将那道一闪而逝的天光放在心上，昆仑山上时有这样的情况，无论是蛮族还是神使，只要修炼到一定程度，都有可能接引天光入体。 模糊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大约是道感在哄莹莹，而莹莹则按照明心的吩咐待在屋子里不出来，好似在生闷气，末了，道感低低地“诶”了一声，这一声短叹让明心心中微微震动，她从未听过道感发出过如此疲惫的叹息。 明心心中不由闪过一个猜测，也许，他们的攻击也给了他很大的压力呢？ 就这样在神宫上层的花园里消磨了一天，第二日道感没有下山，明心不得已只能从神宫下降到昆仑山上的天光阵内，守了一日的山。 好不容易第三日道感终于出山了，明心也算松了口气，再憋上两天，她就要以一个神使的身份上战场了。 道感一走，莹莹立即出来散心，明心顺势跟上，路上传音道：“我需要你帮我到神宫的最顶上。” “不行，你要先告诉我你的法子是什么？否则我不会再帮你了！” “不错吗，现在没那么好骗了，告诉你也无妨，你知道我们来，是为了囚禁在昆仑山上的妖皇吧？” “嗯，可是山上真的没有什么牢房啊，更没有妖皇，不信我可你带你去看。” “山上当然没有，因为这里只是一个入口，真生的牢房在那术天光之内，昆仑山中的另一个世界。” “你要去那里面？可这和你说的不流血的法子有什么关系？” “只要我一个人去把妖皇救出来，我们就能撤军，就可以不打了啊！” “可……这样好吗？妖皇出来，会不会……” “妖皇已经被封印十几万年，就算被放出来，也只不过比普通的元婴修士厉害一些，敌不过仙人的力量。” 莹莹还有些迟疑，明心恳切地道：“相信我，妖族不是要灭绝人类，我们只是想拿回属于我们的尊严，没有哪个妖族是喜爱战争的，我承诺，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保证妖皇归来后两方不起战事。” 见莹莹还是犹豫不决，明心叹气道：“若是你不信我，我也只能下山去，战个鱼死网破了。” “不行！”莹莹咬咬牙，“我帮你，跟我来！” 回到神宫的上层，在一座小湖边找到一条山路般蜿蜒向上的台阶小路，明心分明记得自己来过这里，那时竟没有发现如此明显的一座阶梯。 走上去，是一片平静的小水潭，潭边种着一棵不到人高的樱花树苗，对面建着一座朴素的草堂。 寒潭水的正中间，斜插着一柄铜色的巨剑，此时虽没有耀眼的光华，但明心还是一眼认得出，这是那把人道之剑！ “这里是……” 莹莹满头大汗道：“是师祖爷爷日常悟道的地方，这可怎么办啊，到最上面的路就在这水潭里，现在师祖爷爷把这把剑插在这儿，我们根本过不去啊！” “人道之剑……莹莹，你去拔一拔它看看。” “我？不行的，这剑太重了，我肯定不行的。” “用你使用那红绫的法子催动一下它，试一试，没关系的。” 莹莹将信将疑地驾驭红绫飞过去，双手握在剑上，运转起功法。 莹莹用的功法明心再熟悉不过，赫然是纯正的青云诀，随着功法运行，剑上居然真的逐渐亮起金光，莹莹吃惊地张大了嘴，随后咬牙更用力地向外拔剑。 人道之剑上的金光越来越明显，空荡荡的剑身上逐渐浮现出几个金色的符文，明心紧盯着那些符文，以前剑身被那金光遮盖看不见，此时看这一串符文，风格和瑶光的符文居然十分相像。 “啊！”一声惊呼，莹莹被弹飞开去，剑上的金光突然一阵闪烁，然后彻底涣散。 明心上前接住莹莹，将她放在潭边道：“不要靠近，我来试试。” 招出符文链包裹在左手上，明心缓缓向着那剑柄握去！ 第255章 入昆仑 手一触碰上剑柄，缠绕在手上的符文霎时融入到那铜色的巨剑当中，巨剑之上正要黯淡下去的符文重新亮起来，放出比先前更炽热的神辉。 圣王之焰熊熊燃烧起来，那火焰灼烧在明心的装甲上，居然自发地绕了开来，完全将明心视为了同类，与此同时，剑身上，明心送过去的另外三个符文逐渐浮现。 新出现的符文马上破坏了剑身上原有符文的构造，如三个暴徒穿插进一群整齐的士兵当中，剑身上浑然天成的符文链马上变得支离破碎。 金光开始闪烁，剑身剧烈震颤，原有的符文极力挤压着，想要将三个外来者推挤出去，明心握紧剑柄，更多的灵力从身体中输送到剑中，弥补着三个符文被消耗的力量。 两股力量在其内相争，人道之剑的震颤越来越厉害，震动扩散出去，整个昆仑神宫都似开始抖动，明心暗道一声不好，只见下面密密麻麻的神使从昆仑山和神宫上的各个角落里飞出来，汇聚向这里！ 足有上千个神使汇聚在下方，将这里团团围住，万幸的是没有道感的命令，这些神使没有一个敢于跨上台阶一步，明心洒了一把冷汗，心中更不敢懈怠，如此大的动静，道感不可能感知不到，林雪她们未必能拦住他多久，下一秒他就可能出现在这里，将自己拍成齑粉。 灵力最大幅度地输入进去，明心用上了吃奶的力气将那剑往外拔，巨剑震颤让旁边的潭水都开始沸腾了，感觉上只差了一点点，可就是这一点，无论如何也抵达不了！ 突然，明心眼前一亮，蒸干的潭水，让她的神识终于能一瞬间看到下方的情景，她一跺脚，从潭底的石缝中，一团遒劲的老树根冲破出来，不惧剑身上的金焰，紧紧抱住剑身向上一推。 “嘭！” 人道之剑被明心和老树根的合力推挤出来，水花飞起百丈高，明心倒替着巨剑飞在空中，感受到从手中巨剑传来的万钧重量正在飞速地失去，剑上的金光也黯淡下来，布满缺口和划痕的剑身看起来甚至有些古旧破败。 下方的水潭中心浮现出一团幽光，明心向上射出一条花藤将被水流冲到天上的莹莹拉过来，随后合身向那幽光当中扑去！ 从幽光里落下来，脚下是雪白的屋瓦，仰头看去，一束两丈粗细的神圣天光从苍天的中心垂下，落在屋顶的中心的凹陷处，富裕的天光顺着凹陷处四周倾斜的屋瓦水一般流下来，一只顺着翘起的屋檐斜飞着洒向山下，原来阻挡他们这么久的天光阵，只是着昆仑之巅落下的天光中的一小部分！ 是这里没错了！她在“梦中”看到的地方，和这里一模一样！ 明心正要冲上去，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头顶的幽光还打开着，捆着莹莹的那条花藤还插在里面，按道理，莹莹应该紧跟着她进来才对，怎么这时候还不出来？ 心中警铃大作，明心腾空跳起，只见白玉屋顶上，流水般的天光中盛开出无数的光之花，光影在空气中折射，天女罗汉，腾龙金凤，无数由光影折射成的幻象一齐出现在空中，只是一瞬间，明心已经落入重重的包围当中。 所有光影组成的幻象，身上同时燃烧起金色的火焰，四面八方地向明心冲上来，明心避无可避，身在天光阵中自身的道法先天就被削弱了一半，只能硬着头皮，仗着身上的装甲，逆着这些光影向中心那道光柱猛冲。 第一只金凤的羽翼拍过来，明心习惯性的用手中的剑去挡，人道之剑斩在金凤的翅膀上，翅膀霎时散成一团零散的火星飞散开，零星的火星粘在剑上，剑的重量立时又中了两分。 明心大喜，一把巨剑在身边舞成密不透风的圆环，一路将所有碰到的光影斩碎。 剑越来越重，而天光也越来越近，还差最后三十余丈的距离时，明心在心里衡量了一瞬间，随后拼尽全力将巨剑向前掷出！ 吸饱了火星的人道之剑光芒万丈，将前方所有光影一扫而尽，明心化作一团火流星，跟在巨剑的后面冲过这一段距离，面向着天光，毫不犹豫地跃下！ “哼！”脑中突然出现一身冷哼，明心直觉感到不妙，然而来不及了，面前的光柱当中突然浮出来一个巨人的上半身，他挥舞着一只光辉做成的战锤，迎头砸在明心身上！ “咚！”明心皮球似的被倒着击飞回去，险险在空中定住身子，没有落到脚下沸腾中的光河中去。 周围的光影又团团围上来，机会只有那么一瞬，虽说与天光只隔了十几丈，这十几丈的距离，对明心来说已是天堑。 海一般的光影围在四方，一时都没有攻上来，明心凝神戒备着，很快，面前的百多个光影融合在一起，变成道感数十丈高的巨大光影化身，怒道：“她在哪？” 她在哪？明心皱了下眉，难道莹莹不是被道感带走了吗？ “我在这儿。”莹莹的声音突然出现，明心和道感同时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光影幻象自发地分开，莹莹踩在房檐上，神情淡漠地走来，望向道感和明心的眸子当中满是冰冷的考量。 这绝对不是莹莹！至少……不完全是！ “是你！”道感的幻影鼻孔中喷射出火焰，人道之剑从下方飞回到他的手中，幻化成数十丈的巨剑，此时的明心毫不怀疑，只要那把剑碾过来，她与这个“莹莹”必死无疑。 “你若动我，她会死在我前面。”“莹莹”淡淡道，她的眼角开始流出黑色的血液，神情却依旧冷酷，仰头盯视向道感的目光甚至有几分狂热。 只是一句话，就让道感不敢动弹，他沉声道：“放开她，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呵呵，人类的许诺是世界上最不可信之物，我才不会相信你。”“莹莹”指向明心，向道感道：“放我和她下去，不然我保证现在就杀了她。” “你这是在自寻死路。”道感冷冷道。 “我说了，放我们下去！” 莹莹的身体开始颤抖，黑色的血管从颈下爬出来蔓延到脸上，冷汗一串串的从额头上滴下，显示着这俱身体正遭受着巨大的痛苦，明心能感受到她体内的生命气息在迅速的消亡。 再拖下去，一旦莹莹承受不了，她也要跟着玩完了！明心果断上前抓起“莹莹”的手腕，道了声：“走！”，向那光柱冲去。 挡在前面的光影象征性的阻拦一下，马上被埋头猛冲的明心撞散，一直冲到光柱之前，明心也没有回头看一眼道感，带着“莹莹”，一起跳进光柱里。 好热！ 这是明心的第一感受，即便有装甲阻隔，外面的温度依然让明心有马上要被蒸成气体的错觉，装甲表面燃起熊熊的金焰，这向来水火不侵的外星装甲，此时也终于承受不住，逐渐在火焰中融化！ 下落的这段路比梦中的那次漫长何止千百倍，当明心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从右手心处突然传来一阵清凉，是“莹莹”割破了手腕让血液留到她的身上，血液流淌过的地方，身上的金焰全部熄灭，虽然依旧酷热难挡，但已能让明心坚持下来。 天光的尽头，梦中的那座冰玉棺终于出现了，瑶光的轮廓在冰玉棺下若隐若现，明心胸中升起强烈的牵绊感，很近了，这是过往的所有时光里，她离瑶光最近的一次！ 似是迟疑，靠近冰棺的时候，身边的“莹莹”稍顿了一下，明心却不给她思量的机会，拉着“莹莹”，一头扎在冰棺上，坚硬的冰玉表面水一般分开，将两人吞噬进去。 好凉！猛然从极端灼热的环境进入到普通的温度当中，明心只觉自己整个人都要从里面裂开了。 包裹在周围的是冰凉的水流，刚刚牢牢抓在手里的莹莹也不见了踪影，水中只有她一个人，有那么一瞬间，明心还以为这又是一个梦，她还在远岚西北岸那片礁石底下，做了很长一个梦刚刚醒来。 但这当然不是梦，身上的装甲已经彻底熔毁了，只剩下一团废弃的金属包裹着那块芯片，芯片折断成了两半，怕是回到大联盟也不可能有人能修复地了了。 万分可惜地收起装甲的残块儿，明心唤出妖离剑和明心镜，小心地往上方游上去。 浮出海面，四望是无垠的大海，正迷茫间，体内的符文向东方动了动，明心心有所感，往东方飞遁。 一路向东飞了半个时辰，符文传来的感应越来越明显，脚下的波涛越来越高，风中隐隐有血腥的味道飘来。 明心在血腥最浓处停下，符文的感应在这里清晰的指向正下方，海面上水浪翻动，这里正是波浪的中心。 明心正要潜进去，符文的感应当中，那个存在开始飞速靠近，从海面之下传来强大的威压，竟不逊于道感给她的威胁！ 明心心中一惊，向远处飞快退开，水花翻腾，海面上威压越来越强，空气中布满嗜血的杀意，明心一瞬间明白过来为何这数里之内的海域都没有一条鱼虾。 “嘭！” 水花暴起，一条阴闪闪的大鱼从水面下冲上来，看到那空中飞舞的银鱼，明心竟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 银鱼也看到了明心，尾巴在空中一甩向明心冲过来，身体在空中飞快变成人形，是瑶光！但……还是她最初始的容貌，自女娲离开后，瑶光就一直以女娲的容貌示人，也就是说，这时的十巫之战还没有结束。 又是记忆吗？ “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瑶光不悦地道，伸手要抓明心的手腕，落手处却抓了个空，直接从明心的手臂中穿过。 当作防御姿态的时候，明心都会将身体虚化成灵魂体的形态，这样能免疫大多数的攻击。 “灵魂体？”瑶光在空中顿了一下，皱眉道：“花样真是越来越多了……” “你能看见我？”不怪明心奇怪，实在是这里太像瑶光的记忆，而之前在记忆里，她从来都是置身事外，无法被里面的任何人感知到。 瑶光十分嫌弃地扫了明心一眼，转身往前飞，一边背着她道：“跟上，掉队被吃了我可不负责救你。” 明心紧跟在瑶光后面，速度丝毫不输给前面的瑶光，看起来尚有余力，瑶光微微侧头用余光看了明心一眼，随后轻哼了一声，速度猛然提升一倍，箭一般向上方射去。 所以，刚才是在怕她跟不上吗？明心掩嘴偷笑，催动起妖离剑，紧紧跟上瑶光的速度往上飞遁。 下方的海面上，波涛越来越巨，从高空看去，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海面之下不断接近海面，妖离剑在此时发出轻微的颤动，带着明心在空中打了几个弯，明心心中微异，这还是妖离剑第一次不听她的使唤，眼看前面瑶光又回首看过来，忙输入更多的灵力进入妖离剑中，安抚它的异动。 “吼！” 一声响彻天地的龙吟，黑影终于冲出海面，青碧的龙鳞，山一般庞大的巨大龙首上，两根黝黑的尖角直插向天，看到巨龙的那一刻，明心终于明白妖离剑的异动从何而来了，这居然是娜迦！ 此时的娜迦比明心在龙渊地下见到的体型要小了一半，但狂躁却更盛那位龙渊下的囚徒百倍，它怒不可遏地向着她们发出怒吼，龙身在水中一拍，神龙出水，腾云驾雾向她们追来。 明心打量着前面狂奔的瑶光，这个时候的瑶光实力绝对达不到仙阶的水平，最多比她强上一点而已，也就是说现在的时间远在十巫之战之前，她是怎么招惹上这位祖宗的？ 背后娜迦疾驰如电，几个呼吸间距离已经缩短到一半，龙口中喷吐出道道闪电向着前面的两女劈下，明心躲过几道，终于还是被一道闪电的尾巴扫中，身体顿时一阵酥麻，而瑶光也比她好不了多少，被几道雷劈在身上，空中顿时弥漫着焦胡味道。 这样下去不行，天地茫茫，她们根本无处去躲，明心猛地在空中停下：“你先走，我挡他一阵！” 第256章 浮生镜 狂怒中的娜迦，速度何其之快，只是一个停顿的功夫，巨大的龙首已经压到头顶。 在巨龙山一般的头颅之下，明心犹如蚂蚁般渺小，高傲的娜迦完全无视了停在他面前的明心，直接从明心的头顶越过，一双眼睛中只有飞在前面的瑶光！ 正常的情况下，面对娜迦这种等级的敌人，明心只有跑的份，绝对没有信心留下来狙击他，但娜迦不同，明心在龙渊下降他的身体摸了个透，她知道他的弱点所在！ 巨龙在头顶疾驰，明心镜张开阴阳气盾抵挡住娜迦身边飞舞的闪电，明心双手握剑向前，闭目立在空中等待着，龙首之后是长长的龙颈，龙颈之下藏着娜迦的逆鳞，龙之逆鳞，便是龙族最大的要害所在，凭着这把龙角炼成的妖离剑，就算是她也能重创娜迦。 近了，更近了，感知到主人的心意，手中的妖离剑兴奋地震颤，突然，明心猛地睁开眼，目光向前锁定，天地当中，只剩下藏在龙颈下那一块方向翻转过来的淡青鳞片，手心金光一闪，剑光向着那一块逆鳞刺出！ “吼！” 娜迦仰天发出一声痛苦的怒吼，从龙身上爆发出一阵无可抵挡的罡风，将扎在逆鳞上的妖离剑弹出来，空中的明心眼疾手快地抓住飞射出去的妖离剑，身子融入剑中，借着妖离剑被娜迦弹出去的速度飞快逃离。 神识在空中扩散开，视野范围当中，已经不见了瑶光的踪影，想来是已经借这机会逃走了，明心不敢多想，只玩命的往远处飞遁，就在这时眼前突然一暗，正前方，一条山脉般的龙尾凭空出现，凌空向她抽过来！ 躲不开了！明心将自己更深地藏进妖离剑中，指望着坚固的妖离剑能够将她暂时护住，不要被这一尾巴扫地魂飞魄散。 巨尾越来越近，就在明心咬牙准备强吃这一击的时候，空中突然探出来一只手准确地抓住空中疾驰的剑柄，用力向后一拽，随后手和剑一起消失在空气中。 …… 身子一重，明心从妖离剑中被弹出来，在空中翻了一个身，提着妖离剑轻巧地落在一方地面上，手的主人跟在她身后落下，正是刚刚消失的瑶光，她喘着粗气，抬手握拳毫不留情地敲过来，恨铁不成刚地道：“叫你跑你就跑，留下来干什么？你是白痴吗？！” “哎呦！”身体突然强制化为实体，脑门毫无准备地遭受重击，明心痛呼了一声，小声嘀咕道：“你们怎么都爱敲人脑袋。” 瑶光看起来气极了：“打你都是轻的！”说着又握紧拳头打来，这一次正冲着明心的面门。 打脸可不成！ 明心头向后仰到极限，手中剑抬起，正挡在瑶光的拳上，失去平衡的身体向后飞开，空中连翻了两个跟斗才稳住身形落在地上。 奇怪，不仅神魂受压制，连修为也退化地差不多了，瑶光带她来的到底是什么地方。 “还敢躲？”瑶光柳眉一竖，脚步在地上一搓，身子顿时消失在原地，下一秒在明心头顶出现，一记飞腿踢过来。 “饶命啊！”明心大叫着往旁边一滚，毫无形象地躲开，瑶光楞了一下，看向明心目中一下子精光四溢，明心一看就暗叫不妙，瑶光这神情她太熟悉了，想当年她年轻的时候，遇到感兴趣的对手也是这幅神情，而一般遇到这种对手，不打到两方之中有一方倒下她是不会罢休的…… 果然，一击落空的瑶光马上以更快的速度转头冲上来，打向明心的拳脚一记快过一记，明心无奈之下只能抬剑用剑脊不断抵挡，一边叫苦道：“别打了，我有要紧事要跟你说！” 瑶光不理不会，只面色更沉，拳脚更快地招呼回来，明心身上挨了两下，透骨地疼，当下也心知这阵抽风不应付过去，她是不会好好和自己说话的，于是不再只是抵挡，剑身在身前挡住瑶光的双拳，另一只手挥拳往瑶光身上招呼过去。 这一拳重重落在瑶光肩膀，她退了一步，脸上阴霾一扫，露出更加的兴奋之色，黝黑的眼珠都有些泛红了起来，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明心在心中长叹了声“果然”——简直和她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跨越百万年时光的两人你一拳我一脚地斗了起来，虽是被这奇异的空间禁锢了修为，但两人之间争斗之惊心动魄丝毫不比在外面时若，一拳一脚，虽是威力稍逊，但那凌然的斗意足以让旁观的人紧张到窒息。 百招过后，明心终于还是占了武器的便宜，用剑柄戳在瑶光肋下，两人分开，明心担忧道：“你没事吧？” 她第力道她自己知道，况且在这空间里，身子似乎脆了不少…… 瑶光眉头没有皱一下，只是气息有些凌乱，顺了口气直起身来，目光复杂地望着明心道：“这是她教你的？” 她？福至心灵地，明心终于明白过来瑶光从见到自己开始，对自己的一系列反应是怎么回事了，她摸了摸自己那张和女娲近乎复刻的脸，原来她这是将自己当成女娲创造的孩子——也就是她的妹妹之一了。 哭笑不得地摇头道：“你误会了，我不是女娲创造的，我来自百万年后，是你创造的我。” 瑶光皱眉上前摸摸明心的额头：“你说什么胡话，莫不真是个傻子？” 随即又放下手自言自语道：“成天就知道乱搞，弄坏了又想起来扔过来麻烦我了……” 明心无语凝噎，只能尽量诚恳地道：“我说的是真的！” “哦？”瑶光显然还是不信，双手抱在胸前，玩笑般的问明心：“那你说说看，百万年后是什么样子，她是不是已经老成老太婆了？” 无论如何，能听她说话就是好事，明心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对她道：“故事有点长，就从十巫开始讲起吧……” 百万载的历史，在明心口中娓娓道来，瑶光的目光由对明心深切的怜悯，逐渐转为对那跌宕剧情的投入，前许多年的记忆因为明心自己获得地也不甚清晰，还十分朦胧，说到最近万年的时间发生的事情时，随着明心越加详尽的描述，瑶光的神情也逐渐转为凝重。 “事情就是这样了。”终于结束了冗长的陈述，明心小心地问道：“所以，你是瑶光吗？” “我当然是我。”瑶光不悦的看过来，旋即又转为迷茫，看着明心居然恍惚了。 明心试探地靠过去：“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瑶光突然捂着头蹲下去，牙关咬紧，露出痛苦之色。 明心担忧地快步过去，瑶光此时却伸出一只手阻住她，强忍着身上的痛苦，神情中冷静丝毫不减：“我好像忘了什么事情，好奇怪……” 她抬起头来，环顾着这片独立的空间：“这件灵宝，为什么我记不清我是怎么得到它的了，还有……” 瑶光的头痛更厉害了起来：“以前的事情，为什么……都记不清了，为什么从来……没发现过……我……” 空间突然剧烈摇晃起来，道道空间裂隙在空气中危险地爬行，明心抓紧瑶光的手腕，安抚道：“想不起来可以慢慢想，这空间的出口在哪，我们先出去！” “没用的！这空间是假的，我也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瑶光用力的甩开明心，她的力道太大，明心猝不及防向后倒去，后背正对着一条蔓延过来的空间裂缝。 瑶光冲了过来，伸出手臂挡向那条裂缝，手腕在接触到裂缝的一瞬间消失掉，然而那条裂缝也停止了蔓延，准确地说，整片空间的崩坏都停止了。 “你的手！”明心抓住她空空的左臂，灵力输送进去，然而没用，瑶光的手没有生长出来，反而是整个人从断腕处开始向下飞快地蒸发。 “别在我身上浪费力量，我不知道我是什么，也许……只是一段记忆。” “对不起。” “不，明心是吗？我要感谢你，我想起来了，这无数年里我一直在这段记忆当中循环，与其如此，还不如没了干净，去找我丢掉的那些记忆，说不定我们还能再见。” 瑶光的另一只手抚上明心的脸颊：“好想再看看她，这是我从娜迦的龙宫里偷来的，请你……罢了，就送给你吧。” 抚在明心脸上的最后一只手也终于消失了，手掌消失的地方，一枚璀璨的蓝宝石落到明心手上，宝石的中心，盘着一条小蛇。 凝滞的空间裂缝又开始生长了，比之前更加迅猛，手心的蓝宝石中发出濛濛的蓝光，将明心包裹在内。 外面的空间砰地碎成无数的碎片，被蓝宝石保护在里面，明心毫发无伤，无数的空间碎片如打碎的镜子般飞向空中各处，小的直接蒸发掉，大一点的在空中边缘变得圆滑，逐渐悬停在某一处。 明心扫视着周围的新环境，黑暗的空间中，悬浮着上万面这样的“镜子”，镜子有大有小，就在明心神识扫过这里的一刻，就有两片镜子和她刚刚出来的那张一样爆裂开。 体内的灵力又恢复了，明心飞到一面镜子之前，宝石的蓝光触碰到镜面上，镜子中很快出现图影，里面同样是瑶光，正在一片森林当中和一株奇异的远古植物搏命战斗着。 这些，都是瑶光的记忆吗？但和记忆又不同，刚刚的那个瑶光给明心的感觉太真实了，以至于现在想到她扶着自己的脸做最后叮咛的样子，明心仍然感到一阵心痛。 还有娜迦，到了现在那些闪电打在她身上的伤痕都还保留着，若是当时被娜迦抓住，她也许真的会死。 方才在最后一刻，瑶光让自己找回她的其它记忆，也就是说在最后一刻，她还是选择相信自己是真正的瑶光，只是丢掉了以往的记忆。 力量，还有记忆，同时包含这两样东西，难道这些镜子就是瑶光的真身？那现在该怎么办，打碎这些镜子吗？望着这数万只镜子，明心一时陷入了迷茫。 对了，莹莹还在这里，会不会也落到哪片镜子里面了？ 明心逐个地在每个镜子面前搜找，镜子太多了，而且只有当蓝宝石的微光照射到镜子的时候，镜子中的图影才会显现出来，明心须得在每一面镜子前停留一段时间，尚且没有把握不会在眼前将莹莹和控制着她的那个人错过了去。 因为图影无一例外是围绕着瑶光的，有她战斗，生活，修炼，与人交流的种种，全部以瑶光为中心展开，而每一片镜子当中的世界都那么大，无法保证莹莹在哪个角落，只能祈祷他们不要莫名死在某座镜子里面。 一边搜找着莹莹的踪迹，明心一边阅读着所有镜子里面瑶光的记忆，尽量和自己在女娲神殿获得的那些记忆对应上。 女娲神殿当中的记忆是源自于女娲的，因为她一直关注着瑶光，所以在女娲的记忆里明心能陪在瑶光身边，好似那是瑶光的记忆一样。 但那毕竟是不同的，在这些镜子里的记忆里，明心看到的瑶光更加鲜活，她好强，倔强，同时也脆弱，敏感，最初的那段时光里，她更像个渴望得到母亲认同的孩子…… 远处又有一块镜子表面出现了裂缝，明心心中一动，以她自己的经验，说不定外来者能让这些镜子更容易破碎呢？ 明心飞到那面镜子之前，宝石蓝光洒下，镜子上横生的裂纹让镜子里面的画面被切割成数十块，每个切面当中都有瑶光，但却是她不同的时候的形象。 明心在数十个切面当中搜捡着，突然眼睛一亮，其中一片镜面当中，瑶光正高擎着莹莹的脖子，莹莹满面涨红，看起来快窒息了。 裂纹蔓延地飞快，顾不得犹豫，明心握紧蓝宝石，合身投向那一小块碎裂的镜面，熟悉的冰凉触感之后，明心果然进入了那片将要崩解的世界当中，迫不及待喊道道：“手下留人！” 瑶光和莹莹同时看过来，莹莹自是大喜，目录祈求之色，瑶光却愣住了一瞬，趁这一瞬的功夫，明心已冲上前去，将莹莹从她手中抢了出来！ 第257章 镜中事 醒过神来，见手中的人被抢走，瑶光整张脸都因为愤怒而扭曲，狂怒地向明心扑过来。 明心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有见过瑶光展现过这样的一面，失去理智的狂怒，眼中燃烧的是满满的，恨意…… 一道空间裂缝出现在明心两人和瑶光之间，瑶光当胸撞在裂缝上，马上被裂缝切割成两半，残余的身体飞快蒸发，转眼消失地一干二净。 又是一声镜碎的裂响，明心用宝石的光华护住莹莹和自己，一瞬间的黑暗之后，从碎镜中被抛出来，回到镜海之间。 回首看了看怀中的莹莹，小姑娘被吓坏了，身子不住地颤抖着，用力地往明心的臂弯深处缩，好像要把自己藏起来似的。 明心试探着道：“莹莹？” “啊！”莹莹受惊地尖叫了声，眼睛无神地道：“别杀我！我不是姮娥，我不是……” 姮娥，瑶光将莹莹认成姮娥了？明心目录思索之色，莹莹，果然和人祖姮娥有关吗？若是那样，一切就可以解释了，道感为什么如此重视莹莹，为什么会用人祖的剑，为什么守护在昆仑神宫十几万年。 “莹莹，没关系的，没人要杀你，是她认错人了。”明心轻声安抚道，声音中虽未曾施加什么神通，但对莹莹来说，温和的安慰反倒比那些高明的魅惑之术要有用的多。 “明……明心姐姐？这是哪啊，我想回家！”莹莹终于缓了过来，扁着嘴道，望着明心，委屈的泪水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你不记得你是怎么下来的了吗？” “我……我不知道。”莹莹抽泣着说：“我被抛地好高，然后就……吓晕了，我不知道。” “那你是什么时候醒的，有没有看见那个控制你的人？” “我说了，不知道！”莹莹生气了起来，摇晃着想要从明心手中挣脱出来“你别抓着我，我要回去，让我回去！” “你……”明心面色一变，猛地推着莹莹往一面最近的镜子当中一起扎进去，刚刚进了镜子，两只脚还有一半在镜子外面，就见炽烈的金光将她们刚刚站立的地方点成火海，明心将脚伸进来，燃烧在脚面上的金焰一触及到镜中世界的空气，立时熄灭。 望着惨不忍睹的双脚，明心不由后怕，这一道金焰的威力远不同于以往，只是接触了一下烧掉了半只脚，若是直接被击中还了得？ “师祖爷爷，是他来接我了！”莹莹却惊喜道，挣扎地越加厉害：“你快放开我，我要去找师祖爷爷，你这个坏人！” 明心目光一厉，猛地伸手如剑，直刺向莹莹的膻中，与此同时，莹莹口中也吐出一颗绿珠，向明心头上拍过来！ 电光火石地交换过一击，明心和莹莹个子退让分开，然而明心早想好了后招，妖离剑在空中划过一条完美的弧线架在莹莹的颈上，冷笑道：“枉你也做过昆仑之主，妖族首领，如此惺惺作态地作践人家小姑娘，不嫌恶心吗？” 莹莹的泪目一收，平静道：“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莹莹虽然天真任性，又有大小姐脾气，但心地最为善良，不会见我受伤了反而幸灾乐祸。” “你只见过她两面，如何能认清她，我从她是婴儿是就认识她，她有多胆小愚蠢，我比你更清楚。” 明心道：“在你眼中，我何尝不是莽撞无脑，这就是我为什么能认出来你了，似你这样只能看见别人短处的人，我认识的里面也只有你了，东皇！” 沛然剑气从妖离剑中散发出来，缕缕剑丝从莹莹浑身窍穴当中钻进去，莹莹的脸上顿时露出痛苦之色，她邪笑道：“连道感都不能把我从她体内剥离出来，你以为你可以？” “道感在意她，不敢对你这小人动手，我可不在意，说来这丫头还是我的敌人呢？” 剑丝越来越多，步步紧逼，渐渐占据她的皮肉和血管，深入莹莹体内的剑丝搜索着她身体中每一个角落，莹莹的体表都映出一层沁绿的色泽来。 藏在里面的东皇终于坐不住了，一股属于东皇的熟悉妖力从莹莹的丹田处散发出来，遏制住剑丝的生长，和明心的力量在莹莹体内交战着，从莹莹的腹中发出东皇的声音：“我们不必如此，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否则我也不会帮你，若不是我将她送下山，你也不会知道莹莹，不会到山上来，还有在昆仑之巅若不是我在，你早被道感烧死了，这些你都看不出来吗？” “我只知道你在昆仑最关键的时候投向了道感，怎么，现在主人对你不好，你又想回来了？还有刚才，若不是我先出手，你就要趁机对我下手了吧？” 明心说着，另一手并指连点在莹莹身上九下，九股属性不同的力量同时从九大窍穴中攻入莹莹体内。 九种能量以遍布全身的剑丝为经脉，彼此衍化互生，正在与东皇释放出来的妖力抗衡剑丝威力暴增，将东皇释放在外的妖力切割地支离破碎，万卷剑丝蚕茧一般牢牢将莹莹的丹田包裹住。 “你疯了吗？道感就在外面，没有控制这丫头，那什么威胁道感？你想在这些镜子里过一辈子吗？” 明心此时无暇与他多废话，目光一凝，猛地抽回妖离剑，对准莹莹的丹田处一剑刺出！ 明心的剑意何其锋利，莹莹只有炼气期的脆弱肉身如何能挡？利剑穿过丹田透体而出！ 剑身上，缠绕着密密麻麻一层剑丝，一团青绿色的烟霞从妖离剑刺出的缺口中散发出来，在空中凝聚成人形向着远处飞快逃走。 明心将不省人事的莹莹拉过来，神识飞快扫过莹莹全身，虽是丹田被利剑穿过，但明心的剑太快，破损的丹田马上就被剑丝临时缝合在一起，所以受损并不大。 真正受损严重的是被明心与东皇的力量肆虐过的内脏，但有明心的治疗，这等伤残也不是问题。 明心才不想牺牲莹莹来吧东皇逼出来，若是东皇坚持玉石俱焚，她也那他没办法，但……谁让他自己不信呢？ 用剑丝将莹莹绑在背上背着，明心御剑追了上去。 此处的镜中世界位于一片起伏的冰川，看外观很像今日的极北地带，两人也算交过几次手的老对手了，彼此对彼此的神通道法了解地十分清楚，你追我赶也极为焦灼，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 早预想到了这一点，明心一只将东皇往一个方向驱赶，她用符文来感知到的，很近了！ “轰隆！” 前方一座冰山突然从中间爆裂开，一道幽影闪电般冲来，速度之快以至于明心的神识都无法判断那人的样貌，但通过符文却能感觉的到，是瑶光！ 瑶光的出现让前面逃跑的东皇猝不及防，未来得及施展空间神通，就已经被瑶光抬掌当头罩住，在她掌中收缩，被禁锢在一只透明的球体内，明心飞过去，直截了当地道：“我不是女娲的孩子，我叫明心，来自很多很多年后，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是为了昆仑神宫的封印吧？”把玩着手中的水晶球，瑶光淡淡道。 明心微愣了一下：“你知道？” “你们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我当然知道。” 头顶的天空开始震颤，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空间裂缝出现，明心正紧张间，却见瑶光划破手指，向着天空抹出一串血珠，周围的空间裂缝马上又合上，空间重新稳定。 “这里不便说话，随我来吧。” 瑶光过来拉住了明心的手腕，和上次一样，短暂的黑暗后明心来到了瑶光那件空间法宝当中。 虽是同一件空间法宝，但能看得出来，此宝在瑶光手里，比起当年已经强了许多倍，不仅面积扩张了三倍，上面更是花红柳绿，鸟语花香，不似当年那样光秃秃的。 如此看来，这段记忆里的时间点要比之前的往后很多了。 事实也证明，眼前站在她面前的这位瑶光空前的强大，身上的气息深不可测，明心辨不清她修为达到了何种程度。 “你说你叫明心，谁为你起的名字？”这一个瑶光道。 “一个长辈，是我那个时代的长辈，你不认识的。”明心解释道，随后迫不及待地问道：“关于这里你都知道什么？” “被关押在这里之后，我被打碎成许多碎片，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每一块碎片都只有我一部分的记忆，我在这段记忆里已经重复了一万次，原本我是不应该知道这些的，所有发现自己在一段记忆中不断循坏的碎片，都会因为陷入自我怀疑，而被外面那个人抓住机会粉碎掉。” 外面那个人，说的是道感。 “那，你为什么没有……”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比其它的碎片更强大一些，我从万年前意识到不对，便着手重新炼化了这件空间灵宝，在这里我可以随意行动，他搜索不到我。” 明心担忧道：“道感是看着我进来的，不会害你被他发现吧？” “无妨的，这么多年，他又何尝不知道我，只要我的心境不乱，他就进不来这里。” 瑶光带着明心走进一片竹林，沿着小路尽头，出现两件小屋，是她在这里的住处。 两人在屋前的石凳坐下，瑶光道：“说说吧，是谁派你来的，你打算怎么做。” 明心将背上的莹莹解下，花藤编织出一座摇篮将她放在里面，回首向瑶光道：“最开始是你在外面的一个分身找到了我，还托付我收集你流落在外面的九个符文，用它们来杀死你的主身，这样你就能解开这里对你的束缚，从另一个分身的身体中重生。” 听到明心坦言说要杀死自己，瑶光没有一点不愉，反而露出赞赏之色“很好的办法，当初我创造那些分身的时候，倒没想过有一天要如此使用她们，但经你这么说来，成功的可能性不低。” 想到了什么，瑶光随后冷笑道：“怪不得外面那人这些年来一只慢吞吞的，原来是在找我那些分身。” 明心苦笑：“说来简单，但我来到这里才发现一头雾水，你可知道如何才能……杀了你？” “想杀我简单，我的力量和记忆都在这些碎块里，你现在拥有了进入所有这些碎块的能力，就可以逐个进到碎块里点醒所有的我，然后用你手里那块镇海石从破裂的空间里逃出来，只要将这些碎块消灭掉足够的数量，我的力量无法维系，自然也就死了。” “不过我要提醒你，不是每个时候的我都像我这般想地明白，你进入我的记忆当中，抱着杀死我的目的，稍有不慎就会被某一个时间的我抹杀掉，这其中的危险，你可想好了？” 明心摇头：“这点危险没什么，我担心的是，这一切会否都是道感设计好的阴谋，你也知道，道感一直在追杀你的分身们，这一次我上山，虽是得到了一些帮助，也经历了一些危险，可能这么顺利地进入到这里来还是很意外，我怕是道感故意放我进来，因为他已经把所有的分身都消灭了，一旦我杀了你在这里的主身，你也就真正消亡。” 瑶光思索着，她的目光转向摇篮中的莹莹，接口道：“然后他就能借用我死后释放的力量，去复活姮娥” 明心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这么说，姮娥死了？” 这是她想了好久才得出来的结论，道感守着昆仑神宫，明明是个道修，却在远岚建立女神的信仰，为的其实是人祖姮娥，上清曾对她说过，姮娥因为违背盟约而受到天道责罚，沉眠至今，她也一直以为姮娥是类似被封印的状态，如今听瑶光一说，居然直接死了！ 顺着瑶光的注视，明心也看向昏迷当中的莹莹，瑶光这时道：“你不认得她，我却对她再熟悉不过，就算轮回千世，还是一样的令人生厌。” “你是说，莹莹是姮娥的……” “转世。”瑶光将手伸向摇篮，握住莹莹的手腕，皱眉道：“奇怪，她的身体里一点力量都没有。” 明心默默想到：其实还是有的，好歹炼气十层…… 第258章 三重意 明心能预感到，最后一刻正在一步步地走近，可即使在这个时候，她的疑问还有那么多，这场局红，每个参与者都各自掌握着别人所不知道的信息，每一步行差踏错都将导致万劫不复的结果。 但至少现在，有一个谜底可以揭开了，明心从瑶光的手中接过那颗束缚东皇的水晶球，丝丝魂识细草般渗入水晶球中，被瑶光控制住，东皇做不了任何的抵抗，只能在明心的魂识操纵之下显现出真正的样子。 出乎意料，东皇化形形态居然是个颇为年轻帅气的男子模样，眉眼精致，看起来甚至有些女气，若不是从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气质太过阴郁，无疑是个阳光美少年。 但明心可不会被色相所动，神识继续深入，毫不犹豫刺进东皇的识海当中。 虽然被制住，但东皇的神识强度依旧不可小觑，好在明心有充足的时间和耐心来攻克他，时间缓缓过去，整整一天之后，明心长出了一口气，从神识从东皇的识海中退回来，精神上疲累至极，心情同样乐观不起来。 环顾四周，瑶光和莹莹都已经不在附近，明心抓起水晶球从竹林深处出来，稍一感应，很快在这座空间灵宝的边缘找到瑶光。 瑶光和莹莹果然在一起，此时莹莹还没醒，她被整个捆绑在一张红色丝线结成的大网中间，每一个关节都被红绳拴住，其中隐隐有流光闪动，红绳的两端全部掐在瑶光的手中，此时她正闭目感受着什么。 “他是谁？”感知到明心的靠近，瑶光主动开口道。 “为什么会这样问？”明心奇道，按道理，不是应该问她，他都说了什么吗？ “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入到我的碎片当中的，即便是道感，你能进来，是应为你我同源，还得到了那些符文的认可，这个小姑娘是因为身体中藏了他，那么他自然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 “你说对了，他是你的一个分身的转世。” 瑶光愣了一下，随即感叹道：“怪不得，他的气息像又不像，她有了自己的想法，对吗？” “嗯，看起来她不想再做你的分身，想要翻身做主，为了割断与你之间的联系选择了投胎入轮回，变成了他，具体的法子他也已经记不清了，但很神奇的是他从轮回中保留下来了一部分的记忆。” 明心叹了口气，索性一次说完“所以他帮助道感，运用与其它分身之间的感应追杀她们，最后又想借我之手来杀死你，这样你的力量就会继承在他的身上，他便是唯一的妖仙了。” 瑶光微笑：“让我猜猜，我的其它分身都已经没了，是吗？” 明心的笑容说不出的苦涩：“是啊，九个分身，八个已经陨落，现在他是你唯一一个存活着的分身。” 瑶光道：“很聪明的孩子，只可惜他在轮回中忘记了最关键的一件事情，一旦产生了自我的意识，与我的灵魂割裂开，他就是独立的灵魂，我的力量，绝不可能继承在他的身上，他只是道感用来布局的一枚棋子罢了。” 她将手中的红绳松开，莹莹横着落在明心为她编的那只摇篮里，明心不无希望地道：“从她身上能找到什么吗？” 瑶光摇头道：“姮娥还是留了一手准备，她的灵魂中有一层最为强大的封印，甚至比这座封印我的昆仑神宫还要强大，我无法将她抓出来，就算杀了她，也只不过拖延一段时间而已，姮娥的灵魂还会继续转世下去，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最多二十年，道感就又能找到她的转世，等到那时我便是我的死期。” 瑶光回首看了一眼莹莹苍白的脸色，道：“实际上也不用我们来杀她，姮娥的灵魂一直隐藏在她体内，当有危险的时候就会重启轮回，她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很快她会被自己杀死，就算道感也救不了她。” 居然，会是这样，明心道：“你不是说，道感进入不了这些碎片？” “但他是道感，是仙人，只要肯花力气去毁灭一件东西，总是能找到办法的，以前是他投鼠忌器，在你们进来之前，或许他还要担心那最后一个找不到的分身，但在你们进来之后，道感应当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现在他毫无顾忌了。” 毁灭瑶光是死，放着瑶光不动是等死，明心忍不住心生绝望，“就没有其它办法了吗？” “办法自然是有的，十六万年以来，今天是最有机会的一天。” “是什么？” “和原来一样，杀死我。” “可是你已经没有分身了啊？！” “不，我还有一个分身，那就是你。” “我？”明心彻底被惊到了，“怎么可能，就算我们是同源，但我是独立的灵魂啊，你说过，独立的灵魂是不能承接你的力量的。” “没错，我的这份力量，只能属于一个灵魂，但若是我们两个当中，只有一个拥有灵魂呢？” 明心瞬间明白了：“你，不！” “只有三个选择。”瑶光一步步逼过来：“或者你在成功后放弃你的意识，彻底成为我的分身，让我用你的身体复活，或者你杀死我，继承我的力量来成就你，或者我们什么都不做，让道感得到我的这份力量，再送给那个小姑娘。” 她在明心面前停下，手指在空中勾画，写出三个金色的符文：“我没有权利做这个选择，因为我无法从这里出去，拥有这个权利的只有你和道感，不过在做那个选择之前，你要先真正去了解它们。” “力量，守护，和牺牲。”瑶光手心向前一送，空中的三个符文金字飘进明心的体内。 身体中，早就有的三个符文猛然被激发，明心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要从里面炸开了，汹涌澎湃的力量以三个符文为中心迸发出来，三生万物，无穷无尽！ 瑶光的体表开始出现裂痕，明心努力伸手想要抓住她，手刚碰到，瑶光就在她的面前碎裂成三块晶莹的碎片，融化进明心的手心。 空间裂缝遍处生出来，整个世界都在崩裂，碎裂成无尽的碎片，从近到远剥落下来，飞进明心的身体，而那三个符文像旋转的无底洞，将所有的这些吞没！ 胸口的镇海石碎开，里面的小蛇扭动着身体想要逃跑，很快被锋利的空间碎片割裂，吸进来吞没，手中的水晶球碎开，沉眠中的东皇来不及反应，就被拆解成碎片，吞没。 最后的是莹莹，她的身体一样玻璃般碎裂开，卷向明心体内，一抹金色的魂火从莹莹碎开的身体中飞出来，无视了巨大的吸引力，逃往远方，剩余的全部被卷进三个符文的中心！ 符文的旋转陡然加快，世界若打碎的镜屋，一下子崩碎成漫天的碎片，然后滚滚涌进明心体内，世界破裂之后，明心回到了外面那片全是镜子的空间，只是刚刚她藏身的那只镜子已经彻底消亡。 没有太多的时间给明心感伤，从幽深的空间高处，一束金色火焰组成的巨剑凌空斩下，此时的明心动弹不得，只能召出明心镜，挡在身前！ 明心镜出现的那一刻，连明心自己都险些认不出了，原本巴掌大小的明心镜，此时完全变成一面丈高的巨大圆镜，整个将她挡在后面，镜子背面黑与白旋转交融，若轮回之门开启，而镜子的正面一片澄澈，粒粒金色符文在其中隐现，前所未有的神圣气息从明心镜中散发出来，此时的明心镜，是一件真正的仙器！ 妖器，是会跟着主人一起进化的，也就是说，瑶光将那片碎片的力量，全部送给了她！ 念头闪过之际，耀目的金光已轰然斩在明心镜上，明心镜纹丝不动，光滑的镜面直接将金焰向着相反的方向反射回去，金焰与金焰的碰撞，在空中爆开瑰丽的火花，将整片黑暗都照亮。 明心体内无处纾解的力量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一股脑灌进明心镜中，身体能重新活动的一瞬，明心手按上明心镜背面旋涡的中心，拽着它钻进就近的一块碎片当中。 这一次，一进入碎片空间，千万巨大的金剑就从头顶的天空中落下，却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所挡住，将整个天空都照亮成刺眼的金色。 空间在剧烈震颤，天幕上的裂痕出现，看上去随时就要崩塌，明心回首，正好与一个躲藏在草丛中的小女孩儿对视在一起，小女孩儿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转身跳出草丛往外逃跑。 是小时候的瑶光！ 明心紧跟上去挡在小瑶光的身前，“听我说，我是来帮你的，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小瑶光才不搭理明心，转头又要跑，明心无奈，只能伸手去抓她，就在这时心中警兆突生，一支蓝莹莹的箭矢斜刺里射来，“叮”地一声被主动护住的明心镜挡住，刚刚挡下道感的斩击的明心镜居然被这看似不起眼的一箭扎在镜面上，以箭矢为中心瞬间蔓延出一层寒冰，将大半个镜面冻住。 明心在空中接连两个瞬移，躲过紧跟着射来的三支箭，前方林木耸动，两人高的巨大蛇人从其中滑行出来，手中握着那把弓。 是女娲！小瑶光从女娲的肩头露出头来，一脸得意地指着明心道：“妈妈，就是她欺负我！” “喂，等等！” 明心刚要解释，女娲手中的弓已拉开，万点星光出现在弓弦上，弓弦一松，射出万道流星，铺天盖地的碾压过来，明心只能一边在林间躲闪抵挡，一边不断传音解释着自己的来意，但女娲和小瑶光好似根本看不到天上晃瞎人眼的剑雨，也听不见明心的传音一样，只一箭又一箭更加紧密地攻向自己。 天幕上的裂纹越来越多，明心咬咬牙，低声道：“抱歉了！” 明心镜光华一闪，明心从原地消失，凭空出现在女娲的头顶手握妖离剑直刺而下，小瑶光仰头露出狡黠的笑意，女娲的背后突然又生出一对手臂，一手擎着一面大盾挡过来，另一手持着一根锁链，套向空中的明心。 明心清喝一声，人剑合一，妖离剑上金色符文浮现，速度暴涨一倍，直接闪过锁链，将挡过来的大盾斩成两半，小瑶光笑意尚来不及转为惊恐，明心已从剑中出来，一手抓住她！ “呯！”头顶的天空在同一时刻碎了，万重剑雨铺天盖地落下，明心只来得及撑开明心镜，将她和小瑶光与女娲挡在下面。 万点光雨落在周遭的大地，将世界的一切毁灭成碎片，向着上方飞去，虚空中出现了道感的身影，所有的碎片涌入到他手心中一团金色的灵光当中，灵光吸收了那些碎片，渐渐显现出一个女子的形态来，她沉睡着，有着和明心一样的脸，是莹莹的灵魂，或者说，人祖的灵魂！ 明心无奈地对小瑶光道：“你看，我没骗你吧？” 小瑶光瘪瘪嘴，和下方沉默的女娲一起碎成碎片，汇入明心的体内。 “你果然没有辜负我对你的希望，妖皇的传人。”空中的道感说。 明心缩小明心镜在手里，“现在说这些风凉话不嫌太早了吗？” “放弃吧，就算你得到了她一部分的力量，但是别忘了，这里是在昆仑天光之下，你赢不了我的。” 道感空着的一只手举向上方，黑暗的空间霎时光亮一片，奔流的天光如一道大河从上方流下，流入道感张开的手心里，从道感的身畔浮现出无数巨大的金光剑，向着空间中的每一处轰杀飞射出去！ 不好，他的目标是这些碎片！ 金剑刺来，明心闪身格开，再扑进旁边最大的一面镜子当中，完整的镜子马上浮出裂纹，数秒之后，砰地从里面碎开，向内全数收缩进明心的体内。 神识一扫，只是这刚刚几秒钟的功夫，又有三面较小的镜子消失了，不问可知是被道感打碎拿去滋养人祖的灵魂。 这样下去不行！明心催动明心镜，从镜面中放射出十根符文链，扎进附近十块镜子的镜面中，十块镜子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着，力量顺着符文链，汹涌地涌向明心！ 第259章 山陵崩 道感可不会任由明心就这么抢夺这些他守候了十万年的宝藏，攻击碎片的剑雨中分出一脉来，全部涌向明心和她连接的十块碎片。 而明心也不示弱，手中妖离剑挥舞成一条奔腾的青龙，密不透风地将自己和几面镜子全部遮挡在里面，将侵犯过来的光剑全数挡开。 光剑和青龙的每一次碰撞，明心都感到一份恐怖的能量从自己体内输出出去，补充进妖离剑当中，空虚感刚刚出现，马上又被从三个符文中心的旋涡中迸发出来的力量所填满。 身体在空虚和满溢两种状态中不断交替，这种状态对精神的重压，比起使用问天鼓附身的时候更甚，毕竟现在的她，可是真真切切地和一个完全体的仙人交战着！ 道感看出了明心的不支，他道：“以凡俗之躯，承接仙道伟力，本就是强人所难，你又能承受到何时呢？” 明心不言，只将符文催发到极致，明心镜扭动，连接的十根符文链猛然收紧，一根根从镜面中拽出来，十面镜子砰声碎裂，全部涌进明心体内。 妖离剑放出万丈光芒，明心冲天而起，一路斩碎剑雨，从下方直冲道感的本体所在！ “轰！” 青霞金焰向四方爆裂开，光焰爆炸的中心，道感轻松地用人道之剑抵挡住妖离剑，任凭明心如何催动手中剑，都无法撼动那一把黄金巨剑分毫。 隔着相互交叉的两把剑，道感平静地注视着咬牙强撑的明心，如大人在注视一个不自量力想和自己角力的幼童。 道感漠然地道：“本想留你一条生路，既然你如此坚持，那便死吧。” 从道感的两肋下，突然生出另外四条手臂，两对手臂中各握着一杆金枪，此时的明心，应付面前那把山一般沉重的重剑已经花费了全部的精力，只能眼睁睁地看到那两杆金枪划下，似缓实疾，刺进自己的胸口！ 灼烫的枪头尽根刺入灵魂，却没有从身体的另一边穿出来，而是一路向下，刺穿到明心灵魂的最深处，符文旋涡的中心。 符文的光灭了，深刻的空虚敢从灵魂深处升起，眼前璀璨鲜艳的光影在眼中渐渐失去了光彩，变成干枯的黑白，明心艰难地低头，看到苍白的火焰在她的胸口燃烧起来，蔓延向四肢百骸，但那疼痛她已感受不到了。 道感松开了枪杆，手中巨剑轻轻一推，明心摊开手，无力地从空中跌落下去，沉进下方无尽的黑暗里，道感收回剑，不再多向坠落下去的明心多看一眼，漫天的剑雨光辉更盛，轰击向所有还完好着的镜子。 …… 就这么结束了吗？ 身体在虚空中坠落着，火焰燃烧在身上，温度却渐渐失却，冰冷的死亡气息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这里是昆仑之下，天地永绝的封印之地，不会有什么阴界和轮回，当火焰燃尽的那刻，她将魂飞魄散。 还是，不甘心啊，明明只差最后那一点，不该那么冲动的，明明可以再拖一段时间，就一小段时间而已。 眼前的色彩越来越晦暗，恍惚中，明心看到瑶光的影子出现在面前，她静静注视着自己，不言也不动，就像上一次在海边，那个梦境里一样。 “对不起，还是没能帮到你，现在我要死了，你能用我的身体继续去作战，是吗？” 瑶光的虚影轻轻摇头，明心无奈地想到：“是了，胜利者才有权利去做选择，我只是个被别人选择的失败者。” 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生命的最后一刻，明心闭上了眼睛，耳边似有温柔的风起，鼻息间有七宝琉璃花的花香，魂识中依稀出现了水墨画般的颜色，那是从断崖下跌落的瀑布，冒着寒气的清潭，潭边三间简约的小屋，屋外乱花成海，树下一人独坐。 是回光返照吗？死了那么多次，这还是第一次呢，明心胡乱地想到，原来她最眷念的地方，居然是澄心居吗？那树下的人是自己吧？她最喜欢那个位置，树根下那坛蜜酒许是熟了，师父她鼻子那么灵，应该能找到的吧？ 突然，好想再回去看看啊…… 树下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剑一般锋利的目光看过来，即便相隔好似万里，明心仍感到眉心一阵刺痛，玩世不恭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就这么败了，我可没你这么丢脸的徒弟。” 那是，师父？！ 树下的人站了起来，将手中剑抛向空中，“接剑！” 古朴的飞剑，穿过千重的时光飞来，明心努力地伸手去接，疲惫的手臂却不听使唤，冰凉的剑刃在指尖滑过，刺进她的胸口！ 剧烈的痛楚让明心猛地清醒过来，她看向自己胸口处，哪里有什么剑凌云的飞剑，是她的双手握着妖离剑深深剜进去，用力将两根枪尖从灵魂深处撬起。 强忍着剧痛，明心嘴角努力勾了勾：“师父，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儿？” 符文暗了，她还有自己的力量，她数百年间修成的道，浑身的力量汇聚在手心，明心声嘶力竭地喝一声，剑刃上燃起绚烂的火莲，燃烧上那金枪，从身体中心爆发开去！ 爆发的莲火将金枪染成青色的火炬，火炬陡然收缩，全部向着灵魂最深处的那一点涌去，落入符文晦暗的中心。 若火种被点燃，体内的符文再度亮起，这一次不再是神圣的金色，符文中散发出柔和的青辉，若和煦的春风吹拂过身体，将灵魂中所有的创伤一扫而空。 她明白了，这是她的力量，她的守护，她的，重生！ 深渊之上，道感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只见从深渊下，一束剑光刺破永恒的黑暗，所过之处，吞灭一切光与焰，打碎所有摇摇欲坠的镜，毫不讲道理地冲到他的面前！ 来不及反应，这一次换成了道感被剑光推着向上击飞，剑阵幻灭，头顶落下的光河，随着道感一起逆流，在头顶爆轰然开成淋漓的光雨！ 明心从深渊下冲上，一剑横扫，数百面镜子在这一剑的光华中破碎，碎片雨点似的飞过来黏在明心剑上，半点不做停留，翻手向着头顶的方向再斩！ 头顶的光雨之中，道感巨大化的化身显现，他怒目圆睁，手中持着烈焰腾腾的黄金巨剑，有如天神下凡，迎着明心的剑光斩下。 两种足可毁天灭地的斩击在空中相撞，这一次，是青光占了上风，明心的斩击摧枯拉朽地切断幻化出来的金色巨剑，斩在道感的化身身上，直卸掉道感的一条臂膀，没入他身后的光河之中。 “不可能，你应该已经死了！”道感不可置信道。 “是差一点就死了，不过你大概忘了，莹莹的肉身是被我吸收的，你的道法都源自于姮娥，如今我也是姮娥的化身，你的攻击对我恐怕要打个折扣了！” 剑光在身畔一扫，又是百多面镜子碎裂，万千碎片化成万点星光附着在剑上，将妖离剑染成一柄耀眼的光剑。 曾今的她无法同时驾驭如此多的能量，因为她不是仙身，她的身体有承受的极限，注定不可能是道感的对手。 但现在不同了，她依然无法容纳瑶光赋予的强大力量，但是她的剑可以，如同突然打破了某种极限，明心能感觉到，她的剑中可以容纳世界上的所有，此时此刻，这一把妖离剑，足矣压制道感！ 向着头顶威严的巨神，明心腾空飞起，几乎是瞬移地出现在道感的头顶上方，炽烈的光剑在空中留下万点星芒，若银河落九天，向那天光大河斩下！ 不可能的，道感下意识的这样想到，这道天光可不只是普通的道法，当年人祖的灵魂往生入轮回，她的力量就留在这道天光里，这道天光拥有着足矣和下方所有那些碎片加在一起所匹敌的力量，就算是他也无法撼动。 但是，奇迹就这样发生了，星光之剑切断光河，断开的光河逆流而回，失去天光的供给，道感身上的金焰肉眼可见地迅速黯淡，明心得理不饶人，手腕翻转，乘着斩断天光的余威，向着道感的头顶切下！ “呯！”道感抬剑挡在头顶，与妖离剑撞在一起，明心好不留情地下压，道感巨大的化身在明心的压缩下不断缩小，终于变回道感的原型，此时的他身上已经没有那神圣的金焰，只剩下一个满脸皱纹的白胡子老人而已。 “这是，剑神？！”道感忍不住低呼出声，短短不到几息之间，这个妖修已经给了他太多的震惊。 剑神吗？明心忽的响起里一本古籍中的描述，修剑道者，一生有四大境界，剑气，剑意，剑心，还有至高的剑神之境，剑神者，可破万法，可斩天地，可断往生，神鬼莫能测。 不过，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就像剑凌云从来没跟她讲过什么剑道境界，手中的剑，只要她知道如何用就够了！ 一声令人心碎的脆响，人道之剑在妖离剑下断成两截，挡在明心与道感之间的最后一道阻拦也失去，谁也阻止不了妖离剑插入道感的胸口！ 鲜血喷溅出来，仙人的血同样是温热的，打在明心的脸上，微腥，明心露出酣畅的笑意，仙人，同样是人，是人就可以被打败！ 明心猛力将利剑从道感胸口拽出，紧接着向他的头颅斩下，忘记补刀这种错误，道感刚刚已经犯过一次，她是不会再犯的！ 追命的利剑就在眼前，道感用尽全力在左手，打在明心的肩上，太极图案在手心一现，明心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连人带剑被向后击飞，闪着星光的剑刃擦着道感的脖子划过，仅仅是剑气的尾端，在就在他的颈侧刨开深深的创口。 明心在半空中稳定住身形，还要乘胜追击时，手中剑上的星光已经彻底黯淡了下去，百多个碎片供给出来的能量，居然就在这几个呼吸的时间里耗光了。 看了一眼塌陷下去的肩头，明心心知自己如今只能靠着剑道，借用瑶光的力量去战斗，自己的本体在道感手下仍然不堪一击，果断放弃了近在咫尺的道感，再向下方的镜子处飞去。 而道感也意识到了这点，但是他做了与明心相反的抉择，朝着与明心相反的方向，飞向头顶的天光。 两人几乎是同时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当明心又一次斩碎一大片镜子的时候，道感也重新投入天光的拥抱中，被明心破开的伤痕瞬间修复完全，断剑重铸，熠熠神光更胜往昔。 隔着遥远的距离，两人的视线碰撞在一起，同时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想法，明心站在镜海里，道感立在天光中，金色与青色的剑雨一上一下同时爆发出来，向着对方发起最后一轮绝命的强攻！ 身畔的镜子大片大片地消亡着，变成瑰丽的剑光与道感碰撞在一起，两种至强的能量谁也无法驯服谁。 也许等到所有碎片耗尽，她就会被道感碾碎，也许她最终会赢，代价是耗干瑶光万载的积蓄，但明心已经不去想这些，所有的杂念都已经排除，明心只用最纯粹的信仰，将每一剑都划出最完美的弧度，一剑又一剑，一剑强过一剑！ 终于，毫无预兆地，头顶的金剑一瞬间全部消失了，明心的视野中，出现了道感孤零零的身影，她向着那道伶仃的身影，挥出最后一剑！ 所有的镜子一齐破碎，剑气之海吞噬了目光所及的一切，道感的身影隐没在青色的剑光里，灰飞烟灭。 昆仑山外，刚刚率队攻上昆仑神宫二号突然停住，大声道：“都走开！” 山体猛烈的震动，联军的几大元婴各逞手段，将满山的联军带着离开这座摇摇欲坠的山峰。 几乎在二号从神宫上飞起的同时，第一道青光从巨峰的顶端喷射出来，威压远岚十几万年的昆仑神宫毫无抵抗力地从中间切断成两半，倾斜着从天空中跌落，滚向山下！ 巨峰在向下沉陷，一束束青光钻破山体，从昆仑山的中心放射出来，终于，在辐射整个远岚的地震当中，轰然崩塌！ 第260章 天机变 震动还没有完全消退，昆仑山漫天扬起的灰烟中，一列灵光已经从山外飞入这片动荡的区域，向着昆仑山的中心靠近。 整座巍峨的昆仑山被那惊天的爆炸从中间撕裂成两半，沿着两山之间那条被强行分出来的道路前进，仰望头顶壮观的一线天，几人之中，即便都是叱咤一方的元婴大能，此时都不由地在心中生出敬畏之感。 前方的灰烟变得淡了，裂开的山口中，到处盛开着青色的火莲，这些美丽的火莲散落在路的前方，越是往远处越是密集，虽然看起来温和无害，但几人都见识过明心是怎样用这些火莲来炼化那些最顽固的材料的，没有谁会小视它们。 走在最前面的二号抬手止住后面几人，“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里面找她。” 身后众人一时谁也没说话，昆仑山塌了，头顶的天光也熄灭了，道感不知所踪，论理应该是他们胜了才对，可不知为什么，当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所有人竟都心中充满了忐忑。 二号却不管其它人如何想，这些彼岸青莲伤不了她，正要迈步之时，从小路的另一端突然出来一阵微风，路上的火莲被微风吹拂着分开在路的两边，让开一条狭窄的小路，路两边的青莲轻轻摇晃，似在夹道欢迎。 众人心中惊异，当下再不迟疑，纷纷跟在二号的后面穿过火径，穿过一道狭窄的隘口，山的中心是一片直径的百余丈圆形的地带，圆形的正中心，一座冰玉棺从中间碎成两半明心站在冰玉棺的残骸中心，手臂微微向两边张开，挺胸望着天。 她的身上一丝不挂，光洁而紧实的皮肤就这么大方地暴露在空气中，然而从她身上看不出任何的窘迫与亵渎，而是一种震撼人心的美，她以最天然的姿态站在天地间，理所当然，无人会质疑。 在场的男修纷纷低下头，那震撼的一幕却久久在脑中挥之不去，妩娘轻呀了声，就要往明心处飞去，却忽然被二号伸手挡在半路。 妩娘不解地看向二号，不由暗暗心惊，二号的脸色冷的可怕，和她平常的冷不一样，平常的她是万事看透的淡漠，而此时的她，确是令人恐惧的冷，仿佛那平静的瞳孔中藏着业火，稍有不慎就要放出来焚尽一切。 将妩娘等人留在原地，二号独自走了上去，站在距离明心三尺处，开口道：“她呢？” “她？”明心收回手臂，将目光从天空上落下，似笑非笑地看向二号，“你们就是这么彼此称呼的吗？” “啊！”后面的妩娘忍不住轻啊出声，向后退了一步，曾经共处过将近百年，这种神态她太熟悉了，甚至比对明心还要熟悉，从见到“明心”开始就出现的怪异感终于得到了解释，她不是明心，她是瑶光！ 那明心呢？她在哪？ 妩娘紧张地捂住了嘴，她明白二号在担心什么了！ “怎么，在你们心中，我就是这样一个母亲吗？”瑶光抬脚从玉棺的残骸当中跨出来，将一枚散发着微弱荧光的光球放在二号的手中，随后从二号的身边走过，走到妩娘身边，接过她抓在手里的斗篷披在身上，转身过来对呆若木鸡的二号道：“看你这么在乎她，我也就放心把她交给你了，好好相处，不要吵架。” 二号小心翼翼地将那光球贴在胸口，感受到熟悉的温度，光球在二号胸口上蹭了蹭，温顺地挤了进去，二号抬起头来，望着瑶光道：“你要去哪？” 瑶光又抬头看向天空，“别那么紧张，只是去看一个老朋友，运气好的话，晚上我们还能聊聊这些年的事。” 光华一闪，瑶光消失在原地，二号微微皱眉，向众人道：“通知联军各部，退回远岚外围坚守，战争还没有结束。” …… 一抹青光扶摇而上，穿过远岚上空的海雾，路过明灭闪耀的星辰，一直来到至高的天穹之顶，瑶光从青光中显化出来，身上只披着一件宽松的斗篷，她扫了一眼脚下的修仙界，从此处看，远岚大陆原来也不过一直巴掌大小。 “老友相会，不出来一见吗？” 瑶光身畔，一颗星星突然融化了，融化的星光在空中浇筑出一个曼妙的女子来，她身着一身黄衫，环佩叮咚，显得庄重典雅，与瑶光的自然不羁形成鲜明的对比，唯一相同的是她们都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姮娥。”瑶光微阖起眼睛，手心中一抹三尺长的青锋生出，正是明心的妖离剑，“你果然没有死。” 姮娥摇头道：“瑶光，我并不想和你打，也不想再打扰你和你的妖族，我来只是为了接这个孩子，很快我就会再入轮回，这世间事已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瑶光淡笑着抚过手中长剑，缓缓道：“我被你锁了十六万年，女娲留下的世界也因你面目全非，那么多人因你而思，你一句与你无关，说的好轻巧啊？” “随你如何去说，当年之事，我并不后悔，女娲总说，天道往复，这世界不是女娲的，也不是你我的，我们生于斯长于斯，一切的兴衰交替之于它，不过轮回而已。” “好啊，那就让我来送你进一次轮回如何？”瑶光挥剑，天地气运从整个天地间汇聚而来，变成疾驰的电奔腾在天幕上。 这一日，整个修仙界的人都被那蔓延在整片天幕上的雷电而惊惧，蔚蓝的天空转为赤色，两轮圆月浮现在中天，逐渐融合在一起，直到那轮红色的月彻底将它的兄弟遮挡在身后！ 世界在变化，浓郁而又暴躁的灵气从朱红的天幕中落下，充斥天地间每个角落，被战火摧毁的大地上，植物疯狂的生长，普通的家畜在红月的照射下异变，变成喷火吐冰的妖兽，三洲四海雷鸣滚滚，到处都是突然迎来突破的妖族，同时迎接着天劫！ 天穹之上，无数的雷光熔铸在瑶光手中的妖离剑上，她向着姮娥，挥出这毁天灭地的一剑！ 姮娥衣袂轻动，坦然站在那里，受瑶光这一剑，雷剑从姮娥的腹中穿过，她神情不变，只是平静地望着瑶光。 “为什么不还手？”瑶光道。 “你的力量已达到这个世界的极致，我若还手，这一剑之后，又不知死多少无辜的生灵了。” 瑶光轻嗤道：“我竟不知道你何时变得这么悲天悯人了。” “人都是会变的，这里毕竟是我的家乡。” “别以为我会留手。”瑶光手腕翻转，要将剑从姮娥体内抽出，却突然顿住，妖离剑深陷在姮娥的体内，一时竟无法动摇，剑身上闪耀的雷光渐渐熄灭，露出不堪重负的剑身，上面两道细小的裂缝。 “女娲可曾对你说过，三仙之上，更有更高的境界。” 瑶光寿眉道：“你找到那种境界了？” “还没有，但已经很近了。”姮娥握住腹中的剑，轻轻一推，妖离剑融化成一束金芒，从她体内飞出来，反缠在瑶光的身上。 “再见了，姐姐。” 姮娥的身影向远天飘走，变成天上一颗闪烁的星，星辉闪烁两下，彻底归于黑暗。 缠在瑶光身上的金芒脱落下来，重新在瑶光身前变成一把剑，青色的剑身上，先前裂开的位置出现了几根金线，金线与整把剑完美融合在一起，宛若天成。 瑶光望着头顶的星空，久久静立，不知想到了什么，良久，她抓起身前的剑，落向脚下的大陆。 …… “所以，道感守了这里这么多年，其实姮娥根本就把这里忘了，自己到轮回里逍遥去了？” 昆仑山裂口中心的原型空地，明心坐在地上，拄着头向瑶光问道，她的身体薄到几乎透明，身边的地上画着一圈古朴的符文，散发出微光来将明心脆弱的灵魂护在里面。 圆环的中心，瑶光正认真的用明心的剑在一块碧绿的巨石上勾画着符文，巨石是一块稀有的苍梧石，从昆仑神宫中找到的，高达十丈，同体碧透，若在中洲出现，价值简直无法估量。 “你不跟着你那位姐姐好好修养，死乞白赖地留在这里，就是来嘲讽我的吗？” “嘻嘻，我哪敢。”明心吐吐舌头，“再说她算我哪门子的姐姐，最多是妹妹！” 战争结束不是一切都结束了，头痛的事情才刚刚开始，治疗伤员，安置战俘，修复在战时毁灭的土地和空间裂隙，还有当初被迁移到远岚海岸附近的各族，也需要重新迁移回来，更别说大战之后，各族的利益要重新划分。 除此之外，瑶光归来让妖道恢复，天地异变，不仅仅是远岚大陆，修仙界的每一处都将收到这种变化的影响，新的妖族将大量涌现，势必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想想看，自家猪圈里那头待宰的猪，突然变成了力大无穷的妖兽，那情景，完全就是一场灾难。 不过这些事情和她这位英雄已经没有一点关系了，躺在符阵里面，享受着久违的，从头顶裂隙中落下温暖阳光，想象着二号等人此时着急上火的样子，明心忍不住开心地发笑出声。 “笑的这么开心，想来是好了，我让她来接你。” “别别别！”明心急坐起来，昂着头理所当然地道：“我可是发过誓的，等你出来之后再也不管妖族这些糟心事，你就算叫她来，我也不会跟她走的！” 瑶光淡笑不语，等着看某人的好戏。 明心看出她不信，哼哼了一声，懒洋洋道：“要我说你也不用着急做这些，时间还多呢。” “你们把这里弄得乌烟瘴气，我可忍不了。”瑶光挥剑在苍梧石的顶端刻画好最后一个符文，将手掌贴在石上，石头上金色的符文亮起，一束青蓝的光柱从石头顶端射出，冲出两山之间的缝隙，仿佛直插入头顶的太阳之中。 从远岚大陆的四方，传来问天鼓的声响，光柱从中心向四方扩散开，笼罩在远岚上空的海雾被驱散，蔚蓝的天空重新出现在大陆之上。 大陆周围，云散雨歇，久违的海风送来干爽的空气，将弥漫在大陆上的霉味和血腥冲淡。 “可惜了，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弄出来的呢。”明心有些唏嘘。 “天地之间自有平衡，强行改变天道，一时虽可，时间长了必将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嗯。”明心轻声应了声，头顶的阳光更加灿烂地落了下来，明心舒服地眯了眯眼，这样，也挺好。 …… 十年后。 远岚洲北部沿岸，流波城。 阳春三月，流波城里人头攒动……准确的说是妖头攒动，大街小巷上到处都是豺狼虎豹，飞禽走兽，花鸟鱼虫，还有奇形怪状的人型生物，总之，所有你能想象到的，不应该出现在这样一座干净整齐的城市中的生物，都会在这里看到，反倒是人类在这里少有能看到踪迹。 干净整洁的城市，自然离不开流波城的管理者们的辛勤劳作，城市的上空飞舞着数百张飞毯，不时从天空上扎进一条阴暗的小巷，流波城彪悍的城守会从飞毯上跳下来，将那个敢于打架斗殴，或是随地大小便的不法分子痛打一顿，然后用飞毯载着送到城东头那座堪称史上最拥挤的监狱里。 随后勤劳的小妖精们会从每一个意想不到的角落里跑出来，用极高的热情将被守卫们破坏的建筑物修理地焕然一新，或者干脆拆掉，然后一阵风地又消失在流波城庞大的地下网络里。 总之，一切的不整洁都是不被允许的。 宽阔的道路两边，流波城的居民从自家的窗子里探出头来，厌恶地互相讨论着这些一年一度涌来的外来者们给流波城带来的麻烦，抬起骄傲的头颅，对那些“土包子”们上蹿下跳，看什么都新奇的样子嗤之以鼻，活生生一个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市民。 但事实上，流波城的建成只有不超过五年，如今的这批市民们，大半都在那座监狱里待过。 今天，是昆仑神宫招收弟子的日子。 第261章 谣言 十年前的那场大战，如今远岚洲上的居民几乎都津津乐道地讲上两段有关那场战争的故事，诸如长官如何如何凶狠，敌人如何如何强大，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如何的英勇。 同样的，如今的远岚也无人不知道在大陆的西北部，曾经的人类仙人居住的地方，如今已迎来新王的登基，联军的首脑们在那里兴建起来了新的昆仑神宫，统治着这片大陆，从远方的昆仑山上升起的蔚蓝光柱，即便在北部海岸的流波城也能清晰地看到。 而对于普通的普罗大众来说，这座汇聚了几乎远岚大陆上所有顶尖力量的昆仑神宫与他们最直接的联系，就是每年一度的遴选之日。 每年三月的头十天里，昆仑神宫的使者会来到大陆上总共十三座大城，遴选能够入选昆仑神宫学习的弟子，弟子不限种族与年龄修为，无论你是谁，只要能够通过昆仑神宫的测试，就能够被接引到昆仑神宫，接受来自各族最顶尖力量的教授和传承。 今年是昆仑公开遴选弟子的第五个年头，经过前几年被昆仑神宫选中者们的切身经历宣传，再加上某些人在里面推波助澜，今年来流波城参与大选的人数再创新高，比起去年竟多了一倍有余，而其它几座大城的情况也不会比这里差到哪里去。 昆仑神宫敢如此做，自然是因为它赋予的测试非常之难，而且常常不着边际，有时比拼战斗力，有时比拼背书写字，就是烹煮食物之流也不是没有列入到测试中过，虽然想找出昆仑神宫遴选标准的人千千万，但谁也说不清楚他们真正的标准是什么。 排队参加测试的队伍从城西排到城东再排到城南，虽然这其中的九成九都无法通过第一轮的测试，但丝毫不影响这些刚刚学会“测试”这个词的参选者们筑梦的热情，万一能通过了呢？就算通不过测试，远岚联军各大部队的征兵处就开在考场的旁边，那里的录取率可比昆仑神宫高的多。 考场外一间草草搭建的凉棚下，一个淡紫头发的可爱少女正眉飞色舞的向一群刚刚通过第一轮测试的参试者讲说着：“你们都知道昆仑神宫，那你们该知道昆仑神宫有三位宫主吧？” 一句话，立即抓住了草棚里十几个年轻的后生们的注意，无论是开朗的还是高冷的，统统将憧憬的目光投向少女。 少女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注视，她清清嗓子，仰望着昆仑山的方向，满脸崇敬地道：“这大宫主啊，那可了不得，从上古活下来的大能，今年整整有一百万岁了！知道那些人类以前为什么要在昆仑山上建那么一座大房子吗？就是为了封印她，但哪里封得住，这不十年前就被我们给救出来了，知道为什么我们把远岚洲抢下来，那些人类屁都不敢放吗，还不是因为怕她！” “可……人类的船不是经常来这里吗？” 紫发少女十分鄙视地瞪了边缘处那瘦弱的蛮族少年一眼，“这等小喽啰都要大宫主她老人家出马，还要我们做什么？” “对对对！就该叫那些人类知道我们的厉害！” “来就来，我就不怕他们！” 应和声响成一片，蛮族少年的声音马上被淹没在这些大嗓门的妖修里，紫发少女又清了清嗓子，示意众妖修停下，继续道：“不过这大宫主平日里做的都是大事，不大管宫里的事物，你们这些写雏儿暂时是接触不到她老人家的，山上的事多半都是三宫主在管，这三宫主啊，也了不得，当年就是她领着大军攻上的昆仑山，斩断那昆仑天光，才将那人类仙人打败，把大宫主给救出来，昆仑山上那么多元婴，没有一个不服她的，你们说厉不厉害？” 少女说的抑扬顿挫，众少年无不目露憧憬，仿佛已经看到那位传说中的三宫主的英姿一般，一想到将来有机会能在那样的传奇身边学习，无不心潮澎湃。 “那……二宫主呢？” 说话的又是那个蛮族少年，这次他终于没有遭众人嫌弃，众人纷纷期盼地看向紫发少女，连联军的领袖都只能当三宫主，那二宫主一定更了不起吧？ 然而少女的脸色却突然微妙起来，她轻咳了一声，干干地道：“这二宫主吗，是三宫主的姐姐。” 众人等着她的下文，紫发少女却突然有点卡壳了，她抬眼不经意地往那边的一座石楼的窗口处扫了一眼，咽了口口水，强笑道：“没了。” 众脸懵逼，然后哗然：“怎么就没了？！” “是啊，总不能就因为她是三宫主的姐姐吧？！” 紫发少女撑开一道隔音结界在草棚外，自己蹲下来身来，压低嗓子神神秘秘地道：“今日和聊得你们投缘，我偷偷提醒你们，等你们到了山上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们的。”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将头围过来，紫发少女叹了口气道：“这二宫主啊，倒没什么本事，功劳也就那么回事儿，当年就是出工不出力，最后攻山的时候干脆没有出现，谁知道跑哪去了，完了事又出来，专门讨大宫主的欢心。” “那她是怎么当上二宫主的，其它妖君都不反对的吗？”一个虎头虎脑的化形兽妖愤愤道。 “没办法呀，谁让大宫主和三宫主都喜欢她，她那人又最会嘴甜的讨别人喜欢的，弄得所有人都不好说她的坏处，实际上啊，那人占着个位子，平日里却好吃懒做，只会搞些表面功夫，实事一样都不做，全丢给三宫主。” 少女越说越兴起：“这还不散，她那人最是喜欢捉弄人，尤其喜欢刁难新入门的弟子的，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测试题是谁出的吗？还不都是她想出来的主意，你们能通过那些测试，也算是不容易了，等到了山上见到她，千万记得躲远点，不然有你们好受的。” 紫发少女的话立即在众参试者中间引起一阵骚动，她美目一竖，突然严肃脸道：“听好了，这些话我是相信你们才说的，听过谁也不准讨论，更不准跟别人说，若是叫我发现了……” 属于结丹后期妖修的强大威压扫过，几个参试者立即噤若寒蝉，一片寂静中，又是那个令紫发少女讨厌的声音：“可是我听说，当年是二宫主打败了……” “胡说！”紫发少女高声打断道，站起来狠狠瞪着那蛮族少年：“谣言，都是她散布出来的谣言！” “我找她理论去！”说罢怒极了的样子，气冲冲地转身走了，留下几个参试者面面相觑。 “前辈她……不会有事吧？” “应该不会，我听族长说，这位前辈背景很强的。” “这么说她说的都是真的喽？” “嘘！” 另一边，紫发少女穿过两条街，找了个隐蔽处隐去身形，身体缩小成巴掌大小的小人儿，背后生出一对蝙蝠似的小翅膀，呼扇着原路往回飞去，一直飞到考场旁边附近街上那座小茶楼，左右看了看，往一座包厢的窗子里钻了进去。 包厢里一个女子正躺坐在一张藤椅上，举着个镜子傻乐着，见紫发少女进来，忙笑着招呼道：“兰馨你快过来看十三，他这是损我还是夸我啊？哈哈哈，这小子太精了！” 紫发少女瘪瘪嘴，心事重重地飞过去，扫了一眼镜子里正眉飞色舞，口水横飞的十三，顿时想到自己刚才大概也是那个样子，顿时生起深深的羞耻感，扭过头来捂着脸道：“姐姐，我们这么做真的好吗？” 藤椅上的人自然是明心，她轻哼了声：“谁让瑶光非得选什么宫主，那些人也是，一个个的都没安好心，有二号了还不够，非要把我选上去，那些破事儿谁愿意干谁去干，反正我是不会干的。” “可是……也不用这种办法吧，我打听过，最近关于你谣言越来越多了，说的可难听了。” 而且还是当事人本人亲自散播出去的。 明心伸了个懒腰，慵懒地长叹一声道：“兰馨啊，等你像我这么出名的时候就会明白，名声是一种多么让人讨厌的东西，尤其是好名声，千万沾不得！” 兰馨快哭出来了，“那也不用把名声弄成这样吧？” 明心好笑的揉了揉坐起来揉了揉她的头发，“这只是第一步，放心吧，最多过个二三十年，就没人再记得我了。” “原来你就是这么打算的。” 包厢的门突然被推开，穿水蓝裙装的高挑女子走了进来，正是流波城的城主彩鱼。 丝毫没有被抓包的自觉，明心笑吟吟地从地上生出另一架藤椅，对彩鱼道：“想着你必是忙的不可开交，就没去打扰你，快坐。” 彩鱼踱步过来，扶着椅背，望向明心道：“不是因为要让我们都忘了你吗？” “怎么会。”明心道：“我相信你们，舍不得忘了我的。” 彩鱼噎了一下，无奈地摇摇头：“你的身体怎么样了，这样单独出来不要紧吗？” “我和她早就分家了。”明心冲着彩鱼亮出手背，炫耀地晃了晃，“瑶光新帮我做的，漂亮吧？” 好看是好看的，一只小手晶莹如玉，比之前还白嫩几分，只是这话题却有些怪异了。 彩鱼只好切入正题道：“你这次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冲你要两条鳐鱼，最大的那种，我要回中洲。” “回中洲？”彩鱼皱眉道：“凭你的速度，用不上鳐鱼吧？” “我是用不上，但是看着气派啊！这次是昆仑第一次在世人面前亮相，总得撑撑门面。” 彩鱼越发不解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就是带着几个小辈回中洲参加白马会，你也知道，如今虽然有瑶光在，人族那边不敢那我们怎么样，可心底里是抵触我们这些外族的，时长有人来远岚附近骚扰不说，中洲和云洲那边也几乎把我们封锁了，那边的妖族不好过，说到底还是把我们当成妖魔。” “所以这次我带队去参加白马会，便是要那些人看看妖族如今不一样了，我们和他们是平等的，甚至在修行上不输给他们，叫他们好好想想是继续与我们对抗，还是与我们合作。” 一边的兰馨目瞪口呆地望向她家姐姐大人，梦呓似地道：“姐姐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不是去中洲玩儿的吗？” 彩鱼也似笑非笑地看向明心道：“这就是你说的不管了？” 明心挠了挠头，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简直自相矛盾，忍不住乐了，“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不过无所谓了，我现在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说着手欠地又戳了戳兰馨的脸蛋：“谁说我们不是去玩儿的，想想看是不是很好玩儿？” 兰馨用力点头。 “鳐鱼就算了，我叫焰青兄弟送你们过去，人族那边如今视我们为大敌他们跟着你我也放心些。” 焰青焰红两兄弟明心是知道的，东海里的一对老蛟龙，当年瑶光出世的时候同时突破的元婴，实力强不强且不说，龙族论气派绝对是一等一的，比鳐鱼强不知多少倍，不由大乐：“那就多谢你了哈！” “都是一家人，用不着说谢，只是这样做真的能有效果吗？” 明心倒是乐观：“诸族当中，人族是最知道变通的，总会有那么两个聪明人的。” 彩鱼点头：“你什么时候走，我叫他们去准备一下。” “等这次大选结束吧。”明心望向窗外的考场，“你这里有两个后生，我看着很有意思呢。” “也好，那我这就去准备，你也多上心一些，今时不同往日，此去的危险你应当明白。” “好了好了，你越发地啰嗦了，快去吧！” 送走了彩鱼，明心也收起明心镜，走到窗边来，远处，先前那个总是和兰馨唱反调的瘦弱少年已经离开了拥挤的人群，来到一块儿扑在地面上的，黑熏熏的圆形盖板前，当明心看过去时，少年似乎感受到了什么，驻足原地回过头来疑惑地望了望，等了一会儿才摇摇头嘀咕了什么，掀开盖板，从露出的洞口爬了进去。 第262章 龙游 彩鱼是个洁癖，这一点看这座每天都要被水雾洗过一遍的流波城就知道，洁癖的程度到了连最容易藏污纳垢的地下都一干二净的地步，明心从下水井口一路走来，看到的最不干净的东西就是眼前这只老鼠了。 在下水道的深处，滚烫的火炉熊熊燃烧着，火炉上面用一根3大铁签驾着一只足有三丈长的巨大龟兽，一只毛秃了一半的灰老鼠站在火炉边的高桌上，大声指挥着一群小老鼠在火炉上方的木架上奔跑着，往那龟兽的身上淋洒着某种亮晶晶的粉末，空气中弥漫着焦胡的味道。 如果不是那只老鼠叫做林奇的话，明心会以为这是某场失败异常的烤肉。 “哦！林奇看到了什么？他的仙器！”几乎是明心刚从拐角中出来，林奇就尖叫着从高桌上跳下来，跳起来往明心身上扑过来。 明心轻轻抬手，准确地抓住老鼠的后襟将他提起来，一边送出一股灵力，将那龟兽抬高了些，以免它真的被烤成烧烤。 “快点儿快点儿，拿出来看，林奇的仙器在哪？” “不在我身上，我把它留在昆仑山了。” 手中的老鼠一下子陷入了呆滞，明心随手将他丢出去，准确地一屁股落在高桌上，自己漫步着打量着这座地下工坊：“你现在混得比以前好了。” “林奇不跟白痴说话。”老鼠自言自语地转过去，从桌山跳起来对一群不知所措的小老鼠吼道：“愣着干什么，都给我干活，干活！” 火炉上有忙碌了起来，明心耸耸肩，推开一扇活板门走进内室，内室里瘦弱的蛮族少年正埋头在一把刀状的法器上雕刻铭文，他雕地太过投入，以至于连明心的到来都没有发现。 明心走过去，符文是常见的增强符阵，雕了大半，正到最关键的部分，明心微觉讶异，因为这符文和她印象中的增强符阵似乎差了几笔，要知道符阵都是浑然一体的，哪怕一个笔画的顺序有差错都会大变模样。 论理这件法器该是废了，但神奇的地方就在这里，符阵似乎没有因为这缺少的几画被破坏了整体的美感，反而更加自然了一些。 明心也不急，安静地守在旁边看少年把符文画完，当最后一笔合上的时候，明心不禁眼前一亮，脱口道：“有趣。” “见过二宫主。”少年站起来，有些羞涩地低头道。 “你认得我？”明心奇道。 “先前您和大师说话的时候我听到了，大师常和我们说您是他最完美的作品，啊不……我是说，他最完美的作品在您身上。” 专注于一物本身就很难，专注的同时还能体察到周围的其它事物则是难上加难，最难的是，即便注意到了这些却能不扰乱其心。 明心赞讯地点了点头，“你不用为他开脱，他是什么德行我最清楚，我今日来找你就是要问你，为何不再参加测试了？” 少年抬起头来认真道：“他们都诋毁你，我觉得这样不好。” 明心愣了一下，大有哭笑不得之感，她万万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原因。 “不过是些流言罢了，你就为这个放弃去昆仑神宫的机会？” “也不是我想去的……”少年小声嘀咕着，冷不防外面的林奇尖叫道：“谁叫你留在这儿的？！那个谁，马上把他带走！林奇不想再看见这个小混蛋！” 少年耸耸肩，丝毫不慌：“您别见怪，大师经常这样，其实他不想让我走的。” “为什么想留在这里。” “没什么为什么啊？我从记事起就一直在大师身边，听大师说我是那些年打仗的时候他捡来的，这些年一直是大师照顾我，教了我许多东西，况且大师老了，常常忘东西，脾气又不好，我得留下来照顾他。” 明心是知道林奇的岁数的，以一个结丹期的鼠妖的寿数来论，确实已经步入老年，只是他平日里疯疯癫癫的，让人很容易忽视他的真实年龄。 只不过一个结丹修士的老年和练气修士概念中的老年可能不太一样，若无意外发生，以林奇的身体状态至少还能活百年，这期间若是修为能突破，还能活得更长，说不定等到眼前这少年垂垂老矣，林奇那老鼠还活着。 但她何必做恶人呢？明心回身道：“林奇，想不想回中洲玩儿一趟？” “林奇哪儿也不去，白痴！” “真可惜，我最近想打一件新妖器来着。” 老鼠一阵风冲过来，仰头眼睛亮晶晶地瞅着明心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心遇过他，微笑着望着老鼠背后一脸错愕的少年：“要一起去吗？” …… 中洲南岸，自十年前天地异变以来，时有海兽从海中来，侵扰沿岸的渔民为了防备海兽侵袭，以附近几家大宗门为首，沿着海岸线建立起一条绵延万里的长城，因为工程量太大，以至于到现在还没有完全落成。 虽然海边的渔民都知道，仙人老爷们耗费如此大的人力物力修建这堵长城，肯定不是为了帮他们防备那些零星的海兽，但谁也不知道这堵墙真正防备的是什么。 直到这一天，风暴降临的时候。 海上的风暴很常见，但靠近海岸处，如此迅疾的却几乎从未曾有过，青天白日一下子浓黑如墨，海边出海的小船被浪头掀飞回来，即将摔在海岸上时却被一股神秘力量凭空接住，轻轻落在柔软的沙滩上。 惊魂未定的渔民们向天空望去，就见到他们此生无法忘却的一幕。 翻滚的乌云当中，两颗巨大的龙头从其中出现，随后是长而有力的龙身，璀璨的龙鳞，和刀锋似的龙尾，一青一红两条千丈巨龙破云而出，紧紧只是被巨龙的眼角余光扫到，海滩上的所有人都不由神魂战栗，瑟瑟不敢动弹，连思考的能力也去了。 在两条巨龙的中间，被粗大的绳索捆绑在两条巨龙的脖子上的，赫然是一座漂浮在空中的华丽宫殿，宫殿之上轻纱浮动，金碧辉煌，隐隐约约有仙乐从其中传来。 仙乐从空中降下，被巨龙的威压恐吓住的众人只觉浑身一松，前所未有的舒泰，也不知道哪一个带的头，海滩上的无数男女老少接连跪下来向着天空叩首，口中不住呼唤着“仙人，仙人！” 高空之上的飞天宫殿里，兰馨望着从幻镜投影中传来影像，乐不可支地指着下面道：“姐姐你看，那些人怎么那么傻啊？” 明心却是意兴懒懒，下面万众朝拜的情景，还不如她手中的琴更有吸引力。 一边抚琴奏出更华美的乐章，明心一边向兰馨道：“人在面对他们不了解的事物时，恐惧往往是第一反应，恐惧过后就是盲从，自以为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并为之坚信不疑，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人类可真怪。”兰馨摇摇头，不知为什么，听明心这样一说，自己也不想笑了。 “姐姐你看，那些人到了！” 明心稍来了些兴趣：“嗯，来的倒是不慢。” 从远方的天幕上，百多道灵光分成五个方向飞速飞来，与此同时，下方的长城顶端突然升起一道结界，遮挡住整片前方的天空，挡在两条巨龙的前面，虽然那结界微弱的青光，在两条遮天蔽日的巨龙面前显得那般脆弱而可笑。 巨龙显然不能忍受这样的挑衅，红龙扬起头来，半张开口，从张开的牙缝当中，炽烈的火光散发出来，惊人的热力弥漫开，冲着结界就要吐出这一击，明心突然在琴弦上一划，一抹无形的音波从宫殿中飞出没入到红龙焰红的龙头，焰红轻哼了声，打了个嗝，将即将吐出的龙炎又收回腹中。 “焰红道友莫急，耽搁不了多长时间的。”明心从琴台后面站起来，穿过重重的纱帘，从宫殿中飞出来，来到焰青焰红两龙之前，对着刚刚赶到，正在结界后面严阵以待的众修士道：“诸位道友莫慌，我等今日不是来打架的。” “是她！”结界背后有人惊呼道，随后诸如“”和“明心”等等字样就在众修士的低声交流中露了出来，明心皱了皱眉，没想到她在中洲已经这么出名了。 讨论了一会儿，为首的唯一一个元婴修士沉声道：“既不是来寻衅的，那你今日带着大兵来此，到底意欲何为？！” “受大唐太女殿下邀请，带着我昆仑神宫的弟子，去长安参加白马会罢了，这是通关玉牌。”明心从袖中取出一块雕着金龙的玉牌，轻轻往结界里一送。 玉牌触碰到结界表面，结界仿佛不存在一般任由玉牌穿过，落到为首的元婴修士的手心，元婴修士心头一沉，玉牌只是普通的传讯玉牌，最多材料名贵一些，能穿过结界，说明对方根本没有将这他们耗时十年建成的防御阵法放在眼里，挥手就能破去。 莫说此地只有他一个元婴，而对面却又三位元婴的妖修，单单是眼前这一位白马逆徒，就不是他能够匹敌的了的，若是冲突起来…… “如何，这玉牌可是真的？” 正思索利弊的元婴修士心头一震，抬头看去，正见到结界对面那一青一红两条巨龙，四只窗子般的大眼目光不善地盯视过来，龙口张开，大有他说错一句就要冲过来吃人的架势。 当下也不敢再迟疑，随意看了看，假装检查过那玉牌，实际哪有功夫却求证这是不是那位远在天边的太女殿下的令牌，恭敬地将令牌还过去，带着人让开到一边，冲下方主持大阵的修士道：“打开阵法，让他们过去。” 倒是个聪明人，明心有些失望地接回玉牌，冲着那元婴修士淡淡地点了下头，反身回到宫殿中去。 双龙仰天长吟一声，遒劲的龙身伸展，拉着那宫殿耀武扬威地穿过大开的结界，往北方辽阔的大地飞去。 守护结界的一众修士低下头来，战战兢兢地恭送那巨龙从身边游过，直到巨龙的身影在远方的天空变成一个小点，才有人面带不忿地问那元婴修士道：“元君，就这么让他们过去了？” 元婴修士抚须道：“天塌下来，自有高个的顶着，四大宗门惹下的祸，想要我们帮他们守大门？哼，没那么好的买卖！” 时隔十年之后，昆仑来客重返中洲的消息以惊人的速度散播开去，不快也不行，毕竟如此招摇的两条巨龙从空中穿过，目睹的人简直不计其数，于是乎，明心一行刚刚回到中洲大陆两个时辰，有关他们归来的消息就一直传播到大陆对面去。 于是乎，当明心满心期待地等着大批的中洲元婴元灵上门挑战的时候，沿路的各大势力都默契地选择了视而不见，护山大阵全开，坚守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只当天空飘过巨龙和宫殿只是两片云彩。 如此飞了一天，也不见有人来阻拦，明心终于回过味来，敢情儿是装的太过了，把人都吓跑了！ “中洲这些人有没有骨气啊？！正一宗的呢？普济寺呢？不是号称三百元婴吗？我们才三个啊！这都快到长安了还没人敢来，活该道感吃败仗，都是群胆小鬼！” 行宫之内，明心气冲冲地向兰馨抱怨道。 兰馨哭笑不得地道：“没人来才是好事吧？你也说了我们这次来不是来打架的，再说真有三百元婴来对付我们，不是要被轰成渣儿？” “就是要杀鸡儆猴啊！我们这次来是展示实力的，若是一场都没打就让我们过去，过后被那些人说起来，还不是要说整个中洲被我们侮辱了，又召集一大票人去找我们麻烦。” 好歹跟在明心和二号身边磨砺这么多年，兰馨很快也就想明白了，他们此次来，就是要恩威并施，既要表明可以合作的态度，又要展示出足以让人畏惧的实力，这其中的平衡不是那么容易掌控的。 就比如现在，他们不能主动寻衅滋事，否则就要被视为宣战，而若是什么都不做，那些人类一时因为种种原因避让了，心中必定更加不服，毕竟没有真刀真枪地打过，谁愿意承认自己不如你？ 最好的情形就是，人类主动来截杀他们，到时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反击，若能大杀四方，那么无论是态度还是实力就都展现出来了。 第263章 宾至 “那我们怎么办？长安快到了，到时候更没人找我们麻烦了。”兰馨说着突然眼睛一亮，“不如我们去找妩姐姐玩儿吧！” 明心有些心动，瑶晟闭关，妩娘五年前回逍遥门代管胧月阁，已经超久没有见面了，而且距离白马会开始还有三个月多，以他们的速度完全来得及绕路去一趟逍遥门，她就不信到时候那些正道宗门还坐的住。 念头闪过，明心还是摇头道：“算了，太刻意了也不好，这次不出意外会是妩娘带队来长安，到时总能见到。” “去长安吧，正好趁这三个月，好生操练一下小朋友们。” 看到明心跃跃欲试的神情，兰馨不由打了个寒战，心里默默为那些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的年轻人们撒了把泪。 巨龙腾舞，一路畅通无阻下，速度何其之快，不过三天的时间就已靠近大唐的边境，远远地明心就从宫殿上层出来站在门前的玉阶上，向着那片土地眺望过去。 只见大唐的边境线上黑压压的一片，面面写着“唐”字大旗在空中舞动，彩旗环绕的中心，一辆巨大的黄金战车停留在空中，车身上雕饰着威严的五爪金龙。 “两位道友可知道，唐国的祖上和你们龙族有什么亲缘吗？”明心突发奇想地问焰青焰红兄弟道，虽然人类都喜欢用强大的妖族做图腾，但似唐国这般用的如此广泛的却不多。 “不清楚，我们只是蛟族，真龙只有龙皇一脉，二宫主可问问龙皇殿下是否知道。” 敖炘？明心摇了摇头，还是有空问一下娜迦吧，说不定还知道一些。 这一次，不需要明心来提醒，焰青兄弟已经主动慢了下来，龙身弓起，昂着头停在距离大唐的边境百余丈远处，戒备地盯视向那一根根如林的矛尖，大唐军阵之强，连高傲的元婴蛟龙都感到威胁。 早在看到那黄金战车上的幡旗时，明心就知道来人是谁，她从玉阶上飞起，来到两龙前头，对那边的身着鱼鳞铠，立在军阵最前的英气女子道：“太女殿下亲自相迎，不胜荣幸。” 那边李弦歌淡淡道：“孤倒不记得何时请了昆仑神宫的贵客，我唐国近来事忙，恐无暇招待，二宫主还是请回吧。” 不愧是第一大国，消息果真灵通的很，明心再次在心中抱怨了一句推她上来的瑶光，面上依然笑容如春，“中洲修仙界对昆仑成见甚深，为了不起冲突，不得已才借用了太女殿下的名号，实属抱歉，只是我们也是诚心前来拜访，千辛万苦才来到贵国，大唐礼仪之邦，总不忍心就这么把客人拒之门外吧？” 明里说着，暗中明心传音过去：“弦歌师侄，开个条件吧。” “两亿灵石，我带你去见父皇。” 明心眼睛睁圆：“你疯了，我哪里有那么多灵石？” “没有，免谈。” 明心：“……你变了。”那个财大气粗，从来不把灵石放在心上的小公主去哪了？ “以前你又拿不出来。” 整片远岚洲都落入昆仑之手，论理区区两亿灵石，对资源丰富的远岚大陆来说也拿的出来，但问题就在于钱都是二号在管的，明心将责任推个一干二净，云岚那边这几年花销又大，能不能拿出这笔买路钱来，明心还真说不准。 眼珠微转，明心传音道：“龙鳞要不要，从娜迦身上拔下来的那种。” “你有多少？” “一千斤。” “不行，至少三千斤。” “两千斤，不能再多了，不要我真走了。” “成交！” 那边李弦歌回头向身后的一个金甲将军说了什么，停顿了一会儿，随后皱眉道：“你运气不错，父皇想见你，不过既然来了我大唐的土地，就要遵守我大唐的律法。” 明心知趣地传音给焰青兄弟，两条巨龙在空中缩小，逐渐显化成人形，变成一对双胞兄弟的模样，一左一右站在明心身后。 李弦歌挥手，整齐的军阵从中间分开一条通道，明心以灵力驾驭着仙宫，带着昆仑众人飞入唐国的天空。 一路飞往都城长安，焰青兄弟虽是变回了化形的形态，但明心这一行的声势却丝毫没有缩减，李弦歌的黄金战车开路，数万唐军精锐空骑在两边列队押送，而明心的仙宫漂浮在中间，这座用道感被明心毁坏的昆仑神宫的残骸，重新祭炼成的法宝宫殿同样不是凡品，典雅高贵，气度不凡。 这样一支队伍，从大唐的天空飞过，隆重远超于任何来访的各国使节，自然引起了无数的关注，明心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前面车上的李弦歌，看来她是早就想好要迎他们进来了，刚刚在人前不过做一场戏罢了。 那两千斤龙鳞明心也不打算与她多计较了，李弦歌这太女之位看起来坐的不是很安稳，才会缺钱到向她来打劫，就当是与这位未来的女皇结个善缘吧。 大军行进的速度不比明心一行单独行动时，一路跋涉了两日，才来到长安左近。 共同坐在那黄金战车上，李弦歌回头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那巍峨的仙宫，旁边的明心道：“缩小到现在这样已经是极限了。” 居然已经是缩小后的状态，那原本该有多大？李弦歌皱眉刚要说什么，明心已适时地开口道：“将他们留在这里就好，我随你去见你爹，你若不放心他们，大可安排人看着。” 李弦歌低头看向下面，原来正好到了龙门镇的上空。 “你又打什么主意。”她传音道。 明心传音回道：“总之对你没坏处。” “停！” 李弦歌一声号令，庞大的队伍步调一致地停下，她道：“所有人，在此处修整，我带二宫主入城觐见父皇。” “喏！” 空骑整齐应道，开始向下飞落，明心回首送给仙宫中众人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们稍安勿躁，随后向李弦歌道：“我准备好了。” “请。” 承载着黄金战车从敞开的城门驶过，径直向上飞往上城区，路上俯瞰着繁荣安定的长安城，明心颇为感慨地道：“方今中洲，恐怕也只有这么一片安定之所了。” “安定皆是儿郎们浴血奋战得来的。”李弦歌道：“你们想要被中洲修仙界所认可，不付出些代价是不可能的。” “我倒不这么觉得，当力量达到一定的程度，剩下的就是利益之间的制衡了，实力很重要，但平衡也一样不可或缺。” “你是在教我？” 明心道：“好歹我还是你小师叔。” 李弦歌转过头去，一时无话，明心突然关心道：“对了，萧夫子他们如何了，你可有他们的消息？” “死了。” 干干脆脆的两个字，明心微怔，继而叹了口气：“节哀。” 上城区里，属于李唐皇室的宫殿群密集如林，辉煌繁荣更胜于昆仑山山上的那座孤独的神宫，唐国万年的积累才铸就了这份辉煌，与它相比，如今的昆仑和远岚洲更像个刚刚从家中独立出来的年轻人。 明心和李弦歌在上城区的黑色大门前下了车，其余的随扈尽皆散去，明心由李弦歌引领着，沿着高耸入云的玉阶飞上位于上城区最高处的金殿。 金殿中熏着香，隔着一帘屏风，有一个男人影绰的身影坐在那里，看身形正坐在案前看什么东西，见明心两个进来，屏风后的男人挥了挥手，侍立在金殿当中的侍者鱼贯而出，那男人道：“弦歌也去吧，我与明心仙子有话要说。” 李弦歌有些意外地皱了皱眉，明心回她一个得意的笑容，传音道：“快去吧，大人谈事情小孩儿不要偷听。” 警告地瞪了眼明心，李弦歌向屏风后那人躬身告辞退下，穿堂风从大门外悠悠吹过，明心神识扫过，金殿内外，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小女失礼，仙子不要记怪。” 明心道：“我和弦歌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友，她才会对我这样的，我怎么会记怪她呢？” 男人的话音中带了些笑意：“是啊，也有好久没见到弦歌露出这样的真性情了。” “陛下请我来此时为了何事。” “唉……仙子请过来看吧。” 出于礼貌，明心先前并没有用神识去扫视唐王的方向，此时得了首肯，神识扫过去，顿时微皱起眉来。 快步走到屏风后面去，明心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他面前的几案对面，从案上捉起他的手腕握住，随后道：“陛下正值盛年，又修为精湛，按理不该如此，可是为何我在你身上找到一股死气萦绕，而且盘亘不去……竟像是从元婴当中发出！” “仙子慧眼，我这毛病藏了这许多年，倒被您一眼看出来了。”唐王的目光中不由露出几分希冀，“那仙子可能为我拔出这份死气吗？” “这死气有些奇怪，我还不能保证。”明心试着将那体内生机之意渡入唐王的体内，盘绕在肺腑当中的死气很快被中和干净，可明心的气机一退出出来，马上又有丝丝黑雾从那元婴的头顶散出，散出的速度似乎又快了一点。 “陛下可是被什么人伤过？” “这应当算是我李氏的家传了，我李氏祖辈所修的独门功法虽然修炼迅速，威力强大，但一向有个弊病，那就是用这种功法修炼成元婴，寿数比寻常的元婴要少上三五百载，原本元婴修士寿命悠长，少这三五百载用延寿的灵丹补一补就回来了，但我这人似乎格外倒霉一些，提前发病了。” 唐王的神色颇为自然，谈及此事的时候心态看着也好，他道：“当初我送弦歌入学习，为的也是不让她走我的老路……不说这些了，仙子既然这么说，想必是有几分把握，我想请仙子为我诊治，不知可也不可。” “试一试自然没问题。”明心道：“只是书院和李氏都有仙人在世，就算他们不出手，就在左近，渊夫子更是享誉中洲的第一医修，陛下为何要找我，难道他们都没办法吗？” “实不相瞒，书院的一位前辈曾经为我诊看过，便是他告诉我您不日就要来到长安，想要延寿，您是我唯一的机会。” 书院的一位前辈？能让唐王称之为前辈的，难道是守仁真君？ 明心道：“那我便勉力一试，若是不成，您可不要怪我……我还是觉得，陛下再找渊夫子看看更好一些。” “不用了，仙子就是最佳的人选。”唐王十分笃定的道，“至于失败，生死有轮回，我是知道的，怪不到仙子身上，至于远岚洲那边，中洲已经乱了太久了，若能借这个机会让大家都冷静一下，也算是一项功德，我会让弦歌好好配合你的。” “有陛下这句话就足够了。”明心由衷笑道，万没有想到，预料中最难过的一关，就这么轻松地过了，“您放心，我不会在长安搞出什么乱子来的。” “哈哈，乱一乱也无妨，自剑凌云走后，这长安整日风调雨顺地，看着也憋闷。” 明心眼睛一亮：“陛下可知道师父这些年去了哪里？” “她那人行踪飘忽，我也不知晓她如今在何方，不过当年她走之前，我曾听她说起过梵天界三个字，想来又是哪个世外之地。” 明心在记忆中搜索梵天界三个字的信息，也是无果，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起身向唐王道：“陛下的情况我已记下了，这几日先去书院查些文献，想想办法，今日就先告辞了。” “仙子且慢。”唐王也起身，从袖中取出一盒玉简，一块令符道：“这盒中是我李氏历代研究去除这功法隐患的成果记载，令符是我的私印，持它可以直接传送到此处。” 明心收过这两样东西，真诚道：“我会尽力的。” 从唐皇的金殿中出来，在玉阶下遇到李弦歌，明心心中思索着唐王的怪病，也无意再言语调戏她，两人沉默着走出上城区，李弦歌突然传音问道：“你有多大的把握。” 明心微觉诧异：“你知道？” “我也是李氏的女儿，他近来行事所为什么，如何猜不到。” 第264章 纳新 “说不上把握，你知道我不是医修，只是通晓生死之道而已，你父亲会找上我我也很意外，不过我会尽力的。” 顿了一下，明心道：“他的情况不太好，你要做好准备。” 从二十年前父皇力排众议将她立为太女之日起，她就隐隐怀疑到出了问题，直到今天，终于在明心的口中被证实。 “我不想座那个位子。”两人在空中停下，李弦歌突然道。 “我也不想座这个位子。”明心十分感同身受地道：“但为了实现我的目标，它是最快也最稳的一条路，关键是，你要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李弦歌沉默了一下，背着身道：“治好他。”驭起法宝，飞往三圣山的方向，明心在身后眺望扫视着那一列列俊秀的青山，一时感慨，随后紧跟着李弦歌飞入山中。 一别多年，三圣山的人丁比起以往兴旺了些，山间的迷阵当中不时能看到在里面摸爬滚打的年轻面孔，竟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 明心听姒柔传讯说起过，这几百年来天下大乱，不少人流离失所，颇为悲苦，这些年轻弟子多是三圣山的弟子们外出游历一时起心带回来的，如今书院的规模，是明心入门那会儿的五倍有余。 回到三圣山，明心先去主峰拜会，山长守仁真君仍是不在，子正夫子百年如一日地代管着山中事物，明心与子正夫子见过，寒暄两句，也就各自分开了，一切如一个普通的三圣山弟子一样，外出游历，归来报讯。 见过子正，明心先去看望姒柔。 许久没见，姒柔又美了几分，据她说当年瑶光归来，她的修为又有突破，姒柔原本就已经是元婴后期的修士了，明心也不太清楚如今的她又突破到了何种程度，和那缥缈的仙阶还有多少距离。 与姒柔聊了聊这些年中洲的事，他们当年走后，姒柔带人留守中洲，这些年所受的压力不小，如今昆仑的活动范围在中洲几乎被压缩在大唐境内，所幸的是没有受到太多的损失，保存下了实力。 和昆仑相比，大陆上其它的妖族则是有苦有甜，瑶光出世之后，大批的草木兽类进化成妖，更有许多妖修或是修为进阶，或是化形成功，只是这变化也引起了人族修士的觊觎。 再加上突然实力暴涨的妖族心态膨胀，在各地横行，闹出不少的冲突血案，所以现如今中洲修士猎妖的热情一片高涨，双方彼此杀伤，吃亏更多的总还是妖族。 这些现状，都不是一日能改观的，弱肉强食，本也是人族与妖族都习惯了的生活方式，明心他们想谋求一种新的相处模式，只能从力所能及的地方入手，比如远岚的新城，比如中洲的长安分部，比如昆仑神宫。 与姒柔聊过，明心顺手带走了许多好东西，转头又去寻渊夫子讨论唐王的病情，足探讨了两个时辰，归来的途中明心顺路去藏书楼探望了一下澹台秀，从三楼当中借了两本禁书，至此所有明心在山上熟识的人都拜会过了——当年与她同期或是往期的弟子，如今全都出师了。 兜转一圈，当明心终于回到澄心居时已经是月色初上，忘了说，如今天上只有一轮月亮，红与蓝十年交融，现如今，天上那一轮圆月已经是牙白的颜色。 澄心居里一切如旧，时间好似在这里凝固了，七宝虽不在，花圃当中的琥珀蜂们却依然将房边的繁花照料的规规整整，一点不显得杂乱，见明心进来，这些害羞的小虫纷纷躲进花叶深处，过了一会儿，见来人无意打扰它们的工作，又次第地从其中飞了出来，快乐地奔波着。 坐在潭边剑凌云常坐的那块大石上，明心放松地叹了口气，静坐了半个时辰，却又觉得乏味，明心自嘲一笑，也许这就是家吧？ 没有人的家，也就失去了意义，香风浮动，吹过潭边空空荡荡的青石，主人家已悄然离去。 …… 长安城外，龙门镇。 过去百年里，天下大乱，唐国也同样封锁边境，曾经二十年一度的修仙界盛事，白马会也已经近百年没有举办过，此次大唐和书院突然宣布要重新举办白马会，让已经渐渐习惯安静生活的龙门镇居民们，又见到了祖辈曾津津乐道的龙门盛况。 如同被积攒了百年的洪水终于爆发，尽管局势一片动荡，这一次来参加白马盛会的人流非但没有比当年减少，反而有更胜以往的架势。 距离白马会开始还有三个月，龙门镇周边已经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帐篷，更有财大气粗者拿出来了豪华的临时洞府，将这座朴素的小镇团团围在中间，可想而知三个月后龙门镇外将是何等盛况。 和百年前不同，如今大陆上原有的势力几乎都被打乱，不少曾经的大宗门更是直接销声匿迹，所以这一次没有各国各派推荐的名额，所有参试者，一律需要通过龙门镇外的甄别，从千万候选当中杀出重围，挤进长安赛场中的决战，大唐在龙门镇西十里处建立起了百座擂台，供广大的参试者在那里施展神通。 然而所有这些五花八门的临时建筑当中，最惹人瞩目的却不是唐官府修建的擂台，而是龙门镇外西南方向的草地上，一座巍峨华美的巨大宫殿。 从两天前这座宫殿从天而降，迅速扩大十倍开始，龙门镇周围的人群里，围绕着这座奢华到不可思议的宫殿的讨论和猜测就从来没有停止过，有人说这是大唐太女殿下的行宫，因为在外面守卫宫殿的都是她的亲信，也有人言之凿凿地声称这是正一宗派遣来的时节，听说四大宗门的弟子这一次也要参加白马会的比试。 所有的这些都只是猜测而已，因为想要探听有关这座宫殿的真相的年轻修士们都被日夜守护在宫殿周围的唐军士兵们挡了回去，如此也就更加滋生了某些猜测。 直到第三天，当新一轮闻讯前来观看的修士们趁着凌晨的星光抵达的时候，却发现守在那宫殿门口的唐军，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 宫殿的大门打开，一面面旗帜在宫殿上层的房檐下悬挂了一圈，旗帜全部是绿色的，上面用白色描画着一个造型古朴的符文，样子好似一座露出在浮云之上的雪山。 宫殿的门口多了一根旗杆，上面也挂了一面水绿的长幡旗，除了那个神秘的符号之外，还用铁画银钩地笔触写着两个大字：“昆仑！” “昆仑！” “怎么，常兄知道这昆仑的来历？”远处的山岗上，几个结伴过来的年轻修士同时看向那个惊呼出声的男修士。 那常兄摇头道：“我也只是听族中的长老说起过这两个字，言语当中似乎颇为忌惮，更多的就不知道了……许是最近新崛起的势力吧？” 众人纷纷点头，百年间天下大乱，同时也是英豪辈出，这些年大陆上新的势力层出不穷，人人都想借这乱世分一杯羹，有他们不知道的大势力存在，再正常不过了。 若是那样的话，这昆仑的实力，看起来不弱啊…… 几人心中各自思量了起来，明面上大家都是来参加白马会的，但谁都知道想要竞争最高的那几个位子，赢得四大宗门的青眼有多难，更多的是抱着好好表现，争取被其它宗门势力看中的心思。 最明显的例子，唐军的几大王牌部队的募兵处就开在龙门擂台的旁边，这些部队平日里没有门路的人想要进入几乎不可能却在此时敞开大门，在这动荡之世，能进入唐军的王牌，比随便进一家大宗门，当一个可有可无的弟子，不知要强多少倍。 而这昆仑既然是新势力，必定人丁不旺，若能进去的话…… “快看，有人出来了！” “啊，好可爱的小姑娘，罗兄可听说过哪里的人是紫发的，好生别致。” 正被人品评的紫发姑娘恰在此时朝这边狠狠地瞪了一眼过来，刚刚与人讨论的男修士不由心神巨颤，冷汗流了一身。 好险紫发姑娘只是警告过一眼就罢，男修是身上一松，差点软倒在地，被旁边的同伴扶住，忍不住低声责怪道：“都是修士了，岂能以面向断人，再口无遮拦，以后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刚刚“死里逃生”男修士说不出话来，只能僵硬的点头。 “唉，你们看，那锦旗上写的什么？” 众人一直关注着，哪里会辨别不出来，只见紫发姑娘在玉阶下摆了一张桌台，一把软椅，自己在桌前坐下，桌子旁边立了一根锦旗，上面赫然写着：“报名处”三个字。 众人把不准对方是什么意思，一时没人敢过去，正当此时，先前被紫发少女吓到，刚刚离开同伴的搀扶自己站起来的男修士忽然感觉有一只冰凉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这已经非同小可，顿时大叫一声往前摔倒了去。 众人被他这一声惊到，纷纷回头，只见一个打扮奇怪的瘦弱少年站在那里，半抬着一只手，嘴微张着，似乎也被男修士这一着弄得摸不着头脑。 见众人都看过来，黑瘦少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职责，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冲着众人举起手中一叠纸张，干巴巴道：“几位道友，要报名吗？” 说着也不管众人看过来的神情如何诡异，手脚如风地将手中纸业一人一张塞进众人手里，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少年已经回到原地，捧起剩下的一叠纸，机械地宣读着：“你曾经因为没有合适的功法，而走投无路吗？你曾经因为资质太差，被家族放弃吗？你曾经因为蹉跎岁月，而被大宗门无情拒之门外吗？如果有，如果你还没放弃那崇高的仙道理想，就来昆仑神宫吧，在这里，无论你是凡人或是修士，炼气或是筑基，散修或是名门，天才或是废材，无论年岁，无论宗派，只要你还没有放弃，你们都是平等的！” 一口气读完，瘦弱少年换了口气，抬头见众人还在一脸莫名看着自己，埋头继续读道：“全新的超级宗门昆仑神宫，正面向整个修仙界招收有意共谋仙道的英杰才俊，我们有超过十名元婴，数百名结丹的强大师资力量。””每位入选的弟子，均可获得多位高阶修士的倾力教授，新弟子前三年见习期，月例五十灵石，三年通过考核转正后月历一百灵石起，更可通过门派贡献赚取更加丰厚奖励，所有转正弟子，无论修为均可分配面积百顷的洞府一套，我们确保提供最优质的历练资源，为每个弟子量身定制的功法体系，让每一个弟子都能一展所长，实现自己的梦想！” “现在前往报名，即可免费获得昆仑神宫历年入门考题一份，仅前一百位报名者可领取，先到先得，犹豫了吗？心动了吗？还在等什么？还不快行动起来，地址龙门镇西南，只要不瞎抬头都能看得到，快来报名吧！” 用加重地口音读完最后一个字，瘦弱少年长出一口气，一抬头，自己已经被人潮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的水泄不通。 少年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又是一阵风在新来的人群中穿梭过，出来时，手中已只剩下一份纸稿，对着新来的人，低下头重复道：“你曾经因为……” 人群中一人突然越众而出，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少年停住看去，这一次终于露出些意外来：“二……” “嘘！” 刚刚归来的明心冲他比了个手势，转头对围观的众人道：“想报名的都去排队，不许捣乱。” 如有魔力一般，人群一哄而散，许多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长长的队列当中，前后一看，被后面队伍的长度吓了一跳，当下莫名地庆幸起来，还好自己来的早。 这边人散地一空，锤子，也就是明心从林奇那里拐来的蛮族少年才道：“二宫主，您终于回来了！” 第265章 试炼 明心嗯了声，从他手中抽走那最后一张纸，拿起来扫了一眼道：“这是十三写的？” 锤子点了点头，眼睛亮亮地道：“十三先生的字真好。” 字好不是文采好，明心抽了抽嘴角：“他也就这点能拿的出手了，怎么只有你，其它人呢？” “小万姑姑带着他们修炼呢，我猜拳输了，被派出来发这些，二宫主你手里这是最后一张了！” 猜拳？看锤子那老实的样子，不用看明心也能猜到那些鬼精灵都使了什么猫腻，也就这孩子还蒙在鼓里而已。 回首兰馨那边，兰馨虽是一脸的不耐，处理起来却也有条不紊，又有焰青焰红兄弟在这里坐镇，想来出不了什么乱子，明心将那传单往袖里一收，一拍锤子的肩膀，带着他腾空而起，飞向仙宫上层。 仙宫内部的空间比起外面看起来，更要大上数十倍，明心带着锤子从二层入内，一眼便见到远处天空中正捉对厮杀的九对少年男女，少年当中有化形妖修，有蛮族，有混血儿，有荒族后裔，有海族，甚至有人类，不一而足，唯一共同的是所有十八名都有筑基修为，这些少年便是此次明心从昆仑神宫万千弟子当中挑选出来，参加白马会的精英们了。 只除了她身边的锤子，目前炼气修为。 小万和十三正在旁边指导他们，说是两个，其实只有小万而已，十三坐在旁边的草坪上捧着脸望着空中的小万傻笑，但傻笑归傻笑，依然是十三第一个发现了明心的出现，十分狗腿地蹦跳跑过来，“师父回来了！” 明心斜睨了他一眼，“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答应过收你做徒弟了？” “嘿嘿，我是替小万说的。”回头招呼小万道：“小万，快过来！” 被十三这么一叫，其它人也练不成了，纷纷飞过来，站成一排向明心道：“见过先生。” 明心点点头，对众人道：“这次带大家来长安的目的，你们应该都清楚了，虽然你们都是各自族内的佼佼者，但你们马上将要面对的对手却是整个人类修仙界最杰出的天才们，光是现在，这龙门镇上就至少有百个和你们不相上下的人，更不要说这次还会有四大宗门的年轻弟子参与，如今的你们对上他们胜算不足两成。” 一语毕，下方众弟子有神情凝重的，更多还是露出不忿之色，虽没人敢当面反驳明心，但看得出来心中都是不服的。 都是心高气傲的少年天才，空口无凭，谁又能服谁？ 这份心态明心再了解不过，她拍拍手：“子染，子恩，出来吧。” 地面突然打开，从仙宫的下层走上两个身穿弟子常服的年轻人来，一男一女两个小弟子向明心躬身施礼道：“师叔。”随后并排在明心身边站好，面对向一众昆仑弟子。 明心道：“这是书院的弟子子染和子恩，今日特别请了来给你们作指导，你们要听他们的话。” 子染和子恩大方地向着对面众人点了点头，丝毫未觉得指点这些与自己几乎同龄的少年们有何不妥，众昆仑弟子看向两人的目光要溅出火花来，若非明心在一旁，恨不得马上就冲上来教训一下两人。 嗅到空气中的火药味，明心隐晦地一笑，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道：“今日就这么安排，我还有其它要事先走了，小万十三，过来帮忙。” 十三痛快地应答一声，两人一欣然，一沉默，跟在明心身后走了，直到飞出仙宫，跟在后面的小万才开口道：“这样留他们在这里我怕会出乱子，还是让我在暗中保护。” “你又不能陪着他们上擂台，最终还是要靠自己，放他们去闹吧，在这仙宫里，就算死了我也能救回来。” 一边的十三不寒而栗，这是要往死里整啊！ “让他们先玩着，你们两个随我来，为孩子们准备点儿好东西。” …… 明心一走就是三天，三天后回来，仙宫当中已是一片愁云惨淡，十几个昆仑弟子躲在不同的角落里发狠地练习着斗法的技巧，最中心的训练场上则只剩锤子一个，热情高涨地拉着两个小师父问东问西。 明心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论修为境界，昆仑的新弟子们可能的新弟子不相上下，但却极度缺乏与人族修士对垒的经验，难以应对对手那花样百出的法宝和秘法，被人戏耍之后又容易陷入急躁，更加暴露破绽，而被人有几可趁。 而子恩和子染是明心从姒柔那里借来的佼佼者，从年幼时就被带回书院教导，不禁根基极正，拥有与各种敌人的斗法经验，而且心境极稳，几乎不会犯任何的失误，就算明心当年同等岁数的时候，也不敢说比他二人更强。 两方对比起来，孰强孰弱一目了然，如今的情景也证实了明心的判断，看那一个个咬牙拼命的样子，想来所有的昆仑少年们都已经被教训过至少一遍了。 满意于这样的状态，明心从隐身中显露出身形来，吹响号角，集合！ 再集合在一起，众人少了那份骄矜之态，队伍松松垮垮地，情绪低落地很，明心冷冷一笑：“才三天就放弃了，也好意思做我昆仑神宫的弟子，等回到远岚你们就各自回家去吧。” 一句话刺激了众人，纷纷咬着唇抬起头来，倔强地盯过来，明心慢条斯理地围着众人绕了两圈，这才点点头，首肯道：“都随我来吧，子染子恩，你们也来。” 空中突然降下一座天梯，明心带着众人飞上去，来到仙宫的三层，三层如今被明心改了样子，轻纱漫漫之中，小万和十三已等在那里，两人中间横着一方七尺见方的方井，井看起来并不深，井水清澈见底，空荡荡的井底一览无余，看起来毫不出奇，但根在明心身后的子染却微微变了颜色，低声呼道：“试炼潭？” 明心说：“你用过这个？” 子染摇头道：“没有，只是看师兄用过，夫子说我们的修为还承受不了试炼潭的压力。” 明心回想到了自己被剑凌云扔进试炼潭那死去活来的四个月，不由露出一笑，“不错，三圣山上的试炼潭多是为体验一些极端的状态，筑基和炼气的修士神识不够强大，很容易承受不住，不过这个并非那一个，而是我改造后的，你们可以放心使用。” 顿了一下，明心特别强调道：“不会出问题的。” 众皆默然，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听明心这么一说，心里突然就没底了。 “好了。”明心拍了一下手，“新的试炼潭可以容纳很多人，大家都快进去吧。” 虽是心中隐约感到不祥，昆仑的弟子们却不愿在两个书院弟子之前漏了怯，第一个牵头，陆续跳进潭水中，潭水波纹股荡，很快跳进去的人就不见了踪影，包括锤子在内所有的昆仑弟子进入之后，子染和子恩也迈步走了进去，明心笑着道：“花奴，出来吧。” “好容易被你吩咐些事做，却是调查这些小孩子，再这样过个三五年，我的刀就真的要生锈了。” 花奴妖妖娆娆地从一幕纱帘背后走出来，将一只玉盒放到明心手里，明心随口道：“老是打打杀杀多没意思，偶尔做些这种事情不是蛮有趣的。” 打开来看，里面满满的都是玉简，每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密密麻麻堆叠在一起，总有千多个，“这么多？” “还不是你要的，这是一千五百个这次来参赛的孩子的信息，除了四大宗门的人，剩下稍微有点实力背景的都在这里了，不过若是有什么黑马出现，就怪不得我了，我只是个杀手。” “辛苦你们了，有这些暂时够了，后面还可以再补充，还有三个月不急的。”明心抱起盒子，神识分出千根触须分别连接在每一块玉简上，阅读着其中海量的信息。 一边的花奴翻了个白眼，揭开纱帘很快消失在里面，而明心这边已经读完了大半的内容，走到潭边，将那玉盒悬空置于试炼潭的正上方，神识灌注之下，玉盒在空中泛起七彩的光芒，一千五百片玉简从玉盒中飞出来，闪耀着缤纷的彩光，落紧水潭之中。 随着最后一片玉简落入，试炼潭变得五彩缤纷，绚烂一片，明心挥剑，在虚空中连画三道符文落在潭边，剑意隔断空间，将所有的色彩都封印在里面，彩光投在剑气屏障上，显现出其中二十一人的身影来。 明心收剑，指着其中一个符文向十三和小万道：“你们轮流在这里守着，若是有谁不行了便以灵力激发这个符文，将他带出来，休息够了就再扔回去，直到这潭水变清澈为止，我还有其它事要忙，若有什么情况，及时召唤我。” 小万两个点头应是，明心欣慰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出了仙宫，外面报名的队伍已经排到龙门镇里面去了，这消息扩散的快，昆仑神宫给出的条件也确实没得挑，最重要的是报名不需要付出任何的代价，也不会耽误到报名的人去参加白马会的预选，或是去争取其它门派的出路，只要多考上一场试就好了，考上再说考上，考不上也没损失。 望着长长的队伍，明心在心内盘算着，这样的热情最多持续上两天，等到昆仑是妖修宗门的信息从外面扩散到这里，恐怕这报名处就要门可罗雀了，不如趁这两日先开一场考试。 想到就做，反正这次考试的题目都是现成的，东西也早在远岚准备停当了，明心飞下去，从兰馨那里要来了报名者的名册，发现已经有五千余人了，便当着后面的报名者的面，将名册抛向空中，口中念念有词。 如烟花绽放，从名册当中飞出数千片花瓣，彩蝶般飞向龙门镇的方向，这一天所有的报名者同时受到了来自昆仑神宫的飞花传讯：“明日午时，神宫试炼。” 第二日，报名暂时停止了，仙宫之外人山人海，都等着看这座神秘的昆仑神宫的试炼究竟是何模样，龙门的预选还没有开始，这已是龙门镇左近最大的一场热闹，是故除了报名参加试炼的人之外，其余来看热闹的修士也不在少数。 然而他们注定要失望了，午时已到，只见一青一红两条蛟龙从仙宫之上飞下，一左一右落在仙宫的玉阶两旁，若镇守大门的守护神兽。 来自元婴蛟龙的强大威压让整个仙宫附近雅雀无声，青龙沉声道：“午时已到，试炼门开。” 玉阶之上，封闭已久的大门缓缓向两边打开，打开的大门中间，玄青的灵力旋涡在其中稳定地旋转，围观的数万众皆震撼，小世界，他们居然把一座小世界搬运过来，用作试炼的场地？！ 懂得小世界价值的人皆是震撼，一座小世界，尤其是能够随意携带着移动的小世界有多么珍贵，他们居然就这么当做新弟子试炼的场地，开放给数千人一起使用，还有这守门的双龙，这个昆仑神宫，到底是豪富成什么样子？！ 那句传单上的吹嘘，曾被无数人嘲笑过，如今却突然被重新回想了起来，难道真像他们所说的，新的超级宗门…… 红龙此时道：“试练者，入门！” 威严的声音一震，试练者们纷纷收起了杂乱的心思，兴奋而忐忑地跨上那宽阔的玉阶，鱼贯走进那传送阵中。 五千余人转瞬走了个干净，似乎一盆水泼进了深渊，一点浪花都没有溅起来，大门依旧敞开着，双龙守卫着大门，龙威之下，想浑水摸鱼的人顿时都收了心思纷纷离去。 明心在高处俯瞰着这一切，焰青兄弟一出，想必很快就会有人弄清他们的来历，但愿这五千人当中，能够挑出她想要的人。 仙宫中的这处空间，是明心专门央求瑶光在昆仑神宫残骸的基础上开辟出来的试炼空间，这处空间最大的特点，便是能按照操纵者的意思，改变成不同的形态，改变的过程所需花费的功夫不小，所幸这一个已经早早就设置好了。 这第一关，考验的是心性。 第266章 青春 第二日，消息果然传开了，仿佛一夜之间人人都变成了消息灵通之人，不仅仅是昆仑妖修组织的出身，连十年前那场巨变，远岚大陆发生的变化的种种细节，这十年间沿海的大宗门的种种举措，所有和这座昆仑神宫有关的讯息都被翻了出来。 或真或假，或虚或实，几乎每一间龙门镇的茶室酒楼当中都在讨论这座昆仑神宫，每一段讨论都是一份不同的故事，这家突然出现的神秘宗门，一时间超过了即将展开的龙门预选，成为龙门镇内外最热门的话题。 会有这样的热度，少不了暗地里几方人的推波助澜，别人下了多少功夫且不论，至少明心这边在其中助力不少，与其将舆论全部交给别人操纵，倒不如自己来把控它的方向。 但无论是谁散步的消息，更改不了的事实就是，仙宫门口的报名处彻底没了人影，将自己的未来托付在一群妖魔异族身上？有这样的勇气的人几乎没有。 而在这个时候，仙宫门口那座旋转的传送门就吸引了太多的目光。 毕竟是长安城脚下，这些妖族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害人吧…… 就在这万众瞩目之中，仅仅一天后，第一个从传送阵中出来的人出现了！ “救命，救命！”衣发凌乱的男人跌跌滚滚地从传送阵中被抛出来，抬眼看到那台阶左侧的红龙轻蔑地扫过一眼来，更吓得魂魄离位，瘫软地一屁股坐在最上面一层玉阶上，声嘶力竭地喊道：“救命啊，妖兽吃人啦！”说着竟声泪俱下起来，坐在那里哀嚎道：“呜呜呜，都死了，全都死了！皇帝陛下，书院的仙人们，你们谁来救救我啊！” 男人的哀嚎极具穿透力地传播开去，一瞬间，几乎变魔术般，从龙门镇的方向远远涌来一大群人，在距离仙宫门口数十丈远的山坡上停下，却没有一个敢上去靠近看看的，围绕着那坐在玉阶上哭嚎的男修士纷纷讨论着，说什么的都有。 “岂有此理，五千多人啊，就这么被这群妖魔给祸害了，这还是在龙门镇，这些混账就没有顾及的吗？” “不会吧，真是这样，长安那边不可能不管的啊，再怎么说这也是帝都脚下，别说他们是四大宗门，就算四大宗门的人也不敢这么放肆吧？” “你知道什么，大唐这两年对妖族的态度你还不明显吗？都快骑在咱们人族修士的脖子上了，前两天护送这些妖魔过来的可是太女殿下的亲兵，我看多半是大唐看四大宗门不行了，想联合这些妖魔取而代之，咱们哪，啧啧，都是炮灰。” “太可怕了，昨天我还想去报名来着，幸亏没有，不然我也在那五千人里了。” “是啊是啊，真是好险，我也想来着，幸好晚来了一天。” “呜呜，我家少爷还在里面啊！少爷您可千万别死啊，您死了老爷要扒了我的皮的！” “哼，一群白痴。”人群的最后，一个身着淡青墨竹劲装的女子轻哼一声道，目光扫过众人，只觉再在这人群当中多待一会儿都要污了自己的眼耳，甩头便离去。 “唉，小姐您等等我啊！”身后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孩儿用力推开人群跟上来，跟在身边义愤填膺地道：“长安城附近居然也会发生这样的事，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女子用关爱智障的目光看向身畔胖胖的小侍女，直看地小侍女浑身发毛：“小姐……您这么看我做什么？” “知道为什么我会容忍你这样的笨蛋待在我身边吗？” 侍女猛摇头。 女子极快地翻了个白眼，语速飞快地道：“因为我和你之间的差距就像那两条龙和那个台阶上的白痴，连踢你一脚都是浪费体力。” 侍女懵懂地眨眨眼，一醒过神来就见女子已经走开丈远，忙喊着追上去：“小姐，族长说了，您不能甩开我！” 前方正快步走着的女子突然停下，小侍女来不及收势，眼看就要撞上去，女子脚步忽然鬼魅般挪动，让开到一边，也不管小侍女如何在地上摔了个狗啃食，自己御空飞到空中。 越过厚厚的围观人群，远处玉阶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娇俏玲珑的紫发少女，只见她一脚将坐在台阶上哀嚎的男修士踢了下去，男修士抱成一团，皮球般从台阶上咕噜噜滚下去，一直滚到台阶下十几米远处才停下，梦幻般地回头看去，待看到台阶上那紫发少女，眼睛立即睁圆，大呼小叫地指着她道：“是她，我和轩子就是中了这个妖女的媚术才被骗进去的。”说罢捶地失声痛哭道：“轩子啊，你死的好惨啊！” 紫发少女怒极反笑，远处观望的墨竹衫女子不由一阵心惊，刚刚那一瞬，好可怕的杀气！ 然而只是一瞬间的流露，紫发少女的杀气立即消失地无影无踪，如同一切只是她的幻觉，只见紫发少女冷笑一下，一道法诀拍向身后那传送阵，从传送阵当中射出一束七彩虹光，在空中投射出一幕巨大的影像。 影像中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原，数十只身形庞大的长毛雪兽正在围攻两个男修士，其中一个稍矮一些的男修士赫然是如今在台阶下哭诉的男修士，两人且战且退，那高一些的男修挥驱使着法器全力战斗，身上累累伤痕，矮一些的则明显地有些慌了，还要高个男修不断安慰保护着，终于，两人来到一座巨大的冰川裂缝之上。 看着画面，玉阶下的男子脸色逐渐发白，从地上爬起来拔腿就要走，却突然发现脚被黏在土地上，半点挪动不得，想要叫嚷，喉头好似被塞了一块冰疙瘩，发不了声响，想低头，却发现连脖子也僵住，只能绝望地大张着嘴看着上方的画面一点点推进。 画面上，两人已来到冰川之上的一道狭窄地冰桥中间，只见高个的男修挡在冰桥中心，让矮个男修快走，本是感人的一幕，然而下一秒，异变陡生，已经退到冰桥另一边的矮个男修突然面露狰狞，用力将法器击在冰桥根部，冰桥轰隆倒塌，桥上的高个男修和十几头雪兽一起落紧下方深深的冰河里。 看到这里，谁还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纷纷向在地上的男子投来鄙夷的目光。 然而画面到这里还没有停止，抛弃伙伴的男修，在逃出不远之后又遇到了三只雪兽，伤病与惊惧之下，稍微抵抗两下，很快被雪兽所拍晕，然而雪兽却没有吃他，而是结伴走了。 雪原上的雪风飞逝，画面中的时间明显地加快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之后，那个被抛弃的同伴脚步蹒跚地来到昏倒过去的同伴身边，什么也没说，弯腰试探了一下他的脉搏，往他口中塞了一颗丹丸，弯腰扛起同伴，继续艰难地在雪原上跋涉。 画面到这里停止，紫发少女将空中的影像一收，连一个鄙夷的眼神也欠奉，飞起离去，这边远眺的墨竹衫女子也从空中落下来，低声道：“昆仑神宫吗？倒也没有想象地那般差。” “小姐，您可千万不能去那儿啊，妖怪都是吃人的！” 女子一头黑线地一脚踢开小侍女，御空往龙门镇去，下面的小侍女迈着胖胖地小腿跟着，速度居然不落女子多少，边跑边向着天空高兴地大喊着：“小姐，你踢我了，小姐还是喜欢小荣的！” …… 龙门镇西头一条老街巷上，最里面的一座茶馆里，一道紫色旋风从窗口飞进来，落在二楼桌边的女子肩膀上停下，兰馨气鼓鼓地对明心道：“气死我了，人类真不要脸！” 明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靠在椅背上懒懒道：“一桩小事而已，为了那种东西坏了心情，不是很划不来。” 明心指着手中一张水镜，水镜当中正呈现出一幕幕图像，仔细分辨过去，都是昨日进入试炼空间的人族修士们，当明心指过去的时候，画面正好定格在那个背着背叛自己的友人在雪原上跋涉的少年身上。 “你看，这个不是蛮可爱的。” “哼，都那样了还背着他，也是个大傻子。” “说的也是，确实傻了点儿。”明心点点头，手指离开，水镜中的画面又开始飞快地滑动起来，看的人眼花缭乱。 “啪！不听就出去，没得坏了大家的兴致！”茶馆下边的柜台旁，书老，也就是退休了的纪由夫子拍了一下惊堂木，不悦地向上面一对心不在焉的小姐妹道。 明心暂时放下水镜，笑着说，我这是为您好，您这酒剑仙的故事再讲下去，我怕到时候她老人家回来听到找您麻烦，您老受不了。 茶馆里一片善意的笑容，来到这里都是龙门镇上的老人，他们不知道酒剑仙名唤剑凌云，不是个莽大汉，而是个俊女子，也不知道和他们坐在同一处茶馆当中的这一对“老少”是哪怕在修仙界中都站在最顶端的人物，他们只认识说书的书老，还有来探望他的小侄女而已。 众人乐，书老也乐，他笑骂道：“说她怎么了，偷喝了我那么多美酒，还不许我说了，我就说她！” 书老地话逗地众人更笑，纷纷调侃不断，小小茶馆中气氛正好，大门忽然被推开，门口处，出现一个剔透如溪上薄冰的女子，女子的气质虽冷，朱红的嘴唇却带着春阳般的温度，周身上位者的气度迥异于低调的明心，让人一望便知道这是一位修士，而且修为不低。 明心早有预料般，向着门口那女子微笑道：“佘青，好久不见了。” 这样一尊冰仙子杵在这里，明心的“小侄女”是装不下去了，冲书老还有福老板挥手告别，离开茶馆，明心邀请佘青道：“不如去我那里坐坐？” “不急，还有三位客人，你得见见。” “是宋城主一家吧？”明心道。 “你怎么知道？” 明心笑道：“从这儿就听到小云儿的笑声了。” 去找黄婆婆一家的路上，明心不由感叹时光的奇妙，想当年的佘青，那真是冰雪似的人儿，说话都是一字一字的，多说一个字都嫌稀奇，现如今佘青已经是一方城主了，掌管十余万人的生死，气质虽然一如当年的清冷，但言谈举止已是周到自然至极。 来到龙门镇中心的街上，远远便见黄婆婆和宋寒江两个手挽着手逛着街摊，黄婆婆笑颜如花，宋寒江举止温柔，两人的目光不时撞在一起，甜的让明心一阵发腻。 明心轻哼道：“老夫老妻了，也不嫌腻得慌。” “师父和师母的感情是很好的。” 兰馨不服，“我和姐姐感情也很好啊！” 明心摇头捏了捏她的脸蛋：“就你闲不住。” 飞过去，二人见到明心都十分高兴，相互攀谈两句，明心才知道他们这次是来送小云儿参加白马会的，自东皇失势之后，两人就不再受昆仑的追杀，前些年从十万大山中搬了出来，继续游历天下，这次正好旅行到大唐左近，拗不过小云儿，便来到长安。 至于佘青，则是来长安寻找机会，她的骊歌城是新兴的势力，根基较潜，强敌环伺，所以趁着这次白马会诸方势力汇聚的机会，来长安寻找支持。 说话的时候，明心一直用神识关注着前方的街市，突然露出几分兴趣道：“小云儿好像遇上麻烦了，我们去看看！” 黄婆婆微露惊色，待看到明心一脸看好戏的样子，马上暗道一声多心了，有她在这里，哪里会遇到什么麻烦？ 隔着好远明心给大家罩上隐身术，众人从人群中直接飞过去，飞过两条街，只见街边一处摊位旁，小云儿正和两个年轻女子对峙着，二十几年过去，小云儿——如今该叫宋归云，已经长成一个俊逸的青年，完美继承了父母的好相貌，帅气逼人。 而那两个女子则是一主一仆模样，胖胖的小侍女正插着腰怒气冲冲地瞪着宋归云，而那为首的女子则一身墨竹裙衫，目露讥色。 第267章 星云彩 “这簪子分明是我家小姐先看中的，你还讲不讲道理！” “簪子摆在那儿，谁先出手谁得，谁让你们在那磨磨蹭蹭，还怨得了别人不成？”宋归云道，端的一副纨绔相。 明心想黄婆婆传音道：“等会儿你儿子被人打了，可千万别心疼。” 小侍女更怒：“你一个大男人，抢人的簪子，不害羞吗？！” “男人怎么了，这簪子别致，我买来送给我娘，不行吗？” “原来是个没断奶的娃娃。”那“小姐”突然道，那话语和眼神中的讥诮之意，连明心看得都一阵牙酸，随后背过道：“小荣，走了。” 叫小荣的侍女反应过来，冲着宋归云做了个鬼脸跟了上去，宋归云急怒道：“站住！”伸手就向那女子的肩膀抓去，女子的手突然出现在肩膀处，笔直的手指点在宋归云手心。 宋归云啊了一声，另一手握着手腕退后两步，那两个女子已经走远了，想追上去的时候，冷不防前方一人挡住去路，明心笑吟吟道：“时间过得真快，小云儿都会追女孩子了呢。” “鬼姐姐？！”宋归云吃了一惊，忙又道：“鬼姐姐你先让开，那臭女人要跑了！” “小云，不得无礼。”宋寒江威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宋归云马上蔫了，回身看到众人都在，没精打采地逐个问候道：“爹，娘，大师姐，还有明心前辈。” “鬼姐姐就挺好，何必那么生分。”明心招呼道：“既然人都齐了，便去寒舍坐一坐，许久不见，正好叙叙旧。” 黄婆婆犹豫了一下，却是宋寒江先开口应允了，随后佘青也痛快地答应，至于小云的意见，自然是不重要了，明心将几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略一思忖便已了然，热情的带着众人回仙宫，期间依旧为众人隐匿好身形，不让他人看见。 来到仙宫，许是宋寒江在路上向她传音说了什么，黄婆婆的神情缓和下来，迎向明心的目光时多少有些尴尬，明心大致能猜到，黄婆婆不愿意再和昆仑扯上关系，但一天是昆仑，一辈子和昆仑也脱不了干系，在他们自己知道黄婆婆已经与昆仑一干二净，但别的人却不会这样以为，与其两不讨好，还不如多向昆仑靠拢一点，多少是个庇护。 至于佘青……“其实你不必替我们隐藏的，我既然坐好了和你们交往的决定，就不怕别人知道。” 明心有些佩服佘青的勇气了，就这么直接的说出来，想不到这次回中洲，第一个愿意和他们交往的人族势力居然是骊歌城这样一个根基未稳的小势力，此事若是暴露出去，明心也没有把握他们会遇到怎样的刁难。 “骊歌城身处内陆，昆仑神宫的势力一时覆盖不到，你愿意与我们交往我很高兴，但现在公开对你我恐怕都会有些麻烦。”明心道：“其实你不必这么急于另辟蹊径，我与大唐太女李弦歌颇为相熟，可以为你引荐，若是骊歌城能并入大唐，应当是最好的选择了。” 佘青有些意外，“没想到你对骊歌城的情况这么了解。” “昆仑要回中洲，总要多做些准备。”明心道。 佘青摇头：“骊歌城虽然临近唐境，但想让大唐接受这么多的人实在太难了，何况骊歌城的人也不想再看别人的脸色过活，我今日来寻你，便是想与昆仑建立起贸易，远岚洲那么多的物产，我想你们应该需要很多人帮你们在中洲代理吧？” “和我想到一处去了，既然你们诚心想合作的话，除了贸易，我们还可以……” 说到高兴处，兰馨突然在头顶扯了扯明心的头发，明心顿了一下，看到旁边站着的黄婆婆一家，告歉道：“看我，我先带你们参观一下这仙宫吧，我求了瑶光好久她才答应帮我做这个呢。” 佘青也干脆：“都不是外人，我们边走边说吧。” 仙宫的面积着实不小，带着佘青和黄婆婆一家游览一圈下来，足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游览完毕时，明心和佘青的合作内容也大致敲定了，更多的细节明心却不会管，消息发回昆仑山，让某人排兵布阵劳神去。 事情一敲定，佘青就告辞走了，留下明心两个和黄婆婆一家，宋寒江突然向明心躬身道：“明心仙子，宋某冒昧，想求您一件事。” 明心扶起他来，“有什么事情说就是了，何须如此客气，只要能做的，我尽量帮忙。” “那我夫妻二人便提前谢过了。”宋寒江回眸，见宋归云魂不守舍的样子，沉声道：“小云，过来！” 那边宋归云一直心不在焉的跟在远处，听到父亲喊他，吓了一跳，忙跑过来问：“爹，您找我？” 宋寒江转头对明心道：“宋某想求您的正是犬子之事，请您允许小云拜入昆仑神宫，修习道法。” “爹！我何时说过要进昆仑神宫了啊？！” 宋寒江道：“我今日说的，怎么，你不愿意吗？” “您都没问过我的意见！娘，爹这么做您知道吗？” 见爱子的目光看过来，黄婆婆别过脸去，深吸了一口气，扭头过来，正视着他道：“小云，我们想过了，我们虽是一家人，我和你爹却不适合教你修行，你已经长大了，可以独自闯荡修行，这才是正途，这些年我和你爹一只为你寻找适合的拜师之地，可你是半妖混血，放到哪里我们都不放心，但昆仑神宫不同，那里有最多的半妖和妖族长老，你在那里能得到最好的锻炼，我们是为了你好。” 宋归云咬着嘴唇望着父母，一言不发，脸上满是倔强，明心轻咳了声，走到三人中间，打断这一家人的对峙道：“我好像还没有同意。” 她转向宋归云，淡淡道：“昆仑神宫不是收容所，我们只要最好的，若你想入昆仑神宫，必须和下面那些人一样，通过我们的考试。” 那边宋寒江夫妇的神情先是一紧，听到明心后面的话又是一松，这本是题中应有之意，明心如此说，反而更让他们对这座新的昆仑的品质放心。 剩下的，就只有小云的态度了。 面对三个“大人”的逼视，宋归云咬着唇，转身一言不发地御空飞向仙宫外面，黄婆婆担忧地喊了声“小云”，想跟上去，却被明心伸手阻住：“让他自己好好想想吧，放心，在这长安左近，没人能伤得了他。” …… 明心的保证很快就惨遭打脸，这日夜半，明心就“见到”宋归云这小子鼻青脸肿地从龙门镇外面蹒跚着脚步，一瘸一拐地走进龙门镇里，钻进一间客栈，投了两粒灵石想要住店。 然而这个时候的龙门镇，莫说两块灵石，就是两千块儿也未必能在镇子上的客栈当中要来一间客房，于是郁闷的少年要了两壶酒，趴在角落里的桌子上喝闷酒去了。 明心庆幸地想到，还好黄婆婆被她劝住留在仙宫里，不然被她看到她儿子这幅落魄的样子，怕是又要心软了。 “花奴，查到了吗？” 不见人影，花奴的声音从纱帘当中传来：“你说那傻小子啊，去找白天那小姑娘了，哎呀，真是好惨一顿打，好久没遇到这么合我口味的小姑娘了呢。” “我是问你那小姑娘的底细，还有，你这变态的性子，少去祸害人家良家少女。” “嘻嘻，只是说说而已，小孩子什么的最是麻烦了，我可懒得招惹，那孩子叫韩星彩，是大唐镇南军星武大将军的私生女，自小流落边境，八岁就没了娘，一路摸爬滚打上来，最近才找到，不过人家好像不稀罕认那个爹，这不自己跑出来参加白马会来了。” 说罢花奴神秘兮兮地道：“说来这小姑娘也是奇怪，原本平平无奇，她娘死的时候还没引气入体，听说还有点呆傻，可自她娘死了之后，像是一夜间变了一个人一样，小小年纪就玩了招驱虎吞狼，引一伙强盗和抓她的人贩子火拼，几十个成年修士，最后却是她一个小孩子活了下来。 “自那之后她就这么一个人，领着那个她从人贩子手里救下来的小娃娃在大唐边境摸爬滚打，散修一直当到今日，如今十八岁，已经成了筑基修士，要我看啊，多半是个被哪个老修士夺了舍，只是她以前呆傻，别人都看不出来罢了。” “那你还说她是孩子？” “外表是二八少女，里面却是个老谋深算的老男人，你不觉得很可爱吗？” 明心摇头，暗骂她一声变态，也就暂时将这件事情放下了，专心监视起手中的水镜来。 所谓考验心性是个很玄的事情，明心只能依靠在幻境当中设置各种真实的场景，来测试进入者的反应，没有一定的对错标准，很多时候靠的是主考官明心的主观判断。 这样的测试不是一两日就能完成的，白日里那个被抛出来的男修士是个特例，似他这么心性不端的极品，明心才懒得分出宝贵的神识来关注他。 过了今夜，第二批淘汰者应该就能出来了，到时候也就不用这么忙。 第二日一早，明心将半数心性通不过考验的修士都放了出去，这些人要么是意志不够坚定，要么是见利忘义，寡廉鲜耻，要么是太过贪图欲望，这些人，就算修炼的资质再好，昆仑神宫也是不会要的，修仙一途，首重心性，心性不佳，进阶万难不说，就算万一有所成就，也是个祸害。 这些人放出去，难免又将自己在里面遭受的“非人折磨”大肆渲染了一遍，昆仑在龙门镇当中声明更不佳，明心对这些人选择无视，只会听信他人言论，而缺少用自己的眼光去判断是非的能力，这样的白痴，就算来了也是浪费她的神识。 第二日晚上，宿醉归来的宋归云咬牙切齿地问明心能不能让他变强，明心说能，于是小云同学痛快地表示愿意参加昆仑神宫的入门试炼，鉴于他觉悟地快，明心觉得这孩子还能抢救一下，将他安排在下一轮测试中。 第三日，第二批两千人放了出来，这些人倒没说什么昆仑的坏话，只是大多对秘境之中的遭遇讳莫如深，少数愿意为昆仑辩解的，面对已经形成的舆论，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第六日，明心最终留下了十个人。 世上五日，秘境之中却好似过了数年，当重新见到仙宫晶莹剔透的琉璃顶之时，十个被留下的幸运儿竟恍如隔世，明心亲自为他们拉开一道宝库的大门，宝库中是各种极品法器，珍惜符篆，灵丹妙药，机关傀儡，还有千百本高阶秘术功法的抄本。 “这些东西随便你们取用，第二道测试就是十天后的龙门预选，谁能通过龙门预选，入选到白马会中，就算是通过第二道测试，到时我会安排第三道测试给你们，当然，若是你们不愿意再参加我昆仑神宫的测试，这些东西也不用归还，只是这一次若放弃，以后就在没有机会踏入昆仑神宫一步。” 留下的十人互相看了几眼，同时向明心鞠躬道：“多谢前辈馈赠。”却是没一个走的，明心淡淡地点点头，留下十个已经按奈不住兴奋的年轻人，转身走了。 第一批的测试结束之后，第二批预想到的惨淡，数天之内再没有人报名，明心早有预料，也不着急，每日往返于皇宫和三圣山之间，研究着治疗唐王隐疾的办法。 就这样时间一日日过去，龙门预选开启，龙门镇内关于昆仑神宫的讨论都被龙门预选提供的丰富话题给取代了去，明心依然不急，在明心的感染下，神宫中一群人也都带上一份从容闲适，大家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淡然处之。 不过淡然的是神宫里的“大人”们，至于各位少年，无论是在一层的十人，二层的宋归云，还是在三层的试炼池里“异族”们，无不是苦中作乐，死去活来。 在这样紧张而又悠闲的氛围当中，长安城终于迎来了来自四大宗门的客人。 第268章 六 长安城，乘鸾殿，道玄子进殿之时，心已经凉了半截。 主位上，唐王正神情闲适地和他的小女儿，也就是渊的弟子，如今的太女殿下李弦歌，低声讨论着操办白马会的一应事宜。 左边，的渊正和普济寺的空相大师座而弈棋，棋至中盘，正是难分难解。 而最可恨的莫过于右边，敞开的阳台上，那个进来名声大噪的妖皇传人正与逍遥门的新晋领军人物胧月魔女林妩并肩而坐，二人同抚一琴，眼波流转，巧笑嫣然，竟是比亲姐妹还要亲昵一些。 昆仑妖女，昆仑妖女的闺密，昆仑妖女的师兄，昆仑妖女师侄的父亲，还有一个永远中立的佛宗。 道玄子冷笑：“我看今日这场会不谈也罢。”抖抖袖子，转身就要离去。 “道玄道友且慢。” 唐王起身挽留道，身形一闪，已挡在道玄子的面前，诚恳道：“道玄道友不远万里而来，就这样走了，岂不是太可惜了些，就算看在小王的面子上，也请多留片刻，让我们共同商量出一个满意的结果。” 道玄子还未回答，背后妩娘已经先道：“陛下何必与这眼高于顶的牛鼻子多费口舌，要我看他们正一宗根本就不想和谈，陛下就让他走吧，没有他们搅局，这次会谈必定能省心不少。” “魔女，休要挑拨离间，这里岂有你这小辈说话的份？” “小辈？”妩娘抱着琴从地上站起来，指尖按着琴弦温婉大方地道：“既然您这老前辈看不上我这小辈，不妨我们过两招，看看到底是谁没有这资格站在这里说话。” “好了！”唐王沉声喝止道，人王的天威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道玄子和妩娘之间刚刚升起的威压对抗顿时被冲地一干二净，他道：“今日我请各位来，是想共同商议终止中洲混战一事，若谁对此有所异议，现在就可离开，我大唐虽然势单力薄，却没有怕事之人。” 四大宗门之外，大唐王国便是中洲最强大的势力，真若论起来，倾力之下，未必就比四大宗门中的哪家弱，在这个四大宗门互相制衡的时刻，无论谁家都不想强盛的大唐站在对手的阵营当中。 是故唐王的面子还是要卖的，“哦弥陀佛”空相大师唱了声佛号，权当打圆场道：“唐王陛下说的是，我们几家好不容易能齐聚于此，着实不易，二位快坐下吧。” 妩娘与道玄子隔空对视一眼，道玄子轻哼一声，来到空相旁边坐下，妩娘神态从容，依旧坐在明心身边。 渊夫子与空相大师的棋暂且歇了，李弦歌退到不太引人注目的角落里，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好，中间六个元婴围在一起，中洲，或者说整个修仙界最强大的六股势力都在这里了。 身为此次会谈的倡议者，唐王率先开口道：“诸位皆是忙人，我便不多废话了，如今中洲战乱已有数百年之久，焦土遍野，生灵涂炭，过去的对错，今日我不想再多做讨论，既然今日诸位都在此，那么我姑且认为，诸位都是和我抱着一样的想法，这场乱世不能再持续下去了。” 道玄子盯向对面的两女道：“我正一宗从来不想看到修仙界陷入乱局，但若是有妖魔祸乱于世，也绝不会姑息，今日玄青掌门派我来，便是想问问二位，那些逍遥门攻占的正道宗门，还有被昆仑夺走的远岚洲城池，二位何时愿意归还？” “逍遥门可从来没占别人家一分土地，你们正道被抢走的地盘，谁抢的便找谁要去，至于远岚洲？”妩娘转头看向明心：“魔尊大人正让我问你，远岚北岸和乱星海的土地，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归还？” “这可难办了。”明心皱眉道：“那乱星海如今在海族手里，娜迦死抓着不放，如今海族的势大，我们也不好强跟他要，远岚北岸那边吗……” 明心抛了个媚眼：“不如我肉偿如何？” 妩娘淡淡道：“你又没肉。” “怎么没有？”明心伸出一只小嫩手，小指尖一下下在琴弦上轻撩着：“瑶光新帮我做的，是不是比以前还漂亮？” “咳。”渊夫子轻咳一声，无奈打断道：“庄重一些。” 妩娘对明心的色诱不为所动：“你说什么都没用，那块土地我们是必要拿回来的。” 明心面色一变，也冷笑道：“那我也直说了，那块土地本就是我们的，想要，自己来拿啊？” 先还好的像一个人似的两女，突然针锋相对起来，搞得刚刚还声讨两人的道玄子都不由为之一愣，随即恍悟过来，拍案道：“你们两个莫要转移话题，若不是你逍遥门在背后撑腰，你的那些附庸如何能抢占那么多地盘，至于远岚洲，分明是你逍遥门勾结外族联手从我正一宗手中抢走，如今你们自己倒分起赃来了！” “阿弥陀佛，三位稍安勿躁，林仙子，老衲要说句公道话，此次乱战，确实是因逍遥门而起，也是逍遥门收获最多，如今战事四起，对中洲的修仙界都没有好处，这个时候何妨让一步，让战事安定下来，百姓不至于流离失所，横遭屠戮。” 妩娘丝毫不让，“空相大师若是这么说，我却要和您分辨一下了，这些年佛宗以中立为名，趁着我们两方相斗之时，左右逢源，收了多少土地，纳了多少信徒？这百年大战，究竟是谁收获最多，大师您心里不清楚吗？” “要我逍遥门归还那些土地也可以，只要大师您先将这些年佛宗扩张的地盘都交给我们，我想魔尊大人会同意这份交易的。” 说罢又向主座上的唐王道：“还有大唐，如今的疆土比起两百年前扩张了有一倍了吧？儒宗又收了多少弟子，开了几家分院了？要交，大家就都交出来，所有人都回到两百年前模样，不是更好吗？” 承鸾殿内的气氛一时尴尬起来，明心暗搓搓向妩娘传音道：“我第一次发现，你怎么这么厉害！” 妩娘传音道：“说好话也没用，我这次是背着任务的，乱星海和远岚北岸八万里，逍遥门志在必得。” “嘻嘻，这个我可管不了，你知道的，现在都是她在管事，我早就被架空了。” 架空？妩娘：呵呵。 “这两百年来大唐新征的土地，已经有我国民安家的绝不能动，剩下的一半土地，我大唐愿意拿出来，安置战争中流离失所的乱民，择有担当，有能力者，在那里另立新家园。” 唐王的话让众人不无暗暗动容，也就是说，大唐居然愿意将接近四分之一的土地割让出来，安置流民？ 四分之一的土地，几乎比一个大型国家还要庞大，面积相当于四大宗门本宗的驻地面积之和，就这么说让就让出来了，如此消息，在重视荣耀的唐国境内，将掀起怎样一场轩然大波？ “陛下高义，让人感慨，书院会号召天下所有儒宗弟子，劝诫主君停止征战，暂立盟约，收容流民，供人修养生息。” “哦弥陀佛，我佛慈悲，不过不忍看众生凋敝，才出手护持，既然今日大家都有意停止这场战事，我佛宗这些年所占土地愿意归还给原主人，只是信仰佛宗的百姓，若有愿意跟随我佛的，还望诸位不要阻拦。” 话已至此，明心也跟着表态道：“乱星海原本便多是人族居住，我与龙皇那边商量一下，安置些人是不成问题的，至于远岚洲，如今是各族混居之所，我们本也没打算将那里完全封闭，若是有人愿意去远岚定居，我们保证不会阻拦，相反欢迎至极。” 所有人都表了态，原本六大势力的分赃大会，忽然变成的援助大会，只剩下战争的始作俑者正魔两家，此时反而隐隐成了同一阵营，道玄子微嘲道：“诸位慷他人之慨，好不大方。” 妩娘冷笑道：“谁让你们输了，想慷慨都没法慷慨，又能怪谁？” “输？若非幽姬不守规矩，我正一宗岂会遭此大辱，再说凌霄峰一役，谁输谁赢还不好说吧？”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凌霄峰上是我逍遥门输了，但却是输在玉剑仙子，输在我身边的妖皇传人身上，我逍遥门心服口服，不像有些伪君子，输不起。” 道玄子怒极反笑：“好啊，既然大家都不服，那就再打上一场，看看谁输谁赢？” “打便打，道玄老儿，可敢与我现在就较量一番？” 明心看地明白，两人哪是真要打，只是各自在战争中所得的利益，不可轻易相让罢了，其实不仅是正魔两家，其它几家看似慷慨，实则也都有保留。 大唐留下一半的土地不说，新培育的势力想要活命也得巴结大唐，儒宗和佛宗本就对土地大小没有太多欲望，他们重视的是信徒的数量，信仰的深浅，况且儒佛两宗本就是这场战争的受益者。 至于她自己就更不用说，若能实现人族与其它各族混居，对缓和整个人类修仙界与其它种族之间的关系意义重大，而其它各族也可从人族的制度文化中汲取营养，壮大自身。 割自己的肉，谁不心疼呢？这无关涵养，无关心性，而是道统之争，为了各自的势力相争，谁也没什么错处。 “其实各位大可不必如此，我倒是有个不成熟的建议，大家听听是否可行。”一直低调的明心走到中间道：“诸位既想要利益，又不想大动干戈，彼此消耗，这些矛盾，既然我们这代人解决不了，何不交给年轻人？” “你是什么意思？” “这届白马会，我们各方都会有年轻弟子参加，这些有争议的土地，资源，大家不妨都拿出来当做赌注，谁家的弟子更优秀，就多分给一些，反之则少些，如此既比拼了各自的实力，又不至于打地伤筋动骨，岂不美哉？” “胡闹，儿戏！”道玄子道。 唐王沉吟道：“这个法子倒未尝不可，白马会乃是年轻一代英才聚集，若能以这种方式化解干戈，宣扬止戈为武，未尝不是件美谈。” “此法再好不过，老衲同意。” “渊也同意。” 一时间又剩下正魔两宗，妩娘无奈地看了眼正冲她挤眉弄眼的明心，叹道：“我要问过魔尊的意思。” 道玄子此时心中也已松动，道感神隐之后，正一宗已不能占据天下第一的位置，但若论少年弟子，道门却是有信心能胜过其它宗门一筹的，见妩娘如此说，也就着台阶道：“我也要咨询过玄青掌门再做定夺。” 唐王欣慰道：“各位能化干戈为玉帛，也不枉我白劳心这一场了，此事的细节我会让弦歌尽快拟一个章程出来，务必让诸位都满意。” 真心或敷衍，众人纷纷谢过唐王，离开承鸾殿时，道玄子突然皱起眉来，不对啊，今日来不是为了号召中洲宗门，共同驱逐昆仑吗？怎么说到最后，反而变成了比武分产，而那原本被讨伐的对象，却理所当然成了六大势力之一。 遥望远处两个女修手挽着手离去的背影，所过之处唐宫的使者自然地低头示意，没有质疑，没有戒备，即便如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那人是妖，是妖皇的传人。 道玄子苦笑着摇头，抬首望天，这天道，真的变了。 …… 妩娘的到来，为明心另一项停滞不前的大事带来了新的转机，那就是唐王的病情。 近万年来，关于李氏一族的独门功法所带来的隐疾，李家人不知做了多少的研究，原因无非衰老二字。 衰老这件事情，是修士永远无法回避的事实，除了三仙境界的仙人，无论修为再高，也躲不过衰老的一天，这是轮回的注定，是天道的为了平衡立下的终极法则，谁也无法幸免。 而李家的功法在带来强大威力的同时，也加速了修炼者的衰老速度，这种交换很难说值不值得，所以尽管知道这项顽疾，这套功法还是经久不衰地传承了下来。 而唐王之所以衰老地尤其快，明心怀疑是体质出了问题。 第269章 二十四 长安宫夜，月黑风高。 云端之上最高处的金殿外，夜色凝滞如墨，静谧如同死寂，金殿之内，朱红的血雾蔓延，千百根细如发丝的红线在金殿内穿过，彼此交叉，最终汇聚在中心处赤裸着上身的男人身上。 男人自然是唐王，而他的身边，明心和妩娘并肩而立，观看着兰馨如何将一根根血丝从唐王的身体内引出来，织成敏感而复杂的蛛网。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妩娘开口道，兰馨大松了口气，抓住血丝的线头小心从蛛网的缝隙当中飞出来，缠在妩娘的五指之上，随后才小心翼翼地飞落到明心的头顶上，擦了一把汗，呈一个大字型趴在明心的发窝里，累极了的样子。 明心传音调侃她道：“才这点血丝就累成这样，兰馨你有多久没修炼了？” “哪有！”兰馨刚抬头要申辩，吸了一口空气中的血雾，马上脸色大变，捏住鼻子又将头埋在明心的头发里，传音给她道：“这家伙一定有龙族血脉，不行了，再来着每一次，我一定忍不住了！” 明心了然，自从吸了天赐的龙涎之后，兰馨对血液就变得越加地挑剔了下来，明心也就趁着这机会让她学着克制血瘾，可是天性终究难改，一些特殊的血液，对兰馨的诱惑还是极大的，比如龙族的血液。 何况唐王还是元婴后期的修士，血液中的能量极其丰盛，兰馨一直沉浸在这血气里，怪不得要泛血瘾了。 “沉住气，忍过了这一次，我就把娜迦的龙血给你。” 兰馨精神大振，娜迦的龙血她可是觊觎了好久，可不管这个姐姐还是那个姐姐，都说她还承受不住，不肯给她，如今猛然听到明心的保证，当即坐直身子，一脸慷慨就义的样子，仇人似地盯视着空中那些血丝。 安抚了兰馨，明心也静下心来，感受着从身边血丝中传来的微小律动。 时间静静过去，直到两个时辰后，旁边的妩娘才放松手中的血丝，冲明心两个点点头，兰馨如释重负，口中念念有词，满殿的血丝血雾纷纷收敛回唐王的身上，唐王睁开眼来，套上衣衫，问道：“胧月仙子可看出些什么？” 妩娘道：“这法子是师承自瑶光……也就是妖皇大人，能够洞悉人体本源的奥秘，可以说所有隐秘无所遁形，只是我究竟不是妖皇，只能借用兰馨的血丝秘术效仿，效果要打许多折扣，只凭这一次，怕是很难找到陛下身上的隐疾根源在哪里。” “那要多久？”明心道。 “少则十余次，多则上百次，我也不好把握，这次之后陛下先静心修养三日，三日后我再来。” 听到这个数字，兰馨的笑容一下子垮了下来，反倒是唐王的心态极好，“那就多谢胧月仙子了，仙子有何吩咐，尽管提便是，只要不违我大唐的利益，我我尽量满足。” 妩娘也不客气，点头道：“也好，回头我拟一份单子，陛下让人准备便是，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最后治不好，东西我是不会还的。” “哈哈，些许财物我大唐还是出得起的，可用我送三位离开？” 明心道：“不必，我们自去就是，陛下好生歇息。” 直接开启传送玉符，三个人出现在龙门镇外，妩娘忍不住问：“你何时对这个人这么上心了？” 明心笑：“吃醋了？” “我不单要吃醋。”妩娘的头靠近过来，嘴唇凑在明心耳边，声音暗哑道：“还要吃肉。” 兰馨重重地咳了一声，抱着胳膊抬头望天。 这两个家伙，越来越不正经了！ 明心笑着让过她道：“我的肉可是很贵的，一百座海岛一口，不还价。” “这么贵，我可以抢吗？” “好啊，只怕某些人强抢不成，反把自己折了去！” 妩娘千娇百媚地一笑，直看地兰馨都眼直了，下一刻，就见紫芒青光同时一闪，在空中交击出银铃般的清脆声响，两人出手如飞，一边惊险万分地近身拼斗着，一边飞速往远离了开去，留下兰馨一脸麻木地留在原地，抬头哼了一声，呼扇着翅膀飞向仙宫的方向。 …… 自第一场轰轰烈烈的五千人测试之后，昆仑神宫四个字就彻底沉寂了下去，每日成百上千件新鲜的新闻传播在龙门镇左近，若不是镇西北那座巍峨的仙宫一直矗立在那里，龙门镇上的人几乎要将它忘了去。 至于那没有再从仙宫中出来的十个人，就更没有人记得了，谁都知道进入一座秘境是多么凶险的事情，何况那还是做妖修主持的秘境，在外人看来，那十个人早死在那座恶意满满的秘境力量，只死上这十个人，算是极少的了。 也因此，昆仑神宫的名声总算没有落到不可救药的底部。 龙门镇上的预选一共持续两个月，时间一天天过去，昆仑神宫的大门一直紧闭着，只有一个小童没精打采地守着门前那张空空荡荡的报名方桌，距离预选结束还有十天，就当所有人都以为，这座神秘的妖修门派就要放弃它那场愚蠢的“阴谋”，灰溜溜地离开龙门镇的时候，紧闭将近两个月的大门开了！ 起初只有很少的人注意到这一反常的变化，然而当青红两条的蛟龙从天而降，落在大唐官府设置的擂台之下时，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被唤醒了记忆：哦，是那个昆仑！他们怎么来了？他们要做什么？ 青龙俯首，一个美丽不可方物地白衣女子从龙背上走下，拥挤的人群自动分开一大片空地，没有威压，却都不敢抬头看那女子，并且深深为自己粗劣的气质和容貌感到惭愧。 需要的时候，明心也是能很耀眼的。 明心微微颔首，从两条蛟龙的背上各自走下两列年轻男女，左边的一列总有一十九人，统统穿着一身劲爽的黑衣，背上绣着险峻的昆仑二字，有注意观察这十九人的都会注意到，这些人竟有一大半长得颇为怪异，不似常人。 至于右边一列十一个穿着统一的白衣的人族修士，人群中有人已经低呼出声，赫然是被众人断定为死在秘境中的那些人！ 远处有人轻哼了声，道了声：“虚张声势。”明心望了那个方向一眼，随即淡然一笑，淡淡道：“都去吧。” 两列年轻人分开擂台下呆愣的众人，一个不差，依次跳上一座座紧挨着的擂台，等到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连续三十座擂台上，已经整整齐齐站了三十人，皆是闭目静立，等待着后来者上场挑战。 远处那声音有骂了声“自取其辱”，明心笑笑不说话，从背后的地上生出一张藤椅来，舒服地翘着腿坐下，拍拍手道：“开始吧。” 台下众人，包括擂台最上方的十位裁判如梦方醒，全场顿时为之哗然，焰红焰青兄弟化成人形一左一右守在明心身边，三尊大佛杵在这里，一时居然没人敢上，明心慢慢道：“守擂超过一天，可就自动晋级了哦！” 到了最后十天，剩下的入选名额已经所剩不多，可台下依旧还有无数人等着去抢那最后的名额，怎么可能放任昆仑弟子们轻松抢走宝贵的位置？ 人潮蜂拥挤上，擂台上很快站满了人，一座座结界降下，彼此激烈拼杀起来，明心好整以暇地躺在摇椅上，神识覆盖每一座擂台，无论昆仑弟子还是其它修士的每一个动作都入她眼中，分析着这些人的优劣强弱。 很快，第一场较量先后结束了，三十个昆仑弟子，全胜！ 能从擂台上脱颖而出的，哪一个不是十胜起步，一次胜利是没什么，但连续三十个擂台全都胜了就有些夸张了，而最恐怖的是，所有的人使用的功法招式都不尽相同，却都几乎同时以极快的速度击败了对手，台下的人群中不由掀起了一阵高潮，实在是这情景太过震撼！ 台下的明心轻轻摇头，风头太过，怕是要招来真正厉害的人来打脸呢。 不过也好，叫这些小家伙们别那么膨胀。 在预选接近尾声的时候，擂台便的气氛再度被推向了高潮，一个个挑战者上台，很快又被那些穿着黑白衣衫的年轻人拿下，台下的人睁大了眼睛，人人摩拳擦掌，准备看谁能第一个将这些人打败。 渐渐地，接连鏖战，随着上台挑战者越来越强，十九个黑衣人尚且还好，剩下十一个白衣修士逐渐开始显得不支了。 终于，伴着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第一个白衣修士被击飞出擂台，人们冲着留在台上的英雄欢呼着，仿佛那人打败了什么大魔王一样，虽然那只不过是一个只有炼气九层的年轻人。 其它擂台上的昆仑弟子目睹这一切，脸上的神情不由更认真了几分，被激发出了血性的少年们，目光凶狠地盯着对手，仿佛每一场都是你死我活的生死对决一般。 看到他们如此，明心老怀大慰，不枉她苦心设计一场，擂台终究不是真正的战斗，若不给他们一些压力，还不能释放他们百分之百的实力。 传音向兰馨道：“把青云诀给那个孩子，告诉他五日之内若能参悟，给他第二次机会。” 兰馨高兴地嗯了一声，从明心怀里飞出来，去找那刚刚被淘汰的小修士了。 擂台上的比斗还在继续，每一次有昆仑的弟子被打败，都会引发出一番更高的欢呼，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人族修士，居然在来自异族的挑衅面前同仇敌忾了起来，擂台下甚至有人三五成群地讨论起如何针对这些昆仑弟子的短板打败他们，群策群力为后来者支招。 如此伴随着体力的消耗，还有招式被看透，昆仑弟子们的处境更加艰难。 终于，当象征傍晚结束的锣鼓敲响的时候，台下所有的喧哗为之一静，人们猛然发现，一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台上的黑衣人还剩下十个，白衣弟子更是只剩下了两个，当看到他们在夕阳下挺直的脊背，便身汗水淋湿的站在擂台上的身影时，曾经同仇敌忾，曾经热烈地讨论着如何打败他们的人群沉默了，晨时钟，暮时鼓，他们站到了最后，这场预选，他们通过了，以最不可思议的方式。 明心从藤椅上站起来，轻敲着手掌为他们鼓掌，所有的昆仑弟子，无论黑衣白衣，无论是否战到最后，都沉默着穿过人群，汇集到明心身边，有的刚刚下台就已经虚脱，被同伴搀扶着回到队伍里。 明心背过身，腾空而起，双龙甩尾，卷起地上的众弟子，共同往仙宫处飞去。 之后的几日，明心日日都会来到擂台下，亲自为剩下的弟子们督战，第一天被淘汰并不意味着彻底失去机会，大唐的裁判们自有一套评价的准则，只要实力或是某方面的天赋在他们心目中得到认可，同样有可能被获准进入白马会。 实际上，明心反倒认为第一天被打败的弟子们是件好事，因为他们有更多的机会去经历历练。 随着出现的次数增多，人们也逐渐对昆仑弟子们的存在感到习惯了，虽然他们长着与众不同的样貌，但人都是慕强的，每次这些穿着昆仑的衣衫的异族修士们出现的时候，都会格外的引起注意，渐渐地甚至有人为他们叫好起来。 毕竟，他们看起来与自己也没什么不同。 另外一个变化就是，昆仑神宫门口的报名处渐渐又开始有人来拜访了。 十天的时间转瞬即过，当最后一场比试落下帷幕的时候，大唐官府摆在龙门镇外的擂台向着远方雄伟的长安城之上飞起飘去，很快它们将在那座世界第一的城市上空迎接这一代最杰出的年轻人们。 榜单在同一时间张贴出来，总共三千个名额，除了被四大宗门先天占去的一百个名额之外，剩余两千九百个名额全部公布于龙门镇上空的天幕之上，昆仑神宫在龙门镇招收的弟子通过五人，而从远岚大陆来到中洲的十九名弟子，全部通过！ 第270章 芙蓉糕 盛夏时节，阔别百年的新一轮白马会在万众瞩目下召开。 如果说以往的白马会只是一项普通的选拔活动，那么这一次却抓住了整个中洲，乃至整个修仙界的目光，因为这是正魔两宗开战以来，四大宗门的代表第一次站在同一个舞台上，有嗅觉敏感的人，已经意识到这次白马会超脱其本身的意义。 大陆各地的战事几乎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亿万只眼睛关注着长安，关注着这一场可能影响仙界未来数千年走向的盛会。 三百多年前的那次白马会，以及后来席卷中洲的黑潮病，被称为乱世的伊始，这一次，会是乱世的终结吗？ 没有人知道，但有一件事情是确定的，当年那场盛会的参与者，如今已坐在了云端之上，成为俯视这一切的人。 不论彼此之间是否乐意见到彼此，六大势力的领队如今都坐在了同一座云台上，互相监视着，以免对方在这场关键的比试中弄鬼。 虽然明心觉得这根本毫无意义，就算用缚仙索将这六个人全部捆在一起，各方势力还有大把的高阶修士去搞些小动作。 所以早在预选开始之后，明心就将自己家的宝贝疙瘩们统统保护在羽翼下，哪怕减少些历练见识，能不从仙宫里出来也决不出来，免得被某些人暗下黑手。 其它各家也尽是如此，护起犊子来一个比一个严，所以白马会的擂台上就变成了唯一一个能打探到各家弟子功法特点的地方，就如明心现在做的这样，盯紧下方擂台上每一个人。 情况不太乐观。 六大势力，只有昆仑和大唐自家的参试者们是从龙门预选层层选拔出来的，四大宗门不可能没有关注，所以自家孩子们的功法招式几乎被人看了个遍。 明心自己的经验，白马会上比拼的，是实力，更是信息，只要实力相差不是太大，谁能掌握对手的弱点，无疑是巨大的优势，以弱胜强也是常事。 如今的她们只能期待不要太早遇到其它四大宗门的弟子，多给一些时间，让其它的修士们试探出来对手的深浅。 但总有那么一两个运气不太好的人，下方一座小擂台上结界降下，明心在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败了。 “看来有些人只能在庸才当中耍威风，一遇到真正的天才，就原形毕露了。”道玄子抚须叹道，刚刚正是正一宗的弟子打败了昆仑一位弟子。 明心本不欲理会他，正在此时，紧挨着那座擂台，另一座擂台上的结界降下来，一个英气十足的女孩子从上面昂首走下来，留在台上的男修士四肢瘫软趴在地上，袖子上绣着正一宗的标志。 明心微笑道：“这就是道长说的庸才？那被庸才打败的人又该至于何地呢？” “哼！”道玄子转过头去，明心也不想多在这个话题上讨论，转而注意向那个刚刚获胜的女孩子，此时正在那胖侍女的陪伴下往另一座擂台上去。 是叫韩星彩的吧？能如此轻松地打垮正一宗的人，实力真是很不错了。 而且能通过年龄测试，说明她并非花奴猜测的那样，是被人夺舍，而是真的只有十八岁而已。 明心忽然想到一个法子，或许，这场几乎必输的赌局，她能赢呢？ …… 第一轮结束之后两天，明心就从花奴那里得到了，所有三千位最终入选者，在预选和第一轮中所有战斗的影像，明心特意翻看了那个叫做韩星彩的女孩子的，越看越觉得爱不释手。 韩星彩的实力是不用说的，从龙门预选，到白马会的第一场，几乎都是以碾压之姿打败每一位对手。 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施法的时候透出的那股灵气，此灵气非彼灵气，而是钟灵毓秀，造化天成，一举一动，莫不自然灵动，往往平平无奇的法术，在她手中也凭白增了三分的威力。 这样的与天道和谐统一的状态，往往修士到了结丹期才能领悟到，现在却在一个刚刚筑基的少女身上出现了，也难怪花奴会断定她是被人夺了舍，像这样的人，明心只见过一个，那就是当年的她那届亚军，后来去了正一宗的信陵子。 木秀于林，得先下手为强啊！ 浮空城上，大唐官府为参试者专门建造的临时府邸。 韩星彩今日归来的有些晚，卖消息的小贩今天格外难搞，她花了些功夫才将明日对决的参试者信息搞到手，归来时候已经是深夜。 隔壁几间房舍的灯都亮着，今夜无人入眠，人人争相用最后的时间去准备，来到房门前的时候，韩星彩突然惊醒地站住。 目光微微下移，台阶上她临走时洒下的药粉乱了一些，虽然能看得出来闯入者竭力弥补过，只有一点极度微小的差别而已，但多年散修生活养成的警醒还是让她注意到了这一点。 “小姐，你怎么不走了？”胖侍女小荣伸手要去推门，却突然被自家小姐抓住手腕阻住，带着她退下台阶，淡淡道：“小荣，去找官署的吴大人，就说我要退赛。” “啊？！”小荣一跳三尺高，震惊道：“小姐，你疯了？好不容易才闯进来的，你居然要退赛。” 静谧的夜里小荣的声音响如洪钟，却没有激起任何的波澜，无论是正在房中用功修炼的参试者，还是官署的执掌官员们，都没有出现。 韩星彩冲着房门冷笑道：“哪位前辈，见我一个小小筑基还要偷偷摸摸的，难道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房门缓缓从里面打开，月白光华之下，一个如明月般皎洁的女子出现在门口，明心微笑道：“确实是见不得人的事，小道友可愿意进来听一听？” 韩星彩楞了一下，明心她是认识的，龙门预选那天，她也在场，更何况，如今的修仙界，还有谁不认识这位呢？ 紧张只是一瞬，韩星彩很快恢复了沉着，随手扔个身边的小侍女一块灵石，吩咐道：“小荣，去芙蓉斋帮我卖两盒芙蓉糕来，我马上就要。” “啊？可是小姐，芙蓉斋在下城区啊，再说太晚吃东西不好，要不明天吧？” “叫你去就去。”韩星彩走到门口处，回头冷声道：“再敢偷吃，你死定了。” 房门砰地关上，明心道：“其实你不必送她走，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韩星彩隔着明心三尺远站定，面含讥诮地道：“是吗？那你刚才是做什么，测试我的心性，看我会不会让小荣来当炮灰？” “原来你也在关注我们的测试啊？不胜荣幸。”明心自然地坐在桌旁，从袖中摆出两盒精致的糕点，反像是在自己家一样，耸耸肩，不无遗憾地道：“并不是，我只是想做个逗你玩一下而已，可惜被你发现了。” “若是前辈这么无聊的话，可以去找我明天的对手玩，我还要修炼。” 明心拄着头，笑眯眯道：“你确定想把我送给你的对手？” “有何不可？” “你知道我是来找你做什么的。” “不需要，我要进的是。” “那你就更要跟着我了，我可是书院的小师叔呢。” 韩星彩上下打量了面前这个女人，努力想要从她身上看到一点她心目中的儒修气质，然而，没有。 “抱歉，我想进的是书院的，不是书院小师叔的宗门。” “那真是太可惜了。”明心道，她站起来，走到门边，回首道：“明天我还会再来，好好考虑哦！” 明心毫不留恋地走了，韩星彩稍稍放松了因紧张而绷直的脊背，望着留在桌上那两盒珠圆玉润的芙蓉糕，眉头微微蹙起，过了会儿，轻嗤道：“莫名其妙。”塞了一块儿糕点在嘴里，拿出好不容易得来的留影，专心研习去了。 第二日，白马会的第二轮如期到来，上台的时候，韩星彩看到那个女人隔着好远冲她眨了眨眼，笑的一脸猥琐，心中便隐约觉得不妙，待到结界降下，比试开场，才终于明白过来那女人笑从何来。 今天的对手，状态有些不对！ 不是变强了，而是变得太强了！无论施法的速度，威力，还是身法的灵活程度都比之前那到的资料里强了接近一倍！ 原本留着力气提防着对手最要命的蛊虫偷袭的韩星彩，顿时被对方以实力正面压制住，这样的对局，一旦落入下风，简直处处掣肘。 想到最晚那句玩笑似的话，那女人给对面吃了什么药吗？ 对手的攻势更紧，无暇思考这些，韩星彩沉下心来全力迎战，半个时辰之后，用尽了手段，终于将这个明显不正常的对手打倒在地之后，韩星彩第一时间冲了上去，催动秘法从对方身上挤出一滴精血，收进一只玉瓶里装好。 结界打开，小姑娘冲着云端之上邪邪一笑，抓着玉瓶往裁判那里跑过去。 上面的明心好笑地看着她的举动，此时其余擂台上的比试也基本结束了，冲其他人告别，会仙宫去也。 这天晚上，明心再来到韩星彩的房间时，小荣依旧被支出去了，小姑娘紧抿着嘴唇坐在她昨天坐的那张椅子上，寒着脸道：“你到底搞了什么鬼！” 想到白天她兴冲冲地去举报有人作弊，甚至捅到这次白马会的总主持太女殿下那里去，结果却被告知根本没有此事的情景，韩星彩脸上仍旧火辣辣的痛，丝毫不顾两人之间有如天地的实力差距，望向明心的目光更加不善。 明心大方地拿出一枚剑形的玉佩，抛到她面前的桌上道：“很简单，我给了他这个，想试试吗？” 韩星彩狐疑道：“这是什么？” “正一宗的不传之秘，青云诀的前两篇，不过我现在叫它昆仑决，你不用担心正一宗的人来找你麻烦。” 韩星彩瞪大了眼睛，随即道：“不可能，改修一部功法绝对不是一日能办到的事，就算这功法再强，也不会让人提升一倍的实力！” “这部功法可不是一般的功法，一倍确实太夸张了点，但一夕之间提升个两三成还是没问题的，至于他为什么突然变地这么强……” 明心召唤出一道水镜，里面出现韩星彩今日那位对手的与人斗法的影像，不是在这里，而是在别的什么地方，举手投足之间虽不如今天遇到她时候的状态，但也和她得到的资料大相径庭。 “恕我直言，你的实力是很不错，但白马会上没有庸手，你有些太轻敌了，不止是这位，你第一天遇到的那个正一宗修士有两手很厉害的绝技，若非他太过轻敌，你不一定能撑得过第一轮。” 韩星彩陷入了沉默，思忖一阵，从桌面上拾起那剑形玉佩道：“你确定我用了它，实力能提高至少两成？” 不需要更多，只要有两成，如今天这种等级的对手，根本不会放在她的眼里。 “两成太少了，有我的信息和资源，等到决赛之时，你能提升一倍。”明心道：“而等到那时，你想要去四大宗门中的哪个，都是任意选，我还可以向几位夫子推荐你，当然若是你愿意继续跟着我，我也不介意。” 韩星彩冷然道：“我只知道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我要你做的也很简单，以昆仑的名义，拿到这次白马会的魁首，为了让人确信，等到事后，少不得要继续在昆仑以弟子的身份待上十年，之后你便自由了，我之前对你说的那些依然有效，怎么样，动心了没有？” 说不动心是假的，玉佩在手心里发出微温的热度，韩星彩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里面有某种力量正在呼唤她，那似乎是她极重要的一部分。 但是。 韩星彩放下了玉佩，“抱歉，我只是个无依无靠的散修，不想参与到你们的争斗里去。”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明心在心底里叹了口气，罢了，斯人虽难得，但也并非非她不可。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接受，不过我尊重你的决定。” 明心收起玉佩，站起来道：“等到你夺冠那天，我会再来一次，之后便不会打扰了，告辞。” “等等！” 明心回头看向她，寒星彩站了起来，嘴角动了动，随后道：“芙蓉糕哪里买的，比芙蓉斋的好吃。” 明心笑：“从他家后厨借出来的，听说用料不一样。” “谢谢，我会夺魁的，凭我自己的力量。” “好啊，我等着看。” 月亮一般的女子消失在门口，寒星彩站在门前目送她离开的方向，皎洁的月光落在她身上，突然身子一歪，瘫倒在地。 第271章 天命 今晚的故事，明心想到了开头，想到了结局，却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展开。 原本普普通通的招揽人才，突然往很诡异的方向发展了，比如韩星彩好端端地为什么会突然晕倒，比如瑶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错当明心感知到不对，第一个冲回到韩星彩的房间里时，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瑶光将小姑娘浮空搬运起来，手掌隔空轻抚在她的头顶，神情玩味。 过了一会儿，瑶光放下手，向明心问道：“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只是因为这次白马会，我见她实力不错，就有心招揽……”明心试探地道：“她有什么特别的吗？” 不特别也不会吸引瑶光到来。 “原来你不知道，居然是巧合吗？呵呵，这世界还真是奇妙。” 说了两句奇怪的话，瑶光向明心道：“她是姮娥的这一世的转世。” “姮娥的转世？”明心先是吃惊，很快又觉得不对：“莹莹是十年前死的，这姑娘今年已经有十八岁了，这怎么会？”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神魂不全，若我所料不错，应该是个痴傻儿，姮娥上次投胎又仓促，从轮回中投生到这俱身体上也并没有不可能的，只是巧合而已。” “那她现在怎么了，是姮娥要醒了吗？” 明心担忧道，上一次瑶光和姮娥一战的结果她虽然没有细说，但从瑶光后来的态度看来，应当是没有讨到好处，若是此次两人再打上一架，对他们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况且，莹莹之前的死明心已经颇为抱歉，若是韩星彩也因为同样的原因而死，她实在有些不忍。 “不会的，姮娥的灵魂只有当身体遇到绝大的危机的时候才会主动终结这一世的生命，她体内姮娥的灵魂还没有醒，如今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女孩而已。” 瑶光抚摸着韩星彩的额头道：“我甚至能看到她这十年来的记忆，这行事作风和当年的姮娥倒是一模一样。” “那她这是怎么了？” “她体内被引入了我的力量，本来这些没什么，可她近来似乎使用神识过度，让我的力量和姮娥的灵魂本源起了冲突，这才会昏迷，也是因为这个，我才能发现姮娥在这里，你对她做了什么？” 她的能量和瑶光的能量分属同源，她的能量混进去，也就相当于瑶光的能量混进去，明心很快想透了关节，那盒芙蓉糕！ 其实哪有什么芙蓉斋的内部特供，那盒芙蓉糕之所以好吃，是因为那些材料都是她用灵力催生出来的…… “那你现在想怎么做？” 瑶光道：“我还没想好，你呢，希望我怎么做？” “咳，我觉得，姮娥既然想玩轮回就让她玩去吧，咱们可以让她的转世每个都活到几百上千岁，这样她一世就能花很长时间，等到她玩累了的时候，少说也几万年了，到时候咱们早就不怕她了！” 瑶光失笑，这丫头，还是会这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以为她看不出来，她不想让这姮娥的转世死。 “放心吧，我只对姮娥感兴趣，对欺负她的转世不感兴趣，你想要留着她便随你吧。” 瑶光说完已飘然离去，明心苦笑着挠挠头，看向小姑娘安详的睡颜，平时这丫头硬硬的的，这会儿软和下来，看上去居然和莹莹有几分相似。 走过去，手指搭上韩星彩的手腕，神识渗透进去，正如瑶光所说的那样，也许是这一次没有了道感的开发，韩星彩的记忆清澈见底，一眼就能望到尽头，只是八岁之前的记忆笼罩在一片混沌当中，只有模糊的残影。 瑶光所说的那份能量在她的识海深处盘绕不去，明心试着回收那份能量，却无果，那能量几乎与韩星彩的识海融为一体，不是混入画面里，而是混入了画面背后的背景板中，驱散不掉。 奇怪，只是使用神识过度而已，为什么会融入地这么深入，那可是姮娥亲自设下的神魂封印，比起昆仑山底曾经关押瑶光的那座还要监视，按理来说无论如何也不会被这么轻易地被其它能量融合进去啊？ 这样下去的话，恐怕韩星彩今后的整个生命都会受影响，平时还好，若是再次遇到危急时刻，神识透支，到时关键时刻陷入昏迷，可就大大不妙了。 除非，她能将这股融入进去的力量化为己用。 可是那样一来，不就相当于姮娥的灵魂融合了瑶光的能量，到时候恰巧补全了什么东西，觉醒了怎么办？ 不管了，瑶光既然没说不可以，那就任由她发挥了，明心将手心贴紧韩星彩的手腕，青云诀运转起来，能量渊源不断顺着手腕相接处流入韩星彩的体内，庞大的灵力一入体，瞬间便活了起来，引领着她本身的灵力，在她便身的灵力回路中奔腾游走了起来。 灵力翻滚，进化，韩星彩的灵力回路在这洪流中拓宽，新的更顺畅的灵力运行方式在她体内建立，这就是青云诀的奥秘，它不是特定的灵力运行方式，而是因人而异的，最能适应每个人体质特点的“独门天赋”，同样融入到画卷背后的那层画布当中去。 做完这一切，明心将她放回到床上，在她桌上留下一张花签，写上使用青云诀的注意事项，随后掩上门，离开这里。 三日后比赛时，明心又看到韩星彩冲着他们的座云投来警惕的目光，心知她又误会了，明心也不想去与一个小辈去辩解，这件事上她已仁至义尽，问心无愧。 比赛依旧进行，上一场完美避开其它四大宗门的修士之后，第三场就不会那么好运，接连三个昆仑的弟子和四大宗门的弟子碰上，还有两个碰上了大唐钦点的几个代表大唐出战的优秀子弟。 结果依旧不甚乐观，五个提前碰上竞争对手的昆仑弟子只有两个胜了，其余三个均败北，彻底退出这次白马会。 不过让明心欣慰的是，其它的昆仑弟子总体的实力还是过得去的，到第三轮为止，还剩下十五个昆仑弟子留在擂台上，这个数量对比起其它势力的弟子留下来的比例，还处于中流的位置。 其中最让人意外的是小云儿宋归云，还有锤子，他们一个是只通过第一轮测试的白衣弟子，另一个则是只有炼气九层，比其它的参试者差了许多，却能坚持地过来，让不太对他们报有希望，只是想让他们来增长些见识的明心刮目相看。 接下来的日子，也许是注意到了明心长往官署里跑的异常举动，李弦歌连忙发布了一条新的规则，所有代表各家势力的参赛者均需是在比赛之前就加入到各家当中的，不准在开赛之后再在参赛的选手当中选取招收新弟子，可谓是毫不留情地打破了明心企图作弊的坏心思。 明心却也释然，反正一开始的时候她就做好了这次会割让掉一些东西的打算，昆仑和其它大势力响起毕竟立足未稳，暂时避让，来为自己换取一些成长的时间也未为不可，何况，说不定到了最后，这些昆仑的年青一代能给她带来更多的惊喜呢。 除了白马会这边，明心和妩娘依旧每隔三日便往唐王宫里走一趟，随着血丝分析法的接连施展，妩娘已基本找到这隐疾的根本所在，就是唐王灵魂上两处隐藏多年的天生的缺陷。 找到问题只是开始，最难的是如何解决这问题，既然是天生的缺陷，多年的加强，已经几乎不可能改变掉，明心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废去唐王的修为，尤其是神识上的修为，随后她就能轻渊夫子来修复他灵魂的上的缺陷。 但一旦废去修为，想要修炼回来几乎不可能，以唐王现在的年龄，说不定死的比现在这样还要快。 唐王拒绝了这个方法，按照他的说法，他想要有尊严地死去，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唐王开始积极地为新王的继任做着准备，李弦歌也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去学习怎样做一个中洲第一大国的国君，长安城的高层，她的兄弟们隐隐嗅到了气息，一时间暗流涌动，为这场万众瞩目的白马会更添上了几分紧张。 结局的走向似乎已经确定，就在这时，韩星彩突然主动找上仙宫里来。 明心对她的到来颇为意外，但还是亲自在三层接见了她，三层里，试炼潭当中的水依旧五颜六色地亮着，被淘汰下来的昆仑弟子，还有从最近一轮报名之中挑选出来的新弟子们明心也没有让他们闲着，进这试炼潭里，替他们的兄弟姐妹们琢磨将要面对的对手，发挥一下余热。 明心遮断韩星彩往试炼潭望去的目光，“很抱歉，你还不是我昆仑神宫的弟子，不能用这个。” 摆出座榻和糕点，邀请她坐下道：“来找我做什么？” “请您告诉我，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心笑：“你不是怀疑我给你下药，强行传你功法吗？” “起初我是这么以为，但后来却又觉得您不会是这样的人，请收下我的道歉。” “没关系，这件事情归咎起来还在我，简单的说就是你的体质有些特殊，不能容纳我的能量——就是那两盒芙蓉糕，所以我传了你青云诀的功法，我见你接连几场比赛都神勇的很，以为是没事了，怎么，又出什么问题了吗？” “没什么问题，我现在好的很，但就是太好了，让我感到不安，我去年刚刚筑基，这几日隐隐感觉要突破筑基中期，这速度太不正常了。” 明心神色微异，直接上前抓起她的手腕道：“别抵抗。” 神识侵入，马上吃惊道：“你的神识怎么增长了这么多？” “神识？不是修为吗？”韩星彩也皱眉道。 “是神识。”明心继续为她“诊断”着，“只是你的神识增长很奇怪，没有在识海，而是直接补入你的灵力回路当中，所以并非是你的修为提升的过快，而是神识的力量充盈，让你有了错误的感官。” 明心感兴趣道：“你有用修炼神识的功法，是什么？” 韩星彩的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犹豫了一下，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份发黄发皱的旧书本。 看到那书时，明心一愣，那书的封面上印着的四个字，居然是她的笔迹：《玄牝之书》。 “小的时候正好在街上碰到有人将这本书扔掉，还十分气愤地说这是骗人的功法，那时我实在找不到功法可学，就捡了这本回来试着修炼，没想到真的开辟出识海来。” “这些年我受这本功法的助益很大，但这本功法似乎不完整，筑基后更是无法修炼下去，后来我辗转打听到这本功法是从当中流出来的，是人人喊打的“骗子功法”，也是从那时起我想进，看看能否找到它的后篇。” “天命之人，可惜包子不在这里，不然他可以安心的去了。”明心轻喃道。 “什么是天命之人？您知道什么？！”韩星彩狐疑道。 “没什么天命之人。”明心望着她，意味深长地道：“天命之人和你比起来，差的远了。” “您到底在说……” “想要玄牝之书？”明心打断她道，随后用手指点上她的额头：“我这里有。” 记忆，有关玄牝之书的所有记忆，那片深藏在宝书内部的惊艳字碑，那些明心研究了好些年才看懂的，写字书页上的“流水账”，全部涌入韩星彩的识海当中。 “咔！”明心能听到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识海中裂开了，金色的神识如打开的琥珀蜂巢中流出的蜜汁，从她的灵魂深处流出来，流入她的灵力回路。 灵力与神魂，青云诀和玄牝之书，在这一瞬间全部融合成一个完美的整体，变成一团圣洁的金色能量，游遍寒星彩的全身同时，顺着明心指过去的手指，向明心反馈回来！ “轰！”识海中一下子炸开了一样，明心忙断开两人之间的连接，抱元守一，全力消化这神秘的力量。 力量无可阻挡地渗透进她身体和灵魂的每一个层次，与她合而为一，熟悉的功法变了，从灵魂深处传来全新的爆炸似的力量，她在进化？！ 第272章 普通人 明心不是韩星彩，多年的修炼让她无论何时都能够保持一分清明，而不会像她那样被这突然迸发出来的能量冲晕了头脑。 直觉中，她似乎闯出了一件祸事，打开了某种封印，于是她捏碎了坠在胸口的一枚护符，发出传讯给瑶光，随后全心融合这股突如其来的能量。 既然无法驱除，那就将它化为己用！ 神识内视，灵魂当中，神奇的变化出现了，维持世界运行的天道，从未像此时这样，全部显现在她的灵魂深处，它们彼此交融，衍化，化生出山川大海，万千生灵，无尽时光的兴衰交替。 明心看到了她所处的这个年轻而命运多舛的世界，如何从一团混沌中萌发，不断衍化扩张，荒族，还有那些比他们更古老的东西从蛮荒的世界当中诞生，随后就是无数种族的兴衰交替，天道在毁灭和新生中不断完善。 时间越来越快，滚滚向前推进，当灵魂中的时光终于与这一刻现实中的时光融为一体的时候，明心感到，灵魂的深处有什么死结解开了，力量奔涌在体内，将灵魂和这俱瑶光为她打造的肉体彻底融合成一个完美的整体。 明心站了起来，身体又恢复了控制，体内的能量顺着她意愿循环往复，她能感觉到，此时的她只有轻轻一挥手，这些能量就会奔涌而出，实现任何她以前所实现不了的奇迹。 仙宫内的纱帘飞动，瑶光出现在这里，与瑶光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个面容普通的青衫儒生，明心皱眉，她见过这个儒生一面，当年在山长守仁真君的居所中，那个与他下棋的儒生。 瑶光冷哼了声，瞬移过去，挥手向那青衫儒生拍上去，这一掌封印天地之间一切气机，超越世间和空间的极限，即便身为仙人也躲不过去。 然而青衫儒生却躲开了，之间他只是微微弯了下腰，好似谦恭地行礼，却让瑶光的手掌从他的头顶掠过，拍到了空处，明心眼睛一花，随后下意识地出剑，剑锋所指的方向，青衫儒生出现在那里，明心的剑正指着他的眉心！ “澄君不愧天纵之才，居然已经领悟到衍圣真意，恭喜恭喜。” 明心收回剑，刚刚能捕捉到他的痕迹已是侥幸，明心知道以自己此时的实力，是万不可能伤到眼前这人的，而且，会这样叫她的字号的，只有的人。 “弟子斗胆问，您到底是谁。” “小生姓张，名生，两位且慢动手，小生今日是为了这位姑娘而来，并非有意叨扰。” 张生的手指向明心身后的韩星彩，瑶光走过来，将明心和韩星彩两个隐隐挡在身后，扫了一眼闭目盘坐在地上小姑娘，微微蹙眉道：“这是你搞的鬼？” 张生歉然道：“说来惭愧，当初人祖的转世找到我，便说轮回之中的困惑，我与他苦思冥想多日，竟不能答，于是互相约定研究这奥秘，五千年后再聚。” “后来人祖的转世坐化，重入轮回，我苦思多年，终于将领悟写成这部玄牝之书，想要寻她分享时，却发现彼时五千年之期已过，人祖已经在轮回中辗转十几世，再难找寻地到，于是就将这玄牝之书收藏于三圣山中，静待天命之人来取，没想到却是通过妖族的两位，来将这玄牝之书转交给她。” 瑶光淡淡道：“姮娥数十万年，轮回千百代也未曾参透轮回的奥秘，你这儒生只要五千年就参透了，好大的口气。” “小生只是比较擅长研究这些有的没的而已，而且不敢说参透，只是有些理解，所以才想寻人祖印证一番，如今看来，她还是认可的。” 就在这时，瑶光突然猛地将头转过来，明心心中一惊，回头望去，“韩星彩”已从地上站了起来，此时的她的气质完全变了一个人，目光悲悯，身如涵渊静置，深不可测！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瑶光。”“韩星彩”的目光越过明心两个看向那青衣儒生：“还有张生，没想到，最后却是被你想出来了。” “是你想出来了，我只是想到了你没有想到的部分，你看，这世界还是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事的。” “所以？” “所以你不能毁灭它。” “为什么会认为，我想毁灭它。” “我只是害怕你会这样想，通常掌握了太过强大力量的人，想法都会有些奇怪，而且是很危险的方向。” “韩星彩”，或者说此时的姮娥低头沉默一下，随后道：“你错了，这万世太多奥秘，越是拥有强大的力量，疑惑也就越多，我不会如你想象的那样。” 张生真心实意地笑道：“那就太好了。” 瑶光皱眉道：“我劝你们去别的地方叙旧，不要在我的地盘上，看着便心烦。” 就在这时，姮娥做了一个明心做梦也想不到的举动，她向瑶光深深鞠躬，随后道：“瑶光，对不起。” 瑶光愣了一下，旋即冷笑：“你不会以为，对不起这三个字有用吧？” “它有许多作用，也许超过你我的想象，瑶光，我在轮回中看到许多东西，也有许多疑惑，你愿意听一听吗？” 明心左右看看，抢答道：“我愿意！” 随即向瑶光贱笑着传音道：“反正你现在也打不过她，不听白不听啊！” 瑶光似笑非笑地望了明心一眼，随后轻飘飘一拳过来，砸在明心脑门上，明心只觉身子一轻，不受控制地穿过重重纱帘，飞向仙宫之外。 离开仙宫之前，明心听到张生的声音在自己耳边道：“如此年轻的年纪，能窥探到衍圣真意已是幸事，然天道酬勤，澄君切不可太过心急，投机取巧，适得其反。” 身子飞出仙宫，转眼间已飞到长安上空，明心才能停下来，回忆起张生刚刚在自己耳边所说的话，心中很快释然，不让听也罢，她还有大把的时间。 只是心中依旧十分怅惘，那个聪明倔强的女孩子，她的故事还未开始，就已结束了。 回三圣山游逛了一天，虽然实力大涨，离那传说中的衍圣境界又近了一步，但心中还是空落落的，傍晚时回到仙宫，试探着进去，却发现仙宫的门大开着，瑶光独自坐在台阶上，大殿空空，独自思考着什么。 在她的脚边，少女昏迷着躺在那里，眉头在睡梦中轻轻蹙起，似乎睡得不太踏实。 明心有些意外，她走过去道：“他们呢？” “让我赶走了。” 明心愕然，她还以为这三个如今修仙界最强的人会谈兴大发，论个几百上千年的道呢。 “我曾经迷茫过，我比姮娥差在哪里，为什么我被她打败，压了十几万年，出来之后却发现和她的差距更大，连愤怒都变成了无能，听到她的道歉居然会心存一丝快慰。” 明心在矮她一级的台阶上坐下来，头轻轻靠在她的腿上：“那现在呢，你想明白了吗？” “今天看到那两个人的样子，我突然想明白了，不如就是不如，没有为什么，就像我不如女娲，你不如我，但今天不如，不代表永远不如，有一天你会超过我，而我会超过姮娥。” 明心转过头去道：“那等到你超过姮娥的时候呢？你要怎么做？” 瑶光睥睨一笑：“当然是把她打成九万九千块儿，封印个一百万年。” 明心冲她竖了个大拇指：“加油，我挺你！” “哪里学来的怪词儿？”瑶光一巴掌将明心的手拍开，目光穿过层层打开的纱帘，望向远方的星空，缓缓道：“那些人类的大道理，他们想追就让他们追去，你要记住，我们是妖族，妖族只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够了。” 明心思索着这句话，眼睛中渐渐染上星辰般的颜色，因昨日那场意外而躁动起来的心突然平静了，是啊，就算没有姮娥，没有张生的神奇功法，早或晚，她都能跨过那一道门槛，得之我幸，没有这些，她还是她。 “那她呢？”明心的神识探入韩星彩的额头，意外地发现她的记忆都在里面，无论是前八年混沌的记忆，还是后十年坎坷的记忆，唯独不见的是属于姮娥的部分，灵魂清澈见底，再无杂质。 “我让姮娥把她剥离出来，她现在是个完整的人。” 就像得到了心爱的玩具的小孩子一样，明心兴奋地跳起来，抱住瑶光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好娘亲，我爱死你了！” 瑶光并没有反对，只是十分嫌弃地白了明心一眼，“你的心太软了，这样成不了事。” 明心不在意地道：“女娲的心也软，你们不是都比不过她？” “哼，随你怎么作吧，将来吃了这人类小孩儿的亏，可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瑶光走下台阶，莲步轻移，已迈入月色星光当中，转眼消失，明心快乐的哼哼着一首童谣，转头就见小姑娘一脸见鬼地盯着自己，随后变成十分的嫌弃脸：“您老贵庚？” 明心阴森地笑着：“你可知道这首童谣是从哪里听来的吗？” 小姑娘收起十分嫌弃的脸，露出一百分鄙视的脸。 明心哼哼两声，决定不告诉她这是从一个常年住在井底下的女鬼那里听来的，拉着她的手帮她站起来道：“你的问题解决了，可以走了。” “我的问题？我有什么问题？你知道我身上的秘密，是吗？” 明心白了她一眼，这次换做她嫌弃道：“少自命不凡了，你就是个普通人，滚滚滚！” 韩星彩皱了皱眉，她攥了攥手掌，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离她而去了，但是，身体突然变得很轻松，很轻松。 “谢谢您，再见。” …… 再见很快，第二天晚上，明心便拎着小姑娘出现在唐王的金殿里。 血丝蔓延，望着在密集的血丝当中穿针引线的紫发小人儿，捻动血丝的闭目掐算的紫衣美人，还有金殿最中心那个脸色惨白，疑似是唐王陛下的男人，韩星彩的寒毛都要立起来了，她有强烈的感觉，自己正被卷入一起能够吓死人的阴谋现场里。 “我说了，我不想掺和到你们的斗争里！”小姑娘忍无可忍地传音道。 明心坏笑道：“恐怕你没有选择权，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条命。”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故意把我迷晕了，再给我编个故事出来！” 明心道：“因为我没有选择现在就把你迷晕了，而是听你在这儿教训我。” 那边妩娘睁开眼来，冲明心轻轻点头，明心冲韩星彩道：“把你的血投入这些血丝中去，可能有点疼，很快就好。” 韩星彩撇撇嘴，割破手指尖，将信将疑地凑近其中一条血丝，将要接触到的时候突然停下，转过头来怀疑道：“我听说长安的贵族圈中流行吸处女血修炼。” 明心冲她甜甜一笑：“你想多了。”抓着她的手指，不由分说按在血丝上。 手指一接触，韩星彩脸色马上变得苍白起来，明心抓着她的手指，一触即分，以兰馨的法力，不到一秒就能将像她这样的筑基修士吸成人干，虽是及时分开，韩星彩还是损失了不少的血液。 将一颗圆圆的红果弹入她嘴中，明心便不再管她，伸手握住刚刚韩星彩放过血的那条血丝，金色的能量从体内磅礴而出，灌入那些血丝当中。 一寸一寸金色从明心的手心流出，将血丝染成金线，金色蔓延，整个血丝网不安地抖动起来，明心、妩娘还有兰馨三个各自握住血丝的一端，共同发力将整个血丝网稳定住。 金色逐渐将整个血丝往转化，最终变成金色的液体，流入到唐王体内，当最后一滴金色液体融入到他的胸口中时，闭目的男人身上陡然放出金光，九条金龙虚影从他周身出现，相互追逐纠缠冲出金殿之顶。 龙吟之声，声震九霄。 明心淡然一笑，趁着唐王还未苏醒，对众人道：“姐妹们，走了。” 抓起小姑娘的肩膀，带头从金殿中飞出，趁乱离开。 “喂，我到底是什么人？” “我说过了，你就是个普通人。” “那为什么你要用我的血！” “因为我要拉你下水啊。” 第273章 终章 一夜惊魂之后，第二天，唐王亲自出面安抚住了局势，证明了这只是一场虚惊，于是下一场的比试照常进行。 云台之上，妩娘顺着明心的视线，扫了一眼下面擂台上一脸阴沉的韩星彩，对明心道：“那孩子今天的对手不弱，她昨日放了血，又几乎没有准备过，你就不怕她输了这一场？” “输了不是更好？又少一个能和我们的人争魁首的人。”明心道。 “我以为你喜欢那孩子，想收她为徒来着。” “喜欢归喜欢，谁让她现在还不是昆仑的弟子呢？再说了，她这两日得了那么多好处，不给她加些小麻烦，岂不是对她对面的那位小哥不公平？” 妩娘莞尔，“你这样成天算计人家，就不怕她跟别人跑了？我看道玄子那老儿这两日也时长看那孩子呢。” 明心望向道玄子，碰巧对方也看过来，两人相看两厌地背过头去，明心自信满满地说：“不会的，那孩子什么都好，只有一个坏处，她的好奇心太强了。” 事实证明，妩娘纯属多虑了，对某人的怨念完全被韩星彩转化成了力量，力量暴涨的小姑娘，完全变成了大魔王，一阵狂风骤雨的虐杀之后，对面那玉树临风的佳公子打成猪头，韩星彩拍手下台的时候，围观的观众全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直到那少女离开很远才轰然散开，奔向其它擂台，或是赶紧去黑市下注。 明心翘翘嘴角，将神识从她身上收回，继续关注着其它的昆仑弟子们。 在这样紧张的氛围当中过了一个月，白马会的最终八强已经确定，八人当中，来自六大势力的弟子占了其中七个，其中昆仑的弟子只有一个，是一个叫做烟罗的化形狐族，其余的都已经在激烈的角逐当中被淘汰掉。 剩下的几人当中，大唐本土的修士占了一个，书院两个，正一宗、逍遥门和普济寺各一个，而韩星彩在接连得到了青云诀和玄牝之书的全篇之后实力大增，以黑马之姿占据了最后一个席位。 明心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和四大宗门相比，昆仑的积淀还是太少了，这次来的弟子也都是半路出家，接受了她的昆仑决传承，经过的多则六七年，少则几个月的修炼就匆匆被拉来，和四大宗门从小培养的精英弟子比起来，总体水平必定会差一些。 来之前明心已经做好了割肉的打算，如今在八强中能占一个席位，已是意外之喜，况且其它被淘汰的弟子也展露出了属于昆仑弟子的风骨，尤其是锤子，以炼气修为，居然挤进了十六强当中，直到遇到了韩星彩才被淘汰掉，假以时日，又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这才是明心最看重的。 接下来的几场较量乏善可陈，这次白马会高手云集，到了这里，每个人的底牌都不可能再做保留，所有人的讯息彼此都心知肚明，比拼的无非是谁的应变更快，谁的硬实力更强，在明心和台上其它诸人的眼中，结局早已失去了疑问。 最终，无门无派的韩星彩站到了最后，以无可置疑的实力夺得了魁首，而书院的弟子屈居第二，烟罗得了第三名，而正一宗的弟子保住了第四，算是挽回一点颜面。 如此就有一个十分戏剧性的结果出现了，六家的赌局，魁首的位置占了最大的比例，无论谁得到，都会得到各家给出的赌注中的五分之一，六家加起来，相当于得了大半的好处。 而剩下弟子当中，前八的数量算一个等级，进入第九到第一百零八的数量又算一个等级，总共占去其余的部分，这些人当中六家的数量差距不算太大，所以从最开始，魁首的位置就是各家争夺的核心。 如今魁首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黑马得去，总不能再加比一次，所以在唐王的倡议下，六大势力均从自己的投注的势力范围中取出五分之一来，作为无主之地，给散修们使用剩下的部分按照各自弟子们成绩划分，清楚合理。 无论服与不服，盟约既然定下，盘亘在长安的四大宗门修士纷纷离开，在未来的几年里按照盟约约束自己的信徒附庸，调停休战。 而明心的昆仑仙宫则多在唐国滞留了半个月，用来遴选收徒，白马会之后，愿意来昆仑报名的人多了一些，却也再没有第一轮是五千人报名的盛景，半个月后，明心带着最终挑选出来的十五个人族修士离开长安，他们会在南海的大漩涡中接受最后一轮测试，只有通过者才能最终成为昆仑神宫的正式弟子。 这十五人当中，还包括一个特殊的人物，二宫主大人新收的小徒儿。 …… 百年之后。 春去春来，岁岁如新，又是一年草长莺飞的季节，青红双龙拉着宏伟的仙宫，从南海的天空上出现，在万众瞩目之下，飞往长安。 南海附近的小渔村里，有经验的老村长早就在两天前号令全村的人今日不要出海，人们摆起瓜果贡品，新鲜海货盛放在海滩上，向着天空中飞过的巨龙虔诚祈祷，随后从仙宫中会飘出让人迷醉的仙乐，海边的渔民在仙乐声中快乐地歌舞起来，烹煮美食，开启珍藏多年的家酒，肆意狂欢。 虽然附近的城里的修士老爷们总说，这二十年一降临的巨龙和仙宫仙乐只是海那边一群会吃人的妖怪，但是谁相信呢？南海的渔民们只知道，自从百年前巨龙和仙人第一次从南海飞来开始，他们的日子就变得好起来了。 就算是妖怪，那也是神仙，久而久之，海边的人都管这一天叫做拜妖仙。 如今的中洲大陆上，如南海的渔民们这样，几乎都已经习惯了这二十年一见的盛景，和淳朴的渔民们不同，大陆上修士们都知道这是海那边的昆仑神宫派来参加长安白马会的使节，同时也是二十年一度昆仑神宫向中洲修仙界开启的日子。 每到这个时候，大陆上的散修们总是格外兴奋，因为昆仑神宫是所有五大超级宗门当中收徒标准最独具一格的一家，所有人，无论修为，年龄，种族，出身，还是修炼的资质高低，都可以去长安参加它的选拔，虽然中选几率低的可怕，但散修们并不在乎，和云端上的四大宗门相比，这个以妖修为主的宗门表现地更加亲民。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它令人称羡的实力，自五十年前开始，早先被昆仑神宫接走，被当时的中洲人引为笑柄的人族修士们纷纷返回中洲游历，与之一起到来的还有来自昆仑神宫的妖族和蛮族弟子们。 这些人行事亦正亦邪，但唯独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全都强的变态，而且出手阔绰，气度不凡，叫人好不羡慕。 起初中洲的大宗门们都准备看这些昆仑弟子的笑话，而最初的一批昆仑弟子们也确实遭到了大陆上各大宗门联合的抵制和追杀，但很快大家便发现，这个偏居海外的昆仑神宫，在中洲大陆上布置的力量强到可怕，去追杀昆仑弟子们的人，无论修为高低，往往是有去无回。 十几年争斗下来，眼见那仙宫依旧好生生地落在长安左近，有条不紊地收徒，有些人的想法就开始活了，既然打不过，那么何不如加入呢？ 在散修们都涌向位于大陆中心的长安城时，中洲的大商会们则反其道而行之，涌向南海之滨，每二十年仙宫到来之时，就是海族和远岚各族的大船队到来之日，数之不尽的珍奇宝物紧跟着仙宫的脚步来到南海滨，与中洲的商队们交换物资。 错过这一遭，再想换到这么物美价廉的远岚特产，就只有冒着海上巨大的风险，航行数年自己去往海那边的流波城交易了。 当然，这样的有胆略的商人，这些年也越来越多了起来。 当巨龙拉着仙宫在中洲上空招摇而过的时候，仙宫里的主人，带队组织了昆仑神宫之前每一次纳新仪式的二宫主殿下却早已带着自己的几个徒弟，来到大陆的另一端。 天澜山脉，青莽山。 战争停止，废墟中又建立起了新的村落，青青的麦苗长在路边，雨后初晴，露出喜人的颜色。 一辆朱红的马车从小路上辘辘向前赶着，马车的前头套着一匹雄健的黑马，马蹄舞步似地一下下轻弹在地面上，似乎在向主人控诉着此时的速度根本不能让它满意。 马车的前头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妖修，女妖修长着一对可爱的猫耳，一脸严肃地掌着缰绳，摇着小尾巴的男妖修则坐在她旁边，眉飞色舞地讲着永不重复的笑话，虽然他的同伴好像不想搭理他。 又是一个无厘头的笑话讲完，看着小万越加阴沉的神色，坐在马车里的明心不禁莞尔一笑，隔空一指弹在十三后脑上，对他道：“不要烦人家小万了，去把彩儿他们叫回来，我们要开饭了。” 自从收了彩儿和十三这两个吃货，吃饭这件明心从不考虑的事情，居然成了每日的大事了。 十三面色一垮，揉着后脑小声嘀咕道：“明明您叫一声他们就能听到……” 明心挑挑眉，作势再要弹，十三马上一个轱辘滚下马车，一阵风往前面跑走了，明心摇摇头，趴在扶手上，隔着摇晃的珠帘，望着外边的景色出神。 “在想什么？” 一只手臂轻柔地挽住她的腰身，明心摇了摇头，顺势向后躺在妩娘温暖的双腿上，由妩娘慢慢地抚弄这她的头发，指着外面的稻田对她道：“当初我就是从这条路走出青莽山的，你看那棵树，我还记得它下面藏了两只大老虎，想要吃我呢，正好遇到宋竹和小六，小六你还记得吗？听说现在当上大将军了呢。” “怎么会突然说这些，你平时可不是个喜欢怀念过去的人。” “大概是要离开了，难免会有些感伤吧。” 按在发间的手紧了紧，妩娘轻道：“非走不可吗？” “嗯，瑶光说我的需要去外面走一走，为突破衍圣之境寻找契机，况且我也想去外面多看看，这世界虽好，总在这里待着却也无聊，如今昆仑已步入正轨，这边也不再需要我，我想像师父那样，游历万界，恣意逍遥。” “恣意逍遥……”妩娘苦笑道：“你们不愧是师徒。” 明心仰起头，望向妩娘的眼睛：“其实你可以和我一起走，我向瑶光问过，你的体质完全能承受虚空的压力。” 妩娘摇头道：“你已超脱轮回外，我却还在轮回中，我需要这修仙界的天地给予供养，虚空对我来说并非是最好的选择。” “你说的对。”明心垂眸道，随后伸长胳膊，揉着她眼角的细纹道：“那你可要努力了，我可不想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变成老太婆了。” 妩娘扳住她作怪的手，低头道：“变成老太婆，你要怎么样？” 明心眯起眼睛：“变成老太婆，我就去阎王那儿把你的名字除了，让你永远当个老太婆！” 想到这里，明心得意地笑了：“嘻嘻，这样你就没有我美了！” 玉人笑靥如花，妩娘的眸色逐渐变深，埋头，向着那淘气的唇瓣吻了上去。 “师父，我们回来了，小万小万，快看我帮你带了什么！” 车帘外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明心娇笑着想要起身，却被妩娘按住，不由分说地印了上去。 …… 丁酉纪3000年中秋，月芒大盛，三日不绝，随后，宣布五夫子当中的柔夫子堪破渡真，凌虚升仙，成为自万年前正魔大战之后第一个突破三仙境界的仙人。 同年，妖仙姒柔宣布脱离，回归昆仑神宫，神宫之内两大仙阶坐镇，风头一时无两。 姒柔回归的这一夜，两颗明星从昆仑神宫之顶冉冉升起，划过夜幕，穿过柔白的明月，消失在遥远的天外。 山巅之上，夜风吹拂，妩娘遥望着夜空中那一颗渐逝的明星，轻轻诵道：“愿结永岁，游历万世，恣意逍遥。” 全文完。 番外2 时空旅者（1） 好无聊啊。 车窗外的雨淅沥沥地下着，阴沉的天色，拥挤的公交车，还有空气中过度弥漫的二氧化碳，一切都让劳累了一天的人昏昏欲睡。 但有福气能够在这样一个雨天睡着过去的究竟只是少数，紧紧抱着一根冰凉的立杆，手心攥紧那只两百块的某宝爆款皮包，藏进厚厚的大衣下，随着人浪前前后后的摆动，莫小米羡慕地盯着正对面座位上那个仰头大睡的中年女人，不无恶意的想：睡成这样，一定会坐过站吧？ 陈旧的大巴车随着司机师傅的节奏慢慢向前摇晃着，这曼妙的节奏让这一点小小的恶意也钝化了，莫小米的目光滑向窗外，无意识地想着：最近追的那本应该更新了吧？该死的，手机居然这么快就没电了，回去一定要买个新手机。 女主今天能从秘境里出来了吧？如果我能去那个世界该多好，这个世界太无聊了。 这样想着，莫小米好像能看到由雨帘和夜晚的灯光构成的，遮挡着车窗的帷幕打开了，天空中出现了一道喷泉，灵力从里面喷出来，混到雨里，滴到每个人身上，有的人会飞，有的人会遁地，有的人会喷火，这辆大巴车变成了飞在天上的大鹏，手心里卧着的小皮包是她的法宝。 “急急如律令，哈！” 莫小米用最小的声音说着，藏在大衣下面的手伸出来，往前轻轻一推，低下头来，就见对面刚刚还在酣睡的大妈，正皱着眉头看着自己，仿佛在看某种不可理解的生物。 车内的空气一瞬间有些安静，热度从两颊的皮肤底下慢慢晕染出去，莫小米扭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叮咚，河北路站，到了，下车的旅客轻拿好行李在后门下车，前方到站……” 公交车的大喇叭隔着重重人头艰难地将声音传递过来，等不到它将后面的字说完，莫小米已经从人缝中钻了出来，逃离了车上尴尬的空气。 冰凉的雨砸下来，刚刚在松了口气的莫小米马上意识到另一件尴尬的事情，下来的时候跑地太急，伞落在车上了…… 懊恼地跺了跺脚，望着黑洞洞的小区门口，莫小米将大衣罩在头上，决然地冲了出去。 雨这么大，遮与不遮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好在莫小米对小区里的这条路很熟悉，摸着黑跳过石板路上那些坑洼，总算平安地跑到了楼下，当楼道里橘黄色的声控灯忽闪着亮起来的时候，倒霉了一天的莫小米居然有点感动，这糟糕的一天终于要结束了！ 蹭蹭蹭跑上楼梯，取钥匙，开门，弯腰，拖鞋一气呵成，抬起头来的莫小米突然愣住，三十平的出租屋一望就能到底，屋子里的灯亮着，唯一的一张单人沙发上，盘腿坐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她穿着明显不是正常人会穿出来的古装，此时正抱着她的小平板认真的看着。 小***神病？真人秀？ 还是……鬼！ “你你你！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你快说话，我要报警了！” “什么啊，原来是叶公好龙。”坐在沙发上的女人继续玩着她的平板电脑，头也不转地道：“我还以为你很希望看到我这样的人呢。” 莫小米下意识地看向她手中的平板电脑，纸黄色的屏幕上好像是她正在追的那部。 天啊莫小米，都什么时候了，你在注意些什么啊？ “你……你别过来啊，我可是学过跆拳道的！”莫小米双手握着那只小包，一边说一边往门口退着，冷不防身后一阵妖风吹来，大门重重拍在她的背上，莫小米哎呦一声被向前撞飞出去，身后咔哒一声，门被锁上了。 莫小米闭紧眼睛，正当准备着迎接和地板的一次亲密接触的时候，身子突然撞在某种柔软而富有弹性的东西上面停下，莫小米睁开眼，顿时吓地三魂出窍，只见她凭空浮在空中距离地面不到十公分的地方。 完了，真的见鬼了！ 身下的空气垫传来一股弹力，莫小米被凌空弹起来，屁股不偏不倚坐到床上，正对着那“女鬼”的方向，“女鬼”终于抬起头来，向莫小米道：“正式介绍一下，我叫明心，按照你们地球人的说法，你应该叫我仙女，或者外星人，随便你怎么理解，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我来这里只是为了研究地球人的文明和智慧，等我走的时候会付给你一些报酬，并且消除你关于我的记忆，不会对你今后的生活造成任何困扰。” 一连串的话说完，对面的人类女孩儿没有任何反应，微张着嘴，大脑仍旧出于死机状态，明心摇了摇头，地球人的承受能力太差了。 不然还是换一家吧。 明心方要站起来去消除她的记忆，坐在床上发愣的小姑娘猛地跳起来，不可思议道：“你……你是穿越过来的？！！！” “穿越？”明心想起来李强也喜欢用这个词：“据我对地球文化的了解，穿越这个词多用于意外……不过你这样理解也不错。” “啊啊啊啊啊！”莫小米失声尖叫起来，使劲掐了自己两把，痛的龇牙咧嘴地抬起头来，对面那个女人依然在，目光探究地看过来，和公交车上那位大妈的凝视颇有异曲同工之意。 莫小米忐忑又期待地望过来：“你……你能给我变个戏法儿吗，我是说法术，就书上的那样！”说着比了个掐诀施法的手势。 明心微微一笑，手轻轻放在沙发扶手上，绿色的藤蔓从出租屋里每一处角落当中生长出来，爬满和屋顶墙壁，开出洁白的小花，莫小米的嘴张地能塞下一只拳头，头晕晕的，充满不真实感。 去他的真实感，世界都玄幻了好吗！ “仙姑，啊不，仙女姐姐！你是来地球考察的对吗？修仙界要吸纳地球了吗？那是不是我们以后都能修仙了！” 明心皱眉：“你怎么会有这种怪想法。”旋即想到这姑娘的书单，不由明白了，好像有本书里有类似的设定来着。 “啊，不是吗？”莫小米有些失落地道，随后又挪着小碎步靠近一点，眼睛亮亮地道：“那仙女姐姐，你来找我，是不是我能……就是，我不是普通人是吧？！” 看来刚才自己说的她跟本没听进去。 “你只是个普通人。”明心毫不留情地打破她的幻想，扫了眼这间狭小的公寓，补充道：“也许比一般的地球人更普通一点。” 莫小米失望地“哦”了一声，很快又紧张道：“那我需要做什么吗？” “原本我可以隐身在旁边直接旁观你们的生活，不过我想亲自加入进来会更有意思一点，所以你不用做什么，只需要把我当成你一位普通的客人就好，不要因为我打乱你的生活。”明心低下头，换了一个软件，继续浏览着那张平板电脑，总结道：“请便。” 满室的翠绿花藤收缩进角落里，待了一会而，见那仙女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莫小米蹑手蹑脚地趴到一处地板缝上看进去，地板干燥而平整，哪有一点植物生长过的痕迹。 随即又觉得自己趴在地上的样子很傻，小心转头看过去，仙女姐姐根本没有注意过来的意思。 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才想起自己一身雨淋没有整理过，跑进卫生间里匆匆地冲了个澡，换过衣服出来，见仙女还在那里，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的松了口气。 室内静悄悄的，只有屋外的雨打在窗户上的声音，莫小米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平常的这个时候她会躺在沙发上玩着手机，追最新的和番剧，可今天她一点都不想做这些，打开冰箱，看着里面几桶泡面香肠，实在是不适合用来招待“仙女”，于是又默默把冰箱门关上，梦游似地坐在床沿上，望着那“仙女”发呆。 这样看过去，真好看啊，比电视剧里那些女明星还好看，而且没有美颜，没有滤镜和化妆，就这么天然的样子，洁白无瑕的面庞上不见一个毛孔，一根羊脂玉雕琢似的手指轻轻划在电脑的屏幕上，莫小米居然都有点嫉妒那张平板电脑了。 修仙界的人，是不是都这么好看？好羡慕啊…… “好看吗？” 莫小米下意识地点头，马上又摇头，这样盯着人家看好像不太礼貌，微转过头去，尴尬地干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仙女姐姐，那个……我给你介绍一下怎么用……吧。” 说完只想打自己的脸，人家都玩了那么久了，哪还用自己来教。 话说回来，她的平板好像设了密码…… 明心道：“暂时还不用，我在大联盟用过类似的东西，有什么不懂我会问你的。” “大联盟？”莫小米屈起手指头指了指天花板：“是你们那个世界的名字吗？” “不，我们通常叫自己修仙界，至于大联盟，有点像你们人类在话本里写的未来世界吧。” 莫小米眼睛一亮：“仙女姐姐你去过很多世界吗？那你是什么境界，是不是很厉害那种！” “万界当中有许多强大的生灵，我还算不上其中最厉害的，不过将来会是的。” “那仙女姐姐你能不能带我去其它世界，无论是修仙还是星际都好，地球实在太无聊了。” “人类的体质承受不了虚空的压力。”明心道：“而且我也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哦……” 明心挑眼看了她一下，淡淡道：“有些话你可能不爱听，以你的情况，到了更高阶的世界有九成的可能活不过前三天，地球人过得很好，甚至比修仙界和大联盟的一般人过得都要好，这里是最适合你们的地方。” “其实我也知道，但有时候还是会想一下。”莫小米挠着头道，虽然失望，但也没有太过沮丧，说归说，冷静下来想，如果仙女姐姐刚刚真的答应了，此时还有点后怕。 “明天应该还要上班吧？睡吧。” 哪里睡得着？莫小米摇头道：“我明天请假，怎么说我现在也是地球人的代表，保卫地球的责任现在在我手上呢！” 明心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现在保卫地球的责任在你身上，不过你不需要特意陪我，我想看的是普通地球人的生活，那样就没意义了。” 莫小米的喉头有些发干，她发誓，她只是开了个玩笑而已，为什么听仙女姐姐的口气，如果她陪不好的话，真的要毁灭地球一样？！ “睡吧。”轻柔的话语声袭来，莫小米的意识渐渐昏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烟花般消散，身子一歪，倒在床上熟睡过去。 …… “铃铃铃！”，第二日的清晨，闹钟忠于职守地想起来，莫小米从被窝里伸出手来，艰难地摸索着拍在闹钟上。 噪声停止，按在闹钟上的手臂顿了一下，猛地掀起被子坐起来，转过头，那个女人还维持着昨晚的姿势翻看这平板，唯一不同的是用了一夜的平板插上了充电器。 突然有种见鬼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早。” “啊，早安，我去给你买早点！”莫小米风风火火地窜出来，套上衣帽就要往外跑，明心却道：“不必了，我早已辟谷，你照顾好自己便是，不用管我。” “呃，可是，你不是说要体验地球生活……” 明心楞了一下，随即微笑道：“说的也是，那就麻烦了，对了。” 明心隔空一指点在莫小米身上，莫小米只觉身上一阵凉丝丝的，眼见着一层黑色的微尘从身上飞走，全身顿时清爽了许多，像是刚泡过热水澡一样。 最骚的是连清晨的尿意都不见了。 “谢，谢谢哈。”莫小米扯着嘴强笑道，满脸飞霞地跑了出去。 明心最终没有吃上莫小米强力推荐的地球早餐，因为慌慌张张的莫小米直到跑到早点摊旁边才发现自己没带钱，手机，以及钥匙。 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剩余的时间和体力已经不够莫小米再做一次生死长跑，于是早餐只能无奈放弃，莫小米从冰箱里叼了一罐牛奶和两根香肠，准备带着外星来的仙女姐姐挤公交——上班。 临行前，还有一个问题，莫小米仰头看着比她高半个头，一身优雅的古装的仙女姐姐，这样上街去，一定会爆炸吧？ 番外3 时空旅者（2） “还有什么问题吗？” 仙女本人似乎还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 莫小米对比了一下两人的身高——显而易见是不够的，不过把体重也算上去的话好像能凑一凑？ 默默为这个悲惨的事实伤悲了一秒钟的时间，莫小米努力组织着语言道：“要不要体验一下地球的衣服？呃，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先穿我的，晚上我带你去买，或者你有什么其他办法也……” “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仙女本人不知为何笑了，随后将两指放在肩上，身上的衣服噗地一声散成根根丝线，没等莫小米看清仙女大人到底有没有春光外泄，丝线已经重新收拢在身上，变成一身现代的装束。 鸭舌帽，白衬衫，黑色牛仔裤，长筒高跟鞋，还有一件米黄色的长风衣，完全是一个都市女性的形象，甚至连衣服上面的商标都分毫不差，只有领口一根坠着黑白双色项链造型有些奇怪，不过整体搭配起来却也十分和谐，样式略为古朴的项链反而给这一整套装扮增添了许多时尚气息。 莫小米的眼睛都要红了，因为这一套正是她装在购物车里，几次下定决心要买，最后都打退堂鼓的一套。 看出她在想什么，明心十分客观地点评道：“还是删了吧，这套就算买回来你也不会穿的，你应该尝试一下可爱点的衣服。” 莫小米鼓鼓腮帮子，推开门气冲冲地道：“走了！”迈着小短腿大步走下楼梯，明心无谓地一笑，抬步跟了上去。 莫小米的气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就消了，偷眼打量向身后跟着的仙女，见她跟在自己身后两三米远的地方，轻松随意地打量着周边的街景，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早上的公交站一如既往地人气高涨，远远望见那可以把人活活挤瘦的公交亭，莫小米后知后觉地想到，以仙女姐姐的颜值就算不穿古装，好像也很炸…… “咳，仙女姐姐你要不还是带个口罩吧，z市的空气太差了，啊，要不我们还是打车吧，这里人太多了！” “就座这个吧，还蛮有意思的。”明心说着小步跑起来：“快走，车要来了。” “啊？”莫小米一转头，仙女姐姐靓丽的背影已经跑到前面去，远远的一辆红色的大巴车正在靠站，莫小米的头突然有点痛，硬着头皮，跑步跟了上去。 明心跑的快，莫小米跑到公交亭里的时候，仙女大人已经神奇地出现在拥挤的人群中最靠前的位置，车门此时恰好在她面前打开，迈着优雅的步伐走了上去。 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挤上这一班车，努力垫高脚往里面望，果然在视野和光线最好的一个座位上看到了仙女大人，尽管车内拥挤地放不开脚，她的周围却神奇地圈出一个半径一米左右的空档，密密麻麻的鞋脚在她周围围成一道标准的圆弧，没有一根脚趾敢踏雷池半步。 默默骂了一遍自己想太多，莫小米一时间感到与有荣焉，身上凭生出一把力气，硬生生从人肉林里分了一道缝，踩着无数人的脚挤了过来。 一到仙女大人身边，空气一下子清新了，莫小米得意地冲着后面的人做了个鬼脸，马上收获到一片怒目相向，好在司机师傅这时一个急停，人群倾倒一片，成功将仇恨从莫小米身上拉了过去。 转过身来，后怕的拍拍胸口：“他们看得到我们啊？” “只是看不到我而已，我的所有行为会在他们眼中被屏蔽掉，除了你之外没有人感知的到我存在，你可以理解为隐身。” 莫小米一阵尴尬，终于意识到自己提议换衣服的时候仙女姐姐那一笑是为什么了，人家根本就不需要。 等等，那岂不是说，自己现在在别人眼里看来正在自言自语？ 莫小米头皮有点发麻，背对着人群抱着柱子立正站好，再也不说话了。 幸好一路上仙女大人也安静，只一直望着窗外看风景，没有主动找自己说话，莫小米一路欣赏着仙女大人的盛世美颜，感受着从未有过的“贵宾级”乘车体验，心情大佳。 一路顺利地来到公司，这一次莫小米学乖了，紧紧跟在仙女大人身后，所到之处，不管是公交还是电梯，人群果然乖乖退让，没人注意到什么异常。 一路昂首挺胸地来到办公室，连boss清晨的咆哮体都没有影响到莫小米的好心情，昂首挺胸地受训，心里默默想着：有几个臭钱算什么？老娘可是有仙女撑腰的小仙女！ 小仙女莫小米今天的状态好像开了挂一样，绞尽脑汁想了好几天的两份程序代码突然思路如泉涌，连敲动在键盘上的手指都灵动了一些，甚至超前完成了一份，并顺手找出了隔壁工位技术大难老黑的代码里的两个小bug，当莫小米将这些材料发到组里的时候，很满意地看到众人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中午吃饭的时候隔壁办公室她一直有点好感的小哥哥居然主动和她拼桌，莫小米严词拒绝了了他，看玩笑，她可是要拯救世界的人，陪着仙女姐姐才是要紧，那有空打理这些凡夫俗子？ 下午的时候自信心膨胀的莫小米主动请缨跟着组长去和市场部pk，一阵连珠炮成功把市场部一直看不起他们的“妖艳贱货”怼地哑口无言，然后潇洒转身。 晚上随大家加班到很晚，齐心协力将这个项目的最后一部分内容敲定，组长大方的表示请大家吃烧烤，一向被这种活动所忽略的莫小米第一次收到了邀请，两杯啤酒下肚，引吭高歌一首，成功将酒足饭饱的众人劝退，各回各家，各自安好。 坐在出租车的后坐里，莫小米对明心道歉：“仙女姐姐对不起哈，明天我再陪你买衣服，买好多好多衣服！” 司机担忧地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正在后座里“自言自语”的小姑娘，对自己新洗的坐垫表示深切的担忧。 第二天是周末，早起的时候莫小米死乞白赖地求着明心再给她用一下昨天那个凉丝丝的东西，明心心内知道她误会了，也不揭穿，依言给她用了一个净尘术，随着她出门去。 这一天莫小米领着明心逛了好多地方，从z市的商业街区到旅游景点——景点都是人文相关的，莫小米表示地球这点渣渣的自然景点就不给仙女姐姐献丑了。 三餐选在不同风格的特色餐厅，学校，电影院，游戏厅，游乐场，统统逛了个遍，莫小米大手一挥，全部花费自掏腰包，不用仙女姐姐给她报销（主要是有些担心仙女大人口袋里那些软妹币的来路。） 人类社会体验计划的最后一个项目是科技馆，明明是向仙女大人展示地球的科技来的，结果莫小米玩的比来游玩的小朋友们还开心，从科技馆出来的时候，望着头顶的月亮，莫小米揉了揉笑僵的脸颊，只觉得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上一次这么出来玩，还是在小时候吧？自从上了大学，休息的时候好像就没有从宿舍里出来过…… 莫小米的好心情，终结于仙女大人的一个问题。 翻着莫小米的手机，仙女大人慢慢道：“这个原子弹，你知道在哪能找到吗？” 莫小米长大了嘴，脑子里一瞬间空荡荡的一片，突然好想用力打自己一个嘴巴，好端端的她带这位大仙来科技馆做什么？！ 于是乎明心看到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红了，腿一软噗通跪在地上，抱着她的大腿痛哭流涕道：“仙女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求您带我去修仙界了，您能别吓我吗？” 天啊，她要变成人类的罪人了！ 数千年后，当幸存者指着城市的废墟向孩子介绍时会说，这都是一个叫做莫小米的白痴干的！ 明心简直哭笑不得，怎么突然就这么敏感了。 不过，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手掌轻轻拍在她的头顶，两天来与她相关的记忆一点一滴从莫小米的大脑中分离出来，碎在夜风里，在记忆的最尾端，明心轻向她道：“记住此刻的感觉，只要你乐观而自信，这世界并不无聊。” 莫小米含混地应了声，抱着明心的腿睡了过去。 将莫小米送回她的出租屋，明心将那一套衣服改成莫小米的尺寸留下，就当是一个陌生人的礼物，最后为她清理了一遍体内的毒素，算是付过了这两日来的报酬，随后悄然离去。 …… c国西北，48号导弹基地。 48号导弹基地是c国规格最高的绝密军事基地，深藏在人迹罕至的戈壁滩里，掌握着这个国家最重要也最危险的战略武器。 如此重要的地方，自然有着最最严格的安保，包括一支精锐部队，最尖端的自动防御监视系统，甚至还有几位国家特安局供奉的“特殊人才”。 不过这些都挡不住一道幽影，在夜半穿过厚厚的铁闸门，来到基地的最深处。 “应该就是这些了。”对着深埋在地下的这两个庞然大物，明心自言自语道，随后将神识探入了进去。 少顷之后，明心将神识收回来，稍有些失望。 这些东西威力是不错，地球人的智慧让人惊叹，但他们似乎还没准备好迎接这种强大的力量，以地球现在的情况看，一不下心就会招致毁灭。 况且，同样的技术明心在大联盟也见到过，而且比这些原始的造物要完善地多。 失去了兴趣，明心准备离开时，昏暗的地下储藏大厅的灯光一下子亮了起来，一个有些苍老的男声从上方出现：“阁下孤身来此，莫不是欺我华夏无人？” 明心挑眉看去，出现在底下储藏厅顶端的是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威严老人——至少按照地球人的年龄来算。 从他头顶上打开的舱门内，两队全副武装的军警沿着吊索鱼贯而入，身上穿着奇怪的淡金色全身装甲，连头都罩在里面，手中全部抬着那种叫做枪的武器，看造型与她在莫小米的平板电脑里看到的那些枪械颇有些不同，想来是专门用来对付她这种“超自然力量”而特制的武器了。 看来李强和莫小米并不真正了解他们所在的这个世界呢……明心微笑着显出身形，只是脸上用一张银色的面具遮住，向着那一排排指向她的枪口，坦然地摊开手臂。 见到这个神秘的闯入者“束手就擒”，老人脸色虽未变，目光却更沉，背在背后的手掌暗中盘出一个法诀，随后沉声道：“开枪！” 枪口无声，数十道银白色的光线从枪口中射出来，明心不闪不避，坦然照单全收，银色的光线穿入她的胸膛腰腹，就像没入一座黑洞之中，再也没有一点反射出来。 明心用神识分析着这些光束，应该是某种辐射，有意思的是，里面还掺杂着一些道法的痕迹，对灵力有一定的限制作用，虽然十分浅显，不过这样将科技和道法融合在一起，倒是第一次见，对她虽然没有什么威胁，但若是此时站在这里的是一个**凡胎的炼气修士，怕是承受不住这种光束的照射。 这个世界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见枪械无用，这些人却没有犹豫退缩，三个士兵越众而出，从背后抽出一把绘满符文的合金剑冲了过来，哪怕他们知道迎面的是一个超乎他们理解范畴的危险人物。 明心掩藏在面具之后的嘴角微微翘起，掌心一收，一股妖风凭空生出，卷过正冲过来三个士兵，众人只觉眼镜一花，反应过来之时，那三个士兵已经被悬停在空中，浑身的特制装备不翼而飞，只穿着绿色的军装，仍在空中努力挣脱着某种神秘力量的控制。 再看那神秘女人所在的地方，已经不见踪影，只听见清脆的女声从头顶传来：“这东西有趣，借回去玩玩。” 领头的老人一皱眉，喝止住正要追上去的士兵道：“宣布进入一级警戒状态，所有人守在这里，没有我的命令严禁出击。” 说罢腿脚矫健地在旋梯上一蹬，跳上地面，身形飘忽如风，向着夜幕下的大沙漠深处远去。 番外4 时空旅者（3） 茫茫百万平方公里的无人区，历史的尘埃将无数的秘密掩盖，落日的余晖里，一个风一般寡淡的灰影在寸草不生的戈壁滩上拂过，追寻着风中传来的缥缈笛音，走入大戈壁的最深处那一片被世人遗忘的断壁残垣。 李卫国在古城的外围停下，笛声到这里就已经停止了，又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笛声，李卫国深知有时不能太相信自己的感官。 弯腰从地上抓起一捧沙土，土是从地下新翻出来的，和周围的颜色有明显的不同，在古城遗址的周围形成一条经纬分明的分界线，国家对这座大戈壁做过许多次考察，无论是官方还是私人的，但没有一次考察曾经描述过这样一座古城遗址，这么大的一座古城，卫星不可能发现不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座古城是刚刚被人挖出来的。 一天的时间，将一座占地至少千亩的古城从地下完好无损的挖出来，如此的力量，李卫国只见过一个人。 眉头皱的更深，李卫国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踏入这座古城。 虽然被埋藏在地下无数年，古城昔日的辉煌扔依稀可见，宏伟的石制建筑最高的高达百米，几乎全由整块黝黑的石料雕琢而成，几遍以现代的工业技术想要建造起这样一座城市也需要数十年的时间，虽然告诫自己要全神防备着那个神秘人的袭击，李卫国仍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回忆着，这座城市属于历史上哪个文明。 虽是小心，李卫国的速度并不慢，穿过两座石头建筑之间的间隙，前方豁然开朗，一条笔直的大道通往古城的中心，疑似是某种宗教建筑的高大尖塔之下，那个穿白衣的女人此时正对着他站在那里，抬头似乎在仰望那座尖塔。 似感受到他的目光，女人转过身来，隔着数百米远，声音清晰的响在耳边：“这座城的主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李卫国皱了皱眉，站在原地道：“老夫不知。” 女人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原来不了解这个世界的不只是他们。” 李卫国沉默不语，过了两秒，那女人又说道：“你追了我这么久，就打算在那里看着吗？” “老夫凡俗之身，微末道行，恐怕不能令仙子尽兴。” 仙子？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明心来了些兴趣，奇道：“你见过我这样的人？” “年少之时，曾有幸一睹仙颜，被指点了两句心法，这才有如今道行，昨夜见仙子视破魔枪的射击如无物，便知道仙子是来自天界。” 顿了一下，李卫国说道：“仙子昨夜没有杀伤，可见是良善之人，只是两界之间，天界亦有律法，仙子的无心所为，却可能在人间招致灾难，还请仙子怜悯世人，早日归去。” 明心引这老人过来，期初不过是想试一下地球的修道水平到了何种地步，有何独到之处，没想到一番话下来，居然有意外收获，看这样子，他是将自己当做那个“天界”来的人。 若不是见到这座古城，她可能还要以为是哪位修仙界的大能来过地球，在这人面前现过身，如同她与莫小米那样，可是这座古城让她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李卫国看不出来，她却能看得出来，这座城市根本是用道法来修建的，譬如这些看起来普通的石料，以地球人现在的技术，根本无法切割，这里一定有过更高级的修仙文明，只是后来被现在的人取代了，明心本还以为他们是因为灵气枯竭衰亡了，难道，他们并没有消亡，而是离开了？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回去啊？”明心说着一跨步，突然出现在李卫国的面前，即便见惯风浪的李卫国，也不禁被明心这一手吓得眼皮猛地抖了一下，随后就见那女子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美的天怒人怨的脸来，可怜兮兮道：“老爷爷，你知道我该怎么回去吗？” 李卫国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对视的一瞬仿佛所有的心思被看穿，留不下任何一点秘密，随即强定心神，微低下头道：“这……天界所在老夫也不知晓。” “啊？那可怎么办啊！”明心极失望似地道，秀眉微蹙，戈壁滩上的风突然凭空升起，天空中乌云耸动，常年不见一滴水的大戈壁居然飘起雪花来。 李卫国心中惊异，神态恭敬更甚：“仙子先别着急，您看这样如何，老夫在圈子里还有些威望，我这便号召所有修真者寻找天界的线索，若不嫌弃的话，这段时间仙子就住在老夫家中，一来一有消息能及时告诉仙子，二来老夫也可让人为您讲解，这凡界虽不如天界，但也有好多好玩的地方，有人带着岂不是比仙子这样自己游玩方便的多？” 此时的李卫国俨然将自己当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哄了，明心心里好笑，却也有些佩服他的勇气，连“神仙”都敢诱拐，只不知道是为了。保护世人的责任心，还是为了自己的野心。 反正时间还多，在这里多待些日子也无妨，正要答应时，明心突然心有所感，侧过头眯着眼往西天处望去，正见到一抹流星从天河上滑下，以极快的速度向这里冲来。 流星压进，从头顶的乌云中破出，将法术制造出来的乌云轰地打成碎片，流星中光芒稍淡，显示如里面的人来，原来是一个背生双翼鼻子突出如尖嘴的“人”，他身穿麟甲，手中提着一柄长刀，停在古城上空，长刀指着自己，用鸟般尖利的声音道：“何方妖孽，胆敢祸乱人界，还不速速受擒，随本星君回天界受审！” 借用地球的古语，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明心向身边的老人道：“这就是你请的帮手？” 李卫国心中霎时一凉，原来自己的心思早被她看穿了，方才不过是与他开玩笑而已，自己与她如此之近，以她之前展露出来的手段，想要对自己不利，自己根本没有一丝生还的可能。 然而明心只是一拂袖轻轻将他送到古城外围，自己飞上天，对那自称“星君”的怪人道：“我投降，你带我去天界吧。” “星君”显而易见地一愣，随后怒目一睁，喝道：“妖孽猖狂，吃我一刀！”说着挥刀斩来！ 明心眼中流露出兴奋之色，翻手取出一只碧绿的长笛，低声自言自语着：“这可是你先动手的。”挥动长笛如剑，挡向迎来的长刀。 虚空之中有很多强大的存在，但是并不意味着离开修仙界闯荡的明心要从底层重新开始，恰恰相反，离开修仙界之后明心也到过三个世界，无一例外都是平均实力低下的世界，自己的实力在那里几乎相当于修仙界的仙人降临，而且是如瑶光和姮娥般最强的那种，所以到现在为止明心也不能确定自己的实力在宇宙中究竟处在什么等级。 所以明心一开始对这个怪模怪样的星君十分期待，因为他刚刚从天而降的那一手确实不凡，故而连出手也是先采取守势，挥舞长笛将自己护个密不透风。 然而与那长刀碰撞几下之后，明心便有些失望了起来，不是这星君不强，和这地球上的人比起来，他无愧于仙人这个称号，在修仙界也大约能和一个元婴初期的修士相当，但是，现在的她可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元婴修士那么简单的了，这种层级的对手激不起她的兴趣。 对星君本人失去了兴趣，明心转而将目标转到了那个天界上面，放在平时的她可能会装作不敌被这星君捉住，从而风平浪静的混进天界里去，不过现在…… 奎木星君当然不知道他的对手已经在琢磨着怎么摆弄他了，但这不耽误此时的他萌生退意，起初看天空妖气腾腾，还以为是下界哪个沉眠了几千年的远古妖物醒了。 下界灵气枯竭，似这种存活下来的妖物大都天资极高，但受制于贫瘠的灵力，实力往往不济，若能收服了，带到天界好生培养，假以时日绝对是一大助力，所以自觉撞了大运的奎木星君连值守天将都没有通知，迫不及待跑来“捉妖了”。 但越是交手，奎木星君越是心惊，对方虽没有进攻，但那笛子一下下的格挡上来，每碰撞一次，自己手心都是一阵酸麻，而且神完气足，看起来游刃有余的样子。 虽说他还没有用处全部实力，但再打下去，少不得要对下界造成影响，到时惊动了天将，别说收付这“妖物”，他这星君之位也不保了。 再一刀挥向那长笛，对面的白衣“女妖”却突然一收手，将长笛收回到身边，身子后退，似要逃走，奎木星君心中一喜，他就说这下界妖物如何能和他相匹敌，原来是一直强撑的，这会儿终于撑不住了！ 暴起一刀，这一刀用了奎木星君八成实力，能量波动散发出去，直将下方的古老石头城都压得轻轻震颤，奎木星君冒着被天将发现的危险，想要一举将这“女妖”擒下！ 然而就在这时，明心将长笛放在了嘴边。 笛子本不是用来刺人的，而是用来吹的。 呜咽的笛声倾诉而出，奎木星君顿时心中叫一声不好，做不了更多的思考，已经被那笛声占据了全部的心神。 浑浑噩噩之间，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声尖利的哨音刺进神魂，奎木星君一个激灵从昏沉中惊醒环顾周身，发现自己已经被一种看不出材质的绳索全身捆住，此时正横着躺在一柄淡青色的宽大气剑上面，旁边站着一双脚。 脚自然是那“女妖”的，此时她正带着他飞行在星空里，凛冽的剑气从身下缓缓渗入奎木星君体内，渗到心底，带起阵阵寒意，奎木星君此时只想抽自己一巴掌，这哪里是什么下界妖物，如此正宗的道法，分明是天界手段，看这样子，八成哪位妖仙家的小祖宗是偷偷跑下界玩的，正怕被人发现，自己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仙，仙子见谅，小仙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仙子，仙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小仙这一次吧！” 刚刚用笛音制住这奎木星君，明心读了他一些记忆，对那“天界”有了些了解，大约也知道他又误会了，不过他愿意这样想，明心也乐得顺水推舟，轻踢了他一脚道：“少废话，快说这儿的入口哪去了，不然我吃了你。” 奎木星君注意向身边，这才看出来他们已经到了刚刚自己下来的地方，心下顿时了然。 单反值天的星君，大都知道一两条往返天界下界的独门小道，以方便自己来下界做些“有益身心”的事，这次他瞒着天将下来，当然也不例外，这位小祖宗是想借着他偷溜回天界了。 奎木星君吓得一哆嗦，这些妖仙最是凶残，对付他这种小星君，说吃也就真吃了，连忙道“仙子莫急，莫急！这天门开启需要点儿特殊的法诀，您把小仙捆着，小仙也施展不开啊！不如您先把小仙松开？” 明心又踢了他一脚，“少耍花招，把口诀告诉我！” “冤枉啊，小仙哪敢骗仙子您，实在是这法诀只有小仙能用，别人用了不好使啊！不信我这就将口诀告诉您。” 明心里已经信了八成，那法诀她早就从奎木星君的记忆里找到并试过了，若不是没用，也不会在这儿把奎木星君唤醒。 考虑间，那边奎木星君已经迫不及待的说：“仙子您放心，小仙一定不会将今天的见到您的事说出去，被天将知道了小仙也要受处罚不是？以后您要是想下界玩，随时来找小仙，保证不会被人发现。” 明心乐了，感情儿还得了个小弟，运气好不被发现的话，长期门票都有了。 谅他也翻不出什么浪花儿，明心收回气劲，奎木星君身上的绳子变成能量收回到体内，奎木星君千恩万谢了一番，也不敢耽搁，取出一面铃鼓，念念有词跳了起来。 一阵奇怪的舞蹈之后，虚空中突然出现一个微微闪光的口子，里面有淡淡的灵气溢出，虽稀薄，但是极为精纯，在修仙界中也少见到这般精纯的灵气，用不着奎木星君催促，明心抓着奎木星君的翅膀，便一头扎进那裂口当中。 番外5 时空旅者（4） 从奎木星君的独门小道里面出来，明心立即精神一震，好纯净的灵气！ 空气中的灵气比起刚刚泄露出来的那一点更要精纯十倍，身边的空气中甚至有许多半透明的小虫似的生灵在飞舞，那是过于纯净的灵气诞生出来的灵族，这些灵族虽然没有太复杂的智慧，但已经算是一种生命。 明心所去过的地方里，唯一一个能和这里比肩地方只有女娲的居所，世外仙境了。 出来的地方看起来却像是一片荷塘，高耸的莲叶从水面中生出拔高数丈，层层密密将下面的一切遮盖，所以此时他们从水面中出来也引不起别人的注意，何况在明心的神识视野当中这附件也没有什么活人。 奎木星君却很小心，连传音都悄声秘语似的：“仙子小心莫碰到这些莲叶，小仙领您出去。” 明心依言收回了正想一株莲叶叶柄的手，随着奎木星君灵活的在莲叶的缝隙中穿行，一边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回禀仙子，这儿是东华帝君的永年宫，不过您放心，帝君早两百年前就带着门下的诸位大仙君去玉虚仙尊那儿论道去了，少说也得有个三五百年才能回来，要不然小仙也不敢来这儿啊！” 明心看过奎木星君的一些记忆，大概也知道东华帝君是天界的一位地位尊崇的大神，不是奎木星君这等杂毛小星君能比的，只是不知道实力能到什么程度，是如瑶光那样，还是如女娲一类，或是更高。 向奎木星君问了更多关于天界的常识，奎木星君道没有怀疑，只当明心是从小闭关修炼，故而一派天真不知晓世事——这样的神仙在天界可不少见，当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力求将这位小祖宗伺候好。 当然就算奎木星君看出来明心并非天界之人，也不能将她怎么样就是了。 说的时候奎木星君旁敲侧击的打听明心的来历，明心听得出来，只不理他的话头，专心问自己的问题。 转眼从那荷花池里面出来，果然是一片辉煌的天宫群落，许多明心见所未见的花鸟鱼虫游荡在园林里，奎木星君似非常忌惮他们，无论大小统统领着明心避过。 永年宫中果然人气低落，一路顺遂的从永年宫的中心来到外围，奎木星君便提出要与明心分手——他是永年宫的值天星君不能擅离职守太久，会被发现的，明心也不想再多与他纠缠，敲打了他两句，偷偷溜出永年宫。 一来到外面，灵气的纯净程度马上比永年宫内下降了许多，和修仙界一些富饶的地方几乎持平，而离开了永年宫的气急遮盖，明心也终于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天道所在。 天宫与修仙界的天道特征虽在细节上有些差别，但总体上十分相像，这让明心颇为意外，之前所历经的世界当中，天道的形态都有明显的差异，能和修仙界做到八分相近的只有地球、这里，还有女娲的世外仙境，天界和地球明显是有关联的，明心开始怀疑其他几个是否也有某种内在的联系。 与天道的联系还在，意味着法术依然可以照常施展，而比起修仙界更为复杂的天道环境也让明心感到有更多可以去挖掘提升的地方，难怪修仙界那些仙人都喜欢来其他的世界闲逛。 从奎木星君那里得知，东华帝君掌管着东方数百个“下界”，“地球”正是其中比较特殊的一个，天界还有其它几位帝君，所掌管的下界数量仿佛，而每当某个下界有人飞升成仙的时候，天界就会有使者下去将其接引到天界里来，譬如奎木星君本人就是这么到的天界。 修仙界显然没有这么一个步骤，于是乎明心也吃不准修仙界是否是哪个帝君管理的下界之一，如今的她算是偷渡天界的黑户。 小心隐藏着往天界的中心处旅行了一段，明心很快发现自己没有必要那么小心，天界地广人稀，凭着她的速度，愣是旅行了三天没有遇到人影，三天是用修仙界的时间换算的，这里根本没有日月，自然也没有白昼黑夜的交替。 第四天倒是遇到了人，一个抱着葫芦的小童骑着头青牛急匆匆的从明心身边掠了过去，明心特意显露身形挡下了小童，冲他问了问路，小童吓了一跳，急匆匆的答了，转眼又飞快离开了，丝毫没有感到不对。 “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这样想着，明心加快了速度，又五天后，总算来到了一处活物多一点的地方，前方的天空里赫然飘着一座仙岛，岛上有仙山，仙山上一座道观隐约可见。 到了近前，才发现这座仙岛比远处看起来大的多，粗略估计起来和中州的一座中型国家差不多大小，那山上的道观牌匾上写着“蓬莱”二字，明心便知道这里是那小童指给她的地方，蓬莱仙岛，玉鼎真人的道场了。 奎木真君不知道玉鼎真人，小童说的匆忙，也没有向明心详细介绍一下这位大仙，所以明心也不知这位玉鼎真人在天界是何等水准的人物。 上岛时候没人拦截，岛上人影同样不多，却是各种草木鸟兽极多，明心大着胆子往山上的道观走，路上渐渐发现出一点不寻常来，这山上的生灵们，似乎有点太和谐了？ 就算这里是天界，无论草木百兽都可以不吃不喝，只服用灵气，可万物生于世，各有各的思维，哪能那么和谐，恩怨情仇四个字不止是放在人族身上的，凡是有智慧的生命们无不受扰其中。 可是这座山上的生灵们太和谐了，从山下走到这里，明心听不到一次哪怕最微小的打斗声，随便找上几株草木，不曾有一个抱怨身边的伙伴挤占了他的地盘，抢了他的灵气的，一片平静喜乐，和气融融。 听说圣人能无喜无怒，兼爱平生，难不成这一山都是圣人？ “嗒……嗒……嗒”似竹板敲在木棒上的三声响，满山的生灵，只要有腿脚的都往山上奔去，明心还看到几个化形的虚影从几株植物中飘出来，也紧跟着队伍上去。 明心大感兴趣，当即加快了脚步，随着大部队一起往道观处进发。 道观也不小，奈何整个蓬莱仙岛上的生灵几乎都聚到这一处了，层层将道观围了个水泄不通。 明心腿脚快，抢了个靠前的位置，正坐在一株大柳树的梢头，高高的柳树超过墙头来，从上面可以将道观里的景色一览无余，堪称极品。 其余的种种生灵们也很快各自找位置坐好，而道观里面更是早就整齐坐满了一群衣冠齐整的人，个个气度非凡，深不可测，许多叫明心也看不出深浅来，这样一群人却全部端坐在下方，向着道观门前一个黑发黑须的中年道人俯首。 几乎在明心落位的同时，那疑似是蓬莱仙山的主人玉鼎真人的中年道人便开口了，讲经。 明心恍然，原来是听高人讲道来着，从上面俯视下方五花八门的芸芸众生，个个竖起耳朵聆听，连呼吸都恨不得停止，以免弄出一点声音来。 这情景和她在昆仑上课的时候，倒是相似的紧，明心不由对这位玉鼎真人好感大增，跟着听了起来。 今日所讲的是一份明心没有听过的经典，叫做灵感经的，然而听了一会儿，明心又感到无聊起来，非是玉鼎真人讲的不好，相反明心能听出此人造诣极高，言语本身便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人不自觉信服，所讲内容也是自己从未听过的，听来颇有启发。 只是也没有好到让她如其它人那样全神贯注就是了，她所修的道法早已自成体系，别人讲的道无论多高深，借鉴吸收一下可以，说什么振聋发聩是不可能的，于是明心一心二用，观察起这些天界生灵来。 明心可不知道她这一分心，若被别人知道了，该有多震惊，多半还有鄙视，玉鼎真人虽然不列在几位帝君仙尊之列，但却是天界一位奇人，无论实力还是资历都不输那几位站在天界顶峰的人。 玉鼎真人三百年才开坛讲一次道，多少仙人早几百年前就计划着要来听，可最终能如愿的也没有几个，盖因这蓬莱仙岛隐于世外，非得入得了玉鼎真人法眼的“有缘人”，或是有玉鼎真人的弟子引荐才能来一听，每次玉鼎真人讲道，都少不了有几个听众超脱凡胎，一夕之间悟道成仙，可见其厉害。 明心是运气好，碰巧碰见那小童，正是玉鼎真人几位亲传弟子之一，被明心拦的急了，随口说出蓬莱仙岛的名号，算是得了引荐，这才能进来，此时还不好好听讲，岂不叫那些不得其门而入的上仙们气的牙痒痒？ 不过这些明心都不知道就是了，就算知道也只会我行我素，本天才就是这么运气好，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这一分心，还真的叫明心看出点意外的收获来。 引起明心注意的是坐在玉鼎真人下方最前排的一个男子，天界之人多奇形怪状，但这一位却几乎和修仙界当中的人长的没有任何区别，至于衣着则是和其他人统一的一身黑边白道袍，道袍下边华丽的黄金甲隐现，壮硕的身材和黄金甲将道袍撑得太紧，看起来十分不协调。 而引起明心注意的则是他腰间挂着的配剑，剑柄造型古朴，颜色灰中泛青好似石雕而成，这不是剑凌云的配剑吗？ 明心盯了那剑好久，终于肯定这就是剑凌云的配剑，而不是巧合造型相似，那石质的剑柄上每一道浅浅的瑕疵划痕她都记得，只除了剑柄顶端新增的两道，想必是剑凌云离开的这些年新弄出来的。 这把剑师父大人宝贵的很，从来不肯离开身边一寸，哪怕喝酒喝的再高兴都抓着，此时居然出现在这个人身上，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剑凌云会出意外吗？若在修仙界，明心一定嗤之以鼻，可是这是在深浅不知的天界，她那时修为最多与现在的自己差不多…… 只有亲自去会一会这位天界仙人了，主意已定，明心不再乱看，目光投向玉鼎真人做全神聆听状，心里已默默盘算开了怎么与那人见这一面。 玉鼎真人的道讲了约莫有十天的时间，那人没走，明心也耐心等待，一边暗中探听有关那人的消息。 这一探不得了，那人居然是赫赫有名的东天将军，东华帝君离开期间，就由他来负责巡守东天诸方小世界，怪不得自己如此轻松就混进天界来，原来是这位东天将军擅离职守，来这里听玉鼎真人讲道了。 能被吩咐代管东天的，在天界也算是有些地位的大神了，明心不敢掉以轻心，某算好东天将军的行程，早早离开蓬莱仙境，前去布置。 这一日东天将军从蓬莱仙境中出来，孤身返回永年宫，行了半日，前方云彩中突然跳出一个黑衣劲瘦的男子来，挡在去路上，手中捧着一把青绿的长剑道：“久闻东天将军喜好仙剑，在下偶得一剑，特来献给将军。” 青绿色的仙剑激发，绽放出朵朵莲火，一抹弧形的剑波从剑中发出荡过来，东方将军抬剑挡住，暗道一声：好剑！ 好厉害的剑，也是好怪的剑。 “怕是无功不受禄。”东方将军道。 黑衣男子，也就是明心趁势道：“既如此，不如我们做一个赌，谁输了，就把自己手中的剑交给对方如何？” “呵，原来你是打我这剑的主意，那你可要失算了，这只是一把普通的剑，比不了你的。” “宝剑赠英雄，不是理所应当，反之若是实力不济，即便拿着神器也只是暴殄天物，我都不怕，将军难道怕了？”明心横剑，身体外松内紧，已作出攻击的准备。 身为天界大将，东方将军自然能感受到对方节节攀升的气势，原来不是来送剑，而是来找麻烦的，他缓缓将剑凌云的佩剑从剑鞘中抽出。 “这剑并非我所有，不过是代人保管，所以赌剑是不能的，至于比剑，本将愿意奉陪。” 番外6 时空旅者（完） 当东方将军拔出剑凌云的佩剑，明心的心便安了一半，不看主人是谁的话，妖离剑的价值远超剑凌云的剑，那真的只是一把普通的石剑而已，结实耐用是唯一的优点，而东方将军不肯用它做赌，还用它作为自己的武器，说明他是尊重这把剑的，也就是尊重这把剑的主人。 至于剩下的一半，就用剑来问吧！ 妖离剑发出一声欢快的清鸣，太久没有遇到值得她出剑的对手，以至于明心将这把本命仙剑雪藏了好久，感受到剑身在手中微微颤动，明心微扬起嘴角，攻了上去！ 瑰丽的青色剑光横空斩来，东方将军也同事眼镜一亮，挥剑迎来。 有些人一出手，就注定不可能低调，两人对拼的剑光交织着，雷蛇般在云海中蔓延，剑气澎湃遮天蔽日，直让天地变色。 剑气聚成的风暴中心，没人能看清里面正发生着什么，只能看到一道呼啸的剑气风暴不断在云海中游移奔袭，逐渐远去。 直到那凌厉无匹的剑气风暴扎进一团柔软的云里，反常的是，这一次白云没有被剑气搅碎，交战的一方，明心突然从白云中跳出来，手中妖离剑抛向空中，在空中分成十八只小剑，飞射想云层里的东方将军。 东方将军并未多想，一串连环的挥砍格挡将飞过来的十八只小剑一一向四周荡开，回身要去追击空门大开的明心的时候，却见“他”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根青翠如竹节的长笛，此时笛孔已噙在口中。 尖利的笛音响起的刹那，东方将军忽然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周围白云鼓动，三根翠绿的小剑从中刺出来，剑柄就拿在三个长相一幕一样的小女孩手里。 东方将军不愧天界大将，顶着头昏脑涨之际，硬是一撤步拉开距离，空着的左手握拳向着三个女孩儿的方向全力砸出一圈，拳头所对的空气寸寸龟裂，随后爆炸开，将三个女孩儿向各方推出去。 然而明心的后招可不止这一个，又六个持剑的小女孩从东方将军背后的云海中飞出来，分成两组一左一右分别攻向东方将军敞开的后背。 不止如此，早藏在云层中的十八剑侍各自迟着妖离剑分化出来的武器，已经全部向着东方将军攻上。 在明心的指挥之下，十八剑侍的每一个都拥有了与本体一样的剑道境界，至高无上的剑神期，此时阵势展开，比之明心自己出手威力更强了三倍不止。 而最厉害的还是明心手中的笛子，这笛子不是别的，而是明心请林奇和其他几位大妖出手，用打造问天鼓生下来的材料和她本体的一根花茎铸就出来的妖器——明心境已经彻底分家给二号了。 妖器一出，将明心所能赋予到乐曲中的道阐述到极致，东方将军随修为实力比明心高出一截，但却没有见过这异世界的手段，一下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扰乱了心神。 无论什么修为的修士，心神一乱，实力必定大减，剑侍们适时加快节奏，三两个来回之后，七八只小剑已抵在东方将军身上，东方将军暗道一声不妙，身体内金红光芒大盛，就要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宝。 就在这时，明心突然瞬移出现在东方将军身前，长笛伸出，轻轻点在东方将军丹田之上，东方将军只觉一股古怪的能量从其中流出来，如同锁链般蔓延全身，霎时驱散了自己体内凝结的真气。 剑侍们趁势将不能动弹的东方将军团团围住，十八跟小剑长针似的插进东方将军十八处主要的窍穴，这下东方将军更不能动弹，只能怒目瞪着面前的黑衣人。 “多谢将军让在下一手，在下有些事情要问将军，还请将军跟在下走一趟。” “大胆，你可知绑架天将在天界该当何罪？” “这个在下真不知道，将军正好可以跟在下讲讲。”明心插科打诨一句，手中又多出一根小剑，就往东方将军的眉心插过去。 东方将军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到那一柄小剑在眼前越扩越大，就在最后一把小剑要刺上东方将军的皮肤时，一只浮尘却突然从旁侧里飞出来，将明心手里的小剑牢牢缠住，轻轻一带偏向一边。 明心心中一骇，什么人？居然能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靠近她身边！ 回首过去，就见那长长的浮尘另一端抓在一个黑须黑发的中年道人手中，不是玉鼎真人是谁？！ 都引的这么远了，怎么还被这人找上来了？ 挣脱了一下没有将小剑从浮尘的束缚当中挣脱出来，明心心中已经知道不敌，果断的将小剑在手心一搓，小剑嘭的爆燃成一团莲火，将浮尘的尖端烧毁了一段。 同时插在东方将军身上的十八跟小剑一瞬间全部拔出，归位在明心手中变成妖离剑，只是光泽暗淡了不少。 东方将军一解开束缚，立刻挥拳向明心打来，明心身形在空中飞退，准备强吃东方这一拳，掉头跑路。 然而预想中的重击没有迎来，玉鼎真人短了一截的浮尘一拂，反而将东方将军的拳头缠住。 明心心中一动，也不急着走了，退后一段和两人保持距离，停在空中暂时未动，玉鼎真人恰在此时开口说道：“两位且慢动手，这其中许是有什么误会。”随后向明心道：“敢问姑娘可认识女娲大神？” 他们还知道女娲？明心此时也知道自己闯了点祸，现成的大腿不抱更待何时，不假思索道：“那是我姥姥！” 东方将军的脸色当即变了，怒斥道：“胡说八道！” 被他这么一说，明心底气反而足了，女娲是瑶光的养母，她又管瑶光叫娘亲的，可不就是姥姥吗！ 此时明心也恢复了女声，将手在脸上一抹，露出张俏丽的面孔来，吐舌笑道：“嘻嘻，将军莫怕，我是不会找她老人家告状的。” 她还要告状！东方将军更是气不打一处出，若不是玉鼎真人拦着马上就要冲上来再与她大战三百回合。 “原来如此。”玉鼎真人点头道，他却是毫不怀疑的信了，随后对剑拔弩张的两人说：“两位许是有什么误会，不如来我府中一叙如何？” 说是请，但玉鼎真人的实力和地位远超两人，明心和东方将军也是心知肚明，这个面子不好不卖，而且明心也正需要和东方将军好好谈谈，有玉鼎做中间人再好不过。 当下两人都点头应允，玉鼎真人道袍一卷，一朵白云从脚下升起，驮上三人在上面，往蓬莱仙山回去。 回到蓬莱，入到后山的迎客室内，玉鼎真人招待两人坐下，先问道：“还未请教姑娘名号。” “真人叫我明心就好。”明心说着道：“真人是如何看出我与姥姥有关系的？” 东方将军闻言侧目，这姥姥还叫上瘾了。 “呵呵，贫道昔年曾经有幸见过女娲大神一面，明心姑娘这长相，真是想让人联想不到也难，本想等讲经后邀姑娘来坐一坐的，没想到姑娘提前离去了。” 东方将军哼了一声，明心有些心虚的笑了笑，提前离去干什么，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 “是我心急，得罪了将军，实在抱歉，只是您这把剑对我太过重要，敢问将军是从何处得来的这把剑，它的主人现在又在何处？”明心诚恳道。 想不到明心这么轻易就放低了身段道歉，东方将军也有点过意不去了，仔细回想起来对方也没做什么特别过分的事，耍了些小心机不假，可归根结底还是自己轻敌大意，最后技不如人输了，此时再端着，好像自己输不起一样。 “你认识这剑的主人？” “是我师父。” 东方将军和玉鼎真人同时一愣，随后望着明心一齐露出“难怪如此”以及“是她没错”的表情。 明心一望便懂了，兴致勃勃道：“师父她又闯什么祸了？” 该说明心不愧是最花心思了解过剑凌云的人，话一说出口，东方将军的脸就黑了，沉声道：“剑凌云私闯天界，大闹天宫，盗走仙酒，已被天帝下令诛杀了。” 果然…… 明心等了一会儿，没有下文，催促道：“然后呢？” 东方将军薄怒道：“你都不担心吗？” “原本听到是要担心的。”明心瞅了一眼东方将军，十分一言难尽，您都这么说了，摆明了是有然后吗！ “呵呵，将军可需贫道回避？”玉鼎真人笑道。 东方将军心下惊觉，玉鼎真人见到他们第一面就说“其中有误会”，又主动追上他们将他们邀请到此，原来是早知道了吗？ 拱手一礼道：“让真人见笑了，东方自是信的过真人的，说来惭愧，当年东方不敌那人，让她跑了，只留下这把剑，让我对外称已经将她各杀。” “能让信守忠义的东方将军隐瞒这秘密百年，看来那人当真有不凡之处。”玉鼎真人感叹道。 东方将军道：“当年之事，天帝也有不对的地方。” 话说到这里，事情大概的脉络明心已经能相像的到了，有心再听当年事的细节，不过东方显然是不愿意再往下讲下去，不过这件事听起来闹得不小，自己想打听应当不难。 如今最重要的是：“将军可知道师父她后来去哪了？” “我也不知。”东方沉着脸道：“我与她相约百年后再战，可百年之期早就过去，她却再没出现过。” 最让人无语的是他苦练百年，百年后没等到师父，反而等到了徒弟，而且还输了，想到这里东方的心情更加不妙了。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东方将军踌躇再三，也不好意思再提和明心切磋一场，当天就回永年宫去。 明心将能从东方将军那里得到的信息榨得差不多，多的内情东方不肯多说，明心也不缠着他，正好玉鼎真人邀请，就势在蓬莱仙岛暂住了下来。 天界说大也大，整个天界掌管诸天上万小世界，可谓万界中心，然而说小也很小，天界当中有名有姓有神职的“神仙”总共不过一万八千之数，明心两天就全部记得清楚了，剩下的天界生灵百姓大约是这个数字的百倍，比修仙界当中的人强不了多少，有些甚至是凡人。 而天界已经是已知的世界当中规格最高的世界之一了，其余相同规格的世界互相之间多少有来往，譬如女娲的世外仙境就是其中之一，像女娲这种它界的至尊强者常被天界称为大神。 玉鼎真人对明心和剑凌云所来的那个“修仙界”很感兴趣，明心也乐于与他交流，探索自己世界的秘密。 据玉鼎真人猜测，明心所来的修仙界很可能是天界一位仙尊级别的大仙在亿万年前创下的小世界，只是后来遗失在时空当中，再逐渐成长成如今的样子，所以修仙界与天界之间才会有如此多相像的地方。 明心在蓬莱仙境待了两年，离开蓬莱之后又在天界游历了二十年，天界生灵几乎都有无限的寿命，这里的生活节奏太慢，很容易就让人忘记时间的流逝，这二十年，对一个天界仙人来说只是匆匆一瞥。 但对明心来讲够久了，二十年后，她离开了天界，她没有再刻意追寻剑凌云的脚步，而是准备去其它几个高阶世界看一看，也许未来的某一天，在时空当中的某个角落，两个时空旅者会欣然相逢，也许她们会共同回到她们的家乡，那里有她们牵挂不下的人，斩不断的根。 无论如何，那将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