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从娶女知青开始 作者:洒家李狗蛋 重生过去,纪元海带着两世记忆。   这一次,他要努力活得更好,为自己争气。   争的第一口气,就是先把村里最漂亮的女知青娶了! 第1章 商议亲事   搪瓷脸盆,盆底是大红鲤鱼和红双喜字。   清澈透心凉、刚从褐色铁锈压水机里面打出来的水,在热辣辣的日光下,倒映着一张年轻面孔。   眉毛有些扬起,鼻梁挺立。   本该清澈、充满朝气的双眼,带着说不出的迷惘意味。   这是七十年代,他现在叫纪元海。   脑子里面,有两份记忆正对照着。   一个是出生在九十年代,大学毕业后每天加班,累死累活的现代上班族。   另一个是蹲在墙角乞讨,瘸了一条腿的老乞丐。   上班族记忆中的电脑手机、老板画饼、加班、福报……直到眼前一黑。   老乞丐记忆中的,是一生坎坷经历。   老乞丐名叫纪元海,又称纪瘸子。   他一辈子都是个悲剧,出生在农村,父亲不慈、母亲不爱、亲族算计,最后只剩下一条老命,田亩宅子也全被侄子占了。   在农村呆不下去,他一路走着流浪到城市,最后死在桥洞下面。   而现在,这个对着搪瓷脸盆子水中倒影、一脸迷茫的年轻小伙子,就是腿没瘸、还年轻的纪元海。   今天上午干活太阳太毒,纪元海热的头昏脑胀,只好回家休息。   然后就换了一个内核。   如今摆在纪元海面前的,是一个从七十年代到新世纪、“狗都摇头”的悲惨人生。   “呃——”   压水机内被压出来的地下水,伴随着一声呜咽似的声音,又漏下去了,要想再压出来水,必须再往里面加“引水”,反复压榨几次,才能重新把地下水压出来。   这一道漏水声音,也打破了纪元海的沉思。   他转头看看周围,土坯的院子围墙,一株碗口粗的枣树。   房子也是一块块土坯垒成的,堂屋坐北朝南,旁边是东厢房。   西边一排有两个房间,两步宽的小屋是厨屋,还有一个大屋是住人的西厢房。   爷爷奶奶住在堂屋内,父母住在东厢房,纪元海和大哥纪元山住在西厢房。   “元海!”   东厢房走出了一个中年妇女:“不早不晚的,对着脸盆发啥呆?要是脑袋不昏了,把水缸里面的水打满!”   “知道了,娘。”   纪元海下意识地出于身体惯性答应一声,提过来水桶,用水瓢舀了“引水”,压水到桶内,倒进水缸,然后再提着桶回来再压水。   二十岁出头的年龄,干这点儿活一点不费劲,没多大功夫,就压了四桶水,把水缸填满了。   纪元海刚填满水缸,母亲招手让他进东厢房。   “元海,今天晚上吃完饭,你可得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你爷爷奶奶跟咱们不是一条心,你记住了。”   纪元海听着这话,点点头,也没含糊。   至于心里,可没把母亲这话当真。   家里面规矩,吃过晚饭没事儿就回屋睡觉,有事儿就留下聊天。   什么叫“有事儿”?   有时候是爷爷奶奶   跟爸妈聊天来劲了,说说家长里短;有时候是二叔、三叔家过来吃饭;还有时候,就是如同今天晚上这样,要商议“家庭大事”。   今天晚上商议的家庭大事是婚事,纪元海记忆里很深刻。   简单来说,就是有个叫陆荷苓的女知青落难了,父母双亡,没希望回城。   生产队书记跟纪元海的爷爷说了一声,示意他们家可以借这个机会,给纪元山或者纪元海娶个媳妇。   这件事之所以在纪元海印象里面记忆深刻,是因为他是个有爱美之心的正常年轻人。   那个叫陆荷苓的女知青是白白净净,俊俏可人,跟农村干活儿的豪放姑娘相比,简直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纪元海当然喜欢。   今天晚上商议婚事的过程,纪元海记忆里很清楚。   爷爷奶奶想要大哥纪元山娶女知青陆荷苓,母亲坚决不允许,父亲在里面左右为难。   纪元山只能等最终决定。   而纪元海就是母亲提前拉的“支持票”。   纪元海记忆里深刻的是,全家人都在争论大哥要不要娶陆荷苓,没有一个人考虑他这个选择;他只能看着自己喜欢的姑娘被他们反复讨论,连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   纪元海母亲说的“你爷爷奶奶奶跟咱们不是一条心”,基本上属于农村妇女的信口开河级别,没什么可信性。   纪元海不仅是没打算信,甚至于还更加相信爷爷奶奶。   因为记忆告诉他,纪元山娶不娶陆荷苓这件事情上,他母亲别有心思,还不如爷爷奶奶更靠谱。   纪元海变成纪老瘸子,最后客死异乡是有原因的。   类似于这样优先考虑大哥、考虑别人的情形,往后还会发生不少次。   大热的太阳持续了小半天,纪元海听了母亲的“交代”之后,又外出割了一箩筐草,送去了生产队队部。   割草对他来说属于比较轻松的劳动。   纪元海虽然上午头晕,但是赚工分的时代,谁家也闲不住,闲不起,还是要想办法找补工分。   这一箩筐草二十来斤,可以用来养兔子养猪,最终算了两工分。   如果他正常干满一天劳动,作为一个正常劳动力,可以拿到八到十个工分;如今只割草拿两个工分,已经是很“吃亏”了。   约莫着下午六点钟,全家人都回来吃饭。   爷爷奶奶、父母、大哥纪元山、纪元海一家人在堂屋围着吃咸菜窝头。   窝头是地瓜面的,晒干的地瓜,用石磨研磨成面,再做成窝头。   如果是后世的粗粮细吃,兴许还别有风味;但这个时候的地瓜窝头只有难吃的味道、难以下咽的粗糙感……   纪元海艰难吃了一个之后,考虑到自己不得不填饱肚子,也硬着头皮按着习惯,又吃了半个窝头。   “元海,好点了没?”   纪元海爷爷问道。   “爷爷,我好多了。”纪元海说道。   纪元海爷爷点点头:“吃过饭,先别回屋睡觉,咱们商量商量你大哥结婚的事情。”   “爹,照我说——”纪元海的娘开口说道。   “吃完饭再说。”纪元海的奶奶说道。   一家人不再说话,默默吃饭。   吃过饭后,纪元海的奶奶和母亲忙碌着端走咸菜,收起来窝头。   然后纪元海爷爷掏出旱烟袋,用烟嘴在烟丝袋子里掘了几下,盛放了烟丝,慢悠悠点燃。   烟火气息飘荡在暗腾腾的土坯屋子里面,一明一灭。   “老大,老大媳妇。”   “说说吧,怎么把元山的婚事办好?”   老爷子说道,烟火燎过的嗓子,略带沙哑。 第2章 我想结婚   “爹,我不同意!”   纪元海的母亲直接开口说道。   纪元海爷爷停下了抽旱烟,眉头皱起。   纪元海奶奶也露出不满表情,说道:“老大媳妇,你有什么不同意的?”   “这是城里来的女学生,有文化有知识,能写写画画,还不好啊?”   “她爹娘都没了,队长考虑她往后孤苦无依,建议她安家落户在咱们生产队;咱们家又是三代贫农,孩子正好结婚,这有什么不好?”   这年代,媳妇还是比较怕婆婆的。   纪元海的母亲明显说话不敢硬气:“娘,就因为这样,咱家才不能娶她。”   “再说了,你看这个城里的女人,肩不宽腰不粗,干活都没把子力气,生孩子怕也不顺当,咱们家娶她干啥?”   “娶回家来当祖宗供着?”   纪元海母亲说到这里,纪元海忍不住咧嘴笑了笑。   这都不是形容女人的词语吧?   一个女人要是跟男人比肩膀宽、腰身粗、有多大力气,那得多么虎背熊腰才能比得过?   纪元海认为这挺可笑的,然而对于纪元海的爷爷奶奶、父母来说,这个说话还真没问题。   长相是一个重要条件,但是家庭背景和干活有没有力气,也是农村家庭很重要的条件。   比如娶个家庭不好的,会有人当面嘲笑纪家,让纪家感觉抬不起头来——农村抬起不起头来,约等于社会性死亡。   再比如干活没有力气,那就赚不到很多工分,就意味着不仅不能帮助家里,还将成为家庭累赘,分吃其他人的食物。   这在吃饱饭比天还大的时候,就是最大的衡量条件之一。   不过,陆荷苓这个女知青,如果按照原有记忆的结局,未免有点可惜。   她可是得知结婚这件事的第二天,就直接抑郁了。   纪元海感觉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来拯救她。   不过在这之前,还得有个名义……   “元海,你笑啥?”   纪元海大哥纪元山戳了戳纪元海,轻声问,他看到纪元海刚才咧嘴了。   纪元海心里一动,低声问:“哥,你感觉那个女知青好不好?”   纪元山一脸无所谓:“我怎么都行,我听咱家里的。”   纪元海心说大哥还真豁达,难怪记忆里后来娶了王金花这个不是玩意儿的媳妇……后来逼得纪元海房屋田地全都归了侄儿、流浪死在他乡,吃纪元海这个老光棍绝户的主谋,就是后来的大嫂王金花。   “哥,你要是怎么都行,这个女知青我就娶了。”   纪元海说:“我瞅着喜欢。”   纪元山笑了笑,依旧是无所谓:“行,给你了。”   纪元海听了这话,低声道:“一会儿咱俩跟爷爷奶奶说。”   纪元山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纪元海心中暗道——大哥没娶老婆之前,真是疼爱自己这个弟弟,也真是没什么爱情观念,跟谁过日子都成。   就是成家   之后,他当了个顾家的好男人;越是顾家,越是不能跟弟弟、父母、爷爷奶奶亲近。   若是前一世记忆中,纪元海能有这样的勇气,好好跟大哥说一句话,也不至于整个家庭会议一言不发,任凭长辈决定。   而这一世,纪元海要改变的,不仅是自己的命运,也有女知青陆荷苓的命运。   纪元海之所以要娶女知青陆荷苓,原因不仅是陆荷苓漂亮、知书达理、纪元海原本就喜欢。   还有就是陆荷苓不想活了,纪元海要跟她接触,对她劝说总得有个身份,而不是村民眼里流里流气的流氓。   其他人都不知道陆荷苓如今的选择,都劝说不了她内心的打算,只会让陆荷苓继续沉沦。   只有纪元海,通过记忆提前知道了这件事,才有可能改变结果。   纪元海爷爷奶奶、父母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商议着,要不要让纪元山娶女知青陆荷苓当老婆。   爷爷奶奶考虑的是,家里实在是穷,除了成分好,其他的一无是处。生产队照顾咱们家,给拉纤保媒送个媳妇儿,就知足吧。   纪元海母亲嘴里说的则是女知青不中用,娶回家当累赘,那些什么文化知识有啥用,花里胡哨的谁懂啊?   就在这时候,纪元海母亲看向纪元山、纪元海:“这事儿,还得让孩子自己说!”   “元山,你说吧,这媳妇你要不要?”   纪元山看了纪元海一眼:“娘,我不要!”   纪元海母亲顿时笑得眉开眼笑:“哎,这就对了!”   “爹,娘,你们看,孩子不想要,咱么也不能强求……”   “我就不要了,给元海吧。”纪元山的下一句话,让母亲的笑脸顿时僵住,再也笑不动。   “你说啥?”   爷爷奶奶、父亲也都吃了一惊。   纪元山又重复一句:“我说这个媳妇我不要了,给元海吧。”   “你这个……”母亲气的险些骂人,转头气呼呼看向纪元海,“元海,你怎么说?”   “我跟你说,你听娘的话,娘怎么跟你说来着!”   爷爷奶奶的目光、父亲的目光也都投过来。   此时此刻,本该是陪衬的纪元海,倒是成了今天家庭会议的中心人物。   所有人都等着他开口说话。   纪元海本来蹲在门口,连凳子也没有,这时候站起来倒是身材显得高了不少,也让全家人因此注意到:原来元海也已经长成大个的男子汉,到了能娶媳妇的年龄。   纪元海没什么可说的,在母亲期盼的目光中,直接说出了跟母亲心意相反的话语。   “爷爷奶奶,爹娘,我看着女知青挺好。”   “我想娶她。”   说要娶她,首先是为了救她。   记忆深处最初喜欢的懵懂爱情,跟这相比,倒是显得在其次。   爷爷奶奶互相看了一眼,都笑了。   爷爷喷出一口烟雾来,笑着说道:“元海,你娶也行!你别怕小伙子们都笑话你跟你哥就行……”   农村破事儿多,有些人喜欢取笑“大的没结婚,小的先娶媳妇”,还有人开下三路玩笑,什么新媳妇不喜欢大的,偏喜欢小的。   “我还是不同意。”纪元海母亲说着,又瞪纪元海,“我怎么跟你说的,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   “你是不是今天让太阳晒昏头了!”   纪元山笑道:“他今天真的晒昏头了,还回家歇着……”   “你也给我闭嘴!”母亲没好气地呵斥。   纪元山立刻闭嘴,对着纪元海还眨眨眼。   纪元海心内好笑又温暖,大哥没结婚的时候,真好啊。   再看母亲恼怒的模样,根据记忆他可以知道母亲这时候另有算盘,不仅仅是女知青劳动力差这个原因。   他不可能顺着母亲心意,把媳妇推出去拱手让人。   也不可能坐视不管,看着陆荷苓沉沦。   “娘,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比我小舅也就小三岁。”   “我想要跟女知青结婚。”   纪元海的母亲表情怔住了,似乎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纪元海忽然提到自己娘家唯一的弟弟。   随后才恼火地站起身来:“行,你长大啦,翅膀硬啦!”   “我这当娘的说话也不管用,我不管你啦,你想怎么样怎么样吧!” 第3章 酣睡   纪元海的母亲撂下一句话后,气呼呼离开了堂屋,这一次的家庭会议,还没结束。   爷爷开口说道:“老大,你媳妇不管,我们老两口子管;你这个当爹的也得管。”   “元山不愿意结婚,元海愿意,咱们就跟大队说一声,让元海娶那个女知青。”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   纪元海父亲点点头:“爹,我知道了。”   “结婚以后,这两个孩子的房子怎么办?”   “元山来堂屋,加个小床凑合着。”爷爷说道,“西屋就是元海两口子住。”   “元海啊——”   纪元海应声:“爷爷,您说。”   “西屋是给你两口子住了,但是以后等你大哥元山结婚,还得重新想办法。”爷爷说道,“我这一辈子,把你爹,你二叔、三叔养大了,也把你姑嫁给了好人家。”   “可你这样孙子辈儿,我没办法一个个给你们再操心太多啦。”   “你结婚以后,也得想办法怎么成家立业;实在不行,学点儿手艺,比如拉土坯盖房屋什么的,到时候咱们一大家十几口人,盖起来两间房,那又是一个家。”   爷爷说的是金玉良言,纪元海如果从此一口老老实实在农村生活,这样做总不会吃亏。   以农村人的视角看,爷爷也算是目光长远,帮着纪元海把往后独自成家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纪元海肯老老实实留在农村,继续赚工分的前提下。   纪元海也没有浮躁到对这种老人良言嗤之以鼻,认真点头:“爷爷,我知道了。”   “那这事儿,就定下来了。”爷爷深深吸了一口烟,旱烟袋里刚好抽完,磕了磕烟锅灰。   纪元海却是又开口了。   “爷爷,我准备明天歇一天。”   爷爷、父亲一起皱眉看向他。   “你歇什么?还没结婚就当懒汉啊?”   “你歇了,咱们家工分咋办?”   “这工分一天跟不上,天天跟不上,到年底就没人家钱多粮多。元海,你要是敢偷懒,我真揍你啊!”   纪元海看着爷爷跟父亲都横眉瞪眼,心里想道:农村这日子还真苦,一天天的出工赚工分,劳动强度并不亚于工人,结果地瓜面窝头都吃不太饱。   有时候,甚至要想办法吃野菜,坏地瓜……   稍有懒散,家里骂,村里也笑话,都感觉大逆不道。   纪元海今天还真得解释清楚,要不然爷爷跟父亲明天是绝不能允许他“不出工”的。   “爷爷,我明天得去看看陆荷苓。”   爷爷顿时哼了一声:“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结婚以后,你就看个够,还用现在去看什么看?”   纪元山听了这话,捂嘴偷笑。   他感觉这事就是好玩——弟弟想看新媳妇去,那明显就是心里忍不住了。   纪元海却是说道:“爷爷,您可别这么想,这事儿她还真不一定同意。   ”   “你想想,她一个女知青本身娇滴滴的,现在爹娘都没了,回城也不可能。”   “她除了嫁给我之外,其实还有另外一条路。”   爷爷奶奶和父亲都挺惊讶:“啊?她还有啥路?”   “绝路!”   纪元海沉声说道:“她要是走了绝路,我娶不了媳妇是一回事,咱们家名声成啥了?”   “因为孩子要结婚,把人家一个走投无路的女知青活活逼死了。”   “咱们家是黄世仁啊?”   纪元海话音刚落,爷爷立刻坐不住,站起身来,叫道:“哎!这话可不能乱说!”   这个时代,谁家老农民敢自比黄世仁这个地主,不想活了是吧?   纪元海说道:“是,爷爷,这话我不乱说,出了家门我一句话也不说。”   “但是道理是这么个道理,陆荷苓要是嫁给我还好,万一不嫁给我走了绝路,咱们家肯定名声就坏了。”   “媳妇娶不到,还成了坏人,这也太不值得啦。”   纪元海说完之后,爷爷奶奶、父亲、纪元山都一起看向他。   “呃,怎么了?我说的不对?”纪元海诧异。   “你说的,的确是这么个道理。”爷爷说道,“就是你以前也没懂这么多,今天说的头头是道,跟大队书记开会似的。”   “今天太阳还把你晒的精明啦?”   纪元海见爷爷主要是好奇,还有点开玩笑的意思,哈哈一笑:“我再精明,也没有您算盘打的精明啊。”   “这小子!”爷爷果然哈哈一笑,不再多问。   “明天你就歇一天,看看那个陆荷苓什么意思吧;她要真想要走绝路,咱家可别沾上了坏名声。”   “嗯,我知道了,爷爷。”   家庭会议到此结束,纪元海和大哥纪元山回了西屋。   进了屋后,两人躺在床上,大哥还嘀咕:我要是早知道你结婚得把我赶出西屋,我才不把媳妇让给你。   纪元海听的哈哈一笑:“哥,我以后一定给你找个好媳妇!”   纪元山也笑了两声,没放在心里。   兄弟两人对着黑漆漆的土坯屋子,渐渐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格外漫长,纪元海只感觉浑身轻盈,身体通泰,似乎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疯玩一天后什么都不想的酣睡入眠时候。   第二天一早,纪元海起床伸了个懒腰,骨头关节都劈里啪啦响了几声。   真好啊,这年代空气这么好吗?   睡眠也好。   吃一个半地瓜面窝头,也能这么好的状态?   纪元海真是感觉状态前所未有的好,看外面的枣树叶子,都感觉似乎比昨天更加绿了一点。   抬眼看见母亲从东屋出来,母亲瞪他一眼,显然还是恼火他不肯听话。   纪元海什么也没再多说。   母亲看似不同意娶女知青,实际上是想着让他把媳妇拱手让人,这种事纪元海当然不可能答应。   今天也不出工赚工分,纪元海也没吃早饭,这是给家里节省粮食,算是懂事,也是免得再受母亲白眼。   况且,这一觉睡醒,他状态异常的好,还真不饿。   从家里出来,纪元海朝着队部走去。   小山屯生产大队,接收了五男三女八个知青,三个女知青住在队部一个房间内,另外两个男知青勉强住在另一个小屋。   剩下三个实在挤不下了,只好安排在孤寡老人家里。   纪元海要找女知青陆荷苓,自然也就是一大早来生产大队队部。 第4章 陆荷苓   “同志,你有事儿?”一个小眼睛的女知青提着水盆正往外走,看见了站在队部门口的纪元海。   “同志你好,我找一下陆荷苓。”   纪元海说道。   那个女知青怔了一下,打量一眼纪元海。   “你找陆荷苓啊?”   纪元海点点头。   小眼睛的女知青点点头,转头对屋内喊道:“陆荷苓,有人找!”   过了片刻之后,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慢慢走了出来,看到了纪元海。   “你好。”   她说道,然后再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纪元海,也不问他来干什么。   虽然是两眼看着纪元海,却是没有任何焦点,就跟看着一堵墙出神没区别。   这模样,让纪元海看了也感觉棘手。   虽然一起下地劳作过,也勉强算是认识,但是连说话都不想开口,自己应该怎么说服她?   说话又应该怎么开头?   迟疑了一下,纪元海还没有开口,陆荷苓也怔怔出神,两人跟两块木头似的,居然一时间相对无言。   几秒之后,纪元海笑了一下:“站着也不是办法,走走吧?”   陆荷苓似乎没听到。   纪元海无可奈何,只好又重复一次:“我说,咱们走走吧,我有话跟你说。”   陆荷苓总算是有了点神情变化。   “为什么?”   “有话要跟你说。”纪元海再次重复。   陆荷苓如同卡壳的机器,停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因为纪元海的坚持,她终于也不再多问,跟着纪元海离开队部。   两人沿着农村的黄土路慢慢走着,纪元海心里面也在组织着语言——总不能开口就说“你爹妈死了”,“我要娶你”,“你别自杀”这种话……   先迂回一下,从其他方面说起吧。   “陆荷苓,你是哪里人?”   陆荷苓看向纪元海,似乎在努力思考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过了两秒后才说道:“省城。”   “你是省城的?省城是个大城市,应该很繁华吧?”纪元海问道。   陆荷苓又走神了,没回答纪元海的话。   她看着路边一棵榆树,停下了脚步。   纪元海转头看去,那是一颗被剥了很大一块皮的榆树。   粗糙的树皮,如同被晒干的一大片漆黑鱼鳞。   被剥去树皮的位置,里面的部分泛着陈旧黄色。   “都这样了,它还能活吗?”   陆荷苓伸手摸着伤痕累累的榆树,轻声问道。   纪元海转过头去,看着她神情专注。   “它还活着呢。”纪元海说道,示意陆荷苓抬头看头顶,碧绿的榆树叶子在头顶上舒展着,密密麻麻交错成一片阴影。   陆荷苓眼圈微红,手指摸着榆树泛黄的地方。   那树皮被割下的位置,如同被羞辱后的伤口,永远也不能愈合。   “都这样了,它为什么还要活下去呢?”   陆荷苓又轻声问道。   纪元海立刻说道:“因为活下去才有意义。”   陆荷苓立刻转过   头来,声音微微提高:“意义又是什么?”   “意义是存活,是继续,是繁衍生息;是抚平伤痛,迎来更好的明天……”纪元海立刻说道。   陆荷苓的眼里面泪花涌出来,她伸手用力拍打着榆树被剥皮的位置:“都这样了,还要活着吗?”   “它还要活着吗!”   “看这个榆树,本来是完整的,现在多么丑陋不堪!”   “我想让它活下来,它也可以活下来。”纪元海语气深沉说着,“它还是很好的。”   陆荷苓忽然静了下来,她擦了擦眼泪,诧异地看着纪元海。   这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普通的农民应该是回答不上来的;就算是回答上来,也必定是粗糙不堪的乡间土语,而不是“生存”“意义”“繁衍生息”这一类的话……   甚至于陆荷苓可以确定,跟自己一起来小山屯生产队的其他七名知青,也应该没有几个能够跟自己这么迅速地对话,谈论这些问题。   因为现在他们也都不学习了,并不像是陆荷苓那样喜欢看书,偶尔闲下来回想脑海里面的故事和知识。   所以,这个纪元海是有一定程度文化知识的?   “你上过高中?”陆荷苓第一次主动询问纪元海,有关于他的事情。   “没有。”纪元海回答。   “上过初中?”陆荷苓又问。   “也没有。小学毕业、勉强认识字就不上了。”   陆荷苓看着他,感觉他在骗自己。   纪元海说的话,压根就不是小学毕业的人能说出来的,他肯定有文化知识。   “你刚才说了这么多……不像是小学文化。”   “我就是小学文化,小山屯生产队都知道。”纪元海说道。   “你还看过什么书?”陆荷苓又问。   “没有了,小学毕业,什么书也没看过。”纪元海说道。   陆荷苓又凝视纪元海,心说他果然在骗我。   不想和他说话了。   “我要走了。”陆荷苓说道。   “不再说说榆树吗?”纪元海问道。   陆荷苓停下脚步:“榆树还有什么可说的?被人这样伤害,也不过是苟活着,哪有什么意义?”   “还是挺有意义的吧。”纪元海说道,“告诉一个你们知青不知道的秘密,想不想听?”   陆荷苓本来心如死灰,此时此刻却难免有些好奇了。   “什么秘密?”   “有关于榆树的秘密。”纪元海指着榆树的伤口,“知道树皮去哪儿了吗?”   “哪儿?”   “被我们吃了。”纪元海说道。   陆荷苓顿时大吃一惊:“吃树皮?”   “不可能!家家户户至少都有地瓜窝头吃,又不是要饿死人,怎么会吃树皮?”   “因为榆树皮是美味啊。”纪元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们是饿的?或者闲来无事,摧残树木啊?都不是,榆树皮的确能吃,而且比地瓜窝头好吃。”   “春天的时候割下能用的树皮,将来磨成面,做成窝头,口感真不错。”   陆荷苓听的有些眨眼:“真的好吃?”   “要说真好吃,也不算,就是换换口味,总比坏地瓜那种吃了恶心、嘴里发苦的东西好吃。”纪元海说道。   “那我们知青怎么不知道?”陆荷苓又问。   纪元海回答的也很实际:“你们干活没用,下手没轻没重,把我们小山屯的榆树剥死了怎么办?”   陆荷苓有些尴尬赧然——这可真是知青的通病了。   “所以,榆树还是有用的,有意义的。”纪元海摸着榆树,看向陆荷苓,“你也是一样。”   “别再过于多想了,好吗?” 第5章 共鸣   你也是一样。   陆荷苓听到纪元海这话后,浑身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一下。   我也是一样吗?   纪元海的手放在榆树的伤口处,似乎抚慰整棵榆树。   那话却明显是主要对陆荷苓说的。   陆荷苓心潮一时间涌起,再也难以平静。   内心伤痕累累,无家可归的时候,万事都再也难以入心——纪元海还是第一个借物喻人,将话说到她心里的。   纵然心中不能立刻同意,却也是忍不住对纪元海另眼相看。   偏过脸去,看纪元海的模样,鼻梁高挺,双眼明亮,嘴唇还微微抿着。   心情莫名就轻快了一下。   “你,为什么来找我,说这些话?”   陆荷苓低头,踢了一下脚下的土块,问道。   纪元海正按着榆树,并没有立刻回应。   就在刚才,他本来是专心劝说陆荷苓的,却莫名地感觉到了榆树的脉动——这种感觉很难形容,一时间难以表达出来。   慢了一拍之后,他才回过头来,看向陆荷苓:“我来找你说这些,是想要劝一劝你。”   “希望你不要想得太多,也希望你不要走极端。”   “一个美丽的姑娘,整天愁眉苦脸的可不好;还是要向前走向前看,才有美好的生活。”   这些话,陆荷苓之前也听同屋的女知青说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直到这时候纪元海说了之后,她才真正听进去一点。   “我记得,咱们也就一起劳动过,其他的也不熟……真是不好意思,还让你再来劝我。”   陆荷苓说着,又看了纪元海一眼。   更多的话,她想问想说,但是终究心情尚未从沉郁中完全苏醒,再加上两人比较陌生,不好开口了。   纪元海倒是主动询问起来她省城的事情。   他问陆荷苓便回答,两个人一问一答,也就渐渐真正熟悉起来。   一开始只是纪元海问,陆荷苓回答,到后来陆荷苓也开始问起来纪元海的事情。   得知纪元海真的只是小学毕业,之所以能说出那些话来,全是因为看了一些杂书,陆荷苓惋惜不已:“你至少应该上个高中……就这么荒废了学业太可惜了,你本来也是应该有所作为的。”   “毕竟环境如此。”纪元海说道,“我小学毕业也还在努力追求进步,你也不要放弃对于未来的追求。”   陆荷苓的表情有些苦涩。   “我已经没有家了……”   纪元海看着她,说道:“你以后可以把我当作家人。”   陆荷苓的脸庞渐渐爬上了一抹红晕,她看了看纪元海,终于恍然明白了他突然跑来找自己说这么多话的原因。   原来他是想要……   “马上就要参加劳动了!”她匆忙说了一句,快步离去。   纪元海连忙说道:“明天,还是这个地方!”   陆荷苓连忙低头快步跑开,似乎没有听到。   纪元海看着陆荷苓这样离去,回想着她刚才的   表情神态变化,也暗暗松一口气。   到后来,陆荷苓已经明显跟自己能够交流。   摆脱那个颓丧绝望的状态后,应该不会再寻短见了吧?   时间大概八点来钟,还不到九点,纪元海感觉肚子不饿,也没其他事情干,就去找了生产队,参加今天的出工。   麦子已经收完一个月,大热天的,地里作物农作物都有点晒蔫了,一大片苘麻碧绿成片,还有趴在地上的地瓜   生产队的社员们已经以各小队的形式散落在各片土地上,弓着身劳作着。今天生产队的人出工给玉米苗、大豆苗除草,给棉花打尖儿。   纪元海因为不是一开始出工,肯定工分要少一分或两分。   见到他来出工了,爷爷和父亲都挺欣慰,看来不是想要偷懒当懒汉,还是能当家过日子的。   父亲趁着喝水休息的功夫,问了一句纪元海。   纪元海点点头。   父亲也就没再多说,继续闷头干活。   纪元海也低头干活,他本来以为自己没吃早饭,从昨晚到现在就一个半窝头,又顶着烈日拔草,肯定有点撑不住。   没想到太阳晒过来,他倒是感觉还挺舒服,而且干活一点儿也不感觉累。   伸手拔草,隐约又感觉到一点那种触碰榆树的感觉,只是极为微弱。   纪元海终于有点确定了,自己貌似跟草木有点莫名的共鸣。   体质、头脑都有点提升,最重要的是耐饿,干活不累,不怕太阳晒……   这让纪元海有点自嘲。   这算是什么吃苦耐劳体质?   只要我肯吃苦,就能有吃不完的苦?这体质着实太“牛马”了一点。   他有的不仅是纪元海这个老瘸子一辈子的记忆,还有一个被画饼到麻木的上班族记忆,因此难免对于“埋头苦干踏踏实实”的想法,有点不以为然。   即便并不积极,因为纪元海不太感觉暴晒疲惫的痛苦,还是比其他人干的更多一些。   到了下午收工的时候,纪元海凭借自己干活多,把工分拿到了十分,比一些早早跟着出工的社员拿到的工分还多一分。   这一幕可把纪元海爷爷和父亲高兴坏了,一路上咧着嘴,说了好几次“元海长大啦!”“懂事啦!”。   生产队的衡量标准就是这么淳朴直接——能干活,能赚工分,那就是勤劳的当家劳动力,就是“好样的”。   到家之后,纪元海才发现今天母亲没跟着一起下工。   问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母亲娘家有事儿,今天去了娘家。   等吃晚饭的时候,母亲终于回来了。   一头汗满脸流淌,上气不接下气,到了家就咕咚咕咚先灌了一瓢凉水。   纪元山问道:“娘,姥爷家有事啊?”   “嗯,有事儿!”纪元海母亲说道。   纪元山没再问,纪元海却是对母亲多次帮扶娘家的行为记忆深刻,追问了一句:“什么事儿?”   纪元海母亲不耐烦:“什么事还用你管?”   “给我拿俩窝头来,饿的我难受!”   纪元海一听,顿时不高兴了:“娘,您给他们家干活一天,晚饭都没留你吃,就这么让你空着肚子回来啊?”   纪元海母亲倒是不以为然:“都挺忙的,谁能顾得上谁啊?你瞎计较什么?”   “你姥爷家又不是外人,就是让我留下吃饭我也不能吃啊。”   纪元海看着母亲这心甘情愿的样子,真是说不出话来。   姥姥家和母亲全是长辈,自己就算是看不顺眼,可母亲她自己乐意。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纪元海也实在不好插手。   当然,要是涉及到纪元海或者家里其他人的事情,那可就不是这样了。   感谢薄荷也上火的打赏支持!新书期间一切支持都格外重要,请各位朋友多多支持! 第6章 母亲的眼泪   纪元海母亲吃过窝头,又喝了一碗凉水,打了个嗝。   又把纪元海叫到东屋。   父亲、母亲都坐着,纪元海站着。   “元海,我今天去你姥爷家了。”母亲说道,还在打嗝。   “嗯,娘,我知道。”纪元海看了一眼一旁的父亲,说道。   “我跟你姥爷、姥姥商量了一下,决定把那个女知青给你小舅当媳妇。”纪元海母亲也没怎么长篇大论,直接把话说透。   作为一个没文化的农村妇女,她从昨天反对,到今天回娘家,再跟纪元海说明白,已经算是很有耐心了。   纪元海的父亲脸色沉的如同浸水的土坯,几乎要立刻站起来说话。   纪元海却是没打算等父母争论。   从记忆里面,纪元海就知道了母亲的打算——包括昨天母亲试图不让纪元山结婚,逮着陆荷苓的缺点说,也是为了把陆荷苓这个女知青安排给她弟弟。   也就是比纪元海只大了三岁,姥爷家的宝贝独苗小舅。   当然,按照记忆里面的情况,随着陆荷苓的死亡,不管是纪元山还是小舅的结婚打算都只能没戏。   后来纪元山娶了嫂子王金花,小舅也成了家;纪元海自己瘸了腿,当了一辈子的绝户老光棍,连房产和田地,都被王金花和侄子坑走了……   现在,陆荷苓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地选择一条绝路。   纪元海也必须要把母亲这种行为制止住。   “娘,你们决定没用,我不同意。”   纪元海母亲怒道:“元海,你说啥!你敢不听话!”   纪元海回应道:“娘,有些话我能听你的,有些话我不能听你的。”   “你今天去我姥爷家不光是说这件事,还给干了一天活吧?”   纪元海母亲拍着桌子站起来:“怎么了?我孝顺你姥爷姥姥,你有啥说的!”   “你还想管着我,不让我孝顺爹娘啊?”   “反了你啦!”   纪元海却是没有退让、胆怯:“我没让你不帮姥爷姥姥,我只是提醒你,你说女知青干活少,不能赚工分。”   “我姥爷家整天还得你去帮忙伺候他们家的自留地,日子比咱们家还困难啊;要是再养一个不能干活的女知青,那日子还过不过了?”   纪元海母亲顿时梗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总不能说娘家日子过得很好,娶女知青也能过好——要是日子这么好,你干嘛整天去帮忙干活?   这就说不通了。   随后才反应过来:“等结了婚,你小舅也能干活,总归日子能过的。”   纪元海笑了,说话慢条斯理:“娘,你这话就更不对了。”   “我小舅是个宝贝蛋,就根本不怎么下地干活,全靠姥姥姥爷养活着;你跟我二姨跟轮流上班似的,去把姥爷家里自留地种好。”   “今天你去干一天活,晚饭都吃不着,就回来了;我小舅乘凉一天,吃饱喝足。”   “这些事,   你就算是不说,我也知道。”   “就这么一个人,他结婚以后能干活?要是他这样的日子能过下去,我现在每天赚十个工分,日子更能过得下去!”   纪元海的母亲瞪着眼睛,看着纪元海。   忽然跳起来要扇他耳刮子。   纪元海父亲一把手抓住她手臂:“干啥打孩子?孩子可没说错。”   “这媳妇是他的,不让给别人。”   纪元海的母亲挣开父亲的手,趴在桌子上大哭:“元海,你没良心!”   “我也是你姥姥姥爷的亲生闺女,没有他们哪有我?没有我哪有你!”   “我得给我爹娘考虑啊!”   “我娘家里就一根独苗,我就这一个兄弟!再不结婚都多大啦!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传宗接代啊!”   纪元海看着哭泣的母亲,心里面全无波澜。   母亲的逻辑总是这样,但凡是小舅需要的,纪元山和纪元海总是要让出去,她才高兴满意。   等到了后来,母亲知道养老的重要性了,重视的也是纪元山、王金花、侄子这一家子。   随着爷爷奶奶、父亲、三叔相继离世,大哥有了自己家庭身不由己,老瘸子纪元海再也没有得到过人间真正的温暖。   母亲啊……母亲。   “你回屋睡觉吧!”父亲对纪元海说道。   纪元海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该说的都说了,母亲该说的也都说了。   两人的观点无法调和,纪元海也不可能让步。   回到西屋,纪元海依旧能够听到母亲的哭泣声音。   大哥纪元山问道:“哎,娘咋哭了?”   “我气的。”纪元海说道。   纪元山顿时不满:“你欠揍啊你?还没娶媳妇,先把咱娘气成这样!你要这样,我得揍你!”   “娘要把我媳妇,给咱小舅。”纪元海说道。   纪元山一咧嘴,也不高兴了:“咋又给他?咱俩但凡有点荤腥,都得给他,现在媳妇也给他啊?”   纪元海说道:“我肯定不给。”   “不给就对了。”纪元山说道,“别说你不给,我也不给,凭啥呀?”   “行了,睡觉吧。”   纪元海说道。   心里却在暗想:王金花这个绝世泼妇,要是真给了小舅这个绝世啃老懒鬼,两人也是天造地设,天作之合啊。   一觉醒来,浑身清爽。   纪元海看了看院子里面的枣树,的确更加生机勃勃了一点。   他心说,我都没碰你,你跟我共鸣个啥?   母亲红着眼睛正在收拾衣裳,洗洗刷刷。   奶奶走出堂屋来,特意说了一声:“老大媳妇,自己的日子先收拾好!都快当婆婆了,别胡思乱想!”   母亲也不敢顶嘴,默默擦了擦泪,又干活去了。   这样看,作为儿媳妇被婆婆训斥,不得不听话,还挺可怜的。   一想到她哭的原因是因为不能把纪元海媳妇给她弟弟,纪元海就再也可怜不起来了。   我可怜她,谁可怜我啊?   还是先把陆荷苓救下来,改变了命运!   其他的以后再说。   拿了一个窝头,纪元海跑到昨天跟陆荷苓见面的榆树下面。   过了一会儿,陆荷苓期期艾艾地走过来:“你……还真来啊?”   纪元海笑着点头:“是啊,当然真来。”   “你不是也来了吗?”   听着纪元海的话,陆荷苓脸上带着一抹红晕,她眼圈隐隐有些发黑,映衬地皮肤更加雪白。   就在她不知道怎么回应的时候,纪元海却是主动岔开了话题。   “陆荷苓,你将来想要干什么?”   感谢寻卿入梦来的打赏,老书友能跟来看新书,感激支持,绝对的感恩。 第7章 想要做的事情   将来想要干什么?   陆荷苓听到这个问题,难免又有些走神。   “将来,我想要……”   陆荷苓说不下去了。   将来是什么样子,她哪里有什么想法?哪怕是纪元海昨天已经说过活着才有意义,才有明天,但是终究有些空洞。   陆荷苓想要的父母和家庭,终究都已经是不在了。   以后还能想什么?还能干什么?   说具体的,她就没有了目标。   “我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陆荷苓看向纪元海,有些迷茫地说道。   “想想你喜欢的事情。”   纪元海提醒她,   “我好像没有喜欢的事情了。”陆荷苓回答道。   纪元海摇摇头:“不,你肯定还有。”   陆荷苓见他这样说,反而有点感觉郁闷——纪元海是不是有点自大?   我都说没有喜欢的东西了,他还说有。   他能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   “不相信?”   纪元海看着陆荷苓,露出笑意:“听我的,看看你如何选择。”   “你喜欢地瓜窝头,还是白面馒头?”   陆荷苓看向纪元海,不高兴地说道:“我又不傻,这还用得着选?谁不知道白面馒头好吃啊。”   纪元海点头,指着她说:“所以你喜欢白面馒头。”   陆荷苓愣了一下:“啊?”   “这就叫喜欢啊?”   “那我还愿意吃馄饨、吃水饺、吃鸡鸭鱼肉,这也都是喜欢?”   纪元海反问:“你不想要别的,就想要这些,还不算是喜欢吗?”   陆荷苓听后,不由地笑起来:“那要是这么说,我喜欢的东西可多了。”   “比如说呢?你还喜欢什么?”   纪元海问道。   “比如,我愿意在省城,而不是在小山屯;我愿意找个文书工作,而不是每天苦力劳作;我愿意坐在公园里面看书,而不是在农村每天弯着腰拔草锄地……”   陆荷苓说到这里,看向纪元海,等着他的反应。   有点莫名的不安,也有些期盼。   她下乡的时间已经有几年,对于农村的观念已经有了很多了解。   她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属于是不过日子的婆娘才能说的出来,在农村人眼里,这就是不踏踏实实过日子才会有的想法。   尤其是看书、文书这样的想法,更是隐隐约约触犯了某些不该触犯的规矩,不仅是不踏实,简直招灾惹祸。   所以,陆荷苓心中不安。   她担心纪元海跟普通农民一样,对自己勃然变色,将读书看字当作蛇蝎。   如果纪元海说她是不过日子的女人,如果纪元海盼望的,就是一个一起下地干活,每天以幸苦劳作为日常,顺便生孩子的女人……陆荷苓又该如何做?   勉强一笑,说这些都是开玩笑,然后开始吃苦耐劳,向着他喜欢的模样转变?   还是坚持要做自己,重归原来,再也跟纪元海没有关系?   至于陆荷苓心中期盼的,那就是纪   元海表现出来的学识、文化程度,应该不会单纯地将农村生活当作天经地义吧?   在陆荷苓的扭捏不安,暗自紧张中,纪元海笑了笑:“想得不错,这就是你想要做的事情啊……还有其他想要做的事情吗?”   陆荷苓见他的态度毫无排斥,心中顿时一喜,随后才重复了一下。   “这就是,我想要做的事情?”   “是啊,这就是你想要做的事情。”纪元海说道。   “纪元海,你感觉我的想法怎么样?是异想天开吗?”   陆荷苓又忍不住确认。   纪元海摇摇头:“不是异想天开,听上去就不错,我感觉很好。”   陆荷苓终于高兴起来。   她感觉到了,有一个人愿意听她说话,愿意和她说话,并且有共同语言的快乐,尤其是,这个人还是纪元海。   纪元海对她的追求意味,她自从昨天就已经知道了。   今天不光是感觉害羞,甚至还忍不住多了开心。   “你想要做的事情,以后我们要努力实现才行。”纪元海依靠着榆树,对着陆荷苓笑着说道,“你想要离开农村,我也没有准备长时间呆在这里。”   “你想要在城里找个工作,我也是想要在城里找个工作。”   “你想要读书,我也想要和你一起读书……”   纪元海越说越直白,陆荷苓的脸庞一开始有一点儿红晕,到后来就变成一片云霞,忍不住娇声说道:“你……你不要胡说啊!”   纪元海诧异:“啊?”   他似乎没想到陆荷苓居然会这么说:“你不愿意?很厌烦我吗?”   陆荷苓急忙摆手:“不是,不是!”   “就是……就是……现在说这些,太早了……”   “我感觉我都是随口说的,你也不要当真。”   “我这样的人……你万一感觉后悔了,还来得及,千万别这么快就决定……”   陆荷苓红着脸,结结巴巴的样子,真是纪元海从未见到过的。   他还不知道,原来这么文静漂亮的姑娘,居然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这姑娘像是一个尚未发掘的宝藏,越是了解,就越是感觉值得去喜欢。   “陆荷苓,我的决定应该不是太快。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说一声……”   纪元海感觉时机已经成熟。   要谈恋爱慢慢推进,纪元海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类似于自己母亲给小舅准备媳妇的打算,又会有多少?   自己不赶紧跟陆荷苓说透,非要其他人横插一杠子,再起波折,那就太愚蠢了。   只有纪元海跟陆荷苓说了,保证陆荷苓不走绝路,再让爷爷或父亲跟生产队确定了,生产队才不会介绍其他人给陆荷苓。   否则,纪元海家迟迟不同意,生产队队长和书记再找其他人家一说,麻烦就来了。   “什么事?”陆荷苓脸上红晕尚未褪去。   纪元海说道:“生产队的人感觉你现在不太可能回城,也没有了家庭,想要给你介绍对象。”   陆荷苓脸色顿时一白,有些惊恐。   生产队要给我安排对象?   纪元海继续说道:“我听说之后,就主动站了出来。”   陆荷苓的脸顿时又变得通红:“你……你怎么这样……”   “我今天想跟生产队的人说这件事。”   纪元海对红着脸,简直想要转身逃跑的陆荷苓说:“我想咱们俩一起进城,一起工作,一起读书……”   “陆荷苓,你同意不同意?你要同意,我就去说。”   感谢不断的剑仙打赏……辗转几部书都在支持我这小作者,十分感谢 第8章 刘寡妇   同意还是不同意?   陆荷苓一时间害羞到说不出话来。   胸口砰砰个不停,像是塞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想要开口说话,那鲤鱼就乱七八糟地跳起来,心都慌了。   “你不同意?”纪元海问道。   陆荷苓连忙摇头。   “那就是同意?”   陆荷苓有些犹豫:“我是感觉……我们互相还不够更深入的了解。”   “你以后会不会后悔啊?”   “我干活特别差,以后工分也赚不了多少;再说了我成分不好,以后样样都受限制,回城和找工作,其实都难比登天。”   “我会连累你的……”   纪元海心说这就是如今信息流传和政策执行的滞后性了。   如今是已经是最后的末尾,再往后,其实就没有大碍了。   更不用说万里之外的南方,商业已经开始发展,铁饭碗在那里已经不是人们唯一追求的东西。   而小山屯这边,还沉浸在以往的模式中,生产队还是条理分明的农村生产结构。   所谓的铁饭碗,还是人们心目中最正经的工作,最可靠的保障。   “我不会后悔。”纪元海对陆荷苓说道。   陆荷苓明显被纪元海这一句话给感动到了。   “你要是不后悔……我……我也没意见!”   说完这句话,陆荷苓已经羞不可抑,转过头去,不敢去看纪元海。   纪元海心里面也是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动。   伸手扯了一下陆荷苓衣角。   陆荷苓红着脸,低着头,看了一眼又把衣角收回去。   纪元海正要借机抓她柔软小手,一个声音响起来:“哎,纪元海,你干啥呢!”   纪元海转头一看,见到了一头牛正在对自己说话。   呃,也不是牛,是一个牛似的婆娘——这是村里面刘寡妇,腚跟大牛腚似的,一晃一晃;胸口也跟母牛似的胀着,走路都晃动不休。   这刘寡妇刚嫁给王金花的大哥王金盛一年,王金盛就瘦成玉米杆子,有一天王金盛也不知怎么就死了,留下刘寡妇和一个叫做王晓红的女儿   王金花的妈曾经不止一次骂她不要脸,说她进了被窝没个够,硬生生害死她宝贝儿子王金盛。   还到处扯舌头宣传刘寡妇克夫,是个扫把星。   纪元海对这种话本来也就是看热闹,不过如今一看刘寡妇这可怕的身材,怕是西瓜都能夹烂了,窝头都能压榨出油,突出一个功率强大。   这娘们,到底怎么长得!   简直是喝凉水都长身材……   不对,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而是这个刘寡妇对自己瞎嚷嚷什么?   “我跟人说话。”纪元海对刘寡妇说道,“刘寡妇,你有事啊?”   刘寡妇不愧是已婚妇女,又是没了丈夫的寡妇,说话也根本不客气:“说话?大清早的,你们俩还挺热情啊?”   “说什么喜事,跟我说说吧?”   说完之后,她就哈哈大笑,等着看纪元海和陆   荷苓窘迫的表情。   她说话是故意捉弄人,想要羞一羞两个年轻人。   陆荷苓的确是窘迫不已,说不出话——她又不会撒谎,又不好意思,这时候就成了一个闷葫芦。   出乎刘寡妇意料的是,纪元海一点都没有窘迫害羞。   他咧嘴一笑,回应道:“刘寡妇,你还真说对了。”   “我的确有喜事了,我准备跟书记、队长说一声,跟陆荷苓一起过日子。”   啊这……来真的啊?   真话反而更有用,立刻就把刘寡妇弄得不好意思再取笑了。   “纪元海,你还真准备结婚啊?”   “嗯,对。”纪元海说道。   “那你哥纪元山呢?他还没结婚啊。”刘寡妇奇怪问道。   纪元海说道:“他还没找到合适的,我找到合适的了,就先结婚了。”   “哦……”   刘寡妇答应一声,心里面其实感觉挺奇怪。   以农村的情况来说,不给哥哥娶媳妇,先给弟弟娶媳妇,这一般是有点不太说得通。   要么是父母偏爱,要么就是真的纪元海所说,他真的找到特别合适的了。   刘寡妇这么一打岔,纪元海和陆荷苓的些许暧昧也就暂且难以再有。   不过两人也算是有了默契。   纪元海对生产队提起要娶陆荷苓,陆荷苓已经不会再有反对的想法……   生产队一天的劳动开始。   纪元海一家在生产大队二小队。   纪元海低着头专心给棉花打尖儿、掰茬,因为不怕毒辣的太阳晒,干活也不疲累,他从棉花垄上走了两个来回之后,一旁干活的二叔、三叔才刚刚一个来回。   “哎,元海!”   “差不多十个工分就行了,你干这么多干什么?就算你干的多,生产队也不能给你更多工分……”三叔说道。   他也是好心提醒。   一般壮劳力劳动一天,满工分就是十分;真的没必要这么累死累活干这么多。   地是生产队的,身子骨可是自己的。   纪元海点点头:“嗯,我知道了三叔。”   二叔纪保国却是凑过来:“元海,我听说你要娶女知青?还是最俊的那个?”   纪元海对他的观感不太好,只是含糊答应一声。   因为这个二叔比较滑头算计,还比较猥琐,跟纪元海本来就互相看不顺眼。   “那姑娘叫啥?陆荷苓是吧?”   纪保国说着话,眉飞色舞起来:“元海,你跟那个陆荷苓钻草垛没有?啥滋味?给二叔说说?”   “二哥!”三叔提醒他,“你是长辈,胡说八道什么!”   纪保国反而有点不高兴了,声音不但没有降低,反而有点提高:“元海,你小子好福气啊!”   “我听说这媳妇本来是要跟你大哥的,现在跟了你?”   刘寡妇隔着几垄棉花地正在干活,听到这句话后,顿时扯起耳朵。   我就说,怎么是纪元海先结婚,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下有笑话说着玩了。   纪元海被纪保国这么一嚷嚷,看到好几个人转头听这小道消息,也不高兴起来,盯着纪保国看了一眼:“二叔,我的事你别再大声喊了。”   纪保国把脸一沉:“臭小子,你敢这么跟长辈说话?”   现在知道是长辈了?   纪元海没理会他,倒是三叔又说了纪保国两句,纪保国忿忿不平,还嘀嘀咕咕。   收拾了两垄棉花之后,纪元海也坐下休息。   他虽然不累,但是没必要在田地里面当卷王,弄出来什么众人惊讶的事情。   就在这时候,刘寡妇晃着身子凑过来。   “哎,纪元海!” 第9章 寡妇的苦   纪元海转过头去,被她那夸张的身材晃了一下眼,又转回来。   这刘寡妇是真奇怪,怎么能在这个年代长成这样,还把男人给榨的一命呜呼?   只能说大多数人身材符合科学规律,有些人是真的不太符合科学规律。   “刘寡妇,你有事?”纪元海问。   刘寡妇一听就没好气:“你怎么称呼的!哪有当面叫人寡妇的?”   纪元海也是叫顺口了,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刘寡妇的本名。   她叫刘香兰。   “刘香兰,你以前没少跟我开玩笑,我也没少叫你刘寡妇,今天怎么还生气了?”   刘寡妇不怎么高兴:“今天不喜欢听,你就不能叫。”   “行,你不爱听,我就不叫。”纪元海也不纠结,“刘香兰刘同志,你找我有什么指示!”   刘同志?还“指示”?   刘寡妇听的直撇嘴:“你娘咧,说个话真怪!”   “找个城里来的媳妇,你也会说城里话啦?跟大队喇叭广播似的!”   纪元海转头看她,一对饱胀欲裂就在眼前,汗珠子顺着脖子滴答滑在上面,好像把纪元海的目光也滑倒在上面,跌倒后就不断爬起来又跌倒。   喉咙有点发干,火气明显上来了。   “说个话真累!”纪元海又把目光转回去,“刘香兰,你有事情就赶紧说!”   刘寡妇笑道:“刚才你二叔说——你媳妇原来是你大哥的?你给先娶了?”   纪元海本来还有点腾腾而立,毕竟这娘们杀人不见血,身材抢眼的很。   听见这话就没什么绮念了。   主要是二叔纪保国瞎嚷嚷搞出来的事情,让纪元海感觉挺烦人。   农村就是喜欢说嘴,他是拿着纪元海结婚的事情给别人送弹药,让别人说嘴玩。   再加上这个二叔在记忆中的猥琐表现,更是让纪元海感觉想抽他。   “我说刘寡妇,你管得还挺宽!”纪元海站起来说道,“有这个操心的尽头,不如想办法领着你闺女回四队去!”   刘寡妇像是胸口立刻挨了一刀,脸色哀怨起来,也没了说闲话的心情。   王金盛、王金花家是小山屯生产大队第四小队的一户人家,住在小山屯东北角,也都是跟着第四小队劳动。   刘寡妇本来也应该属于第四小队,但是自从王金盛死了之后,刘寡妇生的又是女儿,王金盛和王金花的妈就明显排斥起来这个儿媳妇。   无论是说刘寡妇害死她儿子,还是传播其他恶毒的流言,都是明显不愿意要刘寡妇、王晓红两个当累赘了。   甚至还通过当大队会计的王老三,把刘寡妇的劳动工作安排到二小队,而不是留在四小队。   目的显然就是别让刘寡妇和王晓红蹭到王家的工分。   丈夫死了,婆家嫌弃,自己甚至要来二小队劳动,无依无靠。   为了闺女王晓红,还只能来劳动……这日子的确是苦极了。   刘寡妇   跟纪元海扯舌头说闲话玩,也是苦中作乐,生活中唯一一点娱乐了。   谁知道纪元海这会儿心情不高兴,直接反手给她来了一下暴击,直接就破防了。   纪元海把刘寡妇说的明显低沉之后,也重新起身干活。   这一次他没着急干太多农活。   到了地头上,大队书记正背着手,跟纪元海的父亲说话,见到纪元海大队书记就笑了,招手让他过去。   “七大爷!”纪元海对书记打招呼。   大队书记姓纪,是纪元海的七大爷——不是亲的,就是整个纪家的。   排族谱的时候都在一个族谱上,但是隔着两条族谱分叉,纪元海爷爷的爷爷,和七大爷的祖爷爷是亲兄弟,这关系说起来亲近,实际上相当远了。   “元海,你爹说……那个姓陆的女知青,你哥不想要,你想要?”七大爷说道。   “嗯,七大爷,我感觉她挺好。”   纪元海笑着说了一句,又跟他客气:“多谢您给我们家操心帮忙,要不然我这一辈子得打光棍啦!没有您,这好事儿也轮不到我!”   纪元海说话挺有礼貌,七大爷听着也满意,哈哈笑了两声:“好,好!”   “你们家确定了就好!我今天下了工,就让你七大娘去做陆荷苓的思想工作,劝劝她。”   纪元海父亲连忙感谢:“七哥,您可操心受累啦……”   纪元海也是又客气一句,随后又说道:“七大爷,您不用让七大娘去了!我这两天跟陆荷苓见过面,她也同意了。”   纪元海父亲喜道:“她同意了?同意了就好啊!”   七大爷也是颇感意外,没想到自己媳妇都不用出马,纪元海这个楞头小子,就能自己拿下一个女知青。   陆荷苓那个女知青看着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他居然能自己拿下来!这可是真没想到。   又想了一下刚才纪元海说话的态度,也不是那种顾头不顾腚的小青年,七大爷对他真有点另眼相看了。   这孩子会说话能办事,以后能干点儿正事,不像是那种闷头出苦力的人。   七大爷脸上带着笑:“好,好,她要是同意,那就最好不过了!”   “我一会儿去知青干活的那里问她一句,要是没问题,你就去供销社买脸盆,水壶,毛巾,好歹弄点新东西,往后日子在一起过。”   “哎,七大爷,我知道了!”纪元海回应。   七大爷点点头,又说:“王老三还想给四小队王家的人说这事,我给拦住了,没同意……”   纪元海听得出来他有点表露自己功劳,说的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七大爷,您操心受累……论起来您可是我的媒人,下了工,我去河沟里面给您摸两条大鲤鱼送去!”   七大爷满意地拍拍他肩膀:“嗯,行!”   “好小子,我等着你的大鲤鱼!”   等七大爷叼着烟卷走了,纪元海的父亲有些埋怨:“元海,你跟他说这话干啥!”   要是光说好话一箩筐,这件事也能过得去。   纪元海偏偏说出“两条大鲤鱼”这种具体的谢礼,那就不一样了。   两条大鲤鱼,不一定非要今天给;但是既然说出口来,却不好不给。 第10章 卷鲤鱼   纪元海的父亲有着自己的淳朴算计。   好话能说多少就说多少,东西能不往外拿尽量不拿。   眼看着事情就要圆满成功,没想到纪元海过来之后,傻不愣登直接要给大队书记两条大鲤鱼。   这让他难免抱怨,这不是自找的麻烦吗?   他却是不知道,纪元海之所以愿意跟七大爷套近乎之余送东西,还有自己的目的。   这位七大爷毕竟是大队书记,这一次他给纪元海家介绍对象,说白了就是照顾亲族;凭这个心意,纪元海本就应该有来有往,光说好话恭维,顶多是面子勉强过得去而已。   而想更以后真正用得着这位七大爷,就得提前处理好关系。   借这个机会“好上加好”,两条鲤鱼真不算什么。   纪元海知道父亲也不可能理解自己的小算盘,要是全部掰开了说,全家人都会以为他异想天开。   好在父亲也没真生气,抱怨两句之后,就又继续干活。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七大爷笑着走过来,跟纪元海说话:“你小子有本事!”   “我跟陆荷苓一说,那姑娘就红着脸低头。”   “我说你到底愿意还是不愿意……她就把头点了。”   纪元海连忙再度客气感谢,七大爷又交代他:“明天你带上户口,我给你开个证明,去公社把结婚证明领回来,陆荷苓就能去你家住啦!”   纪元海连忙开口:“七大爷,这件事儿我有点不太明白……从今往后,她那个户口是不是就是咱们农村户口了?”   “那肯定是。”七大爷说道。   “那有没有可能保留她城里户口?”   纪元海问道。   七大爷有点挠头:“这事儿,我也不知道,不过感觉应该是不行。”   “你想啊,知青都吃不到城里供应的粮食,还能算城里人吗?”   “她要是能回城,那城里户口才是真的,她现在也没办法回城了。”   纪元海本来也没抱着太大希望,听后点点头,心说只要我以后努力,户口问题以后解决并不难。   若是带着重生的记忆还没办法解决户口问题,那纪元海不如找块豆腐趁早撞死。   七大爷走后,纪元海继续干农活,摆弄棉花地。   二叔纪保国又到了旁边,隔着一行棉花。   “哎,元海,刚才书记跟你说啥了?”   “是不是不许你娶女知青?”   说着话,一股不讨喜、幸灾乐祸的劲头就露出来。   纪元海不耐烦地看他一眼,感受着周围棉花和草木的隐约共鸣。   心里面微微一动,棉花就有了一点回应。   就在纪保国低头给棉花打尖的时候,棉花忽然用力反弹,抽打在纪保国脸上。   纪保国哎呦一声,捂着脸蹲下。   纪元海忍着笑看过去,只见他眼泪都下来了,脸上一道鲜明无比的红印。   “二叔,你怎么了?”   纪保国对那棵棉花骂骂咧咧,嘴里也没好话。   纪元海笑了一声,不再理会他。   下工时候,各家各户统计了工分记上,纪元海干的跟正常壮劳力一样多,又是十分。   纪元海干活勤劳,爷爷和父亲、三叔都挺高兴,大哥纪元山也跟着称赞两句。   二叔带着一道红印子,低眉耷拉眼的,倒是令人发笑。   “爹,我上河沟看看去。”   纪元海跟父亲说道。   父亲有点嘀咕:“你去河沟干什么?真给书记抓鲤鱼啊?”   “再过一会儿,天都黑了!”   纪元海心里有一个想法,正准备去尝试一下。   “爹,你放心吧,我就去碰碰运气!”   “别下水啊!干一天活身上没劲儿,下了水一抽筋,那准得出事!”父亲叮嘱道。   “好嘞!我知道!”   纪元海招呼一声,一转身看见陆荷苓和其他几个知青正在说话。   两人对视一眼,陆荷苓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又抬头看了一眼纪元海,脸渐渐跟晚霞一个颜色。   纪元海对她笑了笑,招招手。   几个知青面面相觑。   “他是跟我们打招呼?”   “那是二小队的社员纪元海吧?”   纪元海转身走远,穿过一排排土坯房,经过一个孤零零的独家小屋的时候,听着里面有哭泣声。   “妈,我饿……”小孩哭着说。   “好孩子,我这就给你做饭……奶奶没管你啊?”刘寡妇的声音响起来。   “奶奶不让我吃饭,光让我喝凉水。”   刘寡妇叹着气:“唉……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纪元海又迈动脚步向河沟走去。   刘寡妇的事情跟他没关系。   走到了河沟处,一片芦苇挺立着。   青蛙疯狂的哇哇大叫,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蚊虫、蜻蜓飞来飞去,往脸上直撞。   纪元海水边,蹲在一颗歪脖子柳树旁边,感受着周围的植物共鸣。   早在自己枣树可以隔空共鸣的时候,纪元海就猜测到了自己可以这么做。   今天用棉花枝条抽打了纪保国,出了一口气,也是完成了纪元海对自己能力的初步探索。   和植物共鸣,提升身体素质,不再饥饿,比较耐劳耐热。   共鸣之后,可以操纵一下植物。   这就是纪元海这两天以来发现自身能力的表现。   就像是和植物共鸣以后,就获得了某种神奇的补充、提升一样。   因为有了这个能力,纪元海才想试试能不能今天抓两条鲤鱼,给七大爷送去。   坐在歪脖子柳树下,纪元海共鸣的是眼前一小片芦苇、水草。   渐渐地,他就感觉到了,有东西在水草、芦苇间穿梭,游动,甚至咀嚼吞咽水草。   纪元海心念一动,水底下两根水草发力,卷住了水里面的那东西。   一道小小的水波顿时在水面上荡漾开来。   纪元海撩起裤腿,找一个比较平坦的浅水边站着,伸手摸过去。   一条巴掌大的鲫鱼,便到了手里面,不断扭动挣扎。   纪元海有些失望,虽然这条鲫鱼也比较大,是个不错的收获,但是终究不是鲤鱼。   拿几根草搓个草绳,从鱼鳃穿过鱼嘴,放在歪脖子柳树下面。   纪元海再次开始共鸣寻找捉鱼。   鲫鱼、泥鳅,鳝鱼太多了,纪元海一次又一次尝试,抓了有三斤多这些鱼,才终于有了收获,用一片水草卷住了一条两斤多重的鲤鱼。 第11章 请给一条鱼   扑棱扑棱!   歪脖子柳树下面一条两斤多重的鲤鱼缠绕着五花大绑的水草,依旧活力十足。   纪元海捏了捏眉头,第一次感觉到些许疲惫的感觉。   控制水草、芦苇等抓了三斤多鲫鱼、泥鳅、鳝鱼,又抓住一条两斤多的鲤鱼,接连不断地和植物产生共鸣,他也终于有点累了。   得赶紧抓一条鲤鱼,不能再抓其他的鱼了。   要不然纪元海真的撑不住。   幸好的是,纪元海已经有了足够的经验,能够通过共鸣感应到水底下鱼的大小。   夕阳西下,可见的光越来越少。   水波开始显得暗沉沉。   纪元海把刚才抓到的鱼全部放好之后,又开始共鸣感应。   水下,一条条鱼儿游动着。   纪元海不知道它们是鲫鱼,还是白条鱼,反正感应到不是太大,也不出手。   泥鳅钻在淤泥里面,偶尔有鳝鱼、虾蟹之类也在水底。   它们的身体大小,也让纪元海没有控制水草出手的打算。   就在这共鸣之中,持续了十多分钟时间,终于有一条体型比较大的家伙游动过来。   大概半个手臂那么长。   把它抓上来,这就足够了。   一大片水草缓缓飘动,然后慢慢卷向那条大鱼。   那条鱼也是毫无察觉,正在芦苇根部觅食,冷不防就被两根芦苇,十多根水草缠绕一个结结实实。   水花哗哗作响,它本能地剧烈挣扎起来。   纪元海一点都不着急,让另外几根水草缠绕上去,等这条鱼剧烈挣扎一会儿后才涉水过去,站在水浅地方伸手把它捞过来。   一上手,一层粘液滑不溜手,愣头愣脑,原来是一条三斤上下的大黑鱼。   这算是运气好,还算是运气不好?   纪元海有些无奈地把黑鱼也收在一旁。   本来只想抓最后一条鲤鱼,结果抓上来一条大黑鱼。   虽然大黑鱼也是挺好的意外收获,但是这样一来,还得带着疲惫再一次开始共鸣。   纪元海这样想着,再一次扶着歪脖子柳树开启共鸣。   这一次,他还没有抓鱼,就感觉到柳树、水草内聚集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正在涌向自己身躯。   疲惫感渐渐缓解。   纪元海有点意想不到,心说这些植物朋友们真友善啊,不但会受到自己控制,还能这样帮助自己恢复状态、抹平疲劳。   纪元海这下心里有了底,也不担心了。   天色昏黑的时候,他又让芦苇和水草配合,抓住了另外一条两斤多的鲤鱼。   这就完全可以给七大爷作为礼物了。   虽然两斤多的鲤鱼,并不算多大啊,但是要想想如今艰苦的条件,这样的两条鲤鱼已经是极为不错的肉食!“”   草绳穿了两条鲤鱼作为一挂,黑鱼独自一挂,三斤多鲫鱼、泥鳅、鳝鱼又是一挂,纪元海提着三挂、总共十多斤鱼,从河沟往家里返回。   天也黑了,乡间的   路又不平,深一脚浅一脚,纪元海走在这路上,心情着实不错。   跟植物共鸣,保持良好的身体素质和状态,不愁吃喝。   这让他在这个吃窝头,喝玉米糊甚至白水的年代,首先就有了底气,日子再怎么过都至少不会比原来更差。   当然,这不是最终的追求,而只是纪元海的开始。   走过刘寡妇的家门口,里面还在哭。   “妈,我还是饿……”   “没事儿,赶紧睡,睡醒了就好了……”   纪元海听着,脚步停顿了一下,就准备继续走。   别人家的事情,还是不管为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刘寡妇母女两个饿着肚子睡不着觉,格外敏锐,还是这会儿蝉鸣蛙鸣声音停顿,纪元海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明显。   纪元海刚一走,刘寡妇就在屋内紧张地喊道:“谁在外面!”   纪元海又不是偷偷摸摸见不得人,因此便回答一声。   “是我,纪元海。”   “你来我家干什么?”刘寡妇问。   “我可不是来你家,我是下工后摸鱼去,”纪元海说道,“你家在路边,又不是我要故意经过。”   话还没说完,屋里面传来脚步声。   门“咣当”一下打开了,刘寡妇穿着汗衫子,手臂和肩膀泛着一层白光,晃动不休。   因为天色已经昏暗,纪元海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到她的语气中带着某种期盼和急切。   “你去抓鱼了?抓到没有?”   “还行。”纪元海说道。   刘寡妇看见他手上提着两三串东西,虽然天色暗但隐约看着就是鱼,更是心中一喜。   “这些都是你摸的鱼?”   纪元海这下听出来了:“对,都是我摸的鱼,刘寡妇,你想干什么?”   “我……没想过干什么……纪元海,我求你个事儿,你看行不行?”   刘寡妇低声说道。   “什么事?”纪元海问道。   “你给我一条鱼,行不行?”   刘寡妇说完之后,有些局促不安地搓了搓手:“实在不是我嘴馋,闺女饿的哇哇叫,肚子里面一丁点儿压饿的都没有!”   “王家又不管我们娘俩死活……我这家里实在是……”   纪元海有些诧异地问了一句:“看你这样子,不像是挨饿的人啊。”   “我这人命贱,属牛的,吃青草喝凉水都能行。”   刘寡妇说了一句之后,肚子里面却不配合,发出一声响亮的咕隆声音,显然她也是硬撑着饥饿,没有嘴上说的那么轻松。   “纪元海,我真是没办法了,你给我一条鱼,我给孩子垫一垫肚子!”   “要不然是真的撑不住。”   刘寡妇又连忙哀求:“你要是感觉我白天开玩笑说错话,冒犯你了,我给你磕头,行不行?我给你磕头,你给我一条鱼吧……”   “闺女饿的哇哇哭,哭累了睡,饿醒了再哭,我心里疼啊!”   说着话,刘寡妇跪下就要给纪元海磕头。   纪元海连忙伸手把她扶起来:“不就是一条鱼吗……你这也太……”   也太大了……   看着她穿着有点破烂的单薄汗衫子,硕大几乎喷薄而出,纪元海的喉咙顿时干涩一下。   好不容易才把嘴巴里面的话说完:“你这也太客气了。”   刘寡妇感觉到纪元海在看自己,也不由地心里打个突。   他难道想要…… 第12章 捏一捏   自从丈夫王金盛死后,刘寡妇受了不少的流言蜚语。   在小山屯的妇女里面流传最多的两个说法,一个是刘寡妇克夫晦气,谁碰她谁死;另一个是刘寡妇能把男人的骨髓吸走,再壮的汉子都得死在她被窝里面。   这里面有多少是王家散播的,有多少是别人说的,已经没办法查清楚。   反正小山屯的男女老少众所周知,这女人不能要。   能把男人累死在被窝,能克死丈夫,谁还敢下手?   要说动心,肯定有不少男人动心、偷看。   那腚磨盘似的,一看就好生养;那胸也大,一看就饿不着孩子。   但是,王金盛把命都拼上,也就弄出来一个赔钱的闺女;再加上刘寡妇的晦气传说,谁也不敢真的下手。   这些事情,刘寡妇自己也心知肚明,但是她也没办法跟人家说道理去,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今天纪元海对她的身子感兴趣,当真是让她有点惊喜。   为了孩子和生存,她想办法换点好处真没什么。   别说什么贞洁廉耻,她已经快没活路了——在饥饿面前,为了孩子有口吃的,刘寡妇真不在乎用自己的名声换实际的好处。   但是整个小山屯,她晦气的传闻、吸骨髓的传说,早就把人都吓住了。   今天,能换到鱼吗?   刘寡妇看着纪元海,也是有了点期盼。   他要是愿意拿鱼来换,那就好了。   “纪元海,你行行好,给我一条鱼。我也不白要你的鱼,好不好?”   刘寡妇说道。   纪元海问:“你什么意思?你要买鱼?”   “我实在是没钱。”刘寡妇伸手抓住纪元海的手掌,声音带着紧张:“你看看……?”   说着话,拉着纪元海的手不放。   “刘香兰,你这……”   纪元海惊讶地看着刘寡妇。   刘寡妇哀怨地叹了一口气:“这是要人命的玩意儿,整个小山屯谁不知道?”   “她们都说,我这样子,能害死人。”   “说我嫁给男人,男人根本都降不住我……”   的确。   纪元海很认真客观地评价。   随后,纪元海让她端盆来,把鲫鱼、泥鳅分给她一斤左右。   刘寡妇没想到他居然愿意给这么多,喜不自矜:“纪元海,你真厚道!这能吃一顿肉了!”   身后的夜色里,刘寡妇端着鱼回家,连脚撞了门槛都来不及喊疼:“红啊,娘给你煮鱼吃!今天能吃一顿饱的!”   “好啊,娘!有肉吃了!”   纪元海也回想了一下记忆——记忆里面,纪元海跟刘寡妇也没什么交集,也就是普通村民一样的认识,也同样跟其他人一样,将刘寡妇的流言蜚语当作真的,并不和她多说几句话。   不知道哪一年,刘寡妇和她女儿就消失在了小山屯,有人说她们已经走了,投靠亲戚去了。   纪元海也不知道真假。   这也算是一种改变吧。   想想老瘸子   纪元海的灰白色人生,也着实太苦了一点。   到了家里,全家人饭都吃过了。   奶奶点起来油灯,招呼纪元海到堂屋吃窝头。   顺便嘀咕两句:“这日子咱们家可过不起……哪有点着油灯吃饭的?以后得早点回来!”   纪元海笑道:“奶奶,你看!”   奶奶回头一看,油灯的昏黄光晕中,纪元海提着大大小小好些鱼,顿时吃了一惊:“元海,你这是!”   “咋摸这么多鱼啊?”   纪元海笑道:“今天运气好,河沟里面摸到鱼了!”   爷爷、父亲、纪元山也都闻声而来,对着纪元海摸来的两条鲤鱼,一条黑鱼,一串鲫鱼泥鳅鳝鱼都啧啧称奇!   “这下,明天有肉吃了!”纪元山欢喜说道。   纪元海点头:“对,明天就有肉吃了。”   纪元海母亲也走过来,看着纪元海摸来的鱼,想说话又没说。   昨晚上纪元海不听话,反而跟她吵了两句,把她气的不行;今天纪元海的奶奶又仗着婆婆身份把她训了两句,弄得她很是委屈。   要说起来,她应该还是要跟纪元海生气的。   但是这两条鲤鱼、一条黑鱼……她要是不跟纪元海生气了,至少能给娘家的弟弟弄到一条、两条吧?   想到这里,她就有点动摇起来。   “元海,这两条鲤鱼,你想给书记送去?”纪元海父亲问道。   纪元海点头:“嗯,这这就给他家送去。”   “为啥呀?”纪元山奇怪。   “女知青是他给咱们家说的,这件事他算是个媒人。”纪元海说道,“我下午跟他说了之后,他也找陆荷苓确定了。”   “明天就能开证明,然后把结婚的事情定下来。”   “这两条鲤鱼,也是我跟他说的,以后用得着他的时候,还有的是,处好关系肯定没错。”   纪元海父亲哼了一声:“你这样想,好是挺好,可这么两条鲤鱼……怪可惜的。”   爷爷在一旁咳了一声:“应该给!”   “元海有他自己的考虑,鱼又是他自己摸的,他也是结婚成家的人了,咱们本来就不该多管。”   “再说了,他说得有道理。”   “人家老七是大队书记,说的话管用,该表示表示,比嘴里干说话强得多!”   爷爷这么一说,这件事也算是定下来了。   在纪元海父亲、母亲的注视下,纪元海提着两条鲤鱼出了门,纪元海奶奶把黑鱼放在水桶里面盖上,又把其他鱼也放在盆子里面,同样用盖子盖上——不盖上,这些鱼可能会窜出来,也可能被野猫什么的叼走。   “七大爷!睡了没?”   纪元海走过七八户人家,拐个弯到了书记家门口,敲门喊道。   “谁啊?”   “七大爷,是我,元海!”   “哦,元海啊,等着,我开门……”   不多久门开了,七大爷看着纪元海,有点奇怪他怎么夜里来敲门。   纪元海先把两条鲤鱼提到眼前,塞给七大爷。   “七大爷,我刚抓的,您拿着!” 第13章 进城还需等待   七大爷不明所以,接过一看,居然真是两条鲤鱼,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哎呀,元海,你这孩子!”   “怎么这么死心眼儿?还真给我下河摸鱼去?”   “快拿走,快拿走,给我大爷大娘补补身子!”   话是这么说,他的手接过去两条鱼后,并未再递给纪元海。   他嘴里说的大爷大娘就是纪元海的爷爷奶奶,因为他和纪元海的父亲是一个辈分的,所以才这么称呼。   “七大爷,这可是应该的!您这跑前跑后,忙前忙后的,真是受累又操心,怎么都得让您这个媒人吃上我送的鲤鱼!”   纪元海笑呵呵说着话,嘴里面满是客气。   七大爷终于不再推辞,喊来七大娘接过去两条鲤鱼,又把纪元海喊到家里说话。   纪元海没有推辞,进屋子跟笑容满面的七大爷七大娘说了两句话后,开始打听现如今的进城政策。   整个生产大队,七大爷最有话语权,也知道的最多。   纪元海哪怕是有着记忆,对于现在的情况也照样是并不太了解。   因为纪元海“心眼儿实在”,做事情挺上道,现在说话也头头是道,不是那种唯唯诺诺,缩头缩脑的样子,七大爷也愿意跟他多说两句话。   “现在农村进城也没放开,没有大队开的证明,你擅自进城就是盲流;被人家抓住之后,就拷在暖气片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滋味可难受着呢。”   七大爷叼着烟说话,打量着纪元海,脸上还带笑。   “那七大爷,有了大队开的证明,就能进城找工作了?”   纪元海问道。   “进城找工作?”七大爷咧嘴一笑,“那得是什么福气才行?”   “我是看出来了,元海,你是娶了城里媳妇之后,想当城里人。”   纪元海笑了笑:“七大爷,您太高看我了,城里人哪能是这么好当的?我是打听打听,看看怎么弄点别的收入,”   七大爷点点头,也没再多想。   大队社员心眼活泛的,难免就要想点办法,一年到头整天出功,弄那点工分,然后分地瓜吃,这日子着实煎熬……纪元海有这个想法虽然不多见,也不是没有。   “但这件事,真不好办……”   七大爷继续说道:“按照现在的情况是这样,农忙的时候不好开这个证明;不是农忙的时候,开这个证明让大队社员进城找点临时工干,这是可以的。”   “就算是被抓住,有大队的证明,也不算你是盲流。”   “但是这里面也有规矩,不是你去干活,什么都归你。”   “你是受大队委派,为大队集体工作赚钱的。比如你一天赚两块钱,那就得给集体上交一块五毛钱。”   纪元海险些被七大爷的话给弄沉默。   在记忆中,这段时间的记载里面,是一个大有可为、有勇气就能拼搏的时代。   但是纪元海如今在小山屯   这里,看到的只有滞后的规矩和迂腐的观念。   是,的确是有人开始在南方发财,的确是有人开始努力尝试新的东西。   但是对于小山屯这个观念老旧、地处偏僻的生产队来说,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过,还如同天方夜谭。   纪元海能怎么办?   跟七大爷畅谈国家大事,政策走向吗?   显而易见,那是没意义的。   现在外出干活,居然赚钱主要归集体,再加上没大队证明抓盲流遣返,即便有大队证明,也走不出附近几个县城,要去大城市,根本是不可能……   看来,只能慢慢先改善在农村的生活。   这个时间段,承包制已经在来的路上。   到时候各家各户都有了自己田地,大队集体没办法约束各家各户人员流动,不用每天出工都被人查问,倒时候纪元海再去城里,也就不用受限制了。   应该很快了……   想到这里,纪元海不再强求从七大爷这里获得出村的证明,又客气两句话,起身告辞回家。   等他走后,七大爷跟七大娘两人都笑了。   “还真给送来两条鲤鱼!”   “元海这小子挺不赖!”   七大娘问:“我听他说话,有点想进城?”   “那肯定是想进城,”七大爷说道,“要进城能吃上商品粮,谁不想进去?要是进城当了盲流,被人打回来,那可就丢人现眼了。”   “他要是再找我说这事儿,我就给他一个证明,让他进城看看去。”   “咱这小山屯的生产队证明,人家大城市都不认,他也顶多逛逛周围几个县。”   七大娘听后点点头。   离开小山屯,到县里去逛逛,也就算是进城了……要不然,生产队社员还能跑到哪里去?   从书记家回来,纪元海家里都休息了,纪元海也回了西屋里睡觉。   一觉睡醒,精神体力充沛,纪元海伸个懒腰。   走出门去,母亲跟他打招呼:“元海!”   纪元海怔了一下:“啊,娘,啥事儿?”   “我一会儿去你姥姥家,你把那条黑鱼捞出来,我带上。”母亲说道。   纪元海的嘴角抽了一下。   亲娘咧,又来了……   好象没听见她说话,纪元海直接走向堂屋:“爷爷、奶奶,我今天就找七大爷去开证明,然后找陆荷苓去领结婚证。”   爷爷说道:“那你去吧——我这里有五块钱,你拿着用。”   “老大,给元海拿点钱,拿户口本。”   “他今天领结婚证去!”   纪元海父亲应声后,没多久,拿着二十块钱和户口本走出来,递给纪元海:“别忘了买水壶、脸盆、毛巾,还有喜糖。”   “我让王老三写几个喜字去。”   奶奶也走出来,喊道:“老大媳妇!你把老二媳妇、老三媳妇都叫来,今天给元海收拾西屋,铺的盖的收拾一下子!”   纪元海母亲本来还想送黑鱼去娘家,这下彻底泡汤了。   再加上纪元海要跟女知青陆荷苓结婚,那可是她给弟弟相中的媳妇,更是高兴不起来。   奈何现在的年月,公婆说话特别管用,纪元海母亲也不敢反驳,只好把纪元海的二婶、三婶都叫来,帮着纪元海收拾西屋,把纪元山的铺盖搬到堂屋去,跟爷爷奶奶凑合一下。 第14章 结婚了   家里面为喜事忙碌着,纪元海也带着钱和户口本到了生产队队部。   叫出来陆荷苓,顿时惹得另外两个女知青开口嬉笑。   “哎,以后对我们荷苓好一点儿!”   “敢打媳妇,我们知青饶不了你!”   陆荷苓红着脸佯做发怒,跟她们打闹两下,才跟着纪元海去找书记开证明信。   他们两个拿着证明信走后,住在队部的两个男知青才后知后觉,询问女知青:“怎么回事?陆荷苓跟那个人干什么去了?”   “结婚啊,他们今天领结婚证明。”女知青回答道。   “啊?”   两个男知青顿时吃惊不小,不住在队部的三个男知青刚好过来,也都有点傻眼。   “陆荷苓这就嫁人了?不应该啊!”   “眼看着这情况越来越好,说不定哪天就能回城了……”   “怎么这时候嫁出去!也太可惜了!”   感慨了几句之后,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陆荷苓那个情况,无依无靠,也只能嫁人了……”   众人互相看看,也都不说话了。   谁遇上父母双亡这种事,还能想这么多呢?再说了回城还是不回城,现在也是不确定。   这样一想,陆荷苓嫁人好像也就情有可原了。   至于说男知青们的眼馋、不甘心,那还真是无计可施,说到底他们现在也自身难保。   ……………………………………   大队书记开了证明,纪元海和陆荷苓拿着知青下乡的证明和纪元海户口本,到公社结婚办事处就能办结婚,并不用去县里民政局。   包括纪元海要买的东西,也是从公社的供销社可以买到。   纪元海带着二十五块钱,这是家里给他一笔“巨款”,也大概就是他以后的家底子,要想获得家里更多支持,就得明算账了。   递上去证明、户口本、下乡证明,公社结婚办事处的对照了一下没问题,拿出一张结婚证明,填上纪元海和陆荷苓的名字,盖上印章递给纪元海。   “祝你们永结同心,白头偕老,同志道路并肩同行。”   办事员说道。   纪元海和陆荷苓两人一起道谢。   拿着结婚证,走出公社办事处之后,陆荷苓再看纪元海,心里面颇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从纪元海专门劝说她,到袒露心意,到领证结婚,这才第三天。   她已经跟纪元海结婚了。   从今之后,就要跟纪元海一起生活,过日子了。   过去生活的阴影,尚未离去;新的未来,充满迷茫。   唯有纪元海的谈吐、文化水平、耐心开解,让她稍感放心。   跟着他,就算是一辈子在农村,也不会沦为只知道干活赚工分,生娃干活的人吧?   更何况,纪元海外貌长得也很不赖……   回头看到陆荷苓这副表情,纪元海伸手牵住她的手。   陆荷苓羞涩地挣脱开来。   纪元海小声说道:“怕啥,咱们结婚了。”   又   伸手,陆荷苓终于不再躲避,任由纪元海牵住了手。   接下来,只要买几样新的生活用品和喜糖,就可以回家了……   纪元海感觉有点缺少什么。   结婚这一天,应该给陆荷苓买点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就算不能长久保留,回想起来也不至于乏善可陈。   可惜,钱财方面有点不太趁手。   “陆荷苓,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没有?”   “咱们结婚第一天,我得送你一件有意义的东西。”   纪元海说道。   陆荷苓有点不好意思:“我没什么想要的。”   纪元海摇摇头:“哪能什么都没有?为了纪念我们奔向新生活,咱们先去县城逛逛吧?”   陆荷苓有点犹豫:“这……时间上来得及吗?咱们还没买东西。”   “来得及!东西回来的时候再买,我把自行车蹬快点就行。”纪元海说道。   县城在二十多里外,俩人来的时候借了大队的自行车,一来一回也就一两个小时,还能在县城逛一圈。   纪元海催促之下,陆荷苓坐在自行车后座,被他带着前往县城赶去。   到了县城之后时间正好正午,纪元海停下自行车,领着陆荷苓进了饭馆。   陆荷苓毕竟是省城来的,原来也曾经过着好日子,因此倒是没有一惊一乍。   直到纪元海花了两块钱去要了两大碗面条,一盘菜——因为没用粮票纯用钱,稍贵一些。   陆荷苓才有点惊讶于纪元海的“大手大脚”。   “咱家里钱不多吧?这么花行不行啊?”   主要是农村生活的确苦,而且没地方弄钱,像是纪元海这样下馆子吃饭,本来就是“不会过日子”的大丑闻,更不用说纪元海是没有反复掂量,花钱没皱眉头。   这在农村也是少有的。   纪元海听她说“咱家里钱”,心里就是一乐,陆荷苓这姑娘算是进入自己媳妇的角色了。   随后才说道:“咱家钱不算多,不过以后肯定不会让你跟我过苦日子。”   “荷苓,你相信不相信我?”   陆荷苓点点头。   “相信我,就吃饭,以后好日子在后面。”纪元海说着,将盘子里面的豆角和肉拨到陆荷苓的大碗面条上面。   陆荷苓抬头看着纪元海。   纪元海对她一笑,她也脸色微红笑了笑,低头说了一句话。   “嗯?你说什么?”   纪元海问。   “元海,我相信你。”陆荷苓又说了一次,低头开始吃面。   许久不吃精细的粮食,还有油汪汪的豆角和肉,陆荷苓也吃得特别香。   两人吃过之后,纪元海领着陆荷苓到了新华书店:“买本书吧?”   陆荷苓的眼中带着光彩,主动牵着纪元海的手,走进新华书店。   纪元海对她的迁就和尊重,让她的心中迷茫越来越少。   他愿意待自己好,愿意让自己读书,而不是让自己当一个整天劳作,一辈子看到头的农村妇女。   他也许就是自己的良人。   从新华书店里面出来,陆荷苓最终没有买书。   纪元海体谅她,她也得体谅纪元海——在外面吃饭,别人察觉不出来,但是带回去新书,别人一眼就能看见。   新娘子结婚第一天,就不过日子啦,去买没用的书浪费钱啦……   到时候小山屯的人肯定会说闲话,纪元海的家人也应该不会满意。   陆荷苓考虑着,终究也没有买任何一本书。 第15章 改善生活的方法   “真不买一本?回家看着解闷,也挺好的。”   站在新华书店门口,纪元海问道。   “真不买!”陆荷苓肯定地回答道。   “为什么不买?”   纪元海又追问,陆荷苓也只好说出原因:“咱们以后过日子,农村的条件又不好,一分钱都得掰开来花,一本书几角钱,这总不是过日子的办法。”   “再说,别人要是看见了,我干活不咋样,还乱看书,说不定会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话。”   纪元海听后想了想,说道:“阴阳怪气的话,我倒是不在乎。”   “不过你说咱们生活条件不好,算是说对了。”   “的确要想办法改变我们的生活。”   纪元海本想着借用植物共鸣,再抓了鱼来卖,至少赚点小钱改善生活,至于说暴富的快车道,目前为止尚且还没头绪。   但是,这时候还有“投机倒把”这样那样的管辖,远远不是南方经商那样简单轻松。   在公社卖鱼,人多眼杂地方小,立刻就会被抓住;来城里卖鱼,也得跟生产队、家里说清楚行踪,还得东躲西窜,防止被抓。   所以他还得再准备周全一些,或者选一条其他的路。   正好今天来县里,纪元海也应该逛一逛县里市场,看看自己的本领、眼光见识,有什么用武之地。   陆荷苓听了纪元海的话之后,心中有些不安,更多的却是高兴。   不安的是,纪元海作为一个生产队社员,很可能因为力图改变生活而引来非议、干涉;高兴的是,纪元海这种不安于农村日子的态度,给她了更多一点的希望。   从新华书店离开后,纪元海领着陆荷苓去了县城西市场。   县城西市场是整个县城居民平时买卖蔬菜鱼肉各类生活物资的地方,粮票、肉票尚未废止,依旧可以用,但是已经并不是唯一可用的选择。   直接用钞票购买,基本上没有不收的。   监管和规矩是一回事,但是能做成买卖就不错了,苛求太多并不现实。   纪元海推着自行车,陆荷苓跟在后面。   周围的人大多都穿着蓝色、灰色、绿色的衣服,还有就是农村的老土布衣服。   偶尔也有一个两个穿“的确良”的,在众人之中格外时尚显眼。   纪元海走过了大半个市场,眉头微微皱了皱,没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卖鱼的纪元海也看见了,价钱虽然还可以,但是想想整个卖鱼的过程,的确是比较麻烦。   所以纪元海想着,自己或许能利用植物共鸣的本事,在花草树木方面找到可利用的优势。   可惜的是,这个市场压根就没有这方面的卖家。   纪元海打听了一下,原来树苗须得到每次县城大集上才有人卖,平时的市场是没有人卖的。   树苗之类的也没多少好处可捞,其实也不是纪元海需要的目标。   他更想找一种比较珍惜、观   赏用的花草,迅速换取一些钱财。   然而,这毕竟是一个小县城,这种要求还是太难了。   “元海,你刚才问的不是想要种果树,而是盆景奇花之类的吧?”   纪元海结束了打听,陆荷苓忽然开口说了一句。   纪元海点点头:“是啊,荷苓,你对这些很了解?”   “也谈不上了解吧,原来家里有一个盆景,两盆花,都来都被人家给砸了。”陆荷苓说道,“要说在省城,这些东西应该在花鸟鱼虫那里买,我跟着我爸逛市场的时候,还曾经买过一个蟋蟀。”   “两分钱一个,听着响声睡觉,可好玩了。”   说着话,她的声音又不由自主地沉下来。   显然过去的事情有多美好,现在她就有多么失落。   “这个小县城里面,怕是没有这方面的东西。”纪元海说道,“看来今天也只能回去了。”   回去就去摸鱼,找机会进城卖个几块钱。   积少成多,至少可以拥有不愁吃喝、相对富足的生活。   陆荷苓问道:“元海,你找盆景、奇花这样的东西,是想要通过这些东西来改变生活吗?”   纪元海点点头。   陆荷苓感觉挺意外,纪元海在这方面擅长?   这可不是农村种庄稼就能摆弄好的事情。   不过,纪元海既然愿意尝试,那还是应该鼓励的。就算是尝试失败,也总比安心种田要好得多。   “如果要找跟这些有关的,在这个地方应该找不到人。”陆荷苓说道。   纪元海听到这句话顿时恍然,立刻说出四个字:“县家属院!”   整个青山县,哪里会有吃饱喝足,还有闲情逸致研究花草盆景的人?当然是县家属院那里。   现在经商致富的人在苍山县还几乎没有,真正旱涝保收,生活比较安乐的,也就是这里。   想到这里,纪元海又带着陆荷苓到了县家属院门口。   两人等了有半个多小时,纪元海站在一旁也不去找人,也不问路,也没开口说话,就是一直打量。   陆荷苓没看懂纪元海在做什么,到了县家属院这里,看着进进出出的人都穿着“的确良”、“卡其布”,有点打了退堂鼓。   连旁边卖冰棍的一位大爷看着都有点奇怪了。   “哎,你们俩找人啊?找人就去门卫那里问……别发怯。”   “大爷,我不是发怯。”纪元海本来是等着找到合适目标上前搭话,恰好这位大爷愿意开口,他也就顺口问问,“我是不知道找谁……”   卖冰棍的大爷笑了:“你不知道找谁,总得有个姓名样貌吧?你说个姓名样貌,门卫帮你找一找不就行啦?”   “你们要是再在门口不走,人家门卫出来盘问你们,可就不客气了。”   纪元海一脸为难:“大爷,事情是这么回事……”   “前些天有个人去我们村,说是让我们家上山挖一颗小树,他要做盆景,弄好了给钱,这事情挺奇怪,但是有钱赚,我们家肯定愿意。”   “他说他住在家属院,还写了纸条让我们来找他。”   “可现在纸条丢了,那个人模样也记不住了,我们上哪儿找他去?”   卖冰棍的大爷听后,感觉算是听明白了:“盆景啊?还真是……稀罕玩意儿。”   “我帮你问问。”   “老董!过来,问你个事儿!”   卖冰棍的大爷对着门卫室喊了两声。 第16章 警惕的白主任   卖冰棍的大爷喊过之后   门卫室的旁边树荫下,一个穿着白色背心的老头摇着蒲扇站起来:“啥事?”   “你过来,问你个事儿!”卖冰棍的大爷说道。   门卫老董便走过来。   卖冰棍的大爷对纪元海侧头:“你有什么话跟他说吧!”   纪元海把刚才想好的理由,跟门卫老董说了。   卖冰棍的大爷补充道:“大晌午的,日头晒的水都冒烟,俩孩子在这里晒着也不是办法,你帮他们一下,找找看?”   门卫老董说道:“老赵,你也是给我找事干。”   “谁知道那个说是县家属院的是不是骗子?你给我打包票?”   说着打量一眼纪元海和陆荷苓。   小伙子眉眼挺正,不像是坏人;姑娘满是书卷气,更不像是坏人。   纪元海连忙开口,先感谢卖冰棍的老赵:“赵大爷,多谢您费心了!太感谢您了,要不是您,我这还不知道怎么办!”   又对门卫老董说道:“董大爷,您也不用太麻烦。”   “有想起来的人,就给我说一下;没想起来的,我们再等一等。”   “兴许这事儿也真不靠谱,哪有从山上挖个小树就给钱的?”   他说话也算周到了,卖冰棍的老赵嘿嘿一笑:“你要真谢谢我,那就帮忙买我两根冰棍,大热天的,吃根冰棍多好。”   纪元海连忙掏钱买了四根冰棍,自己跟陆荷苓一人一根,又递给老董和老赵一人一根:“董大爷、赵大爷,你们幸苦——”   “哎,你这——”门卫老董惊讶。   老赵笑道:“接着吧,一根冰棍而已,人家的心意。也就说两句话,有什么不可说的?”   说着接过来冰棍,揭开包装纸:“我是卖冰棍的,倒是不怎么舍得吃冰棍,今天算是跟着享福了。”   看纪元海越发顺眼,这小伙子挺机灵通透,瞧着就喜欢。   他这么一催促,门卫老董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冰棍,“行,我跟你说说情况。”   “喜欢摆弄盆景的,整个家属院总共也就三五个人,人还真不难找。”   门卫老董说道:“不过人家的情况我可不能告诉你,你要是愿意,就跟我去树下面等着。”   “看见了,我就招呼一声,帮你们问问情况。”   今天也算是被卖冰棍的老赵给搞得多管闲事了。   但是门卫的职责不能丢,总不能来个人说两句好话,就让人往家属院里面乱窜,万一是小偷小摸,入室抢劫的,他这个门卫可是要负责的。   纪元海和陆荷苓两人连忙感谢,跟卖冰棍的赵大爷再次道谢,拿着冰棍跟着门卫董大爷到了树下面。   冰棍吃完,又过了半个多小时,董大爷站起来,跟一个进门的干部打招呼:“白主任!”   白主任点点头,面带客气微笑:“董大爷,你找我有事?”   “白主任,是这样,这里有个下面公社来的,   说是有人要他挖个小树当盆景,到时候给他钱。”   “说是县家属院的人找的他。”   “我是感觉您对盆景比较了解,问一下这人您认识不认识。”   听了这话,白主任的眉头顿时一皱,看向纪元海和陆荷苓。   这一男一女长相都挺好,不像是小人。   但是白主任心中已经拉起了警铃。   自己盆景的爱好,突然来的陌生人,上山挖树来做盆景……虽然都是小事,但是一旦全部累积在一起,谁知道是不是一个陷阱?   “你们是哪个公社的?叫什么名字?什么身份?”   白主任沉声严厉问道,脸上客气笑意全部收敛。   一看他如此态度,老董吓了一跳,顿时缩到一旁。   糟了,惹祸啦!   陆荷苓也脸色一白——还没改善生活,先得罪了这个干部?   就问个话,怎么把他给得罪了?难道纪元海的话被他看出来是假的?   纪元海心中也是纳闷于白主任的态度变化。   他这是把我当作了敌人?但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口中还在镇定回答:“白主任,我是靠山公社小山屯生产大队的社员,我的名字叫纪元海。”   “这是我爱人,名叫陆荷苓,她是下乡的知青。”   白主任继续问:“谁让你们挖树做盆景的?你们挖了几棵树?谁让你们来这里找人的?”   纪元海听着他这三个问题,心里面终于明白了。   这个白主任,是个警惕性很强的人!   挖树做盆景这件事,他怀疑到了其他方面,怀疑有人要做文章,比如挖树是挖集体财产这种大帽子。   来找做盆景的,也是为了接近他。   按照白主任这种思路,纪元海无论怎么做,都是处心积虑,不怀好意了。   纪元海暗骂晦气,试图搞盆景赚点钱,怎么就遇上这么一个人。   跟这种脑子里面充满算计的人再多说两句,自己就快“证据确凿”了。   “白主任,我实话跟您说了吧。我们是来找人卖盆景的,跟您也不认识,您要是不买,就别问了。”   “我们还得找之前说要买盆景的。”   纪元海说道。   不买就别问?真是做买卖的?不是圈套?   白主任听了这话,才总算是神情稍稍缓和:“真的?”   “真的。”   “你们把树挖了没有?”白主任又问。   “树我们还没挖。”纪元海回答,“没有一个准话,我们谁直接上山挖树啊?那不是傻楞子吗?”   白主任点点头:“这么说也对。”   “我其实也不怎么喜欢盆景,你们找错人了。”   说完话,白主任就往前走去。   纪元海、陆荷苓、门卫老董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这个白主任要是再不依不饶下去,今天真要出事了。   幸好,纪元海沉着冷静,及时打消了他的疑心。   也就在这时候,刚走了几步的白主任忽然折返回来,面带笑容。   “你说,你会做盆景?”   “不会,我就会挖树。”纪元海知道这人不好相处,绝对不是机遇,只会是麻烦,因此根本不应做盆景这件事。   “会挖树也行……”白主任说道,“会挖树就会种树,会种树就会种花。”   “你不是想要卖盆景花草赚钱吗?我给你指一条路,就能把钱赚了,而且是赚大钱。”   “你去不去?” 第17章 宋梅兰花   “不去。”   纪元海立刻回答道。   白主任对他十分戒备,他对白主任也同样有了戒心。   这样一个人“帮忙”找一个赚钱的事情,赚钱的可能不大,闹出麻烦的可能肯定很大。   白主任听到纪元海说不去,脸色又冷下来:“你不是会摆弄花花草草吗?”   “你要是不敢去,那就证明你根本不会这些东西!谁知道你来县家属院这里有什么目的?又是谁派你来的?”   说到底,他还是怀疑纪元海来这里不是巧合和偶然,而是专门给自己挖坑的。   纪元海听着白主任的话,胸口也是不由地压了火气。   这个白主任是个干部,对某些方面警惕怀疑,纪元海勉强可以理解;但是有必要这么咄咄逼人,非要纪元海展现什么培养花草的技术吗?   什么赚钱的机会,说白了不就是要试试纪元海的本事?   “白主任,我之前跟你说的是我只会挖树,从来不会摆弄什么花草。”纪元海再次强调,“你说的赚钱机会,我应该是赚不到。”   白主任冷笑两声:“这话,你说我该不该相信?”   “你会挖树不会种树?会卖盆景不懂种花草?有赚钱的机会还不赚?”   又冷着脸看向门卫老董:“老董,你工作也不是一天了,就这么看门的?”   “什么人都在县家属院门口绕来绕去,县里同志们的工作,还能够安心开展吗?”   老董吓得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   “我……我……我这就……”   “行了!”   纪元海上前一步,站在老董面前:“白主任,你不就是想要知道,我是不是个单纯的生产队社员吗?是不是单纯来卖盆景赚钱吗?”   “那赚钱的机会,你请说清楚吧,我看看能不能帮忙。”   “不管能不能行,希望你都别难为董大爷这位老人家。”   白主任的脸上又冒出了笑容:“你这样说,那就是愿意试试了?”   纪元海心说:事已至此,我不试试能行吗?   牵连人家看门大爷,纪元海于心不忍;更不用说,纪元海还有底牌,单纯摆弄花草,应该不是太难。   “放心,我给你的真是个赚钱的机会。”   白主任继续说道:“只要你愿意去看看,不管成不成,我都相信你没有恶意。”   “至于老董,我更没理由说他的不是,他现在干得挺好的。”   这话纪元海、陆荷苓、老董没有一个敢傻乎乎真的相信。   白主任一会儿笑一会儿怒,收放自如,谁知道他下一秒会不会翻后账?   “希望你说到做到,别难为董大爷。”   纪元海说道。   “放心……放心……”白主任笑着说道,“你们跟我来吧。”   纪元海和陆荷苓两人跟着白主任,穿过县家属院的房屋,到了一个比较僻静的小院前。   小院里面有几株竹子,一片淡雅的淡蓝色小花。   纪元海   也不是专门养花的,看不出来是什么花、哪一种竹子,只知道这里的主人显然是一个喜欢风雅的人物,宁可搭配一些观赏植物,留出欣赏的空间,也不将院子里种上豆角、黄瓜、辣椒之类。   白主任站在小院门口,小心地敲了敲门。   一会儿,一个阿姨走出来认出来白主任:“您是白主任吧?”   白主任点头:“嗯,是我,王老先生精神好些了吗?”   阿姨回答道:“老先生今天还是精神不太好。”   “我能进去见见老先生吗?”白主任问道。   阿姨犹豫了一下:“我去问问。”   过了一会儿,阿姨回来了:“你们进来吧。”   白主任领着纪元海、陆荷苓两人进了小院,进了屋。   一个面有愁容的银发老妇人,过来招呼:“白主任,你是博文的同事,对吧?”   “真是难为你有心了,这大热天的,还来看老头子。”   “阿姨,您客气了,叫我小白就行了!”白主任连忙脸上堆笑,“我原来也听王哥说了,老先生是因为家里一盆花,特别不好受……”   “他啊,这辈子就栽在花上面了,简直入了魔。”银发老妇人说道,“这会儿刚睡醒午觉,也不爱搭理人,还是长吁短叹的。”   “你也别跟着操心了,要我说,他也是自作自受……”   “什么自作自受!”一个红着眼的老头子从里屋跑出来,嘴里叫道,“这花,就跟我亲生的孩子一样!”   老妇人怒道:“你有亲生儿子!还用得着拿花草当儿子?”   “你不懂,你不懂!”老头子叫道。   眼看着老两口要开始抬杠,白主任连忙说道:“王老先生!先别着急!”   “我今天遇上一个卖盆景的,他说不定能帮您把您的花救活!”   王老先生闻言顿时大喜:“真的?”   “要说肯定救活,我可不敢跟您保证;就是遇上他卖盆景,寻思他可能帮上忙,就让他过来看看。”   白主任也不敢打包票,开口说道。   王老先生的喜悦不免有些收敛,也因此稍稍冷静下来。   “白主任,你也是有心了,多谢你还能为我着想。”   白主任连忙说道:“老先生,您叫我小白就行!”   “我跟王哥相处很好,我帮他帮您,都是应该的。”   王老先生客气一句,进屋里捧出来一盆长条绿叶,有点蔫黄的植物。   白主任看看王老先生和他手里面的这盆花草,眼里有些惊讶:“宋梅?老先生真风雅啊!”   王老先生闷闷不乐:“不知怎么,就这样了!还风雅呢!”   “要是有谁把这宋梅给救活,我把我的棺材本都掏出来!”   听见这话,老妇人又有点急眼。   不过想了想后,也补充一句:“这死老头子入了魔啦,要是真能帮他把花救活,拿个三百、五百出来就当是治病了!”   王老先生和老妇人一起看向白主任。   白主任便看向纪元海:“你过来看看吧。”   陆荷苓紧张地抓住纪元海的衣袖,不敢说话。   情况越来越糟糕了。   这个王老先生的儿子王博文也是白主任的同事,也不是庄户人家能轻易得罪的。   纪元海要是救不活这盆花,岂不是会同时得罪白主任和王博文? 第18章 醋意十足   随着白主任这句话,王老先生、老妇人、保姆阿姨都看向了纪元海。   陆荷苓更紧张了,死死抓着纪元海的衣袖,连呼吸都一时间忘却。   纪元海看着这蔫黄的花草,心说:我要是问宋梅是什么梅花,怕是要出事。   这花草连树枝树干都没有,肯定不是梅花。   但要让纪元海来说这具体是什么品种有什么习性,他本身就没有研究过花草,也说不出来。   他所能依赖的,也只有跟植物亲和。   不过,即便如此,纪元海还是要问问再说。   “老先生,这宋梅您平时是怎么种的?原来好好的?什么时候出现的事情?”   说起种花,王老先生立刻来了精神:“这宋梅是春兰之首,乃是君子中的君子,最有雅性美德。”   “我花了七十八块钱买了一棵最讨人喜欢的苗,冬天专门注意温度,还建了一个小温室。北方这么冷的冬天都挺过来了,实在没想到,到了热天,它本来最喜欢的天气,反倒是不行了!”   “你是卖盆景的,应该最知道这里面的诀窍,你快给看看,这宝贝到底怎么回事?”   “你但凡能把它救回来,我愿意重金酬谢!”   纪元海这才听明白,这是一株兰花,品种叫“宋梅”。   还是相当名贵的花草——足足七十八块钱买了一棵苗!   要知道,纪元海和陆荷苓结婚的总预算也不过二十五块钱,这里面至少有十多块钱是“撑门面”的,不是让纪元海一天全花光,还有以后的日子怎么精打细算。   而这位王老先生,居然花七十多块钱买一棵兰花苗。   这样的钱,纪元海可以赚,而且完全不用客气。   纪元海没再犹豫,对王老先生说道:“我帮您看看。”   站在花盆前,仔细看了看,纪元海伸手捏住一条细叶,   随后察觉到自己和眼前的宋梅兰花产生了共鸣。   因为这共鸣,纪元海就算是什么都不做,宋梅兰花也能够恢复一些活力生机,应该就能够度过这个难关。   不过,纪元海也得说出来一些原因,弄一点举措来。   要不然怎么跟人家伸手要钱?   又仔细端详一会儿,纪元海也感觉到宋梅兰花的些许情况。   虽然对方不是人类,无法表达语言,但是有些生物的本能喜恶还是有的。   手指扒开泥土,纪元海说道:“土倒是还行,是专门仿的南方土?”   宋梅兰花感觉土挺舒适,因此纪元海有此一问。   王老先生喜道:“你能看得出来,看来也是行家!我的宝贝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你看得出来吗?”   白主任的表情也缓和下来。   这个纪元海真的懂这方面,应该不是别人处心积虑的安排。   就算是纪元海不懂这方面,是某些人安排的陷阱,自己带着他来王文博的爹这里走一圈之后,谁都别想干净脱身,到时候敌人自   然无计可施。   目前看来,倒真不是那种情况。   纪元海点点头:“照我看,是你们家太热了,而且太阳太毒了……”   王老先生惊讶:“我已经很注意了,从来没出过这方面的问题!”   “我不是不会种兰花……我连温室都能做出来,哪能出现这方面的问题?”   纪元海说道:“到底北方和南方不同,这宋梅没有被温度热到,也没有被太阳晒到,但是通风的时候可是干燥的热风,它受不了。”   王老先生惊讶,半信半疑。   “是这样吗?”   纪元海见他表情,也笑了一下,让保姆阿姨用花洒盛了一些水。   直接对着宋梅兰花喷洒下去。   王老先生看的差点心脏骤停:“啊——你干什么!你懂不懂种花!”   “这可是我的宝贝,你怎么能这样浇水,我跟你说……”   话还没说完,就有点表情凝固。   他感觉,宋梅兰花多了点肉眼可见的活力与绿意,好像一下子就活了?   揉揉自己的老眼,再仔细看,的确感觉宋梅兰花跟原来不一样了。   这么简单粗暴的浇水手法,居然有用?   王老先生心里面有点莫名的情绪。   佩服这个年轻人的种植手艺,同时还有点酸溜溜的。   宝贝啊宝贝,我带你这么好,亲儿子都没这么好……精心照顾你这么长时间,怎么来个外人,对你这么胡乱一摆弄,你就听了他的?   女儿被拐走,白菜地里进了野猪,也就是这个滋味了。   王老先生心里面的戏着实有点让人意想不到。   纪元海看着宋梅兰花被自己一通凉水降降温,补补水,又焕发生机,心情也是大好。   “我再看看它平时都摆放在那里。”   纪元海对王老先生说道。   王老先生虽然心里面吃醋,但是也知道这年轻人有本事,是专家,连忙领着纪元海到了平时摆放宋梅兰花的地方。   纪元海看了看后,指向窗户旁一个小镜子:“这反射太阳光,宋梅应该也受不了。”   王老先生恍然大悟,口中喃喃自语:“热风干燥,镜子反光……我说我怎么都找不到原因!可真要了我的老命了!这宝贝要是没了,我的魂儿都得跟着去了!”   又急忙问:“其他的原因还有吗?”   纪元海说道:“其他的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来,按照我目前说的,宋梅应该能活了。”   “要是再有其他情况,您再找我,到时候再找原因。”   “我看得出来……的确能活了。”   王老先生倒也实诚,他回头看看自家的宋梅兰花,被纪元海一通粗暴灌溉,居然一会儿比一会儿更好,眼看着焕发了生机,恢复起来。   “老婆子,给小伙子拿钱,我得好好谢谢人家!”   又对纪元海询问:“小伙子,你姓什么叫什么?在哪儿工作?我要是再找你帮忙看一些花花草草,得上什么地方找你去?”   纪元海心中到此彻底松下一口气,心知接下来就是自己的收获时刻,本来想捉鱼来卖不太现实,想卖盆景又遇上白主任这个人,谁想到柳暗花明,竟然依靠救治一盆宋梅兰花,有了一笔收入!   “老先生,我叫纪元海,是靠山公社小山屯生产大队的一名社员。”   “您要找我,让人去生产大队找纪元海就行了。” 第19章 手帕裹钱   “生产队社员?”   王老先生有些惊讶地看向纪元海:“只是普通社员?”   纪元海点头。   “你家里祖传养花养草?”王老先生又问道。   “倒也不是,就是我个人的爱好。”纪元海说道。   “那你可算是自学成才,相当有本事了!”王老先生说道,“就这一身本领,就是林业站的人也未必能够比得上你。”   纪元海连忙笑着谦虚两句:“林业站都是有本事的,有编制的,我这种是野路子,可不算是什么真才实学。”   王老先生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不对,不对……你这绝对是真才实学!”   “小白,我记得你家里也有盆景,也是了解这方面的。你说是不是?这个小伙子本事了不得,整个县城也找不出几个能比他还会摆弄宋梅的。”   白主任这会儿已经确定纪元海全然无辜,跟自己遇上是机缘巧合,因此对他试探敌意也没了。   听到王老先生这么说,白主任哈哈一笑:“对对,就是这样!”   “咱们这小县城,能有几个能认识宋梅,更不用说养活了。”   “纪元海,你的本事不得了;老先生,你能把宋梅养这么大,也是行家里手,不同一般啊!”   王老先生听后,不由地高兴起来,哈哈直笑。   他平生就这个爱好,被白主任这么一恭维,也是难免得意几分。   纪元海也是脸上带笑,心里却在暗想姓白的真是油滑狐狸,善于见风使舵。   这会儿见到情况变化,直接一番话把纪元海、王老先生全都夸了。   纪元海还能说他说的不对?还能跟他计较之前的怀疑?   说话之间,银发老妇人拿着一个手帕出来,手帕里面鼓鼓囊囊,包着钱。   她将手帕递给纪元海,说道:“小伙子,幸好你来了,算是把我们家老头子这条命给救回来了。”   “他这辈子就这个入了魔的爱好,没有了花花草草,就是没了他的一条老命。”   “按说,我们家怎么感谢你都不为过……”   纪元海连忙欠身接过老妇人手中手帕,口中说道:“您太客气了,我也是恰好知道,才帮了一点忙!”   “您这给的就已经够多了!真的,太多了!”   老妇人连忙说不多,王老先生也说这点谢意不多,甚至还太少……   一番客气谦让之后,纪元海将手帕收起来,并且跟王老先生夫妻保证,宋梅兰花或者其他花草盆栽再出了问题,尽管来找自己。   王老先生喜笑连连,又惋惜纪元海不在县城上班,要不然每天见见面探讨种草养花的经验,真正是人生乐事。   白主任笑道:“现在咱们县的生产队还管束比较严格,等过些时候,应该就好了。”   王老先生惊讶:“过些时候就好了?这是要有什么变化?”   白主任点点头,看了一眼纪元海和陆荷苓。   纪元海表情沉   着,并无多少惊奇模样,陆荷苓则是明显眼里面有些探询。   白主任暗暗称奇:自己是因为深居其位,常读月谈和报刊,对于大江南北的动向和趋势比较了解,况且省内的动向也是听闻过,大队集体终究要变成各家各户,自家种田过日子。   王老先生尚且不知道这种变化趋势,那满是书卷气的姑娘也是明显不明白,这个叫纪元海却能如此沉得住气?   要知道,这里面文化程度最低的,应该就是他;生产队事情相关最大的,也应该是他。   这样看起来,这小伙子真不是寻常生产队社员。   也对,寻常社员连兰花都不了解,怎么可能救活宋梅兰花?   心里面想着,白主任口上也没忘了回答王老先生:“老先生,过些时候应该就会变化了,这是一个大趋势。”   “到时候生产队肯定会有变化,具体怎么变化,目前还不好说。”   他也是谨慎,虽然已经知道大概情况十拿九稳,现在说起来依旧是“目前不好说”。   纪元海心中也是明白:县里面干部已经基本听见风声,那就更说明距离生产大队被家庭承包不远了。   这本就是他预料之中,因此并不准备多问。   只是又说一句“希望是比较好的变化”,随后就跟王老先生夫妇俩告辞离开。   老妇人给的手帕里面到底有多少钱,老妇人没说,纪元海也没问,更没有当面打开查看。   纪元海和陆荷苓两人告辞,白主任也连忙跟王老先生告辞。   紧走几步,叫住了纪元海:“小伙子,先别走!”   纪元海停下脚步,诧异看向他:“白主任,你还有别的事情?”   陆荷苓的脸色也不由自主再次紧张起来。   难道这个姓白的,依旧还要不依不饶吗?   白主任笑道:“也没别的事情,就是看着你种植技艺高超,非同寻常,想要让你去我家看看。”   “实不相瞒,刚才有些事情是我想岔了,但是我还真有个盆景,种的不太如意。”   “你既然是有心做盆景花草这方面的生意,我这个生意,你愿不愿意做?”   纪元海难免迟疑一下:“白主任,不会再有别的事情了吧?”   “嗨,你这小伙子,年纪轻轻哪来这么一身暮气?小心翼翼的像是什么样子?”白主任笑着说道,“就是一盆黄山松,让你帮忙看看,没别的情况。”   纪元海心说这人不好打发,不太愿意答应。   不过白主任再三要求,的确没有再说别的怀疑话语,反而不断说自己之前不好。   纪元海再推辞,反而显得不好。   “那我就帮你看看?要是看不出来毛病,我不收钱。”   “哪能不收钱?”白主任笑眯眯,“就你这个技术水平,上门来帮我看看盆景,该给的钱还是要给。”   纪元海和陆荷苓跟着他到了他家,白主任家里也没别人,屋内屋外摆着十多盆松树盆景,个个虬张有力,或奇或险,又带着坚毅有力感觉。   纪元海看他盆景模样,心中暗想:他这盆景个个追求向天刺破,一个好客、迎客意境的也没有,果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白主任领着纪元海看了一棵黄山松。   纪元海伸手摸了摸松针,扒扒泥土,看看树皮,实际上与这棵黄山松共鸣,说道:“照顾得挺好,我没看出来有什么问题;就是土壤这会儿有点太干,差不多该浇点水了吧?”   白主任笑呵呵:“哦,是吗?”   “我倒是没看出来……小伙子,你可真是行家啊!”   看着他笑容满面,还有这棵分明没问题的黄山松盆景,纪元海心里忽然一凛,险些说不出话来。 第20章 发财了!   到了这时候,纪元海才体会出白主任险恶用心。   竟然还是一次试探。   用自己没病的盆景黄山松,来试探纪元海的本领。   这白主任到底是什么人性,简直多疑如狐狸!   纪元海之所以感觉凛然,正是因为这个人真是险恶透顶。   再看这十多个盆景,个个如同刀枪剑戟,张牙舞爪,就是没有一个与人为善的!   纪元海暗想倒霉——自己来县家属院,迎头遇上这么一个老阴逼,真是够麻烦的。   若不是王老先生夫妇还算一大收获,纪元海简直全程都被这个白主任审视、考验。   这人,也太好争斗了,至于不至于这么警惕?   见到纪元海表情有了变化,白主任也意识到自己拿一棵好盆景试探的事情被看出来。   不过他并未有其他表情变化,笑呵呵掏出十块钱,递给纪元海。   “我这提心吊胆的,光是担心养不活这黄山松。”   “你这行家一说,我可算是放心下来了!”   “下次再来家属院的时候,你也来我这里帮我看看盆景,我不让你白来,每次都给你十块钱上门费。”   纪元海看着一脸挤出来笑容的白主任,忽然笑了一下:“白主任,你这里盆景照顾特别好,我实在找不出毛病。”   “这钱属于无功不受禄,我拿着烫手,还是不拿了。”   “我还是想安心卖个盆景,或者帮一帮王老先生那样的爱花之人。”   说完之后,便领着陆荷苓告辞,顺便把十块钱还给白主任。   白主任再度打量两眼纪元海,很认真地让他收下十块钱。   “小伙子是个人才,下面公社生活也不易,拿着改善生活吧,算是我给你的心意。”   “要是没空来帮我看盆景,那就不用来了,我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   纪元海心说:人家王老先生给一叠钱,也没这么多花哨心思;你这十块钱,拿起来比人家一叠钱都要累人。   话说到这里,纪元海也不再推辞,收了白主任十块钱。   临走之前,纪元海本想提一句门口董大爷,忽然想到白主任这多疑的性格,若是自己多嘴一句,不知会把事情变成什么样子,索性也不提了。   今日能有钱财收获,全是因为卖冰棍的赵大爷帮忙、门口董大爷也担了不小麻烦。   若是他们因此出了事情,纪元海也必然要尽力帮助回来。   总不能人家引路,自己得了好处什么都不顾。   到了家属院门口,董大爷眼睛不敢跟纪元海和陆荷苓交汇,一本正经坐在一旁,仿佛从来没见过他们两个。   卖冰棍的赵大爷倒是还在,笑着招呼:“你们可算出来了!他娘咧,老董过来把我骂了一顿,说是我害他差点丢了工作!”   “你们刚才碰上谁了?说了啥不该说的话,弄出这么大的事?”   陆荷苓刚想开口,纪元海说道:“这件事一言   难尽,三言两句也说不清楚。”   “无论怎么说,我得谢谢您热心帮忙,也得谢谢董大爷!”   “董大爷这会儿还没消气,我就不过去惹他生气了,您帮我说一下!”   赵大爷哈哈笑道:“你要真谢谢我,就再买我俩冰棍。”   “好嘞!”   纪元海说道:“我再买四根冰棍,还是敬您和董大爷两人每人一根。”   “您一会儿帮忙给他吧。”   “我们这就得回家了!”   掏了四根冰棍的钱,纪元海揭开包裹冰棍的厚棉被,拿出两根冰棍,跟陆荷苓一人一根。   随后,他对赵大爷招呼一声,骑上自行车带着陆荷苓走远了。   “这小伙子心眼挺活泛,怎么还惹事了?真怪了……”   赵大爷说了一句,没有取出自己的冰棍,对着门口董大爷招手,示意他过来。   董大爷端坐如山,一动不动,仿佛没看见。   赵大爷叫道:“老董,你装啥!过来!”   董大爷心不甘情不愿地过来,赵大爷把冰棍递给他一根,说了纪元海刚才说的话。   “刚才到底是因为啥啊?”   董大爷也叹了一口气:“还能说啥,运气不好,有点倒霉呗。”   “冰棍我不吃了,这小伙子心意我领了,其实也怨不了人家。”   赵大爷顿时笑了:“你不吃正好,我还能再卖出去。”   接回去冰棍,又放回厚棉被里面,裹得严严实实。   ………………………………   自行车哗啦啦作响,纪元海带着陆荷苓拐过两条街,停在一个没人拐角。   吃完冰棍,纪元海说道:“荷苓,把咱们的钱点一点。”   陆荷苓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点起来。   “从家里出来,你带了二十五块钱,我自己带了七块钱,我们总共花了三块八毛……”   “别算这么精细了,”纪元海说道,“几毛钱先不算了,超出就算个整数。”   陆荷苓说道:“那就算花了四块钱,目前还没买喜糖、暖壶、脸盆、毛巾。”   “现在还剩下二十八块钱。”   “姓白的那个主任给了十块钱,咱们就是三十八块钱。”   说到这里,陆荷苓也难免心情高兴了不少,虽然下馆子吃饭、买点其他吃喝,花钱有点多了,但是光是白主任给的十块钱,就是在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不知多长时间才能赚到的钱。   最后,陆荷苓打开了手帕,声音顿时停顿了一下。   随后才略带激动地说道:“那个老先生给了三百块钱!”   纪元海也看到了,三十张十元钞票正在手帕里面整整齐齐呆着。   这个时候的三百块钱……人民币尚未开始贬值时候的三百块钱,工厂工人普遍工资才三十块上下的时代,这就是三百块钱啊。   太多了,几乎是普通生产队社员不敢设想的一笔巨款。   这一下子,可以算是发财了!   随后,纪元海才回过神来。   娶妻陆荷苓,获得三百块钱“巨款”。   万丈高楼,起于垒土。   自己的命运改变,从今天算是正式开始了。   倒是陆荷苓,看着这三百块钱,惊喜之余又多了一些感慨。   曾经在她刚上小学的时候,她作为高级知识分子的孩子,家里也并不缺钱,那时候她还不能准确理解钱财的意思。   到了现在,她却不由自主地迅速把钱财化作了可以购买到的物品,可以改善生活的程度,并且由衷地感觉到欢喜。   婚后生活尚未开始,已经给了她更多美好的希望。   纪元海,真是个神奇的男子汉啊…… 第21章 童谣   从县供销社买了喜糖、水壶、毛巾、脸盆之后,纪元海又加了几样东西,一个是香皂,一个是给陆荷苓的新手帕。   本来,纪元海还想给陆荷苓买首饰或者手表,又或者自己家买个自行车方便进城来回。   然而到了购买的时候,陆荷苓却不愿意把钱花在这种地方。   两人略作商议,也感觉买这些在农村太扎眼。   等以后开始自家分开过日子再说也不迟。   买好了东西,在夕阳余晖落下之前,纪元海带着陆荷苓回到了小山屯。   刚一到生产队部,小眼睛的女知青曹建红看见之后喊了一声“陆荷苓回来啦”,顿时其他五个男知青、一个女知青都从屋里面走出来,表情各异地打招呼。   “陆荷苓,你结婚了?”   “你真嫁在这里啦?”   陆荷苓面带笑容,掏出喜糖来发给他们一人几块:“嗯,对,我结婚了!”   五个男知青的脸色没一个好看的,有的是惋惜,有的是遗憾,还有的是无可奈何……   都这个时候了,嫁给一个农村人?也太可惜了吧?   曹建红和另一个女知青倒是都满口恭喜,脸上带笑。   陆荷苓跟她们客气两句,进屋子收拾自己铺盖与衣服去。   结婚证领了,喜糖也分了,自然也就是纪元海的过门媳妇。   接下来就是一起过日子。   “纪元海,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一个瘦巴巴、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从队部走出来,“我跟书记等了你大半天,你这骑着生产队自行车,一去就是一整天。”   “也不怕耽误生产队的事情啊?”   纪元海听他这么说,笑了笑:“王会计,我耽误生产队的事情了?”   这瘦巴巴的就是生产队会计王老三,也就是王金盛、王金花的三叔,论起来刘寡妇也得叫他一声三叔。   然而王家因为不想要刘寡妇和王晓红母女俩,愣是让王老三想办法来了个极为奇特的分户,把母女俩分出生产小分队去,不让她们跟王家一起吃饭,一起赚工分。   农村的事情有时候还有点公道,有时候就是各管各的;尤其是刘寡妇的某些名声在外,到最后也没有人给她出头,免得惹一身臭名声。   王老三还没说话,生产大队书记纪元海的七大爷也走出来。   “今天倒是没耽误什么事情,但是集体的东西不是这么用的,下回可不许了!”   “去公社结婚买个东西足足逛一天,也不怕人笑话。”   “等回家去看你爹、你爷训不训你,你可耽误了半天工分呢。”   纪元海闻言,也是心下微叹。   还工分呢,城里都知道即将各家分田了;这闷头种田、不问是非的观念,跟如今的自己,也是格格不入啊。   今天赚三百一十块钱,这话是万万不能对小山屯任何人说的。   容易引起别人大惊小怪,更容易引起分配不均的隐患。   爷   爷奶奶、父母、二叔、三叔这么一大家子,你说你突然有这么一大笔钱,别人会怎么看,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所以,家人若要埋怨不够勤劳,那就先听着吧。   “好了,新娘子来了!”七大爷笑道。   陆荷苓带着自己铺盖、衣服从屋里面走出来,听到七大爷这句话,顿时红了脸,低着头,躲在纪元海身子后面。   纪元海接过铺盖被褥,带着脸盆、水壶、毛巾什么的,跟七大爷、王会计抓了两大把喜糖,招呼道:“书记,王会计,还有各位知青同志,我们回家了啊!”   “去吧去吧!”七大爷把生产队自行车接过来,笑着挥手说道。   王会计咧嘴干笑一声,也没说什么。   男知青们愁眉苦脸互相看看,都感觉喜糖是真没什么可吃的,不仅不甜,反而感觉苦,   知青里面一枝花,就这么嫁给农村社员了……太难受了。   ………………………………   到家的时候,刚一推开门,就听到一阵喧闹声音。   “元强的屁,真稀奇,一下放到意大利!”   “意大利的国王在看戏,闻到这个屁,非常不满意,派了当兵里,来捉这个屁!”   “元强的屁,污染了空气,下次再放屁,抓起来枪毙!”   三个小孩正在院子里面跑着打闹,一个十岁左右,一个七八岁,对另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唱童谣玩儿。   正所谓童言无忌,那个叫纪元强的小孩才八岁,也是想着童谣骂回去。   “元红、元兵,你妈里个头,像皮球,一脚踢到百货大楼……”   纪元海好笑又无语,连忙开口制止。   “都说啥了!让你们爹娘听见,腚都给你们揍八瓣!”   纪元强是三叔家里孩子,纪元红和纪元兵两个是二叔家里孩子。   这三个孩子用脏话童谣骂起来,搞不好纪元海全家都囊括在内;实在是互相伤害,脏话到不了别人家里去。   三个孩子见到纪元海,顿时都欢呼一声。   “海哥回来了!”   “喜糖呢?我要吃喜糖!”   “我也要吃喜糖!”   纪元海背着提着东西,示意陆荷苓给他们拿喜糖。   陆荷苓便掏了一大捧喜糖给三个孩子分。   “新娘子给喜糖啦!”纪元红欢呼着接过喜糖。   纪元兵和纪元强也都大呼小叫。   他们叫嚷着,堂屋里面已经走出来四个妇女——纪元海的奶奶纪李氏,纪元海的母亲陈大妮,纪元海的二婶王凤兰,纪元海的三婶田秀云。   她们都是来看新媳妇模样,顺便迎接一下说说话,这也是应有的客气礼节。   一看到这么多不认识的长辈,陆荷苓顿时紧张地声音发颤,不知所措。   纪元海放下东西,给她介绍:“这是咱奶奶。”   “奶奶!”陆荷苓便说道。   “哎,好孩子,以后元海要是对你不好,奶奶帮你打他!”纪元海奶奶笑着说道。   毕竟家里没多少钱,不可能再掏什么红包之类的表达心意;现在的庄户人家,也讲不了这么多用钱装饰脸面的礼节。   “这是咱娘。”纪元海把陆荷苓领到母亲面前。   “娘!”陆荷苓跟着叫。   “嗯。”母亲冷着脸,越看陆荷苓漂亮,心里越不舒坦。   陆荷苓有点惊讶不解——婆婆怎么这个态度?   纪元海却没在这里多停,母亲能不能想得通都随意吧。   毕竟,他已经不奢望能得到多少温暖母爱。   “这是咱们两个婶子,二婶、三婶。”   “二婶您好,三婶您好!”   随着纪元海介绍,陆荷苓和二婶、三婶也认识了 第22章 喜欢你   随后,纪元海奶奶招呼陆荷苓这个孙媳妇、三个儿媳妇一起去西屋,把陆荷苓的铺盖归置好。   这在农村本身就是妇女干的活儿。   等她们收拾着,再说话,也就渐渐都熟悉了。   纪元海带着喜糖到了堂屋,爷爷、父亲、二叔、三叔都在,纪元山也在。   因为爷爷抽着旱烟袋,二叔也喜欢白纸卷烟叶抽,整个屋内烟雾缭绕。   纪元海给他们一人抓了几块喜糖,把喜糖放在了堂屋桌子上。   二叔纪保国笑嘻嘻,站起来想要再抓一把放口袋里面:“结婚的大好事,元海,你就给这点儿喜糖?我再抓一点——”   “咳!”爷爷将嗓子清了一下,烟袋杆子敲敲桌子,“元海,喜糖你收起来,不能今天就分光了。”   “明天遇上咱们生产队一起干活的邻居、同姓,人家招呼就得给人家几块喜糖。”   纪元海便在纪保国不高兴的目光注视下,将喜糖收起来:“我知道了,爷爷。”   纪保国没拿到更多喜糖,心里面就不怎么痛快,开口说道:   “元海,你今天在公社逛了一天,花了多少钱?”   “你爷爷你爹给你的钱,还剩下多少?”   他问完之后,纪元海爷爷和父亲都看向纪元海。   他们也都担心纪元海年少贪玩,结婚第一天就把钱给糟践了。   纪元海说道:“我钱倒是没怎么花,陆荷苓手里也有点钱,我们都各自花了一点,钱还剩下不少呢。”   听他这么说,纪元海父亲就笑了。   “你媳妇还肯帮你掏钱啊?这倒是好。”   “她自己愿意的。”纪元海说道。   纪元海爷爷也笑着说:“元海,这结婚头一天,按说不该这样让你媳妇掏钱;不过,她自己愿意,咱们也都高兴。”   “一家人嘛,日子都往好的地方努力,总是没错。”   纪保国听的有点羡慕:这女知青还挺好咧……刚领了证就体谅男人,还花自己钱。   说了两句话后,爷爷的脸微微一沉:“今天元海你结婚,我本来也不想说你。”   “不过你这样出去一整天,不早点回来出工,这可不行啊。”   “办个结婚证,买点东西,上午就应该能从公社回来,下午该出工还得出工赚工分。”   纪元海心说就算今天我赚十个工分又怎么样,比得上三百块钱?   时代已经悄悄在变化了。   只是表面上依旧还是点头应着。   又说了一会儿话,奶奶招呼一家人吃饭。   这顿饭,本来也是专门等着纪元海和陆荷苓的。   这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奶奶点了油灯,将窝头、大铁锅炖的黑鱼泥鳅鲫鱼都端上来。   肉食的香气,让全家人心情都好了很多。   纪元红、纪元兵、纪元强三个小子都欢呼不已,吃过糖又吃鱼肉,太好了;三婶也从屋子角旮旯里叫出来自家小女儿,才四岁的纪小芳。   几   个小孩子,倒是让大人操心忙碌不少,怕他们一不小心被鲫鱼刺给卡了喉咙。   到这个时候,陆荷苓也是第一次正式以新媳妇身份,正式见纪元海全家老小。   其实大家原来也都见过,虽然不是特别熟,也都知道是什么模样。   只是如今身份变了变,都得重新换称呼。   纪元山看了看陆荷苓,低声跟纪元海说:“元海,你说我也找个知青当媳妇,难不难?”   纪元海心说这当然很难了。   这个时候,他本来能娶到陆荷苓就有极大的巧合性,因为陆荷苓本身到了绝境,又被他劝回头来,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要不是纪元海劝着,现在甭管是纪元山还是小舅,还是七大爷说过的王家人,都只能看到陆荷苓已经凉透的身躯。   再过些时候,知青陆续回城,农村分田地,农村社员再也娶不到女知青了。   不过,纪元山和纪元海兄弟俩感情挺不错,纪元海不准备让他娶王金花那个心狠的泼妇,而是想要给他找一个比较贤惠的好媳妇。   因此,他没有直接拒绝大哥的话,说道:“哥,以后肯定帮你找个好媳妇。”   纪元山乐的嘿嘿笑了:“那也行。”   吃过饭,陆荷苓跟着纪元海母亲一起收拾碗筷,洗洗刷刷。   二叔一家四口,三叔一家四口都先后回了家。   纪元海和陆荷苓两人也进了西屋休息。   夜深了,全无凉风,土坯屋里闷热不堪。   陆荷苓本来就紧张,如今更是满头是汗。   纪元海倒是不太热,他自从跟草木共鸣以后,对于现在的暑热就几乎没多少感觉。   当他牵住陆荷苓的手,陆荷苓一开始紧张,随后心思也渐渐平静下来。   甚至连刚才的闷热也消失不见,身上也不再冒汗。   鼻子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气息,不太好形容,只是让她莫名想到了春天、太阳和青草地……   “元海……”她轻声唤道。   “嗯,荷苓。”纪元海牵着她的手,回应一声。   陆荷苓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了。   纪元海倒是一时间忍不住感慨,主要是因为他带着的记忆里面,老瘸子老光棍纪元海的下场太惨了,而且年轻的纪元海就暗暗喜欢过陆荷苓,老瘸子纪元海同样在年轻时候喜欢过陆荷苓。   如今终于打消了陆荷苓轻生念头,将陆荷苓娶回家,变作自己的妻子。   纪元海自然是难免想说点什么。   只是千言万语到嘴边,也只是说:“荷苓,我喜欢你。”   陆荷苓心里一酸,眼里几乎流出泪来——害羞倒是抵不过感动和心酸。   结婚了,丈夫喜欢她。   这就是一家人了。   我终于又有一个亲近的家人,真正的家人,真正对我好的人了。   “元海,”她满怀感动,主动依偎到纪元海怀里,“我也喜欢你。”   “现在,我就只有你啦。”   纪元海搂着她,慢慢亲过去。   亲她的嘴,耳垂,然后顺着脖颈往下。   然后两个人情之所至,燕尔新婚。   陆荷苓靠在纪元海身边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陆荷苓作为新媳妇起床忙碌,不好让人笑话赖床。   然后她惊讶地发现,除了一些残留的痛楚之外,身体竟是比原来还要轻快一些,干活也更加有力气。 第23章 暴雨与瘸腿   “元海,你说,我这是怎么回事?”   出工下地干活的路上,陆荷苓低声跟纪元海说道。   纪元海也是同样惊讶。   自己交过的女人也能得到同样好处?   仔细询问之后,才明白陆荷苓只是改善了一些体质,不是那么多,至少能够应付田间的体力劳动。   这倒是刚好,省的别人多嘴多舌。   “元海,结婚了?”   路上有人打招呼,纪元海也应和着:“哎,三大爷,我结婚了!给您喜糖尝尝……”   “好,好……以后好好过日子!”   “好嘞,三大爷。”   到了田间地头,刘寡妇晃着前摇后摆的身体也来了。   “纪元海,你结婚了啊?”   “嗯,结婚了。”纪元海说着,给她也抓了几块喜糖。   刘寡妇接过去放在口袋里面,给女儿留着。   然后心里面满是可惜。   若不是一天前傍晚,纪元海捏了她身子,换给了她一斤鱼,解了她家火急火燎的饥饿,这年轻人结婚就结婚呗,跟她啥关系也没有。   纪元海这一结婚,可把刘寡妇刚冒出来的一点念想给断了。   往后自己跟闺女挨饿,再也没人帮忙。   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用鼻子想,人家女知青也不能让纪元海再把吃喝给自己送来。   要是能用身子,跟纪元海这样看得顺眼的小伙子换吃的,刘寡妇倒是也愿意,一天天饿的母女俩难受,日子苦捱不是办法,她是不在乎脸面了。   但是王家把她名声已经毁了,整个小山屯都说她身上有毒,倒霉扫把星一个,靠近了晦气,睡了丢命……   开工,干农活,赚工分,又是新的一天。   纪元海和陆荷苓两口子也都参与其中。   快到中午的时候,突然刮来一阵凉风,变得清爽许多。   浑身冒汗的刘寡妇抬眼一看,晃着厚重身子喜道:“可算是来云啦!”   来了一大片乌云,将热辣辣的太阳遮了个严严实实。   几垄地外,陆荷苓也有点高兴,对不远处纪元海说道:“元海,这会儿可凉快了!”   “一会儿下了雨,咱们就能回家歇着了。”   纪元海点点头,看着头顶的乌云莫名有些沉默。   这一场雨,将会很大。   大到纪元海一辈子记忆深刻,永远也忘不了。   记忆里纪元海变成瘸子,就在这一次暴雨来临之后。   暴雨,还是要来了。   “元海,你有点不高兴?”陆荷苓看着纪元海脸色,凑近了一点,小声问,“你是不是感觉,我不够勤劳,光想着歇息啊?”   刚结婚,她也不想让纪元海对自己有坏印象。   纪元海回过神来,笑了笑:“当然不是,就是看看这些乌云,这场雨不会小啊。”   “回去把院子和门前水沟通一通,别积了水。”   陆荷苓点点头。   中午,天空下起了蒙蒙小雨。   因为是难得的凉快天,小雨也不怎么淋人,   生产队并没有立刻宣布收工。   七大爷在地头转悠着,纪元海到了地头上,招呼一声:“七大爷!”   “您看这雨,可下不小吧?”   “这谁知道,兴许一阵子就过去。”   七大爷没怎么在意,雷声大雨点小的时候多的是,雨水非要落在地上才知道有多少,乌云是不是一会儿就飘走,光看天色也看不准。   就在这时候,一颗豆大的雨滴砸在七大爷的脸上。   “他娘咧,真要下大雨!”   七大爷叫了一声急忙掏出哨子,用力吹起来,脸都涨红了。   随着哨子的声音在雨蒙蒙的田垄上响起,生产队社员们迅速收工,朝着村子里面跑回家去。   豆大的雨滴子不断倾泻下来,劈里啪啦,连绵不绝。   打落在田地上,好一片枝叶摇晃;打落在人身上,消了暑热,带去清凉。   纪元海、陆荷苓和家人们跑回家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   换了干衣服之后,站在屋门口看,天地间只剩下一片茫茫白色,像是一道瀑布直接砸落下来,形成白色的水帘,还带着轰鸣的水声。   “雨好大啊……”   陆荷苓感慨道:“幸好不是昨天下。”   纪元海点点头。   随着暴雨倾泻,院子里面迅速积累了没过脚踝的雨水。   等到雨势稍微小一些,纪元海父亲喊着纪元山、纪元海连忙疏通门前水沟和院子水口。   水流渐渐放出院子去,纪元海父亲松了一口气,对纪元山、纪元海哥俩笑着说:“有这场雨,地里省一次浇水的功夫。”   纪元山不以为然:“就算是不浇水,也有其他的农活,该出工还是出工……”   “出工干活,就是咱们的命。”纪元海父亲说道,“这没什么可说的——”   话还没说完,天上掉下一颗大雨滴,砸在他头顶。   他抬起脸来,更多与大雨滴砸落下来。   纪元海父亲笑不出来了,有些皱眉。   雨,真的要下大了。   暴雨这一次真的下大了,从下午到晚上,哗哗哗的雨声始终不绝于耳。   土坯屋门口都赶紧用泥土垒高,免得进了水,泡了家具湿了被褥。   纪元海和陆荷苓两人早早上床休息,第二天一早,哗哗哗的雨声依旧没有停歇。   纪元海看看院子里面,倒是积水始终没有越过各屋门槛儿。   显然之前的疏通已经起到作用,至少自家没积水太多。   雨水还在不断地下。   这样子显然不能出工了。   又足足下了一个上午的大雨,下午时候,终于变得淅淅沥沥。   雨水刚刚停下,大队书记、队长和各小队队长就喊着各家的劳动力,带着铁锨,去疏通沟渠。   小山屯的沟渠有地方出水不利,往跃进河里面流淌不动,需要社员赶紧疏通,以免伤了农作物。   纪元海父亲、纪元山、纪元海也都被喊出了家门,   手中拿着铁锨,趟着路上的积水,纪元海的脚步坚定。   今天会受伤变成瘸子?不可能!   走出小山屯村庄,外面的沟渠里面,水面已经和田地齐平。   俨然已经没有田地,只有一片汪洋。   靠着对村庄道路的熟悉,小山屯一行人趟着水,淋着小雨,沿着沟渠流向跃进河的方向,开始慢慢排查。 第24章 水底石头   泥水汤汤,过小腿半截,不到膝盖。   天上淅淅沥沥,小雨不停。   纪元海专心走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哎呀”,随后是噗通一声水响。   转头一看,纪元山滑倒在地,浑身被积水全部浸湿。   “哥,没事吧?”纪元海过去扶起他来。   “没事!”纪元山笑着攥掉衣服上的水,“挺凉快的!”   兄弟俩一脚深一脚浅,跟着生产队其他社员劳力,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一会儿,纪元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显然凉快是凉快,这明显是有点着凉了。   “赶紧忙完回家吧,这身上怪不好受的。”纪元山说道。   纪元海点点头,眼光却忍不住往四处看。   到了一处明显水流不畅的地方,大队队长领着二十个社员们留下,开始疏通这一处。   他们站在沟渠边缘,用铁锨伸到沟渠里面来回划动,将沟底的一些淤积泥土尽可能搅动开,让水流冲走。   下面的碎石头,若能也捞出来,那是最好不过。   若是捞不出来,也只能暂且让水流畅通一些,等天晴之后再想办法。   纪元海父亲、二叔、三叔和纪元山纪元海跟着大队书记继续往前走。   又到了一处水流不畅的地方,大队书记、也就是纪元海的七大爷停下了。   “一小队,二小队的劳力们,咱把这地方给通一通!”   “好嘞。”众人应着,拿着铁锨对沟渠下面搅动。   泥水泛起来,水流冲走,水变得稍微通畅了一点。   有人喊道:“书记,这下面有个大家伙啊!”   “得把它弄了!”   “要不然还是不顶用。”   铁锨掀不动水下的一大块东西,也不知道是淤积的土块,还是石头。   纪元海看着这一幕,难免又是恍然一怔神。   就是这里,瘸腿的地方。   书记说道:“这地方不该有石头,应该是积了别的东西。”   “实在不行,咱来个不怕水的,下去摸摸情况。”   还是跟记忆中一样。   纪元海就是这时候下了沟渠,本来不应该有石头,偏偏就是有一块石头;他还被这石头压了脚,最后连压伤带划伤,又没去县医院看,只是卫生室随便包扎,然后一条腿就瘸了。   这一瘸,就是一辈子。   书记的判断一般情况下没错,可是谁也想不到,居然下面的这个大家伙,真是一块大石头。   纪元海把铁锹伸过去,本来因为隔着水,也不确定事什么;不过因为他提前知道答案,又特意用了全力,不爱护铁锨这农具,直接发出“噶”地一声。   再把铁锨收回来,上面露出一道分明的划痕。   把这划痕给书记看,纪元海说道:“七大爷,您看,这下面还真是一块石头……”   “谁把这么大一块石头弄到沟渠里面的?”   七大爷的脸顿时沉下来:“他娘咧,这是谁干的事情!”   其他社员也都脸   色不好看。   平时如果看见了,顶多也就说一声,这下雨通水渠的时候,这么一个拦路虎似的东西,可太费事了。   因为这块石头,整个小山屯的排水都不利,这是砸全村人的饭碗啊。   “你们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石头推开到一边去。”   大队书记安排着,让众人站在一个方向,五六把铁锨一起发力,试图推动水底下那块大石头。   推了一会儿,石头纹丝不动,显然是吸在底面了。   “最近几天,这一片田地是三小队、四小队干活的地方。”   “我得问问。”   书记看了看身后众人,对几个三小队、四小队的社员问道:“你们注意没注意,这附近原来有块石头。”   “我跟你们说,赶紧老实说,别让我查出来!”   “现在说出来,我就批评教育一下;要是等查出来,我非得当典型,治他一个破坏生产劳动!”   几个社员想了想,都摇摇头,其中有一个犹豫了再三才说道:“前两天,我看见四小队的王老大、王老二弄了块石头,说是有什么用。”   “可离着这里得有几十米远,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块石头。”   “王老大、王老二?”   书记意外:“王会计他哥家里?”   那个社员点点头。   “什么觉悟……”书记不满地嘀咕一声,却没再发火。   书记、队长、会计他们平常相处的时间多了,难免比普通社员多一点相处的交情,轻易也不愿意扯破脸。   纪元海也是深感意外。   记忆里,这块石头到底怎么出现的,最后也是没人认领……纪元海瘸腿的事情,收了村上一些人慰问的鸡蛋,也就不了了之。   怎么这时候反而有人开口说,这可能是王老大、王老二家里弄的石头?   随后,他心内便明白:是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记忆里,随着纪元海瘸腿,这事情可就明显变了性质。   三小队、四小队可能也就寥寥几人才注意过石头的事情;这俩小队可没有一个纪家的人,不是纪元海的亲族,都是外姓人,而且是跟王家整天一起下地干活的。   他们才是亲近的。   当纪元海出了事,谁愿意多嘴多舌去得罪平时的好邻居,好朋友,去给二小队的纪家通风报信?况且这件事本来知道的也不多。   而现在事情没这么严重,顶多批评教育一下;再说了,王老三还是大队会计,说出来真是问题不大。   纪元海翻看回忆,历历在目,甚至还发现了一个令他一辈子都没注意过、错愕不已的细节。   纪元海瘸腿之后,王老二家送过几个鸡蛋慰问,说是刚好家里母鸡下蛋,给他补补身子。   然后当时纪家都感觉王家挺好,心里挺善良,就开始了进一步结交,然后才有了纪元山和王老二女儿王金花的婚事。   现在对照记忆,纪元海是真的感觉一言难尽。   大哥纪元山和王金花的婚事起因,是王家探望纪元海;可现在看,送鸡蛋哪里是什么心地善良的探望,纯粹是王家自己先弄的石头,惹出来的麻烦,专门为了试探纪家口风。   这一点,纪元海的记忆里面一辈子都没察觉。   反倒是如今再次经历,发生了改变,才知道石头到底是谁弄出来的! 第25章 水淹寡妇门   若以现在来看,纪元海跟王家目前无冤无仇。   若以记忆来看,这仇可大了!   记忆里,纪元海的腿是被沟渠里面这块大石头给弄瘸的,而这块大石头就是王家倒腾的,他们家事后压根就没有承认,害的纪元海一辈子都不知道这块石头怎么来的。   这瘸腿的前因是谁,倒死去都没弄明白。   再有,王老二的闺女王金花,当了纪元海的嫂子之后,同样也是欺压利用了纪元海大半辈子,最后毫不客气地把当牛做马的纪元海,一脚踹出家门去,什么都没给。   这么一想,虽然脸边有凉风细雨飘拂,纪元海的火气也是险些压不住。   小山屯都说刘寡妇克死了王金盛,现在纪元海看来,这王家也是完全克了自己……   现在,纪元海在生产队里面人微言轻,况且这块石头也的确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并不合适对王家摆什么态度。   但是,这一笔帐他是记下了。   早晚得跟王家算回来。   纪元海心里盘算着,将这件事情记下。   大队书记跟其他社员站在沟渠两侧咂嘴不已,嘴里议论不停。   这水底下的石头到底还得搬开,要不然终究流水不畅。   现在雨水小一点还好办,如果雨水再大,再来一次暴雨,水流不通,是要严重损毁庄稼跟小山屯的土坯屋子的。   “你们再用铁锨试试!”   大队书记说道:“我带人扛几根粗麻绳来,再把其他人叫过来,咱们一块把石头挪挪窝!”   说着话,指了指纪元海、纪元山:“你俩跟我回队部,扛麻绳去。”   纪元海、纪元山应声跟在大队书记后面,其他人继续用铁锨对水下石头用劲,看样子一时半会也是别想有成效。。   走了几十米远,纪元山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喷嚏。   纪元海说道:“七大爷,我哥先跑回家换个干衣服来吧?这浑身都湿透了。”   书记点头:“那也行。”   “元山,你跑快点,换了衣服就去队部。”   “麻绳又粗又沉,我跟元海俩人带不动太多,你也得扛一根。”   “我知道了,七大爷。”纪元山答应一声,连忙跑起来,然后跑了没几步,又滑倒在积水里。   书记和纪元海都不由地笑了一下,纪元山也爬起来,回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挠头继续跑回村里。   “你哥可没你机灵。”七大爷对纪元海说道。   纪元海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摇摇头。   兄弟俩谁机灵一点儿,也没什么可衡量的;七大爷这么说,纪元海不好反驳,也不好承认,干脆就别对比了。   两个人趟着水,经过刚才疏通水渠的地方。   大队队长问道:“前面咋了?”   七大爷回应:“王老大跟王老二家弄了块石头,把水渠下面堵了个半死,水流不太动。”   说完话,看向人群里面的王老大、王老二,带着火   气:“你俩想干啥!”   “整个生产队劳力们都得想法子捞你们弄的石头!”   “那石头有啥吊用!”   王老二表情尴尬:“我就想那石头挺好,垒个猪圈不错。”   又辩解道:“我可没往水渠里面扔!就带水渠边上放着来,我不是故意的!”   “下这么大雨,淌那么急的水,那石头还不冲下去!”七大爷不满地又骂一句,“你看你看的啥吊活计!雨停了,大队喇叭得好好批评你!”   王老二脸一苦:“书记……我这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算完啦?”   七大爷看似恼火生气,最后倒是还给他一个面子,“王老大,王老二,跟我去队部扛麻绳!今天想法子用麻绳把石头挪挪窝!”   “都给我下苦力,不许偷懒啊!”   “那是,那是!”王老大、王老二连忙跑出来,跟着七大爷、纪元海一起向村子里面走去。   纪元海眼睛扫过这两个人,心里面不动声色。   说再多也没用,记账就是了。   现在没出严重后果,纪元海的腿也没受伤,王家被七大爷训斥一通,后面批评教育什么的肯定有。   但是这肯定不属于纪元海的账本“讨债”范围。   往后慢慢走着瞧吧。   比如,先帮王金花找个好婆家?   还没进村子,几个人远远看见一大一小两个人站在一棵树下面,树下面还有被子、脸盆和锅碗筷子。   刘寡妇跟她女儿王晓红。   再看她们母女俩不远处居住的房屋,水已经过了齐腰深——因为王家排斥母女俩,所以母女俩是在村子外面的一个小土屋内居住。   这屋子原本被废弃不用,自然是因为有着缺陷;那就是地势偏低,容易积水。   如今暴雨一来,情况就再明显不过。   母女俩无家可归了。   “咦,王老二,那不是你家儿媳妇跟孙女?”七大爷问道,“怎么在这地方?我们刚才经过的时候还不在。”   王老二满脸晦气说道:“这俩倒霉的,今天跑我家去了,说是没地方住,东西带的还挺齐全。”   七大爷咧嘴说道:“你家这……这么大积水,又把她娘俩赶回来了?她俩怎么活?你得让她们活啊。”   “爱怎么活怎么活,跟我家没关系!”王老二说道,“她克死我大儿子金盛,那时候她就跟金盛离婚了,不是我们王家的人。”   “别想上我们王家来蹭吃蹭喝!”   “我警告你啊,别当着我面说这些“克不克”的话,公社不允许。”七大爷警告道。   王老二笑道:“是是,书记,我肯定不说了。”   “这女人不正经,肯定有人肯收她,咱们就不用操心了!”   七大爷又看看王老大、王老二,显然王家都是恨不得刘寡妇早点死了,跟王晓红这个小女孩也没亲情味道。   这事情,可不好插手,主要是刘寡妇那名声,还有王家这群人……弄不好生产队都传播他老不正经,那就不好办了。   一行人越走越近,刘寡妇的眼里也冒出来几分希冀,急忙牵着王晓红跑过来。   “书记,我家里遭水淹了!”   七大爷不太想找麻烦:“呃,那是得想办法解决……王老二……”   见到书记这态度,刘寡妇的心凉了半截,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王老二。   “爹,我跟晓红没地方去,回家住几天吧?” 第26章 我有个主意   雨水淅淅沥沥很小,整个小山屯脚下有积水,上面有雨滴,谁也不可能衣服是干的。   刘寡妇的衣服,此刻就是湿漉漉,紧贴在身上。   配合她的身材,对七大爷、王老大、王老二这样一辈子见惯了农村妇女的人来说,都是有点吓人,而不是诱人。   哪有这么大又不肥胖的女人?   这娘们,怕是真能把男人给克死啊……   “爹,我跟晓红没地方去,回家住几天吧?”   刘寡妇带着最后的微小希望,对王老二说道。   若是王家愿意收留母女俩,之前她母女俩也不会被赶出来独自居住,也不会被赶出四小队;今天也不会才勉强呆了半天,又被再次冒着风雨赶出来。   王老二要是回心转意,也不用等到这个时候。   但,如果有万一呢?   果不其然,就如同刘寡妇所想的那样没有侥幸,王老二的脸一板:“刘香兰,你跟我家没关系了,别张口喊这么亲近!”   刘寡妇的脸色渐渐变得绝望,眼眶里面满是泪水。   抬头看天,热泪和凉凉的雨滴混在一起。   天啊,天哪……   我要是死了,倒是干净啦;可我女儿怎么办啊?   “爹,我……我倒霉,我晦气,我是个克男人的扫把星……”刘寡妇的声音仿佛被缠绕了田间杂草,每一个字说出来都划的她嗓子眼干疼,“可晓红,她是你们王家的孩子,血是跟你们一样的。”   “你们不能不管她啊!”   “你把她带走吧,我一个人怎么都行,我就求你把她带回家吧!”   说着,就给王老二跪下了,求他养活王晓红。   王老大、王老二沉默不语。   显然,这小女孩他们也不想要。   七大爷干咳一声:“我说,孩子你们不养,也不像话……”   王老二撇嘴,有点想说这是我们家的事情,但是今天犯错在前,面前又是大队书记,这话就不敢说出来……   就在这时候,王晓红这小孩子却开口说道:“娘,我跟着你,我哪也不去。”   跪着的刘寡妇抱着她哭起来:“是娘没用,娘没用!”   “你得跟爷爷奶奶姑姑他们住一块,要不然你可怎么活啊!”   “奶奶用针扎我啊!娘,我跟着你!我哪里也不去!”王晓红哭着喊道。   刘寡妇呆住了,随后张手死死抱住自己女儿。   “好,好……咱哪儿也不去了,哪儿也不去了!”   “你跟娘在一块!”   王老二有点得意地看向七大爷:“书记你看,这孩子虽然小,可也有自己的想法,不愿意跟我们家呢。”   七大爷转过脸去,没有说话。   看着母女两个抱头痛哭,走投无路,纪元海也有些说不出话来。   恻隐之心谁能没有?王家这事儿,真不是人干的!   “七大爷。”   纪元海开口了。   七大爷看向他:“元海,怎么了?”   “我媳妇刚从队部搬出   来,那不空着一个能住的地方吗?”纪元海说道,“刘香兰跟闺女无依无靠的,在咱们小山屯也举目无亲,咱们生产大队给她一个暂时住的地方,凑合一下总是能行。”   “等雨停了、水退了,再让她们回来住,不就行了?”   纪元海话音刚落,刘寡妇就惊喜地看过来。   这个主意好,书记能同意吗?   王老二却忍不住了:“纪元海,你这多管闲事,想干什么?”   纪元海直接冷笑一声:“我想干什么?你也好意思问!”   “非得看着人死在你眼前面,那才叫好是吧!”   “你们家口口声声刘香兰跟你们家没关系,那就没资格指手画脚!”   “现在多嘴多舌,是想要养着刘香兰娘俩?你们家要是肯养活,生产队绝对不管,你们关上门愿意打就打,愿意骂就骂,只要给她们一条活路就行。”   “你们家养不养?”   王老二被说的脸涨红,一时间难以回答,怎么也说不出养刘香兰母女的话。   张了张嘴,他才说道:“你这小子,满嘴乱说……”   “我是乱说吗?”   纪元海却是得理不饶人,思路清晰,言语利落。   “你们家不认儿媳妇和孙女,眼看着要逼死人了,生产队伸手拉一把,你不谢谢生产队,还想说啥?还想搞破坏啊?”   “再说了,咱们小山屯生产大队,要是死了寡妇跟小孩子,事情传到公社里面,对咱们生产队的书记、队长、会计都是好事吗?”   “公社里面的领导,得怎么看咱们小山屯?”   纪元海说完之后,在场几人,全都目瞪口呆。   主要是他这一通连珠炮,句句带着理,说着王家、刘寡妇,还能扯到公社去,还扯得特别合情合理,有理有据。   娘咧,这孩子嘴是公社喇叭,一开口就一套一套的。   七大爷心里面想着,越发感觉给自己送鲤鱼的纪元海,不是个普通的村民社员。   这嘴巴能说,还会办事,以后绝对能当个生产队管事的。   王老大和王老二两个人,更是被说的哑口无言,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七大爷,您说呢?”纪元海又问七大爷。   七大爷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啊,对,元海你说得对!”   “王老二,你们家要是跟刘香兰没关系,以后她的事不许乱管也不许乱说,听到没有?”   王老二心不甘情不愿,也不答应。   七大爷一瞪眼:“你家石头堵了水渠,这事情还没跟你算账,你还敢不服气?”   “行……行了,以后我才不管这个丧门星!”王老二总算是认了。   七大爷点点头,看向刘寡妇:“刘香兰,你带着东西,跟我们去队部吧,先凑合几天住着。”   “哎!”刘寡妇连忙点头,“谢谢您,书记,谢谢您!”   说着又拉着王晓红跟七大爷行礼:“快谢谢纪爷爷!”   王晓红便老实跟着说:“谢谢纪爷爷。”   七大爷笑着说:“谢我就不用了,谢谢元海吧。”   听见纪元海的名字,刘寡妇两眼发热,险些哭出来。   她这辈子都没想过,这小伙子这么有情有义。   就是换了一次鱼,人家倒现在还想办法帮她,多好的男人……别管他结婚没结婚,往后他要是想,自己可不能亏待了他。   心里是这么想,刘寡妇表面上倒是比刚才更努力克制,让人看不出来:“谢谢你啊,纪元海。”   纪元海点点头:“不用客气,都是二小队的,总不能看着你们娘俩没地方住。”   刘寡妇再次让王晓红谢谢纪元海,跟纪元海对视一眼。   哭到红肿的眼里面带着一点光,好像什么都说了。 第27章 捞麻绳   七大爷、纪元海、王老大和王老二、刘寡妇和王晓红,还带着被子锅碗什么的,一行人好像是“拖家带口”,颇为奇特地到了生产队队部。   纪元山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等在队部前面。   七大爷喊出来女知青曹建红,说了刘寡妇的情况。   曹建红有点不太乐意,毕竟住的地方就那么点,刚走了陆荷苓,就来一大一小,更显得拥挤。不过书记开了口,又的确是是孤儿寡母的没地方可去,也只好答应下来。   刘寡妇领着王晓红对曹建红和另一个女知青感谢连连,总算是安顿下来。   七大爷打开队部的库房,取了几根粗大麻绳,每一根都有两三根手指并排那么粗,二三十米长,又因为用料实在,显得比一般绳索沉的多。   七大爷、纪元山纪元海、王老大王老二再次离开队部,返回有石头堵着的沟渠位置。   生产队队长已经领着人来到这里汇合在一起,对水底下这块大石头一时间都没办法。   有社员笑着对王老二骂:“你看看你家干的吊事!”   王老二理亏,尴尬地挠脸陪笑:“我也没想到这两天下大雨,那石头滚下去了,本来就是放在水渠边上的。”   七大爷说道:“对王老大、王老二的批评和惩罚,等雨停了再说!”   “大家伙儿,赶紧下麻绳!把水通开了到跃进河!”   众人急忙应声,把两条麻绳沉到水里面,攀住水底石头。   然后劳力们分别抓着麻绳一端,站在沟渠两侧。   两条麻绳分四股力道,左边两股,右边两股,众人一起发力,口中喊着发力劳动的喊声。   “加把劲儿,用力!”七大爷喊道。   众人使劲涨红了脸:“夯……嗨!夯嗨!”   刚喊了两声,水底下的石头就被掀翻了,水流一下子变得通畅迅急许多。   显然,石头已经不再阻止水流。   “暂时先这个样子吧。”七大爷说道。   至于要把这石头从水里捞出来,目前是没办法下手。   积水正在通过沟渠排放,水流又急,没办法让人下去。   还得等水流淌一些时间再说。   “还得继续排查其他水流不通的地方。”生产队队长说了一句,看了一眼麻绳,“书记,这麻绳咋办?”   原来在说话之间,两根粗大麻绳已经从水里抽出来一条。   另一条被石头给卡住,怎么也抽不出来了。   七大爷有点皱眉:“这可是咱们集体的财产,一根粗麻绳,顶有用的。”   纪元海站在七大爷旁边,听到这句话,提醒道:“这得算王老二家的,让他把绳子捞出来。”   七大爷听后也是恍然,微微点头:“对,就是他们家折腾出来的事情,集体的损失他得想办法解决。”   提起嗓子:“王老二,王老二过来!”   王老二闻声而来:“书记,啥事啊?”   “这石头是你家弄的,   现在大队的麻绳弄不出来,你说咋办吧?”   王老二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认错,我给大队带来麻烦了。”   七大爷皱眉:“认错就完了?这绳子咋办?”   “那书记你说,应该怎么办?”王老二说道。   “要么你现在把麻绳弄上来,要么你赔给大队一条麻绳。”七大爷说道。   王老二顿时啜牙咧嘴:“哎,这……这么大一根麻绳,我赔啊?”   “你不赔谁赔?”纪元海在一旁说道,“这石头是谁弄的?咱生产队这么多人在这里忙活半天,是为啥啊?还不是因为你?”   “不让你赔生产队误工费就客气了,就一条麻绳还拖拖拉拉?”   纪元海一开口,纪元山就跟着说:“对,就是!”   其他生产队社员也有好几个感觉有道理:“对,是这个道理!”   “这麻绳你得弄出来,要不然你就赔吧。”   王老二起的咬牙,盯着纪元海看:“你小子,又乱说!”   纪元海直接笑了:“你还冲我来啊?”   提高声音:“书记,队长,你们看,王老二他不服气!”   七大爷顿时配合:“王老二,我说的麻绳你来赔,你有啥不服的?这水渠不是你家堵的?这么多人站在这里,不是因为你干的事?”   王老二张张嘴,不敢反驳。   随后才说道:“那等水退了,我把麻绳弄出来……”   这都不用纪元海、七大爷等人说,就有人开口了:“到时候麻绳都泡坏了,那还顶啥用!”   王老二没法了,想了想还是舍不得赔麻绳。   “我等一会儿,想办法把麻绳捞起来。”   “那你自己想办法吧,想不出办法你就赔偿。”七大爷说道,随后招呼众人继续沿着水渠排查。   王老二垂头丧气答应一声,站在水渠边,看着麻绳没办法。   刚才这么多人都拽不动,他肯定也拽不出来。   从小山屯到跃进河的入水口,七大爷和生产队队长领着众人足足转了一圈,又疏通了两处不太通畅的地方。   沟渠里面水流急,跃进河远远看去,同样水流很急。   就在众人回小山屯的路上,天上劈里啪啦又下了一阵子急雨,让众人都有点担心暴雨再来,庄稼歉收。   幸好,这一阵子急雨之后,雨渐渐停住,西边山后面露出了一大片鲜艳的晚霞。   看到晚霞,社员们都露出了真心的欢喜笑容。   纪元海的父亲对纪元山、纪元海说:“这下好了,雨停了!”   出晚霞,应当是不下雨了。   一行人走回小山屯,路上见到王老二还守着水渠试图捞麻绳。   不少人都不由地嘻嘻哈哈开玩笑,王老二气急败坏,也没什么办法。   水渠里面水位已经下降一截,道路上积水也已经下降了,流水依旧还急,王老二是真没办法捞出来麻绳了。   泡两天再捞,大队肯定不能同意。   纪元海看着王老二进退两难的这一幕,仅仅是笑了一下,说不上有多快意。   这可称不上是“算账”,以后算账还有的是时候。   “哎,元海,看见那边了吗?有一条大鱼!”   纪元山忽然用手肘戳了戳纪元海。   纪元海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水渠旁,一棵树下的水面上,一片水纹正在缓缓扩散。   显然是一条鱼刚刚冒出来打了个旋儿。 第28章 腿伤与抓鱼   “哥,你看到鱼有多大?”   纪元海问。   “得有好几斤。”纪元山说道。   纪元海笑道:“哥,你想不想吃大鱼?”   纪元山立刻说道:“好吃的谁不想吃啊!”   “好嘞,有这话就行。”纪元海说道,“你跟七大爷他们回去,我留下摸鱼,那条鱼跑不了。”   纪元山问:“那咱们现在逮住它不行?可别让它跑了。”   “现在这么多人都看着,咱们现在抓住鱼,别管多大多小,那就是集体的,到时候能喝一碗鱼汤就不错了!”纪元海提醒道。   “我知道了。”纪元山恍然大悟,跑回回村的队伍里面。   父亲有点疑惑,回头问了一句。   纪元山小声解释,父亲对纪元海点点头,没再多说。   七大爷倒是也注意到纪元海站在路边不走了。   他对这个能说会道,聪明伶俐的本家小伙子印象不错,开口问道:“元海,不回家啊?”   “七大爷,好不容易雨停了,我活动活动。”纪元海回答。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要抓鱼那是不可能的,抓鱼挖树铲土搬石头……真要是较真,这些可都是集体财产,若有人看着眼红,那就是麻烦。   七大爷想到纪元海连夜给自己送的两条鲤鱼,有点明白了。   “那你活动吧,小心点儿,刚下过雨,地滑的很。”   “嗯,我知道啦七大爷!”   两人说完话,七大爷领着生产队社员回了村。   偌大的田野上,只剩下纪元海、还站在水渠边想办法捞麻绳的王老二两个人。   纪元海笑了笑,走过去。   抓鱼是一个方面,跟王老二“聊聊天”,也是一个机会。   “王老二,这绳子还没弄上来?”   王老二对他没有好印象。   这纪家的臭小子今天找了两次麻烦,先是帮刘香兰说话,后是帮腔大队书记,弄得他现在还围绕麻绳打转。   “我给你出个主意啊。”纪元海笑着说道。   王老二不解地看向他:“什么主意?”   这臭小子嘴里面,还能说出好话来?   纪元海蹲在水渠边,笑着说道:“你下去捞绳子,说不定能把绳子解开呢?”   王老二怒道:“水没通开的时候还能试试,现在水都通开了,这么急的水,你让我下去?”   “整个生产队都没人敢下这么急的水!”   纪元海笑道:“我在旁边拉着你,试试看呗?”   王老二有点心动,不过终究还是不太敢下水。   说来也巧,这会儿夕阳余晖照射,水流看上去不是那么急了。   王老二又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了:“我试试?”   “那你就试试呗。”纪元海说道。   “你可得拉着我……”王老二说道。   纪元海笑道:“水渠才有多深?现在水位可降下去了,你下就是了。”   王老二点点头,感觉也是这个道理,便脱了衣裳,穿着裤头下了水。   刚   下水,一伸脚的功夫他就惊叫着按着水渠爬上来。   “哎呦!”   “这石头咋这么尖!这狗日的!”   小腿已经被划开一个口子,鲜血直流。   纪元海心说,这问题我也想知道,这块石头怎么这么能伤人……   有些遗憾的是,王老二下水受的伤明显只是皮外伤,可比纪元海记忆里面的压伤加割伤轻得多,应该不至于瘸腿。   “这麻绳可怎么办?”   王老二按着流血的伤口,焦急地说。   都这个时候了,王老二还舍不得一根麻绳。   纪元海在一旁看着,一句话也不说,他反正不帮忙。   王老二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苦着脸用铁锨把麻绳两边砍断,随后打结重新变成一根。   这么长的麻绳都泡在水里,扔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这也算是找到解决办法了。   “这样顶多扔个四米五米,剩下的还能用。”   王老二说着话,表情还是肉疼不已。   现在生产队穷困,本来各家各户看自己家东西都比较珍贵。   王老二作为能把亲孙女都赶出家门的人,当然也是吝啬算计,这四五米粗麻绳,在他眼里也是好大一笔财富了!   纪元海看他心疼,故意说道:“王老二,这么多绳子,好几米呢,说不要就不要了?多可惜啊!”   小腿还流血的王老二脸色更难看了,不想跟他说话,扛起来潮湿的沉重麻绳就要回村去。   “问你一件事,王老二。”纪元海又说道。   “啥事?”王老二不耐烦说道。   “你闺女王金花,今年多大?有相中的对象没?”纪元海问道。   “没有!”王老二不耐烦地说一声,随后反应过来,脸上挤出来笑容,“你想给她介绍一个对象啊?谁啊?多大年龄?长啥样?”   王金花也有二十二了,身高不到一米六,肩膀倒是比男人宽。   脾气泼辣,长得又比较丑,相了好几次都没人要。   现在王老二听到有人给她说婆家,那立刻就是来精神。   不要求别的,嫁出去再说。   一个大姑娘留在家里干吃饭,脾气又臭,多闹心啊。   纪元海笑着说道:“我这里的确有一个合适的。”   “但是这事儿……算是我做媒吧?”   王老二顿时脸一黑:“你要媒钱?没有,一分钱也没有!”   纪元海心说这是死要钱啊。   “那算了……”   纪元海懒得跟他多说了,这么抠门吝啬的人,再说什么都多余。   “你倒是跟我说说,哪个村上的?叫什么名字?”王老二心痒痒地说道。   纪元海冷笑一声:“想什么好事呢,王老二,回家吧。”   虽然的确是给王金花准备了“天赐良缘”,可是纪元海也不至于为了这件事积极奔走,无偿劳动。   跟自己的生活相比,王金花、小舅、王家这些人只能是余暇,绝不能为了算账,把自己生活都废了。   王老二悻悻然,背着麻绳一瘸一拐走了,嘴里嘀嘀咕咕,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纪元海等他走远,伸了个懒腰,跟周围植物共鸣一下,确定了纪元山说的那条大鱼位置。   让树根于水底慢卷,卷住了那条大鱼,慢慢勒紧不让它动弹。   哗啦哗啦!   一阵激烈的水花涌动,那条大鱼在水里面拼命甩尾,周围流水都被搅动了。   纪元海仔细一瞧,心中更是欢喜。   这条鱼真不小啊!   十多分钟后,水花渐渐平息,一条大鲤鱼缓缓飘在水上,还时不时甩动一下身体,试图挣扎。   纪元海上前捡起大鲤鱼,穿了鱼鳃鱼嘴。   掂量一下,足足有二十斤以上。   这一下可是收获大了! 第29章 等候的人   将二十多斤的大鲤鱼扛在自己的铁锨木柄上,纪元海在夜色初临中返回了村庄。   下过雨的地面果然不好走,尤其天色暗了,连纪元海都有两次险些脚滑。   趁着夜色进了村子,一路上也没遇上多少人。   到队部的时候,才看见一个人站在队部口。   纪元海靠近了一看,辨认出刘寡妇。   刘香兰也看见了他,喜道:“你可算回来了!”   纪元海疑惑:“怎么了?”   刘香兰却没说话。   纪元海又问了一次,她才小声说道:“我看着那么多人都回来了,就你没回来……”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意料,纪元海随后才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   她在担心自己。   这个刘寡妇,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别人对她的好,她记住了。   纪元海心里面感觉有些欣慰。   且不说原来的那次亲近关系,就这样的品行,自己就不算帮错了人。   “嗯,多谢你了。”纪元海说道。   纪元海开口道谢刚说了一句,刘香兰却是忍不住抹着眼泪哭了:“你咋能谢我?我得谢谢你,我恨不得给你跪下磕个头,谢谢你救我跟晓红。”   “上次我们娘俩饿的要死要活,就是你给了鱼。”   “这次我们没地方去了,还是你帮了忙。”   “纪元海,我真的谢谢你!别的啥都不说了,你要用得上,以后啥忙我都帮。”   纪元海见她竟然感动成这样,也是连忙劝慰几句。   刘香兰也不是不知道好歹,担心别人看见了说闲话,连忙擦干净泪,跟纪元海告别后进了队部。   纪元海扛着大鲤鱼到自家门口,刚准备进去,看见门槛上坐着一个人。   “荷苓?你在这儿干什么?”   陆荷苓见到他回来,喜道:“你可算是回来啦!”   “我问咱哥,咱哥说你捉鱼去了。”   “外面这么多水,你捉鱼多危险,要是一不留神滑倒水里,可怎么办?”   陆荷苓忍不住上前牵着纪元海的手,仔细打量他是不是摔了磕了。   纪元海心里一暖,牵着她的手,扛着铁锨和鱼往家走。   “放心吧,我抓得到鱼,也沉不了水。”   “那要是万一呢?”陆荷苓小声说道,“你要是出了事,我可怎么办?”   “嗯……说的也是。”纪元海认真说道,“往后我注意,一定不轻易冒险,好不好?”   陆荷苓点头:“嗯,好,你一定要好好的!”   “那你也要好好的。”纪元海说着。   两人牵着手进了院子,纪元山闻声跑出来:“元海,抓到鱼了吗?”   陆荷苓连忙松开手,不好意思地往纪元海身后走,才走了一步,方才看见纪元海扛来的大鲤鱼,顿时惊叫一声:“这么大!”   纪元山也跑过来一看,喜道:“爹!你快来看,元海抓到了一条大鱼!”   “你叫啥叫!”纪元海奶奶急赤白脸,踮着小脚快步跑出   来,“不叫唤你是个哑巴啊!”   纪元山大受委屈,不敢喊了。   纪元海把鲤鱼放下,奶奶看了之后,也是欢喜不已。   纪元海爷爷、父亲、母亲闻声走出来,见到这大鲤鱼,都是高兴的笑出声来。   这一条大鱼可够一大家子改善伙食吃的了。   “元山,你叫啥叫!生怕外人听不见啊?”   爷爷先训了纪元山一句,又看向纪元海:“元海,你还挺能耐,抓鱼是好手啊!”   “往后抓鱼还得记住,趁天亮的时候抓鱼,天黑再回来。”   “这房前屋后的,都得注意,别让人家眼红。”   “嗯,爷爷,我知道。”纪元海说道。   爷爷总是这么老成持重,稳妥为上。   说的话也都是农村老一辈的良言。   奶奶招呼着母亲把鲤鱼放在水里面,等明天再把鱼杀了。   随后招呼陆荷苓跟纪元海吃饭——陆荷苓等着纪元海,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两口子吃过窝头,喝点开水,回了自己屋。   刚下过雨的夜晚,外面青蛙叫的格外欢畅,连蚊子也格外活跃。   纪元海和陆荷苓两人贴在一起,倒是没有蚊子骚扰,在不算太热的夜晚,听着蛙鸣一片,心也跟着渐渐躁动起来。   “荷苓,身上好些了吗?”   纪元海伸手到她衣内。   “好些了。”陆荷苓轻声应着。   “来吧?”   “嗯。”   两人便在蛙鸣的夏夜,演绎出春风吹拂万物的生机勃勃。   第二天一早,纪元海醒来,看着陆荷苓的脸庞,白皙的皮肤透着淡淡红晕,尚带着昨晚的春风痕迹。   睫毛微微扇动,明亮的双眸看着纪元海。   四目相对,纪元海能看到她的欢喜与满意,也因此心中喜悦。   慢慢亲吻过去,两人便亲在一起。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起床穿衣。   院子里面,奶奶和母亲已经杀好了大鲤鱼,剁好了块。   陆荷苓连忙上前要帮忙,奶奶摆手笑着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们这就好。”   “你要是过来,越帮越忙。”母亲也开口说了一句。   陆荷苓对这话也没放在心上。   因为纪元海跟她说了母亲的一些事情,陆荷苓也不再抱有希望能让婆婆满意。   随着一阵切割声音,大鲤鱼切好了块,奶奶看了一眼纪元海:“元海,你爷爷说,这鱼不好分太多,省的别人都知道咱家抓鱼。”   纪元海沉吟一下,说道:“那就不分了!”   “这一条鱼杀完也就二十斤,咱家这是七口人,连小孩子都没有,今天敞开了都吃鱼肉,不吃窝头了,两顿饭保准全下肚子!”   奶奶笑道:“那吃得真好!”   “要是算上你二叔三叔他们两家八口人,也就是一顿饭的功夫。”   纪元海见她话说到二叔三叔,显然也是想让另外俩儿子都带着家人过来解解馋。   这事儿纪元海也不好拒绝。   他倒是愿意招待三叔,就是二叔这人嘴巴乱说,人又猥琐,他实在不想招待。   “奶奶,二叔他老是乱说话。”   “这回喊他来可以,要是他上外面说我抓鱼;我以后抓了鱼,给谁吃都不会给他吃。”   纪元海说道。   奶奶惊讶了:“元海,老二他是不是说你啥了?”   “他前两天跟外人说,我抢了我哥媳妇,让外人看咱家笑话。”纪元海说道。   “这混小子!”奶奶气坏了,用力把鱼头摔了一下,站起身来:“我打他给你出气去!”   纪元海连忙拦住奶奶,劝她别生气。   奶奶虽然最后没去打二叔,却也不再说让二叔三叔过来一起吃饭的事情。 第30章 亲戚的面子   “元海,这鱼可不小。”   刚劝下奶奶别生气,母亲忽然开口说了一句。   纪元海也不答话,心知肚明母亲现在说话肯定还是想要给娘家送鱼去。   正如同他对王家早已经记在心里一样,他对于母亲、小舅同样难以怀有温情脉脉,并不指望太多亲情的回馈。   就算是他把整条鱼给了母亲,让她送去娘家。   她高兴起来夸奖自己,看上去跟自己关系亲近了,那又如何?   下一次,她还是会选择小舅、娘家,而不是纪元海和纪元山。   纪元海的沉默,让母亲明显不满起来,她说道:“这么大的鱼,咱们家一顿也吃不完。”   “刚下过雨,地里还在泞,生产队也不出工,我今天去你姥姥家看看。”   纪元海还是没说话,他不想给,也不想跟母亲吵架。   倒是奶奶开口了:“老大媳妇,你走亲戚去吧……带上两块鱼。”   纪元海有些讶然看向奶奶,奶奶却对他笑了一下,脸上的皱纹微微展开。   纪元海的母亲闻言顿时大喜:“好嘞,娘!我这就去!”   起身拿了篮子,装上两大块刚切开的鱼肉大约三四斤,用毛巾盖上,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家。   等她走了之后,奶奶对纪元海说道:“那也是咱们亲戚。”   “上次你抓鱼我没给他家,是觉着荤腥解馋不容易;这次的鱼肉的确多,你娘又是给你这个儿子张口要东西,你还能老是不给她?不让她走娘家?”   纪元海和陆荷苓都听着奶奶的话。   奶奶继续说道:“按照走亲戚的礼数,‘回娘家’本来就得捎点礼物。”   “趁着咱们手里刚好有,让她走一回宽绰的娘家;她高兴,咱们家也有面子,也顾全了咱们亲戚关系。”   面子吗……   纪元海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农村老一辈对于人际关系和应有的礼数,自然有着他们的一套认识。   假若一切都不会发生剧烈变化,那么爷爷说的纪元海将来搞个土坯房,安生劳动过日子,那好像是最稳妥的。   奶奶说的亲戚关系,礼数的脸面问题,也是考虑周全。   但是,随着一切向钱看的时代开始,农村的朴素邻里观念,人生观念,很快就发生变化。   某些亲戚邻居的“面子”和礼数,会一钱不值,甚至有毒。   这是爷爷奶奶都很难想象的。   稍不留神,心一软,感觉是亲戚不会害人,就成了贷款担保人……到那个时代,亲戚邻居渐渐淡薄,各过各的日子变成常态。   这一切,是纪元海没办法跟爷爷奶奶说明的,也只能先答应着他们老一辈的经验之谈。   这也同样是纪元海对母亲和小舅不想留脸面,甚至想跟姥姥家翻脸断亲的缘故——现如今农村人眼里面至关重要、互相依赖的亲戚关系,再往后其实也就那样。   更不必说,母亲对纪元海   的淡漠,小舅的绝对自私,都是经过记忆验证的。   奶奶让纪元海母亲带鱼肉回了娘家,这件事爷爷和父亲随后也都赞成。   地里还泥泞,没办法下地干活,社员们倒是可以今天轻松一天。   中午,大铁锅里炖了一锅鱼。   一家人在堂屋围着桌子都放开了肚子吃鱼,鱼大了就显得刺少肉多,虽然没有猪肉那么油汪汪的香,但是好歹是解馋、补充身体的荤腥。   吃个饱饭后,纪元山拍着肚子说道:“元海,啥时候再抓鱼,这吃着真好啊!”   纪元海笑道:“你要是想吃,今天傍晚我就再抓一次。”   爷爷则是开口提醒:“元山、元海,得过几天再说,要是咱家天天抓鱼炖鱼吃,村里肯定有眼红的。”   纪元海点头应了。   吃过饭,奶奶和陆荷苓收拾了锅碗。   下午生产队也不出工,纪元海跟陆荷苓两人在屋里呆着倒也无聊。   “出去转转?”纪元海提议道。   陆荷苓对于这个提议有点心动。   不过想想,去找知青们聊天,翻来覆去说的也都是过去那些话。   知青们对纪元海还颇有偏见,以为他是普通庄稼汉,到时候话不投机,反而不自在。   其他村民也没什么可说的……要陆荷苓热情洋溢,跟农村妇女们嘻嘻哈哈,笑闹成一团,她也实在做不到。   倒不是她高傲端架子,实在是彼此话题都不搭界。   人家喜欢说的是本村、隔壁村的某些农村事情,陆荷苓也插不上话。   有些小郁闷地将自己的考虑都告诉纪元海,陆荷苓说道:“这样出去还挺不自在的,还是在家吧。”   纪元海笑着跟她挑眉一下:“在家干什么呢?”   陆荷苓呆了一呆,重复问道:“是哦,在家干什么?”   她毕竟不是后世的姑娘,一时间还没明白过来纪元海的调笑之意。   纪元海见她这样,倒是不好跟她说那层意思了。   “那咱们就谈谈将来的理想?”   说起来理想,陆荷苓跟纪元海两口子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   陆荷苓说了两句,纪元海就抓着她的手掌,慢慢拨弄她的手指。   陆荷苓已经是新婚的妻子,渐渐也感觉到旖旎的气氛,脸渐渐红了,有些话也说不下去。   小声道:“白天呢……元海……”   家里都是人,纪元海也不可能真的作什么。   只不过新婚夫妻,难免亲不够,摩挲着肌肤亲了好一会儿。   亲的陆荷苓小嘴微张,呼吸难平。   纪元海的眼神便越发火热起来,几乎要把她当场放平。   可惜空有人和,全无天时地利。   无可奈何之下,纪元海只好压住火气,向外走去:“我先出去逛逛!”   刚出家门,母亲乐呵呵迎面回来:“元海,吃饭没?”   “吃了。”纪元海回答。   “给我留饭了没?”母亲问。   纪元海顿时没话说了:这都下午三点了,你送了鱼,没吃午饭回来的?   就这样,还傻乐呢!   “我也没留意,你回家问我奶奶一声,她知道。”纪元海说着,跟母亲错身而过。   母亲在身后悻悻然嘀咕“那准是吃不着了”……   纪元海一时间竟难以评价她究竟可怜不可怜。   沿着巷子往前走,一只翅膀金边的大黑蝴蝶迎面飞来,张开翅膀足足有巴掌大小,纪元海看着这大蝴蝶飞高,往村子另一边去了。   刚走了两步,王老二歪着腿、气喘吁吁从拐角处跑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纪元海有些意外:王老二这是要干什么去? 第31章 小坏种   王老二盯着纪元海看了一眼,又抬头张望前面,似乎在寻找什么。   “王老二,你有事啊?腿都受伤了还跑这么快?”纪元海说道。   “没事。”   王老二干巴巴地答应一声,又看向纪元海:“那个,你刚才看见……不是,纪元海,你昨天说的事情,再给我说说吧。”   纪元海笑了一下:“你连媒钱都不出,我给你说啥?”   “你说的不是个道理,”王老二说道,“我家到底是女方,再咋说,也不用花钱才能找媒人,求着嫁出去吧?”   “媒钱让男方出呗,你说和说和就行啦。”   “再说了,咱都是小山屯的社员;我就是真掏钱,你还能真的要?”   “你掏钱,我就真的要,这还有假?”纪元海反问,“你家要是不稀罕听,我也懒得说啊。”   “行,纪元海,你小子行!”王老二愤愤咬牙,“我记住你啦,你这小子赚钱眼里面去了,不干人事是吧?”   纪元海见他生气,反而心里更痛快,笑着继续说:“王老二,你记住我干啥,啥用也不中;我知道你们王家愿意背后说人家坏话,说的有鼻子有眼,刘香兰就是你们王家给败坏名声的。”   “但是我得提醒你啊,我能说媒拉线,也能搞破坏。”   “但凡我听见你王家说我,说我们纪家一句坏话,你看看我对外面村咋说你们家王金花,王金叶,王金枝,王金宝。”   “到时候你家闺女出嫁难,小孩娶媳妇难。”   王老二被他说中心事,顿时脸都快青了。   如果纪元海不警告,他还真想让自己家婆娘到处散播纪元海流言,把他说成是溜溜呵呵的混子。   纪元海这么一警告,他是不敢有这个念头了。   纪元海已经结婚了,名声影响真不是太大;可他家这么多孩子都等着嫁人、娶媳妇,可不能跟纪元海比着毁名声。   “我家不说你,你也不许说我家!”   王老二对纪元海说道。   纪元海笑了笑:“这事,我可没办法跟你保证。”   “万一我听到村里有人说我坏话,那我找不到是谁,就只能当你家说我的。”   你娘咧!这小坏种真坏,血坏!   王老二心里暗骂不已。   “你这不讲道理……”   纪元海说道:“要讲道理上法院去,我就是抓不住是谁,才这样办。”   “你家不说我,我就不说你家。”   王老二左思右想,也是无可奈何,只好跟纪元海说好了。   都不许背后说坏话。   心气不顺的王老二歪着腿正要走,纪元海忽然开口:“王老二,你的腿好点没有?”   “还成吧。”王老二不愿跟他多说话,含糊一声就要走。   “我看你挺好的啊。”纪元海说道,“还能瘸着腿跑这么快,前面有肉吃啊?”   王老二哼了一声:“你闲事管得不少!”   “说说呗?”纪元海笑着问,打   量他表情。   王老二表情慌乱了一下,随后摇头,歪着腿狼狈跑掉了。   纪元海看着他背影,有点皱眉。   王老二神神秘秘的,这是干什么呢?   他瘸着腿却撒欢了跑,也太奇怪了吧?   这事情他是一点印象没有——毕竟记忆里面,这会儿纪元海现在腿伤严重,也没有媳妇,就在卫生室简单粗糙包扎之后,就在家里躺着养伤,对外面的事情一点都不知道。   这小山村,事儿还真不少。   纪元海心中想着,踏着湿漉漉的地面走出自家巷口,越过队部。   队部里面,刘香兰正吭哧吭哧洗一大盆衣服。   已经晾着的衣服,不仅有她和王晓红,里面分明还有几件年轻女人才穿的,应该是曹建红和另一个女知青的衣服。   她也知道好不容易有个住下的地方不容易,正想办法讨好女知青,不让她们讨厌自己。   王晓红托着下巴,静静地坐在刘香兰对面。   当刘香兰停下搓洗衣服看过来的时候,她就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对娘露出一个笑容。   刘香兰也笑了笑,不说话。   一抬眼见到纪元海站在队部门口,刘香兰下意识想要站起来打招呼,随后才回过神来。   大白天的,自己名声又坏,可别跟他多说话。   纪元海点点头,问了一句:“晓红不跑着玩啊?”   刘香兰说道:“生产队今天没劳动,知青们说要学习,过些天要考试……”   纪元海诧异:他们要参加高考?没听陆荷苓说起过啊。   总共八个知青,其中五个在队部居住,陆荷苓还是比较了解的,从来没说过有人参加高考。   陆荷苓是因为父母噩耗灰心绝望,没心思管别的;论起来以前的学习成绩,她是八个知青里面学习最好。   而且,高考报名已经在五月结束了。   这都七月份了,八个知青没有一个报名的,他们参加哪门子的高考?   为明年的高考做准备?   纪元海心里面寻思一下,就感觉这件事应该还是知青们对刘香兰这个农村妇女的鄙夷加糊弄。   他们八成在屋里歇着,学习和考试只是理由。   刚想到这里,纪元海就听到队部屋里面传来一阵男女夹杂的哄笑声,显然聊天非常开心。   还真是……   纪元海看了一眼刘香兰,刘香兰有些干涩地笑了笑,他也不是心里不怀疑。   只不过她难道还能去跟知青们讲道理?   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继续帮两个女知青洗洗刷刷。   纪元海一时也帮不上忙,毕竟刘香兰人在屋檐下。   看着王晓红好像有点无聊,问道:“晓红,想不想出去玩?叔叔带你抓知了猴去。”   王晓红看向刘香兰。   刘香兰的眼里面带着意外,搓了搓手:“元海,你……别了吧?再让人说闲话……”   纪元海笑了一声:“我带小孩子玩一会儿,他们能说啥闲话?”   “王家敢说一句,我撕烂他家的嘴。”   “晓红……你想去吗?”刘香兰看向王晓红。   王晓红眼里面满是盼望。   她懂事儿,才陪着娘不哭不闹;但要说她不想玩,不想去抓知了猴,那也明显不可能。   小孩天性就是爱玩呢。   “那你去吧,别跟你元海叔叔淘气,知道了不?”   “嗯嗯嗯!”王晓红把头点的飞快,满脸欢喜。   纪元海笑了笑,让她拿了一个布兜,跟在自己身后。   一大一小,朝着树林走去。 第32章 抓知了   阳光细碎,洒在小山屯村外的小树林里面。   清爽的雨后,地面表皮还带着水份,踩在上面,甚至还能挤出一层水。   若是踩不好,也可能会滑倒一脚。   树林里面,有几个小孩子正在跑着采蘑菇,嘻嘻哈哈。   见到纪元海领着王晓红也来了树林,这些小孩子便又呼朋唤友地跑到远处了。   “元海叔叔。”王晓红轻声喊了一下。   “怎么了,晓红?”纪元海问。   “现在天都没黑,知了猴不会从土里面爬出来吧?”王晓红说,“它们都是天快黑的时候才爬出来,往树上爬。”   “到时候我们才能把它们抓住。”   “要是在土里面还没爬出来的时候,可不好抓。”   纪元海听的笑了,这小女孩说话倒是口齿清楚。   “嗯,你说得对,你还知道什么?”   王晓红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了。   “那你说,我们不抓知了猴,应该做什么啊?”纪元海笑着问。   “我们也采蘑菇吧?把蘑菇采回去,妈妈一定很高兴,她们也都高兴。”王晓红说道。   “她们是谁?”纪元海又问。   王晓红不说话了。   纪元海当然也知道,肯定是两个女知青。   刘香兰和王晓红不受欢迎是肯定的。   但是为了有个地方住,这点冷眼也可以承受。   “放心吧,晓红。”纪元海说道,“你知道知了猴是怎么长大吗?”   王晓红摇摇头,一脸好奇。   纪元海说道:“它们在树下面的泥土里面,从蚂蚁那么大,开始吸树根的汁液成长。”   “等长大了之后,才挖土爬出来,爬到树上,然后褪去外壳,成为知了,吱吱乱叫。”   王晓红点点头,惊讶的看着纪元海:“元海叔叔,你真厉害。”   纪元海笑了笑:“这不是我厉害,这是知识。”   “根据这个知识,我们可以知道,现在知了猴正在土里往上挖,想要爬出来。”   “我们就不用等它爬出来,只要找一点泥土松动的迹象,然后我们挖下去,就能把知了猴拽出来抓住。”   这倒也不是纪元海胡说,而是抓知了猴,就是看树上,看树下。   树上爬的知了猴要抓,树下正在钻出土面,正在松土的知了猴也要抓。   有些刚刚打开一点缝隙,对于眼尖的孩童们来说,就已经是明显踪迹,就可以把知了猴抓出来。   王晓红显然没有纪元海这样身经百战的丰富经验,因此听了之后,又是连声欢呼纪元海厉害。   纪元海围着一棵榆树转了两圈,倒是没发现知了猴往外钻的痕迹。   不过,他也不是就这么放弃。   跟榆树共鸣一下,感应到树根周围那些已经肥大,准备这个夏天钻出地面的知了猴。   榆树对这些榨取自己汁液的东西也是怀有本能的排斥。   在纪元海的操纵下,树根将六个知了猴“反向打地鼠”,直接给推到   地面表皮之下。   他像是捡枣子一样,弯腰扒开一层湿漉漉的泥土,捡起一个知了猴,递给王晓红。   王晓红顿时欢呼一声,打开布袋,把这只知了猴放进去。   “元海叔叔,你真厉害!”   纪元海笑着拿起第二个知了猴,递给王晓红。   王晓红的欢呼又响起:“又是一个!”   第三个知了猴,第四个知了猴……   王晓红不再欢呼了,满脸欢喜和期盼,跟在纪元海身后,张开自己带着的布袋子。   纪元海绕着树林里面一棵棵榆树、杨树转圈,每一棵树下都能抓到五个以上知了猴,有时候还伸手从树皮上摘下来一个刚爬上树的知了猴。   才过了一个多小时,天色刚有点昏黄,王晓红手里面能装几斤东西的布袋子已经被装的满满当当,里面的知了猴不断涌动,想要爬出来。   “元海叔叔,装不下去啦。”   她有点着急地说道。   纪元海笑道:“那就等明天再来抓吧,今天咱们就抓这么多。”   王晓红点点头,提着这么一布袋知了猴,跟在纪元海身后蹦蹦跳跳,甚至唱起了儿歌。   “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在……”   到了生产队队部,刘香兰已经等在门口,纪元海示意王晓红去找妈妈。   王晓红笑着把布袋交给他,跑向刘香兰:“元海叔叔再见!”   纪元海惊讶:“晓红,你的知了猴不要了?”   王晓红也很奇怪:“元海叔叔,这都是你抓的啊!”   “谢谢元海叔叔带我去抓知了猴,我玩的可高兴啦!”   说完话,牵着刘香兰的手,笑着跟纪元海挥手,示意再见。   看着这小女孩灿烂的笑容,纪元海不由地也受了感染,笑了一下。   “晓红,这布袋可是你拿着的,知了猴也是你带回来的,里面也有你的一半功劳。”   “快过来,我得分你一半。”   “不用啦!”王晓红说道。   刘香兰也说道:“元海,你可别客气——”   话还没说完,纪元海把布袋口打开,倒出来一半知了猴在地上——反正爬不快,也跑不了。   “布袋我先拿着用了,明天再还给你。”   说完话,纪元海直接走了。   刘香兰又是感动又是好笑,还舍不得知了猴这难得的“肉食”,连忙手忙脚乱跟王晓红一起捡地上这一群知了猴。   好不容易捡好了,几个知青出来,见到这足足能盛两碗的知了猴都是眼前一亮。   “刘姐,这是谁抓的?”   “我闺女抓的。”   几个知青都交口称赞:“这可了不得,真够吃一顿好的!”   “咱们今天搭伙吃饭?”   刘香兰脸上露出笑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行啊,咱们一起吃,让你们都尝尝刘姐做饭的手艺。”   “好嘞!”   知青们欢喜不已,对刘香兰的态度肉眼可见地变好了很多,一口一个“姐”。   刘香兰心里面也终于松下了那口提心吊胆的气,跟他们相处也自然起来。   终于,不被嫌弃了。   我应该感谢谁呢?   大队书记?知青们?当然都不是。   她看的清清楚楚,真正帮了自己,救了自己的,就只有那一个人。   想着想着,眼里面就有点湿润。   纪元海提着布袋子回家,到门口又看到了陆荷苓。   她坐在门槛处,正看着门框上面,看的出神。   顺着她目光看去,纪元海看到了一只金边黑翅膀的大蝴蝶,正在门框上停留。 第33章 麦王奶奶   金色黑翅膀的蝴蝶停在门框上,微微扇动着翅膀。   有一种优雅的美丽,扑面而来。   纪元海便提着装着知了猴的布袋,挨着陆荷苓,一起坐在门槛上,看着这只大蝴蝶。   陆荷苓回过神来,笑了笑,带着几分安心。   “回来了。”   “嗯,回来了。”   两人看着蝴蝶,一时间都没说话。   “它真好看……怎么不飞走啊?”陆荷苓问道。   纪元海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我出门的时候,还见了一只差不多模样的……”   “应该就是同一只吧?这么大的蝴蝶,还是这样的翅膀,还是挺少见的。”陆荷苓说道。   “是吗……要是同一只,我跟这只蝴蝶还挺有缘的。”   纪元海说着,看着门框上方依旧停留的大蝴蝶,感觉颇为心旷神怡。   “回家吧?”   “嗯。”   一个说话一个回答,起身向着家里走去。   “元海,你手里面提的是什么?”陆荷苓这才注意到纪元海手里面提的东西。   纪元海打开布袋给她看。   看到布袋里面一群狰狞带壳,不断簇拥的知了猴,陆荷苓也是惊讶:“这是……知了的幼虫?你怎么抓这么多?”   她倒不至于大惊小怪,认为知了猴不能吃;下乡已经有几年,知青们也是大部分农村食物都吃过,也就是纪元海说的榆树皮磨面她的确没听说过。   只是没想到纪元海抓了这么多知了猴。   纪元海也没瞒着她,把自己带着刘香兰女儿王晓红抓知了猴的事情说出来。   陆荷苓点点头,说道:“你挺喜欢小孩子?”   “倒也不是……看这小孩憋得无聊,带她玩玩。”纪元海解释了一下,“队部的几个知青瞧不起刘香兰跟她女儿,嫌她们吵闹,就说自己要学习考试,需要安静。”   “王晓红也不敢跑着玩,就坐在那里看他娘洗衣服。”   陆荷苓吃了一惊:“曹建红她们干的事?”   纪元海点头。   “高考报名早就过去了,她们学什么,考什么?”陆荷苓不满,“怎么能对人家撒谎呢?人家孤儿寡母已经够可怜了!”   “以前真没看出来,曹建红她们还会干这种事情。”   “这可真有些……”   “行了,琢磨她们也没用……”纪元海没让陆荷苓再说下去,“倒是高考,你明年要不要考?”   陆荷苓有点惊讶地看向纪元海:“你愿意让我考吗?”   “我现在已经嫁给你,再去高考的话,你会不会感觉……我不安分过日子?”   “再说爷爷奶奶、爹娘他们,肯定也都不愿意看见我不参加劳动,反而捧着书学习。”   纪元海闻言笑了:“你也是想的太多。”   “你感觉我容不下一个女大学生当老婆?”   陆荷苓看着他毫无芥蒂的笑容,一时间满是感动。   在这样偏僻的小山村,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善解人   意,支持自己,开解自己的男人?他拥有的眼界和胸怀,根本不像是生产队这样的地方会出现的。   幸运的是,这个男人已经是自己的爱人。   “元海,我……”   陆荷苓还没说完,奶奶从厨屋走出来:“元海,荷苓,回来啦?”   “嗯,奶奶,我回来啦。”纪元海答应着,“奶奶,我抓了些知了猴,你看看啥时候吃。”   奶奶接过布袋,看到这么一堆知了猴,顿时喜上眉梢。   “抓这么多啊?这倒是好!”   “我去洗洗,今天弄一些在菜里面,再用盐腌一些,留着吃……”   纪元海心说其实用油炸了更好吃。   可惜现在条件有限,炒菜放油都是几滴,甚至不放;要用油专门炸知了猴吃,大概奶奶要心疼用油太多。   把知了猴交给奶奶,纪元海跟陆荷苓回了西屋。   晚饭时候,炒的豆角里面就有一起煮熟的知了猴。   纪元山见到知了猴,顿时欢呼一声:“今天还有肉吃啊?谁抓的知了猴?”   “元海跟荷苓抓的。”奶奶笑着说道,“得有两碗多,我还用盐腌了些,以后咱家留着慢慢吃。”   “那太好了!”纪元山冲着纪元海笑了一声,意思是他干得好。   最近几天,又有鱼肉,又有知了猴,这伙食是肉眼可见的变好啊。   父亲母亲也都很惊讶,父亲说:“那抓的可不少。”   爷爷嚼了一个知了猴,笑着说道:“元海有本事,难怪成家早一些。”   “抓鱼抓的多,逮知了猴也逮得多,往后我看着日子过不太坏,人家挨饿他饿不着。”   他这么一说,奶奶也附和“我看这也是这样”,一家人都跟着笑起来。   吃过饭的时候,纪元海说了一句:“咱家门口停了一只挺大的蝴蝶,你们看见没有?飞走了没?”   话音刚落,奶奶脸色有点严肃地站起来:“你说啥?”   “多大的蝴蝶?”   纪元海惊讶,但还是说道:“有巴掌那么大……”   “我得看看去。”   奶奶踮着小脚,拿了家里铁皮手电筒,匆匆走到院门口。   回来之后,掩不住的喜色,小声跟爷爷说。   “我看是麦王奶奶!”   爷爷也脸色严肃起来,点点头,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纪元海、陆荷苓、纪元山都有点不知所以。   包括纪元海,记忆里面也没这么一遭,怎么这个大蝴蝶,还冒出来一个“麦王奶奶”来?   “麦王奶奶是什么?”纪元山忍不住问。   奶奶板起脸:“别多问!别多说!生产队里面谁也不许多说一句话!”   “可不许冲撞了麦王奶奶!”   纪元山顿时缩头,不再多说。   纪元海、陆荷苓见到爷爷奶奶都这么神神秘秘的,父亲母亲也都没说什么,都不好再多问。   吃过饭后,各自歇息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奶奶悄悄到了门口看了一眼,喜不自矜。   “还没走!”   纪元海忍不住问:“奶奶,您说的是那个蝴蝶?”   奶奶很严肃地纠正他:“那是麦王奶奶!”   纪元海再问,奶奶却又什么都不说了。   生产队工作的哨子吹响了,各家各户开始出工。   男劳力被书记和队长带领,去把原来水渠里面的泥土、石头都弄上来——随着昨天一天的排水,水渠里面的水已经下降了很多,干这些活计已经没什么危险。   女人们则是安排下地扶苗,将暴雨冲刷过的田地倒伏的玉米苗、豆苗、棉花都尽可能扶好。   一天的劳作又开始了。   本章写的是北方某些地方的一些朴素的民俗崇拜。   麦王奶奶,虫王爷之类的……祈求五谷丰登,平安,还有不招虫害。 第34章 分家的念头   “王老二这玩意儿!”   “怨不得他腿受伤!可得好好批评他!”   水渠旁,好几个社员愤愤不平,一群人累得浑身汗才把王老二弄得那块大石头从水渠里面拽出来。   偏偏王老二的腿伤还没好,今天没出工。   大家伙儿难免就说他几句,脾气暴躁的就带着骂。   从小山屯到跃进河,好几里路的水渠,其他地方都是泥土碎石淤积,比较好清理,就王老二弄得这块石头最是麻烦。   纪元海的七大爷也跟众人说道:“今天回去,我就大喇叭批评王老二!这干的啥事!”   又说道:“水渠都通的差不多了,我看着有些地方有水洼,里面有些鱼。”   “咱们把鱼抓一下,然后集体分配。”   社员们提来铁盆、水桶之类,书记带头,领着社员们抓了半天鱼,抓了八桶、十盆满满当当的鱼,大部分是泥鳅、鳝鱼、鲫鱼,也有些白条鱼。   鲢鱼、鲤鱼、鲇鱼各抓了五六条,黑鱼抓了两条,都不是太大,   下午收工,众人带着这些鱼回到生产队队部,整个生产队的男女老少社员们都喜形于色。   有鱼吃了!   七大爷宣布:“各家各户,工分多、劳动积极的,先回家拿盆来。”   “人家干活争先,分鱼也争先,大家都没啥意见吧?”   众人都没有意见。   平时生产队干活最积极的几家,端着脸盆上前,带着骄傲自豪,各自挑选大一些的鱼。   比如纪元海爷爷就挑选了一条鲤鱼,王老大家也挑选了一条鲤鱼……   纪元海看着这一幕,感受着生产大队里面最朴素的分配方式,能劳者多得,能劳者光荣,心里面倒是有些感慨。   这人心,的确比几十年后更齐更公正……也难怪爷爷和父亲都把闷头劳动,脚踏实地当作本分,甚至是“正经”。   唯一的问题是,资源太少了。   吃喝穿用都难以解决的穷困前提下,很多事情本没有错,却也是错了。   分配过鱼之后,各家各户陆续回家,大喇叭上响起七大爷的声音。   “各位社员注意,各位社员注意啊!”   “咱们生产队今天批评两个人,王有财和王有德……这两个人在下大雨之前,弄了一块石头,放在咱生产队水渠旁边。”   “前两天下大雨,这块石头把咱生产队水渠给堵了,弄得水流不通,差点淹了集体的庄稼,破坏了集体财产!情况很坏,啊,非常恶劣,绝对是犯了大错!”   “王有财,王有德,你们兄弟俩现在就到大队队部来,写检查,作检讨,接受批评教育!”   王老大和王老二两人听到喇叭,垂头丧气前往队部。   会计王老三感觉这事挺丢人,在他们到来之前,就溜回家,没跟他们碰面。   纪元海一家人回到家,爷爷高兴地提着一斤左右的鲤鱼,说着勤劳苦干的好处。   纪元海   点头,看上去是称赞。但心里只感觉自己对这些观念固然理解,但不可能继续照做。   一个念头也渐渐冒出来——也许,自己应该及早想办法分家出去。   那时候,自己和陆荷苓想吃什么,想做什么,都不会再有长辈压着管着;小事如炒菜油盐调料放多少,大事如陆荷苓学习看书、纪元海的赚钱想法,都不会再有人管束。   因为分家各自生活,真的就是各管各的。   这个念头升起来之后,纪元海便越发坚定——将来进城还是不进城且不说,在农村接下来的生活,自己可不能继续被管束到言行举止都看长辈脸色。   手里面揣着三百多块钱,哪能继续安于每天集体出工?   这时候,奶奶带着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从门口走回来。   “麦王奶奶走了。”   原来那大蝴蝶呆在纪元海家门框上面整整一天一夜没动,终于飞走了。   纪元山忍不住问:“奶奶,你说的麦王奶奶,就是那个大扑棱蛾子啊?”   奶奶顿时瞪眼:“说什么呢,那是麦王奶奶!”   纪元山实在不理解,奶奶这才解释。   纪元海也听明白了:原来麦王奶奶是老一辈农民早在开国之前就信奉的一种朴素的信仰,他们就是相信麦地有灵,叫做麦王奶奶,可以保佑五谷丰登,平安太平。   跟这一样的,还有虫王爷,就是保佑不招虫害的。   最主要就是旱年的大片蝗虫别侵害庄稼。   这种朴素的信奉,很少有什么仪式,甚至连小庙都不多,远不如土地城隍这一类。   大概是因为万物有灵的这种观念吧,像是金边黑翅膀大蝴蝶这种平常罕见的物种,就往往被老一辈和麦王奶奶、虫王爷联系在一起,并且言语恭顺,绝不敢有任何冒犯。   根据奶奶说,她年轻的时候,也伺候过一次“麦王奶奶”。   那个蝴蝶比这个还大,而且就停在她家的脸盆上,足足停了一个月也不飞走。   那一个月,她家都没用脸盆。   纪元山大为震惊:“一个月啊?那麦王奶奶不饿吗?”   “她当然不会饿,再说我给她倒水,把饼子捏碎了摆在那里。”   奶奶说道。   纪元海和陆荷苓听的有点想笑了。   原来是喂了一个月蝴蝶……还挺少见难得的。   纪元山忍不住说道:“那它其实还是饿了吃东西吧?”   奶奶脸色有点不好看:“去去去,你懂什么……别冒犯了麦王奶奶!”   纪元山又问:“奶奶,你们一个月不洗脸,脸脏不脏啊?”   奶奶沉着脸,从墙边抄起了擀面杖,踮着小脚要打他。   纪元山顿时吓得一溜烟跑了。   纪元海和陆荷苓两人忍着笑,回了西屋。   吃过晚饭,各屋安歇。   纪元海跟陆荷苓两人行了房事,微微喘着气,拥抱在一起,余暇也甚是美好。   忽然想到那个念头,纪元海开口说道:“荷苓,我有件事跟你商量。”   陆荷苓轻声哼道:“什么事?”   待到纪元海说了有心要分家的事情,陆荷苓满脸惊喜:“真的?”   纪元海点头。   “那我绝对赞成你!”陆荷苓趴在他怀里说道。   纪元海当然能够理解她,若不是为了迁就长辈的观点,陆荷苓更喜欢安静读书,而不是每天表现出勤劳能干的农村妇女品质。   毕竟本心不是那种人,她若是能够不必伪装下去,而是率性自然地跟纪元海生活在一起,那当然是更欢喜。 第35章 长辈的告诫   感受到陆荷苓的想法,纪元海也更加感觉自己应该分家单过。   爷爷奶奶、父亲的好意,对他来说大部分时候是家人亲情,但也有些时候的确是束缚。   农村的某些观念和眼界,对于接下来的风起云涌,已经不再是适用的着绝对真理了。   更不用说,但凡生活好一点,就想办法折腾给娘家的母亲……   不过,这事情得找个合适的机会才能提出来。   要不然爷爷奶奶他们难免感觉家庭不睦,又产生什么想法。   “荷苓,这事情我准备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不至于立刻就说。”   纪元海搂着陆荷苓的肩膀,轻声说着。   也解释了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陆荷苓听后也深以为然:“也是,总不好让老人家伤心。”   纪元海说道:“我爷爷奶奶养育了三个儿子,一个闺女,如今儿孙满堂,见过的生离死别比咱们多得多,也不至于对我分家特别伤心。”   “只是无缘无故的,也不好说话。”   “嗯。”陆荷苓应了一声,听着如同娇哼。   纪元海又动了心,把她扳过来,又来了一遭。   两人也不怕暑热,倒是因此能够在这夏日的夜晚能够尽情亲近,而不至于浑身汗水。   临睡之前,陆荷苓不知怎么想到了那只大蝴蝶,跟纪元海含糊说了一句“信麦王奶奶还挺淳朴的”,便睡着了。   纪元海也准备睡觉。   然后脑海中却也顺着陆荷苓话题想到了停在自家门口的大蝴蝶,然后想到了昨天时候——大蝴蝶刚从自己眼前飞过,随后转角就遇上了王老二。   当时王老二拖着伤腿还跑得特别快。   要知道今天白天时候,王老二甚至没出工,专门在家养伤;昨天他怎么会拖着伤腿,跑这么快,好像是追着什么……   咦,难道他家里也相信“麦王奶奶”?   他想要往家里迎神?   纪元海心里一动,对比奶奶的神神秘秘,讳莫如深,不敢冒犯;再回想,王老二当时的遮遮掩掩,更加肯定自己的推测。   若是这样的话……   纪元海的心中有了一个不太明确的想法。   兴许,可以利用这一点。   时间已经到了半夜,纪元海虽然酣战数次,精力却是充足。   只是陆荷苓已经睡着了,他不好再打扰,也开始闭上眼睛歇息。   只睡了几个小时,精力充足又是一天。   生产队的哨子吹响,又是平凡且充实的一天开始。   忙碌一天之后,下工回家的时候,纪元海经过队部看到了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王晓红。   明显想要去抓知了猴,又不敢开口说话。   纪元海倒是没忘记这件事,对王晓红笑了笑,拿出已经洗过的布袋,对她招招手示意今天可以去抓知了猴。   王晓红双眼中冒出喜悦的光芒,随后看向了刚干活回来的刘香兰。   刘香兰擦了擦汗,注意到这一幕也看向   纪元海,双眉担忧地皱在一起,双腿绞着,显然还是害怕别人说什么闲话。   纪元海又笑了一下。   刘香兰抿紧了嘴唇,蹲下丰腴身子对王晓红低声交待两句。   王晓红认真地听着,连连点头,然后快步朝着纪元海跑来。   纪元海父亲、纪元山、陆荷苓等几人都诧异地看向王晓红,以及纪元海。   王晓红像是一个普通顽皮小孩一样,对纪元海说道:“我想去抓知了猴!元海叔叔,你带我去抓知了猴吧!”   纪元海跟陆荷苓说道:“这孩子特别喜欢抓知了猴,上次抓的知了猴,还是我们俩一起抓的。”   陆荷苓听后说道:“我也跟你去看看,我还没怎么抓过。”   纪元海笑道:“那倒是好……”   跟纪元山使了个眼色:“哥,回去跟爷爷奶奶说一声!”   纪元山答应下来,又说一句:“你可得多抓几个!”   “好嘞。”   纪元海领着陆荷苓、王晓红一起抓知了猴,进了树林之后整个过程跟原来没多大区别都是手到擒来,知了猴跟掉在地上的枣子似的,俯拾皆是。   陆荷苓捏着知了猴,放到布袋里面,颇有点小心翼翼的意思。   又看了一会儿,陆荷苓感觉纪元海有点照顾刘香兰、王晓红的意思,以纪元海这样的本事,每天抓个十多斤知了猴都不难,但是他只是抓满了布袋,并且还要分给王晓红一半,这就是特意照顾。   按理来说,陆荷苓并不是那种听见风就是雨的农村妇女,刘寡妇娘俩处境不好,纪元海心肠好,她也应该感觉高兴。   但是一想到某些流言蜚语,一想到纪元海有可能离自己而去,她的心里面便不由自主地泛酸起来。   回到队部,纪元海和陆荷苓给王晓红、刘香兰分过知了猴后,陆荷苓的眼睛多看了几眼刘香兰。   这个女人……像村里说的那样,会勾引元海吗?   刘香兰低着头也不敢看她,只是一个劲地道谢。   回到家里,纪元海拿出知了猴,除了纪元山欢呼一声之外,爷爷奶奶都没特别高兴,气氛一时有些冷清。   奶奶说了一句陆荷苓:“妇道人家抓什么知了猴,这不是妇女该干的事情,回来烧火做饭才是正事。”   陆荷苓闷着头应了,帮着忙活家务。   堂屋内,爷爷、父亲、纪元山,纪元海都在。   爷爷抽了两口旱烟,额头皱的有些深。   “元海,你也成家了,我本不该说你。”   “有些晦气的东西就别招惹了……那娘俩都晦气的很,村里说啥的都有,咱家里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不跟她们来往。”   纪元海笑了一下:“爷爷,您说晚了。”   啊?   父亲怔住了:“元海你说啥?”   爷爷也怔了一下,被旱烟呛了一口咳嗽几声,随后才把烟袋杆子拍在桌子上:“你说啥?你干啥了?”   “就前两天暴雨的事情,这娘俩没地方去,被王家赶出来了。”   纪元海说了一下当天事情,就是自己多说了两句话,帮了刘寡妇娘俩,还跟王老二抬杠。   爷爷松了一口气:“我说是啥事,你吓我一大跳,以为你不要命了!”   “王家够狠心的!”父亲说道。   纪元山也跟着点头。   爷爷默默颔首之后,说道:“事情就这样吧。”   “元海,你可不能再跟她们多来往了。”   纪元海点点头。   吃过饭后,纪元海和陆荷苓回到西屋。   陆荷苓不太想说话,明显情绪不太好,   纪元海轻声劝道:“你别放在心上,奶奶说你了,爷爷也说我了……等过段时间咱们都搬出去,也就没事了。”   陆荷苓慢慢依偎在他怀里,一时没有说话。   良久,她开口说道:“元海,你会不要我吗?” 第36章 绝交   陆荷苓问出这句话后,紧张地看着纪元海。   纪元海看向她,感应到她的情绪明显绷紧了。   注视着纪元海的嘴和喉咙,陆荷苓的心提了起来,几乎要空悬着。   他会怎么回答?他会有别的想法吗?   他会说出那样冷漠的话吗?   纪元海忽然笑了一下,笑得还挺开心。   陆荷苓诧异不解:“你笑什么?我这个问题很可笑吗?”   “荷苓,这个问题是你来问我,我倒是真的没想到。”纪元海说道,“我以为……本来应该是我来问你啊。”   陆荷苓呆呆地看着纪元海,有点不能理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   纪元海说道:“高考已经恢复了,你明年参加高考,就能够进城上大学,就可能远走高飞,你可以成为女大学生,而我只是一个普通农民,你会不要我吗?”   陆荷苓立刻摇头:“不会!”   纪元海继续说道:“随着高考恢复,知识的重要性越发明显,这也就意味着知识青年不可能继续留在乡下。”   “知识青年回城也许近在眼前,你也可能恢复知青身份,抛下我回到城里去。”   “你会不要我吗?”   陆荷苓再度说道:“不会,绝对不会!”   “为什么不会?”纪元海问道。   “因为……”   陆荷苓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纪元海的关心照顾和诸多优点都在胸口喷薄欲出,但是最终她没有说这些。   “因为我们已经结婚了,你是我的爱人。”   “我不会离开你的。”   纪元海点点头,搂着她:“嗯,我也是这个话。”   “荷苓,我们已经结婚了,我不会不要你的。”   两人拥抱着,便渐渐情动起来。   陆荷苓暂且抛却羞涩,主动亲了纪元海一下。   这一下便勾动了夏夜的风。   两人数度之后,陆荷苓躺在纪元海怀中,感应着他的精力旺盛,意犹未尽。   有些话,暂且说不出来了。   ……………………………   生产队日日劳作,少有歇息的时间。   又过了几天,大队书记找到刘香兰说了几句话,面有难色。   刘香兰也不让他作难,带着王晓红母女两个回到了那个孤零零的土坯小屋内,又恢复了原来的生活。   纪元海抓的知了猴还有不少,这几天他又抓了一次鱼,家里饭桌上零零星星不断荤腥,比之前伙食好了很多。   陆荷苓跟着下地干活,回家做饭,也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只有他们两口子才知道,分家这件事,只差一个时机了。   纪元海母亲又去娘家帮忙种自留地,劳累一天不吃饭,回家来再吃饭。对此纪元海索性也不说什么,爷爷奶奶和父亲都不好管的事情,他也没办法管。   “陆荷苓!”   这一天,生产队干活歇息的时候,曹建红等七个知青凑了过来,跟陆荷苓打招呼。   陆荷苓因为他们可能跟纪元海相   处不来,因此嫁给纪元海之后,并没有经常去队部找知青们说话,免得彼此话不投机。   没想到倒是他们主动找上来了。   陆荷苓答应着,问知青们过来有什么事。   纪元海坐在陆荷苓旁边,也跟知青们招呼一声——彼此不能说不认识,经常一起参加劳动,还是比较脸熟的。   知青们没和纪元海说话,都看着陆荷苓。   “陆荷苓,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曹建红说道。   陆荷苓看向她:“什么日子?”   “高考的日子!”曹建红激动地说道,“今年高考,不知道有多少人又可以考上大学,改变命运,回到城里上学读书!”   “以后的前途无限光明!”   陆荷苓点点头,赞同说道:“是啊。”   “我们决定了,我们要开始学习,明年的时候参加高考!”曹建红说道。   陆荷苓有点奇怪地看着她:“嗯,那很好啊。”   “我祝你们都能够考上大学。”   说完之后,她就看到了曹建红等知青,都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己。   陆荷苓不解:“怎么了?”   曹建红叹了一口气,看看陆荷苓,又看看纪元海:“我们都可以参加高考,都还有着希望;你本来成绩那么好,本来也是可以参加高考的……现在却……”   她的话真是再明白不过。   就是“惋惜”和“怜悯”陆荷苓,居然嫁给了一个农民,根本没办法高考了。   成了农民的婆娘,你提出不干活,明年考大学试试?   保准连你的腿都给你打断!   陆荷苓的脸沉了下去,她不愿意去找知青们,就是因为预料这种情况出现;没想到自己不去找他们,他们还是找上自己,一开口还是这样的话。   他们根本不理解纪元海,也根本不理解自己。   却自认为已经了解自己结婚这件事,自以为是地认为她陆荷苓已经陷入可悲的处境中。   再看看他们的表情,看上去好像都是惋惜和可怜,实际上却是来告诉陆荷苓,她嫁错了人,选择错了。   扑面而来的自以为是,让陆荷苓再次确定,他们当真能做出来瞧不起纪元海、刘香兰他们的事情。   纪元海听着他们的话语,甚至没有恼火。   这几个知青,磨了这些年也没改变多少心态,还是跟农民泾渭分明,自以为是的程度倒是挺好笑。   他相信,陆荷苓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你们没必要说了。”陆荷苓沉着脸说道,“能参加高考,没什么可炫耀的!我们家也不像是你们想的那样。”   她这一说,几个知青都愣了。   没想到陆荷苓没有跟他们想象的那样可怜巴巴、自怨自艾,反而敢反驳他们。   曹建红忍不住笑了一声:“陆荷苓,你可真有意思。”   “都成了农民的媳妇,还打肿脸充胖子,给自己长脸面?”   “你难道还能参加高考?”   陆荷苓板着脸冷冷说道:“你小瞧我丈夫了,也小瞧我陆荷苓了。”   “谁告诉你们,我不能参加高考?”   “我明年不仅能参加高考,还会比你们所有人都要好!不信你们走着瞧吧!”   说完这话,又抬起手来对七个知青示意:“好了,你们也没什么可说的话了吧?我也跟你们没什么话说了。”   “请回去参加劳动吧!”   七个知青都呆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陆荷苓。   没想到原本柔弱的她,居然能够说出这样毫不客气的话。 第37章 乘胜追击   陆荷苓的反应很激烈,是知青们意想不到的。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才说了两句话,陆荷苓就撕破了脸。   这让他们不由地升起一种恼羞成怒的情绪。   曹建红说道:“陆荷苓,你怎么是这个态度?”   “我们可都是好心来安慰你的,你就这样对待我们?”   陆荷苓本身并不是泼辣的人,刚才也是因为他们瞧不起自己丈夫、不看好自己婚姻,这才生了气,说了“我要比你们考的都要好,我跟你们没什么话可说”这些话。   这时候听了曹建红的指责,她也难免停顿一下,需要组织语言。   纪元海见到曹建红瞪着小眼睛,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还要说什么,若是再任由她对陆荷苓多嚷嚷几句,也实在是烦人。   因此纪元海立刻抓住陆荷苓的手,开口说道:“问荷苓的态度之前,你们先看看自己是什么态度!”   曹建红怒道:“我们说话有你什么事?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纪元海冷笑:“这里是小山屯,我是这里的生产队队员,这里没有我说话的地方?你一个外来人,倒是有资格跟我说这话?”   “我们知青说话你少插嘴,你知道什么叫高考吗?”另一个男知青开口说道。   “我是荷苓的丈夫,本就有资格开口说话。到是你们……”纪元海目光扫过七个知青,不屑嗤笑,“什么安慰荷苓?我怎么没看到?”   “你们不就自以为还是知青,有机会高考回去当城里人;陆荷苓没有机会了,过来想要幸灾乐祸的吗?”   说着说话声音提高,田垄地头围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纪元山摩拳擦掌看上去想动手,刘香兰皱着眉头、纪元海父亲、三叔、爷爷等二小队的人也都闻声过来,看着这一幕。   众目睽睽之下,七个知青被纪元海的话说的面红耳赤,犹如揭开了遮羞布。   从来实话都是最直指人心,他们若不是因为心里面的些许优越和幸灾乐祸,哪能在歇息的时候,贱兮兮地过来找陆荷苓?   本质上就是:陆荷苓你知道明天高考吗?太可惜了你不能参加,幸好我们明年都可以参加,可惜你明年还是不能参加,你嫁给农民了,太可惜了哈哈哈……   纪元海继续带着嗤笑,说道:“高考的事情,我们家早就知道;明年高考,荷苓也已经决定报名参加,你们跑过来嚷嚷啥?”   “显得你们高,显得你们能?”   “我看你们干活干得少,累的轻,还有心思搞这些!”   “你就胡说八道吧!”曹建红下意识地反驳道,“我就不信,你们家能让陆荷苓高考!”   “这有什么可不信的!”纪元海说道,“我说的,荷苓明年会高考!还得比你们考得好!”   纪元海话音刚落,纪元海爷爷也开口:“对,我们家孙媳妇,不比你们这些知青   差!”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   老人家一看知青们过来置气,这口气就不能比他们弱。   他一开口,纪元海父亲、二叔、三叔、纪元山都纷纷开口。   二小队除了刘香兰之外,本就全都是纪家人,顿时全都跟着轰然叫好:“对对对!不比你们知青差!”   刘香兰也叫了一声:“陆荷苓不比你们差!”   陆荷苓看了她一眼也是感觉意外,转念想到她应该是对自家知恩图报,也就心内一缓。   看着这阵势,七个知青全都脸色一白——被一群庄稼汉围着鼓噪,是什么滋味?他们可别打我们啊!   纪元海见到众人声援,心里倒是微微一动。   分家的时机看来到了,就在今天。   倒是这些知青给了一个完美的理由。   这时候,七大爷气喘吁吁跑过来:“干啥了,干啥了!”   “干活累了歇一会儿,还歇出事情来了是吧!”   纪元海上前三言两语说了前因后果,七大爷不善地看着知青们:“你们不好好劳动,这是要干啥?”   曹建红连忙说道:“不是这样,书记,您听我们解释……”   另一个女知青扯着她袖子低声说道:“这还解释什么!他也是……纪家的!”   曹建红的表情顿时僵住。   其他知青也仿佛是被猪撞了一样,脸色难看。   陆荷苓实在不讲道德啊——我们好心来安慰她,她居然依靠生产队的农民,来欺负我们?   这样做法,你还算是知青吗?你简直就是农民的媳妇,一个农村妇女!   等回队部就骂她!   看她原来文雅漂亮,应该是个能够讲道理的,怎么能跟农民一样呢?   “书记,我们错了。”曹建红不解释了,直接说道。   七大爷看向纪元海,意思是让他说两句——知青们想的一点都没错,七大爷作为纪家人,纪家占据道理的时候他当然是帮纪家的。   纪元海也不让七大爷失望,又继续乘胜追击。   “这几个知青跑来跟我家说高考,我们家本来也是准备明年高考,到时候比一比就好了……还有一件事,我得说出来,前些天这几个知青说自己要参加今年的高考,说是要安静学习,不能被打扰。”   “还用这个借口,把队部里面的人往外赶,不让咱们生产队社员在队部里面活动。”   “明天就是今年的高考了,他们到底报名没报名?为人实在不实在?是不是品德有问题?”   纪元海话音落下,刘香兰急忙低下头。她眼眶热了,怕自己当众哭出来。   知青们也都忍不住了。   之前一个高考的借口,到纪元海嘴里就变成老实不老实,品德问题了?这三段话推进,也太能攻击人了。   “我们就随口一说!”   “你胡说八道!”   “你怎么知道的我们没报名?”   几个知青各说各的,随后互相看看,本来涨红的脸更是变得血红——太急着说话,互相拆台了。   七大爷憋着笑,板着脸哼了一声,对知青们训斥一声:“你说说你们,这样的品德表现,等我跟公社汇报的时候,怎么反应你们的情况?”   “说你们不老实,不爱劳动,惹是生非?”   七个知青全都成了蔫了的茄子,连忙求饶。   七大爷又训斥他们两句之后,让他们赶紧回去劳动,也让二小队继续劳动,歇息时间过去了。 第38章 分家吧   二小队重新开始干活,纪元海却成了众人焦点。   时不时有人对他喊一句。   “元海,干得好!”   “元海,有志气,没丢咱老纪家的脸!”   纪元海笑呵呵点头应着,不过看到爷爷、父亲不怎么高兴的脸,也就收起了笑容。   今天堂屋里的家庭会议肯定要开了。   正想着,感觉身后有目光看着自己。   纪元海转身看去,刘香兰却连忙低下头去,不跟他目光交汇,生怕被别人看见了。   下工的哨子吹响,陆荷苓跟在纪元海身边,有点忧心忡忡。   “元海,我是不是有点太冲动了?”   “不想跟知青翻脸?”纪元海问。   陆荷苓微微摇头,脸色难以轻松:“不是跟他们。”   “他们瞧不上咱们家,我要是再跟他们一样,那肯定不行的。”   “我是说,我们今天说了高考的事情……爷爷他们会不会生气?”   纪元海笑了笑,凑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所以,分家的时候到了。”   “啊?”陆荷苓惊讶,先是露出喜色,随后不安起来。   “元海,你可别跟爷爷奶奶他们生气啊!别闹的吵架生气,那可不好。”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纪元海说道。   晚饭吃的是窝头青菜,里面还有十多个知了猴。   知了猴都是腌过的又煮熟,四舍五入等于吃咸肉,因此也还是不错的伙食。   这一顿饭有点沉闷。   吃过饭后,爷爷就点上了旱烟袋,让纪元海父母、纪元海两口子、纪元山都留下。   “今天的事情,都知道了,我就不重复了……”   “那几个知青读书读傻了,上咱们二小队的地头,找咱们纪家说怪话。”   爷爷抽着旱烟说道:“元海,你说的也好,算是把气给出了。”   纪元海母亲这时候忽然开口了:“我当初就说了,结婚就是个麻烦,你们看,这麻烦紧跟着后脚就来了。”   听到这话,陆荷苓便是脸色一白,震惊地看向她。   她实在没想到,家里面还会有人拿自己和纪元海的婚事来说事情;就算是以前不赞同这个婚事,现在都一起过日子了,还不留脸面?   纪元海沉着脸看向母亲。   没等他开口,奶奶就训斥道:“老大媳妇,你这说的不是话!”   “都成了一家人了,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咱们家还能怕麻烦把自家人扔了不要?”   母亲还想说什么,在奶奶严厉的目光下,到底是不敢再说话了。   纪元海当然知道,事情还没完——爷爷奶奶和父亲,当然不至于跟母亲一样,对结婚这件事说三道四;今天的家庭会议,本来目的也不是说这个。   而是陆荷苓的高考问题。   爷爷喷一口白色烟雾,继续说道:“这件事,出气是出气了。”   “不过,后面有些事还得说明白。咱们脸面有了,气也出了,这件事就这样,就挺好。   ”   纪元海知道他言外之意,但是还是安静听着,等着爷爷说出结论。   “那几个知青都是读书读傻了,不知道踏踏实实过日子。”   爷爷继续说道:“读书学知识,听上去好,可学来学去也都是上咱们农村来种地,还得从头学种地。”   “这折腾来折腾去,为了啥?”   “还不是最后要踏踏实实过日子?”   说到这里,他停下不说了,默默抽烟。   话里面意思已经说的差不多。   纪元海父亲接过话,说道:“元海,这个道理你应该能懂。”   “咱们家是什么情况?踏踏实实做人,老老实实的庄稼汉子,学不了文弄不了武,往后也都是这样。”   “你踏实干活,咱们全家也都绷着劲头,卯足了力气,都是过日子。”   “等过个几年,你们两口子手里有点积蓄,就可以分出去了。”   “咱们叫上你二叔三叔,凑个时间给你拉土坯,在村南那片地方起个土坯屋子,到时候又是一户人家。”   纪元海听的面带微笑,连连点头:“爹,您说的村南是那一块儿?”   “就是靠近树林,前面还有一片水洼的那一块。”父亲说道,“距离上咱们山上的路也不远,地势高,不积水。”   纪元海笑了:“好啊,有山,有水,有树林!这地方盖好了可不错。”   见他这么笑着,爷爷和父亲也都欣慰地笑了。   看来元海是体会他们的一片苦心了。   高考就需要学习,就肯定会耽误赚工分,这绝对是不踏实过日子。   况且,陆荷苓要是真考上回城上学,还能留在小山屯?还能继续当元海的媳妇?   后面这一层考虑,是爷爷跟父亲不会说出来的。   “这地方这么好,我就不等了,得趁早搬过去。”纪元海说道。   整个堂屋里面都静下来,爷爷奶奶、父亲母亲、纪元山都看向纪元海。   “元海,你啥意思?”爷爷盯着纪元海说道。   纪元海笑着说道:“爷爷,也没啥意思。”   “那地方的确是好,我准备尽快起一个房子,然后搬过去。”   爷爷声音沉下来:“你是要分家出去?现在就分家?”   “也不是现在,就是等房子盖起来,我就搬过去。”纪元海说道。   “你要现在就盖房子?你手里有钱吗?咱们家现在就给你拉土坯?你要说立刻都给你帮忙,可不一定都有这个功夫!”爷爷看着纪元海,有些没明白他意思。   年轻人想一出是一出,起一个房子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分家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纪元海继续面带微笑:“爷爷,我想好了,房子我自己盖起来。”   “等盖好了我就搬过去。”   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全都大吃惊,忍不住陆续开口。   “你哪来的钱!”   “这是房子,你说盖就盖啊?”   “没有人帮忙,你怎么盖?”   面对他们吃惊的目光,纪元海说道:“钱,我刚好有一些,差不多可能够了,也不用家里帮忙。”   “所以我想着,等房子盖好之后,干脆就分家吧。”   母亲忍不住又问:“你有多少钱?从哪儿来的?”   纪元海笑了笑,看向陆荷苓。   这一下,爷爷奶奶、父亲母亲都“明白”了——应该是女知青陆荷苓带来的嫁妆。   她这么有钱吗?居然能盖起来一栋房子? 第39章 我就是不能等   元海这孩子,运气倒是好!   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心里面都感慨着,一时间不好说什么。   人家陆荷苓带来的嫁妆,现在就可以掏钱盖房子、分家出去,不求家里再帮忙。   这可是纪元海爷爷管过的儿女里面从没有过的省心情况,若是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像是这样,自带一笔能够自立门户的钱,他至少能省下二十年的操心苦力付出。   但是,话又说回来,这么一笔钱,就这么分家盖房子花出去,请外人来盖房子……想想也有点肉疼。   要是能省下来当家底子,得多好?   爷爷奶奶都有心想劝说一句纪元海和陆荷苓两口子,但是一想到这钱不是自己家赚来的,而是人家女知青带来的,就有点没办法开口。   人家说咋用就咋用,嫁妆钱他们实在不好多说。   爷爷抽着旱烟袋,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挺好。”   奶奶也说:“嗯,是挺好的。”   纪元海父亲犹豫了一下:“这钱,就这么花出去?”   “元海,你要是等两年,咱们盖个土坯房,你这钱不就都省下来了吗?”   纪元海笑了笑:“爹,我想搬出去住了。”   这话也让纪元海父亲没话说了。   孩子自己手里面有钱,想要搬出去自己住了,并不用他操心。   趁现在分家,家里面就只用考虑一个纪元山的问题——纪元山只考虑结婚对象,也不用另外盖起房子。   这样一来,家里可是轻松多了!   只是一想这一笔钱流水似的花出去,纪元海两口子不知道多长时间才能赚回来,纪元海父亲难免感觉这是“不会过日子”,有点“败家”样子。   爷爷提醒道:“老大,这钱是元海家自己的。”   “他有心现在分家,咱们也都有分家的规矩;分家以后,穷也好富也好,都是他自家的日子。”   “后悔过穷日子,也找不到咱们身上;要是他过上好日子,咱们也不能去他家分钱。”   “顶多凑一块说说话,互相照顾一次两次,就行啦。”   纪元海父亲终于释然,点点头,不再说话。   “爹,我感觉事情不能这么算。”纪元海母亲说道。   爷爷奶奶默然,纪元海父亲皱眉:“你想说啥?”   “这个钱可真不少!就这么浪费了太可惜!”   纪元海母亲说道:“元海,你说说你家现在有多少钱?盖房子用多少钱?”   纪元海的笑容收起来,说道:“娘,我盖房子自己住,没看出来哪里浪费。”   “你等两三年,一家人帮你拉土坯、盖个土坯房,那才多少钱?”母亲说道,“你现在花钱盖房子,那不就是浪费吗?”   “不浪费。”纪元海的声音生硬了很多,“我眼下就要分家,今年就要住进去。”   “怎么不浪费?就这两三年的时间……”母亲说道。   纪元海回应道:“这两三年时间   ,我就是不能等。”   母亲勃然大怒,站起来指着纪元海:“你跟我抬杠对着干?”   “我不是抬杠,我是跟爷爷奶奶、爹都说好了分家盖房子,是娘非要让我等两年。”纪元海说道,“说好的事情我就不等了,今天这事,就这么定了吧。”   “你等两年,就不用浪费这么多钱!”   母亲对着纪元海喊道:“你会不会过日子!有钱就能这么糟蹋吗?”   这一声有点吓人,陆荷苓吓得浑身一缩,躲到纪元海身后去。   纪元海看着脸色涨得通红,头发都快要竖起来的母亲,忽然笑了一下:“娘,我要是等两年再盖土坯房,我家的钱应该放哪儿?”   母亲怔了一下,下意识地说:“我帮你保管。”   纪元海直接摇摇头,什么也不跟她多说了,拉着陆荷苓的手往外走:“爷爷奶奶,爹,这事儿就定下了?”   “嗯,回屋去吧。”爷爷说道。   纪元海和陆荷苓就回了西屋。   身后的堂屋里,还传来母亲不满的声音:“爹,这可是不少钱……”   “你嚷嚷啥!”奶奶训斥她。   “钱再多是你的吗?那是人家嫁妆,人家说咋用就咋用!”   过了不久后,堂屋恢复平静,东屋的门被“咣当”摔了一下,显然是母亲还带着气。   随后东屋传来小声的吵闹声,最后才归于平静。   陆荷苓胆战心惊地被纪元海从堂屋领回西屋,又惴惴不安地听着纪元海家里堂屋、东屋的动静,生怕事情闹大,生怕出现不好的变化。   好不容易,家里终于安静下来,陆荷苓才松了一口气。   “元海,这算不算是分家的事,定下了?”   “对,定下了。”纪元海说道,“明天我就去陈楼村找人干活,先夯地基,再买砖建房子……”   “三百块钱够吗?能盖起来房子吗?”陆荷苓不由问道。   “光是两间房子应该够了,要是三间房带厨屋,再带围墙,那就肯定不够……”纪元海说道,“我的想法是,现在盖的再好,也不过是红砖房,过不了十年就要扒了重建。”   “再者,咱们俩以后还不一定就留在这里。”   “先盖个两间,满足生活需要再说。”   听着纪元海的筹划,陆荷苓的心里面再也没有担忧和迷茫。   “元海,我都听你的……”   四目相对,轻吻一下,陆荷苓便准备搂着纪元海睡觉。   却不料纪元海翻过身,又把她累了个腰膝酸软,浑身无力。   陆荷苓隐约感觉不对——这么下去,受不了吧?   第二天一大早,纪元海起床后就步行走了十里路去陈楼村。   自行车是大队的,上一次结婚时候借用就有人说三道四,倒不如这样方便。   对于没有自行车的农村家庭来说,提前起床步行,就是不耽误事的唯一选择。   纪元海走路也没感觉累,就到了陈楼村。   这陈楼村里有懂得建红砖房子的,生产队还有一个砖窑。   另外,纪元海母亲陈大妮的娘家,也在陈楼村。   到了陈楼村,已经是生产队吹哨子出工的时候,生产队社员们正说说笑笑往村外走。   看见纪元海这个不是本村的人,社员们免不了多看两眼。   有个生产小队的队长打量一眼纪元海,走过来:“你是大妮的孩?”   纪元海怔了一下,点点头:“您是……” 第40章 大舅施工队   “我是你大舅!”   这生产小队长咧嘴笑着说道。   他是纪元海母亲的堂兄弟,也就是俗称的“叔伯兄弟”,因此算是纪元海母亲的“大哥”,因此以“大舅”自称。   纪元海便改口答应一声:“大舅,您这是出工啊?”   “嗯,这就出工,你吃了没?没吃去我家吃去。”这位“大舅”开口说道。   “我吃了,大舅。”纪元海回答。   “你来走姥姥家啊?你姥爷姥姥今天也出工……我帮你喊他们一声?”“大舅”又说道。   “倒是不用了,我今天不是走姥姥家,是想找人盖房子。”纪元海说道,“大舅,您知道村上谁家干活牢靠吗?”   “大舅”闻言一喜:“你要找盖房子的?准备盖多大?”   “盖两间,先凑合用。”纪元海说道,“大舅,您这是——”   “我帮你找两人,我们三就能帮你把房子盖起来。”“大舅”说道,“你看行不行?”   纪元海有些皱眉:“大舅,咱这沾亲带故的……”   “大舅”连忙说道:“你先别想那些,真让我干这个活,到时候你就是主家,我就是给你扛活。”   “干活时候不说别的,成不成?”   纪元海还是不太愿意。   如果不是陈楼村砖窑距离最近,懂建筑房屋的也多,他甚至想要跑到另一个公社,三十里外去找人来干活——只是那样一来,未免太过于遥远,工人来回时间就是个大问题。   这个“大舅”人品怎么样,跟姥姥家、母亲是不是一条心,纪元海可不知道。   别到时候搞出其他花样来。   “大舅”见他还是不肯答应,忍不住有点着急:“你这孩子,到底怕啥?我还能害你?   “也不是我吹,你去村里打听打听,别人盖房子有几个比得上我?”   “你要是打听一圈,还感觉我技术不行,口碑不好,那算我自己活该——行不行?”   这么大口气?这么说,这个“大舅”陈楼村盖房子数一数二?   纪元海有点动心了:“大舅,您大名叫啥?”   “我叫陈良先,大外甥,你叫啥名?”   “大舅,我叫纪元海。”   这事儿看上去有点离谱,两人连亲戚都论了,现在才知道各自姓名;不过本来也就是这样,母亲娘家的堂哥,知道叫大舅就行了,一般也不问名字。   纪元海说道:“大舅,您要真想干这个活,我就先打听打听;您干活真好,我就找您。”   “还有一件事,您要帮我干活,那就是扛活,我按时给钱不含糊。”   “你别拿我姥爷、我娘、您是我大舅这样的话来说事情,主家就是我,跟别人也没关系。”   “大舅”陈良先闻言,先有点讶然,随后连连点头。   “行行行,你尽管打听去。”   “你看看我陈良先干活是不是站得住脚,为人是不是老实可靠。”   “我接了你的   活,就听你这个主家的,谁都不听。”   纪元海点点头:“那好,您等一会儿,我在村里转一转。”   “行!”   陈良先跑去跟生产队大队长招呼一声,说是招待亲戚,随后就在自家门口等着。   纪元海在陈楼村转了转,找了几个人问了问,陈良先的自信果然不是白来的,都说他干活麻利,为人老实可靠。   这“大舅”可以啊!   顺便问了问自己姥爷陈老五,跟小舅陈小宝的名声。   陈老五闷头苦干,心疼儿子,不舍得让儿子下地干活。   陈小宝那就是说起来都撇嘴,全靠两个姐姐和父母养活,从来没下地干活过;偶尔陈小宝割草一次,也就算一个工分,陈老五夫妻俩都自豪的不行。   这跟纪元海了解的也差不多。   重新找到陈良先,纪元海再次强调了自己不让别人插手指点的意思。   “大舅,我这是分家的房子,自己盖自己住。”   “别说外人,就算是我爹娘,都不能管我这房子怎么盖。”   陈良先点头:“这事我记下了,元海你是主家,光听你的就是啦。”   “我也有一件事得跟你说。”   “大舅您说。”纪元海说道。   “我们三个干活的,那是奔着赚点额外的钱,比埋头工分赚钱去的。”陈良先说,“但是这话对外可不能说。”   “得说是我帮外甥干活,不收钱。”   纪元海听了这话,回想七大爷曾经说过的,生产队劳动力外出赚钱,需要给集体分一份,一下子明白过来。   “大舅”心里也是有点想法,不是闷头干活的。   要是有人闹到陈楼村大队,那就必须是“无偿帮忙”,而不是“赚钱”。   因为这件事,纪元海最后一点担心也放下了。   “大舅”也是有求于纪元海的,这就不担心他干活出现问题了。   “好,大舅,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纪元海说道:“外人不管谁问,那都是你来帮忙干活,我就管你们吃喝。”   陈良先也笑了:“对,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干活就听你的,拿钱也光拿你的。”   两人定好了,纪元海跟陈良先一起回到小山屯,到村南盖房子的地方看了看。   陈良先估量了大概用砖数量,泥灰沙子数量,还有大概干活时间。   夏天说实话不是盖房子的好时候,有时候太热,有时候下大雨。   不过陈良先算是盖房子的行家里手,样样都说的清楚,安排的到位,也不怕这些。   正如同纪元海预估,只盖两间红砖房屋,材料加人工,总预算也没超过三百,甚至还能剩下七十块钱。   不过考虑到得管陈良先这个三人施工小队中午吃饭,其他方面再花费一点,这七十块钱还是要再花掉大概三十块钱左右。   跟陈良先约好明天开始打地基后,送走了陈良先。   纪元海从村头回来的时候路过队部,走路已经无大碍的王老二正在跟王老三兄弟两人站在队部前面说话。   见到纪元海过来,王老二的脸色便是一沉,转到一旁。   王老三倒是笑了笑:“纪元海,有你的一封信!”   纪元海诧异:“我的信?”   “对啊,有你的信……”王老三推了一下眼镜,“要不要我读给你听?”   “还是拿回家去,让你媳妇读给你听?” 第41章 一封同城信   王老三的表情和言语,说文雅一点叫做“戏谑”,说粗俗一点叫做“看人出洋相”。   好像在说,他是文化人,纪元海的媳妇陆荷苓是文化人,而纪元海跟他们就不是同一类人……   就用这一封信的文化水平,直接区分开来。   纪元海看着王老三这模样,还有转过身的王老二颤动的肩膀,顺便还能听到他“噗嗤噗嗤”放屁一样的一串笑声。   纪元海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不就是王家对自己有意见吗?我还能怕了你们?   “王会计这话说得好,太好了!我没啥文化,可有个好媳妇。”   “你文化忒高了,咋娶了个不认识字的媳妇呢?”   王老三的脸顿时青了。   他在生产大队里面能够写写算算,自认为是小山屯最有文化的人,难免就有点看不上其他人,包括大队书记、大队队长,在他眼里都是没啥文化的土驴。   但要是跟纪元海这小子比媳妇,他王老三的媳妇就是一头老土驴了。   人家纪元海娶的是省城来的女知青,文雅漂亮,笑不漏齿,说话温柔和气;他媳妇呢,生气了就骂“娘了个X”,高兴了就笑得跟快勒死的大鹅似的……真是越想越气。   纪元海这小子说话,真他娘缺德啊!   “拿信给我吧,王会计!”纪元海笑吟吟地说道,“要是一不小心被你媳妇当柴火烧了,那可耽误事了。”   “你小子——”王老三盯着他,又推了推眼镜,转身进了队部,去给他拿信。   王老二这时候也转过身来:“纪元海,你小子知不知道尊敬长辈?我们这都四十多岁、快五十了,你一个小毛孩子就这样跟我们说话?”   “长辈?”纪元海说道,“你姓王,我姓纪,咱们两家不通辈,你怎么算是我长辈的?”   王老二气的不行才想说话,这时候王老三拿着一封土黄色的信走出来,没好气的递给纪元海:“给,你的信!”   纪元海拿了信,便往家里走去。   “还真有人给这小子写信?”王老二诧异地问。   王老三点点头:“就是咱县里一个姓王的人,给他写的。”   “姓王?咱本家啊……纪家有这个亲戚?”王老二挠了挠头。   王老三也不太理解,对着纪元海远去的背影骂了一句,又问道:“是这小子说要给金花做媒,还要收媒礼?”   “对,这小子挺会算计的。”王老二说道。   “倒是可以问问,这小子精明,说不定真能有谱。”王老三说道,“打听出来他想说的是谁,咱们绕过他,不给他媒礼,让他干瞪眼去。”   听他这么一说,王老二也笑了:“这倒是好!”   “这小子想要媒礼,我们家就偏不给他!”   “就是怕他嘴严,问不出来。”   王老三自信地笑了笑:“你问不出来,我来问。就算问他问不出来,问他爹娘还问   不出来?”   王老二点头:“这话也对。”   ………………………………   回家路上,纪元海端详着信封上地址姓名。   收信人是:靠山公社小山屯生产大队纪元海,这一点没错。   写信人是:王洛明。   字体颇为飘逸,乍看像是贩卖的字一样,很有些书法功力在上面。   拆开信封一看内容,纪元海方才恍然——原来是县家属院的王老先生,他写信称呼纪元海为纪师傅,说他是养花种草的能手。   顺便给纪元海说明了宋梅兰花如今已经完全恢复生机,可以说是起死回生。   他希望纪元海再去看看情况,给这个兰花把把脉,弄一些针对性意见,到时候自然还有酬谢表达心意。   照他的意思,应该是那三百块钱还不算结束,如今确定宋梅兰花成活,并且长势良好,纪元海还可以领个“尾款”。   纪元海看着这封信,心中略微沉吟。   这钱不要了,他准备写信拒绝一下。   姓王的家里不是简单的办事员,王老先生的儿子要是发现有人拿着他老爹热爱花草这件事不断“撸羊毛”,那就不好解释了。   往后再去县家属院,也主要是为了结交,收钱应该在其次了。   就算是不再收钱,只得到三瓜俩枣也远比闷头幸苦种地多得多……这也是必然的。   纪元海回到家,家里只有奶奶在忙碌。   爷爷、父亲、纪元山、陆荷苓和母亲都去出工干活,奶奶烧水做饭洗洗刷刷,到时候要给自家人送饭送水。   奶奶问了两句纪元海盖房子找人的事情,纪元海答应两句自己找人了,明天开始打地基。   奶奶也没有再多问,只说明天要帮忙烧水做饭。   纪元海说道:“奶奶,你可别太忙了,这到底是我们盖房子的事情,我明天让荷苓在家帮忙……”   “你不出工得盯着干活,需要的时候给人家盖屋子的,帮忙打下手,你媳妇再不出工赚工分,你们家将来吃什么?”   奶奶拉住他手臂,嘴里叮嘱着说道:“分家以后过日子,能省一点儿就省一点儿,我们这些老人,能帮一点儿是一点儿。”   “再多的就帮不了了,像是你媳妇带来的钱,咱家比不上,就是出个人手……”   纪元海看着拉自己手絮絮叨叨的奶奶,一点也不感觉烦,反而感觉温暖。   这也是为了自己着想,才有的朴实交代和想法。   “嗯,奶奶,我知道啦。”   纪元海最终没有推辞奶奶的一片好意,答应让奶奶帮忙做饭。   不过他特意又补充道:“他们干活的都是力气活,我到时候给他们抓两条鱼吃,您可舍得放油放盐,让他们吃好饭,干好活。”   “行行!”奶奶说道,“你会抓鱼,也是给家里省钱了。”   进了西屋,纪元海找出来陆荷苓的钢笔墨水,这才发现没有信封信纸,没办法回信。   只好又去村里代销点买了信封信纸和邮票,顺便买了往后用的油盐酱醋交给奶奶。   之后,纪元海在屋里写了回信。   主要是告诉王老先生,最近家里有事,等忙完这段时间才能去县里。至于后续酬劳就不用提了,上次给的就已经完全足够。   以后有空,自然会再去帮忙照看花草。   封上信封,贴上邮票,纪元海送到队部去。   等邮差再来送信和报纸的时候,就会带走这封信。 第42章 盖房   晚饭时候,一家人聚齐在堂屋吃饭。   爷爷问纪元海今天跑了一天忙乎的情况,得知纪元海是去陈楼村找了盖房子的,微微点头:“十里八乡的,也就是陈楼村盖房子最好。”   纪元海母亲本来生纪元海的闷气,不想搭理他,听了这话后,顿时略有些自豪地抬起头来:陈楼村那是她娘家。   又故意咳嗽一声:“陈楼干活的,我知道几家。”   说完话,眼睛悄悄一溜纪元海,看这个不听话的臭小子,是不是来求自己。   纪元海仿佛没听见母亲的话,继续闷头吃饭,甚至还给媳妇陆荷苓夹了一个咸滋滋的知了猴。   纪元海母亲看见这一幕,脑门都感觉突突地。   这孩子怎么就不听我的!   还有陆荷苓这个女知青,你身上带这么多钱,倒是早让我知道啊,要是早知道,我怎么都得……   想到这里,她再是偏向娘家,也不好再想下去了。   毕竟生米都成了熟饭,这已经是自己儿媳妇,不能再乱扯乱想了。   就只是生气他们两口子不听话,还“浪费钱”。   “元海,你准备怎么盖?人都找好了?得花多少钱?”   纪元海父亲询问。   “嗯,都准备好了。”纪元海说道。   见他不愿意多说,父亲有点不高兴瞪他一眼。   这臭小子,还没搬出去呢,藏着掖着干什么。   奶奶倒是说道:“行了行了,都吃饭吧,打听这么多干什么?”   “元海有自己的主意,咱们也跟着省心。”   父亲母亲这才都不多问了。   纪元海对奶奶笑了笑,不料奶奶却也瞪他一眼——帮纪元海挡话是一回事,纪元海对长辈藏着掖着,她也不高兴。   纪元海讪讪一笑,说真的要不是长辈容易指指点点,刨根问底,他倒是愿意说。   现在还是别说这么清晰了。   吃过饭后,纪元海招呼一声家里留门,要去沟渠把明后天用到的的鱼抓回来。   陆荷苓送到门口,索性也跟着他在夜色里出了门。   打着手电筒,走过刘香兰母女的土坯小屋旁边小路,纪元海和陆荷苓两人来到村外不远沟渠边。   陆荷苓打着手电筒,还没看见水里有什么,纪元海就已经站到岸边,蹲下身伸手往水里一捞,捞上来一条两斤多的鲤鱼。   “运气倒是不坏……前几天大雨把鱼都养肥了。”   纪元海说道。   陆荷苓也很高兴:“元海,你抓鱼的本事真厉害啊!”   “明天给干活的师傅吃鱼,他们也得吃的高兴。”   纪元海笑了笑,沿着河边伸手摸索,不过半个小时就抓了十多条泥鳅,三条鳝鱼,还有两条一斤多的鲢鱼,一条一斤多的鲶鱼。   再加上两斤多的鲤鱼,这就足够招待陈良先他们三个干活师傅了。   陆荷苓一手提着鲤鱼,一手打着手电筒,喜滋滋地称赞纪元海的抓鱼本事。   纪元海对她笑   道:“我还有本事没用完呢,今晚回去,咱们……”   陆荷苓的手顿时微微一抖:“元海,你今天,还要这么多回?”   “多吗?”纪元海有点奇怪。   “我感觉,是有点多。”陆荷苓不好意思地说,“你别生气啊,我就是感觉歇不过来,有时候也得歇一歇吧?”   纪元海听后,也有些无可奈何。   要说自己还没尽兴呢,陆荷苓这……她身体已经不亚于普通劳动妇女了,甚至还更耐劳一点,怎么就……   算了,总不能真把媳妇累坏吧?   “今天咱们休息一下?就来两回?”   陆荷苓顿时大喜:“好啊!两回就挺好!”   说话之间,两口子又经过刘香兰母女俩住处。   陆荷苓手电筒一扫,看见有人在这家门口,顿时吓了一跳。   随后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刘香兰正在屋子门口,给王晓红用石头土块弄了个简单床铺,正扇着蒲扇让王晓红睡觉。   纪元海和陆荷苓不感觉暑热,但是这时候正是闷热不堪的几天。   农村的土坯房都不建后窗,半点也不通风,整夜汗水难免。   在屋子外面睡觉,倒是还好一些。   陆荷苓的手电筒照过来,一群蚊虫也顺着光亮聚集。   穿着汗衫子,鼓鼓囊囊的刘香兰已经认出来是纪元海两口子,转过头打招呼:“元海,你们俩口子这是抓知了猴去了?”   “没有,抓鱼去了。”纪元海说道。   刚有点困意的王晓红“扑棱”一下坐起来:“元海叔叔,你抓到鱼了吗?”   “抓到啦。”纪元海给她看自己抓到的鱼。   王晓红惊奇不已,过来围着鱼打转:“元海叔叔,你真厉害啊!抓这么多大鱼,还有大的,还有小的!”   纪元海笑了笑:“想不想要一条?”   王晓红跑回刘香兰身边,摇了摇头:“元海叔叔,我不要!”   刘香兰也连忙说:“对,元海,这年月有点吃喝不容易,你可别这样!”   兴许是在陆荷苓面前的缘故,刘香兰拒绝的异常坚定。   纪元海也没坚持,跟她们又招呼一声,和陆荷苓一起离去。   回到家把鱼交给奶奶。   有这样的收获奶奶也高兴,连忙放好了鱼。   回屋关上门,纪元海和陆荷苓便相好两度。   陆荷苓略带歉意地亲了他两口,随后便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纪元海起身去村南自家盖房子的地方。   陆荷苓本来想要不出工,跟着帮忙,因为奶奶昨天说了,所以今天陆荷苓还是出工。   陈良先带着另外两个干活的人,也在不久后拉着平板车,带着铁锨、泥板等干活工具到来。   互相认识一下,干活开始,也没啥说的。   纪元海也不是干抄着手在一旁看着当监工。   画好地基范围,陈良先三个人开始挖土,要把松软的表层土挖开,才能开始夯地基。   纪元海抄起铁锨帮忙挖土。   陈良先跟他说了注意诀窍之后,纪元海不怕天气炎热,又不太疲劳,干的又快又好,一个人竟然顶两个人干的。   陈良先三人看着纪元海挖出来的土堆,都是不由地半张着嘴。   这位“主家”干起活来,顶两头大牲口啊!   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奶奶送来窝头和辣椒茄子炖鱼块。   见到油汪汪、带着大块鱼肉的菜肴,陈良先三人都颇为惊喜。   这主家真可以啊,不光有肉,也舍得放油放盐! 第43章 给母亲的建议   吃过饭,还得歇息一会儿。   日头过于毒辣,陈良先三人也是干不了活。   纪元海虽然能干活,但是想想还是别这么牛马了——哪有主家这么卷人家的,让人家先休息休息吧。   凑在一起喝点水,说说话,纪元海也通过陈良先三个人了解了陈楼村一些更多的事情。   说起来纪元海的姥爷陈老五疼儿子,整个陈楼村都知道;陈大妮、陈二妮回娘家干活帮忙,这些事儿陈良先也都知道。   陈良先对此评价就是一句:“这不是个过日子的办法,往后咋办?”   纪元海也问了一句陈良先,你都是生产队小队长了,按说比一般社员应该比较容易记工分,赚的多点,怎么还愿意出来干活?   陈良先苦笑:“工分再多,大队集体钱不多,也分不到多少啊。”   “干活一年,也就一二百块钱,分到手里这就是整整一年的钱。还得买粮食……日子可不好过……”   “听说隔壁县,有一个生产队干得好,社员能分到三百块钱……那可是三百块钱,日子得宽绰多了,除了基本吃喝,还能剩下钱不少!”   陈良先言语里面,满是羡慕。   纪元海默默点头,什么也没说。   休息好了,下午又干了一下午活。   傍晚时候,生产队收工的哨子吹响,纪元海就跟陈良先三人建议:“今天就干到这儿吧?”   陈良先说:“太阳下去了,这会儿比刚才还凉快,再干一会儿。”   纪元海笑着说道:“你们再干一会儿,我得给你们备饭去。”   “原来光是想着备午饭,晚饭没备好。”   “不用,不用!”陈良先摆手,“我们就是干活贪个凉快,饭还是回家吃!”   话是这么说,纪元海还是准备给他们做晚饭。   就在说话的功夫,两个人步履匆匆地走来。   前面的是纪元海母亲,后面的是陆荷苓。   两人走到近前,纪元海母亲顿时感觉意外:“良先哥?咋是你过来干活?”   陈良先看向纪元海——你娘知不知道工钱的事情?   纪元海便咳嗽一声:“娘,我大舅是来帮忙的。”   陈良先一听就明白了,得瞒着。   “昨天我看见大外甥上咱村里找干活的,我说你还用找外人?大外甥,这事儿我就帮你干了。”   纪元海母亲听到也是点头,对纪元海说道:“你大舅干活好,陈楼村里也都说他稳当,这房子你让他盖就对了。”   陈良先笑呵呵:“不敢当不敢当,就过来给外甥帮个忙,别的啥也没有。”   纪元海母亲问道:“良先哥,这房子盖起来得多少钱?”   陈良先尴尬一笑:“这我可心里没数,我就是来帮忙的。”   “你这地基都开挖了,啥时候拉土坯啊?”纪元海母亲又问。   陈良先心说,原来你连盖的是红砖房都不知道,那我更不能跟你说了。   我要   是一说,你们娘俩闹腾起来,我这活儿也就没了。   这陈老五、陈大妮要是知道纪元海手里有钱盖红砖房,怕是清净不了。   “这我也不知道……”   陈良先话都没说完,纪元海母亲就沉了脸。   陈良先盖房子的本事是陈楼村最好的,他是个挺能耐的人。   盖房子花多少钱,什么时候干什么活,他肯定都知道。   但他就没说,那只能是纪元海提前安排了。   “元海,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母亲沉着脸,把纪元海叫到一边去。   “我问你,这房子你准备咋盖?到底花多少钱?”   “这我可不知道。”纪元海说道,“钱都是陆荷苓拿着,到时候花多少是多少。”   “你跟我胡扯啥!”母亲怒道,“把我当黄毛孩子哄啊!这事儿你不知道,你还能盖房子?”   纪元海也板正了脸:“娘,我这都要分家了,你问我这些干啥?”   “你看爷爷奶奶,我爹,都不再问我了。”   “我问问咋了!”母亲反问一句。   那我就是不告诉你呗。   纪元海心里想着,直接错开话题:“娘,你还有别的事没有?”   “你给他开多少工钱?”母亲又问。   纪元海回答:“没开。”   “没开?没开工钱,他凭啥来帮你?”母亲惊讶,“就凭你是我儿啊?他平时也没帮你姥爷家干活呀!”   “人家帮的着吗?”   纪元海直接说了一句:“娘,您要是实在没别的事,我帮你找一件事吧。”   母亲看他不顺眼,说话也带气:“你这是说我,没事找事啊?”   “我小舅结婚大事,也叫没事找事?”纪元海问道。   母亲顿时来了精神:“你小舅结婚?你有合适的介绍给你小舅?”   “你要真有,可别跟我藏着掖着!”   纪元海心里面对这件事其实已经有过腹稿,现在不过是拿出来说。   “合适的结婚对象,我还真没有,我就是帮忙商量一下。”   “你说我小舅现在这个情况,干活肯定是不行了,他脸比擦粉的女人都白,肚子比怀孕妇女都大,这就不是干活的命。”   “依我看必须得找一个能干活,能劳动,膀大腰圆的女人,到时候干活赚工分,养着我小舅。”   “娘,你说这对不对?”   纪元海母亲想了想,点头:“你这话还算有点良心,说对了。”   “你小舅啥都好,就是从小身子虚,没办法干活;要有踏实肯干的女人嫁过去,的确是个好事。”   啥都好?身子虚?   行行行,勉强算你说的是真的。   凭啥人家女方嫁过去,这么当牛做马装工分,养活一个光吃不干活的男人?就凭小舅是单传一根独苗?   纪元海压住心里面的腹诽,继续说道:“娘,你就有空打听打听,谁家闺女干活有劲,力气大,腰身粗,介绍给我小舅准没错。”   纪元海母亲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纪元海又说道:“还有,娘,你知不知道现在给男方找媳妇,有一个诀窍?”   “什么诀窍?”母亲问。   “那就是表现自己家里有福气,以后能过好日子。”纪元海说。   “有福气?那怎么表现?”母亲纳闷不解的问。   纪元海耐心给她解释:“有没有福气,就看‘麦王奶奶’在谁家停留的时间长啊……娘,你跟人家说这个,应该就行了。” 第44章 因势利导   啊?麦王奶奶?   就是前些天,那个门框上的大扑棱蛾子?说是麦王奶奶化身的那个?   纪元海母亲半信半疑:“这能行吗?能有人相信?”   “别说是你,就算是我,都不太知道麦王奶奶这么回事,还是你奶奶说了才知道。”   “这都是老一辈才有的,解放后都不让说了。”   纪元海心道:就是因为没人会相信,才不怕“花落旁家”!   王老二就是那少之又少,相信麦王奶奶的人之一。   他带着伤腿都想着把“麦王奶奶”迎回家,这种人肯定是笃信的。   要是母亲按照纪元海的说话,炫耀一通姥爷家被麦王奶奶送了多少福气——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会感觉她神神叨叨,百分之一的概率,那就是王老二家。   再说那王金花,膀大腰圆,粗壮有力,也符合纪元海刚才推荐给母亲的条件,能够出苦力,供养小舅陈小宝。   前提是王金花真的愿意干活,当苦力。   让他们“自由选择”,王八看绿豆,这不就合情合理了吗?   “娘,你就放心吧,谁家不喜欢婆家有福气?”纪元海对母亲说道,“真有人说这件事,你就稍微一提。”   “人家要是感兴趣,你就详细说说;人家不感兴趣,你就不说……看人脸色说话,那还不行吗?”   母亲点点头:“这倒也是。”   “难得你还知道孝顺,帮你小舅考虑这么多……”   随后话题一转,语气比刚过来的时候已经缓和了很多倍:“元海,我跟你说,你这盖房子真有点浪费钱。”   “等两年再盖,得多省钱啊?”   这会儿她换了商量口气,纪元海也没再冷言冷语:“娘,我也是感觉早点分家,早点给我哥腾地方;我哥眼看也得张罗婚事,你说是不是?”   “你哥不着急,按说你也不用着急,”母亲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就着急你小舅……”   这下没话可说了。   纪元海除了给小舅、王家推动两句之外,压根就没真的帮忙打算考虑;要让他像是母亲那样,对小舅掏心掏肺似的,那这辈子也别想了。   过些年,找个合适的机会,纪元海跟小舅家断亲倒是更有可能。   “行了,娘,你既然着急我小舅的婚事,那这件事就比其他事都重要,你先去忙吧!”   话不投机,纪元海连忙把母亲连忙打发走。   反正把她注意力转移开,至少纪元海盖房子这件事她至少能安静一些。   回头跟陆荷苓指了指房屋的范围,纪元海就准备给陈良先三人准备晚饭。   “元海,我们今天就忙到这里吧。”   陈良先却是开口说道。   纪元海略感诧异,随后意识到,这位“大舅”是不想开一个不好的头,也不想因为吃不吃晚饭而客气。   他的确做事情挺稳妥周到。   而且,刚才也的确没有跟自己母亲多说什么。   找   这位大舅还真找对了,打工扛活的职业道德是真好啊。   送走了“大舅”陈良先,纪元海和陆荷苓两人从村头走回家,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正走着,王老二远远看见他们俩,招手喊了一声。   “哎,纪元海!”   纪元海停下脚步:“王老二,你有啥事?”   “我问你个事。”王老二问道,“你不是说你会说媒吗?你三爷家的姑娘纪香菊,有没有合适对象?”   纪元海看他一眼:“王老二,你管的事情倒是不少。”   “我们纪家的姑娘,还用你操心?”   “不就是说媒吗?”王老二说道,“你会说,我也会说!”   “你要是找不到合适的,我帮你们纪家说一个合适的小伙子。”   “你要是有合适的,咱们都说一说各自说的男方条件,对比对比,看看谁能说好这一桩媒。”   纪元海看着王老二,忽然笑了。   “王老二,你拿着说媒为理由,绕来绕去想从我嘴里套话,是不是?”   “比一比条件之后,我说的男方住在哪里叫什么,你就直接联系起来,给你们家王金花当对象了。”   “你这算盘打的还挺精啊。”   王老二顿时被憋住了——老三出的主意挺好啊,这小子怎么一点都不上当?   这可怎么办?   “不是……我就是……”   “那你就自己慢慢想吧,我看你会不会说媒。”纪元海带着陆荷苓转身就走。   王老二伸手叫了一声,纪元海压根没回头理会他。   只好悻悻然,跟王老三再说话去了。   纪元海回到家,吃晚饭后看看昨天抓的鱼还够明天吃的,想了想,跟奶奶说道:“奶奶,我抓了鱼咱自家人也得吃啊……”   奶奶摇头:“咱自家人咋吃?都在田垄地头上吃饭,咱家一人一碗鱼肉,生产队其他社员能受得了?”   “还是留着给盖房子的吃,明天给他们炖泥鳅鳝鱼和鲶鱼,也够他们吃的。”   奶奶说的也是个道理,纪元海说道:“那您自己开了锅,先吃一碗好的。”   “行,我保准吃!”奶奶说,“我今天就吃了两大块鱼。”   纪元海对此并不太相信,奶奶这样勤俭节约过来的,怕是不舍得吃好的,更愿意给后辈节省。   纪元海敬佩且尊重爷爷奶奶,但是如果要让纪元海跟他们一样,埋头在田间苦干,牙缝里面节省一星半点儿,那也的确做不到。   跟陆荷苓回屋休息,一夜又是无话。   第二天一早,纪元海又去盖房子,给陈良先三人打下手,干零活。   忙碌一天回家,吃过晚饭后,母亲喜滋滋地跟纪元海说,可能找到一个适合小舅的对象。   会计王老三来问母亲,有没有合适的小伙子给王金花介绍,母亲立刻就把小舅的情况给说了,还听从纪元海建议,特别强调了姥爷家有福气,麦王奶奶都停了足足三个月。   王老三和王老二有什么想法暂且也不知道,母亲是对王金花满意的——粗壮有力,真是有把子力气,绝对能把她小弟养的白白胖胖。   纪元海听后,也是笑着点头,连连称是。   自从发现王老二家石头是记忆中瘸腿的罪魁祸首、又加上王金花记忆中的恶毒表现,纪元海就没打算跟王家轻易揭过去。   这一次因势利导,只是开始罢了。   不管这婚事成不成,都扯不到纪元海身上去;成了纪元海多看几眼热闹,不成也没关系。   以后,还得走着瞧。 第45章 倔驴   地基一旦打好了,房子盖起来也快。   陈楼村砖窑的驴车带着红砖卸在村南,小山屯一些注意到纪元海盖房子的社员才知道纪元海是要盖砖房,然后才都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   难怪,纪元海没有提前拉土坯,直接就挖好了地基开始打夯。   当天卸了砖,泥沙俱全,当天房子就盖起来一截。   当天回家,一家人在堂屋吃饭的时候,爷爷奶奶、父亲母亲都明显有点不满——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太浪费了吧?   但事已至此,纪元海的房子已经起半截,再说什么阻止的话也不可能。   也只能事后埋怨两句。   母亲忍不住说了几句浪费,纪元海倒是开口分析了一下砖房的好处。   砖房住着敞亮透气,也不怕水泡;土坯房上了年头,那指不定哪一天就能被雨水泡坏倒塌。   还是砖房住的久,住的安全,也比土坯房好看一些。   “砖房有这么好?”   母亲听后也是有点动心:“元海,你家里还有多少钱?能不能借我一点?”   “眼看你小舅的婚事有眉目了,要是能盖起来砖房,肯定就十拿九稳了。”   纪元海扯了扯嘴角,全当没听见,继续低头吃饭。   没钱,有钱也不给。   “元海,你倒是说句话,这钱就算我借你的,又不是不还你!”母亲问道。   “我吃完饭得抓点鱼去。”纪元海答非所问。   又来了!   我怎么生了这么一头倔驴!   母亲气的不行,看向陆荷苓:“荷苓,你来说!”   陆荷苓放下筷子看向她,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娘,我听元海的。”   这两口子都会气人!   母亲没胃口了,气呼呼地放下半拉窝头。   “吃饱了撑的是吧?”奶奶训她,“不想吃就别吃了。”   母亲闷闷不乐要回东屋。   “刷了碗再走!”奶奶提醒她。   母亲只好坐下,等着刷碗。   ……………………………………   纪元海吃过饭去抓鱼,陆荷苓知道他抓鱼很快一会儿就回来,也没有跟着。   纪元海抓了鱼回来的时候,又路过刘寡妇家。   王晓红已经在门口位置睡下了。   刘寡妇正摇着蒲扇,给王晓红扇风驱蚊。   见到纪元海要回家,刘寡妇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元海……”   叫住纪元海后,她却又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元海,你家要盖砖房?”   “嗯,我准备盖砖房。”纪元海回答,“盖好了就分家出去。”   “哦。”刘寡妇应了一声,“那挺好……”   又没话了。   她若是没有别的心思,也能跟纪元海正常相处,也能开玩笑、说嘴;偏是有了不一样的心思,有些话还没说出口,就先在心里斟酌再三,也就变得口拙呆笨。   好不容易终于想起一件事,刘寡妇提醒:“元海,你可得小心点。”   “今天看见你盖砖房,你   二叔跟外人说你闲话,说你的钱全是你爷爷给的,说你占尽了便宜,把你爷爷一辈子存的钱都花了。”   “那钱本来应该是他们三个当儿子的,他也有一份;你爷爷偏心,都给了你这个孙子。”   纪元海听后,便忍不住冷哼一声。   好一个二叔!   之前他不分好歹,乱说纪元海闲话,看笑话,纪元海就已经很厌烦他了;这一回倒是好,直接闲着嘴,跟外人说起了这种荒谬的财产分配。   要知道爷爷分家,向来最是公平,他不仅抱怨纪元海,连纪元海的爷爷、他的父亲都一起抱怨上了。   什么叫“拿着自家的事博人一笑,供人说嘴”?   这就是了!   还有他那个猥琐的性子——过不了几年,他就会因为藏起来偷看女人上旱厕,被人揍得满脸开花。   二婶王凤兰都被他弄得没脸见人,两个孩子纪元红、纪元兵让同村小孩嘲笑,整天打架骂人,再也没有学习好过。   甚至爷爷、奶奶都被气的一个卧床好几天,一个头昏脑胀,再也没有如今的硬朗好身体。   这个二叔,也真是个祸害!   若是有机会,还得让他老实下来才行。   “我知道了,刘香兰,多谢你提醒。”纪元海对刘香兰说道。   刘香兰想了想,又说道:“你娘今天在队部门口,跟王老二、王老三他们聊天,我听了两句,好像是说你小舅跟王金花的事情。”   “准备让他们明天正式见面。”   纪元海听了这话有点诧异,母亲今天没说这件事。   对了,她说了一句小舅结婚有眉目了,具体的没详细说。   主要是纪元海的砖房、奶奶的训斥让她没心情开口了。   “这事我也不知道,还得多谢你了,刘香兰。”纪元海说道。   “不用谢,你真不用谢,是我应该好好谢谢你。”   刘香兰连忙说道:“你把我们娘俩的命都救下来了,我怎么感谢你都是应该的!”   “村里再有什么话,我只要听见了,全都跟你说。”   “别的事情,只要我能帮上忙,我也肯定愿意帮你!”   纪元海点点头,问道:“这几天吃饭怎么样?孩子没再挨饿吧?”   刘香兰听后便说道:“没有挨饿,勉强还能吃得饱。”   这话并不太真,她手里面要是宽绰,之前就不会娘俩饿的半夜乱叫了。   纪元海也猜得出来,伸手解下来一条鲢鱼递给她。   “拿着吃吧,别饿着孩子。”   刘香兰摇了摇头。   纪元海说道:“拿着吧!脸面重要,还是肚子重要?”   刘香兰接过来鲢鱼,闷不做声。   “那我就走了啊……”   “先别走,”刘香兰快步赶上来,拉住他手臂,低声问,“元海,你嫌不嫌我晦气?”   纪元海说道:“我要是感觉你晦气,就不给你鱼了,连话都不跟你多说。”   “你要是不嫌我晦气。”   刘香兰走过来,靠近了纪元海。   “你……要不……”   纪元海还来不及说什么,她就已经越靠越近。   过了好一会儿,刘香兰轻声提醒纪元海:“我是个倒霉的,说不得,真是一个扫把星……”   “别把霉运传给你。”   纪元海收回手掌,刘香兰又整了整汗衫子,又小声说:“元海,这事我谁都不给说,你也别说啊。”   “我让人笑话不要紧,你现在名声还干净呢。”   “你媳妇可是城里人,人家生气跑走,你就没媳妇啦……” 第46章 上房梁   刘香兰小心翼翼,怕自己的霉运传给纪元海,还帮着纪元海着想。   纪元海口中应了,说道:   “以后再吃不饱,再跟我说,饿不着你们娘俩。”   刘香兰小声道:“没事儿,我们能撑就撑,本来日子也是这么过来的;真要被人看见了,那可不好。”   “那也没必要这么这么幸苦。”   纪元海说了一句,刘香兰只是摇头。   毕竟来日方长,纪元海也没有再劝她,慢慢来吧。   提着鱼走回村里,走过队部后,纪元海略一沉吟,又拐过弯到了七大爷家门口,敲开门给了七大爷一条鲤鱼。   七大爷和七大娘都喜笑颜开:“元海,你这是干啥?”   “今天又抓了鱼,这条鲤鱼最大。”纪元海说道,“我给您送来了。”   “你这……多不好意思!那么大一条鲤鱼!”七大爷说道。   纪元海把鱼递给他,稍作推让之后,七大爷终究收下了鱼,邀请纪元海进屋坐坐。   纪元海摆手:“七大爷,我就不坐了,您也早点歇着!”   说完话,就告辞走了。   等他走后,七大爷和七大娘两人关上门商量。   “这孩子怎么又给送来一条鲤鱼?心眼这么实在啊?”七大娘放好了鲤鱼,说道。   “他精明着呢。”七大爷说道,“都是纪家人,他愿意跟咱亲近,咱当然也跟他亲近。”   “往后有帮忙的地方,只要不是太为难,那就帮他。”   七大娘点头:“是这个道理。”   ……………………………………   回到家,把鱼放好了,纪元海回西屋休息。   第二天,又继续盖房子。   陈良先三人砌砖墙,纪元海把房梁订好。   回到村里的时候,恰好遇上王老二送纪元海的小舅、陈楼村的一个‘场面人’出村,纪元海母亲也跟着。   今天果然是纪元海小舅和王金花见面,互相相看。   只要不是强烈反对,基本上结婚这件事就定下了。   农村的“场面人”,也就是“能耐人”,属于村里兼任待客、司仪、擅长各种农村礼节的人。   没有“场面人”打圆场,说些漂亮场面话,双方相见难免尴尬。   今天纪元海小舅,就是纪元海母亲介绍,陈楼村“场面人”引领,来相看对象来了。   至于双方满意不满意,纪元海就看不出来了。   反正纪元海因势利导,推着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尽力了。   王家和小舅那边,都不知道这里面还有纪元海的牵引作用。   今天一天已经把两间房子的墙盖起来,就等着上房梁,盖屋顶了。   晚饭时候,纪元海说了自家盖房子的进度。   爷爷一听就明白了:“上房梁是个力气活,三四个人可不够。”   “上房梁那天,我跟你爹、你哥、你二叔三叔都来帮忙,上了房梁就好了。”   “嗯,爷爷,我准备多抓点鱼、再买点肉,让大   家都吃一顿好的。”纪元海点头。   爷爷立刻说道:“鱼肉就不差,也是荤腥,没必要再买肉。”   主要是买肉太贵了,纪元海抓鱼一分钱都不用。   纪元海应下之后,奶奶倒是问起来母亲:“你兄弟今天怎么相看的?”   母亲回答道:“王老二那边还行,挺乐意的。”   “我兄弟感觉王金花长得不好看,不过我也跟她说了,农村人要啥好看不好看,主要是干活有力气。”   “我兄弟从小干不了活,那就得找个有力气的媳妇,帮忙赚工分。”   “这事,我爹娘也都赞同。”   奶奶听后,也没多说什么:“你考虑的也对,这事情八成要成了。”   母亲喜道:“我看也是,女方没啥意见,就是要求自行车、缝纫机。”   自行车,缝纫机……这要的也不少了,加起来二百多块钱呢。   奶奶没有再问下去——再说下去,纪元海母亲估计得开口借钱,那还不如不说。   大约是娘家还有积蓄,又或者能筹到足够的钱,母亲这一次倒是没再开口。   又是一夜过去,陆荷苓早晨起来,嗔怪地推了一把纪元海。   原因很简单,昨晚纪元海火气大了点,一时纵情,又过量了。   陆荷苓到早上都没歇过来。   今天农历初五,明天初六才是上房梁的日子。   所以今天纪元海倒是不用去盖房子,也跟着生产队一起出工。   刚集合在一起,纪家同姓的族人就有不少跟纪元海询问盖房子的事情。   有的称赞纪元海盖砖房,有的惊讶羡慕,还有的关心房子盖的怎么样了。   “二爷,砖墙好了,就等上房梁了……”   “嗯,三叔,房子盖的差不多……”   纪元海跟众人招呼着。   跟刘香兰遇上,彼此招呼一声,也没多说话。   又是工作一天,傍晚时候经过队部,七大爷笑着把一封信递给纪元海:“元海,你的信!”   纪元海拆开一看,原来是王老先生回信了,称赞他有兰花的君子之风,品行高洁,又说静候他去县城指点种植花草。   纪元海看过之后,递给陆荷苓。   陆荷苓笑道:“这位老先生还真是种花成痴。”   “这也是你的机会。”   纪元海点点头:“是啊,这是个机会……”   “荷苓,等盖好了房子我们搬出去,上县城赚钱也好,备考学习也好,我们都不用像是现在这样了。”   陆荷苓也眼中带着期望,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当天晚上,纪元海特意抓了几十斤鱼,给刘香兰留了一条,七大爷送了一条,其余的全部留在家里备用。   初六,上房梁。   爷爷发话,全家今天不出工,帮纪元海上房梁。   连带着纪元海二叔、三叔家都一样,来帮忙上房梁。   陈良先对着房梁敲敲打打,把里面的弯弯绕绕告诉纪元海。   有则是忌讳,有的则是上房梁的记号。   还给了纪元海毛笔,让纪元海在房梁上写建房日期和自己名字以及陈良先的名字;到时候若是房子出了什么事,算是陈良先有责任。   最后,贴在房梁上一张红纸,上面是:“吉星高照”   到中午,太阳正烈。   梯子、绳索、准备妥当,纪元海和一个陈楼干活的师傅骑在墙头,等待接应房梁。   对面的墙头上,是纪元海的父亲和三叔。   陈良先站在梯子旁指挥,另一个干活师傅,纪元海爷爷、纪元山,纪元海二叔,还有几个临时叫来的壮劳力,抓住绳索。   “大吉大利,上喽!”   陈良先呐喊一声,下面众人发力,将贴着“吉星高照”红纸的房梁拉起来。   房梁缓缓升起。 第47章 亲族   陈良先口中指挥着众人用力,当房梁位置差不多的时候,他迅速站到梯子上,用手扶着调整半空中的房梁的些微方向。   房梁一旦放下,就不可轻动。   而且房梁绝不能半途落下,这不仅是施工安全问题,还涉及到某些不太好的说法。   好在陈良先经验丰富,眼光精准,随着他的发号施令,纪元海等人接住沉重的房梁,安在事先留好的豁口上。   “大吉大利!”   “刚刚好!”   随着陈良先的宣布,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纪元海在墙上目光扫过众人。   有爷爷、父亲、纪元山、二叔、三叔等人,还有外面烧水、做饭的奶奶、母亲、陆荷苓、二婶、三婶。   还有跑着玩的纪元红、纪元兵、纪元强、纪小芳。   他们都是为了纪元海盖房子而来,聚在一起。   在这一瞬间,他前所未有地体会到,在这个年代的农村亲族情谊之厚,远不是记忆里面那个大学毕业、于钢铁丛林中求生的上班族所能体会的。   已经决定分家之后,反而有此感慨,纪元海回过神来有些暗笑自己此刻的想法。   亲族情谊之厚,有好的一面,但是纪元海不可能因此而全盘接受,成为亲族期待中的“农村好小伙”,“干活能手”。   将来有余力之时,照顾亲族,那就足够了。   万不可因为亲族的温馨,而牵绊自己,止步于农村的一亩三分地啊。   又把另一间房的房梁上了之后,陈良先等人便开始手脚麻利地盖顶,因为人多材料都备好了,众人也多是能打下手的,因此速度异常迅速。   到下午五点多,两间房子的屋顶已经盖好。   到此,整个房屋算是盖好了。   奶奶、母亲、二婶、三婶将花生米、炖鱼、炒鸡蛋,知了猴、咸肉炒青菜等菜肴陆续端上来,招呼众人一起吃饭。   两桌坐男人,一桌坐女人小孩。   纪元海拿出来六瓶酒,两条烟分到两个男人饭桌上。   爷爷虽然没让纪元海去买猪肉,但是也感觉没这个不太合适,把家里老咸肉给拿出来炒菜吃。   纪元海将老人的心意看在眼里,更是暗暗想着,往后好好孝顺爷爷奶奶。   吃饭,喝酒,大块的鱼肉管够,陈良先等三人不用说,二叔三叔两家都吃得很欢,来帮忙拉绳索的壮劳力,也是连吃带喝,连连点头。   “又有油,又有肉,这饭真好!”   “鱼还鲜着,这得花了不少钱买的吧?”   一位干活师傅很给面子地称赞主家饭菜。   人家扛活的说这话,显然是好事,爷爷感觉脸上有面子,笑了笑才要说客气话,这时候喝酒红了脸,跟猴腚似的二叔纪保国站起来了。   趁着酒意,他开口说道:“这钱,都是我爹给的!”   “我爹心疼孙子,辛辛苦苦赚了钱,全都给了他——盖房子,买鱼,样样都用钱,他一个   毛头小子哪来的钱?”   “还不是我爹给?”   话还没说完,爷爷沉着脸用旱烟袋敲了敲桌面。   “老二,你坐下。”   二叔嘴里含糊:“爹,我不坐——”   “坐下!”爷爷双眼一瞪,厉声呵斥。   二叔对上爷爷威严板着的脸,只感觉后腚隐约生疼,好像又回到被抽打的小时候。   酒意渐渐消退,纪保国额头上冒出汗珠子,闷不做声地坐下。   爷爷看了一眼纪元海,见他并没有翻脸或勃然大怒,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幸好元海懂事!   要是元海再跟着闹起来,今天这饭就吃不成啦,纪家非得闹出笑话不可!   爷爷脸上挤出笑意:“下面小子喝点酒,满嘴胡喍,让师傅们见笑了。”   “我敬你们一杯酒,招待不周,千万包涵。”   站起来给陈良先等人敬酒,陈良先等人连忙起身答应客气着。   “元海,你也敬一杯!”   爷爷说道。   纪元海站起来,端着酒杯跟众人笑着敬酒。   刚才僵硬的气氛总算是慢慢缓和下来。   等纪元海敬过酒后,爷爷又说道:“咱都是农村人,没别的心思,也没啥好听的话。”   “今天就一个吃好喝好,各位师傅千万别客气。”   “我家元海的房子可是辛苦你们啦!”   陈良先等人纷纷客气着,都说应该的,怎么都得帮主家把房子盖好了。   气氛恢复热烈,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只是二叔纪保国那里没有人再理会。   三叔纪保平悄悄把酒瓶、酒杯给他撤了,省的他再喝酒误事。   纪元海父亲看了纪保国几眼,显然是有点憋火。   但终究是客人还在,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吃过饭,奶奶、母亲、二婶、三婶上前收拾碗筷。   待到陈良先等人结了钱离去之后,二叔纪保国悄悄想要离去。   爷爷站起来喊了一声:“老二!”   纪保国浑身一抖,转回身来,努力露出笑脸,只是难免笑得比哭的还难看。   “爹?”   爷爷沉着脸:“你给我滚过来!”   纪保国一步一挪,艰难地挪动过来。   “老大、老三、元山、元海,你们也都过来。”   奶奶把女眷和小孩子叫到外面去。   屋子里面只剩下纪家成年的男人,气氛沉了下来。   纪元山甚至有点忍不住往父亲身后缩了缩。   “老二,你刚才当着人家干活的,说的啥话?”   爷爷问道。   纪保国不敢回答。   “你当着外人不要脸,你哥跟元海还得要脸呢!你爹我还要脸呢!”   “满嘴胡扯,你想干啥?”   爷爷训斥道。   纪保国低声道:“爹,那我也没说错啊……”   “没说错?你还敢顶嘴!”爷爷眼睛一瞪,旱烟都不抽了,想要抽他。   纪保国还是不太服气:“爹,我又不是乱说,我哥哪有钱啊?”   “元海也是刚结婚的小孩子,也没钱,说到底这盖房子出钱的,就是你以前攒的钱。”   “这钱我跟老三见都没见过……”   “你这就是放屁!”爷爷怒道,“这是元海媳妇自己的嫁妆,人家要自己出钱盖房子,咱家一分钱都没出,就耽误了今天一天帮忙上梁盖顶!”   “你满嘴胡咧咧啥!”   “再到处胡咧咧,我抽死你,省得你丢人现眼!”   纪保国的双眼顿时瞪大了:“啊?”   “他媳妇出的钱?” 第48章 二叔的惨叫   “对,家里没给钱。”爷爷再次确定。   纪元海父亲和纪元山也都点头,表示的确没给钱。   纪保国的脸上表情从惊讶变成羡慕:“哎哟,元海,你这是娶了个女财神啊?”   “结婚的时候,你媳妇就掏钱了,现在还掏钱出来盖砖房!”   “你这孩子真有福气啊!”   爷爷见他这样,余怒未消:“元海当然是有福气的,你说你这张嘴——昨天我就听社员说,你说过这些混账话,今天倒是好了,喝点酒又说!”   “那我也是没想到。”纪保国不好意思地挠头辩解。   “不知道你不会问啊?你不会跟家里说啊?跑到外面说,当着外人说,除了让人看笑话,还能干什么?”   爷爷气的指着纪保国骂了好一通,渐渐才消了气。   纪元海这时候倒是想起,今天二叔、二婶一家子给自己帮忙的事情。   爷爷当这个大家长,也是比较公道,贴合人情的。   纪元海本来打算坑二叔一下狠的,现在一想,总不能真的让爷爷奶奶伤心太过;干脆现在就把事情引爆出来,让他及早改正,对二叔才是真正的好事。   等爷爷气不这么大了,纪元海开口说道:“爷爷,我还有一件事得说,事先说好了,您可别太生气。”   爷爷有点疑惑:“元海,咋了?你挺懂事啊,没有气我的地方吧?”   “是我二叔的事。”纪元海说道,“我是昨天才知道。”   “本来我也是想着这两天就跟您说,今天大家都在,我想干脆就说了吧。”   二叔纪保国顿时脸色又是一变:“我有啥事?”   “元海,你小子是看我说你的话,铁了心要跟我作对是吧?”   纪元海立刻说道:“二叔,这里也没外人,我就不跟你绕圈子了。”   “你痛痛快快把你干的事情说出来,跟爷爷认个错,以后改了,咱们这件事就揭过去了。”   “你要是不说不承认,到时候我把七大爷喊来,到时候公社民兵来抓你,可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纪保国的脸上一阵慌乱,结结巴巴:“你……你胡说啥!”   他这模样,顿时让爷爷看出来不对劲。   一拍桌子站起来:“老二,你到底干啥了!说!”   “我,我没干啥啊!”纪保国慌乱说道,站起身来,向着屋门口退去。   纪元海抢先一步站在门口,笑道:“二叔,你就老实说吧。”   纪保国气急,伸手想要拨开他:“你给我起开!”   然而纪元海一动不动,像是脚底下生了根似的,反而伸手一推,把纪保国推回去。   爷爷直接喊道:“老大、老三,给我按住他!今天不能让他跑了!”   “我非要看看他干了什么事,能惊动公社民兵!”   父亲和三叔倒也不至于真的把二叔按住,一个劝爷爷消消气,慢慢说。一个跟二叔说:“二哥,你跑什   么跑?都是一家人,你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咱爹还能打你?”   “说,到底怎么回事!”爷爷喝问。   纪保国当然是没脸说。   爷爷看向纪元海:“元海,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叔他偷看女茅房。”纪元海言简意赅地说。   空气瞬间安静了。   爷爷的脸涨得通红,死死盯着纪保国。   父亲、三叔都震惊不已地看向纪保国,纪元山也是一脸懵然惊讶。   纪保国的脸都煞白了,看着纪元海如同见鬼:“我就看了两回,里面都没女人,你咋知道的?”   纪元海也是松了一口气:幸好二叔还没真正犯错!   但这行为,也够猥琐的了!   “老二,我——”   爷爷连话都说不完,便咬牙切齿一个箭步冲上来,对着纪保国就是一脚,把他踹了个趔趄。   随后上来就是两个大耳刮子。   “你把咱家的脸都丢没了!你这个畜生!”   “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随后又是两个耳刮子,抽的纪保国脸都迅速红肿起来。   这动静可不小,奶奶从屋外走进来看情况:“说两句就行了,怎么还真打啊?”   “你问他!看他干了什么不要脸的事!”   爷爷说着话,又把纪保国踹了一脚。   奶奶问了两句之后,得知二叔被打的原因,也气的直打他。   “你老婆都有了,孩子都上学了,你干啥呀你!”   “你没脸没腚啊!”   二叔被爷爷奶奶打的连连惨叫,认错。   “爹,娘!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真的再也不敢了!”   过了好一会,爷爷奶奶才停下来,都是气喘吁吁。   “老二,你咋是这么个东西!早知道你这样,生下来我就掐死你算了!”   二叔跪在地上,肿着脸哭着认错:“爹,娘,我错啦……我错啦……”   纪元海见这样,心里面反而松了一口气。   记忆里面,二叔之所以把爷爷奶奶气这么厉害,把二婶和两个孩子都弄得没脸面,主要是因为他是被人抓住,丢尽了全家脸面。   如今二叔还没来得及真正干那猥琐的事情,而且还是自己家庭内部解决,爷爷奶奶虽然生气,却不用面对满村讥笑嘲讽,臭名远扬的糟糕局面,因此也没有气到卧床生病。   二叔这样子,也是活该——自己已经三十多岁,干这种猥琐下三滥的事情,也不想想老婆孩子,爹娘一大家人。   爷爷奶奶的气,一时之间是消不了了。   二叔跪在地上,也是不敢起来。   还是纪元海父亲和三叔把他拉起来,又都劝说他两句。   “都是有媳妇的人啦,别再干那事啦!”   二叔肿着脸,流着泪,默默点头。   纪元海、纪元山走出屋外,纪元山一脸看戏似的意犹未尽:“元海,咱二叔可真会闹笑话。”   纪元海忍着笑:“别看笑话了,笑出来多不好!”   二婶见到兄弟俩有说有笑,那肯定是没吃亏,那吃亏的肯定就是自家男人,便沉着脸走过来:“元海,咋回事?”   “你爷爷就因为说两句话,又是打又是骂啊?”   纪元海看了一眼愤愤不平的二婶,说道:“要不,二婶,你进去看看?”   二婶哼了一声。   “我看看就看看!我去看了还能咋样?”   她进了屋。   很快,屋里传来二叔新一轮的惨叫声和二婶的哭喊声。   “纪保国,你这个不要脸的!我跟你拼啦!”   真诚地感谢各位读者的热情打赏和支持,因为名单太多,难以一一列举,每一次打赏和月票,评论,我都会后台看到,每一次都非常欣喜。   小作者不值一提,敬请各位雅涵斧正。 第49章 用电   夜色降临的时候,有关于二叔的闹剧也终于停歇。   二婶哭哭啼啼,二叔鼻青脸肿,犹如猪头。   爷爷奶奶和二婶没一个留手的。   而且一家人都说好了,盯着二叔,他要再敢有一回,把他腿给打断。   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二叔家、三叔家陆续回家,还带着剩饭剩菜。   纪元海和陆荷苓走在最后,将刚盖好的房屋都查看一遍,这才动身回家。   “二叔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被打这么惨?”   “就因为说爷爷偏心?”陆荷苓问道。   母亲、三婶和陆荷苓,还有四个小孩子都没进屋查看情况,因此还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纪元海也没帮二叔遮掩,陆荷苓不是那种快嘴传播的人,有些事可以告诉她。   听了真正的原因后,陆荷苓也吓了一跳。   “真没看出来,二叔是这样的人……”   “从今之后,他就要改过自新了。”纪元海笑道,“总比他被人抓住,丢人现眼要好得多。”   两口子回到家中休息。   纪元海扳过陆荷苓来,陆荷苓小声说道:“来月事了,不行啊。”   “那你就好好歇着,疼不疼?难受吗?”纪元海问她。   陆荷苓轻笑道:“女人的事情你也问啊?”   “我是关心你,听说有的女人特别难受,我担心你难受。”纪元海说道。   陆荷苓感动地埋在他怀里:“元海,你对我真好,这辈子都不会有像你这么对我好的人了。”   “就是我自己挺没用,别说今天有月事,就算是没有月事,我也就顶多陪你两次。”   “我知道你天天都还不够呢。”   纪元海拍拍她后背:“别多想了,睡觉吧。”   “你亲我一口吧?”陆荷苓低声道。   纪元海心说,这一口亲下去,受罪的还是我自己。   但是也不好拒绝,搂着这如花似玉,软绵绵的姑娘亲了有一会儿,果不其然,纪元海就开始遭罪了。   拉过来陆荷苓的手,纪元海责怪道:“你看,还亲?亲出事来了吧?”   陆荷苓被烫了一下,不由地缩手。   随后低声道:“元海,你是不是很难受啊?”   “哪能不难受?”纪元海说道。   陆荷苓顿时眼里一热,搂住他的腰埋头小声哭泣起来。   忽然听到她哭泣,纪元海也有些吃惊了:“荷苓,你这傻姑娘,无缘无故地哭什么?”   “咱们房子都盖好了,眼看就要搬出去,你这是哭什么?”   “我是感觉,我太不好了……”陆荷苓小声哭着说道,“你又有本事,又聪明能干;我除了没用的知识,就只剩下成分不好,嫁给你完全是拖累你。”   “就算是这样,我连当你妻子的基本能力也没有,一天天的让你败兴而归,憋闷难受。”   “元海,我真的感觉太亏欠你了。”   “如果是一天两天还好,你每天晚上都想尽兴,我都受不了……这样   下去,你一味迁就我,怎么能行呢?”   “你身体憋坏了,可怎么办啊?”   纪元海还想再劝她,她却又继续低声说道:“元海,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   纪元海被她这一句话说的怔住了。   “我这个人从小就怕暑热,自从跟了你,靠在你身边,就再也不觉得热。”   “还有,第一次同房之后,我再也不怕太阳晒,不觉得热的难受,力气也大了一些。”   “我当时问你怎么回事,你也没跟我说,但是我记下了。”   “元海,我真的感觉,跟着你实在是幸运的事情,我实在是太过对不住你了……”   纪元海听她呜咽不停,拍着她后背哄了一会儿。   “好了,别想这么多了……”   陆荷苓只是在他怀里摇头,良久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天空灰蒙蒙的,下了一场小雨。   生产队没有吹哨子集合干活,纪元海陪着陆荷苓去新房子看了看。   等到生产队吹哨子,又去参加劳动。   接下来几天,陆荷苓晚上都是躺在纪元海怀里面才能睡着,明显是有了心思。   纪元海开导她,结果对她越好,她越是明显感觉亏欠了纪元海。   这几天时间屋里屋外都收拾停当,基本上可以搬过去。   纪元海这天抓了鱼,又去七大爷家里一趟。   七大娘笑着把鱼接过去,热情让他进屋坐坐。   这一次纪元海没推辞。   七大爷看得出来他有话要说,也过来陪他说话。   “七大爷,我想把电线扯到我家去。”   纪元海说道。   七大爷点点头:“行,那就让电工扯线吧。”   “不过,元海,我有些话得说清楚。”   “现在咱村里每个月用电度数固定的很,基本上家家户户都图省钱不咋用电,一度电就是一毛八分钱,也不便宜。”   “你要是跟媳妇经常用电,用电度数上去了,大队这边是有数的。我就算有心帮你瞒,也瞒不住,尤其是王老三,精明得很。”   七大爷为什么说这话?   是因为现在用电量是,整个村一个电表,谁家用电多,谁家用电少,到时候生产队来主观决定。家家户户都怕摊派上高电费,也不敢多开电灯,免得别人说占便宜。   要说偷摸着用电,瞒着生产队,那可了不得了,是极为严重的品德问题。   所以,平常时候,整个小山屯的每个月用电量是相当固定,没什么太大变化的。   也就是大喇叭,队部的电灯,这些方面用电。   这也是七大爷跟纪元海说“有心帮你瞒,但是瞒不住”这个原因——按照现在的电费分配方式,七大爷是可以移花接木,把纪元海家电费转移到别处去,记在大队总电费上,他有这个操作能力。   但如果是电费比原来电费有了明显波动,那肯定就瞒不住了。   尤其王老三颇为算计精明,生产队队长也不傻。   纪元海笑道:“七大爷,我知道您一片好心,但是我也不能让您为难,去做这样的事情。”   “我家就是正常用电,正常交钱,别太吃亏了就行。”   “你放心,我决不能让你吃亏!”七大爷说道,“元海,你是咱纪家的好孩子,我就算不能太照顾你,也得想办法给你方便!”   “是,七大爷,可全都靠您帮忙了!”纪元海笑着,跟七大爷客气。   过了两天,电线拉好,纪元海的新家里面装上了电灯。 第50章 刘一手的传说   按照小山屯的普遍看法,这房子就已经顶好,可以住进去了。   在纪元海看来,屋内地面没有地砖,甚至没有铺一层水泥;红砖墙也同样没有水泥,更没有白垩粉刷。   这就是盖好了就能搬进去的最大原因——根本没需要进一步装修的地方。   最大的装修,就是屋檐下面有个灶台,前后门窗安装,电线拉好了;像是床铺,柜子搬过来就能用。   现在纪元海一方面是钱少,没办法完全按照后世的房子修建。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纪元海可不是要在农村长久栖身,这个房子本身就是一个先凑合的住处。   住上一些年之后,纪元海可能就把它推倒重建,或者直接搬走。   至于说为什么不在纪家继续将就住着——那是真没办法凑合。   纪元海和陆荷苓两人的很多观念跟他们格格不入,比如学习知识,比如额外赚钱,甚至于卫生观念、长幼尊卑观念都有着细微的差别。   孝顺敬重爷爷奶奶是真的,但是要完全按照他们观念来,纪元海这辈子也只能当个好的庄稼汉子。   信奉埋头种地、踏踏实实过日子,其实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当天傍晚,纪家堂屋一家人吃饭,纪元海的母亲喜滋滋说了一件事。   后天纪元海小舅结婚,要喊着亲戚邻居摆上几桌,她也可以去吃酒席,还说纪元海父亲也可以去,纪元山、纪元海两个晚辈也可以一起去。   每一桌至少六个菜,说不定八个菜呢。   纪元山有点惊喜:“真的?”   纪元海悄然伸手拽他一下。   大哥在这方面,的确是有点太憨了——这顿饭,能是好吃的吗?   若是姥爷陈老五,真是慷慨大方、乐善好施的人,又怎么会多次让纪元海母亲、纪元海二姨两个闺女去干活帮忙,连饭都不给吃?   连亲生闺女都不能吃到他家的饭,他能开什么好酒席招待客人?   客人又得掏多少随礼,才能吃上这酒席?   纪元山被纪元海拽了一下,也回过神来——姥爷家,哪里给过自己家好吃的?自己还是别急着去了!   纪元山和纪元海兄弟俩人一耽搁,母亲已经笑着说道:“那还能有假的?你小舅大喜的日子,一点儿也不假!”   “你知道做饭的是谁吗?整个县城都有名的,刘一手!”   “刘一手做饭可厉害了,有一回省里有人到县里来,县里专门找刘一手招待客人,省里的人都吃的舒坦了,专门问厨师是谁。”   “县里说,厨师刘一手。”   “省里的人都惊呆了,给我们做饭还留一手,就已经这么好吃了!”   “这要是不留一手,还不得上京城做饭去?”   母亲心情极为高兴,眉开眼笑说完这件流传在十里八乡的奇闻,又开始说自己爹陈老五跑了三次,终于堵到刘一手,让刘一手答应来做菜做饭,   这也是她顺带显摆着娘家的本事。   显然娘家有本事,她心里美极了。   爷爷奶奶默然,也不好扫了她性子。   毕竟是她弟弟结婚大喜,不适合说不中听的话。   纪元海父亲啃着窝头说道:“你去就行了,我还去干啥?”   母亲的喜色顿时僵住:“你怎么能不去?”   “庆贺一下子就是了,你去我去不都一样?”纪元海父亲说道。   母亲咳嗽一声,没再说话,心说这事情得回东屋再商量。   我就这一个弟弟,从小体弱多病,又开酒席招待,这礼钱可不能少给。   只是这件事,不能当着公公婆婆说,省的又要挨训。   随后又看向纪元山和纪元海:“你俩也得去吧?”   “我就不去了。”纪元山说道。   母亲微微皱眉,随后释然:“你不去就不去吧,反正你也没成家,随礼钱掏不出,去了也是干吃饭。”   纪元山闷头不说话,只是哼了一声。   这话,他不爱听。   “元海,你得去。”母亲说道,“你都成家了,你小舅结婚,得有一份礼钱。”   纪元海淡淡说道:“哦,我刚好有事儿。”   “什么事比你小舅结婚还重要?”母亲不满地说。   “那还真挺多的。”纪元海平静回答。   这倔驴要气死我啊!   又跟我较劲!   “你有事儿也行,把礼钱给我,我给你捎着。”母亲呼哧了两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道。   “我刚盖了房子,哪有钱?”纪元海回答道,“娘,你要是感觉我应该出这份钱,你就替我出了,算我借你的吧。”   母亲皱眉:“你说的啥话,我一个妇女家,哪里有钱借给你?”   “那你也没钱,我也没钱,咱实在不好意思去吃这顿饭啊。”纪元海说道,“干脆别去了吧?”   母亲气的霍然站起来:“元海,你到底想干啥!”   “你小舅结婚,你就这样——”   “嚷嚷啥?让外人看笑话啊?”奶奶说道,“都坐下慢慢说话。”   母亲憋着气坐下,盯着纪元海。   “元海,你要是这样,以后还去你姥爷家走亲戚吗?”   纪元海一脸奇怪:“娘,你跟姥爷家没断亲,来往着呢,喊我干啥?”   “你逢年过节,就不看望你姥爷姥娘?就不看望你小舅去?你没有亲戚帮衬,你往后怎么‘走路’!”母亲说道。   母亲说的,倒也是这个年代的“农村共识”。   没有亲戚、亲族帮衬,一旦有什么冲突,别人家人多就来欺负人少。有帮衬的,才能“站得住”,才能“走路”,否则寸步难行。   这一点共识,爷爷奶奶、父亲也都是认同的。   所以,断亲这个选项,现在几乎不会出现在他们选择中。   几十年后,随着到处起高楼,亲戚互相帮衬的情况大大减少,好些年都不见面的情况增加,那时候才是“亲戚味”“家族味”迅速消退的时候。   纪元海没再回答母亲的问题。   再掰扯下去,他对姥爷家比较决绝的态度,除了陆荷苓不会有人支持。   爷爷奶奶、父亲母亲都舍不得亲戚断了往来。   “爷爷奶奶,爹,我那房子已经收拾好了,这两天我跟荷苓就搬出去。”   纪元海开口说道。   这话一说,堂屋里众人都顿时吃惊。   元海,这就真的要分家分东西,搬走了? 第51章 人情往来   “元海,你这……不着急搬出去吧?”   父亲微微皱眉,开口说道。   他是真心实意挽留。   纪元海这个孩子说分家就分家;本来盖房子还不太明显,现在真要分出去,心里真就难免舍不得了。   长在眼前的孩子,真要离家走啊。   纪元海认真回答道:“爹,房子都盖好了,我本来也想尽快搬出去。”   “这就不耽误了。”   爹有些默然,爷爷奶奶也是一时间没有说话。   就连刚才跟纪元海瞪眼的母亲,这时候也难免心软下来。   “元海,你这孩子……不是跟我赌气吧?”   纪元海回答道:“娘,我原来就说过了,想要早点搬出去,这不是跟你赌气。”   母亲有点不太相信纪元海的话,呼出了一口气:“你长大了,我也管不了你……”   “你赌气也好,不赌气也好,想搬出去就搬出去吧。”   “但是有一点,你姥爷家这亲戚,总不能以后不来往。”   母亲说完之后,父亲开口说道:“元海,你娘这话也有道理,可不能断了亲。”   话音又一转:“不过,这一次,元海那份礼钱其实按说不该出。”   母亲顿时皱眉,不太高兴。   父亲对她说道:“这事儿你别不高兴,元海跟荷苓结婚在前。”   “结婚的时候,咱们家没操办,你娘家、元海姑家这些亲戚也没特意喊来,荷苓那边也没有亲戚可邀请。”   爷爷担心纪元海和陆荷苓想歪了,帮助父亲解释道:“这不是咱家苛待元海跟荷苓,现在十里八乡的普通人家,结婚操办的真没有几个;前些年公社也不提倡大操大办婚丧嫁娶。”   “咱这公社里比较穷,咱家里生活条件也不宽裕,以前十来年也没有专门操办过结婚宴席。”   纪元海点头表示明白。   他和陆荷苓都不是在这种小细节上特别在意的人。   让一群亲戚朋友来祝贺,这件事真的很重要吗?   有些人可能感觉则是重要的脸面,纪元海是真没多少感觉,陆荷苓人生地不熟,更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你娘家现在要办婚事,要请亲戚,要随礼了,在咱附近几个村上的确不多见。”   “还特意把刘一手都请来,也是真的要办好了婚事,撑起来脸面。”   父亲继续对母亲说道:“这个随礼,咱家的确应该给。”   “但元海结婚就在这个月前,你娘家要是早有这方面的意思,之前哪怕送俩个鸡蛋来,元海人情往来也可以随礼。”   “现在没这个人情往来,让咱家刚结婚的孩子,没收到人情,先出人情……有点难为咱家孩子啊。”   母亲听着有点为难,想了想后,说道:“这也是刚开始,往后都会办,那不就人情来往起来了?”   “仔细想也亏不着。”   “比如元海家生了孩子,我弟弟肯定来随礼。”   纪元海心说:王金   花和小舅,一个比一个没心肝,还指望他们人情往来?   “爹,娘,我以后生孩子,也不办酒席。”   母亲瞪他一眼,眼看没话说了。   父亲却是绕了一圈子,又把话转回来:“但是,元海你姥爷、你小舅要操办,还得往好了操办,咱们家作为亲戚,就不能不给帮衬,不能不给脸面。”   “元海,你那份随礼我帮你出了,让你娘给你小舅一起捎去。”   不等纪元海开口拒绝,父亲又认真告诫纪元海:“但是往后你搬出去,跟亲戚来往不来往,就是你自己的决定了,我也管不了你。”   “真要不跟亲戚往来,以后遇上事情没人帮衬,那也怨不得别人。”   “你知道了吗?”   纪元海点点头:“爹,我知道了。但那个礼钱我不用你出——”   “知道就好!”   父亲打断他的话,说道:“你小舅结婚这事情你不用管了,就这么办了!”   “接下来,我给你分一分家产。”   纪元海才想说话,爷爷说道:“亲家的脸面,咱得给帮衬,就这样吧。”   母亲也感觉纪元海这头倔驴肯定不能听话,这就已经很好了。   “这样就行了!”   纪元海心内感慨——这农村的脸面,互相帮衬忍让,也是自己不太习惯的。   不过,刚才父亲是不是打定了主意要帮纪元海给礼钱,又特意把道理说了一通,讲给母亲听?   他为什么绕这么一圈子?   这样一想,父亲平时不多说话,心思可也真不少……   接下来,纪元海父亲就开始分家。   爷爷奶奶、堂屋的东西是不能分的,分的都是纪元海父母家的东西。   “元海,锅没办法给你,你自己之前也买了一口。”父亲开口说着,“碗和盆、水壶,你都有了。”   “床给你一张,方柜子给你一个,放点衣服被褥什么的。”   “还有桌子给你一张,凳子给你四个……”   父亲陆陆续续说着,爷爷奶奶、母亲、纪元山、纪元海、陆荷苓都听着。   父亲显然之前已经想过财产划分,说起话来,一点卡顿都没有。   毕竟纪元海提出盖房子的时候,就已经注定要分家了,那时候父亲就已经想过了很多东西的分配。   不过,说着说着,纪元海和陆荷苓的表情就有点憋不住了。   父亲说道:“咱家攒的大粪,也分给你两担。”   “到时候种房前屋后的自留地,肥田用得上。”   大粪也分?这也太公平了!   纪元海连忙拒绝:“爹,这就不用了!咱家自己留着用吧!”   “这是分家分东西,你说不要,可就没有了。”父亲说道。   “爹,这个我不要。”纪元海说道。   父亲也没说什么,继续分配。   把各方面细碎的东西都分了,连干活的铁锨都分给纪元海一把。   最后爷爷说了两句话,叮嘱纪元海往后勤劳踏实,少生是非,好好过日子,千万不要像二叔纪保国一样。   这时候,纪元海才是正式“分家”了。   明天他就可以带着这些东西,搬出去了。   从堂屋里面“散会”,纪元海和陆荷苓走出堂屋,身后传来纪元山的声音。   “元海……你这就走啊?”   “明天吧,我搬一搬东西。”纪元海说道,“哥,你又能回西屋住了。”   纪元山闷闷地答应一声,站在堂屋门口,也不说话, 第52章 篱笆小院   感受着大哥的不舍、难言,纪元海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宽慰他。   兄弟的离别、纪元海的分家,来得这么快,已经跟记忆中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记忆中,纪元海下水渠被石头划伤加压伤骨头,两个月后,腿伤不见痊愈,最终变成了瘸子。   那时候,陆荷苓也已经死了两个月。   从那以后,纪元海便再也没有结婚的机会,纪元山则是娶了王金花。   再往后,就是纪元海这个瘸子遭受王金花白眼,靠爷爷奶奶、父亲、三叔照料一些,自己瘸着腿也干点零散活,林林总总的一些糟心事。   而如今,纪元海好好的,陆荷苓也活着嫁给了他,还盖起了砖房要分家出去。   王金华后天就要嫁给小舅,也不再是嫁给纪元山。   这一连串的改变,对比记忆,可以说是已经完全改变了纪元海的人生。   也改变了现如今的纪家,现如今的纪元山。   对纪元山这个尚未结婚的人来说,感情挺好的兄弟分家要走了,是一个突如其来、一时间不好接受的现实。   “哥。”   纪元海说道。   纪元山应道:“哎。”   “哥,你也该成家了。”纪元海说道,“快找个好媳妇吧。”   “嗯。”纪元山说道。   纪元海没再多说,和陆荷苓回了西屋。   第二天一早,纪元海和陆荷苓就开始往新家里搬东西。   父亲和纪元山帮忙,很快就把东西搬完了。   一张床、一个柜子,桌子和椅子,锅碗瓢盆,脸盆毛巾水壶,再加上两人衣裳和被褥……   房屋显得有些空荡荡。   纪元海跟陆荷苓相视一眼,却都露出了微笑。   终于,能自在一些了。   “爹,今天我搬家,让爷爷奶奶都来,在这里吃顿饭吧?”   “往后你过日子不容易,也得知道日子过的不容易,哪一口粮食都得出汗出力。”父亲说道这里,又叹了一口气,“你也别埋怨你娘,咱总不能真因为一点礼钱,就断了亲戚,让外人看笑话。”   “这话说出去多难听?十里八村的,说起咱家得怎么说?”   纪元海心说这事儿还真不在乎,什么十里八村的名声,再往后十多年,比得上一个“万元户”吗?   但是还是对父亲点头,表示知道了。   父亲终究没留下吃饭,领着纪元山离开了村南纪元海的家。   当他们离去之后,纪元海和陆荷苓两人开始收拾,摆放屋里东西,收拾卫生。   都收拾好了之后,纪元海到树林里面挑了一些合适的树枝,花了一天时间给自己家扎了一米多高的篱笆。   陆荷苓跟在他身后帮忙,一不小心被扎了一下手。   纪元海笑着让她坐在一旁歇着。   陆荷苓便去做饭。   等篱笆扎好,陆荷苓看着纪元海留出的一部分空隙,有些惊讶。   “元海,这篱笆怎么扎成这样?”   “等这些树枝再   扎了根长一长,咱们的篱笆就成围墙了。”纪元海说道。   陆荷苓点点头,心说这篱笆也就是防一下常人。   要真有人想要翻墙,篱笆矮了挡不住,篱笆高了,人家爬过来,还是挡不住。   不管怎么说,有了篱笆,就算是有了“墙”,有了“院”,有了安全感。   吃过晚饭,纪元海伸手抓住灯绳子,“嘎达”一声拉开电灯。   明黄色的灯光,洒满红砖房内,透过门窗洒在在篱笆小院内。   蝉鸣声、蛙鸣声交织在一起。   在这一片黑暗的小山屯内,唯有村南这一点光,显得异常明亮。   灯光下,纪元海拿着长木棍、短木棍开始捆绑,绑成一个门扉的模样。   陆荷苓托着下巴,看着纪元海忙碌。   等木棍的门扉做的差不多了,纪元海抬头看到陆荷苓这模样,顿时笑了。   “怎么了?”   “你真的很厉害。”陆荷苓说道。   “这都是农村的本事,等你考上大学,可就看不上了。”纪元海说道。   陆荷苓摇摇头:“不会的。”   纪元海笑了笑,把木棍门扉拿出门外,等明天装上就好了。   “我不会的。”陆荷苓跟在他背后,再次说道。   纪元海回过身来,双手一伸,把她抱起来。   灯光下,四目相对,陆荷苓搂着他脖子。   “元海,我不会的。”她再次强调道。   纪元海笑着点点头:“好!”   抱起她,向着床铺走去,顺手关上了门。   灯光下已经聚集了一片蚊虫,“嗡”地聚齐又飞散,随着灯光灭掉,也都看不见了。   黑暗中,新婚不久的夫妻俩互相亲近着。   良久之后两人停下,纪元海说着明天的安排。   “明天我要去县城去买点咱们生活用的东西,顺便还得去王老先生家拜访一下。”   “还有高考用的书……”   陆荷苓仔细听着,忽然说道:“元海,你知识并不比任何一个知青差,你不想参加高考吗?”   纪元海听到这个问题,倒是也沉默了一下。   他倒不是不愿意参加高考,而是两份记忆中有一份就有着高考的记忆。   自己还要再一次参加高考,还要上大学吗?   这个问题,其实早就有了答案。   不同于后世的学历“通货膨胀”,一般大学的学历疯狂贬值,现在的学历是实打实的金贵。   寥寥几年,大学毕业后实现一次跃升,并不是夸张,而是现实。   再者,他无论接下来要做什么,有个大学学历都更加方便。   现在大学生是得到社会普遍尊重的,而一个农民贸然乱跑,那就是被抓住遣返的“盲流”。   盲流,盲流,盲目流动……就是说农民不可以盲目乱跑,就算是“乱跑”赚到一些钱,那还是随时可能变成“投机倒把”,还是有可能出事;而大学生就不是盲目的,而是有文化有知识的。   这种身份的根本性改变,也是其他不能带来的。   因此,沉默过后,纪元海说道:“嗯,我也参加明年高考。”   “明天买了书,我和你一起学习。”   黑暗中,陆荷苓吻了过来:“元海,我爱你!”   双手紧紧搂着纪元海,怎么也不舍得放开。   他是自己的丈夫,自己的伴侣,更是以后的同行同路之人。 第53章 送亲的   第二天一早,纪元海起床,将门扉用铁条安在篱笆小院口。   庭院就算是有了门。   有了墙也有了门,更是有模有样了。   至少村里大人小孩知道这里是一户人家,不会闯来乱跑乱看了。   纪元海让陆荷苓一起上县城买东西,陆荷苓却是摇头拒绝了。   东西由纪元海买来就行,她没必要跟着去。   “我倒不如今天出工赚工分,至少爷爷奶奶他们知道了,不会认为我们搬出来就是偷懒来了。”   陆荷苓说道:“咱们刚搬出来,好歹照顾周全一下,别让家里感觉不好。”   纪元海感觉她考虑的也对,没再坚持。   远远地听到队部生产队出工哨子响起,陆荷苓便去集合参加劳动。   纪元海则是背一个箩筐,准备步行去县城。   毕竟一辆自行车一百多块,实在不是普通生产队社员说买就买的。   尤其纪元海这样刚分家出来,盖过房子后,手里面仅有二三十块钱的年轻人,要买一辆自行车更是不可能。   还没走出村,就遇上了低着头走路,脸上还带着痕迹的二叔纪保国。   纪保国看见纪元海,眼睛不由地多看两眼。   纪元海平静地打招呼:“二叔,今天也出工?”   “嗯。”纪保国回答一句。   其实他想养一段时间,别这么丢脸;可是一家人来年生活都得靠工分,少干一点,来年就吃紧,他不出工也不行。   即便如此,纪保国还是尽可能想要保持脸面。   那就是等生产队都集合了,他不跟众人一起出工,而是随后再赶去,这样就不怕别人看见了多说话;就算有人看见了,那也是生产二小队的纪家人看见,不会有人跟外人多说太多。   没曾想,却迎头遇上了纪元海。   眼看纪元海背着箩筐要走,纪保国犹豫一下,跟了两步上去:“元海,你咋知道的?是听谁说的?”   纪元海说道:“刚好看见的。”   “没外人知道吧?”纪保国紧张地问。   纪元海点点头:“应该是没人知道。”   纪保国连忙说道:“你别说‘应该’啊,这事情可得是十成十的。”   “那我咋跟你保证,眼睛长在别人身上。”纪元海很无辜地说,“我是碰巧看见了,才说了一句;要是别人也看见了,我也管不着啊。”   “那你说,别人能不能看见?”   纪保国紧张的问。   纪元海正要回答,忽然念头一转:“哎,二叔,你这叫什么话?是不是别人发现不了,你还得去偷看?”   “我傻呀我,你们都知道了,你爷爷奶奶把我打成这个熊样,我还去偷看?”纪保国恼火地说道,“我是说,我总共去偷看了两次,里面都没人。”   “这两次里面还被你发现了,我是怕也有别人发现,也找我的后账。”   “我怕这个!”   “你要是怕,当初就别干这个事情!”纪元海   嗤笑一声,“二叔,你干的这事情是真丢人。”   “我要是不提前给你说出来,等以后你被人抓住,爷爷奶奶非被你气坏了不可!”   二叔纪保国被他说了这两句,也是脸上火辣辣地挂不住。   “你这臭小子没完了是吧?还说!”   说完话,匆匆忙忙下地干活去了。   纪元海摇摇头,继续往外走。   生产四小队几个王家的小伙子正在树荫下,远远看见纪元海,跟他打招呼:“纪元海,咋没出工啊!”   还有一个嘻嘻哈哈开玩笑:“纪元海,听说你媳妇是你嫂子啊?”   纪元海直接回击:“你就放屁吧,王金蛋!这媳妇就是咱大队书记给我介绍的,一旦含糊没有。”   “你家里才这样没大没小,赶紧回家问问吧。”   那开玩笑的王金蛋也是真开的起玩笑,倒也不在乎这两句,依旧嘻嘻哈哈:“咋还生气啦?”   “你今天背着箩筐干啥去?不出工,割草赚工分啊?”   他既然开的起玩笑,不再还嘴,纪元海也就不跟他计较了。   “哦,今天出去有事。”   纪元海说完这句话,看了一眼王家这几个小伙子,都是出力赚工分的时候,出工的哨子都吹过了,他们不应该在这里闲着才对。   “你们怎么也不出工,都在这儿干什么?”   王金蛋笑道:“今天二叔家金花出嫁!要嫁到陈楼村去!”   “二叔让我们都跟着去送嫁妆,一起吃一顿好吃的。”   他们几个小伙子倒不是王老大、王老二他们的孩子,而是王家这个大家族的年轻一辈,因此喊王老二“二叔”,又不是亲二叔。   纪元海讶然:“你们全去啊?”   “是啊,二叔交代的!”王金蛋笑着说道,“二叔说,金花婆家是有福气的,连自行车和缝纫机都买了,肯定不愁这一点吃喝。”   纪元海心里面盘算一下,暗暗好笑。   这些小伙子去送亲,再加上“场面人”,人可不少。   好家伙,算计鬼遇上精明鬼,谁也不傻。   姥爷陈老五家摆下酒宴,伸手要随礼;这边王老二就让这些人送亲去大吃大喝。   “行啊,王金花这嫁的不错!”   纪元海说道。   王金蛋等王家几个小伙子都连连点头,他们也知道内情不多。   王金蛋还问纪元海:“纪元海,你姥爷家也在陈楼村吧?知道不知道娶王金花的是谁?”   纪元海笑了笑:“知道,我可太知道了。”   “知道,那就跟我们讲讲吧?”王金蛋说。   “不了不了,我还有事,先走了!”纪元海指了指身后的箩筐,“你们忙着吧,到了陈楼村吃好喝好啊!”   “好嘞好嘞!”王金蛋笑着摆手。   他们跟纪元海年龄差不多,又没有王老大、王老二、王老三的那些心思,因此跟纪元海也没什么敌意。   纪元海没再停留,背着箩筐出了小山屯。   走了二十多里地路,终于远远地看见县城的石头牌楼,上面是“青山县”三个字。   这就是到了县城。   进了青山县,看看太阳,大约摸十点钟左右,纪元海背着箩筐向着县家属院走去。   卖冰棍的赵大爷,正在树荫下面守着冰棍。   见到纪元海来了,直接笑着挥手:“小伙子,来一块冰棍?”   “您的冰棍好吃,我喜欢吃!”纪元海买三根冰棍,先递给赵大爷一根:“我请您!” 第54章 王老与小纪   赵大爷哈哈一笑:“你这小伙子,见一次面,吃一次你送的冰棍,我这一口老牙,可享不了这个福!”   说着话,接过冰棍,又塞回棉被里面。   他要把冰棍钱递给纪元海,纪元海连连摆手,   又跑到家属院门卫处给董大爷一根冰棍。   董大爷见到是他,反倒是笑了。   接过来冰棍:“小伙子啊,你上次可吓坏了我!”   “后来才知道,你没什么问题,就是……”   他想说什么又收回去,改成了另外一句话:“就是比较会种花花草草,王家的老先生还被你救活了一棵挺珍贵的花。”   “对,是这么回事。”纪元海说道。   董大爷吃着冰棍,又问道:“你这次来,又有什么事?”   “还是王家的老先生,让我过来帮忙看看他花草。”纪元海说道。   “行,那你进去吧。”董大爷说道,“可别给我惹麻烦啊,上次真是吓人!”   纪元海问道:“后来您没被难为吧?”   董大爷摇摇头,笑道:“屁事没有,光是挨了吓唬……”   “那说起来还是我对不住您!”纪元海郑重说道,“您要是受了委屈,吃了亏,那全是我引起来的。”   董大爷摆摆手:“去吧去吧,别再给我惹麻烦就行啦。”   “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巧,你这小伙子上一次就遇上……赶紧去吧!”   纪元海点头,跟董大爷招呼一声,把箩筐放在门卫室,快步走进家属院。   来到王老先生家门口,纪元海敲门。   开门的还是上次的保姆,见到纪元海后还记得,对屋内招呼一声。   王老先生迅速走出来:“小纪师傅来了?”   “快请进,快请进!你看看我那宋梅长得怎么样?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纪元海连忙客气说不敢当这个师傅,叫我一声“小纪”就行了。   王老先生反倒是感觉不合适,因为他是真的感觉纪元海有本领,小纪师傅名副其实。   不过纪元海再三坚持,他自己又的确是长者,所以终究是改口称呼纪元海为“小纪”,纪元海则是喊他“王老”。   这一改口,王老先生感觉看纪元海更顺眼了。   这个“小纪”不光是种花养花有本事,做人也好,说话客气谦虚,一点没有年轻人的飞扬浮躁,叫人感觉心里面舒坦。   纪元海帮着王老先生看了看他当作掌上明珠的宋梅兰花,经过上一次纪元海的提醒和帮助,宋梅兰花现在生活的条件很不错,再也没有原来行将死亡的模样。   由此可见,王老先生在种植花草这方面的确不仅是喜爱,也有着相当程度的研究。   只不过花草鸟鱼这一类东西就是这样,你研究再多,一时疏忽大意,可能就养不活。   “小纪,这可全都是你的功劳!”   “上次给的酬劳真是太少了,亏待了你,一会儿我再给你拿点儿……”王老先   生指着宋梅兰花,喜滋滋地说道。   纪元海说道:“王老,您本身也是懂这个的,我哪敢居功啊?”   “您可千万别再给我拿钱了,无功不受禄啊!”   王老笑道:“小纪,你今天专门进城来这一次,帮我看这些花花草草,还能叫无功?”   “我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空手而归吧?”   纪元海连忙客气推辞:“王老,您是长辈,我来帮您看看花,就等于是过来给长辈帮个忙。”   “就比如,我在农村给长辈挑一次水,我还能上门收钱啊?”   王老听后,抬起手指了指他。   “你这个小纪啊,挺好!”   又问纪元海:“你看这宋梅,接下来长势如何?”   纪元海如实告知:“应该会长的不错,这叶片已经很厚了”   “我也感觉呢……”王老先生盯着宋梅,“长势太好,过于肥厚,也不合适。”   纪元海不懂这方面的技艺,隐约猜得出来,应该是类似于宠物小香猪宠物一旦长成大肥猪,就失去了欣赏雅致这种担忧。   “宋梅若是清雅,不肥不瘦,那就是刚刚好。”   王老先生说道,“若是过于肥大,则是趣味大减,品相降低。”   “这方面,我还是要动一动心思啊。”   “只可惜,我又不敢下狠手苛待它;万一它再娇贵一次,我又得难受,真是愁人啊愁人。”   这老先生真是爱花成痴了,感慨的内容,简直就像是一个老父亲看着吃胖的闺女——让她减肥吧太心疼,生怕她有个好歹;不让她减肥吧,又耽误了她的美丽。   纪元海沉吟一下,说道:“王老,要不然,我帮您在这方面帮帮忙?”   “我往后时间也多,进县城来方便,隔三五天来一次,帮助您调整一下宋梅的长势和品相,还是可以的。”   王老先生闻言大喜:“小纪,这可以吗?会不会耽误你的正常生活?”   “这倒是不会。”   纪元海坦诚说道:“我最近也是想要进城找一份合适的工作,所以进城的时候少不了,正好帮您看着点宋梅的长势、品相。”   “那可太好了!太好了!”   王老先生笑着说道:“有你看着,我可就放心多了!”   “我也是尽力而为,能帮忙就帮忙。”纪元海微笑说道,“宋梅长成什么样,还得是我跟您商量着来。”   王老先生直接摇头:“这可不是商量着来……”   “小纪,你这是专门来我家当园丁了,还是高等级园丁师傅。”   “我跟你说,这一次你可不能推辞我给你的谢礼了!”   对屋子里面喊了两声,将满头银发的老妇人喊出来,给她说了纪元海以后常来,帮忙照料花草的事情。   老妇人有些惊讶地打量一眼纪元海,见他眉目清正,眼神坦诚,又听王老先生和纪元海说话,感觉这小伙子的确不错。   尤其是纪元海只说过来帮忙,不要报酬,更是让她有些好感。   “小纪,你要是真愿意过来帮我家老头子,那我们可得说好了。”   “我们不能耽误你工作和生活,一定要给你补偿……而且你的手艺,也是整个青山县城都找不到的。”   “我们老两口子倚老卖老,占你的便宜,那也不像话。”   王老先生也拍手:“对,老婆子,就是这么说!你说到我心里去了!”   “小纪,你不能一次次的白跑白忙活!” 第55章 期许   在王老先生夫妻俩的坚持下,纪元海又推辞一次后,应了这件事。   王老先生是个喜欢风雅的人,并没有跟纪元海谈论到底多少钱才合适,见到纪元海答应之后,便是哈哈一笑,拉着纪元海去看宋梅之外的花花草草。   纪元海对于花草名字,生活特点和习性,真的是所知不多。   王老先生在这方面是半个行家——若是纪元海真是个专家,对他种花种草方式指指点点,那他说不定要认为纪元海说的太多,不够谦虚。   每到一盆花前,纪元海只是默不作声听他滔滔不绝介绍,努力把他说的话都记住,免得下一次再来时候,省的忘了。   等到王老先生说完了,尽兴了,问:“小纪,你怎么看?”   纪元海便上去摸摸植物:“我感觉,这盆倒是还行,阳光烈了一点……”   “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我就说这两天看着它有点蔫呢……浇水多了也不管用,还是夏天的太阳太毒了!”   王老先生深以为然,连连点头,甚至还对银发妇人说道:“你看看,小纪样样都能说道点子上!”   “还得是小纪本事高!”   “哪里哪里,王老您对花草照顾的心血,哪里是我说两句话就能代替的?”纪元海一点都不居功,笑着说道。   他越是如此,王老先生越是看他顺眼。   尤其是他身为农村来的社员,却是个不卑不亢的年轻人,哪怕是客气谦虚,也是双眼平视前方脊背挺着,而不是缩头缩肩膀、卑微憨厚的寻常进城农民。   看了一圈花草之后,王老先生邀请纪元海坐下说话。   “小纪,你刚才说你要进城找工作?”   纪元海点头:“是,王老,我有这方面的想法。”   “你准备从事哪方面的工作?”王老先生问。   纪元海笑了一下:“王老您这话问的,着实高抬我了。如今社员进城找工作,哪有挑挑拣拣的余地?有什么工作机遇,我就得上去试试。”   王老先生惊讶:“你这样种花种草的本领,整个青山县都少有,何必这样碰运气?”   “开个花鸟店,想来也不差吧?”   纪元海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这个么,王老,我实话跟您说,您也别笑我。”   “我作为农村来的,实在没什么钱财来开这种店。”   “再者说,现在各方面的约束都还不小,一个社员进城开店做生意,不是那么容易的。”   “再有一点,往来行走路程问题,这都不是特别方便。”   其实还有一点,纪元海没说,自己遇上王老,那是因为来了家属院。实际上在这个年代,一个小小青山县城的日常消费能力,开花鸟店真不好说会是什么样。   “这倒也是……倒也是。”王老先生点点头,重复了一句,不再劝他在县城开店。   又说道:“只是你这样年纪轻轻,一身养花养草   的好本事;如果只是打零工出苦力,未免也太可惜了一点。”   “小纪,你对于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纪元海回答道:“我准备今年学习一下,参加明年的高考。”   “好啊!”王老先生眼前一亮,不由自主地拍着沙发站起来,“我就说看你顺眼,你果然是个读书有文化的种子!”   “小纪,你参加高考,这就对了!”   “现在高考恢复,各处各地对于知识文化的需求,如同久旱盼甘霖,各个地方都很重视这件事情。”   “如果你考上大学,你刚才说的种种约束,对你来说可就都不存在了!”   纪元海见他这样兴高采烈,似乎自己已经考上大学,连忙客气谦虚,说这件事还不一定。   王老先生却是来了兴头,哈哈笑着说:“依我看,这是一定的。小纪,你跟其他人不一样,别人考不上,你肯定能够考得上!”   说完话,又拉着纪元海说话,还翻了翻书柜,说要给纪元海找一些高考用得着的书。   只是他自己的书已经筛选过,留下的也不多,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合适的。   只是给纪元海找了一本形势大好的世界地图,让他看看掌握地理知识。   纪元海道谢之后,郑重接过来。   随后王老先生留他吃午饭,纪元海连忙起身告辞。   王老先生的老伴又把一个手帕递给纪元海。   纪元海手里一接过来,便露出惊讶神色。   “这……这太多了啊!”   “你的本事,值得这些!”王老说道,“再者呢,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给你这些,往后三个月就不给你谈这个方面的事情了。”   “王老,哪能三个月一次?”纪元海说道,“也没有提前给三个月的道理……”   王老摆摆手:“咱们都是寄情山水花草的人,这些就不要再争议了。”   “小纪,我信你的本事,也信你的人品。”   “你难道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吗?”   纪元海终于释然:“王老,您这么说,我就当真不客气收下了!”   “您的宋梅,我一定帮您修正完美的形态,您的花草,我也一定帮您照顾好。”   “这就是我的自信,能帮您做的事情了!”   “好啊,小纪!”王老先生把他送到门口,“除了我的花花草草,另外还有一件事,你一定要放在心上。”   “您请说。”纪元海说道。   “给你的酬劳,或许不会让你暴富,让你几个月衣食无忧,总是可以的。”   王老先生说道:“小纪啊,你不要急着赚钱,认真学习,准备高考。”   “知识文化进了脑子里面,那是万金不换的;考大学,对你也是人生难逢的重大机遇。”   纪元海看着这个文雅爱花,曾经为了一棵兰花寻死觅活的“花痴”老人,此刻他双眼略带老年人特有的浑浊,对自己的叮嘱关切丝毫不搀杂质,充斥着长辈对晚辈的期许。   “王老,您的叮嘱我记住了。”   “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考上大学。”   纪元海认真说道。   这不光是给王老的承诺,也是给自己的承诺。   到了家属院门卫处,纪元海跟董大爷招呼一声:“董大爷,我来拿我箩筐。”   董大爷顿时笑了:“忙完了?”   “嗯,董大爷,忙完了。”   “行,这次没给我找麻烦!”董大爷说道。   纪元海问:“您还热不热?我帮您再拿根冰棍?”   “别……别拿了,我这牙口,也吃不了太多这个!”董大爷说道。   “那我下次给您拿别的。”纪元海说道。   董大爷以为他说着玩,也没在意,随口答应一声。 第56章 又获钱财   背着箩筐离开门卫处后,纪元海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家属院门口不远处树荫下又跟赵大爷聊了一会儿。   纪元海说再买冰棍,赵大爷却不乐意了,不许他掏钱。   纪元海猜得出来赵大爷的意思,也没再坚持。   两人坐在树荫底下,也没外人,就胡乱扯了一通,赵大爷说的是有个坏人穷奢极欲,用白面馍馍擦腚……   纪元海听的哭笑不得:哪有这样的事情?以讹传讹都成什么样了。   “赵大爷,这时候也不早了,大中午的,吃饭去吧?”   纪元海说道。   赵大爷摆手:“你懂啥,这时候卖冰棍才好卖!”   “再说了,你吃饭就吃饭,喊我干啥?还想请我吃饭啊?”   纪元海认真说道:“我是真想请您吃顿饭,好好谢谢您开口帮忙。”   “上次要不是您,我上哪儿认识董大爷,上哪儿进家属院去?”   赵大爷见他真要请客吃饭,直接哈哈笑起来:“你这小伙子,我原来还说你机灵,这事可就不咋机灵啦!”   “我要真图你的好处,还帮你忙?”   “行啦行啦,拿根冰棍路上吃,赶紧走吧!别耽误我卖冰棍啦!”   说完话,掀开厚厚的棉被,把一根冰棍递给纪元海。   纪元海要掏钱,赵大爷推开他的手:“不用,不用!”   “我请你的!你忙你的去,我也忙我的!”   纪元海笑着接过冰棍:“好嘞,大爷,您忙着!”   两人相视一笑,都点点头。   随后纪元海吃着冰棍背着箩筐,在炎热的正午日光下迈步走远。   拐过几个街口,打开银发妇人给的手帕——纪元海的表情倒不是太意外。   这一次王老先生给的,他刚才就估量有一百块钱以上。   仔细一点,足足有一百五十块钱,赫然是一个月给算了五十块钱的酬劳!   上一次三百块钱,那是纪元海救活了王老的命根子,一棵名贵的宋梅兰花。   那兰花幼苗便价值七八十块,养大更是不易,更因为王老心神都在上面,所以极具特殊性。   也正因此,纪元海获得的三百块钱其实是双份的救死扶伤的钱——宋梅兰花的价值和王老的心病。   而这一次没有了上次的紧迫性,纪元海干的不过是园丁、花匠的工作,他并未抱有获得太多钱的想法。   但倒是出乎意料,又获得了一百五十块钱。   至于王老再三强调的,上次救治宋梅的“剩余酬劳”,纪元海是坚决拒绝了数次,王老也已经不再提了。   主要是纪元海不想做成一锤子买卖,更不想跟王老这样的人完全谈钱……   今天纪元海跟王老、董大爷、赵大爷都有了更进一步的交际,若是只为了迅速积累钱财,他完全不必要做这种事,当王老提出上次宋梅兰花酬劳的时候他完全可以答应下来。   但纪元海肯定也不会得到王老如此亲   热的对待了。   以后,那就只是干活赚钱,人家怎么也不会和他论交情,留他吃饭。   纪元海收起来手帕,先去了书店购买高考所需书籍,语文、数学、历史、政治、地理。   这是文科高考需要的书籍,除了没有英语,跟后世科目一样。   后世有文理分科,现在的高考其实也有,只不过跟后世略有不同。   例如:同一张语文卷子上,文科做这张卷子要做“一二三四五六八”题,理科做这张卷子“一二三四五七”题。   英语等外语属于额外加分项。   纪元海和陆荷苓也都是偏向于文科,而不是理工科。   别看纪元海是带着记忆重生而来,知识相对广博,但也有杂乱的问题,还得按照现在高考的风向、以及专属时代语言,耐心梳理,才可以取得不错分数。   过于飞扬跳脱,没什么好处。   买了书,纪元海市场买了些生活用品,放在箩筐里。   之后纪元海就到了供销社门口。   步行上县城,步行回小山屯实在是太耽搁时间了,他想买一辆自行车。   有了自行车,不光是纪元海,就算是陆荷苓也能用自行车轻松出门。   进了供销社,纪元海开口一问,供销社的售货员回答很冷硬。   自行车价格从一百二到一百六不等,还需要自行车票。   面对这样冷冰冰,硬邦邦的回答,纪元海感觉连外面的暑热都不是那么热了。   墙上的“热情服务”——这是写给谁看的?   再说这个价格,如果再想办法倒换自行车票,自己刚拿到手的一百五十块钱加上原来有的积蓄,也未必能购买一辆自行车。   还是等有了自行车票,再买自行车吧。   不过,自行车票好像今年或者明年就要取消了吧?怎么现在青山县城的供销社,还需要自行车票才能买到自行车?   纪元海背着箩筐,又走路离开青山县城,返回小山屯。   路上又花了一些时间,到了小山屯村外河沟,纪元海还抓了一条鱼提在手里,这就已经到了下午四五点钟。   回到村南的家里,生产队还没下工。   纪元海放下箩筐把钱放好,又把书籍摆在柜子上,刚买来的生活用品放在桌子上、灶台旁。   左右无事,周围除了蝉鸣也没有什么声响,纪元海让篱笆的某些树枝生长一下,扎牢固了地面,从此不怕风吹雨打。   随后又种了一些黄瓜、辣椒、豆角茄子等蔬菜。   之后纪元海开始提着鱼到不远处的水洼杀鱼,掏鱼鳃,刮鱼鳞,正干着,远处已经传来生产队收工的哨子。   纪元海杀好了鱼,腌在盆子里面入味。   本想着陆荷苓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刚好腌入味了,做好饭好菜——奶奶之前做的炖鱼,可没有这样的做法   没想到过了半个多钟头,陆荷苓都没回来,纪元海便将杀好的鱼盖上,上面压一块石头,之后锁上屋门,带上篱笆门,走向村内。   远远看见刘香兰,问了一句陆荷苓下落。   刘香兰回答纪元海的母亲好像遇上什么事,陆荷苓回家看看怎么回事。   纪元海有些讶然。   今天自己进县城,陈楼村那边小舅结婚摆酒席,母亲是去了陈楼村。   然后,这是遇上什么事了?连陆荷苓都回纪家看望她。 第57章 掀桌子   “元海,今天还在忙活新房子?”   纪元海跟刘香兰说过话后就往纪家走,走到队部前面,七大爷叼着烟正跟几个人说话,跟他招呼一声。   “是啊,七大爷,居家过日子啥都得自己想到。”纪元海回答,“我是得收拾收拾。”   七大爷点点头,跟他提醒一声:“回家看看去吧,王家的人回来骂骂咧咧,说是今天陈楼村待客弄得挺乱套。”   “我也没仔细问怎么回事……”   王老三推了推眼镜,从一边凑过来。   “我知道怎么回事。”   纪元海、七大爷都看向他,他作为王家人,那肯定是知道今天的情况。   王老三对七大爷和纪元海说道:“书记,你是不知道,陈楼村办这个喜事儿是真会糊弄事啊!”   “说是请到了刘一手,来干活的是刘一手他外甥!”   “原来说着八个菜,就上了六个,六个里面两盘素的,再加一盘鸡蛋,一盘花生米,就两个真正的荤菜,口味还不如自家在家做的!”   七大爷听他抱怨的有趣,难免忍俊不禁,转过脸去笑了一下,又扭过脸干咳一声:“其实也不赖了,两道荤菜还不行啊?”   “说的刘一手呢?瞎糊弄人咋行?”   王老三不满地说道:“不光这事情,还有别的!”   “我王家去送亲的,刚到了门口,就问他们是不是亲戚,都随礼多少……我看是想钱想疯了!”   “到了饭桌上,金花见到这一桌子瞎对付的菜就不高兴。”   “让她对象照顾金宝,他对象也只顾着吃好肉,根本没搭理金宝,气的金花就把饭桌子给掀了!”   “啊?新娘子一抬手,把饭桌子给掀了?”七大爷吃惊,“金花这闺女,脾气真大啊!”   纪元海听着也是惊讶。   他早就预料到这场婚姻会比较“精彩”,但也没想到,居然一开始就这么精彩!   结婚当天,男方想尽办法要随礼;女方派一群小伙子送亲,还把弟弟王金宝也带过去吃好吃的,也是一点不客气。   这些都是勉强可以说得过去的事情,顶多算是彼此都有点不到位。   但是,新娘子王金花亲手把饭桌给掀了!   要知道,新娘这一桌是最重要的,可是一家人的脸面所在,真亏她能掀的这么利索!   纪元海心想:看来,母亲伤心难受的就是这件事了吧?   因为娘家、兄弟的脸面掉在地上,所以感觉受不了?   “那这个婚事,最后是没办成?”纪元海问王老三。   王老三说道:“最后到底算是办成了。”   不光是纪元海感觉奇怪,七大爷也都奇怪了:“王会计,都这样了,男方还能继续过日子?”   王老三看了一眼纪元海:“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反正最后是勉强都有了个台阶,总算是能揭过去,喜事办下去了。”   纪元海听到这里,感觉王老三说的不尽不实   。   他是王家人,说话难免是向着王家。   这件事自己还是回家再问问母亲吧,母亲如果只是为娘家丢了脸面而难受,也不至于连陆荷苓都得回家看望她吧?   纪元海跟七大爷招呼一声,便要离开队部回家。   眼角余光看到队部里面,几个知青正在悄悄看自己,目光扫过去,他们又连忙转过了视线。   这几个知青显然是不服气,又没胆子面对面说什么话。   这模样也怪可笑的。   匆匆到了家门口,刚进了院子,就听见一声哭腔:“都怨我,啥都怨我!”   纪元海看了一眼,跟院子里面的父亲、纪元山小声问:“我娘这是咋了?哭啥?”   纪元山说:“我也不知道啊,从陈楼回来就哭,我也没弄明白到底啥事。”   “奶奶跟你媳妇俩人都在东屋劝她呢。”   父亲皱着眉头,带着点焦躁说道:“你娘这去交钱吃席,又是娘家门口,也不知道怎么受了这么大冤屈。”   纪元海说道:“我去问问。”   父亲说道:“你去问?这一个月你跟你娘嚷嚷两三回了,你去问,别再嚷嚷起来。”   “没事儿,我尽可能不嚷嚷。”   纪元海低声说道:“爹,我从队部过的时候听王老三说,王金花在陈楼把吃饭的饭桌子给掀了,嫌我姥爷家招待不周。”   父亲吃了一惊:“还有这事?”   纪元海点点头。   “那结婚这事怕是成不了……你姥爷家脸面没了。”父亲说到这里,又是不得其解,“那你娘咋受的委屈?”   “所以我才问问去,王老三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纪元海说完后,父亲又叮嘱一句:“别气着你娘!”   “哎,好,我尽可能。”纪元海说道。   父亲瞪眼:“你娘都受屈了——”   “好好好,我不气她,我一定不气她!”纪元海做了保证,这才进了东屋。   这时候天渐渐黄昏,东屋里面,光线更是昏暗。   纪元海进屋之后才发现,奶奶坐在凳子上,正在跟母亲说话。   陆荷苓坐在床边,拉着母亲的手,试图安慰她。   母亲脸上盖着一块手帕,发出一下又一下的小声呜咽。   “呜……都怨我……”   “娘。”纪元海开口说道。   奶奶站起身来连忙对他摆手,示意他出去:你娘现在这样,别再惹她生气了!   纪元海心内无语:家里人怎么都感觉,我是来搞破坏,气母亲的?   我有这么不讲理吗?   看来前两次跟母亲抬杠,也是让家里都感觉我脾气太倔了。   纪元海说道:“没事儿,奶奶。我就问问怎么回事。”   “我刚才来的路上遇见王家人了。王老三说,姥爷家里招待不周,王金花把饭桌给掀了。”   “啊!!”奶奶和陆荷苓齐声惊叫。   “她家咋能干这事情!”奶奶说。   “这是怎么回事?结婚还结吗?”陆荷苓问道。   纪元海看向母亲,母亲的抽噎暂且停下了,脸上还遮着手帕。   “娘,你先别难过……咱把事情对一对,是怎么回事。”   “王家现在在外面说,我姥爷家招待不周,怎么怎么不好,好像他们家挺有道理的;咱们要不把事情弄清楚,往后人家王家说话,咱家没法子还嘴啊。”   纪元海对母亲慢慢说道。   母亲一把扯下来手帕,带着怒气叫出来:“他那是放屁!” 第58章 背黑锅的   纪元海点点头:“娘,那你说,这到底咋回事?”   母亲嘴里面说的事情,跟王老三又不一样。   根据母亲所说,姥爷为了小舅结婚这件事是操碎了心,找刘一手找不着,只能找刘一手的外甥做菜;原想着刘一手的外甥,再差能差哪儿去,结果还真就本事奇差,跟普通农村妇女差不多。   纪元海说了一句:“娘,你之前也不知道?”   母亲点头:“对,我也不知道来的是刘一手他外甥。”   那不用说,什么六个菜、八个菜,姥爷家也是没跟母亲说实话。   母亲是满怀兴奋和自豪回了娘家,交上礼钱。   姥爷家的菜肴上来,母亲肯定也有点懵。   然后,母亲和姥爷家更傻眼的是,王家去送亲的,去了两桌还多——送亲的小伙子一桌之外,还有王金花的大娘、婶子等人一桌,王金花还带了两个妹妹王金枝、王金叶,一个弟弟王金宝,坐在了新娘那一桌。   本来就不宽裕的菜肴,一下子就更加紧迫。   姥爷家是怎么也没想到,这样都吃不饱的年月,王家居然让这么多人去送亲吃席,一点没考虑到男方这边的承受能力。   王金花吃了几筷子菜,又寒酸,口味又差,脸当时就黑了。   后来王金花喊陈小宝过来帮忙照顾弟弟王金宝,结果陈小宝把王金宝领到一边去,从灶上要了菜,他自己吃肉,给王金宝吃青菜。   陈小宝馋的王金宝哇哇大叫,哭着来找姐姐王金花,王金花就气的把桌子给掀了。   这一连串事情,纪元海听的都感觉糟心——这俩家人,也真是能折腾。   幸好王金花没嫁给纪元山,成了自己嫂子。   这要真在眼前整天晃悠,那肯定糟心透顶。   “那这也不对啊……娘,这里面根本没你的事情,你这是怎么受了委屈回来的?”纪元海问道。   “你姥爷说,自行车和缝纫机都借钱买了,结婚证也领了,到了今天再说离婚更没有脸面;虽然王金花泼辣有脾气,可反过来一想,有这么泼辣的媳妇,往后家里不吃外面的亏,还能干活养家,也是能把日子过下去的。”   母亲说道:“所以这事情无论如何都得安稳下来。”   “然后,他们说都怨我。”   母亲又用手帕遮着脸哭起来:“他们都怨我没有把话对两边说清楚,怨我没照顾周全。可我压根是什么也不知道,我能说什么啊?”   “怎么就都怨到我身上?”   “当着亲戚和王家这些人的面,你小舅还把我推了一把,把我推了个跟头,说是我把他结婚的事情全搅和了……”   “我这么幸苦操劳,帮他找一个以后能干活养家的媳妇容易吗,他还这么待我!”   “咋都是我的错啦!”   纪元海听后,也是点头:“娘,我姥爷这是过河拆桥,卸了磨就杀驴啊!”   “他不愿意把   事情弄得更难看,还想让小舅跟王金花结婚,那就不能继续跟王家对着干;但他又不能认错,小舅也不能认错,那就只能把错推到你身上来了!”   “娘,你这忙里忙外,还给人背黑锅,真是太不公道了!”   纪元海这一说,母亲擦擦眼泪:“不许这么说你姥爷!”   “行,行,娘,我不说了!”纪元海说道,“你也别伤心了,行不行?”   “我咋能不伤心啊?”母亲又盖上手帕,躺回床上,“你们都出去吧,我歇一会儿。”   “晚饭别给我留,我肚子里面都是气,一口也吃不下。”   见她连吃饭的事情都考虑到,虽然依旧伤心,却已经缓过劲来许多。   奶奶放心地离开东屋,干家务去了。   陆荷苓说道:“娘,您可别再多想了,就好好歇着吧。”   “嗯,好,你们走吧。”   母亲说完这句话,摘下来脸上手帕,看了一眼陆荷苓。   这真是个好姑娘啊……可惜没有王金花那么壮。   元海这头倔驴,今天没气我,也挺难得。   至少他们不让我,这么心里面难受。   想着想着,想到自己在娘家受的委屈,不由自主又流泪,又用手帕擦起来。   “都出去吧,出去吧。”   纪元海跟陆荷苓出了东屋,父亲和纪元山都过来问到底怎么回事。   纪元海简单说了一下,父亲明显生气了,板着脸眉眼都带着气。   “咋能这样!”   “咱家里人也是人,受苦受累的还掏不少礼钱,这还不够啊!还得受这,里外不是人的夹板子气!”   纪元山点头:“就是说!这是欺负咱娘!”   “这是姥爷跟小舅做的决定,”纪元海说道,“咱家能说啥?咱要是去说个公道,咱娘第一个就不同意。”   “爹,你也劝劝娘吧,实在不行就少走两次娘家,免得受人欺负。”   “那王金花不是个好惹的,姥爷和小舅这时候都让我娘受委屈,往后这委屈肯定更多。”   父亲深以为然:“你娘本来就是没得过娘家好处,往后更苦了。”   “这亲戚要是不好走,咱就少走几次。”   纪元海点点头,心说这样倒也不错——小舅和王金花往后折腾的日子还有的是,母亲现在就委屈了,以后真受不了娘家,自然会明白那终究不是自己的归宿和依靠。   “爹,我们回去了啊。”纪元海招呼一声。   “都这时候了,留下吃饭吧?”父亲说道。   “不了,我家里饭都做好了。”纪元海说道。   父亲点点头:“那你就回去吃吧,对了元海,你今天咋又没出工?”   “再这么下去可不行啊,居家过日子,手里就算有多少钱也不如出力赚回来。”   纪元海点头:“嗯,爹,我知道了,我心里面有数。”   父亲还想再说,一想到终究已经分家,也不再说了。   纪元海跟陆荷苓离开纪家,一路上说着话。   王老三之前说的话遮遮掩掩,后来涉及到纪元海母亲背黑锅,更是含糊过去,这跟母亲的话两下对照就显露出来;姥爷家说话办事都不实在,小舅陈小宝甚至跟小孩抢肉吃,也是够可以的。   不过,这些事终究已经跟分家出去的纪元海没有直接关系了。   说着话,回到了篱笆小院。   陆荷苓把腌好的鱼炖了,天色昏黑的时候,两口子在明黄色的灯光下吃过晚饭,开始对着灯光学习。 第59章 学习   摆在纪元海和陆荷苓两人面前的,是语文、数学、政治、地理、中国历史、世界历史……   这些书配图很少,很多都是字体紧密,分段不多的长篇大论。   跟后世的教科书,经常用不同颜色字体、粗黑体来表示重点,分段散碎,每节课记住一些分段就能够记住要点的情况截然不同。   现在的这些书,必须是真心喜欢看书,并且自己能从一段段几百字的段落里面提炼重点的人方才有资格学习通透,取得高分。   简单来说,对着枯燥无味、密密麻麻的书别犯困,对很多人就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从密密麻麻的书籍里面提炼有效知识点,更是绝大部分参加高考的人都难以做到的。   参加高考的人,每一门都八十分,就必然是全省前十名,省高考状元都达不到每门课九十分,这就是现如今的高考水平。   即便如此,六百多万的高考生,也不过录取四十万,只能说大家的文化知识都荒废的有点厉害,而且有点补不起来。   陆荷苓本来就是对文化方面颇有兴趣的,对于语文几乎是不用复习,历史、地理、政治也比一般知青了解多一些,开始复习并不太难。   唯一的难点,就是数学。   而对于纪元海来说,语文基础知识、词语成语词汇量都还在,唯一的问题就在于现在的某些文章和走向,他必须要注意一点。   历史、地理、政治记忆也都有,只是隔得时间有些久了,难免有点似是而非。   还有一点需要注意,现在的某些风向问题。   至于数学,不至于是从头学起,那也是同样需要慢慢回想。   在没有信息快速对照学习的年代,纪元海的学习也不是立刻就能一蹴而就。   现在可凭借的,也就是不怕苦不怕累,精力充足,学习这方面也可以努力一些,最大程度排除一些自身原因的干扰。   纪元海和陆荷苓两口子各自捧着一本书,看到夜色深沉,纪元海才发现自己对笔墨纸还是买的有些少了。   一旦开始学习,需要认真写字做笔记,一瓶墨水很明显不够两人使用,一人一个记录本,也用不了太久。   收起笔墨,记录本和书本,纪元海跟陆荷苓说了自己的考虑。   陆荷苓伸了个懒腰,掩口微微呵欠。   “这个也不着急,咱们先用着吧。”   “对了,元海,你回来光说了咱娘的事情,我还没问你今天上县城怎么样?有没有遇上那个白主任,有没有被为难?”   纪元海微微摇头:“那倒是没有。”   “而且还有点收获——”   拿出王老先生给的地理图册:“咱们学地理的时候,按照这个地图,更方便理解一些。”   又把王老先生给了往后三个月的酬劳,一百五十块钱的事情也告诉陆荷苓。   陆荷苓听后,顿时一喜:“这样一来,咱们家又有一   笔钱了!”   随后又惋惜道:“可惜咱们家没有自行车票,要不然怎么也得先给你买一辆自行车。”   “你答应要去帮人家照看花草,那还不得三天两天地去县城,光是这样来回走路,也太累了。”   纪元海见她一脸的认真思考,脸颊在灯光下,多了一层明艳的色彩,不由地笑了一起来。   一伸手,抱起她来,向床铺走去:“咱们这叫夫妻同心吧,我也想着买一辆自行车,你到时候也能骑着方便出门,我带你逛逛县城也方便。”   在他怀里,陆荷苓连忙抓住灯绳子拉灭了电灯,然后两口子倒在床上。   亲了一会儿,纪元海正准备脱裤头,发现陆荷苓呼吸均匀起来,居然已经睡着了——干活一天,学习小半夜,也的确是困了。   纪元海发出无声的笑容,也在一旁开始休息。   第二天一早,陆荷苓和纪元海起了床后,纪元海说道:“荷苓,你今天在家收拾收拾,学习看书。”   “我出工干活。”   陆荷苓惊讶:“这怎么能行?爷爷奶奶他们看见了,还是又不高兴。”   “怕啥?咱们分家出来不就是因为这个?”纪元海搂着她肩膀说道,“我精力旺盛充足,你也知道,白天干了活,晚上一样学习。”   “你就不一样了,哪怕是体质不算差,也不能每天这样苦熬。”   “往后,我不去县城的时候,我就出工干活;省的让生产队其他人察觉到不一样,这也是咱们保护自己、减少麻烦的需要,这个时候你就好好在家学习,顺便做一下家务。”   “我去县城的那天,你就出工干活,也算给你歇一歇学习的脑子。”   陆荷苓听到这些话,双手抱住纪元海的腰:“元海,你待我这么好……可你自己怎么休息啊?”   “平时出工、学习;上县城,又是来回全靠两条腿走着来,这得多累啊?”   “就算你是个铁打的汉子,也不能这么劳累吧?”   纪元海哈哈一笑:“你男人比铁打的还硬,是金刚石做的!”   陆荷苓用脑袋抵着他胸口,轻声道:“元海,我不想你这么累,也不想你憋屈难受……”   “我也想帮你……你可别对我太好了。”   纪元海亲了亲她的乌黑头发:“荷苓,你好好学习,将来和我一起上大学,到时候有的是时间对我好。”   “我现在也想对你好。”陆荷苓轻声道。   纪元海伸手一捏她,她顿时红了脸,以为他想了:“这就要快集合出工了,怕是来不及……”   纪元海只是亲她两下,才认真说道:“好了,就这么着了。”   “你留在家里,好好听话学习,我出工了!”   陆荷苓郑重地点点头:“嗯。”   伴随着生产队出工集合的哨子,纪元海离开了家门。   在他离去之后,陆荷苓收拾一下家务,洗刷几件衣服,挂在院子里面,然后对着书开始认真看起来。   她看的很认真,每一段都要认真记忆,寻找重点,并加以记忆,做下标记,有时候还要记在记录本上。   她要上大学。   为了元海以后不再这么受苦受累,她一定要考上大学。 第60章 说个媳妇   “元海,来了!”   “哎,七大爷!您吃了没?”   “嗯,吃了吃了,挺好。”   生产队刚集合,纪元海就跟七大爷打了个招呼。   随后,纪元海站到二小队里面集合,看到了爷爷、父亲、二叔、三叔、纪元山、眼圈红肿的母亲,众多纪家人,还有被王家踢到二小队的刘香兰。   爷爷和父亲看了一眼纪元海,见他媳妇没来出工,都略有些不满意。   不过纪元海早有预料,今天特意距离他们远一点。   他们虽然有点意见,但也不至于隔着几个人特意找纪元海说什么话。毕竟已经分家了,或许纪元海家真有什么事情,需要留人忙碌呢。   纪元山站在纪元海身边,兄弟俩互相看了一眼,点点头。   “娘咋样了?”纪元海小声问。   “好多了,爹肯定劝她了。”纪元山说道。   纪元海不再说话,点头表示明白。   下地干活,日头挺烈。   接近中午时候,一小队那边有人热的不能干了,送到树荫下面歇着。   七大爷过去看了,也怕把社员们都热坏了,吹起来哨子让大家伙儿都歇一歇,喝点水,说会儿话。   纪元海跟爷爷、二叔、三叔、父母、纪元山坐在一棵树下歇着。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奶奶送来饭跟开水:“今天咋休息这么早?”   “日头太毒,一小队那边有个热坏了不能干活,七哥让大家伙儿多歇一歇。”父亲说。   奶奶点头,招呼一家人都吃点喝点。   等奶奶提着挎篮子走了,兴许是吃饱喝足,歇息后都有了精神,二小队的社员们说话声音也大了一点。   一个妇女低着头哼歌,被旁边的妇女听见了,几个妇女你推我我推你,嘻嘻哈哈就在不远处唱起来,声音不大不小,却也是劳动余暇的苦中作乐。   有一个妇女招手让刘香兰过去。   刘香兰有点讷讷:“有事啊?”   “知道你唱歌好听,过来一起唱两句呗?”那个妇女说。   刘香兰不敢靠她们太近,生怕她们嫌弃:“不……不,我不行……”   “客气啥,我听过你唱歌,你有一次哄闺女睡觉,唱的不是挺好的?”那个妇女说道,“唱的是一朵鲜花鲜又鲜,多好听啊?”   刘香兰更不好意思了:“我那是哄孩子睡觉,我真不会唱歌!”   那个妇女又邀请两句,刘香兰始终不答应,那妇女哼了一声撇撇嘴,也不再跟她说话。   刘香兰越怕这些多嘴多舌的妇女笑话,这些人只怕越是不会放过她。   至于那首“一朵鲜花鲜又鲜”,刘香兰不唱也有不唱的道理。   那是一首十多年前电影里面的情歌,她一个寡妇唱情歌,唱的越好越惹是非。   纪元海无意中一瞥,见纪元山还在看几个刚才唱歌的妇女。   纪元海轻咳一声,纪元山连忙收回目光,脸颊微红。   大哥这是想结婚了   啊。   纪元海凑过去,低声跟纪元山说:“大哥,我上次说帮你找媳妇,你要不要?”   纪元山有点含糊和尴尬,答应吧,不好意思;不答应吧,挺舍不得的。   “那我就给你随便说一个?”纪元海笑着说道。   纪元山顿时忍不住提醒:“可别太难看了!”   “那是肯定的。”纪元海想了想,低声跟大哥说了一个叫马秀萍的名字,让他回家跟父母说一说。   他记忆里面,嫁到小山屯来的就属这个媳妇是顶好的贤妻良母,模样也不差,跟王金花这种泼妇是鲜明对比。   这媳妇孝敬公婆,照顾丈夫和孩子,内外都分得清,在家收拾的好,干活也不差,真正是个旺家又贴心的好媳妇。   在她的勤劳持家下,婆家日子是越过越好,后来生了俩孩子,一男一女全都考上大学,落户在大城市成家立业。   现在这媳妇还在娘家没说亲,正好给大哥纪元山说一下。   纪元海愿意帮大哥说一桩好姻缘,自然是心中对大哥并无任何怨恨——记忆中,当他瘸腿之后,一开始就是爷爷奶奶、父亲、三叔关照他;后来长辈陆续离世,纪瘸子没有媳妇,家财微薄,种地也不容易,始终坚持没有把他赶出家门的,就是大哥纪元山。   那时候王金花总是用“孩子”“一家老小”来逼迫大哥听话,说“家里养个瘸子,往后孩子们可怎么办,一家老小还过不过日子”。   一次又一次争吵,面红耳赤,大哥一次次无可奈何,被逼着妥协;王金花的斗志好像无穷,好像生来就是要斗败丈夫,掌控整个家庭的吃喝拉撒甚至于放屁打呼噜。   即便如此,直到大哥去世之前,纪瘸子依旧还是没被夺走宅基地和田地。   等到大哥去世了,纪瘸子才是在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可亲近的人,瘸着腿如同一条流浪狗,离开了这个小村庄。   往事不堪回首,纪元海将记忆里面的事情暂且压下,对纪元山叮嘱:“这姑娘挺好,而且特别会过日子。”   “赶明天,让咱奶奶找村上一个马集嫁来的媳妇聊聊天,打听打听,透透气,见见面,这事情就行啦。”   纪元山点点头,表示记住了,嘴里重复两句:“马集,马秀萍。”   下午又是出工干活,直到吹哨子收工,各家各户登记了今天的工分后回家去。   纪元海回到家,陆荷苓已经做好了饭。   刚吃了没两口,门口有人喊:“元海,干架去!”   纪元海放下筷子走到屋外,原来是堂大爷家的纪元成:“咋了,元成哥!”   “你哥跟王家的王金蛋打架了,今天弄不好,二小队跟四小队得干架!”纪元成口气急切地说。   这事情可不小,纪元海立刻抄起来家里铁锨,跟在纪元成身后,快步走向村内。   远远地看见两拨人对峙,纪元海跑着越过纪元成,到了最前面。   纪元山跟王金蛋两个人脸上都没伤,就是面对面互相恼火看着,身上都带着土,想必两个人滚打了几下,都没真正下狠手。   也兴许他们并不是真的会打架,都是往身上踢两脚,砸两下拳头,就算打架了。   纪元山身后是二小队纪家的年轻人,王金蛋身后是四小队王家的年轻人,也都跟着纪元山、王金蛋两人怒目相视。   纪元海走到纪元山身边,见到众人没有拿棍棒家伙的,也把铁锹扔开:“哥,咋回事?怎么跟他打起来?”   “他说咱娘,还说咱家!”纪元山恼火说道。 第61章 揍几个就好了   纪元海听了这话,沉着脸看向王金蛋:“你说了没?”   王金蛋被他看的心里有点打怯。   “纪元海,我也就是开玩笑……谁知道你哥这么生气?”   “放你娘的屁!有拿爹娘开玩笑吗?我说你爹你娘,你愿意不?”纪元山叫道。   王金蛋瞪眼:“纪元山,我跟你说,我刚才不跟你一般见识,你要是再骂骂咧咧的,我真不饶你!”   “我还不饶你咧!”纪元山叫道。   纪元海平静说道:“大哥,你先等一下,真要打架,咱一起上。”   又盯着王金蛋:“你说你开玩笑,开啥玩笑了?提没提我家长辈?”   “我就说了一句……”王金蛋说道。   很明显,他的确说了。   “说一句也不行。”纪元海说道,“王金蛋,我说个法子,你过来跟我们哥俩道个歉;我再领着你去我家,给我家说一声对不住,不懂事,这事情就能过去。”   “你应不应?”   王金蛋犹豫了一下——要是没有别人,他跟纪元海道个歉也就算了。   现在纪家、王家这么多年龄差不多大小的人,都眼睁睁看着,他要是服了软,那是不是叫人家笑话?   王家这边也得感觉他丢人丢脸。   还没等他回答,身旁就有一个王家的年轻人叫起来,也是昨天跟王金蛋一起去陈楼送亲的。   “金蛋,咱就是不给他道歉!”   “纪元海,昨天你娘——”   没等他说完,纪元海抬脚一下子把他踹进王家人群里:“你娘!”   这一下子,王家的年轻小伙子们都忍不住了,叫起来:“揍他!”   纪元山、纪元成等纪家的小伙子们也都跟着叫喊起来,挥舞着拳头朝着对面乱砸,或用脚乱踢。   纪元海最先动手,面对的人最多,为了防止被人围住,也用劲不小。   以他现如今的力气,一拳头就砸翻一个,一脚又踢到一个。   三下五下,王家总共十来个年轻人,包括王金蛋在内被纪元海放到了六个。   场面顿时一空,王家的人不敢往前上了,纪家的人在纪元海身后,眼前没对手了。   纪元成年龄大一点,有点稳重,或者说有点怕了。   他伸手拉住纪元海:“别打了,别出了事!”   担心纪元海不肯停手,还特意加了一句:“他们也怕了。”   纪元海点点头,回头把王金蛋一把拽起来:“能说‘对不起’了不?”   王金蛋不敢说别的,小声说:“对不起……”   纪元海又把刚才怂恿王金蛋不道歉的王家小伙子拽起来:“你道歉不道歉?”   那小子吓的鼻子发酸,眼里冒泪花,竟有点磕磕巴巴。   “对……对不起……”   纪元海哼了一声,松开他衣裳。   随后目光扫过王家其他众人:“你们王家的人,就喜欢说别人的是非。”   “我之前跟王老二说过,你们家不许说我家的事情,   看来你们是都没有收到通知。”   “往后你们都记住了,我们家的事情,谁再胡说八道,带爹带娘的,看我能不能堵住你们家门!”   王家众人有的转移目光,不敢跟他对视;有的敢怒不敢言,明显是不服气又不敢不服。   这纪元海咋这么能打?拳打脚踢的,没一个能顶得住他。   就在这时候,一声怒喝传来:“都干啥了!”   “大热天的干活还不累啊?有劲下地干活去!”   七大爷、生产队大队长、王老三匆匆赶过来。   纪元海的爷爷、父亲、二叔、三叔,王家的王老大王老二也都闻讯陆续赶过来。   还有小山屯一些闻声看热闹的社员也凑过来。   七大爷一看,纪家的小伙子们都站着,王家的年轻人有两个还躺在地上,被人扶着才站起来,心里面便是一松。   纪家人看上去没吃多大亏。   “元海,到底咋回事?这刚下了工,怎么又打架了?”七大爷问。   纪元海说道:“王金蛋跟我哥说话,嘴里不干净,带上我家里长辈了。”   “我来了之后,我说王金蛋道个歉,这事情就过去了。”   “他们不肯道歉,嘴还硬,又当我面,嘴里又带上长辈。”   “七大爷,您说这是不是欠揍?”   兴许是这么多人来了,王家的年轻人们也都来了胆气。   王金蛋对纪元海说:“昨天陈楼结婚待客不周到,我们这些送亲的亲眼看见,你们还不让说了?”   纪元海怒喝一声:“你说什么!”   王金蛋吓了一跳:“咋了?”   王老三想说什么,提醒他一句,纪元海却是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继续说道:“七大爷,大队长,还有王会计,你们都听着了,王金蛋这说的是话吗?”   “陈楼结婚,待客不周,你们怎么不在陈楼闹啊?你们在陈楼闹破了天,我都不会管一根手指头!”   “回了咱村上,说我们纪家如何如何,你这话有一点站得住脚吗?”   “陈楼你们不敢闹,回来跟我们说三道四,这是欺负我们纪家?”   王金蛋张口结舌:“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你是啥意思?”纪元海继续逼问。   眼看王金蛋根本不是纪元海对手,三言两句方寸大乱,王老三不满地看他一眼——这不是纯粹添乱吗?   你要是想要笑话纪家,倒是把事情做的漂漂亮亮的;这当场被逮住,也不道歉,还被人揍了。   最后原因,居然是昨天王金花结婚的事情。   面子里子都输个精光,这叫什么事情!   “嗯咳!纪元海,我看这件事就这样吧?”王老三说道,“王金蛋是个啥东西,咱都知道,平时跟我说话都是不干不净,没大没小的。”   “咱也别把这事情太放在心上,都是一个生产队的社员,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说是吧?”   说着话,王老三看向纪元海的爷爷、父亲,还有大队书记七大爷。   “行,王会计这么说了,咱也不是不给面子。”   没等爷爷、七大爷开口,纪元海抢先说道:“这样吧,我说两件事。第一件事,往后王家别嘀嘀咕咕说我家的事情。”   王老三笑道:“以前没有,以后也不说,这你就放心吧。”   “那要是再被我逮住了呢?”纪元海反问一句。   王老三沉默以对。 第62章 一碗稀饭   纪元海又问了一次:“那要是被我抓住了,这话怎么说?”   “我之前跟王老二说过一回,别叨咕我家的事情。”   “兴许王老二没把这件事放心上,没跟你们说过。”   “我现在再说一次,王会计你说往后不会有,那要是被我再抓住了,怎么办?”   王老三见他说话步步为营,逼的人没法喘气,心里面恼火极了。   这个纪元海,真是欺人太甚。   实在没办法,王老三说道:“你要再抓住一个,送到我眼前来,我亲手扇他耳刮子,再给你赔礼道歉,行不行?”   “行啊,王会计!”纪元海说道,“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安稳了!”   “那再说,第二件事。”   “王金蛋,过来,道歉吧。”   “我爹就在这儿,你好好道个歉,认个错,往后嘴里干干净净。”   王金蛋看了看王老三,王老三点点头,示意他去道歉。   不占理,还被人揍了,大队书记还是纪家人,赶紧道歉回家吧。   “对不起,我错了,我说话没注意……”   王金蛋走到纪元海父亲面前道歉。   纪元海父亲倒是并不太生气——难听的话他没听见,纪元海不光把人打了,还占尽上风,还逼着人道歉。   因此他直接表示原谅了王金蛋,叫他以后说话注意点,别说纪家,就是他们王家,长辈也不能挂在嘴上随便说笑。   王金蛋答应一声。   “呃,今天这事情,不是好事!”七大爷这时候才开口。   主要是纪元海口齿伶俐,占据上风,他就没必要开口帮腔说话;如果是王老三颠倒黑白,强词夺理,那他就得帮一帮纪家人了。   “很不好!因为口头上的事情,一群人凑在一起打架,破坏了团结,影响了生产!”   “我对你们所有人都得提出批评,尤其是最先开口找事的王金蛋,你是真闲的不知道头轻蛋肿啊?”   “说话破坏了团结,你知道不知道!”   王金蛋小声道:“对不起书记,我错了……”   “错了就完了?明天给我来队部,好好深刻检讨一下!”七大爷说道,“行了,都散了吧!”   “下次再让我逮住你们,一个都饶不了!”   众人纷纷散去。   纪元海扛起铁锨,跟爷爷、父亲招呼一声,跟纪元山提醒:“大哥,别忘了我今天跟你说的。”   纪元山点点头。   纪元海又跟纪元成等人招呼一声,走向村南。   纪元成看着他背影,忍不住说了一句:“元山,我感觉元海……往后能成个人物。”   纪元山又点点头,脸上表情满是欣喜。   等纪家人都走了,王老三走到王金蛋跟前,瞪他一眼:“丢人现眼,咬人都不知道咬那里!”   王金蛋忍不住说道:“纪元海这家伙打人可狠了,咱王家被他打趴下五六个!”   王老三不满:“还有脸说!被一个人打趴下五六   个?你们都干吃饭的?”   “叔,你看啊——”王金蛋掀起来背心,给王老三看一片红肿。   其他几个人也给王老三看,要么红肿,要么淤青……   王老三看了几眼,跟王老大、王老二都忍不住小声骂起来。   他娘咧,这小兔崽子下手咋怎么狠!   ……………………………   还没到家,纪元海就看见陆荷苓站在土路旁等着自己,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女孩。   “元海,怎么回事啊?”   “还是昨天小舅结婚的事,王家送亲的不满意,嘴里面不干不净,我哥听不下去,我去了之后就把事情解决了。”纪元海说道。   陆荷苓松了一口气:“解决了就好,没打架吧?”   纪元海笑了笑:“还行吧,我反正没挨打。”   又看向跟陆荷苓站在一起的小女孩:“这不是刘香兰家的王晓红吗?怎么跑咱家来了?”   “她沿着路边的树来抓知了猴,我听她肚子里面饿的叽里咕噜乱响,肯定也是饿的没办法了。就想着干脆别让她乱跑,省的掉了水洼里面出事。”   “你要是没事,一会儿带她去抓点知了猴?”   陆荷苓对纪元海解释。   纪元海有点默然,摸了摸王晓红脑袋。   “怎么没再找叔叔一起去抓知了猴?”   王晓红用天真的声音回答道:“叔叔也得干活挣工分,然后分粮食啊,我是赔钱货,不能耽误大人干活。”   纪元海忍不住手掌微微一紧:“谁说的你是赔钱货?”   “奶奶说的。”   王晓红回答道:“奶奶还用针扎我,掐我,说我这个赔钱货再去吃她家的饭,一定会扎死我。”   陆荷苓听的心里难忍怜悯:“她家怎么能这样对待孩子?”   纪元海淡淡说道:“王家这一家子,都挺不是东西的。”   又问王晓红:“晓红,你娘知道你出来抓知了吗?”   王晓红点点头:“知道,我娘说别去水边,别跑太快,天黑就回去。”   纪元海和陆荷苓都知道刘香兰为什么不让王晓红跑太快,因为肚子里面没饭,越折腾越饿。   “元海,咱家还没吃完饭……”陆荷苓低声道,“要不给这小姑娘盛一碗稀的,让她填填肚子?然后你们再去抓知了猴?”   纪元海点头:“盛一碗吧,先压压饿。”   “要给她直接吃窝头,可能肠胃都受不住。”   夫妻俩领着王晓红回了家,给王晓红盛了一碗稀饭,让她坐下一起吃饭。   王晓红坐立不安,不太敢吃。   “我想问问我娘,能不能吃……”   “放心吧,你娘肯定让你吃。”纪元海说道,“先吃点饭垫垫肚子,要不然一会儿你跟着我抓知了猴都没力气。”   “布袋子带了没有?”   “带了,就是不知道为啥,我蹲在地上怎么也找不到知了猴在哪里,就抓到一个。”王晓红失望地说。   纪元海催促她吃饭,吃过饭后再去抓知了猴。   王晓红终于开始吃饭,一开始只是尝了一小口。   后来实在忍不住,一口气把一碗稀叽里呼噜喝下去,把碗底、碗边都舔的干干净净。   也幸好纪元海和陆荷苓刚才吃饭耽误了,稀饭这会儿刚刚好。   要不然,这小女孩的嘴不知道会被烫成什么样。   把碗舔干净后,王晓红就乖巧地下了饭桌,站到门外去。   “怎么出去了?再喝一碗吧?”陆荷苓招呼她。   王晓红惊讶地转过头来:“我还能,再喝一碗?” 第63章 一朵鲜花鲜又鲜   “再喝一碗吧。”   陆荷苓又给王晓红盛了一碗稀饭。   王晓红对着这碗稀饭犹豫了再犹豫,却是怎么也不喝了。   哪怕是纪元海和陆荷苓两人劝说,她也不肯再喝。   或许是因为懂事,不敢吃太多,怕招人厌恶。   又或许是因为刘香兰的叮嘱。   吃过饭后,纪元海领着王晓红去旁边不远处的小树林抓知了猴。   每到一棵树下面,纪元海如同捡树枝一般轻而易举捏起三个、五个知了猴。   王晓红跟在后面忍不住惊叹,为什么自己找一个知了猴都不容易,元海叔叔能抓住这么多呢?   如此不到半个小时,王晓红的布袋子便已经被知了猴装满。   纪元海在刚刚降临的夜色中,领着王晓红走出树林。   “红!晓红!”   “回家啦!听着没有!”   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   王晓红立刻回应一声:“娘,我在这儿!”   把布袋子塞给纪元海,快步跑过去。   刘香兰抓住她,先不轻不重打了一下:“红啊,你咋也调皮了?都说了天黑就回家,这都黑了还不回家?”   “我跟元海叔叔抓知了猴来着,元海叔叔可厉害了,一下子抓了好多!”王晓红解释说道,“元海叔叔还给我吃了一碗饭!”   刘香兰顿时生气了:“你咋能吃人家饭!”   纪元海提着布袋子走过来:“不妨事,吃就吃了。孩子肚子饿的叽里咕噜,我也看不下去。”   看见纪元海,刘香兰便先不好意思起来,声音也柔下来。   “这多不好意思,吃的喝的金贵,谁家都是汗珠子换来的,都不容易……”   纪元海摆摆手,让她别在意。   “走吧,我留点知了猴,剩下的你们回家吃。”   纪元海说着往家走。   刘香兰看着纪元海家电灯的光芒,站在光芒处,是一个温柔文静的漂亮大姑娘、女知青,那是整个小山屯,别处都没有的情形。   似乎跟整个山村格格不入。   而纪元海正走向那电灯的光,走向光照里面的姑娘。   刘香兰就感觉自己心口好象是被油灯燎了一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就是感觉自己仿佛是站在泥潭子里面,看着人家干干净净的……   “我就不要了,我们回家了……”   刘香兰扯着王晓红说道。   纪元海回头问:“还真让我把知了猴全扔了才行啊?孩子都饿成什么样了?”   刘香兰心里一热,眼里也发热起来。   元海,你真是个好人。   我咋报答你啊……我是个不吉利的人,咋能报答你啊!   到了家门口,刘香兰跟陆荷苓招呼一声,低着头说:“全都是纪元海抓的知了猴,他是带着孩子玩了玩,可不能再分给孩子了。”   陆荷苓看着刘香兰模样,见到这丰腴妇女不敢看纪元海,也不敢看自己,只敢低着头,把脸对着胸口说话。   心里面大约是有   一些猜测。   若是自己跟纪元海还没结婚,她应该不会这样。   原来的刘香兰,跟普通社员打招呼的时候,也正常的很,没这样的表现。   “拿咱家的搪瓷小盆来。”纪元海对陆荷苓说道。   陆荷苓也回过神来,把纪元海昨天进县城买来的搪瓷小盆拿来。   纪元海把半布袋的知了猴倒进去,撒了几把盐,盖上盖子。   这样以后无论油炸还是炖青菜里,都可以吃。   剩下的半布袋知了猴递给刘香兰。   刘香兰连忙推让:“这……这太多了!”   纪元海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布袋子塞给刘香兰。   刘香兰抹了一下眼帘子,看向陆荷苓。   陆荷苓温和地说道:“刘姐,为了孩子,你就收下吧!”   刘香兰又忍不住抹了抹眼,郑重跟陆荷苓、纪元海道谢,之后才带着王晓红离去。   走在夜间的小路上,周围没有别的人家,只有纪元海家和另外一条小路旁的刘香兰家。   刘香兰领着王晓红,想起白天妇女们在树荫下唱歌的情形。   嘴里小声哼唱起来:”一朵鲜花鲜又鲜,鲜花长在崖石边……”   “只要有心把花采,哪怕崖高花不开……”   “娘,你唱的真好听。”王晓红说道,“这个是啥意思?”   刘香兰却没有回答,只是牵着她的手,提着半布袋知了猴,借着灯光的余晖慢慢回了家。   ……………………………………   收拾好家务,陆荷苓和纪元海拿起书本又开始学习。   “今天学的怎么样?”纪元海问陆荷苓。   陆荷苓把今天学的内容指给纪元海看,又看着纪元海:“你今天多累啊,要不早点休息吧?”   纪元海笑了笑:“不妨事,我还真没感觉累。”   “学习吧。”   两口子就着灯光学了小半夜,方才上床休息。   关了灯,陆荷苓有些犹豫。   今天她在家没出工,倒是不太累。   纪元海平时也喜欢办那个事,她今天倒是可以让纪元海高兴,陪两三次。   但是今天纪元海应该会很累啊,不光干活,还打架,还学习……要是再办事,会不会累坏了?   正犹豫着,纪元海已经翻身亲过来,顺手拽开她衣裳。   陆荷苓终于放心下来,除了感叹自家男人精壮,一时间也没什么别的心事了。   第二天一早,陆荷苓还躺着没歇过来,纪元海又起床出工了。   连他自己都感觉,自己的确足够牛马,一点都不感觉累的。   到了田间垄上,还没开始干活,母亲过来问了两句纪元海家里有没有缺少的家什物件。   纪元山在旁边听着,忽然噗嗤一下子笑了。   母亲恼火:“你笑个屁!干活!”   等母亲走了,纪元山小声跟纪元海说:“娘听说,你为了她揍了好几个人帮她出气,也心里高兴。”   “就是拉不下脸来,这才跟你找话说。”   纪元海笑了一下,心中也宽慰不少。   一开始为什么让王金花这个泼妇去姥爷家——主要是因为她不能友爱兄弟姊妹,必定会把母亲折腾的早点认清现实。   次要原因,才是纪元海对小舅、王金花他们的不忿不平。   如果是个脾气好的媳妇,对母亲和颜悦色,那母亲这一辈子把命都得搭里面,还得任劳任怨,甘之如饴。   姥爷那边还有断亲可能,母亲却是很难断亲。   纪元海想的这个方法,目前看来效果还不错,不过这也只是个开始,后面还得磨一磨。 第64章 一顿饭   纪元山又跟纪元海说了家里帮忙找媳妇的情况。   自从昨天纪元山回家说了马集马秀萍后,爷爷奶奶和父亲母亲都来了兴趣,奶奶准备今天去找一个马集嫁过来的媳妇,帮他问问那个马秀萍的情况。   如果没什么意外,双方接下来就可以通通气,找个机会彼此见见面。   纪元海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给大哥介绍的媳妇,也就帮到。   又是一天劳作和学习,纪元海回到家,看看院里面东西。   家里种的蔬菜开始发芽了,篱笆扎根更深,风雨不倒了。   第三天,陆荷苓出工干活,纪元海背上箩筐进县城。   进了县城买两瓶酒,给卖冰棍的赵大爷,门卫董大爷一人一瓶。   两个大爷都没想到纪元海这回真的给带了礼物,都连忙推辞。   对这个时代的男人来说,喝酒可是一种极为难得的娱乐消遣,而且一般还都是散装酒。   成瓶的酒可是好东西,不光是比散装酒多了点品质保证,喝完酒后留下的玻璃瓶子可以卖钱,也可以装酱油醋。   面对两位大爷的推辞,纪元海笑道:“我上次来为啥不买?因为上次来感觉咱们交情怕是不够,乱送东西不合适。”   “我这次来带点酒,就是因为咱们交情够了。”   “我请大爷您喝口酒,这可不是别的,就是我的心意!”   赵大爷收下了这瓶酒,咧着嘴直笑:“小伙子,你的酒我要了,你的心意我也接了。”   “但你下次要是再带东西来见我,我往后可不在这儿卖冰棍了,我得挪个地方躲着你!”   董大爷也是再三推辞之后,收下了酒,同样郑重要求纪元海,千万别带这样的礼物了。   纪元海也知道,这心意就足够了,更多的礼物表示,只会让两位大爷感觉不安。   去王老先生家帮忙看了看花花草草,帮着宋梅兰花“减肥”“塑身”一下。   有点医美微调的感觉。   等纪元海忙碌完了,王老先生询问他有没有开始学习。   纪元海也如实回答:自己跟媳妇都在自学,都已经开始为高考备战了。   王老先生欣慰地点头:“好啊,这样就好——”   “今天,吃过饭再走吧?”   纪元海有些不好意思:“王老,倒不是我不给您这个面子,实在是我还得买点别的东西,还得赶在天黑之前回去,时间挺紧迫。”   “实在是没办法跟您坐下吃饭聊天太长时间。”   “要是哪天时间宽裕了,再说也不迟。”   银发妇人走出来说道:“小纪,你可千万别客气!”   “老头子脾气古怪,谈来的朋友不多,把你看成一个忘年交,算是好不容易交一个朋友。”   “刚才还让小吴买熟食去,专门今天招待你,你要是今天走了,老头子可得失望了。”   纪元海有些犹豫——要是单纯吃顿饭,不过是半个小时罢了,   陪着王老先生一起吃饭,双方彼此照应客气再聊聊天,可就至少两个小时才能结束一顿饭。   如果再加上酒,那可就奔着三个小时去了。   这时间是真不宽裕。   纪元海说了自己得赶着回家的原因,王老先生也没生气,而是询问道:“小纪,你们小山屯离县城有多远?”   “大概二十多里路吧。”纪元海回答。   “这点儿路程,你骑自行车顶多半个小时,还用得着这样精打细算?”王老先生笑着问。   纪元海有点不好意思:“王老,我没自行车。”   “啊?你没自行车?”王老先生和银发妇人都吃惊不小,“你都是怎么来县城?”   “走着来,得两个小时左右吧。”   纪元海说道。   王老先生有些怔住,随后便感动起来:“小纪,你为了给我种花,每一次来,那就是走着来两个小时,回家再走两个小时。”   “这可就是足足四个小时不停走路!”   “你这个心意,太难得了,我感觉还是亏待你了!”   “不亏待!”纪元海连忙说道,“王老,您已经是对我很好了。”   “那也不行,你这样隔三岔五的来,每一次都这么用两条腿跑四五个小时的路,那也太幸苦了!”   王老先生说道:“小纪,你得买一辆自行车,钱够不够?不够我给你——”   纪元海连忙说道:“王老,您可千万别给我了!”   “我不能老是拿您的好处,实在是受之有愧!”   “再说了,我也不是钱不够,有钱也是买不到自行车,您千万别给了!”   王老先生惊讶:“有钱也买不到自行车?”   “是啊,王老,自行车需要票;光是有钱,没票也没办法买,要用钱再倒换票,那就太不值得了。”纪元海说道。   王老先生吃惊:“自行车票不是六七年前就取消了吗?怎么还有?”   纪元海也很惊讶:“王老,没有吧?”   “我大前天还去供销社问了,的确是需要自行车票的。”   王老先生听了这话,更加感觉不得其解。   “我记得自行车票已经取消了啊,什么时候又恢复的?”   正好保姆吴阿姨推着自行车,带着熟食回来了。   听见王老先生说起来这个话题,吴阿姨插话说道:“之前有段时间是取消用票,后来又恢复了用票。”   “改回用票,到现在也有五年了。”   “您不用买自行车,也不怎么外出,当然也就不知道。”   王老先生这才恍然大悟:“哦,这么回事!小纪,等你下回来,我给你找两张自行车票!”   “别,王老,您可别为我操心了!”   纪元海连忙推让,并且起身告辞。   王老先生指向保姆吴阿姨买回来的熟食:“饭都来了,还走?”   “别客气了,吃了饭再走!”银发妇人也劝说道,顺便也跟王老先生说,“老头子,不许絮絮叨叨的!小纪还得赶着回家!”   王老先生连连点头,挽留纪元海,就是吃个便饭。   纪元海见到盛情难却、真心挽留,到底是留下来吃了饭。   纪元海毕竟也是有一份记忆参加过不少饭局的,个人卫生和细节方面没有问题,面对王老夫妻也不过于局促,没有埋头大吃,吧嗒嘴,挑牙花子这些细琐小毛病,尽可能礼数周到。   吃过饭后,纪元海要走的时候,银发妇人忽然开口:“哎,老头子,咱家小云的自行车,是不是闲着没用了?” 第65章 旧自行车   王老先生闻言,想了想,脸上露出喜色。   “对,那丫头上学之前,也是嫌弃这自行车不好看,说等她回来之后要换一个专门的女式自行车。”   “咱们干脆给她换了,省的这丫头回来又跟我们闹!”   王老先生说完之后跟纪元海介绍,原来他有个孙女小云,去年已经到省城上大学去了;原来小云是骑一个二八大杠,她骑着不太如意,老想着换一个女式的自行车。   结果到去大学的时候也没给她换。   今年暑假回来,她还是不愿意碰这个自行车,现在那辆二八大杠有近一年没人骑了,再放下去也是荒废。   干脆给纪元海用,给小云换一个女式自行车。   纪元海听后,直接摇头:“王老,您千万可别这样!”   “一辆自行车一百多块钱,我怎么能白要?”   “再说了,我刚受了您好吃好喝的款待,要是再接受您家这么珍贵的东西,实在太不知好歹了。”   说完话,也不顾王老先生夫妻的挽留,便快步离去。   王老先生夫妻互相看看,都有些意外。   一辆二手自行车,本就是要淘汰的,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吧?   “小纪这孩子,仔细想来也是有原则的,有劳动成果,他才肯收下酬劳。”王老先生感慨了一声,“没有劳动成果,咱们给的东西稍微值点钱,他还不要呢。”   银发妇人闻言,赞同地点点头。   一个挺有原则、谈吐言行都挺好的小伙子,的确让人更放心。   “下次小云来的时候,咱们跟她说一声,把她自行车换了;省得她再闹,也闹得文博他们也没好心情。”   “到时候如果小纪真的不肯要这个旧自行车,咱们就折个低价卖给他,免得他花大价钱再买,也顾全他面子。”   “一辆旧自行车,也不值什么,人家每次来给我看花,徒步四五个小时,想想就不忍心。”   王老先生说道。   他老伴点点头,又说起家里事:“文博也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给孩子换个自行车,他也不愿意松口,生怕不利于名声。”   “他考虑的,其实不是没有道理。”王老先生说道,“之前那个姓白的,就不是个简单的,防人之心不可无。”   “小纪倒是个例外。”   王老先生对于纪元海这样背景简单的年轻人本就比较放心。   再加上纪元海摆弄花草是真的有本领,天然就赢得他极高好感,后续表现也是上佳,这才有了越相处越顺眼、当忘年交的趋向。   王老先生给纪元海的报酬,相对于他的这些珍爱花草来说,真不算昂贵。不光是宋梅兰花,还有其他精心照料的名贵花草,本身也都价值不少。   请别人帮忙,别人也没这个能力,还不如王老先生自己。   至于一辆旧自行车,王老先生夫妻俩都没当什么好东西。   给孙女换了新自行车   ,旧的顺手做个人情,在他们看来不值得推三阻四;纪元海不肯接受,反而让他们感觉意外。   这小伙子,还挺有自己的原则。   …………………………………………   从家属院出来,纪元海背着箩筐逛了逛县城,买了削东西的小刀、砍木材的斧头,便走着回了家。   再次粗略走马观花,纪元海感觉县城的一些零散苦力工作,的确不适合自己,他还是希望能有一个相对固定的途径或者工作。   可惜找不到合适的固定工作,也找不到赚钱的机会。   一个生产队来的普通社员,根本就没有在工作方面讨价还价的资格。   从现在到明年高考,足足一年时间什么都不做,未免可惜。   王老先生想要给一个二手自行车,这当然是好事;但是纪元海始终也记得一件事,那就是不能平白要人家太多东西。   救兰花,看三个月花草,纪元海挣的是技巧钱。   虽然价格略高,对王老先生这样痴迷于花草的人来说,对于宋梅兰花这样的名贵花草来说,也并不算高,纪元海确确实实做到了。   但要是平白接受一个一百块钱以上的自行车馈赠,那可就不好了。   最主要的是,王老先生的儿女一旦追究起来,纪元海难免说不清楚。你一个陌生人,凭什么一分钱不花,拿走我们家一辆自行车?这都够报案了。   纪元海是避免过重的人情,也是避免更大的麻烦,防患于未然。   回到家后,生活照旧,学习照旧。   纪元山跟马集马秀萍开始有点眉目了,双方家庭都开始互相了解。   王家的人见到纪元海,都有点缩头缩脑,也是被他下狠手打怕了。   又过三天,纪元海再次前往县城,照看王老先生的花卉。   卖冰棍的赵大爷今天没在,跟门口董大爷招呼一声,聊聊天后,纪元海进了家属院。   一进王老先生家门,纪元海就看到了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停在屋门口。   纪元海立刻有了推测。   果不其然,看过花草,纪元海准备告辞的时候。   王老先生让纪元海骑这辆自行车回家。   纪元海直接摇头不要,迈步就要告辞。   “哎,小纪,先别走啊!”   “这自行车我们家留着真没用了,我也不是白给你,我是卖给你!”   纪元海有些意外地停下脚步。   王老先生说道:“你要是真不要,我可就卖废品了啊,上次卖废品的说,我这车子要卖,他给我十块钱。”   “小纪,你要是愿意,加点钱就骑回家。”   纪元海说道:“王老,那收废品的对您说瞎话吧?”   “就这自行车完好无损,连磕磕碰碰都没有,车标都好着呢,还是凤凰自行车,怎么也不能卖十块钱吧?”   王老先生说道:“这话说的,我就是卖个废品,又不是倒卖东西,人家说多少价格就是多少,怎么还讲价?”   “再说了,小纪,你看我是讲价的人吗?”   纪元海闻言也笑了:“王老,您的确不是!您是风雅之人,从来不谈阿堵物!”   “这自行车您既然不愿意讲价,那就干脆我留给您八十块钱,您看行不行!”   王老先生闻言有些不高兴:“小纪!你这是把我真当倒卖自行车的了!”   “这破自行车我家都不要了,骑了好几年,我还得赚你钱啊?”   “那王老,您说怎么办?”纪元海说道。   “收废品的说十块钱,你给我翻个倍,二十块钱骑走就行了。”王老一挥手,说道。 第66章 王竹云   “王老,这真不合适……”   眼看纪元海还想说话,王老先生把手一抬,“话都到这里了,小纪,你还真让我跟你继续讲价?”   “你要再说,我就真卖给卖废品的了!”   正说着话,一阵铃铛声音从门口响起。   “爷爷,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一个女子声音从外面传来。   保姆吴阿姨连忙笑着迎接,王老先生也笑了:“我家的大姑娘来了!”   王老先生的老伴,满头银发的袁奶奶也是匆匆从屋内走出来。   “小云,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一个推着崭新女式自行车、穿小碎花白色连衣裙,乌黑头发扎成两个小短辫的圆脸大眼睛姑娘进了小院。   嘴里刚叫了一声爷爷奶奶,这姑娘就看到了穿着普通旧衣裳、双眼明亮颇为英气的纪元海,有些不好意思,不再咋咋呼呼,而是推着自行车慢慢放好。   “爷爷,有客人啊?”   “嗯,这是小纪,纪元海,靠山公社来的,我的宋梅就是他救活的,算是跟我有救命之恩了。”王老先生说道。   又对纪元海说:“小纪,这是我孙女,王竹云。”   纪元海先对王老先生客气一声:“王老您说的太夸张了,我不过是碰巧会种花而已。”   又对王竹云微微点头:“你好。”   他相信,对方应该没有跟自己握手结识的想法。   王竹云果然也顺势跟着点头:“你好,多谢你帮我爷爷照顾花草了,他老人家可真是爱花如命,之前那个宋梅兰花,真把我们都吓坏了。”   王老先生笑哈哈:“那可是我的宝贝!”   “爷爷,再宝贝也没您重要!”王竹云哼了一声,“您要是再为了一盆花这么失魂落魄的,我可也真生气啦!”   她半是娇气,半是嗔怪,把王老先生夫妻俩逗得哈哈大笑不已,连吴阿姨也跟着笑。   纪元海看着这天伦之乐的情形,也是面带微笑。   “对了,小云,你刚才说给我带什么来了?”   王老先生问到。   王竹云面带得意笑容,掀开女式自行车前面小车筐里面的一块布。   “爷爷,您看!”   “一盆兰花,好看不好看?我花二十块钱给您买的!”   随着那块布掀开,里面露出一个小花盆,花盆里面是一盆碧绿修长的兰草,中间点缀着紫色斑纹的小花。   王老先生一看这个,就来了精神,眼睛盯着这盆开花的兰花仔细打量,口中说道:“小吴,把我眼镜拿来,我仔细看看!”   保姆吴阿姨手脚麻利地进屋拿了眼镜出来,王老先生仔细端详。   口中低声说道:“这品相不错啊,叶子好看,花也好看……在咱们这里,能把建兰养成这样不容易。”   一边说着话,一边抱起花盆往屋内走,免得太阳晒伤了这盆花。   进屋之后,王老先生又看了一会儿,喜道:“看来我又多一盆喜   爱之物啊。”   随后看向王竹云:“还是我孙女会孝顺我,送的东西,那是送到我心坎上啦!”   王竹云也是掩口轻笑:“您送我喜欢的自行车,我送您喜欢的花草,爷爷,这就叫做礼尚往来了!”   “嗯,好,礼尚往来!”王老先生笑道,“小纪,你是这方面的能手,过来帮我看看,这盆花如何?”   纪元海靠近了这盆花,仔细感应一下,脸色就有点古怪。   这盆花好看是好看,但是没有生命迹象啊。   没有生命迹象,是怎么枝叶碧绿,开花的?   那就只能是塑料假花。   在这个年代有这样水平的塑料假花,倒也不是天方夜谭,从六十年代就有国营厂在专门做塑料假花,到后来因为太过逼真,已经取代了大会堂等重要场合的真花。   甚至于因为格外精细,出口也不少。   所以,王竹云这就是用二十块钱,买了一盆逼真的塑料花。   这个价格买一盆品相上佳的兰花,可能是比较捡便宜,毕竟北方养兰花本身就不易;但要是塑料花,那可就明显亏了。   看着王老先生还等着自己评价,王竹云也在好奇地看过来,似乎也想听听自己这个种花能手的评语。   纪元海沉吟一下,说道:“王老,这盆花是巧夺天工,几可乱真啊。”   王老先生怔住了:“啊?”   袁奶奶、王竹云也都是有文化水平的,仔细一品味,也都诧异地看向这盆花。   “这盆花,是假的?”王竹云惊讶,“这不像啊!”   吴阿姨听到这里也才明白:“这花是假的?我没看出来啊。”   王老先生却是抬起花盆,看了一下花盆底。   见到下面有“天门”两个字,顿时恍然:“还真是假的!”   “这是天门塑料花厂的塑料花!前两年听说国家跟他们厂定做君子兰塑料花,那时候就知道他们厂厉害啊,可没想到会这么厉害!”   “你看看这土,除了干了一点,没什么毛病——”   说到这里他又自己略有些后悔起来:“我也是一时心喜,忘了最重要的一点,这么干的土,兰花不可能长这么好!”   “小纪,这方面还得是你啊!”   王老先生说完之后,袁奶奶、王竹云、吴阿姨才都恍然大悟。   这居然是一盆塑料假花!   王竹云的脸颊迅速涨红起来,多半是气的,一小半是感觉丢脸羞的。   居然卖给我假花?我居然买到了假花,还跑来跟爷爷奶奶献宝!   王老先生夫妻俩见她这样,连忙都顾全她脸面和心态,换了说法。   “这花这么像真的,肯定也值不少钱!”   “对啊,兰花每年才开多久,也养不了太久,这花可是四季常开不败呢!”   王竹云有点半信半疑:“真的?我没买亏?”   “没有,没有,顶多是买的时候没说清楚!”王老先生点头,“爷爷特别喜欢,真喜欢!”   “真的?”   王竹云看向她奶奶。   她奶奶也连忙点头:“那是,这花多好看,真精细!你这个价格买的不亏!”   王竹云又看向纪元海:“是不是真的?”   纪元海立刻收到王老先生夫妇连同吴阿姨的眼神暗示。   他笑着说:“这样制作精良的花,放到几十年后都不会坏,到时候保存完好,说不定能值一两百块钱呢。”   王竹云听后大为惊喜:“有这么好吗?你没骗我?” 第67章 骑走   纪元海笑着点点头,心说我可真没骗你。   几十年后,一盆保存完好的七十年代花,未必不能值个一两百块钱,甚至更多。   至于说,到时候二百块钱比不上现在的二十块钱实际价值,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王竹云感觉他跟自己初次见面,应该不会骗自己,心情明显好了很多。   把这盆花放好之后,王老先生这才想起刚才纪元海要走,还有自行车的事情:“哎,小纪,小云,正好你们都在,我正好把事情说清楚,省的小纪跟我推来让去。”   王竹云问道:“爷爷,怎么回事?怎么还有我的事情?”   王老先生点点头,拉着纪元海:“小纪,我跟小云买的自行车,她现在骑着来,你看见了?”   “我家这旧自行车,可不是专门给你准备旧自行车。”   纪元海点头:“是,王老,我看见了。”   王老先生又看向王竹云:“小云,你自行车放我这里,我说也没有用,就让收废品的来看看。”   “收废品的说,就值十块钱,我说这价格也太低,就准备二十块钱卖给小纪,你说行不行?”   王竹云听后,忍不住说道:“爷爷,您这也太不厚道了吧?”   “收废品的就给十块,你二十块卖给这位小纪师傅啊?小纪师傅可是把你的兰花都给你救活了,刚才你都认不出来那是假花,小纪师傅也认出来了!”   “你还翻倍卖给他自行车,这不是坑他吗?”   王老先生听的笑眯眯:“要是按你来说,应该怎么办呢?”   王竹云直接一挺微微翘着的胸口,理所当然地说道:“还能怎么办?这自行车咱家没用了,就给小纪师傅呗!”   “人家小纪,感觉二十块钱买这个自行车,还是占咱们家便宜呢。”王老先生说道,“不肯占咱们这个便宜。”   王竹云这才明白这么回事,看了一眼纪元海:“小纪师傅,这自行车本来是我的,往后就归你了——这是我爷爷跟我的一片心意,你可不能拒绝啊!”   王竹云亲眼目睹,亲自承诺,这样一来也不会有什么麻烦了。   纪元海稍微犹豫一下,掏出二十块钱:“那我就买下这辆自行车——”   话还没说完,见到王老先生瞪眼。   王竹云也做出生气模样,跟他瞪眼,圆乎乎的脸鼓起来,圆溜溜的大眼睛,生气倒是比不生气还可爱漂亮。   纪元海只好收回二十块钱,嘴里客气:“王老,还有这位王同学,我真是太谢谢了。”   “同学?你也是上学?”王竹云好奇地问。   纪元海摇头:“那倒是没有,只不过我是在备战明年的高考,准备明年考大学的。”   “虽然我不是大学生,说起来咱们也是书山学海的同路人,因此称呼你王同学?”   王竹云有些惊喜:“呀,小纪师傅往后还是大学生呢,说起来,可比我还   低一届!”   纪元海笑着说道:“也未必能考得上。”   “小纪,我看你一定是可以考得上的!”王老先生说道。   纪元海又客气两句,感觉王竹云和王老先生夫妻应该还有话说,便起身告辞。   王老先生和王竹云把他送到门口,目送他骑自行车离去。   ………………………………   纪元海骑着自行车回到小山屯的时候,才刚到一点钟。   相比较来的时候一步一步走来,这自行车的确是快捷方便了许多。   一辆旧自行车,节省纪元海一百多块钱的买车钱,还不用费心思再去倒换自行车票,也是真的实用。   王老先生和王竹云的态度,也让纪元海留意了。   一方面纪元海得感谢他们的善意、好意;另一方面,纪元海看到满是土坯房的小山屯,想到生产队视若珍宝的自行车,也不得不承认彼此相差甚远的生活环境。   一盆名贵花三百块钱……送自行车……这都是小山屯闷头赚工分、踏实劳动的村民们难以想象的。要有人说,花七十八块钱买了一盆花苗,整个小山屯都得笑话他是傻子。   而王老先生和王竹云,同样难以想象,南方那边的最先下海一批人,会很快开始月入过千、过万了。   这三种存在于同一个时代的巨大人生差别,在纪元海心中回荡,也在不断提醒着他,应该做什么样的事。   决不能在风云变幻的时代,明知道沧海横流,依旧选择无所事事。   高考走出小山屯,脱离土地束缚,不过是第一步而已。   下工时候,陆荷苓回到家里,见到停在院子里面八成新自行车就有点意外。   这自行车,比生产队的自行车更显得新,更完好。   一看就不是小山屯生产队的。   “元海,咱家来客人了?”陆荷苓问道。   “没有啊,”正拨弄院里面蔬菜苗的纪元海,抬起头来说道。   “那这自行车——”   “咱家的。”纪元海笑道。   陆荷苓吃惊地轻叫一声:“啊?你之前不是说钱不够用?买的二手的?牢靠不牢靠?”   纪元海摇头:“不是,王老先生送的。”   纪元海说了这两次去县城的经历,陆荷苓从一开始的惊讶意外,最后变成了两句感慨。   “王老先生家,日子真宽绰啊!”   “元海你也是真厉害啊!就凭着这一手种花的本事,就把他们家都折服了!”   纪元海笑了一下,站起身来洗洗手:“吃饭吧?”   陆荷苓有些不好意思:“你做好晚饭了?这事本该是我做的,倒是让你伺候我了……”   “咱们俩口子,还分彼此吗?”纪元海问道,“今天家里没说什么吧?”   “没说什么,咱家这样每天出工一个人,他们应该也是习惯了。”陆荷苓说着话走进屋里,一进屋子就感觉扑鼻的香气迎面扑来,不由自主地咽一口口水。   “元海,咱晚饭吃什么?怎么这么香?”   “猪头肉和烧鸡,还有白面馒头。”纪元海笑着说道,“进城一次,买了点好吃的回来,咱们家好好开一次荤!”   陆荷苓不由地说道:“这要是被家里知道,准得埋怨你不踏实过日子……”   观念不同的问题,纪元海也是无奈:“我也只能抓些鱼给他们送去,帮他们改善生活,更多的也没办法说服他们。”   “来吧,荷苓,咱们吃饭。”   摆好了白面馒头、猪头肉、烧鸡,一人一碗稀粥,两人并肩靠在一起开始吃晚饭。 第68章 抢用自行车   吃过晚饭,陆荷苓开始收拾碗筷,洗洗刷刷。   纪元海跟她招呼一声,去水洼抓了两条鱼,给纪家送去。   天已经晚了,纪元海还得敲开门,才把鱼递给奶奶。   顺口问了一句大哥的婚事,奶奶说:“明天马集有个集,马家的人说,咱找个场面人带着你哥赶集去,在集头跟女方见个面。”   集头,就是农村赶集集会的前端,在马集集会上,集头主要是生活用品和吃食、卖包子、面汤。   再往后走就是瓜果蔬菜,种子,老鼠药之类。   到最后是“集尾”,也就是集会的尾端,买卖牛羊猪驴之类牲口,因为气味大,避开集市主要位置。   纪元海笑道:“那事情基本是定了?”   “不好说,你哥和女方都得互相看看。”奶奶说道。   “对了元海,你自己留鱼了没?别光给家里送,自己也得吃!”   “奶奶我留了,您放心吃,别挂念我了!”纪元海说了两句,跟奶奶道别,转身回自己家。   进了家们,明黄色的灯光下,陆荷苓正垂着头看书。   纪元海仔细一打量,忍不住微笑,原来她竟是睡着了。   她也是出工劳作一天,现在吃过晚饭难免就犯困。   “去床上睡吧。”纪元海提醒陆荷苓。   “啊?”陆荷苓惊醒,“我再学一会儿……”   “今天都累了,学习不差这一次。”纪元海说着,推着她上床休息。   纪元海打开书看了片刻,陆荷苓又起床了,坐在他身边。   “我也不困了,咱们一起看书。”   纪元海点点头:“行,明天我出工,你多睡一会儿懒觉。”   “明天你又出工啊?”陆荷苓忍不住搂住他手臂,“别这么累了吧?”   “我还真没感觉累。”纪元海说道。   两人又学了一会儿,方才休息。   第二天,纪元海伴随着生产队的哨子出工干活。   下午时候,纪元海见到了赶集回来的纪元山,他下午又出工了。   “哥,咋样?”   “我看着挺好……就是不知道人家咋看。”纪元山脸色微红。   傍晚收工的时候,奶奶满脸喜色地迎接一家人下工。   一见到奶奶笑得脸上皱纹都舒展开了,纪元海杵了一下纪元山:“哎,哥,能吃你喜糖了!”   “你胡说啥……胡说啥!”纪元山脸通红,嘴都有点结巴起来。   纪元海哈哈一笑,走到奶奶面前:“我哥的事情成了?”   “成了!挑个日子去公社领证就成了。”奶奶笑道,“你们哥俩,可算是都成家,我跟你爷爷少了一大块心思。接下来就是元红、元兵、元强、小芳他们啦!”   纪元海劝道:“您和爷爷也别太操心受累啦,他们都还小呢。”   “等他们都长大了,有二叔三叔操心也就行了。”   “像你二叔那样不着调的,哪能行啊!”奶奶说道,“咱们一家人,可得互相帮   衬呢!”   纪元海点点头:“嗯,那是肯定的。”   在这个时代,最亲最近的人,也就是纪家人和陆荷苓;有能力的情况下,适当帮助值得帮助的亲人,纪元海并不排斥。   当然前提是,像是母亲这样的情况,母亲回心转意了;二叔那样的性子真的改好了。   又出工两天后,纪元海骑着自行车赶往县城,帮王老先生看看花卉。   回来还是继续出工干活的日子。   纪元海和陆荷苓平时并不把自行车骑出家去,因为他家住的偏僻,生产队的人大多下地出工,连十岁孩子都得照顾婴儿、帮做家务、割草给兔子或猪,所以自行车在家这些天,村里竟也没几个人注意到。   偶尔看到一眼,不仔细看,还以为纪元海骑的是生产队的自行车。   又是一天出工的时候。   今天纪家有喜事,纪元山要带着马集的马秀萍领证结婚,然后正式回家来过日子了。   昨天晚上纪元海了两条大鲤鱼送回家,就是专门给纪家喜事准备的。   当然了,上午时候该出工还得出工。   到中午时候,纪元海、陆荷苓都回家吃饭,跟纪元山、新媳妇见面,再加上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一家子团圆饭,算得上是郑重欢迎。   刚到队部生产队集合,纪元海就看见父亲沉着脸,母亲眼皮子红肿,有点不对;一贯勤劳的爷爷也没来出工。   纪元海过去问父亲:“爹,怎么回事?”   父亲说:“我早晨去借生产队自行车,你七大爷说今天一大早王老三就说公社有事、他得去公社对要紧的账,把生产队的自行车骑走了。”   纪元海顿时皱眉:“他故意的?”   父亲“哼”了一声:“人家抢在咱家里开口前面,把自行车用了,就算他是故意的,到时候装不知道,咱也没办法生气。”   “他说的理由是公家的事情,比咱家好;说的时间,还比咱家早。”   说到这里,一向沉闷的父亲也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他娘咧,我看他就是故意使坏!”   “专门让咱家不自在,说不出话来!”   纪元海听到这里,也是同样不悦。   王家其他人不敢多说纪家是非,都躲着纪元海走。   这个王老三,倒是仗着有点墨水,会玩这种花里胡哨的阴招。   “我娘也是被这事儿气哭的?”纪元海又问。   “那倒不是,你昨天给咱家送鱼的时候,你娘就在东屋里面抹泪。”父亲说道。   “我哥结婚是好事,她哭啥?”   父亲看了一眼母亲,小声跟纪元海说了原因。   原来,昨天母亲一大早就去了陈楼村,帮忙给姥爷家自留地忙活,还做了午饭。   陈小宝、王金花两口子在家,一个出工干活的都没有,倒是母亲给他们做了午饭。   到吃饭的时候,母亲还没上桌吃饭,王金花对着她用筷子敲碗边,说“咋还有走娘家不带礼的?这么厚脸皮,来白吃白喝?”   母亲实在没想到,自己来出苦力,还被嫌弃不带礼物。   一下子被骂了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压根没有立足之地。   把这一口气憋在心里,母亲居然也没当场回家来,而是尴尬地等陈小宝、王金花两口子吃过饭,又给姥爷姥娘送了饭,才跟他们说了纪元山结婚的事情。   姥爷家既然开始收随礼,那当然也得回礼。   之前收了纪家两份随礼,现在纪元山结婚,他们家应该要回礼了,这是礼节往来。   姥爷说他不管这事情,让母亲找陈小宝、王金花两口子说。   于是母亲又去找王金花、陈小宝说,直接被王金花骂出了家门,说她之前破坏婚事宴席还没算帐,还敢再来要回礼,没脸没皮。   母亲回纪家后,就在东屋闷头哭……   纪元海听着,除了感慨姥爷家一家四口“厉害”,就只有一个念头。   王金花真是个绝佳的助燃剂啊。   这火再烧一段时间,就能有成果了。 第69章 娶了个女财神   跟纪元海说完这些话后,父亲也是忍不住低声抱怨一通。   “你娘怎么说也是好心帮他们家说亲,现在他们家啥事都赖在你娘身上。”   “你娘去干活,还嫌不提礼物;又不是逢年过节,提啥礼物?”   “就算是提礼物,也是给爹娘,她弟弟跟弟媳有什么资格伸手要这个礼物。”   “还有,咱家刚随礼给他家没几天,这就不回礼了,亲戚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以后咋来往?”   正说着,母亲听见了,不满地看过来,嫌他说的多。   父亲哼了一声,不再说了。   “我姥爷家买的自行车跟缝纫机,那钱可不少,现在都还上了?”纪元海又问。   “缝纫机是借用的,已经还给人家了;自行车才是买的,也不是新的,这个钱应该已经结清了。”父亲低声说了一声,不再说话。   缝纫机是借来充面子的……自行车是二手旧的……大厨刘一手,来的是外甥……   厉害啊厉害。   姥爷家这门亲戚,果然还是及早断了为好。   等以后要是开始贷款担保,这样的人家,怕是能坑死五服以内所有亲朋好友……   “爹,我姥爷家的事情咱也管不着,今天还是我哥结婚的事情重要,现在我哥走了没?”纪元海又问。   “还没有,连个自行车都没有,今天去马集接新媳妇领证,总不能走路去。”父亲说道,“你爷爷准备去隔壁村生产大队借自行车,他跟隔壁村的生产队长算是认识。”   “但这事情不好说……人家生产队的东西往外借可不容易。”   “真要是借不到,你哥结婚这事情,真有点脸面不好看。”   纪元海笑了一声:“这事不用愁了,交给我!”   父亲、母亲都诧异看向他:“你有办法!”   “有办法啊,我家的自行车,正好给我哥用啊。”纪元海说道。   “啊?你家的自行车?”   父亲、母亲都更加吃惊了:“你家啥时候有自行车了?”   “前两天刚买的啊,荷苓给钱,五十块钱买了个二手自行车。”   “今天这就有用了!”   纪元海笑着说道。   父亲听的脸颊直抽抽:元海这孩子,运气真好啊,这媳妇带来了多少钱当嫁妆?   怪不得知青里面,就他媳妇的成分最不好。   这得以前家里是大地主吧?   母亲也是忍不住嘀咕:“元海,你这是娶媳妇还是娶了个女财神啊?”   “咋这么多钱呢?”   纪元海笑了笑,没再回答,跟父母招呼一声跑回村南。   没一会儿,纪元海骑着自行车穿过生产队下地干活的人群,往纪家而去。   “元海,这是大队的‘洋车子’啊?”   有人跟纪元海打招呼。   纪元海笑道:“不是!”   “哪里借来的?”   纪元海却是骑着车子掠过去,已经不回答了。   四小队的王老大、王老二看的都傻眼了:老   三不是把自行车骑走了?   纪元海这小子从哪儿又弄出来一辆自行车?   还是凤凰牌的,还挺新!   目送纪元海真的骑着自行车回了家,父亲、母亲还有点跟做梦似的。   小山屯这地方穷,就没有一户人家能有自行车,自行车在嘴边土语里面还被叫做“洋车子”。   他们家刚分家出去的二儿子纪元海,住进砖房子,骑上“洋车子”了?   这日子过的跟城里人有啥区别?阔气大啦!   二小队有个人探过头来询问,纪元海这是借的哪里的自行车。   当听到纪元海是自家买的,那人惊叫一声,传播两句,整个二小队纪家都轰动了。   “元海买了个洋车子!”   “那叫自行车!元海买了一辆自行车!”   二叔、三叔都过来询问,确定之后也都吃惊不已。   元海自家买了一辆自行车?   刘香兰听到这个消息,先是忍不住一喜,又忍不住心里一酸。   人家元海这媳妇……这两口子的日子过的多好!   四小队王家的人听后,则是全都傻眼了。   王老大低声跟王老二说:“他家比咱家还穷,哪来这么多钱!”   “你问我,我问谁去!”王老二没好气地说。   “问老三啊,他主意多!”   “对,问老三,看他有什么主意!纪家的这小子,太狂了,处处跟咱家不顺!”王老二说道,“照我看,他就是咱家行运路上一块臭石头!”   “要不搬了他,咱王家以后流年不利啊!”   王老大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老二,说起石头……”   王老二连忙一瞪眼,王老大顿时闭口不说。   …………………………………………   纪元海骑着自行车刚到了纪家,就见到爷爷和纪元山两个人穿的尽可能板正,正站在过堂下拽着衣角,准备出门。   显然他们俩要去隔壁村山前庄生产队借自行车。   借出来的希望并不是太大。   一看到纪元海骑着自行车停到家门口,爷爷竟是一个健步冲上来,抓住了自行车把,脸上满是喜色。   “元海!”   “你这下可是帮了大忙啦!这洋车子哪来的?”   纪元山也如释重负,不由地出一口气:“哎,元海,你可真太及时了!”   “王老三这缺爹咧玩意!一大早把大队自行车骑走了,我差点就光靠两条腿接媳妇去!”   爷爷则是说道:“我也没想到,一个村里还能出这事!”   纪元海笑道:“这不就来了吗?”   “哥,你快去吧,别忘了车上挂个红花!”   纪元山连忙骑上自行车,挂上原来备好的红花:“那我就去马集了?”   “快去吧!”纪元海说道。   “这自行车从哪借来的,还挺新的!”纪元山又说道。   “我家的!你快去吧!”   纪元山以为他开玩笑,哈哈一笑,骑着自行车走远了。   爷爷松了一口气,伸手抓住纪元海的手臂,拉着他往家走。   关上家门,爷爷咬牙说道:“元海,你爷爷差点没脸见人!”   “姓王的故意坑咱!我都没想到村上会有人对咱家干这事!”   “要是元山真的两条腿走路去接媳妇,说出去多难听!”   纪元海倒也能理解爷爷的这种恼火。   这是农村人的同村脸面问题——换一个说法更好理解,那就是一旦沦为别人口中笑料,在农村就是丢了脸面;丢了脸面,那就是社会性死亡。   农村人,是有可能丢了脸面后想不开,被活生生“羞死”的。   尤其爷爷这样老一辈的人,更注重脸面。   有人要撕破纪家脸面,在爷爷看来,那跟捅刀子也没多大区别。 第70章 今晚,还回来吗?   为什么爷爷认为纪元山两条腿走路去接媳妇,是极大的丢脸面?产生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这就涉及到“大家”都这么做,我家也必须做到,做不到就丢人现眼,就被人“看笑话”这种心态了。   因为现在农村特别封闭落后,家家户户互相熟悉,这种看笑话、说嘴的威力之大,是后世的城市、后世的农村都很难理解的。   有妇女因为生不出儿子,被人笑话后,回家直接上吊自杀的;也有老头子,因为赶集丢了买羊的钱,被人取笑后自杀的……   “爷爷,您也别放在心上。”   “他们那一家子不干人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跟他们生气容易气坏了身体,那可不值得。”   纪元海劝着爷爷。   爷爷还没回答,奶奶已经闻声走出来,诧异问道:“刚才不是还说要去山前庄上……咦,元山呢?咋换成元海了?”   “元海借了一辆洋车子,给元山用了。”爷爷解释。   奶奶喜不自胜,过来用力拍打一下纪元海后背:“还得是咱自家的好孙子!”   “这该有用的时候,就是能顶大用呢!”   纪元海被她老人家拍的后背火辣辣,跟挨揍也差不多,哭笑不得:“奶奶,你这是高兴啊,还是生气啊?咋这么大力气?”   “我是高兴的!”奶奶笑着说道,“你咋借来的洋车子?”   “这是我家的自行车。”纪元海说道。   奶奶疑惑地看向纪元海,又看看爷爷。   爷爷也同样疑惑:“元海,你跟爷爷奶奶闹笑话呢?”   “没有,这就是我家的自行车。”纪元海说道,“荷苓拿了五十块钱,我买的二手自行车。”   爷爷奶奶全都大吃一惊:“她嫁妆还没花完啊!”   纪元海点点头。   爷爷奶奶互相看看,喜色却是渐渐褪去了。   “元海,这钱太多了,怕是咬手啊!”爷爷说道,“你媳妇的成分本来就不好,再拿出这些钱来;万一有人跟咱家较这个真,不好说啊!”   纪元海笑道:“爷爷,你也太小心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谁想要再以成分抓家产,已经不太可能。”   “再说了,大队还有七大爷看着,咱们也吃不了这个亏。”   爷爷摇头:“你还是年轻,有些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像是王老三,今天能干出这个事情来,往后跟咱们家那就绝对没好事。”   “他又是经常去公社,认识一些体面人的,保不齐改天就能去公社,因为你媳妇的成分、钱财之类的闹出其他事情来。”   “咱们庄稼汉,出门见了公社办事员都心里捏一把汗,有些事千万别让人拿捏到错处。”   纪元海听后点头称是。   爷爷考虑的不错,将自家的破绽变少,无论何时都是金玉良言。   但纪元海并非是一味忍受的人。   王家与他怨仇牵连到前尘往事,也   涉及到如今的矛盾。   坐等王老三为首的王家再出阴招,那是不可能的;相信王家就这么罢休,也是不可能。   他们要是这样好商量的心性,刘香兰母女就不会暴雨之后无家可归了;王老三也不会“恰好”骑走自行车,试图让纪元山、纪家丢脸出丑。   纪元海听过爷爷奶奶的告诫后,爷爷换上干活的衣服,跟纪元海一起下地干活。   到中午时候,纪家一家人都回家吃饭。   奶奶、陆荷苓、纪元山和她的新媳妇马秀萍已经等在家里。   西屋原来是纪元海和陆荷苓的新房,如今便是纪元山和马秀萍两人的新房。   马秀萍扭捏不安地见了公婆、爷爷、小叔子纪元海,一家人坐下吃饭。   这位新媳妇手里面拿着筷子,坐椅子只是坐小半边,忙不迭帮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剥鱼刺、夹好肉,伺候长辈,自己一口饭都没夹着吃。   奶奶和母亲让她吃饭,她才勉强吃两口。   这样贴心又孝顺的农村好媳妇,爷爷奶奶、父亲母亲都很满意;母亲本来心情不好,见到儿媳妇这样顺心顺意,也难免表情缓和很多。   下午说了说家长里短,婆媳妯娌聊天说话,二叔家、三叔家也都来了,一大家子更是显得热闹。   直到傍晚,纪元海和陆荷苓才从家里回村南自家。   路上,陆荷苓有些挫败地跟纪元海说道:“元海,咱嫂子这才是农村的好媳妇啊。”   “我跟她一比,真是不懂农村的规矩,当初嫁给你的时候,算是闹出笑话了。”   纪元海推着自行车,哈哈笑道:“荷苓,你跟她又不一样,何必要这样对比?”   “你要是去跟她比文化知识,城里面的礼仪修养,她也肯定比不过你。”   “可这里是农村啊。”陆荷苓说道。   “咱们总不会一直在农村。”纪元海说道,“你总不至于,每一项都要比别人要强吧?”   陆荷苓顿时被逗笑了:“我哪有这么争强好胜?”   “元海,你总是会哄我开心,我就是感觉你太好了,我连一个农村的合格媳妇都算不上,样样都让你为我操心。”   纪元海跟她说笑两句后,两人已经到了家门口。   纪元海想到之前爷爷的警告,王家的躁动不安,对陆荷苓说道:“荷苓,今天晚上我得有事情找刘香兰,提前跟你说一声。”   陆荷苓只感觉心里咯噔一下子,手掌下意识地死死抓住纪元海手腕,惶恐不安地看向纪元海。   他今晚要去找刘香兰!   到底是,让他不能够满意?   还有刘香兰那若有若无的特殊表现,对待元海的与众不同……   终于是要……   事到临头,陆荷苓只感觉胸口发紧,开始生疼。   “元海,你……”   你不要离开我,不要去找其他女人。   但是这话堵在喉咙里,又说不出来。   她担心自己一旦说出来,就更加招来纪元   海的厌恶,从而彻底失去在人间的希望和温暖。   这是一种怕被再度伤害的本能。   他把她救了回来,成了她的男人,她的希望。   他告诉她,伤痕累累活着也有意义;带着她领了结婚证;跟她建造了自己的家,跟她约好一起考大学……   如果,这些都变成虚假的。   陆荷苓的话最终变成了:“你……去吧。”   纪元海看着她脸色都变了,嘴唇几乎没有血色,便伸手摸摸她头发:“放心吧,荷苓,没事的。”   陆荷苓感觉自己终于渐渐有了温度,似乎也有了力气,看着他:“今晚,你还回来吗?”   纪元海握着她的手:“荷苓,我当然会回来。”   “这是咱们的家,我不回来还能上哪里?”   陆荷苓听见这句话,比刚才的一下子要掉落绝望之中,至少感觉有了一团亮光。   她本就是文雅含蓄的人,否则在原来的命运线中,也不会郁郁不乐、悄然自我了结,甚至没有对大队书记介绍婚姻这件事表达一句抗议和不满……   此刻她的复杂心情,难受滋味难以言说,若要让她对纪元海说出更多更直白、抗争的话,却是不可能了。   “那我,等你回来。”陆荷苓这样对纪元海说道。   如果他今晚不回来……陆荷苓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是现在实在心乱如麻。   纪元海看得出来,陆荷苓这是误会越来越深,微微沉吟一下,不急着去刘香兰家了——先跟自己媳妇说明白吧。   带着陆荷苓进了家门,纪元海说道:“荷苓,你先别急着多想,咱们俩先把事情说明白。”   陆荷苓有点懵懵地抬起头,看着他。   纪元海说道:“我今天是有事情找刘香兰的。”   “今天王家的王老三把生产队的自行车抢先骑走,跟我们家不对付,往后肯定清净不了。”   “刘香兰作为王家曾经的儿媳妇,我专门要去仔细问问她,了解更多王家的事情。”   “啊?”陆荷苓吃惊地叫了一声,脸色迅速变得通红。   纪元海曲起手指头:“你怎么想到……我今天要去睡她,还不回来,还可能抛弃你?”   “你这脑袋瓜子怎么想的?”   “你这么好的媳妇,我抛弃了多可惜啊,我可舍不得!”   陆荷苓红着脸说道:“我就是……”   “我就是……感觉你对她不一样,她对你也不一样……元海,我最怕的就是,你跟她好上,再也不肯回来了。”   纪元海摇摇头:“你想多了。”   那要是有一天……你们真睡了呢?   陆荷苓心里面依旧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一想到刘香兰看纪元海的眼神;还有刘香兰那仿佛浑身晃动的丰厚身子,纪元海精壮的好像是无底洞的精力。   这俩人之间,仿佛就差一个火星子。   纪元海见到陆荷苓已经不再胡思乱想,便亲了她一会儿,让她在家等着。   站在门口目送纪元海离去,陆荷苓却是忍不住想了又想,感觉自己若是让纪元海给自己做保证,又或者说的太过分,说不定纪元海会对自己升起不好的感觉,甚至于开始厌恶。   这是陆荷苓决不愿意接受的。   “我应该在有空的时候,专门找刘寡妇聊一聊。”   “无论怎么说,跟她说话就算稍微明显一些,有没有什么结果,元海至少不会直接对我生气厌烦……如果直接跟元海说,元海生气了,那就太糟了……”   陆荷苓这样想道。 第71章 上架感言与更新计划   周五中午十二点,终于要上架了。   感谢我的编辑拂尘,感谢各位读者们青眼相看,格外厚待,竟让我一个小小作者,这一次也拥有了之前不太敢想的推荐位。   开书一个月,走到现在,大概感受就像是一个种田新手,看着田亩里面庄稼慢慢发芽成长,估量着会有如何的收成。   但终究如何,我心里也没底,望大家多多支持,助我一臂之力吧。   说一下更新计划,上架当天五更,每更三千字,共一万五千字。   作者实在不是触手怪,能力有限,写的又慢,也只能如此。   然后上架之后,每天两更,每更五千字,也就是努力保持每天万字更新。   这也已经是我最大的诚意,想想就已经自己感觉手腕生疼,手指抽搐……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拜谢了,诸位。 第72章 王家的石头   走出家门后,纪元海到不远处的水洼逛了一圈,让水草绑了一条鲢鱼。   随手捞出来两斤多的鲢鱼,顺便把水草也捞出来当绳子来提着这条鱼,走向刘香兰家。   还没走到,就在一棵大树下发现了一个蹲着的小小身影。   “晓红,干什么呢?”   纪元海问。   王晓红转过头来,惊喜地叫道:“元海叔叔!”   “我刚看见一个知了猴,它挖开了一点洞!我要把它揪出来!”   “你看!”   纪元海过去看了一眼,见到她正在用手指头扣一个泥洞,还舍不得放开。   泥土里面的知了猴却是还没扒出来。   “抓住了吗?”纪元海蹲下看着洞口,问道。   脏兮兮的王晓红,穿着满是补丁的衣裳,特别认真。   “还没有。”   “再试试?”纪元海问。   “嗯!”王晓红又伸手指头扣了一下,惊喜地看向纪元海,“它夹我手指了,我把它提出来!”   手指慢慢地,慢慢地抽回来,然后一个鼓着眼睛,土黄色的知了猴便冒出一个头来,却是松开了王晓红手指。   看着这知了猴,王晓红不由自主地张开嘴欢笑,迅速挖开泥土,把知了猴挖出来。   她的口水也随后滴答出来,肚子里面发出一次响亮的响声。   纪元海问道:“怎么又没吃饭?”   “家里没有多少粮食,娘说现在要是全吃了,往后会饿死的。”王晓红说道。   这也是她们孤儿寡母的老问题了。   “走吧,我刚抓了鱼,上你家做客去。”纪元海说道。   “这条鱼,是给我家的啊?”王晓红问道。   “嗯,是给你家的。”纪元海说。   王晓红欢喜不已,绕着纪元海手里面的鱼来回转圈子。   绕了两圈之后,王晓红对纪元海道谢:“谢谢你,元海叔叔!我可爱吃肉啦!”   “是吗?你娘都怎么跟你做着吃?”纪元海问,“红烧啊,还是炖菜啊?”   王晓红有点茫然:“炖菜我知道,啥叫红烧?用火烧吗?”   纪元海有些哑然:也对,现在的农村本来吃东西的吃法就很少,像是刘香兰这样油盐酱醋都缺少的穷困户,能做熟了吃进肚里就不错了,哪还有什么红烧的吃法?   纪元海提着鲢鱼,王晓红捏着刚抓到的知了猴,在一旁蹦蹦跳跳。   两人到了刘香兰家土坯小屋的门前,刘香兰正在做饭。   “娘,元海叔叔来啦,还给咱们家提了一条鱼!”   “这条鱼好大!”   “啊?”刘香兰惊讶地转过头,露出喜色,然后又连忙压住喜意,“元海,你咋来了?”   纪元海伸手把鱼递给她,说道:“找你有事儿。”   刘香兰心头顿时一热。   鱼,有事儿,那就是……   她的目光迅速看了一眼王晓红,今天得让孩子早吃饭,早睡觉?   “晚饭做的什么?赶紧把鱼加上,吃个饱饭。”纪元海说   道,“每次看见孩子,都是饿的肚子咕噜咕噜,这怎么能行?”   刘香兰点点头,嘴角不由自主地升起笑意。   对,只有吃饱了才能睡得香,元海,你的意思我懂……   我这就做饭,让孩子吃的饱饱的,睡得香香的。   刘香兰把锅里面跟清水差别不大“稀饭”盛出来,又把泛着黑色的地瓜窝头拿到一边,接过鲢鱼开始杀鱼。   纪元海因为今天要跟刘香兰说事情,并不急着走。   这稀饭是真的稀,大概也就是抓了一小把棒子面,勉强糊弄肚子,窝头还就一个。   这窝头之所以发黑,纪元海也知道原因。   一方面是,地瓜有些坏了,舍不得扔掉,晒干了再磨成面,依旧做成窝头吃。另一方面是窝头放的时间有点久。   刘香兰家的窝头,很可能就是两者兼而有之。   这种窝头纪元海记忆里也吃过几次,特别苦,堪比中药黄连,但还是勉强可以果腹。   纪元海曾经跟陆荷苓说过,榆树皮磨成面还算可以吃,就是相对于这种入口苦涩无比的坏地瓜窝头来说的。   至少榆树皮磨成面吃起来不是苦的。   屋里面没有桌子,也没有椅子,王晓红坐在门前石头上,看向纪元海:“元海叔叔,你也坐呀。”   纪元海就坐下,跟她一起看刘香兰杀鱼。   除了苦胆、鱼鳞之外,刘香兰什么都不舍得扔掉,连鱼鳃也不舍得挖出来。   纪元海提醒她:“哎,刘香兰,鱼鳃跟内脏不扔了啊?”   “都是肉呢。”刘香兰回答。   “就算内脏能吃,鱼鳃里面是换水的,比鱼鳞都脏的多,那真不能吃,还是挖出来吧。”纪元海提醒道。   刘香兰迟疑了一下,还是听他的,把鱼鳃也给挖出来扔掉。   刘香兰对着锅撒几颗大粒咸盐,把鱼放进去,再放点水,开始烧锅。   正如同纪元海预料,她家油盐酱醋只有盐,连自家种的菜都照旧吃个精光。   热锅又加一把柴火,很快鱼就煮熟了。   天也黑了。   刘香兰让王晓红先吃鱼,等王晓红吃饱了,她才开始吃剩下的鱼,顺便把鱼骨头再吮吸一遍。   稀饭喝下去,今天得窝头又节省下来。   吃着饭,刘香兰偶尔看一眼就在自己身前不远的纪元海,心里就感觉安稳,还有点淡淡的欣喜。   吃过饭,刘香兰把碗筷都洗过了,王晓红已经困得打呵欠。   毕竟是吃饱了,也能睡安稳了。   如今已经立秋了,白天还是挺热,夜里却多了一点酷暑没有的凉意。   刘香兰让王晓红在屋内睡下,安置好了。   磨盘似的腚坐在纪元海身边,刚才忙碌后的气味略有些浓郁,扑鼻而来,满满的都是信息素。   她的喉咙有点发干,想说什么也没说出来。   停了一会儿,心一热,便是鼓起勇气。   抓起纪元海的手,送入自己汗衫子下面。   元海啊,你来吧,我   也就这样能让你舒坦点。   她这样想着。   过了一会儿,她按住纪元海的手:“可不能再往下,我不吉利!”   纪元海心知她过不了心里那关,自己刚好也没打算来真的,因此也没强求。   “我今天找你有事。”   刘香兰有点迷惑:“啊?还有事?”   纪元海不由地笑了一下:“你以为我找你,是专门为了这个事情啊?真有事。”   刘香兰有些赧然:“元海,我也不是光想着那个事,我是……”   “你是什么?”纪元海问道。   刘香兰不说话了,她不好意思。   “还是说事情……”纪元海说道。   刘香兰便问是什么事。   纪元海跟她说了自己和王家不对付,王家现在有点憋着劲想找麻烦的事情。   刘香兰一听就忍不住抹泪。   纪元海奇怪:“我事情刚说了个开头,你哭啥?”   “你要不是为了我们娘俩,也不会得罪王老大、王老二,王家也不会跟你们家过不去。”刘香兰抹着泪说道,“元海,我真是个晦气的,真是晦气,这又给你带来不好的事情了!”   纪元海直接嗤笑一声:“你晦气这个说法,还是王家故意传出来的;我要是相信这个话,那我干脆什么都听王家的,也别跟他家作对了!”   “我才不信你晦气。”   刘香兰听着心里面只感觉暖洋洋,一时间也忘了说什么,满脑子全都是纪元海的好。   纪元海说了原因之后,也说了自己想做的事情,简单来说就是要跟刘香兰打听王家有什么地方存在问题,包括王家原来有时候说的话,做的事情。   刘香兰听了这话,也是有点为难,一时之间想不出来。   “元海,这都几年了,很多事情我都忘了,我得好好想一想……”   王家有什么事情,是刘香兰知道的,还能算是把柄和破绽的?   “前些年,王金盛没死的时候,有一次说,他三叔王老三给王家多记一点工分,这算不算?”   纪元海点点头:“这说起来也算。”   “不过要抓他把柄很困难,就算是大队书记想要在这方面抓住他,翻旧账不容易,仔细对照工分也不容易,很难就说他有问题。”   “还有其他的吗?”   刘香兰努力想了很久,之后才说道:“王老二家,有时候会跟一个神像上供品,还磕头,算不算?”   “公社不让弄这些迷信的东西吧?”   纪元海明白这当然也算,但如今已经不是十年之前了。   首先是不太可能冲入王老二家里翻找迷信物品,其次是不可能再上纲上线。   公社和生产大队,仅仅还有两三年的余晖。   所以这件事也很难真正打击到王家,顶多是用迷信、多记工分拿捏吓唬一下他们家。   “还有一件事,那是去年的时候了,我当时实在撑不住了,去跟王家要点地瓜面。”   “当时刚走到过堂,还没进院,听见王家几个人说,还要多挖石头,说是借口盖猪圈,实际上多挖出来的卖给什么地方,能赚一些钱。”   刘香兰说道。   纪元海听后,微微一怔:“卖石头?还能赚到钱?”   王家居然还有这个门路?   不对,这事情怎么村里都没有人知道?   纪元海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村外水渠旁,那一块记忆里让自己受伤甚至于瘸腿的奇怪石头。   王家盖猪圈的石头,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还这么沉重巨大,不好搬运?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盖猪圈用的石头!   王家分明是一点一点从山上往村外,悄悄运石头出去卖! 第73章 胀气蛤蟆   听过刘香兰的话后,纪元海便对照自己的记忆细节,陷入了沉思。   命运充满了奇妙的变化。   自己所知道的那一份记忆中,纪瘸子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察觉到那块石头的罪魁祸首是王家;甚至还因为王家送了几个鸡蛋探望纪瘸子,间接引起王金花和纪元山结婚成家。   那时候,可能也是因为“麦王奶奶”黑翅金边大蝴蝶,停在纪家门框上,被王老二看见了,认为纪家可能有福气。   而如今纪元海不仅知道了那块石头是王家的,还意识到了,那石头根本就不是盖猪圈的,而是王家有意识地往村外慢慢搬运,送去外面卖掉的。   想必当远离村子之后,王家就会找个合适的时间,弄个平板车,往外面送去石头卖钱。   王家偷运石头,往外贩卖,是不是有罪?   肯定是有罪的。   一个是生产队的集体财产,他们弄去盖个猪圈没人跟他们真的较真,但要是拿出去卖钱,那可就属于偷盗、倒卖集体财产,真的要较真了。   另一个则是他们靠着山采石头,严格说起来,也接近于擅自开矿产。   有了这一件事……纪元海就有了面对王家的绝对底气,随时能把他们家掀翻。   “刘香兰,这件事王家知道你听到了吗?”   “没有!”刘香兰连忙说道,“当时我站在过堂,听见他们偷石头去卖就害怕了,一声都没敢出,连忙跑回来。”   “回来之后也不敢声张,过了两天才又去借粮食,也没要到多少。”   纪元海没有问刘香兰“为什么害怕”这种话。   原因太显而易见了。   王家兄弟连亲孙女王晓红,都能眼睁睁看着她挨饿无家可归;面对这样心狠的人,刘香兰区区一个女人,还是居住在小山屯村外独屋的女人,根本是毫无任何反抗能力。   一旦被他们家知道,刘香兰掌握了他们家秘密,他们家会畏惧刘香兰?会讨好刘香兰?   极大的可能是下狠手“处理了”刘香兰!   毕竟刘香兰在整个小山屯都是晦气扫把星,没什么人际关系,也没有人会帮她追查下落,询问去处。   纪元海对照记忆,忽然产生一个怀疑。   纪瘸子记忆中,不知什么时候刘香兰和王晓红消失在小山屯,至于具体原因,谁也不清楚。   难道说……其实也和王家偷石头这件事有关?   若真的是那种情况,那王家之恶,可就不仅仅跟纪元海一人之仇,不仅仅是和纪家的冲突,还要加上偷卖集体财产,可能还要加上一大一小两条人命。   “你做得对。”纪元海对刘香兰说道,“这件事你以后不要再说,也不要再跟任何人提,千万别让王家知道你听见了他家秘密。”   “要不然他家狗急跳墙,说不好会做什么事情。”   “嗯,这件事我只跟你说过,其他人谁都没说过。”刘香   兰说道,“以后我也不说。”   “晓红你也别说,小孩子一时口快,容易惹出事。”   纪元海又提醒。   “嗯,我知道了,元海。”刘香兰点点头,又小声问,“元海,你要去公社告王家的状?”   纪元海笑了一声:“暂时还不到那个地步,先准备着。”   “到了那一步,不动则已,一动就得命中,命中就得打死。”   “刘香兰,你给我提醒的这三件事,可是帮我大忙了!往后孩子但凡是断粮没吃的,你让她上我家去吃顿饱饭,可别饿坏了孩子。”   “嗯。”刘香兰听着纪元海的承诺,不由自主就软了身体,靠在他身边,“元海,你再……跟我好一会儿?”   星光在立秋后的夜晚洒落,蛙鸣和蝉鸣尚未褪去。   皎白的月亮,大大的,明晃晃的耀眼。   微风荡荡,吹拂过纪元海的手掌。   这风儿却也张力绝佳,有了十足的弹力。   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纪元海到了自家的院子面前。   推开篱笆木门,一阵轻微的响动在夜色中传出,屋内顿时传来一阵脚步声,陆荷苓小跑着奔出门口。   纪元海跟她四目相对,陆荷苓红着脸,也红着眼,然后闷着头扑到他怀里。   他回来了就好……回来了,一切都好!   “走吧,学习去?”   纪元海搂着她,轻声问。   陆荷苓在他怀里,摇了摇头。   “怎么了?”   “今天不想学,学不进去。”陆荷苓低声道。   一打开书,都是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好像纪元海就在眼前面,又好像被腚大的女人拐跑,再也不回来了。   这么想着想着,根本学不动。   “咱们还得高考,怎么能不学?”纪元海说道。   陆荷苓紧紧抱着他:“今天真的不想学……”   “那就睡觉?”纪元海问。   “嗯。”   纪元海便拦腰抱起她,向着屋内走去,随手拉灭了电灯绳子。   这个夜晚,陆荷苓适陪伴了纪元海很久很久。   她不由自主地说了很多话,很多话说出口去,又已经忘记。   一觉醒来,浑身酸疼,已经到了中午。   太阳光明亮亮,桌子上盖着高粱秆编制的小筐子,小筐子里面是纪元海给她留的饭。   不用说,今天纪元海又出工了。   陆荷苓不由地略带苦恼地哼了一声。   这么能干,也不光是好事!   ……………………………………   上午,阳光正烈,纪元海蹲在大豆地里,不紧不慢拔草。   爷爷、父亲母亲、纪元山马秀萍都在不远处干活,略远一点,还有二叔二婶,三叔三婶。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劳动不仅枯燥无味,还挺累人,而且太阳照着也难受;对于纪元海来说,疲累和暴晒都没多少感觉,也就是重复劳动的确意义不大。   若不是因为家人关注,生产队可能惹出是非来,纪元海也不会在家就出工。   不过,这种情形,   不会持续太久了。   下工时候,在队部登记工分。   王老三拿着笔写写画画,轮到纪元海,他推了一下眼镜:“纪元海,听说你买了一辆自行车?”   “是啊,”纪元海说道,“咱大队的自行车,有时候忙的挪不开空,家里有事情总得用,那就只能买一个了。”   “说的对啊!”王老三仿佛没听出来纪元海的言外之意,笑着说道,“元海,你是这么想,我也是这么想,咱们俩可都想到一块去了。”   “昨天我从公社回来,听说你家险些没用上自行车,心里也是感觉特别对不住。”   “你是刚好买了自行车,你说你要是没买自行车,那可怎么办呢?”   “是啊,那可怎么办呢?”纪元海平静地反问一句,看着装糊涂的王老三。   王老三点点头:“我也感觉我做的不合适,不应该,但毕竟是公事重要,私事怎么也不能大过公事去,你说对吧,纪元海?”   纪元海点点头:“对对对,我们可不能假公济私!”   王老三立刻表情一僵——这小兔崽子!   他是故意用“公事大过私事”来说纪元海:你们家的私事再要紧,还能比得过我办的公事?   王老三话没明说,全在话音里面,心里面暗暗得意:看我用话讽刺你!   但纪元海直接文绉绉来了一句“假公济私”,这小兔崽子小学没上几天,这个成语还他妈用对了!   这回是直接把他的讽刺全盘给送回来了!   王老三僵着脸,对纪元海说道:“以后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不打扰咱们生产队的自行车使用,让别人乱说什么不该有的闲话,我们家也不能再用生产队的自行车了。”   “我跟我大哥、二哥商量了一下,再叫上两个叔家兄弟,五户人家凑钱,也买一辆自行车!”   说完这话,王老三又看着纪元海,等着看他表情。   小兔崽子,你没想到吧?   纪元海看着王老三,也笑了。   打擂台啊?我家有,你家也必须有?   “那也挺好。”纪元海说道,“我本来感觉说出来也不合适,毕竟都是一个村的。”   “但既然你们家要凑钱买自行车,那我就直说了,你昨天骑自行车的确耽误我家的事情了。”   “正好你家有了自行车,我家也有了自行车,咱们彼此谁也不耽搁了,刚刚好啊!”   这话还真他妈“直”!   王老三从刚才一直努力表现出自己的涵养,说话一直拐弯抹角耍心眼,跟纪元海你来我往,这会儿终于是绷不住了。   “纪元海,你这话不对吧?”   “生产队自行车,我骑着办公事天经地义,怎么能说耽误你家的事情?你家的事情难道比公家的事还重要?”   纪元海却是笑了笑,起身离开:“你还是赶紧登记工分吧,公家的事,真不是你王老三一个人说了算的。”   说完直接起身走了,让后面的人继续登记工分。   王老三看他撂下话就走,差点满肚子胀气——这兔崽子,你倒是别走,咱们好好论一论!   公家的事我说了不算,难道你小子说了算?   生产队的人都在排队登记工分,大队书记和队长都在不远处看着,他也没办法起身追着纪元海掰扯道理。   这可把他气坏了,眼镜差点掉下来!   说话说一半就跑?这小兔崽子!   登记了工分、气的王老三跟胀气蛤蟆似的,纪元海也没直接回家。   他走到叼着烟、背着手的七大爷身边,笑道:“七大爷,晚上我上你家吃饭去?” 第74章 壮胆陪伴   七大爷吃了纪元海送的几次鱼,跟他聊天也感觉他比较上道,说话也满是那么一回事,跟他已经挺熟络了。   因此听到纪元海的话后,七大爷直接笑着回应:“行,我让你大娘给你做好吃的!”   “好嘞好嘞,我一会儿就去!”   纪元海笑着回答。   回了家,跟陆荷苓说了今天晚上要去七大爷家坐一坐的事情。   “还是王家的事情?”   “对,不管怎么说,都得跟七大爷透一点气,免得他一点都不知道,到时候也反应不过来。”   纪元海说道:“还有,荷苓,王家好像干了犯法的事情,挺胆大的。”   “以后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注意一点,最好进屋里把屋门关好。”   陆荷苓点点头,忽然想起昨天的想法,跟刘香兰好好谈谈,这不就是机会吗?   “元海,你这么一说,我真有点害怕……一会儿我把刘寡妇叫过来,给我壮壮胆子,行不行?”陆荷苓说。   纪元海十分意外地看向陆荷苓。   她应该是比较排斥刘香兰的吧?今天怎么主动邀请刘香兰过来?   也对,两个妇女加一个孩子在一起,的确是不怎么怕了。   今天晚上自己找七大爷说话,的确是准备喝点酒,进一步拉拉关系,把王家的事情看机会试探着说一说。   这回来的时间肯定很晚,让刘香兰过来陪伴陆荷苓,自己也的确可以放心不少。   “行,我一会儿就把她们娘俩个叫过来。”   纪元海说道。   陆荷苓微微一笑,悄然握紧了手掌:“我晚饭也做出来她们的。”   纪元海到刘香兰家说了一句,让刘香兰带着王晓红去自己家,陪陆荷苓壮胆。   纪元海在家的时候,并不显得有问题;纪元海这夜里不在家,就显得比较孤寂;尤其是得知王家不是什么守法老实之人后,就更显得不安全。   刘香兰担心的不安全,则是来自于另外一个方面。   趁着王晓红没注意,她小声问纪元海:“你媳妇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想要撕烂我的脸啊?”   “荷苓不是那种人。”纪元海说道。   刘香兰顿时松了一口气:“哦,哦……那就好,那就好……”   她就怕到了纪元海家里,被人家媳妇又打又骂,自己也没脸还手。   尤其是王晓红还跟着,要是在闺女面前被人家这样打骂,那也太丢脸了。   纪元海走后,刘香兰便带着王晓红,略有些忐忑不安地到了纪元海家。   陆荷苓正在做饭,见到刘香兰带着王晓红来了,点点头:“进屋坐吧,一会儿饭就好了。”   刘香兰见她脸上没笑,心里面就咯噔一下。   这帮忙壮胆是一回事,元海他媳妇,可不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红啊,你别乱跑乱碰!”刘香兰叮嘱一声孩子,自己蹲到了灶门前,对陆荷苓露出一个笑容,“我来烧火吧?”   陆荷   苓点点头,没说话。   很快,锅盖边缘冒出白气,刘香兰停了火,让余火在锅底袅袅燃烧。   炊烟飘荡在渐渐昏暗的天色中,篱笆外的树林、水洼、更远处的山,都仿佛带上了炊烟的味道。   刘香兰抱着腿坐在灶门前,抬眼看一眼陆荷苓。   陆荷苓也刚好看过来。   两人的目光刚一接触,又都迅速转移开。   “饭好了,吃饭吧。”陆荷苓说道。   刘香兰默不作声端碗、拿窝头忙碌,等都端好了,陆荷苓拿了三盘小菜。   油炸知了猴、咸鸭蛋、香油葱花咸菜。   纪元海去县城几次,买回来的油、香油等调料是比较充足的,遇上卖咸鸭蛋的也买了一些。   浓稠的稀饭,干净的窝头,满是油水的菜,看的刘香兰和王晓红母女俩都不由自主地吞咽口水。   见到她们这模样,陆荷苓也是心头一叹。   这母女俩的日子的确是太苦了。   也怨不得,元海帮她几次忙,她就动了心思。   “吃吧。”陆荷苓说道。   刘香兰点点头,伸手拉了一下王晓红,示意她听话。   两人都捧着稀饭,开始吃窝头。   陆荷苓本来没想给她们好脸色,见到她们连菜都不舍得吃,便把半个流着油的鸭蛋递给王晓红:“吃吧。”   王晓红看看刘香兰,不敢要:“我……我不要……”   刘香兰也连忙说:“能吃饱饭就顶好了,可千万别再给了,这孩子也不吃这个。”   陆荷苓说道:“吃吧,别客气了。”   也递给刘香兰半个咸鸭蛋。   刘香兰见她表情,好像不接过来会生气,也不敢推辞了。   小心翼翼接过来:“我们俩吃这半个就行。”   陆荷苓露出一个微笑:“别客气了,吃吧。”   刘香兰和王晓红在她催促下,到底是一人吃了半个咸鸭蛋,又都吃饱了饭。   吃过饭不久,王晓红困的连连点头。   陆荷苓让她上床睡觉,刘香兰连忙摇头:“这孩子衣裳脏……”   陆荷苓说道:“让孩子上床睡觉吧,咱们说说话。”   刘香兰默然片刻,不再坚持了,让困极了的王晓红睡觉去。   明黄色的灯光下,蚊虫飞绕。   陆荷苓拿了一本书,低头看了一会儿,等刘香兰安置好了王晓红过来,她才意识到自己一句话都没看完,更没记住。   心烦意乱地合上书本,陆荷苓看向刘香兰。   刘香兰立刻低下头去,如同待审判的犯人。   “你对元海,是怎么看的?”   陆荷苓问。   刘香兰闷声道:“他是我们娘俩的恩人,救了我们的命。”   “整个小山屯,也就只有他,愿意把我们娘俩当人看。”   “还有呢?”陆荷苓问道。   刘香兰低着头,不说话了。   她说不出口,陆荷苓也问不出口。   两人在灯光下沉默起来,一个是自己感觉理亏,另一个不是那种泼妇,使不出骂街乱跳,咄咄逼人的手段。   过了很久很久,刘香兰终于开口了:“你不用担心。”   “我知道自己是不吉利的。”   “元海没睡过我,我也不会让他睡我;要是他近了我身子,只怕折了他的福运。”   陆荷苓听了这话,顿时心里面大大松了一口气。   她能够这样想,那是最好不过了!   这一口气松出来,陆荷苓的态度就缓和了很多,连说话都轻松不少:“刘姐,你跟元海真的没任何关系?单纯就是感激他?”   刘香兰对这话实在不好回答。   要说没有关系,也不完全是;但要说有关系,总不能跟陆荷苓说的更具体……   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奔跑声。   一块东西砸进了篱笆院子,发出沉闷的响动。   紧接着有人拿脚踹篱笆墙,踹的哗啦啦作响。   陆荷苓和刘香兰顿时全都浑身一抖,想起来纪元海之前的交代。   难道王家的人真的要来?   他们家真的胆大包天,敢做这样这样的事情?   陆荷苓一想到这种可能,手脚都有点发凉,一时间不知道干什么好!   倒是刘香兰迅速反应过来。   “你守着门,跟我闺女在屋里。”   “我看看怎么回事!”   陆荷苓吃惊:“这太危险了吧?元海又不在家,你要是一出门,他们闯进来可怎么办?”   “那总不能不看看怎么回事,让人吓住了,他们胆子就越来越大。”刘香兰说道,“我出了门,你就把门从里面锁上,到时候他们也不好进来。”   陆荷苓更加吃惊:“那你怎么办?”   “我也会喊,也能叫,还能跑……外面八成是故意吓唬人的,我一露面他们就不敢再嚷嚷;就算真是来了坏人,我也能闹出动静来,让村里面人知道。”刘香兰迅速说着,走向门口。   “我是说,刘姐你要是出了危险怎么办!”陆荷苓有些焦急了。   刘香兰却是强作镇定,笑了一声:“我能出啥危险?”   “不管咋样,你是元海他媳妇……我就是真有什么事,也不能让他媳妇出了一根汗毛的事。”   “要不然,我这辈子都算是白活了。”   “你跟元海都是好心人,你们干干净净,平平安安地,长命百岁啊。”   跟你们比,我这条贱命,啥也不算啊……   刘香兰心里面想着,走出屋门口,用力带上屋门,提醒陆荷苓锁好。   她站在院子里面对着外面叫骂,异常泼辣:“入你娘咧!”   “天黑了不睡觉,跑你爹你娘这里撒野来咧!”   “要是睡不着,回家入你娘去!”   篱笆外的脚步声迅速跑远,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刘香兰仔细听听没有了动静,也不敢大意,又站在院子里面骂了一通,确定的确没有人了,才回头推了一下屋门。   陆荷苓正紧张地抵着屋门,给她闪开一道缝。   “走了?”   刘香兰有些焦急:“你咋不从里面锁门?”   “要真有事情,我也得让你进屋。”陆荷苓老实回答,“哪能让你一个人在外面?”   刘香兰顿时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说道:“这是幸好没事!”   “要是真有事情,你这样出了事,我死了都不能合眼!”   “要是再有下回,我让你躲你就躲,知道了吗?你一个城里来地女学生,不知道有些人坏起来有多坏!”   陆荷苓应了一声:“那你快进来吧?”   “给我个手电筒,我再照照看。”刘香兰说道,“把门从里面锁上,别再开了!”   陆荷苓把铁皮手电筒给她,在她的再三催促下,到底是把门锁上了。   不过她也叮嘱刘香兰,要真有坏人,赶紧跑回来。自己一定给她开门,不让她一个人留在外面对抗坏人。   俩人一时间,倒是变成一条心了。   幸好的是,刘香兰手电照了一圈,什么人也没有。   院子里面被丢了一块石头。   篱笆被踹了几脚,却也牢固的很,甚至没变形。   刘香兰看了一遍,确认没有人后,用两根木棍抵住篱笆木门,自己回了屋内,立刻反锁屋门,浑身已经满是冷汗珠子。   “他娘咧,吓得我——”   这时候,一阵风扑过来,陆荷苓竟然是忍不住伸手抱住她丰厚的身子:“谢谢你,刘姐!”   刘香兰张着双手,不知所措。   “我是应该做的……应该的……你别抱了,你抱我干啥……怪难受的!” 第75章 酒是胆   呼哧!呼哧!   一口气跑回队部,马斌看到了正在喝酒的两个人。   一个是他的同住室友,一起下乡的知青叫做程卫国。   另一个,就是今天找他们吃饭喝酒的小山屯村民王有德,王老二。   见到马斌回来,王老二立刻一脸敬佩,给他端来一杯酒。   “你真去砸纪元海他家院子,踹他家门了?”   马斌不好意思说自己被骂了个狗血喷头跑回来,把胸口一挺:“那当然!”   “好!真是个爷们!说到做到!”王老二称赞道,“来,我敬你这一杯!”   马斌一杯酒喝下去,更飘了。   再加上刚才做的事情,也是出了心头一口恶气,马斌更是浑身舒坦,跟王老二称兄道弟,嬉笑连连。   今天这顿饭一开始的时候,马斌和程卫国都是不太瞧的王老二这种满嘴土话的村民。   但是王老二的兄弟王老三可是会计,有时候记录工分,就是他故意写高一点写低一点的事情,知青们也不敢得罪他。   况且王老二今天也算是带着诚意来的,有酒,还有炒鸡蛋和花生米,这可就够好的了。   曹建红和另一个女知青探头探脑,想要看看怎么回事,借机吃两口好饭,也都被王老二拎着酒瓶子挡出去了。   王老二说“你们要来吃饭可以,也得跟着喝酒!”   两个女知青害怕喝酒后出事,也就不敢贪便宜了。   吃点下酒小菜,喝点酒,气氛就渐渐热了。   王老二找了个机会,开始骂纪元海,说这个小子不干人事。   正如同一开始预料好的,马斌和程卫国两个人也是同样愤愤不平。   陆荷苓是下乡的三个女知青里面最漂亮的,他们在城里也很少见到这么漂亮的姑娘。   在这个农村下乡几年,五个男知青哪一个没想过,跟这个最漂亮的姑娘来上一段感情,甚至于往后结婚共度余生?   只是陆荷苓的成分不太理想,本身又不喜欢多交谈,较为文雅娴静,他们都没有靠近的机会。   可他们谁都没想到,一不留神,陆荷苓居然嫁给了一个农村的土包子!   这个土包子就叫纪元海。   从那时候开始,五个男知青对于纪元海就有一种本能的敌视,就像是曹建红和另一个女知青,对陆荷苓表现出的那种本能的幸灾乐祸世一样。   上一次他们一起去找陆荷苓,本意就是看看无知农民纪元海的可笑表现,看看陆荷苓的后悔莫及。   但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件事居然还能够出现意外。   陆荷苓十分维护那个农民纪元海。   而纪元海背后的纪家,丝毫不讲道德,直接一拥而上对他们声讨,这里面甚至还包括大队书记。   七个知青顿时成了笑话,面子输了个精光,还被人威胁了一通。   王老二这一通拱火,马斌和程卫国两个人红红都有点憋不住。   马斌说要给纪元海、   陆荷苓一点颜色看看,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马斌就趁着夜色跑到纪元海家门口,望院里扔一块石头,又踹了几脚篱笆跑回来。   这回来之后,王老二一番称颂,又把他捧的跟英雄一样。   马斌心中得意,程卫国也是跃跃欲试——纪元海这农民也配娶陆荷苓?陆荷苓也是不知道好歹,跟一个农民有什么好日子?   就在这时候,王老二说道:“其实,咱们这样都不过是小打小闹,真正有用的事情,可不是这样。”   马斌有些不满:“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我刚才做的还不够?”   王老二一脸认真说道:“不不不,我不是说你做得不够,我是说,我们做的都不够!”   “你们想啊,在背后骂一骂纪元海,踹两下门算什么?就算是真的当面把纪元海跟他媳妇都打一遍,也顶多是出口气,往后该过日子的还是过日子。”   “咱们还能挡住他们不过日子吗?还能让他们夜里不睡一张床上吗?”   马斌和程卫国闻言,都有些颓然。   这的确是事实,他们无论怎么出气,人家两口子半夜里还是一张床,过不了两年就得生孩子……   “他妈的,陆荷苓这个傻女人,怎么就找一个农民给嫁了呢?”   程卫国也骂了一句,随后看向王老二:“王二哥,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王老二点点头:“我的确有一个想法……”   一招手,马斌和程卫国都凑过来,三张满是酒味的脸庞靠在一起。   “你们注意过纪元海家里没有?”   王老二语气神秘:“他家穷的叮当响,一分钱都得掰开当两个来用。”   “现在又盖红砖房子,又买洋车子,粗略一估计,怎么也得四五百块钱!”   “你们说,他哪来的钱?”   马斌、程卫国两人呆了一呆,喝酒后脑子有点发木,一时间还没想出来。   随后俩人才都恍然大悟:“是陆荷苓!”   “肯定是陆荷苓带来的!”   王老二点头赞同:“对,我也是这么想!”   “你们都知道陆荷苓的家庭背景吧?”   马斌点头:“我听曹建红说过,陆荷苓家里是省城的,成分很不好。”   “前两个月的时候,陆荷苓才知道她父母已经在农场里面死了一年多了,反正当时就很低落,我们跟她说话,她也不太理会。”   马斌还有一些原因没好意思说。   因为陆荷苓身上明显带着麻烦,他们虽然有点动心,也不敢靠得太近,省的惹出什么事情来;只是没想到,陆荷苓被纪元海给趁虚而入,娶回家了。   王老二点点头:“我看咱们的事情,就得从这方面看。”   “咱们找机会要把纪元海、陆荷苓的钱从哪里来,是不是瞒着集体偷藏起来的钱,都给查清楚。”   “只要我们把这件事给弄明白——纪元海跟陆荷苓两口子,还有好事吗?”   马斌和程卫   国都有点犹豫。   “王二哥,这纪元海好对付,咱大队书记可是纪家的。”   “咱们就是调查出来,有他挡着,也没别的办法啊!”   “上一次就是大队书记拉偏架,要不然我们早就揍了纪元海,收拾他!”   王老二嘿嘿一笑:“放心,这件事只要你们肯查,到时候肯作证,那就好办!”   “大队书记厉害,比得上公社的人?”   “我家里可是认识公社的人,到时候只要咱们一条心,别说是一个纪元海,就算是大队书记,咱们该掀翻,也能掀翻了!”   见到他们还在犹豫,王老二又加上两句话。   “只要事情能办成,咱们可都是一起的。”   “到时候知青是什么待遇,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马斌终于动心:“那要是真能行……也得是我跟程卫国两个人得好处,他们五个什么都不做,也就别给他们好处了,省的他们瞎嚷嚷。”   程卫国也是点头赞同。   王老二笑道:“行,怎么都行!”   “只要你们能拿住证据,出来作证,咱们到时候闹到公社去也不怕!”   “事情都办妥了,怎么都行,保管让你们吃好喝好!”   马斌和程卫国都点点头。   “说到底,咱们都不为了别的,就是一起把纪元海给收拾了,你们说是不是?”王老二举起酒杯,“来,我敬你们喝酒——”   三人的小酒碗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音。   …………………………………………   叮当——   伴随着两个酒杯分开,纪元海和七大爷两人都抿了一口酒。   酒和花生米,是纪元海从小山屯代销点买的,顺便还提来一大一小两条活鱼。   大鱼四斤多,放在了水缸了。   小鱼不到两斤,正在锅里入味。   七大娘手脚利落,做事情很快,纪元海跟七大爷刚坐下说了一会儿话,才吃了点花生米,七大娘就炒了鸡蛋黄瓜,辣椒豆角两盘菜端上来,还把那条小鲤鱼杀好了炖到锅里去。   再过一会儿,就能出锅了。   “元海,我得跟你家说声对不住。”七大爷说道,“我知道你哥结婚就在这几天,也留意着呢,没想到王老三昨天一大早,着急着忙地骑了自行车就跑。”   “这事情真是差点弄得挺难看。”   “七大爷,这事跟您也没关系,别人要是专心使坏,咱们是怎么也防不住。”纪元海说道,“我就是感觉,王家无论是做事情还是做人,就是不地道!”   “那是!”七大爷点头,“我也知道,不过都是一个村里的,我跟王老三也是都在队部干活,有些事我也是不跟他们算的太精细。”   “真要算的精细了,也就没有安生日子,落在公社领导眼里面,对咱们小山屯集体都没好印象。”   “是,七大爷,您考虑的周到。”   纪元海应着话。   七大娘端着热气腾腾的炖鱼上来了:“元海,你多吃点!咱这都是自家人,也没啥好吃的,你可别客气,千万吃饱了再走!”   纪元海连忙笑道:“我肯定吃饱,自家人哪有客气的?”   “七大娘您也忙了一会子了,赶紧坐下吃饭吧!”   七大娘摆摆手:“我闻不了酒味,你们吃就行了。”   说完话,又到外面忙活去了。   等七大娘走后,纪元海又敬了七大爷一杯酒,夹菜吃了两口。   “七大爷,我跟您打听一件事,王家在公社有没有熟人?”   今天还有一章,正在路上 第76章 你是我大爷   七大爷闻言就笑了:“元海,你还真要跟他家斗一斗?”   “就因为一辆自行车没用上?”   纪元海摇摇头:“哪能单纯因为这件事?”   “那是因为前几天打架的事情?你一个人揍了王家一群人?”七大爷笑着说,“元海,那天你是真威风!”   纪元海笑了笑:“如果这件事真能够就这么打住,那就好了;我就怕我没心思斗,人家有心思继续折腾。”   “七大爷,您知道王家要几家凑钱,买一辆自行车吗?”   七大爷忍不住哈哈一笑:“要跟你赌气?你家有,他家也得有?”   笑过之后,七大爷又摇摇头:“这可不行,要这么斗气怎么能行?纪家跟王家真就没好了?”   “这王家的心眼儿,比针眼还小!”   “要不要我代表纪家,跟他们王家说和一下子?事情该过去的,到底还是得过去,一直斗下去真不是好事。”   显然,七大爷是不想要多生是非,试图劝纪元海跟王家不要再折腾太厉害——纪元海打听王家在公社里面有没有熟人,那下一句话显然就是,没有熟人,咱们纪家就可以对付王家。   这冲突可就大了!   七大爷作为大队书记,领着纪家这一大家子,跟王会计一大家子斗气斗殴?   这事情传到公社里面,七大爷这个大队书记是必然被处置最严重。   所以,他是不愿意把小事变成大事,最后无法收拾。   纪元海听出来了七大爷的想法,也是陷入沉吟。   七大爷显然不认为这件事情还会再扩大,他想把两家的矛盾给尽可能化解了。   就算是不能够化解,那也同样没有关系。   只要不再起冲突,一个村子里面终究渐渐会归于平静,顶多彼此看不顺眼而已。   按照正常的情况,这样做的确没错。   但是纪元海不想寄希望于王家会偃旗息鼓,就此罢休——无论是现在,还是记忆里面,这一家子的品行都太差了,没什么道德底线可言。   纪元海与其寄希望于这个,还不如做好准备、相信自己,自己拥有进可攻退可守的余地。   七大爷的作用……在这里面也是绕不过去的,至关重要的。   “七大爷,先不说我家跟王家的矛盾问题,我就想跟您好好打听一下,您对王家了解多少。”   “您放心,只要您不开口,我不会乱来,不会找事。”   纪元海说道:“如果我自私到,只顾自己一时痛快,一点不考虑七大爷您现在大队书记的为难之处,那我今天也不会找您来吃饭,和您说这些话。”   “毕竟,您是我的长辈,又是大队书记,我不听您的还能听谁的?”   七大爷听后终于放下心来,欣慰地看着纪元海:“好,元海,你把事情看透了,也说透了,那我就放心了。”   “你既然不会乱来,那我就跟你说一说王家的事情   。”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纪元海点点头:“七大爷,王家在公社真有认识的熟人?”   “王老三也往公社跑,的确有几个熟人……”七大爷说着,摇头笑了笑,“那也不算真正的熟人……你想想看,见面递烟说说话,能一起吃饭,那就一定是熟人了?”   “只能说,能帮忙的事情人家会给你帮忙,节省点时间。”   “要说指望这样的熟人,帮忙办不合适的事情,只要那人不是被驴踢了脑子,那就肯定不帮忙……”   “反正这样的人,我认识的也不比王老三少;作为大队书记,我是一点都不怵他,也就是不想把场面弄得太难看,到时候没有个算帐的会计挺麻烦,还容易让公社领导对我留下不好的印象。”   纪元海听后,点了点头,估量着这种“熟人”的含金量。   简单来说,七大爷看来这种“熟人”也就普通寻常。   但要是王家憋着坏,请某个“熟人”折腾一下纪家,那还真有可能就是爷爷担忧的,庄稼汉子干瞪眼,没别的办法。   提前找七大爷,这种事也就基本能避免,不会被收拾的错手不及。   纪元海又提出一个问题:“七大爷,您对王家了解多少?王家有钱没有?”   七大爷顿时奇怪了:“元海,你这叫啥话?”   “都在小山屯村里面,王家跟纪家也都差不多,能有多少钱?我还能不了解?”   纪元海看着七大爷,观察着他的表情,缓缓说道:“那我要是说,我知道王家通过不正当的手段赚了不该赚的钱,七大爷,你信不信?”   七大爷是真的怔住了:“元海,你说啥?”   “你这话不是乱说吧?你真知道?”   纪元海点点头:“我也是碰巧才知道,七大爷,您知道不知道啊?”   七大爷这才明白过来纪元海为什么这么看着自己,又问自己这个话。   顿时哭笑不得:“元海,你想啥了?”   “你怕我知道这件事,跟王家是一伙的?”   纪元海当然不会这样直说,只是说道:“七大爷,我不是担心这个。”   “我是想啊,如果七大爷你也在,那就说明这件事没啥可说的,我就不说了,还得请七大爷带我一下,让我也跟着赚点钱。”   “要是七大爷你不在……王家瞒着您私下里赚钱,那可就是胆大包天了。”   “你这个臭小子!”七大爷直接笑着骂了一句,拿筷子作势要打他,“泥鳅是吧?滑不溜手的,没句实话!”   “你还是试探我?”   “没有,真不是试探。”纪元海说道,“要是七大爷您在,我能捣乱吗?要是七大爷您不在,我干什么不捣乱?”   “再说了,我最后还是听您的,七大爷。”   七大爷点点头:“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更放心了。”   “我实话跟你说在前面,王家怎么赚钱,我真不知道;这队部仓库   里面东西也没怎么少,他家咋赚钱的?你给我说一说,咱们看看事情严重不严重。”   “要是不严重,咱们想办法找他家换成好处,也没必要就下狠手。”   纪元海说道:“我就怕他家对我下狠手。”   “他家赚钱的事情,我是通过前些天那场大雨,他家石头堵了水渠想到的;那个石头,不对劲,王家八成是偷了石头往村外搬,然后卖石头。”   七大爷点点头:“有这个可能……但是石头卖到哪里去了?总共卖了多少,赚了多少钱?”   “这件事咱们可得知道,到时候跟买家对账,那就是铁证了。”   纪元海回答:“现在这些我都还不知道。”   “七大爷,您看这件事我还管不管,还要不要查——”   “还是要查一查,”七大爷刚说了半句话,忽然回过神来纪元海这话有点问题。   这下他是真忍不住了,拿筷子敲了纪元海一下:“你这小子,还探我底子!”   “咱俩姓纪!姓王的能给我啥好处,让我跟咱纪家不一条心?”   “这事儿你别让王家知道了,悄悄地看一看,咱们把事情摸清楚了再说。”   “事情要是‘大’,咱们得跟公社说,省的我这个大队书记失职;要是事情‘不太大’,我帮你拿捏拿捏姓王的一家子,给你出出气!”   “我这样表态,总行了吧?”   纪元海对七大爷连忙笑着点点头:“好,七大爷,我全听您的。”   七大爷没好气,直接一口气闷了一杯酒:“你这个臭小子,你是我大爷还差不多,我得听你的!”   刚才纪元海探他是不是跟王家有联系,可把他气坏了。   我能他家有联系?我们要有联系,之前还能帮你说话?   只是纪元海也不是糊涂失了智,而是身不由己才多问两句。   这种涉及到利益的事情,终究要小心一些,若是有个万一,那可就太被动了。   七大爷表示不满,故意说这话,是“折辈”对晚辈表示不高兴。   纪元海笑着道歉,俩人吃吃喝喝,七大爷也没真生气,渐渐释然欢笑。   到了夜色深沉之时,纪元海才从七大爷家离去。   回到家门口,一推门有股阻力没进去,纪元海喊门:“荷苓,给我开门。”   刘香兰打开屋门,匆忙给他开了篱笆门:“你可算是回来了!”   纪元海心一沉:“怎么回事?”   “今天晚上有人踹篱笆,还有人往院子里面扔石头。”刘香兰说道,“我估量着,就是王家人干的。”   纪元海听后,也是神色一冷:“其他的没事吧?”   “其他的都没事,有个人站在篱笆外,让我给骂跑了!”刘香兰说道。   进了屋子,通过陆荷苓和刘香兰两人的话,纪元海对事情过程了解的更详细。   刘香兰主动出去,帮陆荷苓挡灾的举动,显然也感动了陆荷苓。   在纪元海不在的时候,外面不知道什么危险,刘香兰敢出去顶在前面,陆荷苓对她的信任和亲近感一下子就增加了很多。   再怎么说,刘香兰也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好人。   “元海回来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刘香兰伸手想要推醒王晓红。   陆荷苓立刻拦住她:“都这时候了,走什么啊,咱们都在床上睡吧!”   刘香兰惊叫一声:“啊?”   随后意识到肯定不是那样——陆荷苓这小姑娘文雅的很,说不出这荒唐话来。   果不其然,纪元海仗着身强体壮,在外面打了个铺。   陆荷苓、刘香兰、王晓红三个人在一张床上睡了一夜。   明天开始,五千字一章,一天两章。   肝起来了。 第77章 石雕厂   天还没亮透,刘香兰早早起床做了饭。   做好饭后,刘香兰看着自己闺女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躺在人家挺干净的床上,她挺窘迫不好意思的。   她推了一下王晓红,王晓红便睁开眼睛:“娘……”   “咱们回家了。”刘香兰小声说道。   “噢。”王晓红爬起来,搓着眼睛,小嘴打着呵欠。   陆荷苓听到了动静也醒过来,起床叫住两人:“先别走,吃了饭再走。”   刘香兰有心推辞:“不用了,我们回家吃……”   “留下吃吧。”纪元海开口说道。   刘香兰犹豫了一下,终于不再客气。   纪元海收拾好自己铺盖,吃了饭,骑上自行车先到了七大爷家。   跟七大爷说了一下王家人昨天夜里踹篱笆墙,扔石头的事情。   “七大爷,您看这事情怎么办?”   七大爷也听明白了:“照这么说,还真是昨天你跟我说的,就算是你想和气,王家也是不肯停手了。”   “元海,你就看着办吧,尽可能抓住真凭实据。”   “真到了那时候,王家就别想干净了。”   纪元海点点头:“嗯,七大爷,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见他骑上自行车就要走,七大爷问了一句:“今天又不出工?”   “嗯,对,”纪元海回答,“七大爷,有需要我给您捎回来的东西没?”   “没有,小心为上。”七大爷说道,“别让人家反过来抓住了毛病。”   “你这时不时去外面,没别的问题吧?”   “没有,七大爷,您放心就好。”纪元海对七大爷说道。   往县城去,还不到早上八点,纪元海就骑着自行车到了县家属院。   跟门卫董大爷招呼一声,进了院子迎面看见了一个熟人。   白主任正面带微笑往外走,现在正是上班的时间,显然纪元海是遇上了他。   见到纪元海后,白主任也有点意外:“小伙子,又来帮王老看兰花?”   纪元海点点头。   “白主任您好,您的盆景还用我帮忙看看吗?”   白主任听他一开口就是生意,反而没有疑虑。   做生意赚点小钱,这种人他不怕,他就怕有人挖坑。   白主任微笑道:“好啊,正好我有一盆松树盆景这两天叶子发黄,眼看找不到原因就得扔了。”   “你帮我看看。”   纪元海跟着王老先生看花草,如今也算是对花花草草有点入门。   听到白主任这么说,纪元海便说道:“白主任,松树一般也不会出问题,出了问题就不太好解决。”   “您不是浇水太少吧?”   白主任摇摇头:“那不可能。”   “这棵松树跟其他松树一起浇水,都长得好好的,就它开始黄叶子。”   “这就麻烦了……”纪元海说道,“那我现在先帮您去看看……”   “我这得急着上班,你等我下班时候再说。”白主任说道。   “白主任,您大概什   么时候下班?”纪元海问。   “到点就下班。”白主任说道,“怎么,你今天还有急事啊?”   “我感觉在县城呆一天……也没别的地方去。”纪元海说道,“白主任,要不改天我再来的时候,找个您合适的时间。”   他越是挑三拣四,白主任越是放心。   “你这小伙子,我又不让你白干活!”   “你等一天时间,我给你十块钱,你要是救活了我的松树,我再给你十块钱。”   “这总比干活赚工分挣得多吧?”   纪元海见他把价给说了,沉吟一下:“行,那我就等您下班。”   “这就对了。”白主任笑着点点头,快步离去。   纪元海到了王老先生家,宋梅兰花已经被他渐渐调整,很是符合王老先生的风雅喜好。   枝叶要绿意盎然,又不能过于肥大,简单来说就是要有生命力又要美丽。   纪元海跟王老先生夫妻、保姆吴阿姨都熟悉了。   看过花花草草后,王老先生让纪元海坐下说话,问道:“小纪,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王老,我今天有点事,得在县城里面走一走。”纪元海回答。   “什么事情?”王老先生问。   纪元海也没瞒着王老先生:“我想找一找,县里石材、石头方面的事情,看看有没有人收石头。”   听了纪元海的话,王老先生顿时感觉意外:“小纪,你想要卖石头?是想要开山采石吗?”   “这方面可不容易,采矿许可没有给私人的,只能是集体,你怕是办不了啊。”   “没有许可证,你搬了石头来卖,那肯定是动了集体财产,属于违法。”   纪元海点点头:“王老您说的都对,我当然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我就是遇上了一件事……”   “有人把石头卖了,我想知道他卖到什么地方去了。”   “哦,这么回事……”王老先生沉吟一下,“多大一块石头?”   纪元海把那块堵水渠的石头形容了个大概。   王老先生听后说道:“我感觉,你应该先去石雕厂看看。”   “青山县没有崇山峻岭,却是小山众多,因此采石头也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有些年头的事情。”   “青山县的石头以青石、花岗岩为主,本身就是适合做石雕的,因此原来县里就有不少石雕的艺人,有的石雕本事单门独户不外传,还有的是一整个家族为传承。”   “后来,也就成立了这石雕厂……”   “按照你的描述,这说不定是要卖给石雕厂的。”   纪元海问道:“那石雕厂,能收这种随便拉来的石头?”   “这个……我就不太知道了。”王老先生说道,“按道理来说,不能轻易乱收,但是人家如果收了,那就自然有收的理由。”   “各有各的道理,不可能一竿子敲死。”   纪元海点点头:“王老,您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我要去石雕厂看看,能   不能找到卖石头的痕迹。”   王老先生想了想,笑道:“小纪,你要是信得过我,把整件事情原原本本跟我说一次,我帮你出主意。”   纪元海立刻感谢:“那可太好了,有劳您了王老!”   在农村有农村的规则,进了县城有县城的规则,王老不熟悉农村的事情,但要是在县城范围内他肯帮忙出主意,那可比其他人都可靠管用。   王老先生见到纪元海毫不犹豫地信任自己,也是不由地心怀一畅。   这小伙子,听人劝,吃饱饭啊。   听纪元海说了自己和王家的冲突矛盾,王老先生皱眉不已。   “这等禽兽,也配姓王?我深以为羞!”   不想让儿媳妇留在家里当累赘,这就已经是十分没道德,让王老先生看不过眼;最禽兽的是血亲骨肉亲孙女,也能往外赶,几乎逼死。   还记恨纪元海,夜里去纪元海家捣乱,惊吓女眷。   再加上倒卖村集体的石头赚钱。   一想到这种混账东西居然也姓王,王老先生是真的恼火极了。   恼火之余,王老先生说道:“你要通过石雕厂抓证据,收拾这个混蛋的一家子?”   “不是收拾,而是准备还击。”纪元海说道,“眼看着他家始终不肯罢休,恶行不断,我也只能做好准备。”   “总不能什么都不准备,就等着他家就此罢休吧?”   王老先生闻言一笑:“对,你这个思路是对的。”   “虽然不至于主动去和对方战斗,但一定要手里面有一把利剑,随时可以斩杀这等魑魅魍魉。”   “小纪,我给你提点几个地方。”   “是,王老,您说。”纪元海立刻说道。   “第一个,你去石雕厂,要只是个生产队社员,只是打听事情,石雕厂绝没有配合你的可能,别说让你看账本,一句话和你多说。”王老先生说道,“你必须要是你们生产队的干部,并且还是追寻集体财产被盗卖去的,这样他们才能正眼看你,才有可能配合你,让你看账本。”   “第二个,如果到了这一步,他们还不让你看,那就必须要底气足,敢诈唬,公社、派出所你看什么有用说什么。”   “记住了,你理直气壮,石雕厂收石头、涉及集体财产被倒卖本身就是不光明正大的。”   “他们不敢跟你顶到上面,把事情闹大。”   “第三个,你得稳住他们,告诉他们不追究他们的事情,只追究小山屯生产大队的事情。不能你这边拿走账本,他们那边通知那一家子混蛋,让人家做了准备,毁灭罪证。”   纪元海仔细听着,连连点头。   “王老,您这是宝贵的人生经验,对我言传身教,实在是太有用了!”   又问:“就是这第一关,他们要是问我要身份证明或者公函,那可怎么办?”   王老笑道:“这个,可就需要你随机应变了。”   “你问问他们,真要有配   合调查公函,他们真的敢要吗?”   “再说了凭你的谈吐,怎么不能当一个生产队干部?”   纪元海听的连连点头,又跟王老商量一下具体细节之后,连声称赞王老真是老而弥坚的智者,让王老喜不自矜。   告别之时,王老又叮嘱纪元海:“那混蛋一家子要是再有任何举动,千万别犹豫。”   “要知道,打蛇不死必受其害,侥幸心理一点都不可有!”   “是,我知道了,王老!”   纪元海骑上自行车去县城边上的石雕厂逛了一圈。   正如同王老先生说的那样,各有各的道,石雕厂一点都不想跟他多说什么。   纪元海摆出小山屯村干部的模样,放话要调查倒卖石头,实在不行就去派出所报案。   等到惊动了石雕厂领导,又态度缓和,告诉他们自己是小山屯的村干部,只管小山屯的事情,其他的一概都没有兴趣。   石雕厂领导试探几次,见他说话不急不忙,条理分明,口音也正。   别说像是生产队的干部,说他是县城的办事员都有可能。   再说这青山县本来就穷,骑自行车的人并不多,要有人作假也不容易。   况且,人家只管小山屯的几次石头……   “这些石头,我们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石雕厂领导说道。   纪元海点头:“对,你们一定是被人蒙骗了!你们也是无辜的!”   话说到这里,自然不必再说,石雕厂领导指给纪元海几条账本记录——王家还真是陆陆续续卖石头给石雕厂,赚了一百多块钱。   纪元海也不要账本原件,而是抄录下来。   这算是双方都做出妥协,都冒了一定风险,也都留下一些应变的准备。   最后,纪元海以小山屯生产大队的名义跟石雕厂要求,不要去通知王家,不要篡改销毁账本,至少等一个月后再说。   石雕厂领导心领神会,没有再把话说透。   有了这些记录作为保障,纪元海对王家已经是有了必胜的把握。   逛一逛县城买些东西,看看时间差不多,纪元海回到县家属院门口等白主任回来。   下班时间,白主任果然踩点下班回来。   见到纪元海后便微微一笑:“小伙子还挺守信用。”   “为了赚些生活所需,也是没办法。”   白主任领着他回家,给他看了一盆叶子发黄的松树盆景。   这松树本是极为昂扬锋锐的气势,这会儿却如同斗败的公鸡,几乎是把盆景的寓意给破坏了个彻底。   “你看这是怎么回事?”白主任开口问。   纪元海伸手捏着叶子一搭,仔细看了看。   “白主任,您这盆景,是刚买了没多久?”   “对,你怎么知道?这也能看出来?”白主任诧异。   “您只要买来,它就要出事。”纪元海说道,“卖盆景的人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不懂,给您这盆松树用的土不合适。”   他能感应到这盆景   的不舒坦,大概就跟淡水鱼到了咸水里面似的。   根系在土壤里面极为不适应,浑身都不自在,缺乏某种必要营养。   “给它换一盆好土,就能慢慢恢复了。”   白主任点点头,若有所思:“原来是这么回事……”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有点冷。   随后白主任又若无其事对纪元海笑了笑:“好,还是你这技术高啊!来到之后三下五除二,就把这原因给找到了。”   “那你赶紧给我这个盆景,配上合适的土。”   纪元海知道他疑心重,自己讨好他肯定什么用都没有,反而会让他格外警惕。   所以干脆也不客气,直接说道:“白主任,这配土算是额外的钱?”   白主任略带好笑地抽出两张大团结,递给他:“小伙子,二十块钱就不少了!”   “说好了十块钱算你上门的钱,另外十块钱算是治好的钱。”   “你还给我额外加钱啊?”   纪元海笑了笑,接过这二十块钱:“能多拿一点儿是一点儿,白主任知道下面社员赚钱不容易,才应该多照顾一点。”   白主任直接笑了一下,也不说话。   这小子把钱看的挺重,倒是个挺有意思的。   还有,那个卖花草的,老子明天不掀了你的摊子,就算白混了这么多年!   在白主任心中嘀咕之下,纪元海把土挖开倒出来。   白主任因为种了不少盆景,屋子外面也有备好的花土、花肥。   纪元海换上土,施了肥,跟松树盆景感应了一下,感觉这一次没什么问题,便起身告辞离开。   白主任在一旁啧啧称奇:我自己的土和花肥,也是原样没怎么动,就算是好了。   纪元海正准备走,白主任忽然开口:“小伙子,你既然对这方面很擅长,想没想过,做这方面的生意?”   纪元海怔了一下,随后笑道:“白主任,您跟我开玩笑吧?”   “您看我这个讨价还价的穷酸样子,像是能做得起生意的吗?”   “就算有那个钱,哪有这样的本事?”   白主任神秘地笑了笑:“年轻就是最大的本钱,小伙子,兴许过不了多久……”   “你就有这个机会了呢?”   纪元海摇摇头:“那我是不敢想。”   主要是这件事一旦沾上白主任这个人,他就感觉不好。   这个人太多疑,事太多,只要他在里面,再好的事情也得变成一团乱麻。   说完之后,纪元海便骑上自行车匆忙离开。   白主任目送他背影,面无表情地回家去。   看着叶子发黄的松树盆景,白主任冷哼一声。   ……………………………………   傍晚的天色中,纪元海的自行车穿过队部。   目光一扫,看见王老三和一个男知青都看过来,似乎在打量自己   纪元海淡淡扫了一眼,不动声色。   回到家,陆荷苓已经做好饭,纪元海说了今天的收获。   从王老先生之外的人手里面赚到二十块钱,还是上次那个特别难说话的白主任,陆荷苓也感觉高兴。   不过,王家的事情还是让陆荷苓有些担忧。   王家都派人来捣乱了,以后说不定会做什么。   纪元海说道:“放心吧,很快就有结果了。”   “今天让刘香兰过来陪你,我去跟七大爷再说一说情况。”   “王家基本就跑不掉了。”   陆荷苓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自从昨天晚上之后,她对于刘香兰已经不再是那么排斥和担心。   纪元海去七大爷家转了一圈,将事情说了个大概,七大爷见到有证据,心里面也有了底气。   “既然证据确凿,王家又非得继续折腾,咱们就干了!”   “明天我就去公社!” 第78章 抓获流氓   从七大爷家出来,夜色中纪元海回家。   刚走出村口,见到自家篱笆外有个人影晃动。   纪元海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过去。   只见那个人影缩着身子,踢一脚篱笆哗哗作响,又捂着嘴偷乐。   院子里面,刘香兰正在叫骂。   “你没爹没娘啊……你缺爹没教养啊……”之类的。   昨天晚上刘香兰的叫骂起作用了,今天晚上刘香兰的叫骂就明显没再起作用。   任凭她骂,这个人就只管停一下,踹一脚篱笆。   他这样不肯走,弄得刘香兰也有点心慌,骂的嗓音都有点发颤。   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女人,这黑灯瞎火的晚上,看不清外面什么情况,肯定害怕出意外。   “嘿嘿——”   踹篱笆的人偷笑着,又踢了一脚。   一抬头,看见一道黑影站在自己眼前面,顿时吓了一跳。   没等他反应过来,纪元海已经迈步上前,一脚把他踢翻,紧接着按住了他。   “刘香兰,拿个绳子来,我抓住人了,捆了他!”   刘香兰大喜:“太好了!”   急忙拿着铁皮手电筒跑出来,对着外面一照。   然后刘香兰惊叫一声:“咋是你啊!”   纪元海也没想到,抓住的居然是一个男知青,名字叫做马斌的。   跟王家竟然没关系。   刘香兰手忙脚乱的回头拿绳子,陆荷苓也匆忙跑出来,见到马斌也是大为吃惊。   “马斌,怎么是你?你为什么来我家捣乱?”   马斌不断挣扎,纪元海的手掌却像是铁钳子一样捏住他,让他根本挣扎不动。   眼看没办法了,纪元海已经开始用绳子捆住他,马斌连忙叫道:“我错了,我错了!”   “陆荷苓,看在咱们曾经都是知青,同甘共苦的份上,你饶我一次吧!饶我一次吧!”   纪元海却是手上根本不停,跟捆猪似的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同时口中逼问:“昨晚是不是你!”   马斌顿时犹豫了一下。   纪元海继续逼问:“昨晚是不是你!不说话我就揍你!”   手上已经抢先一步给了马斌一耳光。   马斌那叫一个委屈:“你先别打人啊,我说还不行吗?”   “那你快说啊!”纪元海说着,又一巴掌呼在他脑袋上。   “你先别打了,我说……昨天晚上的确是我!”马斌说道。   “还真是你啊!”纪元海又问道,“谁让你来的!”   马斌再度犹豫,说道:“也没谁,就是我自己……”   纪元海这次更狠了,直接是两巴掌:“不说是吧?你看怎么挨揍吧!到天明还早着呢!”   “我就不信,你们这种知青,事情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突然无缘无故地就开始来找我麻烦。”   “你们原来都害怕了,现在哪里来的胆子?”   马斌听到纪元海这句话,好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怎么也不肯说了。   纪元海一看这样子,顿时冷笑起来   :“你不说,可就正好验证了我心里面想法。”   刘香兰小声问:“什么想法?”   “他就是被王家骗过来找我们麻烦的。”纪元海说道,“你看他的嘴这么严实,肯定是王家跟他说,有什么办法轻而易举对付我。”   “他也不好好想想,王家为什么跟他说这些,还不是让他跑来干这种破事;人家都不出面,就有傻子跑前跑后,那肯定乐意。”   整个生产大队,真正跟纪元海特别过不去的,也就只有王家。   现在抓住了知青马斌,再想想今天傍晚王老三和另一个叫程卫国的知青看自己的眼神,纪元海就全明白了——王家还是挺聪明的,先怂恿知青来找纪元海和陆荷苓的麻烦,只要知青的嘴巴紧,他家就肯定没事。   就算是知青嘴巴不紧,王家也不过是多说几句话,其他的也会一概不承认。   倒是马斌这种知青,平时下地干活普通寻常,瞧不上生产队社员;现在被人几句好话哄着,耍的团团转。   只能说,眼高手低,自以为聪明。   伴随着纪元海的话,马斌也是颇受震动: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真的被王家给骗了?   仔细回想一下,马斌又感觉不像。   王家跟纪元海有过节,我们也跟纪元海有过节,我们一起想办法对服纪元海和陆荷苓,也是对的。   我只不过是善于表现了一点,跑过来踹纪元海家篱笆门,运气不好被他抓住了。   等到我们揭露纪元海和陆荷苓手里面的钱来的不正当,那可就是纪元海和陆荷苓求我们了!   一想到这里,马斌打定了主意不再说话,又被纪元海踹了两脚后捆绑起来。   随后,纪元海又回去找了七大爷,把这件事跟他说了。   如果这件事没有别的原因,知青马斌一个人犯糊涂,挨打挨批评一下也就算了;但是既然这背后还有王家撺掇,可能还有其他知青参与。那么事情就得往严重的方面办。   七大爷和纪元海都是同样的想法。   知青马斌那就是耍流氓当场被抓住,要通知公社领导来严肃处理。同时让公社领导来处置王家的事情。   “明天生产队集合的时候,我就去把公社领导请来,处理这件事。”   “元海,这件事你还得跟你爷爷说一下。”   “既然当场抓住流氓,你们纪家和二小队,也要有一个态度;明天再知道,不如今天提前知道。”   纪元海点点头:“是,七大爷,我知道。”   “对付王家的事我就先不说了,人多口杂,免得出了意外。”   “嗯,就是这样。”   纪元海在夜里敲响了纪家的门,说了当场逮住一个男知青跑到自家院子外面踹篱笆墙耍流氓,爷爷、父亲、纪元山都激动起来。   “喊上老二,老三!”爷爷说道。   “揍他!”纪元山喊道,“就知道这群知青都是孬种!”   纪元海喊   了二叔、三叔后,五个男人跟着他到了村南,见到了被捆的结结实实的马斌。   纪元山上去踹了两脚,打了几下,愤愤不平。   “你娘咧,耍流氓!”   “还敢耍流氓不?”   爷爷目光一扫,见到陆荷苓和刘香兰在主屋里,便领着几个人,把这个捆好的知青马斌到了另外一个屋里。   纪元海拉开电灯,明亮的灯光驱赶了黑暗,爷爷顿时摆手:“快关了!”   “这电费多贵!”   纪元海只好又关了灯。   黑暗里,爷爷的旱烟锅子一明一灭,倒成了唯一照明的光线。   “这事儿,元海你想咋办?”   “我已经跟七大爷说了,”纪元海说道,“七大爷说,明天生产队集合,咱们别松口,抓这个流氓就行了。”   爷爷听后,乐得轻松:“好,老七愿意管这事情,咱家就不用废这个心思了,等明天就行。”   知青马斌原来满怀自信,这时候却是恍然惊觉。   “纪元海!”   “你们不能这样!我不是耍流氓!你们不能让大队书记把我当耍流氓的法办啊!”   纪元海冷冷问道:“你不是耍流氓,连续两天夜里骚扰我家里,你是干啥了?”   “这都不叫耍流氓,什么叫耍流氓?”   “马斌,也亏你是上过学,读过书的,还有点法律意识没有?”   马斌急忙叫道:“我不是故意的,我认错,我悔改啊!”   “你们打我也行,骂我也行,不能把我法办了啊!”   纪元海对他却是没有任何怜悯之意:“马斌,你被人当枪使唤了,我也是没办法。”   “我要是不把你这个枪给折断,你就还得来我家撒泼,别人的目的就达到了。”   “真可惜啊,你也是个有文化的城里小伙子,年纪轻轻就背上流氓罪,往后这个日子可不好过了。”   “也不知道你这样的情况,会不会枪毙……要是枪毙,那就更可惜了。”   马斌听的汗毛直竖,浑身一激灵。   “你们饶过我吧!”   “大哥!大爷!爷爷!你们都是好心人,我就是一时糊涂,我就是一时糊涂才听了王老二的话,来你们家撒泼啊!我真的,真的没有坏心!”   “我也没这个胆量!”   纪元海对此不知可否——现在是自己抓住了他,占据了优势,他说自己没有这个胆量。   如果纪元海和陆荷苓遭殃,他真的会老实规矩,没有胆量吗?   这个知青马斌,就是不明白。   纪元海和王家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连阴招损招都用出来了,你作为一个急先锋,被当场捉住,还想要全身而退?   别想了!   …………………………………………   第二天早晨,七八点钟,生产队的集合哨子迟迟没有吹响。   小山屯的社员们都满脸疑惑地等在队部门口。   没有大队书记和队长安排工作,他们也不知道今天出工不出工,出工了具体干什么   活。   有人问生产大队队长:“葛队长,今天咋出工?”   葛队长回答道:“纪书记说,今天都先等一等,有事情要处理!”   “等处理了事情,再下地出工。”   “那咱书记呢?”又有人问。   “等着吧,一会儿就来了。”葛队长说道。   也有人问王会计:“王会计,你知道咱书记去哪里了不?”   王会计沉着脸,干巴巴说道:“不知道。”   跟他一样脸色不好看的,还有知青程卫国,还有王老大、王老二。   昨天马斌又去纪元海家捣乱了,结果一夜没回来。   这分明是被人抓了。   然后现在大队书记不在,说要处理一件事——那当然是马斌的事情。   这一下子可糟糕了。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纪元海等人推搡着一个被捆绑上半身的人从村南走来。   众人一看全都哗然。   被捆住的居然是知青马斌!   王老三上前一步叫道:“纪元海,你们家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对待知青!”   程卫国也立刻跟着叫:“对,你们为什么把马斌捆起来!”   “你们纪家上一次欺负我们知青还不够啊,这一次还想再欺负我们?我告诉你们,我们知青不同意!”   王老大、王老二、其他几个知青也都跟着嚷嚷。   一时间好像他们还挺有理一样。   葛队长走过去,看了一下纪家人推着马斌的情况,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把人捆了?”   纪元海扬声说道:“葛队长,这个马斌连续两天往我家院子里面扔石头,还踹我家篱笆墙!”   “昨天晚上被我们当场逮住了!这小子绝对是耍流氓,不安好心!”   葛队长有点惊讶:“原来是这么回事。”   “纪书记说的要处理的事情,就是这件事?”   心里面感觉有点奇怪——纪家和纪书记都有点大惊小怪了吧?   扔石头,踹墙,也当耍流氓严办?   不是说不能办,也能靠的上。   就是感觉,农村有时候结仇怨的很多都踹人家墙角出气,有点不太至于小事大办。   当然了,这个知青马斌居然连续两天都去折腾,还被人当场逮住,那就真是又不聪明,手脚又不利落,有点活该。   王老三轻咳一声:“纪元海,我感觉你这个小伙子是真的……年纪轻轻就喜欢一惊一乍。”   “我还以为是啥事咧——你们纪家原来跟知青有矛盾,现在这个知青夜里给你家扔一块石头,你就要把人抓起来,当耍流氓。”   “没这个道理吧?咱村上的事情要是都按这个严办,那还了得啊?”   纪元海笑了:“王老三,你这话当真?”   “你要说一句,这事情不要紧,今天晚上我们纪家都往你家扔石头去。”   “马斌去我家捣乱两天,我家也给你家捣乱两天,一天都不多,行不行?”   “你这……你这是胡搅蛮缠嘛!”王老三怒道:“   我就说这个事……”   “对啊,咱就说这个事。”纪元海说道,“我家让人家踹墙砸石头,你让我别放在心上,别当事;我一说去你家捣乱,你就生气了,受不了了?”   “事不到你头上,你是啥好话都能说;到了你头上,你一分也不退让。”   “王老三,你咋这么会装好人呢?”   王老三听他一口一个“王老三”,连“王会计”都不叫一声,还当着面骂自己装好人,气的咬牙切齿。   “纪元海,这事情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那也不是你王老三说了算的!”   纪元海立刻回击。   “你说啥!”王老大、王老二带着王家人过来。   纪元海的爷爷、父亲、大哥、二叔、三叔也都跟纪家人一起过来,站在纪元海身后。   纪元海目光扫过这些人,不少王家人知道他能打,下手又狠,不由地把脖子微微缩一下。   “你们王家挺有意思咧,我抓住一个流氓,你们倒是跑出来给流氓出头撑腰!”   “你们有啥关系啊?”   王老三的脸色变了变,说道:“我不是给他撑腰,是你说话难听——”   马斌这时候叫道:“我不是流氓,我是知青,我是被冤枉的!”   程卫国也连忙跟着喊:“纪家冤枉知青!”   眼看着情况乱糟糟,忽然有人叫了一声:“公安来啦!”   整个场面顿时肃静下来,所有人都转头看过去。   只见大队书记纪保田骑着自行车在前面领头,后面跟着七辆自行车。   紧跟着纪保田的,是靠山公社唯一一名公安人员,公安特派员。   再往后,是六个背着枪的靠山公社民兵。   一见到这个架势,葛队长、王老三都吃惊了,更不用说普通社员,全都目瞪口呆——难道今天来枪毙知青马斌?   这阵仗真大!   马斌刚才还想嘴硬,靠着王家和知青们,把这件事给硬挺过去,此时此刻直接裤裆一热,跌坐在地。   这架势,自己少说进监狱,多说就得枪毙啊。   纪元海、大队书记纪保田,咋这么狠?我就夜里踹墙,至于这样吗?   纪保田停下自行车,回头指着马斌对特派员说:“赵领导,您看,就是这个……”   赵特派员停好了自行车,摆摆手:“别叫我领导,叫我同志就行。”   身后六个民兵齐刷刷站在他身后,等候命令。   赵特派员走上前去,看了一眼马斌,直接开始问话:“你叫什么名字?”   “马……马斌!”   “原来是哪里人?啥时候下乡的?今年多大了?”赵特派员耐心问道。   马斌小心翼翼,一一回答。   “害怕不害怕?”   “害怕……”   “还敢不敢再干?”   “不敢了……”   赵特派员满意地点点头,拍拍他肩膀:“不敢了,那就摆正态度,好好说清楚吧;谁让你干这个事情的?你具体都干了哪些事情?”   “领导,我……我没事吧?”马斌打着颤,问道。   赵特派员没有回答,跟纪保田说道:“纪书记,借你们生产队的队部一用,我详细审讯一下。”   “这是应该的!您快请!”纪保田连忙说着,打开队部开会的房间。   赵特派员让两个民兵架起来马斌,往房间里面走。   就在这时候,王老三开口:“赵领导,我会写写画画,我帮您写字吧?”   纪保田过来说道:“赵领导,他是我们生产队的王会计。”   赵特派员看王老三一眼,微微摇头:“那就不用了,等一会儿,再说。”   随后跟民兵、马斌一起走进房间内。   队部外,王老二开始焦急地走来走去。   程卫国也是满怀不安走过来:“王二哥,这可怎么办……万一马斌说了咱们……那可是特派员跟民兵!”   “倒时候,你就说纪元海跟陆荷苓的事情,我也这么说!”王老二给他鼓劲说道,“咱们不怕他们!” 第79章 四个嫌疑犯   程卫国听了这话,犹豫道:“王二哥,这行吗?”   王老二强行做出镇定模样,说道:“这有什么不行的?”   “你仔细想,咱们俩其实什么事情都没有……我们就是跟马斌一起喝酒吃饭了,我们的确也骂了纪元海,但那又怎么了?”   “随便骂两句,不犯法吧?”   “马斌是耍流氓了还是无辜的,跟咱们都没多大关系——程卫国,你说呢?”   程卫国闻言,先是松了一口气。   照这么说的确是没多少问题,就算是马斌说出来什么,也跟他们没关系。   随后又不解地说道:“那……我们说纪元海和陆荷苓的事情,真有用吗?”   王老二鼓动他:“肯定有用啊,公安都来了!”   “可我们这没有证据。”程卫国小声道。   王老二开始不耐烦起来:“有没有用,都得试一试。”   “你如果不试试,现在就看纪元海对马斌的态度,以后能够放的过你吗?马斌踹他家的墙,他可就是弄了流氓罪,搞出来这么大阵势,要把马斌法办了。”   “咱们不把纪元海干下去,接下来谁都别想有好事!”   程卫国听了王老二的话后,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最终是点点头。   今天的天气并不晴朗,一大早就是雾蒙蒙地闷热。   在小山屯生产大队的前面,生产队出工的哨子迟迟没有吹响。   原本准备下地干活的社员们有的蹲着说话,有的从家里拿出来蒲扇,扇着说话。   还有的走来走去,来回嘀咕着说话。   “你说纪元海也是……这点儿小事,还把公安都给叫来了,今天都没办法出工赚工分了!”   有人小声嘀咕。   旁边就有人笑了:“地里产的就那些东西,都干活,工分都多,是那么分;都不干活,工分都少,也还是那么分……没啥区别!”   这种懒汉言论,立刻被人驳斥:“我看你就是不想干活!咱要是不这么天天伺候着,庄稼能长这么好?”   “到时候大家都吃不上,都饿死吧!”   二小队纪家,一群纪家人都围着说话,眼睛也都不由地看向队部。   “老七这回,干的事情真是给咱纪家出气。”纪元海爷爷说了一句,半截话藏在肚里没说。   老七纪保田的确是帮忙出气了,不过把公安跟民兵都叫来,也实在是连纪家都预料不到。   只是这时候整个纪家都一致对外,纪元海的七大爷纪保田是为了纪元海才这么做;别说纪保田把公安叫来,就算他一刀子攮死了马斌,纪元海一家子也得承情,也不能说一句不好的话。   这个时候保持一致是必须的。   在众人的焦急等待中,过了大概半个小时,马斌抹着泪被民兵架出来,送进另外一个屋里蹲下,不许抬头,不许说话。   赵特派员出来说:“有一个叫程卫国的知青,过来一下,我问一问情   况。”   程卫国忐忑不安地迈步走进去。   “你主动说吧,马斌都交代了。”   赵特派员迎头一句话,就把他彻底给打蒙了。   “啊?”   “啊什么啊?赶紧坦白,还能从宽处置一下,要是不坦白,事情可就是你是主犯。”赵特派员说道。   程卫国惊叫一声:“凭什么我是主犯?我什么都没干啊!”   赵特派员说:“马斌说,是你指使他去纪元海家里耍流氓的。”   程卫国怒道:“他放屁,明明是他自己喝了酒逞英雄,跟我、王老二说,要去吓唬吓唬纪元海和陆荷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特派员摇摇头:“马斌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你准备了酒菜——”   “不是我,是王老二!”   “王老二是谁?”赵特派员冷静地询问。   “就是王有德,是他带着酒菜来找我和马斌,也是他最开始说纪元海不是个东西,不知道走了哪门子运,把最漂亮的女知青陆荷苓娶了。”   “他还说,我们只要把纪元海和陆荷苓的钱财问题找到证据,就一定可以把他们都打翻在地上,再也翻不了身。”   王老二实在是高估了程卫国和马斌,也低估了一个维持全公社两万人治安工作的公安特派员的老辣。   他试图跟马斌、程卫国合谋算计的事情,被赵特派员通过分开询问,迅速得到了标准答案。   赵特派员心里都在暗骂:这叫什么狗屁事情——人家不过是分家盖个房子,买个自行车,王家跟两个傻知青就想找证据,证明人家钱财来源不正当。   还有一个知青夜里去人家门口捣乱。   如果只是这样,纪保田就算是再怎么邀请,赵特派员也不会来的,只会让大队看着处置这种村民矛盾。   把这种小事,办成流氓罪,甚至提交县里去判刑?小山屯脸上不好看,他赵特派员脸上也不好看。   不过这件事还有内情,赵特派员才带着民兵来了。   说纪元海和陆荷苓财产有问题,其实是王家含血喷人。   真正钱财来源不正当的,是王家兄弟俩王老大和王老二。   至于王会计王老三,心眼很多,好像是之前就防备着——卖石头记录没有他,怂恿知青的事情他也没碰。   赵特派员理清楚了事情大概,不急着让王老二过来对质,而是把纪元海叫进来问话。   亲眼看到纪元海被公安叫进屋里,纪家众人都露出担忧神色,王老大、王老二面带喜色,几乎欢呼起来。   尤其是王老二,那就更加欢喜了。   程卫国进去之后,随后纪元海进去,也不让自己进去问话,这说明什么?   说明马斌和程卫国两个傻知青嘴巴紧,根本没有暴露王老二。   而且还对公安举报了纪元海家里钱财来的不正当。   这俩知青,可顶了大用!   屋内,赵特派员打量着纪元海:“纪书记说,是你发现了王家倒卖   集体财产给石雕厂,还把石雕厂的账目给抄了几条回来?”   纪元海点点头:“是的,领导。”   赵特派员笑了笑,问道:“你怎么跟石雕厂说的?”   纪元海的表情顿时一怔,随后说道:“我说我要追查我们小山屯石头被倒卖的事情,他们不让查,我就去报警。”   “噢,你又是怎么——”赵特派员说到这里,忽然自己笑了一下,“习惯了,差点把你也给审问了。”   “总而言之,你算是保护集体财产立功了,要不要公社里面表扬你一下?”   纪元海连忙摇头:“不用了,领导。”   “我也是因为和王家有了冲突,才发现了这件事,并不是多么高尚的动机。”   “要是表扬,我实在受之有愧。”   赵特派员点点头:“你跟我说一说,你跟王家具体是怎么回事吧,我听听你们之间有什么故事。”   纪元海不敢掉以轻心,连忙从头说起。   就是那一次暴雨,王家不肯让刘香兰母女进家门,纪元海跟王家说话就开始不对付;后来王家闺女王金花出嫁,纪元海又和王家的人打了一架;前几天纪元海大哥结婚,王家故意骑走大队自行车……   又到了前两天,王家让马斌夜里去捣乱,吓唬人,这些事是一步一步,越来越激烈。   赵特派员若有所思,说道:“卖石头这件事,你们没参与吧?不是因为起了冲突,窝里斗吧?”   纪元海知道他这是办案思维,怀疑一切,解释了一下后,赵特派员微微点头。   “好,我知道了,我再问问其他人。”   赵特派员把纪元海放出来,没有让民兵看押着。   这让王家大失所望,也让纪家人大喜不已。   “元海!没事吧?”   “元海,咋回事啊?”   纪元海摆摆手,说道:“没事,等领导问话吧。”   赵特派员接下来又叫陆荷苓的名字。   陆荷苓有点惊慌地看了一眼纪元海,纪元海对她说道:“没事儿,领导问什么,咱们就说什么。”   陆荷苓终于稳下心来,点点头走进屋内。   不一会儿走出来,小声跟纪元海说:“光问知青和王家的事情了……”   纪元海点点头。   赵特派员又把刘香兰叫了进去。   刘香兰忐忑不安,搓了搓手,看了看周围,见到没有人理会自己,只有纪元海和陆荷苓两口子还看着自己。   见到纪元海平静的目光、陆荷苓略带担忧的眼神,刘香兰忽然一下子什么都不怕了。   迈步走进屋内,过了片刻后,刘香兰快步出来。   随后赵特派员又叫了葛队长、王金蛋等几个人,都没有留在屋内,都放出来了,而且问的问题也是不一样。   生产队社员们越看越感觉奇怪。   不是抓马斌耍流氓吗?   怎么乱七八糟的谁都问?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时分,雾蒙蒙的闷热天气,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因为今天没出工干活,所以大部分生产队社员都决定不吃午饭了。   生产队有几个种田老手看看天色,脸色郁闷——这样天气要是持续几天,不光是人憋闷难受,也会导致庄稼收成不好。   可千万别是连续阴天……   就在这时候,赵特派员忽然叫了王老大的名字王有财。   王老大进去之后,过了半个多小时,竟是被民兵压着出来,送往另一个房间。   王老二、王老三、王家人全都呆住了。   这突然之间,怎么把他给逮了?知青马斌耍流氓,怎么也算不到他的头上吧?   就在被民兵推着进门之前,王老大忽然张开嘴,冲着王老二大叫一声:“石头!”   “你娘咧!还敢说话!”押送的民兵十分恼火,连忙给他一顿拳脚,推进屋子里面。   石头?   石头!   王老二瞬间脸上冷汗冒出来,整个人呆若木鸡。   王老三也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向大队书记纪保田。   随后又难以置信地看向纪元海。   他们怎么会知道!他们怎么能知道!   赵特派员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王老大这么一喊,王老二跟王老三可就有准备了。   这就容易出问题。   赵特派员看向王老二:“王有德,来吧。”   “你哥已经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差不多了,咱们也别藏着掖着了。”   王老二一步一步挪动过去,最后看了一眼王老三。   王老三对他点点头:“哥,你去吧,一切有我!”   赵特派员平静地看过来,王老三推了推眼镜:“请赵领导一定要秉公处理。”   “我一定会的。”赵特派员说道,“王会计,你还得再等一会儿。”   示意两个民兵把王老三也看住了,不要跑了,不要跟人说话。   王老三这才想起,刚才自己想要抽到赵特派员,帮忙做个记录,赵特派员也说了“再等一会儿”。   浑身顿时打个激灵。   那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审视我了——   幸好,我从一开始,就是让大哥二哥两个人出头露面,我从来没有露面。   很快,王老二也被押送出来,送去隔壁房间。   赵特派员没有叫名字,王老三便主动扶着眼镜,脚底下发颤地走进屋内。   “你大哥二哥已经交代了,你是他们的主谋。”   “我不是,我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事情,赵领导。”   “你敢说你不知道?”   “您说的是什么事情啊,赵领导。”   两人一问一答,进行了几句之后,赵特派员冷哼一声:“好啊,碰上硬骨头了……”   “你既然愿意跟我熬下去,我就跟你熬一熬。”   “王会计,你不要以为你能够熬得过我;也不要以为你大哥二哥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顽抗到底,罪加一等,这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因为王老三不肯交代,赵特派员也没证据继续再抓再审问王家更多人,更不适合再把事   情闹大,避免激发了王家的宗族情绪。   赵特派员直接让民兵带上王老大、王老二、王老三、马斌,一行人准备返回公社,再继续进行审讯。   程卫国抱着头蹲在屋里,看着赵特派员和民兵要走,小心翼翼问道:“领导……我没事了吧?”   “纪书记,这种思想有问题的知青,目前还够不上犯法,还是你们生产大队看着处置,进行改造吧。”赵特派员说道。   “是,赵领导!”纪保田立刻郑重说道。   程卫国顿时浑身一软,坐在地上——我到底是落在了纪家手里面,这下可糟了!   赵特派员和民兵们压着四个嫌疑犯要走,纪保田又上去询问两句。   王家是不是确定了罪名,可不可以公布给村民?   赵特派员说道:“给社员们解释一下还是可以的,不过不要说证据确凿,就说‘可能’‘涉嫌’就好了。”   “那个马斌呢?”纪保田又问。   赵特派员对这个倒是可以立刻回答:马斌连续两天夜里去踹墙捣乱,还被人抓住,那肯定是要收拾的。   “耍流氓的确是有点……就按照寻衅滋事,拘留十天怎么样?”   “出一个偷卖集体财产的王家就够了,再出一个判刑的流氓,纪书记,你们小山屯脸上也不好看。”   纪保田有些意外,有点想说什么,纪元海见他似乎要说不同意见,在一旁连忙说道:“领导您考虑的很对,这样处置就很好了。”   “多谢您帮我们小山屯留下了颜面!”   赵特派员哈哈一笑,拍了拍纪元海肩膀:“小伙子挺灵动,在队部帮帮忙,肯定不错。”   “还有,别再叫领导了,叫我同志或者特派员都行。”   说完话,带着六个民兵和四个嫌犯,离开了小山屯。   纪保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小声跟纪元海说:“元海,出了流氓罪判刑的,咱小山屯脸上不好看,他脸上也不好看,是吧?”   纪元海点点头:“这肯定是。”   纪保田顿时释然,随后看向纪元海,眼睛一亮:“赵领导最后一句话,说的很不错啊……真是给我提醒了一下。”   “元海,你要不要来队部帮忙?”   纪元海讶然:“我?”   “对啊,就是你——”   纪保田还没说完,王家的人已经涌上来:“书记!咋回事!”   “公安咋把我爹拷走了!”   “对啊,书记,你给公安说啥咧!咋把我爹、二叔、三叔都给抓起来了!”   纪保田对纪元海示意以后再说,自己忙不迭高声喊叫:“都静一静,静一静!”   “今天大家都在,我就宣布两件事。”   “今天生产队没出工,也是为了这两件事。”   “第一件事,知青马斌半夜跑到咱们生产队社员纪元海家门外撒泼,被当场逮住,赵领导说念他年纪轻轻,不给他算流氓罪,算他寻衅滋事,拘留十天。”   有社员问了:“啥叫‘寻信只事’?”   纪保田笑着回答:“就是闲的蛋黄都淌了,没事找事干,给人家乱找麻烦!”   社员们都一下子明白了,哄堂大笑。   “那我爹是咋回事!”王金花的妹妹王金枝叫道。   “那就是第二件事啦。”纪保田板着脸说道,“赵领导说,经过调查,认为王有财、王有德、王有华三个人有可能把咱们小山屯的石头偷偷搬出去,卖给县石雕厂,填自己家的腰包!”   “他们三个人,可能盗卖集体的财产,弄不好要判刑蹲监狱咧!”   纪保田说完之后,整个队部前面一小队、二小队、三小队全部沉默了,用异样的目光看向四小队。   四小队王家,王家三兄弟的媳妇跟儿女有的叫,有的哭。   王老大的儿子王金亮甚至跳脚骂起来:“咱们生产队有坏种,告状诬陷我家!”   “等着吧,我家里不服!”   “等我爹回来,咱们走着瞧!” 第80章 陆会计   这“坏种”的矛头,当然是直接指向大队书记纪保田,也就是纪元海的七大爷。   事实上整个王家也都是这么想。   肯定是纪保田跟公安举报,让人来抓王家三兄弟。   要不是他,还能有谁?总不可能是纪元海这种楞头青吧?   纪保田作为大队书记,一点也不忍让,直接伸出手指对王金亮咆哮过去:“王金亮,你说啥?你不服公安啊?”   “你要是不服气,我这就把你送去公社,让你给你爹作伴去!”   那个叫骂的、王老大的儿子王金亮,这才不敢再出声了。   随后,四小队王家的人互相看看,都沉着脸纷纷离开,显然是要找长辈商议对策去了,   这时候,其他众社员开始议论纷纷。   因为王家刚才在,怕惹来仇视,没有人拍手叫好。   现在王家人都走了,社员们都畅所欲言了,大多是骂王家卖集体财产的。   哪怕是石头,那也是集体的。   王家把集体的东西卖了,自己赚钱,损伤的可是整个生产队所有人的利益。   社员们没有意见是不可能的。   纪保田看着这一幕,也是心中一松,看来大家毕竟还都是支持我的。   不过,随后也是有点伤感。   要是王家肯罢休,不跟纪元海、纪家这么过不去,也不至于这样。   作为大队书记,纪保田其实心里面并不太希望大队里面出现这种事,斗得这么厉害。   但凡王家不是这样……他跟王老三以前还一起喝酒呢……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   “各家各户都回去吧,今天都到了这个时候,就不出工了。”   纪保田宣布一声,一小队、二小队、三小队的社员们都各自陆续回家。   陆荷苓叫住刘香兰:“刘姐,你等一下,我问一下你——”   “噢。”刘香兰应声。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向着村南走去。   纪元海本来也想走,三叔一把扯住他:“回家说话去!”   纪元海一回头,见到爷爷、父亲都看着自己,也是笑了一下,跟一家人回到了纪家。   到了纪家之后,爷爷、父亲、二叔、三叔、大哥纪元山都在堂屋。   奶奶、母亲、马秀萍、二婶、三婶和几个小孩子都在院子里面。   爷爷问纪元海到底怎么回事,纪元海就把知青马斌也是王家挑拨的这件事说出来。   眼看着王家越闹越大,纪元海和纪保田又正好抓住他家倒卖集体石头的证据,就把他家给报告公安了。   “这事……这事……”   爷爷是传统的老农民,踏踏实实过日子是他最想做的事情。   对于纪元海、纪保田这样把人送去监狱,闹到这么大的程度,他是本能地感觉麻烦,不赞同。   这结仇结的有点大,往后一个村里可不好见面。   但要说什么都不做,也不好……人家都怂恿知青去闹事了,总不能让人家欺负。   正不   知道怎么形容,赞同还是不赞同纪元海的行为,纪保田来了纪家。   纪家众人连忙把他请进屋内。   纪保田说道:“你们都不知道情况,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刚才我在队部问了那个知青程卫国,你们知道王家准备干啥了?”   “他们家准备跟知青一起,抓住纪元海跟陆荷苓盖房子、买自行车这个钱说事情,要往上告发!”   “幸好咱们更快一步,要不然元海可有麻烦啦!”   听了纪保田这话,爷爷顿时惊了一跳:“王家——这都是往死里斗啊,咱们小山屯多少年没出过这样的事了!”   随后才又说道:“那就真怨不得咱们了。”   “他家往死里斗咱家,咱家斗他家也是应该的!”   “老七,这事真是多亏你了;要不是你,元海得吃大亏!”   纪保田连忙客气:“您可夸我了,没有我,元海也是一样!”   “这孩子精明的很!”   互相客气一番,爷爷挽留纪保田今天中午在家吃饭。   纪保田连忙推辞:“都过饭点了,还吃啥饭?可不能再专门给我做饭。”   “对了,还有一件事。”   “今天赵领导走的时候说元海挺机灵,说可以去队部帮帮忙。”   “我想这也是个办法,要不要让元海进队部把王老三顶了,当个会计?”   父亲喜道:“这倒是好——”   随后又有些不太确定:“这事情行吗?”   “元海虽然聪明,但是小学文化水平,怕是顶替不了王老三的会计吧?”   爷爷也点头:“怕是不行啊……”   纪元海心里一动,笑道:“我文化程度差点,但是陆荷苓可以啊。”   “七大爷,让陆荷苓当咱们大队的会计怎么样?”   “她可是学习挺好的。”   纪保田怔了一下:陆荷苓?   随后一想,元海的媳妇当会计,跟元海本人干会计,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那就明天的时候,我跟葛队长说一说,让陆荷苓暂代会计。”   “然后我帮忙撑点场面。”   纪保田说道。   纪元海也说道:“那是,当然不能让人捣乱,尤其是四小队王家的人!”   纪元海爷爷、父亲、二叔、三叔、纪元山也都连忙点头,都表态明天一定帮着陆荷苓撑场面,不让人捣乱。   陆荷苓暂代会计,有可能会一开始不太顺,这是需要纪家众人都帮忙的,尤其不让其他人给破坏了,说一些阴阳怪气的怪话。   这件事算是定下来了,纪元海一家人再三热情挽留,纪保田也没再留下。   “元海,你不是抓鱼厉害吗?今天晚上抓条鱼,给老七送去。”   爷爷提醒纪元海:“可别用了人家后,脸就冷下来!”   “我知道的,爷爷!”   纪元海站起来说道:“从昨晚上到今天,咱家里也是帮大忙了,我今天多抓点鱼,晚上再送来,家里也都吃点好的!”   “一家人,你还   说这话!太见外了!”三叔笑着说道。   二叔也笑着说道:“元海,我要吃最大的鱼!”   爷爷趁机不满地哼了一声:“我看你的脸倒是最大!”   众人都笑起来,连二叔也笑了。   纪元海也是笑了几声,准备出门抓鱼。   走出屋门,在院子里面看见母亲明显闷闷不乐。   “哎,元海,你七大爷要收拾王老二,你是不是提前知道啊?你咋不跟我提前说一声?”母亲叫住纪元海,问道。   纪元海立刻说道:“我不知道啊。”   母亲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有些发愁地叹了一口气。   “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娘,你发啥愁?”纪元海问道,“上一次王家找麻烦,还是我跟我哥俩人帮你打回去的,你忘啦?”   “你懂啥!”母亲说道,“打断骨头连着筋,王家跟你姥爷家是亲家,这王老二被公安抓走,你姥爷家也脸面无光。”   “哦。”   纪元海应了一声,迈步就走。   这亲戚拐了两道弯,可跟我家没关系。   “元海,你说……”   母亲还想跟他多说两句话,没想到他停都不停就走了,“哎,元海!”   眼看纪元海走远,母亲暗骂一声倔驴,也不再喊了。   ……………………………………   回到村南家里,陆荷苓、刘香兰正在屋里面说话,王晓红在院子里面蹲着、在搪瓷脸盆里面拨弄凉水,自得其乐。   听到纪元海回来,陆荷苓和刘香兰都走出来。   “刚才跟刘姐说,那个赵特派员都问什么话……元海,赵特派员都跟你问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就说我举报有功,问我要不要表扬。”纪元海说道,“我当然不要表扬……赵特派员都问了你们什么话。”   三人进屋说话,纪元海听陆荷苓和刘香兰你一言我一语说完,也是感慨赵特派员到底是有点怀疑。   他是怀疑整个小山屯都在倒卖石头,然后分赃不均或者其他原因内讧了——经过对多人的旁敲侧击,终于确定只有王家人干这件事,才把王家三兄弟带走。   这也幸好是纪元海、纪保田真的是干干净净,没赚亏心钱。   要不然,那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王家这一下,应该是没什么可跳的了。”   纪元海说道:“接下来稍微注意一下就行。”   陆荷苓点点头,刘香兰也跟着点点头。   纪元海又说道。“刘香兰,你稍等帮个忙。”   “哦,啥事你说吧。”刘香兰说道。   “你跟荷苓一起,靠着篱笆旁边给我家挖个小水坑,也不用太大,几尺就行。里面放点水,周围再插点树枝数条什么的,挡一挡太阳。”   “我准备今天多抓一些鱼,往水盆里、水缸里面放都不是那么回事,也放不太久,还是养在小水坑里面活着比较好。”纪元海说道。   刘香兰点点头:“挖水坑也行,就怕挖坏   了你家篱笆墙;再说这鱼也很难养活。”   “没事儿,你们挖就行了。”纪元海说道,“我去水洼抓鱼。”   纪元海这么说了,陆荷苓便猜测他应该是有把握的,点头应下来。   刘香兰也是连忙答应下来。   纪元海去水洼水沟转了一圈,半个多小时后,提回来十多斤鱼——都是鲤鱼、鲢鱼、草鱼这一类不会钻淤泥的鱼,泥鳅和鳝鱼没有抓。   陆荷苓和刘香兰两个女人已经浑身是汗,挖好了水坑几尺长,也不太深的水坑,正在往水坑边插树枝条。   衣衫被汗水湿透,紧贴着衣服,显露出两具截然不同的身躯。   一个是玲珑有致,手可掌握。   另一个就比较巨型,连衣服都显得紧身短小。   纪元海看了两眼之后,说道:“行了,放水吧。”   往水坑里面放了水,纪元海便把鱼放进去,悄然感应调整一下,让周围枝条、篱笆更好地遮挡阳光。   当然了,肯定还是要有活水,这些鱼才能活得时间长一些。   这方面纪元海稍微注意一些,再弄些水草螺蛳之类给鱼吃,至少把鱼养个几天都是不难的。   这一通忙碌便已经到了傍晚。   陆荷苓因为刘香兰这两天也是帮了忙,更是两次挡在自己前面,留她和王晓红晚上一起吃饭。   “刘姐,你这衣服挺湿的,回家擦一擦身体,换一身干净衣服再来吃饭吧,省的身上难受。”   陆荷苓好心提醒。   刘香兰便回家换了一身衣服。   一回来,陆荷苓就惊讶:“刘姐,你怎么把上面两个口子的地方给缝上了?”   刘香兰不好意思地说:“去年的时候,扣子崩开了没找到,就用线缝上了,也是一样能穿。”   陆荷苓心中更是一软:刘姐是真不容易啊,连衣裳都是这样省着用。   纪元海的目光扫了一眼崩开扣子的位置,也是心中想道:难为她能保持这个规模了。   吃过晚饭,因为纪元海稍等还得送鱼给七大爷、纪家,刘香兰依旧留下陪伴陆荷苓。   纪元海跟她们俩闲聊着,说道:“荷苓,你明天一早的时候,提前去队部找一大爷,看看咱们小山屯的出工记录和工分记录,还有咱小山屯的大概账目。”   陆荷苓惊讶:“元海,还有事情啊?”   “没有别的事情,到是一件好事。”纪元海说道,“等你熟悉熟悉这些事情,就暂代王老三的会计工作。”   “往后咱家就不再出工干活了,由你在生产队当会计赚工分。”   “我就往县里跑一跑,跑的勤快一些,找机会赚些钱。”   “省的一天天熬在土地上,出力受累不说,别的事情什么也干不成。”   纪元海说完之后,陆荷苓和刘香兰都很惊喜。   “元海,我行吗?我连小山屯的社员们都还认不太全,这出工记录跟工分记录,还有账目我也不知道。”   纪元海说道:“你   不知道,看看也就知道了。”   “一个小山屯的事情,本来正规的会计帐就不多,能够有多少难的住你?”   刘香兰也是连忙为陆荷苓打气:“荷苓,这可是当生产队干部的好机会,千万别错过!”   “小山屯的人,你不认识,我全都认识,元海也都认识,到时候你有不知道的,尽管问我们。”   “实在不行,明天的时候,我站在你旁边帮你看着给你提醒。”   “也不用多长时间,顶多半个月,你就把人都认全了。”   陆荷苓听到这里,想到纪元海每次去县城回来,第二天、第三天都是连轴转的出工干活,省的生产队传闲话说别的,惹麻烦。   这的确不是长久的办法,会计干的活可就清闲多了,而且每天也同样算工分。   也没有人去乱说会计家的闲话,麻烦也就基本上没有了。   “嗯,我明天努力去试试!”   夜色降临,纪元海将鱼送给了七大爷、纪家,也给了二叔家、三叔家分别一条。   之后回到家里歇息。   今天王晓红还没睡着,刘香兰见到纪元海回来的早,便领着王晓红回了家。   电灯关闭,月光与影子摇曳在初秋的风里面。   良久,一声满足地叹息,经历了最近几天的事情,陆荷苓终于身心彻底放松。   纪元海摆弄着她,轻声笑着:“再来吧?”   陆荷苓推了他一下:“别了,说说话吧。”   “让王家的事情一耽搁,咱俩好几天没学习了,从明天开始,可得好好学习。”   “别忘了明年高考。”   “嗯,我知道。”纪元海说道,“高考之前,该赚钱的还是赚钱,让咱们以后好有立身之处啊。”   “地瓜面窝头是真不好吃……”   陆荷苓小声笑道:“我也不喜欢吃。”   “这两天我不先进城,先帮你把当会计这件事稳下来,不让人捣乱。”纪元海说道,“等后天进城,我买一袋子面粉回来,咱们自家吃白面馒头。”   陆荷苓说道:“让家里知道又得说……”   “反正啥事都是你的嫁妆嘛。”纪元海笑道,“咱就别受屈了。”   陆荷苓娇哼一声,且带着几分调皮活泼:“这也是幸好有我当借口呀。”   “要是没有我,你又怎么办呢,纪元海同学?”   纪元海翻过身去,按住她:“这话不吉利,重新说。”   陆荷苓感受着他的关心,温柔地笑了,搂住他后背:“元海,我要是没有你,又怎么办呢?”   “元海……啊……”   呢喃着,混在一起。   到沉沉睡去的时候,陆荷苓靠在纪元海怀里,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刘姐,人不错的……”   ……………………………………   第二天一大早,雄鸡破晓天下白。   陆荷苓和纪元海早早来到了生产队队部,七大爷纪保田也到了,同时来的,还有生产大队长葛队长。   没多久,纪元海的爷爷、父亲、纪元山、二叔、三叔也来了。   刘香兰也来了。   七大爷跟葛队长小声说了一下,葛队长看了一眼陆荷苓,沉吟一下,点点头:“那就先暂代一下试试?”   “王老三这一去,咱们生产队总不能没有会计。”   “嗯,那咱们就先试试。”   七大爷点点头,招手让陆荷苓、纪元海过去,让陆荷苓翻看过去的王老三记录。   时间并不是多么充裕,等了一会儿之后,七大爷就吹响了生产队集合出工的哨子。   陆荷苓顿时惊慌,脸色煞白:“元海,我还没记住多少……”   纪元海提醒她:“不用紧张,一会儿看准了出工的、没出工的就行。”   “七大爷把四个小队小队长一问,你也就差不多明白了。”   “等回来记工分的时候,你就差不多学了一天,到时候也就都能明白。”   陆荷苓这才松了一口气,安心下来。 第81章 王金花的狠话   正如同纪元海预料的那样,伴随着生产队集合哨子吹响,四个小队的小队长跟大队书记纪保田各自说了小队出工情况之后,出工和不出工人数就已经清晰明了。   纪保田开口招呼陆荷苓过来记录。   同时大声宣布:“社员们注意了啊!”   “因为王会计被公安抓走了,咱生产队不能缺少写写画画的会计,就找了一个文化水平高的来暂代会计。”   “就是原来的女知青,现在纪元海他媳妇,陆荷苓。”   王金亮叫道:“我三叔呢!”   “我三叔不回来,凭啥换会计?”   纪保田回道:“你三叔在公社关着呢,你不知道啊?”   “再说了,也没说换会计,就是让陆荷苓暂时代替会计,帮忙写写算算。”   “这事情是我跟葛队长说好的,你有啥意见?”   王金亮不说话了,还是愤愤不平。   纪保田却是没饶他,又将他训了一通:“王金亮,我发现你活跃的很呀!”   “有啥话站出来说,实在不行去公社闹!闹出来乱子越大越好,你看看公安逮你不逮你!”   “在生产队里面,就你话最多,是不是?就你最能,是不是?”   王金亮低着头不说话,王家的人也都不出声。   显然这件事,王家没几个乐于接受的。   王家三兄弟被抓走,王会计被人顶替,作为宗族来说,先不论对错,肯定感情上是接受不了。   幸好纪保田早有预料,把王金亮敲打一通后,让陆荷苓记录各队出工人数,总共出工人数,随后就开始分派各小队工作。   四小队王家不光是王家三兄弟不在,今天还少了两个长辈,一个场面人——他们去公社打听,看看怎么救援王家三兄弟。   等生产队社员们都陆续下地干活,陆荷苓连忙开始翻看学习,给傍晚的工分记录做预习。   刚看了两眼,两个身影到了陆荷苓身前。   小眼睛的女知青曹建红,还有一个长得普通寻常,有龅牙的女知青,叫朱卫华。   两个女知青对陆荷苓笑了笑:“荷苓,咱们可都是一起下乡来的女同志……”   “马斌、程卫国他们使坏,我们可没参与。”   “往后记工分,咱可不能往少的地方记啊。”   陆荷苓看了他们一眼,心里面着实有点气。   不过她真不是那种昧着良心办事的人。   “放心吧,我不会乱写的。”   “哎,这就好,这就好!”曹建红连忙喜道,“荷苓,我就知道你心肠好,别人跟你都没办法比!”   “行了,你们赶紧出工吧。”陆荷苓提醒她们。   这两个女知青连忙又说了好几句好话,然后才忙不迭地走了。   陆荷苓小声跟纪元海说道:“她们也太夸张了吧?我才是暂代啊。”   纪元海笑道:“放心吧,很快就不是暂代。”   “有我和七大爷在,别说王老三回不来,就算   是王老三回来,这个会计也得是咱们家的。”   整整一天时间,陆荷苓都在努力学习各方面的细节。   到傍晚记工分的时候,七大爷纪保田小声提醒陆荷苓、纪元海:“王家工分先别动。”   “其他的也尽量别动。”   陆荷苓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纪元海迅速给她解释了一下:先求稳,别让其他人说别的,更不能让王家炸了窝。   再者,生产队这么多年,变化其实并不是太大。   陆荷苓有点全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自己学了一天,到实践的时候,其实就是在王会计的基础上稍微修改一下就行?   本以为这样做算是稳妥,不会有事,结果还是有人跳出来。   一个泼辣的王家妇女站出来说道:“那个暂时的新会计!”   “你光登记工分,知道我是谁吗?”   “你要是不认识我是谁,你咋给我登记工分?我咋知道你登记的是对是错?”   果然,有人出来找事了,也不出预料的,是王家的人。   她开口一叫,四小队王家的人就有人或嬉笑或附和赞同:“就是!”   “就是!”   “连人都认不全,你记个啥分?”   纪元海正要说话,刘香兰却是上前一步,挡在了陆荷苓桌子面前,小声道:“你先别说话,我先说,别闹太大了。”   她指着那个王家妇女叫道:“荷苓咋不知道你是谁?”   “你不就是王老孬家媳妇?你最泼,你男人最孬,有一回拿着扫帚把子把你男人打出家门来了,整个小山屯都知道!”   “刘寡妇,你少给我扯!给我滚开!我问新会计,跟你个刘寡妇有啥关系!”王老孬家媳妇叫道。   刘香兰拍着胸口,叫道:“别人喊我刘寡妇,你们姓王的就是不能喊我刘寡妇!”   “我这守寡还是因为嫁给你们王家的短命鬼,这才守的寡!”   “还有,我本来在四小队守寡,你们王家咋把我弄到二小队了?你们有脸跟我好好说说呗?”   王老孬媳妇果然不愧是泼妇,一听这话不好讲道理,跳着脚就开始骂街:“你这个丧门星,克男人的寡妇!”   “你娘了个……”   “你娘了个批!”刘香兰立刻骂回去,两人拍着手对骂起来。   纪保田连忙让妇女们把她们拉开:“有话说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架算啥?”   “好了好了,都登记了工分,各自回家!”   “各自回家了啊!”   在纪保田的叫喊中,各人回各家,陆荷苓登记完工分,也跟纪元海一起回了家。   走到自家跟刘香兰家的分岔路口,陆荷苓停下了脚步:“元海,把刘姐和晓红叫到咱家吃饭吧。”   “她是有良心的,咱家也不是没有良心,不能看她娘俩挨饿。”   纪元海便把刘香兰母女俩都叫来。   吃过饭后,纪元海去抓了两条鱼,提着鱼给葛队长送了过去,表示对葛队长的   感谢。   葛队长也挺吃惊,转念一想这又不是事前的约定,而是事后的心意;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也就没什么可心虚的。   再说了,这两条鱼真不坏。   于是葛队长便收下了纪元海的鱼,并对纪元海明显热情了很多。   纪元海回家的时候,院子里面刚好有哗啦啦的水声。   他停下脚步,听着里面有小声说话。   “姨,这个是香的啊?”   “对,是香的,晓红,你好好搓一搓洗一洗。刘姐你也是好好洗洗,整天干活全是土。”   “那多不好,这香喷喷的……”   “你就放心用吧。”   里面,好像是陆荷苓给王晓红、刘香兰母女帮忙洗澡,用的是香胰子——也就是香皂。   纪元海显然不方便这时候回家,便在外面又转了一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才回来。   进了屋门,灯光下,刘香兰和王晓红正陪着陆荷苓说话。   衣服还是原来的衣服,但是手腕和脸庞都变得白皙起来,甚至因为搓洗的太用力,而变得有点发红。   大约是白里透红的感觉。   王晓红瘦削的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再加上白里透红的皮肤,颇为可爱。   而刘香兰去了日常劳动的灰扑扑感觉之后,脸上、手上也都白润许多。   纪元海跟她们点点头,又说了两句话,刘香兰便带着王晓红离去了。   纪元海和陆荷苓拿出书来开始学习。   不过难免还是说一下今天的事情。   “会计工作不是太累吧?”纪元海问道。   “嗯,今天有点紧张,过一段时间熟悉了,应该更加轻松,每天登记算是主要工作,还有就是每月生产大队的支出,还有年终分配。大概工作也就是这些。”   “等我熟悉了工作,就能带着书去队部抽空看书,空闲还是有不少的。”陆荷苓说道。   “我明天再留下一天,后天我就去县城开始找事情做。”纪元海说道,“咱俩口子都难免忙碌一些,学习方面也都别耽误了。”   “如果忙不过来,咱们宁可不干这些,也不能耽误给高考做准备。”   “嗯,放心吧,会计也不算太繁重的事情,等我熟悉就好了。”   陆荷苓说了一句,又说道:“对了,元海,咱们现在学习划的重点对不对?”   “别学了好久,高考不考咱们学的重点;我想应该看看高考试卷,借点考上大学的书籍。”   纪元海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下次进城我记得想办法借书。”   夫妻俩学了有一两个小时,合上书歇息。   第二天一早,陆荷苓又去队部暂代会计。   经历了昨天的事情后,王家倒是也没有骚动了。   至于王家的长辈昨天到公社有什么收获,还是没什么收获,生产队其他三个小队也都不知道。   纪保田知道四小队王家已经把自己恨得咬牙,也不会自取其辱去询问这件事。   葛队   长昨天对纪保田提议陆荷苓暂代会计的事情反应比较平淡,可有可无,今天就明显对纪元海、陆荷苓说话带着微笑,倒是让纪保田有点意外。   “葛队长咋回事?”纪保田悄然对纪元海问。   纪元海低声解释一句,纪保田恍然点头。   等到安排了今天的出工劳动内容,纪保田骑上自行车去公社。   他也得去看看王家的事情怎么样,赵特派员怎么说。   要是情况清楚了,还得跟公社领导汇报一下确定的内容——之前也汇报过,当时还没确定,确定了还得汇报一下。   如果赵特派员能确定下来这件事,也顺便汇报一下陆荷苓暂代会计这件事。   陆荷苓的成分本来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但是她既然已经嫁给贫下中农的纪家,那就是纪家的媳妇,成分也就不是问题了。   没有道理嫁给贫下中农的妇女,还是资产知识分子这个道理。   这里面的事情,纪保田跟纪元海、陆荷苓也都大概说了说,夫妻俩自然是要感谢连连。   等纪保田走后,葛队长下地巡视干活情况,各小队也都有队长看着出工出力的情况,一般来说偷懒的情况不多,被逮住偷懒扣工分就特别丢人。   陆荷苓在队部继续学账目。   今天还把生产队的保管员葛生金请过来,请教一下账目的问题。   葛生金笑眯眯的,看上去倒是挺好说话。   陆荷苓初来乍到,也看不出来什么问题;再者,纪保田和纪元海的意思都是很明显,让她当上会计而不是当锱铢必较的生产队铁面官。   不管怎么说,都是先稳住,而不是先激化矛盾。   纪元海在队部里面闲来无事看看标语和指示。   就在这时候,一阵脚步声和吵闹声,从队部前面传来。   纪元海走出去一看,居然是奶奶和王金花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吵闹。   “陈大妮这个不要脸的,躲起来不敢见人啦!”王金花叫道。   “你年纪轻轻的嘴上客气点,那是你男人的姐姐!”奶奶说道,“你跑回咱村上嚷嚷啥,不怕人笑话?”   “我就是不怕被人笑话,我这次就是来把她臭脸给撕烂!你们纪家不干好事,陈大妮就是最坏的坏种!把我爹报告公安了,让公安来抓我爹!”   王金花泼辣地叫道:“陈大妮,你——”   “你叫唤啥?”纪元海走出去问道。   肩膀宽,身材矮壮的王金花停下脚步,打量一下纪元海,说道:“纪元海,你咋跟我说话的?我可是你妗子!”   “你咋对我娘说话,我就咋对你说话。”纪元海回答道。   “你娘呢?”王金花现在没心情跟纪元海计较这个   “下地出工干活。”纪元海回答,“你找她干啥?”   “我找她干啥,我挠她脸!”王金花叫道,“你们纪家干的啥事!我爹跟我大爷、我叔全让公安抓了!”   “你娘到现在还装得   没事似的,也不去陈楼给我认错!”   “你看我咋收拾她!”   纪元海冷冷说道:“你再敢说一句,看我打你不打你?”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要是替陈楼村陈家说话,就滚回陈楼去,等我娘去陈楼的时候你们再说;你要是替小山屯王家说话,那就正儿八经的来找纪家,去公社找公安。”   “你现在找上我纪家的门,连累我奶奶跟你跑着下地,还要跟我娘动手,纯粹是犯浑!”   “小山屯王家,都没有这样跑到我家门口犯浑的,就凭你一个嫁出去的闺女,也想上我家门欺负我家?”   纪元海说着话,慢慢走过来。   王金花瞪着眼,一点不怕,她力气不小,赶得上寻常男人。   再说了,她是纪元海的妗子,纪元海还能动手打她?   纪元海让奶奶坐下歇一歇。   奶奶却是摆摆手,说道:“元海,你也别咋咋呼呼的,跟你妗子说话客气点。”   “金花,你也别喊了,先跟着元海回家,我去地里把你姐姐喊回来。”   “都是亲戚,咱在家关上门好好说话。”   王金花也知道纪元海出来之后,自己是不可能占到便宜了。   “你把陈大妮喊回来吧,我就看她咋跟我说!”   奶奶便下地去喊纪元海的母亲,同时叮嘱纪元海带王金花回家,别让外人看笑话。   陆荷苓也已经从队部里面走出来,见到这情况后也有些不知所措。   纪元海也没多说话,就让王金花跟着自己回纪家。   陆荷苓连忙跟上。   到了纪家之后,王金花翘着腿晃荡着:“纪元海,你挺厉害啊?大队书记举报我爹这件事,你知道不知道?你娘知道不知道?”   纪元海看见她,就有几分想抽她,根本不想和她说话。   主要是记忆里这泼妇将纪瘸子逼走的一幕太过于恶心和深刻,让纪元海对她有种发自内心的厌恶。   王金花见他不回答,冷哼不断。   过了没多久,奶奶和母亲两人从地里匆忙返回。   “金花,你咋来了……”母亲小声说道。   “你还有脸问!我家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吗!你看看你们纪家——”   纪元海站了起来:“说归说,再一口一个‘纪家’,我可不饶了。”   “陈大妮,你看看你养的孩子!见了我的面,连妗子都不喊一句!还这样跟我说话!”王金花立刻调转枪头,用这个话题对母亲发难。   母亲一副理亏模样:“金花,你别生气。”   “小孩子脾气倔一点……”   “那个,元海,这是你妗子,你又不是不认识,快喊妗子。”   纪元海却是笑了笑,拉起陆荷苓向门外走去:“荷苓还得去队部当会计,我们就不停了,你们看着自己办吧。”   “奶奶,你上我村南家里,帮我把菜地浇一下。”   说着话,把正在愣神的奶奶也带出了纪家家门。   奶奶不满说道:“她带着气来的,你不让我留下劝一劝……万一出了啥事……”   “我就怕出了什么事,把您给磕着碰着。”纪元海说道。   “你说说你这孩子……”   话还没说完,屋里面已经吱哇乱叫,王金花和母亲已经厮打起来——主要是王金花进攻,母亲一边抵挡一边喊着你别生气。   打了几下之后,母亲也被打的冒火,两人就撕吧在一起。   奶奶对陆荷苓递个眼色,连忙一起上前拉开两人,顺手打两下王金花   王金花嗷嗷直叫,还要再打再骂,纪元海上前一步:“你给滚回去!别在我家撒野!”   王金花手指头指了指纪元海,又指了指纪元海的母亲:“好,好啊你们!”   “我让你们一辈子都不能进陈楼村陈老五家!”   “纪元海,你别想有姥爷姥娘了!陈大妮,你到死也见不到爹娘!”   “你们等着看!”   各位亲爱的读者们,求月票啊求月票。   现在新书月票榜第十一位,咱进个前十,不难吧? 第82章 摆摊奇人   纪元海听她说完后,心说:还有这好事?   还得是你啊,王金花!   要让我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断亲;你这直接就给断了。   当然了,纪元海的母亲一听到这话,那是痛心疾首,难受得很:“金花,你消消气,咱这亲戚之间,有啥不能好好说?”   “还好好说咧,我爹都被公安逮了!跟你说话能让我爹回家不?能的话我陪你说上三天三夜!”   王金花叫道。   母亲辩解:“这也跟我家没关系,我家也都不知道咋回事,生产队开会才知道。”   “放屁!你们纪家准是商量好的!”   “没有,我家是真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   “我看你就是知道,就是不安好心!”   王金花对着母亲嚷嚷几句,忽然感觉身上火辣辣疼,伸手摸了一把:“陈大妮,你下手还挺狠啊?”   母亲诧异:“我没打你那地方……”   “不是你还有谁?”王金花怒目相视。   奶奶说道:“又不是小孩子,还论打架的……金花,你还是先回家吧,这事情我家也是真不知道,要是知道了,你姐姐能不跟你说吗?”   王金花哼了一声:“她算我哪门子姐姐?”   “以后我让她进不了娘家门,说到做到!”   说完话,王金花见得不到更多便宜,急匆匆往外走。   纪元海跟着到了门口:“小心点,别摔了——”   话音刚落,王金花被几根草绊了脚,摔了个滚地葫芦。   爬起来刚要走,又绊了一跤,回头恨恨看了一眼纪元海,嘴里骂骂咧咧走远了。   “还有福气咧!自从嫁给这个陈小宝家,没享福,光受罪了!”   “要啥没啥,过啥吊日子!”   纪元海见她这倒霉模样,心中自然是快慰。   回家一看,母亲神情失落,唉声叹气,奶奶正在安慰她。   这也没纪元海插话的余地,他也不想多说什么。   跟奶奶说一声话,便跟陆荷苓回了队部。   路上,纪元海和陆荷苓相视一眼,都没说话。   王金花感觉火辣辣疼的地方,还真不是母亲下手打的,是刚才奶奶和陆荷苓两人拉架的时候,她才挨上的。   也算她有点失策,在纪家跟纪家媳妇打架,难道还指望会有公平?   当天下午,纪保田从公社回来,跟纪元海说了一下消息。   赵特派员已经认定了王老大、王老二两个人偷卖石头,这件事证据确凿,口供也有了。   王老三始终不肯承认参与,而且王老大、王老二两个人显然也是早就明白,坚决不能把王老三供出来,因此这方面咬的非常死。   “我跟公社领导汇报了一下,也说了你媳妇暂代会计的事情。”   “公社领导的意思是,就算王老三被证明,的确没有任何问题,那么也是不能够再任用当会计了;你媳妇可以暂代会计,但是还有一道程序要走,那就是过一   段时间之后,生产队社员投票。”   “超过七成的票同意,生产队书记和队长都同意,报给公社批准,到时候就可以正式担任这个会计了。”   纪元海闻言想了想,询问道:“七大爷,这个暂代一般是暂代多长时间?”   “暂代一般就是过一个月、两个月,如果特别长的话,兴许一年半年也行,暂代肯定是不如正式担任更加名正言顺。”纪保田说道,“要我说,暂代变正式,是越快越好。”   “不过,如果太快了的话,你媳妇获得社员票这方面可能不太稳当。”   “也就是说,存在一旦投票表决,结果被社员们不信任,不通过的情况。”纪元海说道。   纪保田点头:“对,就是这样,毕竟王老三刚刚被抓走两天,你媳妇做会计工作啥样,全体社员心里还没个底细。”   “王家要是再私底下串联一下,结果更加不好说。”   纪元海听到这里,却笑了:“那就不着急了。”   “让荷苓的暂代会计先当着。”   纪保田听他这么说,也点点头:“那行,就让她先当着。”   “过上几个月,大家都熟悉了,再投票选她也不晚。”   傍晚收工了,生产队社员们回来记工分,陆荷苓有纪保田、纪元海在旁边看着,刘香兰也准备着帮忙,记录起来再也没有出现问题。   主要是出工、收工的情况都有了,各小队的情况各小队长也都记着——大体上是成年男人十个工分,成年女人八个工分。   主动说明情况,减一下工分的情况是有的,被举报偷懒、耍滑头扣工分的时候并不多有。   陆荷苓忙碌之后,跟纪元海回家,又让刘香兰带孩子过来吃饭。   刘香兰兴许是感觉今天没什么表现,因此推辞了,也没有过来。   纪元海和陆荷苓吃过饭后,便开灯学习,之后上床歇息。   第二天一早,纪元海跟陆荷苓告别后前往县城。   进了县家属院,先帮王老先生看看花草,随后纪元海问了一件事:“王老,您孙女是去年上的大学,今年已经大学二年级了吧?”   “对,小纪,你找她有事儿?”王老先生问。   “我想找她借一下她当初考大学的复习资料。”纪元海说道,“我跟我媳妇俩人学习的过程中有些担忧,就是担心有些东西我们花费很多精力去学,结果完全不考。”   “有些东西我们没学,认为不太重要,结果高考给我们来一个完全措手不及。”   王老点头:“好,等下一次她来的时候我问她一下。”   “她的书应该是留着的;就算是没有,我让她找同学借一下也没关系,她有同学是今年参加高考的。”   纪元海连忙道谢:“那真是太感谢您了!”   “也别感谢我了,到时候你跟我家的小丫头当面道谢,她喜欢听好话。”王老先生说道。   “是,我到时候一定跟   她好好道谢!”   王老先生又问:“你们村上的事情怎么样了?”   “哦,王老,是这样……”   纪元海将事情过程原原本本对王老先生说了。   当听到纪元海抓住知青马斌,而马斌和程卫国两个知青都被王家利用的时候,王老先生哑然失笑:“这有文化的,并不一定聪明,你说是不是?居然让这种混蛋牵着鼻子走,也是挺给知青丢人。”   又听到马斌最后是拘留十日,并未真正按照流氓罪惩处,王老先生点点头:“这也对!抓住一点错误就往死里面整治,这样的心态不应该有,适当惩罚就够了。”   “对一个知青来说,这样的惩罚就足够深刻了。”   王家三兄弟被抓,王老先生自然是拍手称快的,就是没料到王老三居然留了个清清白白,让人抓不住证据。   “以小见大,令人深思啊。”王老先生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情,感慨道,“若是人都能这样从容留下退路,最差的情况又能如何呢?”   纪元海见他的思考区域,明显已经不在小山屯,甚至不在靠山公社,也就没有再说下去。   王老先生目光悠远地回忆了片刻往事,回过神来,纪元海正在专心摆弄花草,不由地笑了一下。   “哎,小纪啊,刚才咱们说到哪儿了?”   纪元海笑道:“王老,咱们不是已经把事情都说完了吗?”   “哦,也对,你今天中午就留下吃饭吧?”   “王老,我还得回去……”   “骑自行车回去,还这么赶时间啊?”王老先生说道。   “我还有事呢,王老。”纪元海说道。   王老先生笑道:“还有什么事,你只管说。”   纪元海讶然:“啊?王老,您还要再帮我操心帮忙?”   “上次你说石雕厂那件事,是不是我给你出的主意?”王老先生笑着说道,“你说,我就算顶不上一个诸葛亮,也顶的上臭皮匠吧?”   “您这话说的,您在我这里,那绝对是诸葛孔明再世。”   纪元海听得出来王老先生愿意跟自己多说两句话,也想听自己说说话。   因此稍作停顿之后,纪元海便把陆荷苓暂代会计,自己从生产队工作里面解脱出来,准备在县城里面找合适的工作积攒一些生活所需这个想法说出来。   王老先生目光严厉地看他一眼:“那你和你媳妇的高考呢?耽误了时间,耽误了高考,你后悔都来不及!”   纪元海解释说道:“王老,生产队会计忙碌的事情并不太多,等她熟悉上手了,是可以带着书学习的;我也是没准备做太过于消耗时间的工作。”   “无论如何,如果工作真的耽误了学习,我们一定立刻停下,认真全力进行学习。”   王老先生依旧有些皱眉:“小纪,我知道你不是贪心的人,原来有很多次机会,可以跟我索取更多报酬,你都从来没有提起过。”   “现在你在几个月内应该是衣食无忧的,没必要这么着急赚钱吧?安安分分学习才是正道啊。”   纪元海苦笑:“王老,您说的也就是这几个月。”   “过去这几个月,我和媳妇再靠工分吃饭,再吃糠咽菜,连生活的家底子都没有,那也不行吧。”   “到时候我再帮你……”王老先生说到这里,便已经恍然,说不下去。   到时候,宋梅兰花的叶片也调整好了,他跟纪元海的关系已经渐渐成为朋友、忘年交。   再掏钱,还合适吗?而且情况跟现在还不一样,还是不要谈钱为好。   “你这样的情况,我还真不好帮你。”王老先生说道,“无论是什么工作,终究都要耗费不少时间在工作上面;不太耽误你学习,还可以赚钱的工作,太少有了。”   纪元海点点头:“我也的确没找到合适的。”   “而且真要是打零工赚钱之类的,生产队那边也有点说不过去。”   王老先生说道:“那就……你自己找找看,我也帮你留意留意情况。”   “比如说,家属院啊,一些老朋友啊,喜欢花草方面的,如果有什么问题,我给他们推荐一下你,到时候你至少多一点收入,少一点奔波。”   “王老,那可太谢谢您了!”纪元海连忙说道,“不过,您可千万别太累,也千万别为了我到处串门访友,那太不合适了。”   “这种事情,您一定要随缘,我也随缘,咱们可都不能着急。”   “您要是因为给我帮忙,破坏了您自己的风雅趣味,淡泊雅兴,那我真是宁可不跟您说,也宁可不让您帮这个忙。”   “甚至说,我都没脸再登门来了——毕竟哪有晚辈这样劳累长辈,让您这样不能安生的?”   王老先生听后,也是笑了笑:“好,那咱们就随缘。”   “我散步的时候遇见了,顺带帮你问一句。”   “嗯,有您这一句就行了,千万别……”纪元海说道。   王老先生摆摆手:“行行行,我知道你的意思,怕欠我大人情是吧?”   “我欠您人情太多了,主要是不能让您受累。”纪元海真心实意地说道。   跟王老先生相处的多了,欠的人情太多,纪元海是真的不好意思再劳烦人家。   哪怕,彼此相处甚佳;哪怕这些事情对王老先生来说不算大事。   对纪元海来说,可都很是珍贵。。   从王老先生家里出来,纪元海心说,下次坚决不能再跟王老先生说什么困难了,再这么受人帮助,往后这人情都够沉重了。   到门口跟董大爷招呼一声,纪元海一抬眼看见了卖冰棍赵大爷。   立秋之后,天气便不是那么酷热,站在树荫下面,便有几分凉意。   因此纪元海便看到赵大爷守着冰棍卖不出去,旁边倒是围了几个人,指指点点不知道干什么。   “赵大爷!给我来两根冰棍!”纪元海招呼   道。   赵大爷笑道:“没有,就只有一根!”   掏出来一根冰棍递给纪元海,顺手把纪元海递过来的钱给推回去。   纪元海接过来冰棍,也不跟他多客气——他担心推来让去,让赵大爷生了气。   果然,纪元海接了冰棍,赵大爷也是真心高兴。   有些时候推来让去伤和气,不光是脸面的问题,还真有这样的情况……   吃着冰棍,纪元海问赵大爷生意怎么样。   赵大爷说道:“过两天我就不卖了,天稍微凉快一点,这太阳还挺毒,吃冰棍的就少了这么多。”   “等山里红好了,我得弄冰糖葫芦去;到了冬天,我卖烤地瓜……”   纪元海笑道:“大爷,您还真是样样精通!”   “真不是我说,国家认证的出身就是这个……解放前就干,现在还干。”赵大爷笑着说道。   说着话,纪元海已经看到了树荫另一侧,那一群围着的人正在干什么。   居然是有人摆了几盆半死不活的花草在卖,每一盆标价五毛钱。   咦?   纪元海心说自己运气这么好,一进县城到家属院这里,就有这样的机会?   这任何一盆花草,买下来救活了,少说两块,多说十块以上,这钱可就不少了啊。   “这买花的,卖出去没有?”纪元海对赵大爷问道。   “这哪能卖出去?”   赵大爷小声说道:“这是第三天了,天天都是这半死不活的花草。”   “小孩子都能看出来,抱回家准得死!”   “谁会花五毛钱,买这个东西回家去?钱多的烫手,也不是这么扔的!”   说到这里,赵大爷又对纪元海小声补充一句:“县城里面摆摊的、卖东西的,我都眼熟啊。”   “这小子可眼生,不像是摆摊做买卖的,倒像是专门来骗人的。”   “这样的,要是有人来抓他,他准跑不了!”   纪元海本来就感觉自己运气好,兴许能赚一笔小财。   听到赵大爷的话后,顿时凛然。   要是这种人本身有什么套路,那可就麻烦了。   这世上有两种事情,最容易让人上当。   一种是看上你特别容易能拿到钱的,例如赌桌;一种是看上去有点奇怪,让人寻思不透的,例如某些奇妙的股票。   而卖花草的这一个,居然对纪元海形成了两个特征:看上去纪元海很容易赚钱;而且乍一看寻思不透,卖半死不活的花草,也甚为奇怪。   纪元海心中警惕,暗说一定要小心骗子的骗局。   站在几个人身后,感应一下几盆花草的状态,更是心中惊讶。   全都是缺水造成的,浇上水基本就能活。   所以这个摆摊的、有手有脚的人,是不会给花草浇水吗?   纪元海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就要离去。   就在这时候,那摆摊的人却是开口了:“哎,这位小伙子,我一看你就是懂行的!”   “你过来看看,我的花草怎么样?”   “你要是说的好了,我送你一盆!”   纪元海笑了笑,摇摇头:“我对于花草不感兴趣,也不太懂。”   摆摊的人怔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有想到纪元海居然会这么回答,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再说。   “你认识我?”纪元海见他反应,立刻问道。   “不认识,不认识!”摆摊的人立刻反应过来,“你要是不懂,我帮你介绍介绍。”   “你看看,我种的花,水灵灵,绿意盎然——”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一片带着黄意的叶子,病怏怏垂落着。   颇有几分无声抗议之韵味。   求月票求月票 第83章 团结巷子   这也能叫水灵灵?   挺能睁眼说瞎话啊。   纪元海看看那片微黄的叶子,再看看这个人,一时间真不知道他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说他奸诈狡猾,这说话还有点滑稽,是怎么回事?   这人看上去二三十岁,一张胖脸,抬头纹好几道,说话带着笑,倒是一张和气生财的脸。   只不过一双眼睛有点隐约发红,好像带着血丝。   如果不是赵大爷对县城的人比较熟悉,知道他不是摆摊的熟悉面孔;纪元海也得以为他是摆摊做生意的,顶多怀疑一下他是否被允许摆摊,又或者怀疑一下他这些花草有什么问题。   但现在问题却显然不是这个。   这个人的问题是,他似乎有目的性。   花草叶子,是故意不浇水变得有些黄;摆摊,也带着特意的缘故,在赵大爷看来,甚至像是骗子。   甚至跟纪元海说话,也同样带着一点探询的意思,好像是专门要等什么人一样。   “算了。”   “我实在看不懂花草,也没什么兴趣,你找别人看看吧。”   纪元海对这个挺奇怪的花草摊主说道,再次拒绝。   那胖脸摊主半信半疑地看了纪元海一眼,又坐下继续摆摊。   赵大爷笑呵呵,对纪元海小声说道:“你这么做,就对了!”   “你想啊,这种来历不明的人摆摊,摆的又是一看就感觉奇奇怪怪的东西,能赚什么钱?”   “以前老年间有一种讹人的法子,叫做‘倒换手,一头牛’。”   “什么叫‘倒换手,一头牛’啊?大爷您跟我说一说。”纪元海好奇问道,他还真没听说过这种讹人的法子。   赵大爷笑着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会儿反正也没人买冰棍,我跟你好好说说。”   两人在树荫一侧坐下聊天,反正也不靠近摆摊、围观的那几个人。   “倒换手,一头牛,这件事说的是咱们青山县城以前有个小财主,牵着牛进城,东看看西看看,到处凑热闹,说是开开眼界,回家跟村里人、婆娘孩子吹吹牛。”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卖瓷盘子的,花纹好看啊,他就想看看,要是合适,花点钱买两个回家去。”   “这小财主让伙计拿给自己看,伙计就把瓷盘子给他看。”   “就这么两个人一倒换手,瓷盘子当啷掉在地上砸碎了。”   “小财主立刻就傻眼了,人家店里说,这是祖辈传下来的镇店之宝,让他赔好几块大洋!”   “小财主在城里人生地不熟,被一群人围着不让走,又是兵荒马乱的年代,哪有什么办法,只好把牵着进城的那头牛赔给了这家店。”   “这就是,倒换手,一头牛。”   赵大爷说到这里,眼睛一瞄摆摊子的胖脸男子:“你说,你刚才要是卖花盆,他当啷给你砸了,再有什么人把你围住,让你掏钱,你能怎么办?”   纪元海笑道:   “还是大爷您见多识广,这种事情的确是不得不防,也防不胜防。”   旁边摆摊的,其实跟这种“倒换手”讹钱的还不太一样。   他还提前明码标价了五毛钱,就算是打碎了花盆,也就五毛钱而已。   就是纪元海到现在都没看明白,他到底准备干什么。   陪着赵大爷聊聊天,纪元海便准备告辞。   他倒是有心邀请赵大爷中午再吃点饭喝点酒,可惜赵大爷本身也是个比较在意“不能占人便宜”的人,纪元海再给他太多礼物款待他,倒是有可能把他惹恼了。   就在这时候,胖脸的摊主站起身来,看向纪元海和赵大爷。   “大爷,还有那位同志,您两位现在不走吧?帮我看一眼摊子,行不行?”   “人有三急,我得赶紧找个地方解手。”   “你们帮帮忙,多谢了啊!多谢!”   纪元海和赵大爷相视一眼,齐齐摇头:“你找别人吧!”   纪元海推着自行车就走,赵大爷也带着棉被包裹的冰棍要走——这地方有点麻烦,得换个地方卖去!   眼看他们两人真的要走,摆摊的那个人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目送两人走远后,他也一跺脚快步走了,不知是真的解手,还是干什么去。   剩下几盆花带着标价摆在路边树荫下。   全仗着现在民风还淳朴,一时间不怕别人拿走了。   ………………………………   “听人劝,吃饱饭。”   赵大爷推着自行车,后座是冰棍,笑呵呵对并肩而行的纪元海说道,“小纪,你这就对了,以后远离这些不三不四的人,保你一辈子,没有太大富贵,也没有天大的灾殃!”   “踏踏实实,安安稳稳一辈子,这就是最大的好事。”   纪元海笑着点头:“大爷您说的是。”   “您一会儿上哪儿卖冰棍去?”   “我去团结巷子!”赵大爷谈兴很高,“那地方论起来比不上家属院,但是可比咱们一般人高的多啦。”   “一条巷子从东往西两里多路,院子套小院,房子套房子,工人家庭很多,还有单位正式职工,咱青山县城端铁饭碗的,得有一半住在这个团结巷子里面。”   “这里的人吃喝还算宽裕,给孩子给个几分钱买个冰棍也是不少见。”   纪元海点点头:“这地方我骑着自行车也逛过两次。”   “想找赚钱的机会,也没有找到。”   赵大爷推着车子,哈哈笑起来:“缺一个给你介绍的赵大爷,还缺一个放你进门说话的董大爷,是不是?”   话里面有点小小得意。   “那是当然的,没有你们两位,我上哪儿跟家属院的人搭上话去!”纪元海说道,“这团结巷子家家户户的,又不是一整个大院,我找谁去?”   “找来找去,惹来街道办,可就把我当可疑分子给办了。”   “是这么回事。”赵大爷说道,“但这事情真不好办。”   “   小纪,你就是会摆弄盆景啊花草啊这些东西,赚一点钱,是不是?”   纪元海点头:“是。”   赵大爷跟纪元海分析:“团结巷子这么多人,你要说嚷嚷着上门收拾花草,人家得盘问你来历;你要说摆摊子卖花草,不出半个钟头,你准得被送到街道办去。”   “这地方人多,别看都是端铁饭碗的,一样有很难伺候、没啥礼貌的人。”   “关键是,小纪,你出来赚钱,总不是你们生产队集体允许的。”   “这可就是最大的问题了。”   “谁让你是生产队社员呢?谁让你不下地干活,乱跑进城呢?”   赵大爷说的这些话,纪元海也是认认真真考虑过的,思路也是一模一样。   不是他瞧不起自己的身份,而是客观现实,被束缚在土地上,身份天然就不具有优势,就赶不上浪潮。   高考是改变这一层身份的最佳、最稳妥途径。   只是纪元海想着在高考之前,存些底钱,这一步就陷入了没有好的身份证明,就行动限制颇多的问题之中。   赵大爷继续跟纪元海说道:“你拿着生产队证明,兴许还能干点什么;没有证明,在团结巷子除了走一圈,吃点东西,其他啥都别想干。”   “多走两圈,人家都得用警惕目光看你了。”   “说起来吃的,团结巷子里面有老鸡汤豆腐脑,肉丝面,板面,口味都挺好的,尤其是豆腐脑,我喜欢喝……”   赵大爷也感觉这话题越说越丧气,没有解决方法,干脆也不说了,直接说起来吃的。   纪元海却是没有他想的那么失落,顺着他的话笑道:“赵大爷,这个我知道。”   “外地的豆腐脑有的放酱油,有的放白糖,还有的放蒜泥。”   “咸菜、酱豆子、花生米,什么都有。”   “咱县城的豆腐脑是放熬好了的咸香老鸡汤,嫩滑香鲜,还咸滋滋,好喝。”   赵大爷笑道:“你这年纪不大,还挺会吃。”   “挺好,挺好啊!”   “大爷,中午咱就喝这个吧?”纪元海提议。   赵大爷瞪眼:“你咋又跟我来这一套?我是饿死鬼投胎啊,就缺你一口吃的?”   “不是,您不是白占我便宜!”纪元海说道,“一会儿到了团结巷子,您在那儿卖冰棍,我跟您坐着聊天,看看情况。”   “这样一来呢,我就不可疑了,说不定就能找到赚钱的机会。”   “大爷,要没有您,我可就没有这样的机会。”   “你这个小纪……”赵大爷伸手指了指他,“诡计多端。”   纪元海哈哈一笑:“您就说吧,帮不帮我,让不让我跟着您去团结巷子?”   赵大爷没好气地推着自行车往前走:“你愿意请,我乐意吃!我今天中午我喝三碗豆腐脑!我喝饱了晚上不吃饭!”   “是是是,您想喝多少,就喝多少。”纪元海笑着说。   到了团结巷子,赵大爷果   然是到处有熟人,跟树荫下乘凉的老头老太招呼两声,坦然自若开始卖冰棍。   还真有几个流着口水的孩子忙不迭的跑来。   “我要吃冰棍!”   “我吃雪糕!”“雪糕可贵!”   “那我也吃冰棍!”   纪元海就跟着赵大爷坐在树荫下,听着老头老太太聊天,半天也没说到花花草草。   到中午时候,纪元海跟赵大爷喝鸡汤豆腐脑。   好喝的确是好喝,但是赵大爷嘴上说的硬,要喝三碗五碗的,实际上喝了一碗之后,纪元海再让他喝一碗,他就急了。   “你想撑死我啊?”   纪元海心道:这大爷,你说你一把年纪了,不好意思个啥?   生怕占了别人便宜,丢了自己脸面,显得没有出息。   怎么就没有几十年后,那些抢公交座,啪啪扇年轻人耳光的老年人的“当仁不让”?   纪元海内心想完之后,才发现了一个问题。   按照时间和年龄推算,道德败坏的,“当仁不让”的,其实是自己的同龄人……那没事了。   纪元海以后争取别当这种倚老卖老的,也算是给社会做贡献了。   下午,赵大爷继续卖冰棍,纪元海继续听消息。   五点左右,快下班了,纪元海终于听到有个老头子抱怨。   “刚买的一盆迎客松,松树这东西一般多耐活,到我手里面,叶黄了,眼看着要死!”   “我去找卖的去退。”   “好家伙,卖松树的地方,也黄了!”   “我跟你们说啊,从小事看大事,这一样样不吉利,加起来,我是没几天好活了!”   这老头子的推论,让其他几个老头子都连忙劝说,顺便啧啧称奇。   “老李啊,你这是有点运气不好……运气不好谁都有,喝凉水都塞牙,谁没有过啊?”   “对,老李,你得这样想,那迎客松和卖花草的,帮你挡了一下子,你接下来,那不得长命百岁啊?”   几人劝说下,那个颇为颓丧的老李表情也缓和了不少。   有人问他:“哪家花草摊子不干了?”   “就是市场往里面走,拐弯到南小街的那家,去年是个弯腰躬身子的,姓高,俩月前换了他儿子,叫什么我也不知道。”老李说道。   有个老头子便叫道:“驼背老高家,他儿子叫高大明!”   “老高摆弄花草挺好的,怎么不干了?”   “这我也不知道,”老李说道,“反正不光是老高不干了,他儿子刚接手俩月,也不干了。”   “我这迎客松,本来准备迎客的,现在叶子一黄,晦气的我难受!让他给我看看原因,直接找不到人了!”   赵大爷跟纪元海使了个眼色,让纪元海过去。   纪元海便过去说道:“大爷!我听您说,您买的松树长的有点不好啊?”   “要不,我帮您看看?”   老李转眼看看他:“你是谁啊?”   又对赵大爷询问:“哎,卖冰棍的!老赵!他是谁啊   ?”   赵大爷说道:“这是我一个晚辈,喜欢摆弄盆景。”   “你要是花花草草有点病,让他看看,兴许能给你找出来原因。”   老李有点意外:“还有这事?年纪轻轻的,嘴上没毛,行不行啊?”   “别把我松树折腾死了。”   纪元海闻言,立刻摆手:“那就算了,我也就是一说。”   老李见他推辞,反而有点来兴趣了:“反正我也没别的办法,你跟我回家看看去?”   纪元海说道:“大爷,您这就没必要啦。”   “我帮人把花给救好了,是要收钱的。”   跟这个李大爷去他家看迎客松,别说收钱了,别把松树死因赖在自己身上就不错了。   还是别找麻烦了。   老李虽然说话不怎么好听,出乎意料的却不是吝啬的人。   听到纪元海的话后,便不以为然:“你这话说的,我还不知道你得收钱?”   “我要是买了你花草,有点毛病磕磕绊绊能找你解决。”   “我又没买你的东西,你给我救好了松树,我当然给你钱。”   “你只要能救活松树,给你……两块钱,行不行?”   两块钱,算是个中规中矩,甚至有点诚意的价格。   裁剪的松树盆景总不能跟宋梅这种名贵花相比,团结巷子这地方也没办法跟县家属院相比。   老李说完之后,其他几个老头子还都有点惊呼。   “好嘛,老李,你真肯下本儿!”   “这就两块钱啊?”   纪元海说道:“大爷,那要是我看不好,这个迎客松死了,是不是还得赔钱啊?”   老李这才知道症结出在哪儿。   刚才自己说的话不客气,说了一句松树折腾死了,人家当然不愿意给看了。   “你这……爱看不看吧!”   “不看就算,回头我扔了它!”   老李这是感觉老脸挂不住,反倒是来了气。   赵大爷连忙说道:“你看看,脾气不好,想的还多!说着说着又来气!”   其他大爷也劝着:“老李,别生闲气了!”   “让人家小伙子看看,总比扔了好!”   几个人劝着,那个老李才算不说气话了,站起身带着纪元海往家走。   纪元海也没再用话刺激他,跟着他走过两面墙,到了一间房子前面,见到了那棵迎客松。   低头一看,稍作感应。   纪元海的表情有点诧异。   “怎么了?治不好?治不好就走吧,我不赖你!”老李带着火气说道。   “不是,我是说,事情有点巧。”   纪元海说道:“前几天我刚看了一棵松树,也是一样的毛病,土壤我看着也是一样。”   “原来我以为是误会,或者有别的原因;现在一看原来不是误会。”   “这两棵松树都是出自一个地方,就是那个叫高大明的花草摊子。”   “他是真不会种花草,给松树用的土,都是同一种不合适的土。”   老李听了这话,顿时恍然:“我说老高的时候没出过这种事情,换了这个小高,立刻出了问题,原来是这么回事!”   “土壤不行,那我换了土壤就行了?”   “应该就没问题了。”纪元海说道,“正常种松树的土壤,就差不多。”   老李立刻拿了小铲子开始忙碌。   纪元海见他这样,便开口告辞。   老李急忙放下小铲子,给他拿两块钱。   “还没救好呢,这两块钱我不先拿。”   “拿着吧,说了不赖你,就是不赖你!”老李塞给他钱,继续闷头给松树换土。   纪元海拿着钱走出他家门,倒是自己也哑然失笑。   老小孩儿,老小孩儿,这一个个脾气,怪得很。   求月票求月票 第84章 是个谨慎的人   “小伙子,找到原因了没?老李的松树怎么回事?”   树荫下乘凉的老头们也挺热心,或者说多事,见到纪元海回来,立刻有人开口询问纪元海。   纪元海便开口解释了两句:“应该就是买松树的时候,那个卖家给用的土有问题。”   “换了土,应该就没多大问题。”   纪元海这话其实也不怎么精准。   若是他不去,迎客松光靠换土,会恢复成什么样子,那还真不好说。   也就是他去了,迎客松换了土,才能保证存活。   这么一想,他收的钱还真是已经够“实惠”了。   听纪元海说了原因之后,一个老头说道:“那就是那个叫高大明的小子不行,没继承驼背老高的真本事。”   “那可真可惜了!”   时候不早了,纪元海要回家,赵大爷却是要趁傍晚人多这一会儿,再卖一会儿冰棍。   两人道个别,纪元海骑上自行车离开县城回了小山屯。   回到家的时候,夕阳落山。   王晓红正蹲在篱笆内水坑旁看里面还活着的两条鱼,见到纪元海就招呼一声:“元海叔叔来了。”   陆荷苓跟刘香兰两人便都从屋内走出来。   开锅、端碗吃饭,刘香兰和王晓红母女俩也被挽留下来吃饭。   等吃过饭,刘香兰帮着陆荷苓收拾一下家务,便带着王晓红回了家。   纪元海问了问陆荷苓今天的情况。   在刘香兰的帮助下,陆荷苓认识了一些人,工作也没遇上任何麻烦;收了工之后,刘香兰见到陆荷苓一个人回家,就带着王晓红来跟她作伴。   纪元海也说了下自己今天的收获,从团结巷子里面赚到两块钱,比干零活做苦力挣得都多,最重要的是,除了县家属院之外,有了新的突破。   这比什么都喜人。   明天纪元海还会再去团结巷子那里看看。   陆荷苓也知道现在农村社员进城的不容易,再三叮嘱纪元海要小心,千万别出了事。   夫妻俩看书学习了大概三个小时,便上床歇息睡觉。   第二天一早,陆荷苓先去大队。   等到大概八点多钟,纪元海骑自行车前往县城团结巷子。   果然又见到了卖冰棍的赵大爷。   赵大爷见到他也很惊讶,对他笑着小声询问:“你这生产队社员咋回事?今天也不出工?你们生产队不管你?”   “我媳妇当会计。”纪元海说道,“再说了工分到年底能换啥?还不是最后换成钱?”   “倒也是。”赵大爷说道,“今天不许再跟我瞎客气!谁家整天下馆子吃饭!”   “行,我知道了,大爷!”   纪元海说道。   上午,纪元海没遇上什么事。   下午,老李来了,见到纪元海后点点头:“你说的法子,我看着管用,钱没白给。”   老李这么一说,几个老头、老太太都来了兴趣,   这年轻人还真有这方面的本事啊?   不   过一听到老李花了两块钱的“巨款”,老头、老太太们全都打了退堂鼓。   “小伙子,你帮我免费看看,我给你说个好看的媳妇,行不行?”一个老太太说。   纪元海笑道:“大娘,我家里有媳妇了!”   那老太太就问他媳妇咋样,纪元海对这种热情的招呼颇为尴尬,本身也不愿意说太多,一时间还真有点狼狈。   直到傍晚,一天收获为零,倒是跟老头们、老太太们都能说上两句话了。   纪元海也不气馁沮丧。   要知道,现在他能留在这里,不被人家报告街道办,还能说说话,这就是巨大的进步了。   今天不行,明天再来。   回家,吃饭,学习,睡觉。   又是新的一天到来,纪元海再次来到团结巷子。   上午,有一户人家的花盆被孩子打碎了,让纪元海看看家里种的花还能不能活。   纪元海看了一眼,也没收钱,让他家买个花盆,把花装进去就是了。   到下午的时候,有个大爷忽然快步走来,跟纪元海提了一句:“街道办的要过来,你快走吧!”   纪元海没有迟疑,立刻跨上自行车,从团结巷子的另一头骑车走了。   回到小山屯,纪元海自己都感觉有点自嘲。   收获,真是不容乐观啊。   跟县家属院的王老先生比起来,团结巷子那里生活气息、烟火气息的确是多,但是这收获的确小。   还有县城街道的人时不时转悠……   当天晚上,陆荷苓听了纪元海的事情,倒是比纪元海还担心,生怕纪元海因此受到打击。   因此试图用最大的温柔来包容他,让他身心舒服一些。   可惜的是不耐久战,明日还要做会计工作,因此纪元海也只是跟她耍了两次,便让她沉沉睡去。   第二天,纪元海又去县城了。   这一次没去团结巷子,短时间内也不太愿意再去冒险了。   因此他是去了县家属院。   王老先生家花草长势良好,不用纪元海多操心。   比较令纪元海欣喜的是,王老先生说王竹云的书籍都保存完好,等今天就可以送过来给纪元海。   “我估量着,今天也是你要来的日子。”   “跟小云一说,她就决定今天过来,亲手把书送给你。”   “这小丫头,还挺讲究仪式,说这是同学之间的互相赠与,也是雅事一件。”   纪元海听后,也连忙表示感谢。   王竹云还没来,王老先生又开口说了一件事:“小纪啊,我这两天按你说的,随缘问了问,真没有遇上刚好需要你发挥本领的地方。”   “倒是有一件事,主动上了门来。”   “那个白主任,昨天来找我问了一次。”   “他说他有两盆花不怎么旺盛,知道你养花草是行家里手,想要让你去帮忙看一看情况;但是他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县城,就上我这里,让我帮个忙跟你说一声。”   “如果你来县城的   时候就去他家看看情况,帮他看看花草。”   纪元海怔了一下:“白主任?”   “对,白主任。”王老先生说道,“这件事……我倒不是说你应该不应该,就是告诉你,白主任这个人心思挺重。”   “你要小心,而且要掂量着办。”   “有九成把握,最好说五成;有五成把握,最好说没有。”   纪元海还是第一次听到王老先生这样评价白主任。   也是再次恍然感觉到,王老其实也是看人观察,自有自己标准。   至于纪元海这个乡下小子,为什么竟能入了他的眼,那就是机缘巧合,从头再说起。   “嗯,我知道了王老。”   纪元海对王老先生说道:“实在不行,我就不帮忙,他总不能把我怎么样。”   王老先生微笑点头:“去吧去吧,快去快回。”   “一会儿小云来了把书借给你,你们俩中午都留下吃饭。”   “你可要陪我喝两口,我这里有好酒!”   纪元海这次没有推辞,而是笑着说道:“您要是再喝,袁奶奶可真就要生气了!”   “管她呢!”王老先生一挥手,颇为豪爽地大笑一声。   忽然感觉纪元海目光不对劲,顺着目光瞧去,老伴正在门口,面带不善看过来。   王老先生顿时笑容僵在脸上,随后指着纪元海:“小纪,你给我挖坑!”   纪元海笑道:“您少喝点酒,这绝对是好事儿!”   “你懂什么,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   话还没说完,袁奶奶就哼了一声:“你还想多年轻啊?”   王老先生对纪元海瞪了一眼:小纪,你忒不行了……   纪元海笑着抬手告辞,出了王老先生家。   走过两排人家,纪元海到白主任家敲敲门。   倒是也巧,白主任今天刚好在家。   一开门见到纪元海,白主任便笑道:“小纪来了?”   “来来来,快进来帮我看看,我这几盆花……”   纪元海口中问候一声“白主任好”,跟着他来到花草前面,便沉默了。   白主任的爱好是松树盆景,是奇峰突出,如长枪大戟一般昂扬向上的盆景。   此时此刻,这样一圈饱含攻击性的盆景的正中间,居然有五盆寻常普通的花草。   翠竹、兰花、水仙、两盆菊花。   这等奇葩构图,简直是一群喊打喊杀的壮汉,包围了五个少女,格外违和。   当然了,让纪元海沉默的不只是这一层原因。   而是这五盆东西他见过,就在原来赵大爷卖冰棍的树荫下面,前几天摆摊的上面。   是巧合?是白主任刚好五毛钱一盆,买了这么五盆盆景?   巧合才有鬼!   白主任这是等着自己上门呢!   纪元海咧嘴一笑,拳头悄然握紧。   莫要逼我啊,莫要逼我……太阴暗危险的事情,我不会干的,你也别逼我干。   否则,真的只能……   回过头来,看向白主任,脸上依旧带着笑:“白主   任,您这样就没意思了吧?”   “到底有什么话,直说不行吗,为什么要这么绕圈子?”   白主任微微拍手,面带笑意:“哎呀,小纪,你这真是了不得啊!”   转头对里面一间房子喊道:“大明!”   “你说说你,跟人家小纪能比吗?种花草不如人家,为人处世也不如人家,你可差得远了!”   随着他这一声喊,那个房门打开。   胖脸、眼睛里面满是血丝的卖花摊主走出来,小声说道:“白主任,我的确啥都不行。”   又对纪元海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纪元海倒是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看到这五盆花,再确定了白主任是等着自己上门来,整件事就格外顺理成章起来。   在县家属院旁边摆摊,是白主任让这个“大明”特意等着纪元海的;今天,也是等着纪元海的。   甚至,纪元海还能够脑海中组合一下另一块拼图。   这个胖脸、满眼血丝的“大明”,应该就是驼背老高的儿子高大明。   他子承父业,种花草这方面的确是不太行。   所以,白主任拿捏住了高大明,又让纪元海参与进来——还是跟花草有关。   三个男人站在松树盆景、五盆花草前,陷入了几秒的沉默。   随后,还是纪元海开口继续说话:“白主任,都到了这一步了,我们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您需要这个‘大明’做什么,我实在没资格也没能力过问。”   “您需要我做什么,这件事,您还是要跟我说清楚。”   “要不然咱们这话可就说不下去了。”   白主任笑了笑,点点头:“不着急,不着急。”   “年轻人就是喜欢着急。”   “你把这五盆花先照料照料,等一会儿,咱们仨一起吃个午饭喝点酒,有酒有菜才好说话。”   纪元海摇摇头。   白主任的脸顿时沉下来:“怎么?不给我面子?”   纪元海平静地说道:“白主任,我不是不给你面子,只是今天王老的孙女找我还有事。”   “中午,我还得陪王老、袁奶奶吃饭,你这个酒场我是没办法参与。”   “您要是有什么事情,现在直接说了,不是更好吗?”   白主任听了这话,顿时皱起眉头:这小子跟王家关系这么深入了?   不就是一个种花草的乡下小子吗?   心里面怀疑,便多问一句:“王老的孙女,你说的是小兰?”   纪元海暗骂这人是真有病,多疑进了骨头里面。   “我说的是王老的孙女王竹云。”   白主任听后,这才信了。   这小子跟王家关系越来越密切……倒是不好了。   可是高大明这个废物也是不成事,指望他继续摆摊子卖花草,白主任别说赚钱了,搞不好还得赔钱。   不能完全绑死了这个乡下来的小花匠,那就只能雇佣他?   而且,还不能对他透露更多事情。   原本白主任是要把自己的主   导身份说出来的,到现在为了安全起见,又得重新加上一层保护。   他要变成一个好心人,给高大明介绍可靠雇工,这个方向来进行。   足足思考,沉吟了十多秒后,白主任开口干笑两声。   “小纪啊,看来大明的诚意,真的是把你给吓到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跟你好好说一下整个过程吧。”   “其实是这样,我买了大明卖的松树,那不是长得不好,你帮我给换土治疗好了吗?”   “我就去问大明怎么回事,大明就哭了,他说他也想把自己父亲传下来的摊子给做好了,但是奈何能力有限,实在是做不好。”   “我就说,你做不好我知道有人能做好,种花种草的本事高强的很,就把小纪推荐给了他。”   “作为见面礼,也是对你能力的考验,大明决定用摆摊的方式让你救活几盆花草,然后付给你酬劳——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   “我这样说,你懂了吗?”   纪元海笑了笑:“懂了,懂了。”   省去你对高大明威逼利诱、巧取豪夺、对我守株待兔、蓄势待发,再加上美化,就是这样了。   看看高大明,那都快哭出来的模样……   那一定是见到我激动的吧?   同时,纪元海心里面长长松了一口气。   感谢王老、王竹云,这张虎皮吓退了恶狼。   若自己完全把一切都交给白主任控制——鬼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而现在,白主任说的,变成了高大明想要雇佣纪元海。   若纪元海只是凭借自己种花草的本事被雇佣,那可就简单多了;干活赚钱,给谁都是干,只要能解决了一点麻烦,白主任也不好拿捏自己。   “既然是这么回事,白主任,这也不太容易啊。”   纪元海又说道。   白主任的眼睛直接眯起来:“不容易?”   “小纪,大明可是很有诚意的,你认为这件事有困难?”   纪元海说道:“白主任,我是实话实说,真不是故意不干。”   “您知道我是靠山公社的一名社员,还是要参加劳动的。每过几天以探亲或者其他的名义来帮王老看看花草,已经是极限了。”   “要让我接受雇佣,这方面怎么解决?”   “就这件事?”白主任讶然,随后笑道:“那还不好办,你变一下身份不就行了?”   “把你户口拿来,大明帮你去办,三天就行。”   白主任是打定了主意,一切都推给高大明。   高大明在一旁,连个屁都不敢放,白主任说什么,他就点头对对对。   户口拿来给白主任……   主要是,这家伙完全不是个好东西,能跟他少打交道尽可能少来往。   坚决推辞也同样不行,这个白主任还是个多疑的人。   说不定考虑到纪元海要跟他为敌,什么之类的地方去。   纪元海陷入了思考,过了几秒后,忽然一笑:“白主任,我倒是有另外一个人推荐。”   “你帮她转一下户口,然后她帮忙照顾花草,当然了,我肯定也会全力帮忙。”   “怎么样?”   纪元海想到的是,自己怕这个方面的折腾拿捏,可有人不怕啊。   自己刚好知道一个赤贫的人,根本什么都不怕,折腾一下,兴许还更好。   白主任听纪元海说完后,表情有些古怪。   他听明白了纪元海的意思,竟是赞赏地拍拍他肩膀。   “有意思,有意思。”   “小纪,你是个谨慎的人。”   “你要这样,我对你更放心了。”   “三天后,你再来的时候,带来那个人户口,也把那个人带过来,咱们到时候再定下来事情。”   求月票,求月票! 第85章 好事一件   “好,事情就这样了。”   纪元海点点头:“白主任,我就先告辞了?”   “先看看这几盆花再走吧?”白主任笑着说道,“你看看,我是半懂不懂;大明是不懂装懂,这几盆花你看看有什么毛病?”   纪元海笑道:“您这不是逗我吗?”   “浇水不就好了?”   “光是浇水?你确定?”白主任问道。   纪元海笑了笑,没再说话。   白主任哈哈一笑,拍拍高大明肩膀:“大明,怎么样?心服口服了没?”   “要换成你,你能这样看两眼,就敢这样确定吗?”   高大明这一次倒是由衷地点头:“他是真厉害!我感觉,他比我爹还厉害,我爹也没这么敢肯定。”   白主任点点头:“那就拿点诚意,表示一下啊。”   “诚意?”高大明茫然。   “五盆花半死不活,人家小纪妙手回春,一眼看出来病症。”白主任说道,“这得感谢吧?三天后,小纪推荐一个熟人来帮忙,这也得感谢吧?”   “你说说你,大明,做生意怎么能不拿出诚意呢?”   高大明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大团结,递给纪元海:“我这……就这么多了,纪兄弟,你将就拿着。”   纪元海接过来这十块钱,点头:“那我就告辞了,白主任,高老板,三天后再见。”   “要是有意外,我肯定也来跟你们解释一下。”   白主任摇了摇头,笑道:“怎么会有意外呢?”   “话说的周全一些,听着好听;毕竟有时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纪元海平静说道。   白主任没说话,目送他离去。   怪可惜的,一个小社员,这么聪慧谨慎。   要是生在这县家属院,能少走多少弯路……   转念一想又笑了,终究层次如此,也是决定他不过是老实赚点钱,也不能做什么。   要不是王家跟他熟了,不好下手,这小子得多么便宜好用啊。   ……………………………………   纪元海回到王老先生家,见到一辆女式自行车正在院子里面停着。   “小纪来了!”   保姆吴阿姨招呼一声。   纪元海跟她露出笑容点头:“吴阿姨您忙!”   “我来您还特意招呼一声,可不能让王老跟袁奶奶都迎接我吧?下次可千万别招呼了。”   王老在屋内笑道:“对,小吴,下次不用特意招呼。”   “让他自己进来说话!刚才坑我一次,我还没跟他算账呢?”   纪元海笑着往屋内走,迎面一股淡淡的薄荷跟甘草混合的香气来了。   扎着双短辫的王竹云正走出来迎接他。   “爷爷奶奶不迎接你,我总得迎接一下。”她笑着说道,“可不能不欢迎客人。”   “他算个什么客人。”王老说了一句。   纪元海也不由地笑了笑,这怨念自己都快能看见了。   “王同学你好,又见面了。”   “纪同学   ,你好。”   纪元海跟王竹云打一声招呼,王竹云便把一摞包扎的结结实实的书抱过来:“你要借书看?”   “嗯,我跟我媳妇商量了一下,感觉不能闷头学习,也得掌握一些过去的重点,还有大概的考试范围……”纪元海回答道。   王竹云怔了一下:“你说谁?你媳妇?”   “你已经结婚了?”   纪元海点点头:“是啊,我已经结婚了,王同学,有什么不对吗?”   王竹云想了一下,说道:“我是看你比较年轻,又有心考高考,以为你不会这么早就结婚……你爱人也考高考?你们都是多大的年龄,什么文化水平啊??”   纪元海回答道:“我爱人二十岁,初中毕业,要论真正的文化水平,应该算是高中文化;我二十一岁,小学毕业,差不多也是高中文化水平吧。”   王竹云一脸的目瞪口呆:“你在跟我开玩笑?”   “你爱人初中毕业,自学到高中,还比较正常;你小学毕业,还自学到高中?”   纪元海点点头。   事情的确是这样,若是脑海中只有纪瘸子的记忆,那他的人生也很难有多少起色,顶多在小山屯踏实种地,眼界和文化水平都太差了。   幸好脑海中还有一个被累死的大学毕业社畜记忆,文化水平和眼界见识相对、生活习惯和谈吐都还算可以。   这也让纪元海在这个时代已经显得格外有闯劲了。   再莽撞一些,就可能投机倒把被抓;再谨慎一些,就只能缩在小山屯种地。某些有形、无形的尺度都是他自己用眼睛看出来的,用手脚量出来的。   对纪元海居然从小学自学到高中文化的情况,王竹云感慨不已。   王老先生也不再提纪元海跟他开玩笑的事情,也认真称赞他有向学之心。   得知纪元海的媳妇是一个下乡的女知青,本身还是省城人,王竹云说道:“我就在省城上大学,下次让你爱人回家的时候,带我在省城逛着玩啊!”   纪元海看着她阳光明媚,充斥着青春、理所当然的开朗表情,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但王老先生和王竹云都看着,什么都不说也不好,到底是将陆荷苓的大概情况说了一下。   听说陆荷苓家中再无亲属,在省城也没有家,王竹云顿时轻声“哎呀”一声,神色慌张地连忙道歉。   “哎呀,纪同学,我是真的没想到!我太没有头脑了,光想着自己玩,什么都没考虑!”   纪元海自然不至于生气,跟王竹云、王老先生都说明情况而已。   这个话题不是多么轻松,纪元海主动扯开话题,询问王竹云一下复习的要点。   王竹云便打开书籍,坐在纪元海身侧,跟纪元海讲述起来。   纪元海记忆里多是文科类,王竹云也是去年作为文科考生上的大学。   不过两人交谈了一会儿,全都吃了一惊。   纪元海是吃惊于王竹   云去年参加高考的题目之简单,比今年简单了这么多——语文只有三道大题?理科生只需要写一篇作文,就是语文全部考核内容?   而王竹云则是吃惊于纪元海的文化水平——这也叫高中文化水平?怎么感觉比我还高?我说一句,他说三句,三句里面还有一句、我得想一想再回答。   这里面的确是明显有点差距。   王竹云惊叹纪元海的自学程度,纪元海则是感叹:“今年的高考题,就比去年深了一些,明年的高考题比今年还要深,出题人花费的心思也更多。”   “看来我要考上合适大学,还是要付出更多精力。”   王竹云说道:“我感觉,以你现在的文化水平,语文这一科你已经很有优势。”   “主要是地理、历史、政治和数学……这些你哪个有把握?”   纪元海之前也考虑过这些问题,便跟王竹云两人讨论起来。   王竹云拿了几道题,测试一下纪元海。   随后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怎么了?”纪元海问。   “你为什么今年不参加高考?你这准备的已经很充分了啊?”王竹云说道,“比我所知道的大部分高考学生掌握的知识都多。”   纪元海笑了笑,说自己想要等明年。   这话不好解释,索性也就不解释太多,毕竟几个月前的纪元海,的确是小学文化,连高考都没想过。   王竹云遗憾说道:“你如果今年考,应该开学的时候就能跟我一起去省城上学了……”   又点评纪元海刚才回答的几道题:“就是有些词语,好像有点不太多见,你写语文、政治、历史这方面的时候都需要注意一点。”   有王竹云的判断,再加上对于高考题目的了解推断,再加上这一堆复习书,纪元海的信心的确更加充足了。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到了中午。   保姆吴阿姨询问了一下是否开饭,纪元海、王竹云便陪着王老先生夫妻吃饭。   饭桌上,王竹云说了纪元海的学习情况,王老先生和袁奶奶都挺吃惊。   纪元海竟然是自学到这个地步……   这么说,明年高考他肯定能考上,就是不知道总分能有多少。   “小云,这下你是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吧?你看看小纪……”   王老先生感慨了一句。   王竹云看向纪元海,见他依旧英气,再想到他还是个学习天才,难免感觉有点可惜。   他年龄也不大,结婚可真早呀。   吃过饭后,本来是王老先生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跟王竹云笑呵呵正说着话,无意中提了一句王竹云的父亲王文博,王竹云的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说话也没有了兴趣。   没过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纪元海也感觉不适合多听多问这种事情,也起身告辞。   “小纪,你等等,我还有事要问你。”   纪元海便跟王竹云道个别,留在王老先生面前   。   王老先生对着花草感慨了一会儿人生,兴许是梳理了家庭杂事带来的心情不悦,又对纪元海带上了微笑:“那个白主任没难为你吧?”   纪元海在心内组织一下语言,说道:“王老,我也想跟您原原本本汇报一下。”   “但是就在之前,我已经想过不能再麻烦您,犹豫了再三,到底没说。”   “现在您问,我就不能瞒着您。”   当即就把白主任、高大明、花草摊子、白主任试图以高大明名义雇佣纪元海这些事情全部告诉了王老。   王老对纪元海的恩惠太重,如今交情也重了,纪元海实在不愿意隐瞒他。   白主任那种人,也是根本没办法和王老相提并论的。   王老听后,先训他一句“胡思乱想”。   “这算什么帮忙?你年纪小,县里面情况又不懂,我帮你出个主意,也算帮忙?”   纪元海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王老先生又说道:“小纪,这倒是一件好事。我就是给你找,也很难找到怎么合适的工作,还帮忙顺手解决户口性质更改的问题。”   “姓白的这小子,阴险多疑,平常不是可信的人。但是他终究是人,说到底利用花草摊子也是为了获得好处,找你也是因为你种花草的本事,还是为了获得好处。”   “现在是他用高大明当遮掩,你用你们村一个赤贫村民当遮掩;他要好处,你也要干活的报酬;他是白主任,你背后还有我给你撑一下,他也不会再动你。”   “你看看,这叫阴阳平衡,水土和谐——你只管种花草拿钱,不就行了吗?”   纪元海听王老这么说,倒是忍不住再确定一句:“这行吗?”   “我本来约定三天后带人来,实际上心里面也并不十分确定要这个工作。”   “最大的疑虑就在于白主任这个人——”   王老笑了笑:“放心吧,有利可图,什么都不可怕。”   “这个姓白的,你从另一个方面想,他何尝不是一个胆小鬼,欺软怕硬的货色?”   纪元海苦笑起来:“王老,您是可以游刃有余地说这种话。”   “他可对我、高大明这样的人一点都不胆小。”   王老顿了一下,随后笑道:“那就努力一下,让他以后见到你,也胆战心惊!”   纪元海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好,我尽量!”   两人说笑片刻,纪元海离开县家属院。   在门口看见卖冰棍赵大爷,又聊了聊天。   赵大爷也知道纪元海最近没办法去团结巷子,今天倒是过来看看纪元海,安慰安慰他,跟他说说话。   团结巷子的事多、人多、钱难挣,也是显而易见的。   跟赵大爷道别后,纪元海下午时候就回了小山屯。   骑着自行车去队部一看,陆荷苓忙完会计工作后,正在认真看书学习,也是已经熟悉了工作内容,已经轻松游刃有余,一天可以清闲大半时间。   只   是现在还没下工,她还要在队部记录工分什么的。   “哎,荷苓。”   纪元海喊了一声,陆荷苓抬头看了一眼,顿时笑了:“今天回来这么早?”   “嗯。”纪元海把王竹云复习的书给她看了看,“借到书了!”   “那你先把书送回家吧?”陆荷苓说道。   “嗯,我一会儿回来。”纪元海说了一句,回家把书放好,跟陆荷苓说了一下今天跟王竹云的讨论内容。   陆荷苓连连点头:“要这么说,你明年高考应该没问题了,我也要努力学习,一定要跟你一起考上!到时候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   纪元海微笑着点头。   现在是先高考后自行估分报考大学,再知道成绩,等待大学录取。   两口子报考同一所大学是肯定的,就是会不会被同时录取的问题。   这比去年的时候还是进步了一些的——去年的时候,高考报名和报考大学同时进行,也就是你报名的时候就说出你要考的大学,考不上就考不上了。   “对了,王会计今天中午被放回来了。”   陆荷苓说道:“我听七大爷说了一句,这时候只要我投票选会计,八成是不能通过。”   “那咱们就暂代。”纪元海笑道,“暂代到明年四五月,咱们就全力准备高考。”   陆荷苓点点头,又说道:“我这看书,也瞒不住人,七大爷也知道我要高考了,咱家里估计也快知道了吧……”   “你都是会计了,他们还能说啥?”纪元海笑道。   陆荷苓恍然点头:暂代会计的身份,原来就是这样作用。   轻松,有闲暇可以复习,还能搪塞纪家和生产队的许多人,还能让陆荷苓跟纪元海两个人从每日下地出工里面解脱出来。   就算是知道陆荷苓准备参加高考,对于会计这样“文化人”来说,好像也挺正常。   而且还不耽误赚工分。   陪着陆荷苓待到下工统计了工分,纪元海让父亲拉到一旁,说了两句:“你最近几天咋了,也不出工啊?你媳妇要高考,你知道不知道?”   纪元海回答两句知道了,父亲见他并不入耳,难免心里悻悻。   倒让他娘说对了,真是头倔驴……   但正如纪元海预料,陆荷苓的暂代会计身份,让父亲也不至于感觉纪元海家里没办法生活,也不至于再加干涉。   父亲又跟纪元海商议一下陆荷苓会计投票的事情,担心王家捣乱拉票,也准备让纪家拉票。   得知陆荷苓根本不着急,先准备暂代着,也就不再说了。   纪元海、陆荷苓一起回家,再次走到岔路口的时候,纪元海说道:“还有一件挺重要的事情,我得跟刘姐说一说。”   陆荷苓对刘香兰现在感觉挺好的,刘香兰冒着危险帮助了陆荷苓两次,还不遗余力地帮助陆荷苓站稳当会计这件事。   并且不争不抢,很确定地跟陆荷苓说,自己不会跟纪元海睡。   这样知恩图报,相处甚佳的女人,让陆荷苓感觉她真像是一个大姐姐一样照顾自己。   听了纪元海的话,陆荷苓就去把刘香兰、王晓红母女喊来吃饭。   刘香兰本来还想推辞,听到纪元海有事情找她说话,便跟来了。   回到家,刘香兰就让陆荷苓进屋坐着,自己忙碌做饭。   吃过饭,纪元海看了一眼王晓红,刘香兰就让王晓红在门口转着玩,不要走远。   之后,纪元海说道:“刘姐,你现在日子怎么样?想不想变一下?”   刘香兰顿时吃了一惊,难以置信地看向纪元海。   陆荷苓也看向纪元海:“元海,怎么了?”   “我想让刘姐帮我一个忙。”纪元海说道。   求月票,求月票。 第86章 青纱帐   帮忙?   刘香兰没有迟疑,立刻说道:“元海,你说吧,什么忙?”   “只要我能帮的,肯定都帮!”   纪元海说道:“有点不太确定的危险。”   “那没事儿。”刘香兰毫不迟疑地说,“我的命都是你的,啥也不怕——”   话脱口而出,才意识到失言,连忙跟陆荷苓解释:“啊,不对,荷苓你别误会。”   “我是说你们家对我有恩,我的命都能豁出去不要。”   陆荷苓点点头:“刘姐,你不用急着解释,我知道你的意思;元海,你想让刘姐帮什么忙啊?要是真的有危险,那就干脆别提了。”   刘香兰摆手:“别!”   “有什么事情我其实都能答应,就是如果我有个意外,晓红她能不能有口吃的——”   陆荷苓也不知道纪元海准备让刘香兰做什么。   但是话说到这里,如果刘香兰为了自家做事情有什么危险,王晓红一个孩子孤苦伶仃,当然也不可能让她没有着落。   “刘姐,您放心吧,无论什么时候,晓红都能在我家吃上饱饭。”陆荷苓对刘香兰承诺道。   刘香兰一下子释然了:“那我就啥都不怕了。”   “元海,你说吧,让我干啥?我啥都能干。”   纪元海说道:“我要你的户口本,三天后我带你去县城一次。”   “到时候要是谈的妥,你户口就不是小山屯社员,变成县城的小摊贩,手工业者什么的,到时候就在县城帮我一个忙;要是谈不妥,咱就原路回来,那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陆荷苓疑惑:“元海,这是怎么回事?”   刘香兰更是茫然:“元海,你说的危险在哪?”   纪元海对两人大略说了一下自己要被县城花草摊雇佣这件事,主要是这件事要隐秘一些,牵扯到县城的白主任。   再者生产队不会允许;如果上报生产队,那么按规矩是要交出来六七成收入上交集体,才能开具生产队允许外出赚钱证明。   而纪元海拿出来户口进行变更,又担心出现意外,被人扣住户口拿捏。   所以想到了刘香兰。   正如同纪元海预料的那样,他感觉危险,可能导致扣住户口本影响高考的因素,对刘香兰丝毫没有影响。   刘香兰大咧咧地说:“这算啥危险?”   “小山屯生产大队这地方,我是早就呆够了,能换个户口上城里干活,我高兴得很;农村给我一天算七八个工分,饿的我跟晓红没粮食,这日子我早就不想过了!”   “谁愿意扣我户口本,那就扣去呗!”   “我没有户口本,到时候肯定有人帮我办,就是没有人给我办,我再回小山屯来,日子一样过。”   纪元海提醒她:“在县城干活,要是我跟人家相处不好,第一个遭殃的可是你。”   刘香兰直接说道:“怕啥,不怕!”   纪元海没话说了,说道:“那这件   事,就这么说定了?”   “说定了,就这么办吧!”刘香兰直接说道,“三天后,咱就去县城,你咋说,我就咋办!”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刘香兰叫过来王晓红,临走的时候她看了一眼纪元海,明显是想说什么。   刘香兰走后,纪元海跟陆荷苓又具体说了说细节。   陆荷苓也听得感觉惊险,后来纪元海说了自己的考虑、王老的分析与保证,她才放下心来。   随后两人又对着书学习了良久,方才歇息。   三天时间,转眼就到,纪元海专心在家学习,偶尔做饭抓鱼。   纪家也没人说什么,倒是七大爷纪保田来他家看了一次,也才知道他也准备高考。   “我以为你一天天往外跑,准备捞外快,担心你做得不成样子让人反映到公社去,想给你做个提醒。”   “这下我是明白了!”   “你小子心气高,从娶媳妇那天开始,就没想过老老实实留在小山屯!”   七大爷这话也是有感而发,他还记得纪元海跟陆荷苓结婚前后,纪元海追着自己问,应该咋样进城。   现在看来,纪元海的心思从来就没安定过。   就是不知道高考这件事,他能不能行——人家陆荷苓是女知青,高考上学还有可能;纪元海一个小学文化水平,穷折腾一年,媳妇上学跑了,他啥也没了,那可就太惨了。   因为这个缘故,七大爷给纪元海提醒:“要是你实在没把握考上,先让你媳妇生个娃儿!有个娃,好歹栓得住,跑不了!”   “七大爷,放心吧,荷苓不是那样拔腿就跑的人。”纪元海说道。   七大爷见他不听,也是摇摇头走了。   挺聪明的孩子,这件事上有点犟了。   人家一旦考上学走了,外面那花花世界,是你一个庄稼汉子能留得住的?   这三天时间,回家的王老三根本没出门,仿佛成了待字闺中的大姑娘;王家的确往一队、三队跑了一些人家,憋着劲头拉票,就等着陆荷苓投票当会计的时候,把她给拽下来。   可惜他们压根就不知道,纪元海、陆荷苓不过是图会计的一点方便,压根就不是想要当正式的生产队会计,干上多少年。   他们心心念念的,跟纪元海、陆荷苓所想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也就是这三天时间,刘寡妇跟王晓红说了很多,让她相信纪元海和陆荷苓,有空就往纪元海家去。   如果纪元海家吃的东西不够了,一定要自己学会烧水做饭。   还亲自教给王晓红烧开了两锅水,做了一次稀饭。   这一天上午,哨子响过之后,生产队出工的人都走了。   纪元海到刘香兰家,示意刘香兰坐上自行车,跟自己走。   刘香兰抱了抱王晓红,带着些许鼻音:“娘去给你买好吃的,在家等着啊。”   “我知道了娘。”王晓红不知道为什么,也流泪了。   纪元海在一旁   忍不住笑了,提醒道:“刘姐,你是不是误会什么?咱们不管成不成,今晚还回来。”   “就算是换户口,也得再等三天。”   “换完了户口,什么事情都定下来,你到时候在县城也不是不能回来;你这是干什么?我送你去刑场啊?”   刘寡妇有点懵,抬头看向纪元海:“啊?元海你咋不早说?”   “我以为今天跟你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看孩子。不是这样吗?”   “你都说了,我咋说你就咋做,我又不害你,我想这还用特意交代?”纪元海说道,“你看看你这样子,把孩子都吓哭了……”   刘寡妇这下真正是哭笑不得,甚至尴尬脸红。   “你看这事情误会的!”   “晓红,好好在家等着,我过了晌午就回来,到时候给你买回来好吃的!”   王晓红也听明白了,破涕为笑:“嗯,娘,我等着!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家等着。”   骑上自行车,纪元海示意刘香兰坐上来。   刘香兰刚想坐,又摇摇头:“不行,你先在小山屯歇着,我走三里路再说。”   “我要是坐在你自行车后座上,就这么出了村,明天全生产队都知道咱俩有事情!”   “不能这样!”   在刘香兰的坚持下,她先步行走出小山屯,纪元海陪着王晓红捉了一条鱼,放在自家小水坑里面。   估量着时间差不多了,才骑上自行车离开小山屯。   出了小山屯几里路,远远看见刘香兰的迈动脚步正走着,两边的田野上已经没有了小山屯生产队的社员。   玉米地组成的青纱帐,如今已经一人高,也阻挡了别人张望的视线。   脚下一停自行车,纪元海示意刘香兰坐上车后座。   刘香兰刚刚走过了几里路,这会儿正汗津津,身子从车子后方靠上来。   仅仅隔着单薄的衣衫,甚至汗珠子都透过衣衫传递过来,让纪元海都能感觉到湿意。   这让纪元海顿时喉咙有点发干。   “刘姐,坐好了……”   刘香兰默不作声坐好了。   纪元海蹬着二八大杠往城里去,道路不怎么好,连水泥路都不是,纯粹的黄泥土路,磕磕碰碰不停。   纪元海分明能感觉,身后面一撞又一撞,撞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很快就把纪元海的后背撞出来一片明显的痕迹。   “元海,你慢一点。”刘香兰说道。   纪元海骑自行车的速度就慢了一些。   “今天让你看笑话了,我这两天都是专门叮嘱晓红,怎么怎么样,就是我不在家,她也能活下来……”刘香兰低声说道。   “我没笑话。”纪元海回答道,“刘姐,你不容易,我一直知道。要不是为了孩子,你自己一个人怎么不能活的好好的?”   “为了孩子,你是操碎了心。”   刘香兰眼里面发热,鼻子里面也发酸。   元海他到底是懂我的。   纪元海继续说道:“说句不   好听的话,要不是为了给孩子拿吃的,你怎么会给我占便宜?”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腰上一紧,身后的人紧紧贴过来,抱紧了他。   “刘姐?”   刘香兰死死抱着他后腰,把脸都贴上去,嗅着他衣裳的味道,眼睛里面却不由自主地流着泪。   不是这样的!   一开始,我的确是饿的没办法,但后来,根本不是这样的。   元海,我不是这样的。   要不是你,我不会像是现在这样;只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再跟旁人好……   “元海,那是我自己乐意的。”   刘香兰闷着声音说道。   纪元海停下了自行车,热辣辣的日头下,看到了脸上带着泪痕的刘香兰。   早晨就想哭,结果没哭出来,这会儿倒是哭出来了。   “刘姐,你哭了。”   刘香兰没有说话,只是又把脸趴在纪元海后背上,带着热意的泪水又流淌在单薄的衣裳上面,被他脊背清晰感觉到。   四周都是高高的玉米地,路上寂静的没有人声。   只有纪元海,趴在他后背默默哭泣的刘香兰。   纪元海下了自行车,刘香兰也下了自行车后座,却又依偎过来,伸手抱纪元海的腰。   纪元海嘴里面都感觉干涩了,低声道:“这里是路边……”   刘香兰看向了青纱帐。   两人的心都剧烈地扑通乱跳起来。   纪元海把自行车推进玉米地里。   绿油油的玉米叶子交织着,两人依旧依偎在一起。   “呼……呼……元海,我愿意为了你,啥都做,你高兴不?”   “高兴。”   “元海,只有你碰我,好不?”   “好。”   “我真的是愿意跟你好,元海——”刘香兰说到这里,忽然按住纪元海的手,“元海,这就行了。”   纪元海惊讶地看向她:都这样了,你还忍?   “我跟荷苓说过了……不能的……真的不能……”刘香兰小声道,“我是个不吉利的人,这不行的。”   生怕纪元海扫兴生气,刘香兰小声解释:“元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真不是,你要不想个办法?”   “我倒是有办法,现在也不合适,以后……再说吧。”   纪元海穿好衣服说道:“收拾一下,去县城吧。”   刘香兰抱着他一条胳膊:“元海,你可别生气,也别难受。”   “要不,你说出来我帮你,只要咱们不那样……”   纪元海拍拍她的腚:“别多想了,走吧。”   “你只让我碰,我也高兴的。”   感受到他的亲昵,刘香兰心情一下子好多了。   两人重新回到路上,纪元海骑着自行车载着她到了县城。   到县家属院,刚到门口,就在树荫下见到了来回转悠的高大明。   因为赵大爷早已经把高大明列为形迹可疑的骗子,他在这里,赵大爷就躲远了,所以纪元海倒是没见到赵大爷。   “怎么不进家属院?”纪元海停下车子,对高大明问道   。   高大明对纪元海苦笑一下:“我不能进。”   纪元海疑惑了:“你不能进?你不是白主任……”   “白主任的意思是……不是,是我的意思……”   高大明结结巴巴地捋顺了话:“是我的意思,既然白主任已经帮我介绍了人,小纪同志你也把人领来了,那我们就没有必要再麻烦白主任。”   “干脆,你把这位女同志的户口本给我,然后咱们谈谈条件。”   这姓白的……真他妈的属泥鳅。   纪元海心内一转念头,想起王老先生的话,心说这样倒是也好。   就干脆跟这个高大明谈谈条件吧。   “高老板既然这么说,那就这么办吧,咱们去哪里说话?”   纪元海问道。   高大明说道:“可别叫我高老板,我是什么情况,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你可比我好多了!”   “托着年龄大点,你叫我一声高哥或者大明哥都行,我就叫你小纪。”   没有白主任在一旁虎视眈眈,高大明的态度鲜活了不少。   由他带路,穿过县城菜市场往南拐,临街一套小屋子,屋子前面有个小摊位,上面写着:“卖花草”   可以说,简朴到完全没有花鸟鱼虫的雅趣。   此刻,小屋子正关着门。   高大明打开门,迈过几盆花草,让纪元海和刘香兰进去。   不光是纪元海看出来了,就连刘香兰也看出来了。   这乱七八糟,哪有什么条理?   难怪要雇人,如果继续这样子开店铺,的确开不下去。   “坐,都坐……”高大明找了个地方坐下。   纪元海和刘香兰看看,都没坐下来,实在不容易在这里有土、那里有花盆的地方找到干净利落的座位。   “这是我们生产队的女同志,叫做刘香兰。她有个妹妹是我们生产队的会计。”纪元海帮着刘香兰做个自我介绍,“高哥,你也说说你自己的情况,然后咱们互相了解一下。”   “然后再谈谈条件。”   高大明苦笑:“条件?我能谈什么条件?”   不过纪元海这么说,他还是介绍了一下自己情况。   驼背老高的儿子,子承父业,种花种草本事不怎么样,勉强开了一个月,白主任因为松树盆景出了问题找上门来,再之后就变成这样。   白主任也算是顾念他还有老婆孩子得养活,没把路走绝,许诺到时候分钱有他一份,至于多少,那就白主任说了算。   说了这些事情,开始谈条件。   纪元海这边因为不是被白主任控制的情况,而是雇佣的情况,那就定下来每个月二十五块钱……   二十五块钱有点少了,纪元海直接伸出一个手掌:“五十。”   “五十也太高了——白主任不会答应的。”高大明说道。   “白主任会答应的,他知道我种花草有本事。”纪元海说道。   高大明试图讨价还价,纪元海根本不动摇。   “实在谈不拢,咱们就一拍两散,没必要强行撮合。”   “可这个价格真的太高了……我还得问白主任。”   “那你就去问吧,我等着。”纪元海说道。   高大明骑自行车去了,过了大概一个小时,白主任笑吟吟跟着走进屋来。   “小纪,五十太贵了,三十五吧。”   “四十五,收拾出来这小屋之后,让刘香兰放一张床,有个雨雪不方便的时候可以居住。”纪元海折中一下。   白主任再次强调:“四十,让她住可以,不能因此毁坏财产,都是要赔偿的。”   纪元海点点头:“那就成交。”   求月票,求月票 第87章 学车   白主任果然是半点麻烦不想要沾染,跟纪元海谈妥条件之后,拿了刘香兰户口本就走。   纪元海看看这里面花草,大部分底子还行,但是有些最近照料的真出了问题。   高大明果然是前些年胡乱折腾,不干正事,枉费了驼背老高的多年心血。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纪元海对高大明说道:“三天后如果没问题,我跟刘姐一起来过来帮你照料花草,到时候正式开始算时间。”   高大明心说你还挺客气,跟我说有多大用?   我听着就是了。   纪元海领着刘香兰看看这个沿街小屋,听高大明讲一讲原来他父亲摆花草的格局。   等到都听明白了,纪元海和刘香兰也就跟高大明告辞。   离开这条街道,纪元海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刘香兰确实忍不住激动地上前小声说道:“元海,一个月就四十块钱啊!咋这么多钱!”   “这钱是不是太多了?还管我一个能住下的地方呢!”   纪元海回应道:“现在厂子里面,学徒工工资就接近二十,二级工就超过了三十块钱,还有各类工人福利。”   “五十块钱,也不过是相当于四级工人工资加福利的待遇,甚至还略有不如。现在只有四十块钱,在我看来也就跟上班的三级工人差不多。”   “我帮忙种花种草,这里全得靠我,还比不上一个三级工人吗?”   刘香兰恍然点头,又小声说道:“可工人都是铁饭碗,城里人啊。”   “等你换了户口,你也是城里人。”纪元海说道。   刘香兰听了这话,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   迷茫、惊喜、不知所措……她这才实切地感受到,纪元海说的户口变化和帮忙,是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是农村户口,而是县城户口,以后可以购买商品粮,不用下地干活出工了。   不过,一个新的问题又随后在刘香兰升起来。   “这四十块钱,可是元海赚的钱;我在城里其实没有收入,往后吃饭、花钱应该怎么办?”   她倒是没去想生产大队,原来在生产队,她日子就已经过的极为艰难,没受过多少集体的温暖,倒是饱受流言蜚语和白眼;现在离开了生产队,户口都要搬走了,生产队才不会管她死活。   算了……元海这样安排,肯定有元海的道理。   都到了这个时候,自己就听元海的安排吧。   反正家里还有点粮食,怎么都能再过一段时间,元海和荷苓两个人又愿意照顾晓红,无论怎么样,都是可以放心的。   纪元海说道:“逛逛县城吧?答应了给晓红买点好吃的,总不能说话不算话。”   刘香兰有点窘迫:“元海,我手里哪有钱啊。”   纪元海诧异地看向她:“你不会以为,我还需要你出钱吧?”   “走吧,今天庆祝合作顺利,多买点好吃的回去,都高兴   一下。”   “你也别太花太多钱。”刘香兰说着话。   结果纪元海第一件事就把她带到供销社,要买衣服。   刘香兰吓了一跳:“元海,哪有直接买衣服的,那多贵啊!”   “再说了我身上这衣服也好好的,不用再买新的。”   “你进城干活,身上衣服总不能连扣子都是掉的,”纪元海说道,“上次我可看见了。”   “那就光买几个扣子,回家缝上就好了。”刘香兰说道。   纪元海莫名笑了一下,就刘香兰那身材,衣服既然紧了能崩开扣子,那么再把扣子缝上也是无济于事,肯定还得再崩开。   与其如此,还不如换更加宽松的衣服,那样也至少美观耐用,不至于让刘香兰挺着前面撅着后面,显得尴尬。   尤其是在城里忙碌,穿这样的衣服,就更加不合适了。   纪元海跟刘香兰说了原因后,刘香兰有些惭愧。   “元海,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就天生长成了这么不肯争气的身子。”   “看着不吉利又晦气,干活又胡乱晃荡,腚也碍事,穿衣裳也跟人家不一样。”   “同样的布料,人家能做两身衣服,我就做一身……我这……”   不吉利?晦气?   纪元海有些无语,这绝顶的细腰硕果样子,到底哪里不好了?   只能说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审美观点,比如现在的审美观点可是男方浓眉大眼,精神状态一定要昂扬坚定向上……   “我感觉挺好的。”纪元海说了一句。   刘香兰的脸刷地一下,就从脸颊红到了耳朵根。   这是想到青纱帐了?   纪元海愕然,随后也索性不解释了。   “给你买一套衣服,在城里穿,也能倒换一下。”   “再给晓红买一套衣服,买个鞋子,你看看孩子身上衣服都成什么样了。”   刘香兰听着纪元海的安排,眼睛里面都泛出柔光来。   她的耳边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王金盛的娘,曾经对自己的鄙薄和辱骂,一句句如刀子扎心。   “你就是个不下崽子的牲口!挺着那牛似的奶袋子整天晃,除了白吃白喝白用我家的,啥用也没有!”   “你这样的丧门星,赶紧滚吧,谁能瞧的上你这样的!”   “你这辈子都没人疼乎你,你那个晦气样子……”   元海,是关心我的,是疼乎我的。   元海,我这一辈子遇上你……咋不早点遇上你……   回过神来,刘香兰连忙帮助纪元海省钱,不让他给自己多花钱。   “买啥衣裳,扯布回家做就行了,鞋子我也能自己做,都不用买现成的。”   纪元海被她在三坚持,买了两块布,买了针线。   纪元海给王晓红买了奶糖,又想买其他的时候,被刘香兰阻止了。   “这些就行,这些就够了。”   “元海,这些真的就够了,可千万别再花钱了!”   骑车回去的路上,出了县城,路两旁都是青纱帐,刘香兰   便仗着没有人看见,双手紧紧抱着纪元海的腰,靠在他身后小声地笑。   一不小心还笑出了声。   纪元海疑惑:“你笑啥?”   “元海,你待我真好。”刘香兰说道。   “傻了是不是,我让你进城换户口,可都是为了我顶在前面,我还不能给你安排妥当?”纪元海问道。   刘香兰却不想听这些,她抱着纪元海的腰,感觉就像是七八岁的时候抱着自家门前的树。   那时候,爹娘都还没饿死呢,树上还有着树皮。   她当时就抱着树啊,对着爹和娘笑。   爹说他会做木匠,到时候等自己出嫁的时候,就把这棵树砍了,给她做个大花轿。   当时爹和娘笑得多开心啊,自己也抱着树傻笑。   跟现在抱着元海的腰一样。   元海啊元海,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你也不知道你对我有多好。   刘香兰抱着纪元海的腰,怎么也不舍得松开。   直到距离小山屯还有几里路,她跳下了自行车,让纪元海先回家。   纪元海骑着自行车回了家,将王晓红叫来。   递给王晓红一颗奶糖。   王晓红抓着奶糖,翻来覆去看着蓝白相间的大白兔,对纪元海说:“好看,谢谢元海叔叔给我画纸。”   纪元海见她这样,猜测应该是从来没吃过奶糖,便伸手剥开。   “含着慢慢吃,一会儿软了再嚼着吃。”   这孩子营养不良,又没吃过甜食,急着吃说不定弄出满嘴血来。   因此纪元海让她慢慢吃。   王晓红含着大白兔奶糖,奶香味和甜味渐渐扩散在嘴里面,眼睛也慢慢明亮起来。   她忍不住跑到纪元海身前,说道:“元海叔叔,真好吃啊,这是啥呀。”   “这叫奶糖,就是糖块啊。”纪元海说道。   “这就是奶糖啊,它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好吃啊?”王晓红问道。   “用糖和牛奶做的。”纪元海回答。   “怎么这么好吃啊,我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真好吃啊!”王晓红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高兴,在纪元海身边跑来跑去,嘴里面欢呼着好吃,一会儿又唱起来儿歌:“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   刘香兰回到小山屯,到了纪元海家外,隔着篱笆看到王晓红绕着纪元海又唱又跳,是自己也很少见过的欢喜景象,也是不由地怔怔看了一会儿。   一时间竟升起一种错觉。   这要是自己家,这要是自己回家有多好。   随后,刘香兰就为这一抹错觉内心自责不已:荷苓这样善良有文化,干干净净的大姑娘,才是元海的媳妇。   我算个啥?哪有这样的好福运?咋能这样想?   就算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刚才只不过是一瞬间的错觉,刘香兰也感觉自己是罪大恶极,心里面对不住纪元海跟陆荷苓。   当天晚上,在纪元海的指示下,刘香兰炖了鱼,忍痛用油炸了知了猴,还把肉跟豆   角炒了一盘,柿子跟鸡蛋炒了一盘,再加上咸鸭蛋,咸菜,赫然已经算是六个菜。   除此之外,还有白面馒头。   纪元海跟陆荷苓说了一下大概情况,陆荷苓听到事情顺利,也欣喜不已,又催促刘香兰和王晓红好好吃饭,都别客气。   纪元海给刘香兰、王晓红买布做衣裳的事情,陆荷苓也是点头赞同。   “刘姐在外面帮咱家的忙,可得穿的好一些,别让人瞧不起。”   “晓红也是,这么大了,整天就这一套衣服,也是不好。”   刘香兰的心放下来。   她知道陆荷苓心地善良,但是也怕她多想,更怕她误会了,耽误了跟纪元海的感情。   既然陆荷苓也赞同,刘香兰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给自己、王晓红做新衣服和鞋子了。   “对了,元海,我户口迁走了的话,生产队这边没什么麻烦吧,会不会不允许,或者王家干什么事情,毕竟我原来还是王家的儿媳妇……”刘香兰小声询问。   “过两天吧,你去找七大爷说一下户口变动的事情。”纪元海说道,“七大爷应该不会难为你,再说了这件事,咱们这里本来也没有难为的余地。”   “至于说王家,按照咱们国家的规定,王金盛死后,你跟王家没有关系,就已经是事实上离婚……如果不是现在的时候,换一个时候,我得支持你告王家,分走一些家产。”   刘香兰点点头,这才放心。   “那等到刘姐上班之后,每天就是走着去县城来回?这多累多辛苦啊?”陆荷苓说道。   “倒也不是,元海说了,那个小铺子里面给我留一个能歇息的地方,赶上雨雪天气,我就不回来。”刘香兰解释,“要是平常的时候,我早起一会儿去县城,傍晚再回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荷苓提醒她:“可你一个妇女,这样赶路可是不安全,你不如学会了骑自行车,到时候骑着元海的自行车来回,不要早晨傍晚地摸黑赶路。”   纪元海笑道:“刘姐还能不会骑自行车?”   转头一看,刘香兰很是尴尬:“元海,我真不会啊。我都没咋碰过自行车,我咋会骑?”   纪元海想当然了……他以为除了极少数人,还能有人不会骑自行车?这个观念属于记忆带给他的,事实上现在的农村社员有机会碰自行车的很少,会骑自行车的的确不多。   “那就,为了安全起见,我就接送几天刘姐,然后路上让她学学自行车。”纪元海说道。   刘香兰生怕麻烦了纪元海想要拒绝,纪元海又补充了一句:“我这也是顺路。”   “四十块钱也不是白拿的,我也得三五不时去县里看看。”   刘香兰这才释然答应。   隔了两天,刘香兰去找大队书记纪保田说了一次户口变动的事情,纪保田也是很吃惊。   这刘寡妇,咋还能去城里?   谁把她弄到城里   ?   思来想去,感觉最近一些天刘寡妇没出工,可能就是去找了个县城的人改嫁了。   这样一想,倒是也好。   省的这挺晦气的女人三天两头在村里面转悠,看着挺可怜,帮忙又让人说三道四,的确是闹心。   又隔了一天,纪元海和刘香兰两人又去县城,依旧是刘香兰先走,纪元海后来骑车跟上。   到田野小路上,刘香兰开始学骑自行车。   慢腾腾摔了一路,也没学会。   到了县城高家花草摊子,高大明把刘香兰的户口本给她,上面的刘香兰、王晓红都变成了县城居住的人口。   白主任这泥鳅是打定了主意,能不出面就不出面。   这态度纪元海也顺心,毕竟跟白主任一见面就得精神高度集中,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户口变更完毕,没有了生产队的牵绊,刘香兰可以正式长期来县城了,这也就意味着她可以在这个花草铺子帮忙了。   这一天,高大明、刘香兰、纪元海三个人把花草铺子重新收拾了一下,然后纪元海依照着感应,对刘香兰依次安排,让她努力记下来。   有的需要光照,有的要避免被晒死。   有的需要多浇水,有的则是需要少浇水。   还有六盆已经到了快被高大明折腾死的边缘,纪元海救回来之后,让高大明、刘香兰该换土换土,该浇水浇水。   这一通忙碌,再加上刘香兰需要用心记录,这就到了傍晚。   纪元海带着刘香兰回去,又在路上免不了学车,自然也就免不了磕磕绊绊,碰碰撞撞。   两人撞来撞去,因为刘香兰对纪元海情意颇多,两人便钻了青纱帐。   除了自己不吉利、克夫的地方之外,刘香兰对纪元海是任凭安排。   包括追问纪元海如何轻快之后,刘香兰虽然目瞪口呆,感觉匪夷所思,仔细想了想,好像也只能如此。   既然如此,为了元海,她便不再犹豫。   两人学车的时间,倒不如在青纱帐学习的时间更长。   当天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漆黑了。   陆荷苓已经做好了饭,跟王晓红一起在家等着。   吃饭的时候,刘香兰不由自主地清了清喉咙。   陆荷苓疑惑看过来:“刘姐?口干啊?”   “有点儿。”刘香兰问道。   “我就说你吃饭别省着,光吃咸菜肯定得齁着。”陆荷苓说道。   刘香兰点点头,悄悄看了一眼纪元海。   那倒也不是特别齁……   这一天开始,倒是一切都渐渐平稳下来。   几天之后,刘香兰已经能够晃晃悠悠骑稳了自行车,能够独自上县城来回。   纪元海去花草铺子偶尔照料一下,花草都水灵灵的,长势良好。   也去了两次王老先生家,又见了一次王竹云。   王竹云已经快要开学了,跟纪元海聊了聊学校生活,还挺开心的。   偶尔有一天,小山屯生产队有社员说起纪元海有些天没出工了,就有王家人顺势说起陆荷苓暂代会计的事情。   七大爷纪保田是早就和纪元海、陆荷苓说过了,因此是一点都不着急:暂代会计又不急着转正式,能干就先干着呗。   有王家的人就追问:纪元海就在家不出工啊?   七大爷直接反问:王老三当会计的时候,他媳妇也在家,你们咋不问问王老三去?   毕竟是已经撕破脸,说话都带着刺,互相找事,也就别客气了。   至于纪元海准备高考的事情,七大爷也是能不多嘴就不多嘴——在他看来这太难了,就别让其他社员看笑话了。   又过了几天,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嘴:“咱们生产队的丧门星,有些天没出工了吧?”   “户口改城里了,兴许改嫁了。”   纪保田一句话,让生产队众人都挺哗然,嘴上议论了几句。   扫把星,居然也有再嫁出去的一天?   不知不觉,又过了约有一月,玉米大豆都开始收获,收获的季节到了。   秋意渐浓,中秋节也即将到了。 第88章 断亲   秋风和夜晚都开始凉意明显的时候,纪元海、陆荷苓都安安静静,几乎没有被任何打扰地进行了一个多月的学习。   于陆荷苓而言,每天的会计工作熟悉之后,除了偶尔的账目总结花费一些时间,其余时候真的是纯粹空闲,拿着书坐在队部开始学习,为来年的高考做准备就可以。   因为这种情况根本没办法避开众人耳目,不光是大队书记纪保田、生产队葛队长、保管员葛生金、几个知青知道了,整个小山屯生产队的社员也都陆续知道了。   纪元海的爷爷奶奶、父亲都悄悄跟纪元海提醒过。   要么别让陆荷苓考,一旦考上准得走。   要么,赶紧让陆荷苓有个孩子,绊住她往外走的脚。   要不然这媳妇准得跑了。   然而纪元海自有主意,他们也没有办法多管;分家分家,分了家纪元海就是自己的家主,就能自己拿主意。   他们还都不知道纪元海也在准备高考,要不然准得更震惊无奈。   因为陆荷苓要高考的事情,王家也都格外幸灾乐祸,好像纪元海的媳妇明天就会长出来翅膀跑了一样。   对于纪元海来说,自从县城里面的事情稳住了,那就轻松多了。   每天去县城花草摊帮忙的是刘香兰,纪元海只需要每隔两三天去花草摊看看,让有些花草恢复生机,让有些花草生长的更水灵旺盛,就足以拿到四十块钱。   第一个月的四十块钱,高大明已经给了刘香兰;纪元海给刘香兰十块,刘香兰坚决摇头不要,还是陆荷苓劝说让她有些钱随身备用,她才终于留下了五块。   因为纪元海的本事有点厉害,这过去的一个月,老高家的花草铺子算是重新把名声稳住了。再往后,可能就是花草铺子赚钱的时候,不过这跟纪元海没多大关系。   除了赚一些生活所需,目前连小规模经商都不容易,纪元海是真的别想指望高考之前有机会发财了。   两三天去一次县城,三五天去一次县家属院王家。   偶尔遇上几次赵大爷,他果然不卖冰棍了。   赵大爷还跟纪元海传了几句话,说是团结巷子有人花草想让纪元海过去上门看一看,纪元海直接给推了。   赵大爷是一片好心,主要是因为团结巷子那里真的是不挣钱,事情又比较多,纪元海也是耐下心来总结学习经验、学习重点,帮自己、陆荷苓考虑如何高考中取得高分,所以这些杂事就不参与了。   因为身体素质、精力都比较好,头脑也清晰,纪元海感觉自己过去一个月的学习状态也是极佳。   甚至于他有一天还和陆荷苓探讨起来,是不是要上国家最高的几个学府的事情;陆荷苓心里面有些打怯,生怕自己考不上,错过了这个机会。   高考正在以一年比一年更严格,限制越来越多的方式逐渐收紧,陆荷苓   感觉明年高考一旦失败,对他们夫妻两个来说,结果将是非常严重的。   因此,她的想法是几个最高学府作为特别有把握的时候才报考的最后选择,省大学这种重点学府,是他们努力的目标。   如果最差的情况,纪元海和陆荷苓都发挥不好,考的差,那就报省会大学这种再次一级的大学。   最高学府、省大学、省会大学,这是截然不同的三个层次。   纪元海算是初步同意了陆荷苓比较慎重的想法,反正等到明年高考过后估分后再报名,到时候就能够知道大概可以报考的大学了。   生产队的生产收获活动如火如荼,要说最苦的人,今年倒不是生产队干活踏实认真的社员,而是两个知青马斌和程卫国。   这两个人一个被拘留放出来后,就被生产队理所当然的特别关照;还有一个是牵涉到王家兄弟的事情里面去,虽然没有实际行动,也被特别关照。   生产队特别关照起来,那是真的把他们累的每天比牛马还牛马。   王老三从家里出来,不憋在家里了,戴着眼镜参加出工劳动,再也没有了王会计的架子。   王老大、王老二两个人证据确凿,属于人民中的坏分子,偷盗集体财产,已经判刑后送去劳改了。   纪元海对这样的结果,只有一种了结因果的轻快。   导致纪瘸子的一块石头,细细追究起来,竟然是这般曲折,又是这样的为纪瘸子报了仇出了气。   “元海,今天跟荷苓去家里,爷爷有事跟你说话啊!”   这天,纪元山来找纪元海,说了一句。   纪元海应了声,等到刘香兰从县里回来,陆荷苓也从队部回家,便让刘香兰跟王晓红俩人先做饭吃,纪元海跟陆荷苓去纪家说话。   刘香兰知道纪元海家饭更好,除非有纪元海送鱼的时候,其他时候纪家的饭都不过是地瓜窝头和稀饭,因此她特意说了一句会留饭等纪元海和陆荷苓回来吃。   到了纪家,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大哥夫妻俩正准备吃饭,要给纪元海和陆荷苓端碗盛饭。   纪元海说跟陆荷苓已经吃过,让他们自己吃饭,两人到院子里面转悠。   然后两人在枣树下看着枣子,纪元海随手摘了两个枣子递给陆荷苓,清脆爽口。   也没过一会儿,奶奶、母亲、大嫂马秀萍开始端着碗筷出来,收拾东西,洗洗刷刷。   然后一家人都坐在一起,爷爷点上旱烟,说了今天的事情。   中秋节,走亲戚。   一年之中,中秋和过年两个节日在农村是最重要的节日,必然要有一些需要互相探望走动的亲戚。   “去年,元山和元海都没结婚,算是小孩子,走亲戚的事情轮不上他们。”   “今年就不行了,他们俩既然结婚了必须要走亲戚,要跟亲戚来往。”   “要不然成家立业了,也不看望亲属长辈,那就等于跟人   家断亲;没有长辈来看晚辈的礼节,只有晚辈上门的礼节,晚辈不上门,以后出了事,谁也别求谁。”   爷爷说完这句话后,纪元山、马秀萍都说:“爷爷,我知道了。”   纪元海和陆荷苓也点头。   不过是耽误两天时间走亲戚,也没别的。   “也是你们年轻,有些亲戚你们不知道,我还得跟你们说一说住在哪儿、怎么称呼。”爷爷说了几个亲戚。   比如爷爷的姐妹,纪元海需要叫做姑奶奶,有两个姑奶奶家,都是纪元海的父亲去;奶奶的姐妹兄弟,纪元海要叫姨姥姥、舅姥爷,也是纪元海的父亲去。   父亲的姐妹,纪元海的姑姑,那就是纪元海要去,纪元山也要去,两个结婚成家的,要各自带自己一份礼品去。   母亲的姐妹,纪元海的二姨,纪元海和纪元山也要去。   母亲的兄弟,小舅陈小宝,纪元海和纪元山也要去。   姥爷姥娘更不用说了,同样要去看望。   爷爷说完这些事情,纪元山和纪元海也都明白了。   “陈楼那里……不太好说话。”纪元山小声说了一句。   王金花跟母亲关系不好,为人又泼辣,这样的亲戚别说纪元海不愿意去看望,纪元山都感觉头疼。   纪元海看向母亲,母亲也是一脸纠结。   要是往常时候,她是一定会站出来训斥纪元山胡说,但是被王金花两三次接连打脸,甚至直接撕打过后,她也是真有点心里不好受。   尤其是想到,王金花以后才是娘家的当家人,更感觉自己跟娘家距离越来越远。   有她在,再怎么亲近,也是亲近不起来啊。   还是父亲开口说道:“这亲戚我们该怎么走还是怎么走。元山元海,你们姥爷姥娘是肯定还要看望的,替你娘报答养育之恩,这是应该的。”   “你们小舅,你们同样也去。”   “但是有一条,他也是结婚成家了,也不能说他不懂事是小孩子。如果今年中秋,咱家把所有礼节都到位了,你们小舅不来咱家走亲戚——”   母亲紧张地握紧了手掌,看着父亲。   父亲沉声说道:“那咱们家今年过去这个中秋节,就跟你们小舅家再也没有人情往来了。”   母亲抿紧了嘴唇,说不出话来。   纪元海点点头:“好,爹,我知道了。”   纪元山也说道:“我知道了,我就给他送这一回。”   “他不来,咱就不去了,以后光是看姥爷姥娘。”   母亲默然,低下头去擦泪——这事情,她没办法了。   丈夫是这个态度,两个已经结婚成家的孩子也都是这个态度,那跟弟弟家断往来,几乎就是必然的。   陈小宝会提着礼品来纪家走亲戚?王金花会答应?   连她都知道,这是决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等这件事说完之后,爷爷又继续说道:“除此之外,还有村里的长辈……”   纪元海也是颇有点无   语,没想到这还真的挺复杂。   “爷爷,粗略一算,我家走这些亲戚,得买上十多包点心果子?”   爷爷笑了笑:“不用,五包就行了!”   “咱们给人家送,人家也给咱们送。”   “送来的,咱们再换一家送出去,人情往来不断,那就好了。”   纪元海听后,也算是听明白了,现在的社员走亲戚看长辈还挺多,哪有家家户户都买上十几包点心果子的?那走亲戚花销也太大。   原来这个人情礼品,还是相互流动的。   纪元海本来以为好不容易开一次全家会,爷爷肯定得问问自己最近一个月不出工,还有陆荷苓高考的事情,结果什么也没问。   倒是临到散会的时候,奶奶把陆荷苓、马秀萍拉到一旁去,悄悄说了两句,陆荷苓和马秀萍俩人都有点不好意思。   回到家吃饭的时候,纪元海问了一句。   陆荷苓回答道:“奶奶催促咱们要孩子呢。”   纪元海点点头:“先答应着,要孩子这件事,等以后再说吧。”   “咱们的首要目标,还是高考。”   陆荷苓点点头,吃过饭后,更加努力地进行学习。   她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纪元海可能学习成绩比她还好,自己需要努力追赶,才能够追得上。   匆忙过了两天,纪元海买来五包点心果子,按照爷爷说的,去走了姑姑家、二姨家两门亲戚,最后又去陈楼村,不尴不尬地一股脑把给姥爷给小舅的都送去。   回到家后,又从纪家拿了几包别人送的礼品,把纪家长辈也送了一下。   还给赵大爷、董大爷也都送了一份点心果子。   因为知道他们也都不是真的吃这种礼品,纪元海也就是人情往来,算是态度。   赵大爷和董大爷都挺高兴。   到王老那里,纪元海就挑了一盆花送去——没办法,王老喜欢“雅”,给他送点心果子,他肯定也不吃,纪元海买更好的吃喝,对王老来说也是没有意义。   不知不觉,中秋节到了。   当天中午,爷爷把纪元海家、二叔家、三叔家都叫去,一家人在纪家吃了一顿团圆饭。   晚上,纪元海开了一盒月饼,搬出来桌子,在清冷的月光下,跟陆荷苓、刘香兰、王晓红一起看月亮。   刘香兰因为花草铺子的事情,给纪元海帮忙顶在前面,两家人关系越发亲近,因此现在不用陆荷苓、纪元海特意邀请,她也自然而然地回来就在纪元海家呆到晚饭后,等到纪元海和陆荷苓两人开始拿书学习,便带着王晓红离去。   不过,今天晚上的月亮,对刘香兰来说真没什么好看的。   不就是月亮吗?平常十五、十六,也是一样的圆啊。   王晓红主要是凑热闹感觉有趣,顺便是因为月饼齁甜,对她来说是极好的美食。   陆荷苓看着天空的月亮,喃喃说了两句,便顺着脸颊流下泪来。   纪元海拍拍   她肩膀,什么也没说。   只能说,越是想得多,越是不好受。   刚才那一瞬间,他也险些伤感于某些记忆……   过了中秋节后,一切照旧如往常。   玉米大豆收获,棉花收获,地瓜也收获。   忙碌过这些之后,便是刨土,翻土,播种……生产队的劳作,多的好像是干不完。   大约是又过了一个月后,纪元山某天找到纪元海,颇有点挤眉弄眼:“爹昨晚说了,中秋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咱小舅是不会来走亲戚了。”   “从今年过年,咱家只准备给姥爷姥娘的礼物,小舅家人情往来就断了。”   “这就算是断亲了啊。”纪元海点头道。   纪元山笑道:“是啊,断亲了。”   “他家瞧咱家不顺眼,咱家还瞧他家不顺眼呢,互相指望不上,也没啥可说的。”   “咱姑姑,咱二姨,还有其他亲戚,都是有来有往的,咱去看长辈,亲戚们也都让晚辈来看望咱爷爷奶奶、爹娘啥的。”   “就咱小舅那两口子,光收下东西,也不来走动。”   纪元海提醒纪元山道:“哥,这断亲也不光是中秋节的事情,王金花的爹王老二都被判刑了,王金花恨上了咱纪家,要不然咱爷爷奶奶也不会让这么容易就把亲给断了。”   纪元山恍然点头:“哦!还有这事儿——王家现在可老实多了。”   王家兄弟俩判刑后,算是尘埃落定,王家就老实多了。   陆荷苓这个暂代会计,也不肯投票转正,也不图正式会计的好处就这么占着位置,七大爷纪保田和葛队长也都不反对,更是让王家无计可施。   “对了,还有一件事。”   纪元山对纪元海莫名笑了笑,少有地摆出兄长的口吻:“元海,你可得加把劲啊!”   纪元海有些奇怪:“我加把劲?”   难道大哥知道了我要参加高考,给我鼓劲?   他从哪儿知道的这件事?   纪元海跟陆荷苓说起这件事,陆荷苓也有点不解。   直到隔了两天,奶奶喜气洋洋地说起一件事,纪元海和陆荷苓才明白他们想错了。   原来根本就不是纪元海参加高考这件事。   这事情除了七大爷、刘香兰知道,小山屯里面还真没别人知道。   纪元山的媳妇马秀萍怀孕了。   难怪纪元山神秘兮兮地让纪元海加把劲。   奶奶把这个喜事告诉陆荷苓后,也是趁着喜气,鼓动陆荷苓赶紧趁着年轻怀孕生孩子。   “生孩子就得这个年龄,生了小孩还能下地干活,啥事没有。”   “过了这个年龄,就是喝红糖水吃鸡蛋坐月子,那也得留下一辈子的病!身子元气就是跟不上。”   “荷苓啊,我知道你想考学,但是你想想,就你这个年龄肚子里面带一个孩子还叫事情吗?”   “生完之后什么事情都没有,真的是半点都不耽误的。”   奶奶的这些话,险些说动了陆荷苓,回到家后跟纪元海商量,问他想不想要一个孩子。   纪元海直接笑了:“这些话你就别听了,好好学习吧。”   “奶奶说的生完孩子下地干活,你也下地干活?你得学习准备考试,思虑重,考试的时候又紧张,接下来还得准备上大学,无论怎么说,也不适合怀孕生孩子还有养孩子。”   “先过去这几年再说吧。”   陆荷苓这才打消了念头——她其实也是不安,担心自己总是不生育,纪元海被长辈说动了。   又过两天,纪元海照旧去王老先生家照看花草,看到一如往常后,就准备告辞回家。   王老先生叫住了他:“小纪,你先别走,我得跟你算一笔账。”   求月票,求月票 第89章 王文博   “王老,您这话可真吓人。”   纪元海笑道:“您要跟我算什么账啊?”   王老指了指宋梅兰花:“枝叶修长,增之一分则太肥,减之一分则太瘦,亭亭玉立,小纪这全是你的功劳。”   “您已经给过我报酬了,王老。”纪元海提醒道。   “是,我是给了你三个月的报酬。”王老说道,“可现在三个月已经到了,你已经给了我一棵完美的宝贝。”   “接下来,咱们怎么算账得有个说法啦。”   纪元海沉吟一下:“您的意思是,我以后每隔一段时间看望您的花草,还得算我的劳动?”   “不然呢?你对我白白帮忙啊?”王老瞪眼反问。   “咱们的交情,再谈这个……”纪元海说道。   王老说道:“好啊,你要是光谈交情,不谈报酬,那就等过年的时候来看望我。”   “我自己花钱再找园丁花匠,帮我照料花草,行了吧?”   纪元海笑了:“我知道您的意思了,王老。”   “我就等过年的时候再来看望您。”   “反正您自己也会种花草,平时我就不来打扰您了。”   这一下顺坡下驴,让王老顿时完全始料不及:“小纪,你!”   “我的意思是,小纪你总不能老是这么白跑,我得给你报酬,可不是赶你走、不让你来了!”   “可您现在的花草,的的确确没有问题了,您自己又会种花草,我怎么能再收您的钱?”纪元海说道,“往后又不断往来,交情也在。”   “我自己也得学习备战高考,时间也紧迫,以后就不来这么勤了。”   王老怔了一下,知道自己准备给他新的报酬这件事已经不可能,反而让他注意到花草不需要照料,减少来往次数,心中难免不舍,小声嘀咕一声:“备战个屁!”   小云都说了,这小子考高考准能上大学,这话就是拿来搪塞我的。   王老有些闷闷不乐起来。   袁奶奶听了缘故,也劝说纪元海两句;纪元海笑着请她看那些长势良好的花草,表示这里的确用不上自己了。   袁奶奶还要再说什么,忽然一抬眼,喜道:“老头子,文博来了!”   王老下意识地站起身往外看,隔着窗户看见一个板着脸煞是威严的中年人进院门来,又冷哼一声坐下。   “他来就来吧,他来还用通知我啊?”   “我这里,他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纪元海连忙站起身来。   那满是威严的中年人从院门处走进来,到了屋门口,见到袁奶奶便神色柔和下来:“妈。”   “哎!快进屋!吃饭了没?我给你做点你爱吃的?”   袁奶奶喜不自胜地说着。   “不用麻烦您了,妈,我吃过了。”中年人说完之后,再看向王老,脊背立刻不由自主地挺直了,“爸。”   “哦?这不是青山县组织部的王副部吗?怎么有空来看我一个小老头   子?”   “爸……您这——”王文博顿时一脸为难。   “我这么了?”王老很少生气,此刻却是沉着脸,一点好气也没有。   “您说这话,不是笑话我吗?”王文博尴尬地说道。   “你还知道是笑话你啊?”王老指着他,“小云换辆自行车,你足足跟她憋了一年的气!你这么大威风啊?在家里跟孩子耍横啊?”   “我这些花花草草,你也看不顺眼,来来来,都给我砸了,把我退休金也全都拿走,不耽误你王副部的好名声!”   “我们都不知道你怎么这么威风啊!我跟你妈的退休金正常用,也耽误了你,孩子换个自行车,也耽误了你!”   “我看你是青云直上,了不得啊!你现在是什么高官啊?”   这一通话,带着火气,越说越大。   王老先生说着说着就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指着王文博。   王文博低着头,一言不发。   说完之后,王老先生又坐下,呼哧呼哧地喘气。   “爸,您消消气……”王文博说道。   “我消气,我消的下来吗?”王老怒喝,“这十多年了,你自以为是,我说什么你不听什么,有些事做绝了还自以为飞黄腾达!”   “现在呢,你路都断了,又开始顾惜什么名声!”   “晚啦,你知不知道,已经晚啦!”   王文博低着头,又闷不做声了。   王老训斥他一通,到底是看不顺眼,又气呼呼回屋里面去了。   袁奶奶在一旁叹气:“你说说你们爷俩儿,只要一见面,那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就没有一个心平气和的时候。”   “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   “我去劝劝老头子,你就别走了,今天中午留这里吃饭。”   王文博显然也是被训斥的浑身不痛快:“妈,我就不留了,省的把爸给气着了。”   “还有别的事等着我,我就先走了。”   “你这孩子——”袁奶奶大为失望,想说什么又没说。   王文博说着就要走,就在这时候,王老先生又快步走出来:“走吧,走了以后就别来!”   王文博顿时当场迈不动脚:“爸,您这……别生气行吗?”   纪元海是越看越没法看,要是早一点能够告辞,倒也不用看这种家务事。   可惜现在走不得。   仔细观察一下,纪元海上前一步,搀住王老先生的手:“王老,您可别生气了!”   “这手都哆嗦了,何必呢?先顺顺气再说。”   袁奶奶、王文博听了这话,才都注意到王老先生已经气成这样,连忙都上前来。   王文博搀住王老先生另一条胳膊,和纪元海一起扶着他坐下,一边慢慢拍后背,一边红着眼睛说:“爸,我知道我错了,但是您也不能因为我把自己气成这样啊。”   “您实在不行,打我两下骂我两句也行啊。”   “我想起来就生气。”王老先生喘着气说道,“还骂你两句,我刚才骂   你两句,你为什么要跑?你跑了我骂你还有用吗?”   王文博无可奈何:“行,行,您现在骂吧,我不跑,我听着。”   “你这个死老头子就是犟!”袁奶奶在一旁倒是骂起了王老先生,“养花养草,差点因为一盆花把命给送了,要不是小纪,你就完了!”   “现在跟你儿子也是这样,爷俩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王文博认错认骂,再加上老伴也说,王老先生的情绪稳定了很多,倒是也不骂了。   因为情绪稳定,渐渐意识到自己刚才一激动,当着纪元海这个外人,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王老先生对纪元海笑了一下:“小纪,倒是让你见笑了。”   纪元海说道:“这有什么可笑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家同样不和睦,说起来比这还要难以启齿。王老您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有些事情该过去的总是会过去。”   王老笑了一下:“小纪,你倒是通透。”   又跟王文博、纪元海两人介绍:“这是小纪,我的宋梅就是他救活的。”   “这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叫王文博,挺喜欢耍威风,你叫他王哥就行。”   纪元海迟疑了一下。   王文博察觉他这个小细节,心说还挺懂事的,知道不能乱喊。   但是既然在老爷子面前,当然是哄他顺心,笑着说道:“小纪,我爸都这么说了,你就叫我王哥。”   纪元海立刻点头:“哎,王哥,您好。”   “我是靠山公社生产队的社员,也是机缘巧合来城里面,正好遇上王老的宋梅出了点事儿。”   “说真的,王老真是太厚待我了。”   “小纪,你要再这样说,我就生气了。”王老说道,“咱们俩是忘年的交情,花草里的好友。”   纪元海补充道:“您绝对还是我的良师益友,我可是不止一次受您指点教诲。”   王老顿时咧嘴笑了:“对对对,就是这样,哈哈哈……”   王文博看着这一幕,心里面暗自想起来。   对我,就生这么大的气;对这个会养花的小纪,就乐的眉开眼笑,这到底谁才是您的儿子?   不过接下来王文博也注意到了,纪元海这个小纪还真不是一般的农村社员和普通种花的。   他文化程度很高,说话跟的上自己和父亲的对话,甚至有时候嘴里面还能说出来成语,而且还都是恰到好处,很是有点妙语连珠的意思。   这人……该不会是有什么人布置的吧?   别说是农村社员了,你说他是大学毕业,我也信啊。   王文博不动声色地询问了纪元海的一些情况,得知他小学文化,自学成才,准备明年的高考,又跟王竹云见过面,借过书,有点怀疑他想要碰自己女儿。   后来一问又不是,他已经跟一个女知青结了婚,两口子都准备考大学的。   王文博感觉有点迷惑:难道他真是一个普通生产   队社员,自学成才,有这样的眼界见识和知识?   这也太天才了吧?   王文博留下吃中午饭这件事,王老看上去不太欢迎,还嘴里嘀咕两句,实际上心情乐开花了。   连纪元海接下来不帮他时常照顾花草这件事都笑着提出来,不再失落,还询问纪元海接下来生活会不会困难。   王文博不动声色听着具体细节,冷不丁听到“白主任”三个字,顿时筷子一顿,失声脱口而出:“白守岩?这里面怎么还有他?”   王老见他这样,少见地有点耐心,给王文博说了事情前因后果。   王文博便点点头,一边吃饭一边思量。   这件事,应该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吗?   还是说……   “你要是真有什么本事,真有什么想法,先跟小纪商量一下。”   “这是小纪的衣食所在,你不能无缘无故砸人饭碗。”   知子莫若父,王老见到王文博这副模样,知道他在更深一步权衡某些利弊,开口提醒道。   王文博点点头:“嗯,我知道了,爸。”   又看向纪元海。   纪元海在一旁听着,见到话题到自己身上,便说道:“王哥只要跟我说一声,我能配合的肯定配合。”   王文博笑了:“应该不会,应该不会。”   “真有什么事情,再说。”   吃过饭后,纪元海从王家告辞去了花草铺子。   花花草草长势不错,生意也不错,高大明脸上都有了不少喜色。   刘香兰搬搬东西,按照纪元海要求照料一下花草,其他的时候倒是清闲的,卖花的时候都是高大明去卖。   纪元海在这铺子里面呆了一些时间,找个地方坐下。   刘香兰连忙用搪瓷缸子给他倒了热水,加了两颗冰糖进去,让他喝着舒坦有甜味儿。   纪元海对她笑了笑,刘香兰便眉眼带着欢喜,喜滋滋地去忙碌了。   喝了两口水,纪元海的目光有点放空。   跟王老比起来,王文博身上的功利性是很明显的。   还有一些其他过去的历史缘故,纪元海也听出来了,这大约也是王老、王竹云都跟他关系比较僵的原因。   如果王文博没什么想法还好,一旦他真的有什么想法,纪元海可就又要麻烦一些了。   “高大明!”   一声大喊突兀地传来,纪元海放下搪瓷缸子,向外面看去。   高大明、刘香兰也都放下手里面的活,向外看去。   五六个歪头晃脑的年轻人捧着一盆花,来到了花草铺子前面。   “你他娘的卖给老子什么花!”   “不到三天,这花就枯死了!”   开头两句话,纪元海、高大明、刘香兰都明白了,这是没事找事的来了!   因为一盆花,这么五六个年轻人、街溜子来找事?问题显然不在这盆花上面。   高大明干笑着,走出来:“这不是建国兄弟吗?建国兄弟,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来这么大的气?”   “你他娘听不懂啊   ?”那个领头的年轻人叫道,“我从这铺子里面买了花,不到三天,就枯死了!”   “高大明,你说吧,这件事咱们应该怎么办!”   高大明询问:“建国兄弟,你说你买的是什么花?我照原价赔给你一盆同样的,你看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要是赔了之后,它又枯了,那该怎么办?”那年轻人叫道,“再说了,兄弟几个是为了一盆花来的吗?”   “是你高大明不会养花种草,卖给我的花以次充好,我咽不下这口气,这才来了!”   “现在他就不是一盆花的事情,我们这些兄弟,就是为了出这一口气才来的!”   高大明咬咬牙,说道:“行,建国兄弟,你们想要出这口气,我就让你们出这口气。”   “你卖花的钱全部拿回去,我再赔你一份,你要是有喜欢的花草,尽管拿回家去。”   “这样,总行了吧?”   那个叫建国的年轻人顿时哈哈大笑:“行,怎么不行,你早这么说不就行了吗?”   “拿来吧!”   一伸手,让高大明掏钱,又让人抱起来两盆花,哈哈笑着走了。   等他们这一群人走了,高大明、刘香兰都开始忧心忡忡。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善罢甘休,这眼看着还得有别的麻烦在后面。   “这下可怎么办?我得去找白主任问一问……”   高大明说了一声,骑上自行车出去一趟,半个多小时后回来,脸上有了笑容。   “白主任说,他看看情况,很快就能解决。”   刘香兰放下心来,纪元海也放下心来——这兴许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吧。   看来应该是没事了。   傍晚时候,纪元海和刘香兰准备回去的时间,叫建国的年轻人有点臊眉耷眼的来到了铺子前面。   “大明哥,我给您送钱来了。”   “还有花草,我都给您放外面了。”   高大明乐的嘿嘿直笑:“行,行……好嘞,建国兄弟,你去吧。”   “下次可别这么客气!”   等他走了,高大明感慨说道:“你说这做买卖,就是不如坐办公室啊……我以前也感觉白主任有点怕人,这关键时候,没有白主任还真没办法。”   “你也没问问,那个叫建国的是哪家派来的?”纪元海说道。   高大明直接摇头:“我感觉都不用问,肯定是姓赵的那家子。”   “那家子卖花草可比咱们黑多了,见到不懂行的,真是乱来乱开价。满天星就敢跟你当国宝卖出去!”   “听说还有一批假花,专门蒙骗眼神不好的人。”   “我高大明说不会就是不会,本事能力就是这么多,可也不至于这么弄虚作假。”   纪元海听着点点头,记下了这个赵家卖花的。   如果不出预料,王竹云买的塑料花,还可能是从这个赵家买的。   本以为这件事情应该到此为止了,纪元海和刘香兰也就回了小山屯。   没想到第二天刘香兰回家的时候,说起花草铺子的事情,又满脸忧愁起来。   昨天来捣乱的人又来了,还是那个叫建国的年轻人领头。   高大明无可奈何,再去找白主任。   这一次白主任不仅不再帮忙,反而直接断了跟高大明联系,告诉高大明花草铺子跟他没关系,以后不要找他。   甚至连当初他威逼利诱高大明的事情都给揭过去,明确表示再也不会跟高大明有任何联系。   但是,高大明也决不许提任何一个“白”字,双方是坚决没有任何关系的。   这一下变化,别说高大明、刘香兰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连纪元海都看不明白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 第90章 报仇心切   “这接下来是不是不太安全?”   听刘香兰说完情况变化之后,陆荷苓提醒道:“刘姐要不然就先别去县城了,对方来势汹汹,不太好惹,而且又都是一些二流子,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刘香兰本来还有点忧愁,一旦花草铺子不见了,纪元海的收入会因此减少很多。   这时候听了陆荷苓的话,却笑道:“我怕啥,我这晦气十足的寡妇,还怕他们?”   说完这话,刘香兰心里面“咯噔”一下,惊恐地看向纪元海:“元海,你说这件事是不是我太晦气了,才有的事情?”   纪元海直接摇头:“哪有什么晦气不晦气?这种事我根本不信。”   陆荷苓也说道:“刘姐,这种事情也是没依据的,都是迷信。”   刘香兰有些惴惴不安,只感觉自己可能是太过于丧气,让纪元海和花草铺子也跟着倒霉。   “县城的事情的确有些复杂。”   纪元海说道:“从明天开始,刘姐你跟高大明说一声,暂时不天天去,等这件事情过去之后再去。”   “至于有没有人找麻烦,这种事情虽然跟咱们有关系,毕竟不是直接关系。”   “就算是花草铺子干不下去,生活又不是不能继续;先保证我们自己的安全,其他的以后再说。”   刘香兰轻声道:“元海,你这好意我就心领了,但要是我不去看着,怎么能知道发生了啥事?”   “啥都不知道,以后咋挣钱?”   纪元海和陆荷苓劝她,她也没改主意,只是答应距离远远的,有事就跑,坚决不掺和更进一步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刘香兰照样去县城。   到了傍晚回来的时候,神色轻松了很多:“今天没什么事情发生。”   一连三天,再也没有事情发生,好像之前的事情都跟幻觉一样。   纪元海到县城看了看花草铺子里面花花草草,也顺便问了问高大明。   “这花草铺子,又回到你手里面了?我现在算是跟你打工扛活?”   高大明颇为欢喜地咧嘴笑了笑:“是啊。”   “那……白主任,说不管,真就不管了?”纪元海问道。   高大明莫名地笑了一下:“他自身难保了,还管什么管?”   纪元海看着高大明的笑容,心中着实有些意想不到。   姓白的泥鳅,滑不溜手,又谨慎的很,怎么就栽了?   “因为花草这件事?”纪元海问。   高大明笑道:“那谁知道?”   纪元海立刻察觉到高大明的态度隐约有点奇怪——他还真知道,而且白主任位置动摇了,还真的和这件事有关。   ……高大明这胖脸的家伙,不会参与进去了吧?   若是按照这个思路考虑,事情其实还没完,这家伙高兴的太早了!   纪元海心中推测着。   面上不动声色,对高大明恭喜道:“看来这铺子该是谁的,就是谁的,真正的   东家到底还是东家。”   “高哥,以后我跟刘姐帮你扛活,可就都放心多了。”   “哈哈哈哈哈,一定!一定!”高大明哈哈笑着。   又说了一些话,等到纪元海和刘香兰要走的时候,高大明说道:“小纪,你这个本领其实还是很不错的,就是经验方面欠缺了一点。”   “之前姓白的,那是不正常的情况,咱们也没话说。”   “往后咱们可得好好干活,重新算起。”   刘香兰听这话音不对劲,明显想要降低工钱,顿时想要说什么。   纪元海却是笑着说道:“高哥,你考虑得也对,那咱们就从头算起。”   “以往的,都不算了。”   高大明满意地笑着点头:“好,好!”   出了这条街,刘香兰就忍不住了:“元海,你咋还答应了?这孬种不是个好东西啊!”   “刚把铺子收回手里面,就想要削你的钱,还说你的经验不够。”   “真是放他奶奶的屁吧!要没有元海你撑着,这生意能起来?这口碑能起来?他高大明这个孬种狗屁不通,被白主任吓得屁滚尿流,现在倒是抖起来了!”   “这孬种咋不让白主任吓死!”   纪元海看着这跟炸了毛一样的刘香兰,满嘴里没素质,却是最朴素的关心和担忧,也是笑了笑。   “放心吧,他要从头算起,咱们就从头算起。”   “从头算的意思是,咱们过去几个月,就当不认识这个高大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他想要扣咱们的钱——”刘香兰说道。   纪元海摇摇头:“别着急,这事情可还不算完,他高兴的太早了。”   “要说是别的事情,我兴许会相信姓白的完蛋了。”   “单纯就花草这件事,我是亲眼看着姓白的折腾,想不出来有多大破绽。高大明真是高兴太早了。”   刘香兰是听不懂纪元海的话里面意思,不过这一点儿也不妨碍她愿意相信纪元海。   元海说了,高大明高兴太早,那就是肯定的!   可惜这个时间,看上去真有点漫长……   第二天,刘香兰闷闷不乐地回来,告诉纪元海姓高的心情很好,今天还喝了点酒。   第三天,刘香兰回来,高大明终于做出了决定。   显然他考虑到纪元海和刘香兰原来都只是生产队社员,给四十块钱太多了,决定下个月开始给二十五块钱。   刘香兰回到家骂了好久,说怨不得这些王八蛋早些年被收拾,还真不当个人。   陆荷苓倒是劝说她,这些钱说起来对生产队社员来说也是不少了。再说了纪元海既然有判断,就等等再看吧。   刘香兰有些担心地看向纪元海。   “元海,你说高大明真的是高兴太早了吗?还会不会再压咱们的工资?”   纪元海笑了笑:“不妨事,就算我判断错了;实在不行,再让高大明另请高明也就是了。”   “他那一摊子,我能让他花草   都活了,也能让他花草都死了。”   “到时候,我要让他一个月掏六十块钱!”   “他要从头算,那可就没什么交情可言,只有直接的钱跟钱了。”   听纪元海这么说了,还有一样至关重要的底牌,陆荷苓和刘香兰才都释然。   “元海,你这藏着掖着,吓我一跳,我还以为真的只能被那个高大明拿捏,听他重新商议工钱了。”陆荷苓说道。   “就是说!真真的吓我一跳,这好几天吃不好睡不着!”刘香兰拍着胸口鼓荡,心有余悸地说道。   随后又说道:“元海,你既然这么厉害,原来的时候怎么没有听你说起来?比如原来跟姓白的时候,你也可以用这样的方法要一个高价啊。”   纪元海笑了笑:“那条白泥鳅,我是真不想多跟他打交道。”   “那时候如果跟他讨个高价,占一时便宜,后续的麻烦反而会更大。”   “就像是现在的高大明,看上去占了便宜;就凭他这点道行,要是能动了白泥鳅,我感觉那才叫邪门。”   有了纪元海的保证,刘香兰的心情果然好了很多,紧接着每天去县城,也就不再每天在意高大明的表现。   不知不觉又过了几天,这一天刘香兰回来,跟纪元海说:“奇怪了,高大明今天一整天,都在哭丧着脸。”   纪元海第二天去铺子里面看花草,发现高大明的确挺沮丧,眼睛里面带着血丝。   中午时候,一个满脸微笑的人来买松树盆景。   赫然正是白主任。   见到白主任后,高大明便直接缩回屋里面,再也没敢露头。   高大明果然参与进去了,胆子还不小。   白主任笑了笑,对着松树盆景挑挑拣拣,最后也没有要,而是看向纪元海:“小纪,来,跟我聊聊天。”   这是,要动高大明了!   纪元海心中一动,点点头,跟着白主任两人走在菜市场边缘。   菜市场临着一条小河,味道可想而知,但是两人此刻便是沿着河慢慢走着。   跟以往绕圈子的风格截然不同,白主任这一次倒是开门见山。   “小纪,这铺子让刘香兰接了,你感觉,怎么样?”   纪元海也很直接:“钱怎么分?”   白主任安然无事的那一刻,高大明怎么样,就已经不需要纪元海去考虑了,整件事是已经定下了基调。   所以纪元海不问了,也不说了。   白主任笑了笑:“你想分多少?”   “高大明的那一份加上你的四十块钱,应该足够了吧?”   纪元海问道:“能再加一点吗?”   “还要啊?已经不少了,这铺子现在盈利不错的。”白主任笑吟吟说道。   “盈利不错,是因为高大明吗?还是因为您?”纪元海问道。   白主任点点头:“哦,这我倒是忘了,是因为你的本事……这是跟我讨价还价啊?”   纪元海看着白主任,说道:“要么你找人接了铺子,   我和接铺子的人说工钱;要么你找刘香兰接了铺子,咱们再谈谈。”   “实在不行,我也可以不干了……”   白主任却是笑道:“我没这个精力再绕圈子了,说你的想法吧。”   “往后您别插手,只查账,盈利对半分。”纪元海说道。   白主任咂了咂嘴:“我不管?什么都不插手?”   “那可就是——我真把一个铺子白送给你了啊?盈利还得对半?那我忙碌了一通,图的是什么?为你幸苦为你忙,年年压金线,为你做衣裳?”   “为了您安全,您不操心,您拿着舒坦。”纪元海说道,“哪怕您去了其他地方,我依旧念着您,留着您的五成。”   “我跟您承诺,守这个规矩。”   白主任的眼睛迅速眯起,盯着纪元海:“你知道了什么?”   “我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但我知道您受了风波,肯定要安稳。”纪元海平静地说道。   白主任看了纪元海有一会儿,又沉思了良久,笑了一声:“就按你的想法来。”   “实话实说,我在青山县内估计也去不了别的地方,要去其他地方,对我来说还有一个级别难关等着我。最近这段时间,街道办的大地头蛇和姓高的兔崽子,给我这个难关加了点难度,但是不要紧,他们很快就要都没戏了……”   “你说的也很对,我现在的确是求稳——我希望,咱们合作愉快,你说到做到,我也不掐你的戏。”   纪元海微笑:“那盈利方面您就放心,我必然全力经营,账本也定期让您过目。”   “尽可能让你比现在拿的还多,还安稳。”   “要是真的能这样,我就放心了……”   白主任表面微笑着,心中却在暗想:这样虽然吃了亏,从另一面考虑,纪元海这小子也算是帮我解决了麻烦。   王文博可是有点若隐若现的,不好揣测是什么意思。   他若是用这件事拿捏我,我得好好提醒他,纪元海是他爹的花匠,如今却是花草铺子的当家……现在巧取豪夺嫌疑最大的,可不仅仅是我,还有他家。   我清清白白,已经彻底脱身了。   又想到自己今日狼狈的起因,白主任眼中冰冷:操他妈的高大明,竟敢自作聪明,溅我一身脏水。   等着吧!   …………………………………………   纪元海回到花草铺,拿起搪瓷缸子继续喝水。   刚才跟白主任交谈,纪元海大胆试探了一下,倒是真占到了便宜。   白主任这泥鳅看上去很强,一旦成了惊弓之鸟,很多底线就松动了,安全为上。   正像是王老说的那样,他胆子并不大。   他现在之所以还找纪元海谈铺子的事情,纪元海几乎是立刻就判断出来,必定是收拾高大明,报仇雪恨为主;利益是其次,甚至可能是不需要的。   报仇和自身安全,才是白守岩白主任现在要做的事情。   所以这一   次纪元海试探成功了,完全成功了。   结果非常喜人。   刘香兰提着暖壶问他:“水凉了没有?我给你兑一点热乎的?”   “天挺凉了,喝凉水可不好。”   纪元海笑道:“刘姐真是知冷知热。”   刘香兰笑着看他一眼,给他兑了热水,又开始忙碌。   高大明凑过来,小声问纪元海:“小纪,刚才,那个姓白的找你说什么了?”   纪元海笑了笑:“高哥,你这话我怎么回答啊?”   “他说的话,我对你说了,我是得罪他;我要是不对你说,我是得罪你,你说这可怎么说才好?”   高大明急忙说道:“小纪,话不能这么说啊,姓白的是什么人?他不是好人啊!”   “咱们这么多天的交情——”   纪元海一脸意外:“咦,高哥,你不是说咱们的交情重新开始算吗?”   “还特地把我的工钱从四十块钱涨到了二十五块钱……”   高大明面红耳赤,小声道:“四十块钱的确太多了,真的太多了,我这也是小本生意,真的……不赚钱……”   “你要是愿意告诉我,姓白的刚才说了什么,我这个月就不降你工钱了,还是给你四十块钱,行不行啊?”   纪元海忍不住笑了:“这个月不降了,下个月再说,对吧?”   高大明默然一下,随后有些恼羞成怒:“小纪,你要是这样说,算我看错了你!你这个人,眼里面只有钱啊!”   我眼里面没有钱,难道还要有你这个试图压榨我的老板?   纪元海笑着摇摇头:“高哥,话就到这里吧,再多了伤和气。”   “你不就是要钱吗?”高大明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刘香兰在一旁听着,忍不住说道:“出来赚工钱,不要钱要啥!你要是不要钱,把钱都拿出来给我!”   纪元海把搪瓷缸子放在一旁,不紧不慢站起来。   俯视着高大明这张胖脸。   高大明的额头上冒出冷汗,嘴唇不由自主地哆嗦着。   “你……你别想打人啊!”   纪元海淡淡说道:“高大明,你是真没有自知之明。”   “种花草,没这个本事还强行开店,结果惹来了姓白的;你惹不起姓白的,还敢招惹他,现在担心受怕也是自找的。”   “这些都跟我没关系,但是你这些花草都是靠着我才行,你哪里来的自信,降我的钱?你能自己把花草收拾明白了?”   高大明被他这般俯视着,有一种莫名的被羞辱感,忍不住叫道:“你不就是会种花草吗?有什么难的?我看我也会!”   “我从大街上随便找人,一样能行!”   “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有的是,你不想干可以滚蛋,有的是人想干!”   好,有点资本家的味道了。   纪元海对高大明笑了笑,忽然脸色一沉,开口呵斥:“滚!”   高大明后退两步,不由自主了转身要跑。   随后才反应过来:“这里是我家,该滚的是你们!”   “你们两个庄稼地里爬出来的,都给我——”   话还没说完,纪元海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他衣服。   他顿时浑身一抖:“不要打人,不要打人!我走就是了!”   纪元海摇摇头,把他扔到一边去,高大明也没胆子说什么,恨恨地看了一眼,快步离去。   第二天,高大明小心翼翼地来到花草铺子,顿时松了一口气。   纪元海和刘香兰都没来。   这俩乡下人,准是知道怕了!   这下好了,我一个人也不用,我的花草铺子就是我自己的,一分钱也不用出,谁也抢不走!   第三天,有一盆花,叶子有点黄了。   高大明没有在意,他更担心姓白的会不会想办法收拾他。   第四天,纪元海和刘香兰依旧没来。   好几盆花草都明显没精神了,高大明浇了不少水,一点也没作用,气的他不行。   你们他妈的倒是给我喝啊!   纪元海在的时候,你们不是一个个挺水灵的吗!   求月票求月票。 第91章 铺子一丈青   这些花草是真的不行!   都被纪元海那小子用好条件养坏了;稍微条件艰苦一点,就不肯好好打起精神,给我赚钱。   高大明颓然放下水壶,坐在椅子上。   看着越发枯黄的将近二十盆花草,心情已经坏透了。   我就知道纪元海包藏祸心,先用好条件惯坏了花花草草,等我再来接手的时候,这些花花草草就都变得娇惯了。   高大明很苦恼。   知道归知道,这件事怎么办?   一个是高大明自己的花草最近几天照顾经营不善。   一些熟面孔一看到没有刘香兰帮忙,只有高大明一个人,就不愿意买,他们但凡是买过的,谁不知道高大明种植花草这方面根本不行?再说了,有些花草明摆着不精神,谁都能看出来,人家本来想买的也就不买了。   另一个是,姓白的不知道憋着什么坏,高大明一想到他就心惊肉跳,每天都被噩梦惊醒。   说起这件事的全过程,实际上还有点小小的曲折:赵建国那个街溜子,一开始的的确确是高家花草铺子的对手赵家给请来的,赵建国跟赵家铺子都是县城一个赵家家族的,因此好吃好喝给点钱,他就带着人来闹了。   第一次闹,就被白主任给按住了,然后赵建国才来喊着“大明哥”,给高大明赔礼道歉。   再后来闹,那就是街道办的某个大地头蛇跟白主任的斗法和利益纠葛,里面的事情高大明也不知道,他当时看到白主任撤退,跟自己分割清白,也是忧愁的不行。   直到赵家、赵建国找到他,问他要不要借这个机会,彻底摆脱白主任,收回铺子,出一口恶气。   高大明是何许人也?   他若是真有耐心毅力,自然也用不着纪元海帮忙,也惹不来白主任,自己就能把花草摆弄好,把铺子开下去;事实证明,他就是没有耐心没有毅力,又被一桌子人敬酒灌得上了头,酒壮怂人胆、恶向胆边生,一咬牙,决定跟姓白的拼了。   然后,他就得意了这么一段时间,然后开始焦头烂额。   正在铺子里面发愁,应该如何让这些不知好歹的花草重新精神起来,一个身影走进了铺子。   高大明抬眼一看,倒是松了一口气。   这是县城的一个牙子,姓龚,人称龚叔。   这龚叔整天不务正业,说媒有他,打听消息有他,当中间人弄点买卖杂事,租房也有他。   这行当年轻人干不好,老油条才能干。   “龚叔,您这是找我有事儿?”   “有事儿。”龚叔笑眯眯,点了一支烟抽上,递给高大明一支。   高大明心情正不好,也没客气推辞,点点头接过了烟。   两人吞云吐雾,倒是也没在乎周围有什么娇气的花草。   “什么事啊,龚叔。”   “有人要买你的铺子。”龚叔说道。   高大明眼皮子都没抬:“不卖!”   “真不卖   啊?”龚叔笑眯眯。   “真不卖,龚叔,您可是县城里面消息最灵通的人,别人不知道我这铺子怎么回事,您还能不知道吗?我这口碑,我这一个月赚钱的,比我爹在的时候还好!”高大明说道。   龚叔笑道:“可我也知道,你不会干这个;能把这个铺子经营好,背后有高人,那个高人肯定不是你,倒有可能是你雇的那个一丈青。”   “什么一丈青?你说那个刘香兰?”高大明不解其意。   “那女人长得可俊,身材又丰实,可不就跟评书里面一丈青一样吗?”龚叔笑道,“她挺会种花啊?”   高大明才想说话,忽然反应过来:“龚叔,你这可就不对了,哪有上门来打听我这铺子秘密的?”   “好,好,我不打听。”龚叔说道,“还是那句话,有人要买你铺子。”   高大明也回答道:“没法卖!祖传的家底子,还赚着钱呢,我跟钱有仇啊,我卖了它?”   “人家给你出了个好价,”龚叔说道,“你不听一听?”   “好价也不卖!”高大明说了一句,又好奇看向龚叔。   到底是什么价?   龚叔笑着凑过来,声音渐渐放低:“十年前,咱们县城有一家子……可是挺惨啊……”   高大明不以为然:“那又怎么了?”   “所有人都说了,你是领头的,你是主谋主犯。”龚叔说道,“那家人也记不准了,但要是把你报上去,一定会……”   “不……不是……怎么能是我呢……不是我啊!我当时就是凑热闹的!”高大明惊慌地说着,忽然反应过来,“姓白的?姓白的让你来的,是不是?”   “不是,是姓刘的,要买你铺子。”龚叔说道,“只要你卖了铺子,带家人回县城南老家,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高大明听到不是姓白的,便松了一口气。   随后便又惊慌起来,这条件同样是来者不善啊!   “姓刘的?谁啊?哪路神仙啊?”   “你买卖一过户,不就全知道了?”龚叔说道,“你要是不卖,那可就要出事了。”   “那……我能得多少钱?”高大明笑道。   “我说你这孩子,我跟你说这么多,你怎么油盐不进,听不出来呢?”龚叔叼着烟,“就这么说吧,你出多少钱免了你的牢狱之灾,你这铺子就值多少钱。”   “咱们这个钱就不掏了,你明白了吗?”   “你是在免灾——”   那不就是白拿吗?   “龚叔,您要不等我想一想?我想一想再说?”   高大明说道。   龚叔点头:“行啊,明天给我答复。”   “明天没答复,后天你就事发了。”   说完话,叼着烟走了。   高大明怔怔呆了一会儿,感觉嘴巴一烫,才意识到自己忘了抽烟这回事,连忙手忙脚乱吐出来烟头到花盆里面。   随后他关了铺子,踉踉跄跄地回了家。   回家之后,跟家人一商量,全   都愁容满面,一夜未眠。   街道办的大地头蛇,早就不见他了,他找不到其他任何人帮忙   最后也没办法——答应吧,回城南老家,破财免灾平安是福。   跟龚叔说了一下,龚叔见他答应了,便说道:“既然答应,那就好办了,咱们等买家来吧。”   “等买家来了,就能过户了。”   高大明懵懵懂懂不解其意,也没办法,只好等着买家到来。   …………………………………………   “元海,这工作,咱们真就不去了啊?”   小山屯村南,红砖房子内,刘香兰做好了饭,忍不住溜达到纪元海面前,小声问道。   纪元海正在温习数学书。   对他来说,大部分还算简单,只不过有些细节难免遗忘,需要重新记起来。   见到刘香兰来了,他便抬起头笑了一下,招手示意刘香兰再靠近一点。   刘香兰不明所以地靠近,被他手掌从后面捏住了腚,慢慢搓了起来。   “啊!”   刘香兰脸色通红,整个人僵住,大气也不敢喘。   窗外,王晓红正蹲着帮助菜地除草,她穿着原来破烂的衣裳,因为新的花布衣裳不舍得穿出来,不愿意让沾泥。   如今秋风已经萧瑟,外面的树叶都渐渐枯黄,菜地里面黄瓜、豆角、辣椒、西红柿已经都过了结果的时候,也就是因为纪元海在,倒是还能吃上新鲜水灵的蔬菜。   这些事情,脑海中一片空白的刘香兰是无暇去想了。   她呆呆站了好一会儿,整个人木木的,回过神来,心口如同揣了巨大无比的兔子,疯狂踹着她,扑通扑通乱跳。   “元海……”   她这一声,似乎带着一点埋怨,又有几分羞涩。   要说不愿意吧,却又的确是心中愿意的。   “刘姐,刚才说什么来着?”纪元海笑着说道。   刘香兰恼羞不已:“都这样了,咋还能想起来啊!元海,你是害人精一个!”   她越是这样羞,纪元海越是看着她这样子也别有趣味。   本就艳且润的刘香兰,因为这羞若玫色,更多了几分艳。   若牡丹又淋了一层露水。   “好了好了,说回正事……”纪元海说道,“你不就是担心,咱们这几天不去,姓高的连二十五块钱也不给了?”   害人精,倒是这会儿正经起来……   刘香兰好不容易算是把想法拉回来,点点头:“是啊,元海,一开始我感觉姓高的不是个东西。”   “后来又一想,二十五块钱也的确不算少了……其实将就一下,也是个不错的活计,一年加起来三百块钱,也还是比生产队好得多。”   “再说了,就算是我们不干,万一有别人干,那也太可惜。”   如果人人有这想法,可就糟糕了。小老板们笑着数钱,然后骂人偷懒就会成为理所当然。   纪元海对刘香兰说道:“你知道我跟姓白的说了什么吗?”   刘香兰摇摇头。   “姓白的,马上就要收拾高大明,而且是往狠的地方收拾。”纪元海说道,“他说,这个铺子离不开咱们,让咱们把铺子名义上接过去,高大明的那一份他给咱们,四十块钱还是给咱们。”   刘香兰大喜:“那感情好啊!”   “白主任什么时候把事情办好?真没想到,他倒是还愿意开这样的条件。”   “我没同意。”纪元海说道。   “啊?”刘香兰大为意外,“为什么没同意?你不是说,姓白的不是好人,跟他讨价还价不好吗?”   “此一时彼一时……”纪元海见刘香兰听不懂,顺手给她腚上打一下,荡动不休,“就是说,情况变了!”   “他不想折腾,也不敢折腾了,铺子对他来说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收拾高大明,保全他自己。”   刘香兰看似不满地瞪着他,心里面隐约窃喜:元海还挺喜欢我的……   “你提了啥条件?白主任答应了吗?”   “铺子归我们,挂在你刘香兰名下,他不管了只要账目明白,收钱一半就是了。”   纪元海话音刚落,刘香兰就开始惊慌地摆手:“不不不,这咋行,我咋能——”   “不是你还能是谁啊?只有你才是城里户口。”纪元海说道,“这件事只能是你。”   刘香兰惴惴不安,生怕把事情弄砸了。   “你文化水平咋样,能写字算帐吧?”纪元海又问,“我倒是没见你写过字。”   刘香兰顿时羞愧地摇头:“我认识二三十个字,还有自己名字,其他的也没学多少。”   “我怕是耽误你的事情了。”   “那倒是有点麻烦了……县里面还得有一个能计帐,而且能跟全天留在那里干活的。”纪元海说道,“荷苓不行,我也不行,我们俩户口在生产队,往县里长住常跑,都是不合适的。”   “实在不行,到时候雇个人。”   刘香兰想了想,说道:“能不能我光是记下每天卖了多少盆,赚多少钱?能不雇人就不雇人,外人又不可靠,还得额外花钱。”   “光你自己一个人忙,也有点累。”纪元海说道,“再说了,你最好也是每买一盆就记录详细,这就需要会写的字体比较多,你也忙不过来。”   “干这点儿活,不叫累!”刘香兰说道,“就算是知识不够,我自学一段时间也可以记明白,就是到时候得麻烦汇算总账。”   “你这财迷娘们,生怕外人拿走了咱们的钱?”   纪元海笑着说。   刘香兰郑重地点点头,显然决心非常坚定。   纪元海哈哈一笑:“这件事等以后再说吧,先看白主任会不会履行承诺。”   “真到了我们手里面,再说这些也不迟。”   “现在治安还算好,我对你安全还算不太担心——等过两三年后,到时候还得考虑你安全问题。”   这些的确都是往后需要考虑的事情,刘香兰听不懂,但是并不妨   碍她心里面美滋滋地。   但凡是元海厉害有本事,她就比喝了蜂蜜还要甜。   元海对她母女俩又好得很,她心里就更舒坦了。   傍晚,陆荷苓从队部记账回来,手里面还带着书本和纸笔学习记录,她也是在队部学了一天。   吃过饭后,纪元海跟陆荷苓说了城里花草铺子的事情,陆荷苓也很惊喜。   一开始给人干活,干着干着,还能成东家?   倒也真是奇妙。   “这样一来,咱们家的生活就更加宽绰了。”陆荷苓笑着说道,“刘姐,晓红,以后放心吃饱饭,可别跟我们客气了。”   刘香兰连连点头,也感激着陆荷苓。   荷苓也是好姑娘,好心的人;我往后也得帮元海守住钱,保护住荷苓这样的好媳妇。   不知不觉又过了三天,依旧是刘香兰先走出小山屯。   小山屯有没下地干活的人跟她打招呼:“这是回来专门看孩子啊?”   刘香兰知道村里面流言:她已经嫁到城里,成了城里人,没带着王晓红进城,因此要隔三岔五回来看看王晓红这个孩子。   她也心思纠正,含混着点头答应,又匆忙走了。   等她走出小山屯几里路,一辆自行车从后方赶来。   刘香兰一见到是纪元海,便连忙上了自行车后座,紧紧搂住他的腰,不舍得放开。   到了城里花草铺子,一盆花也没摆出来,高大明耷拉着眼皮看着他们俩。   “来啦?”   “来晚了,这铺子我已经卖出去了!”   这一句话,可把纪元海、刘香兰都弄得怔住了。   卖出去了?   姓白的说话不算话?   “对,卖出去了,你们要想谈工钱,就跟新东家谈吧。”高大明说道,“我也等着他来,说好了屋子都给他过了户,这两天都没来。”   “新东家长什么样?”纪元海问道。   “我还真不知道,我也没见过。”高大明懒洋洋说道,“反正是一个中人找的我,说一个姓刘的,要买这铺子。”   “姓刘,叫什么啊?”纪元海又问。   “我还是不知道。”高大明又说道。   花草种不好,还得白白把铺子送出去,他也没什么心情关心这些了。   纪元海对高大明说:“那你把中人叫来,我问问情况,看看新东家是谁,能不能商议工钱。”   也顺便验证一下,到底是不是姓白的泥鳅出尔反尔。   高大明哼了一声:“不去,你们的事情跟我没关系了。”   纪元海笑了笑,说了一句话:“你如果不去,我揍你!”   高大明震惊地看向纪元海:还有天理吗?我都这么惨了,你还要揍我?   在纪元海的催促下,高大明也是不想挨揍,只好走了两条街,把龚叔叫来。   龚叔一来,打量一下纪元海和刘香兰,上前笑道:“刘香兰!”   刘香兰茫然:“啊?是我?你认识我吗?”   “我虽然不认识你,但是这笔买卖是你和高大明做啊——高大明,来吧,你等的卖家来了!”龚叔笑着对高大明说道。   姓刘的,刘香兰!   高大明目瞪口呆,指着刘香兰:“你——”   又指向纪元海:“是你!”   随后他又晃了一下,跌跌撞撞,什么都明白了:“不是你,也不是你!到底还是姓白的!”   “到底还是姓白的!”   “你们又成了姓白的手底下——我——我到底是……”   接下来的话,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高大明哭丧着脸,由龚叔这个中人领着,和刘香兰一起走了。   过了半晌,刘香兰喜滋滋地回来,已经把什么都办妥了。   从今日开始,这铺子就是她的,事实上也是纪元海的。   求月票,求月票 第92章 春的号角   “这里,以后就是咱们的了!”   刘香兰在铺子里面走出来走进去,欢喜地说道。   菜市场往南小胡同,沿街一个小屋,能放得下这么些花草,还有一张床。   前面还能摆摊子。   仿佛做梦似的,就属于刘香兰了。   “是啊,往后这里就是我们的。”   纪元海一边说着话,一边胡乱给花花草草们浇水。   随着他浇水,那些花草隐约多了一点生机。   这在刘香兰看来,这显然是高大明不给花草浇水,险些把花草们都渴死。   “这高大明也是懒到家了……开花草铺子的,连水都不愿意浇一浇。”刘香兰一边说着话,一边帮着纪元海浇水,忙碌着收拾花草。   有些花草的确是已经开始黄叶,甚至看上去活不成,刘香兰一边收拾,一边心里面盘算。   现有的这些花草,她心里面都有数,卖的出去价格,也都大概知道。   但是卖出去这一批之后,就得去进货,或者自己开始养苗了。   而且冬天也快要到来,很多花草也是养不住了。   除此之外,为了节省雇人的钱,刘香兰还得干活之外再学写字认字。   的的确确事情不少了……   “地方是咱们自己的,以后你想住下就住下,带着晓红进城里来住也可以,来往就更加方便了。”   纪元海说道。   刘香兰闻言也是怔了一下,没想到还可以这样。   是了,现在没有人管着,她和王晓红两个人都变成了青山县城的户口,当然是想要在县城这里住下,那就在县城这里住下。   不过,随后刘香兰就摇了摇头:“这怕是不行吧?县里面住下生活得多少钱?处处都要钱,还不如回家。”   “反正也有自行车,回家也就一会儿。”   “等冬天呢?”纪元海提醒,“冬天时候,一些花草要活下来,那就要整天烧炉子,不能受寒。”   “那到时候再说……”刘香兰说道,“我现在还得学写字算数,学着把账记明白。”   纪元海听后也是点头:“我们这一接手,连以前高大明干的事情也都得接过来,的确有点忙碌——我得帮你个十天八天,记账,教你学记账,还有其他一些事情,咱们都得处理妥当。”   刘香兰本来也不想耽搁纪元海的时间,但是现在一整个铺子所有事情都压过来,她本来也只是干打杂的,很多事情都得上手学,也的的确确离不开纪元海。   从这天开始,纪元海一边教刘香兰认字写字算数,一边记账,顺便照顾花草。   短短两天时间,花草基本全部恢复生机,刘香兰又可以开始对外卖花,价格跟原来一样。   因为高大明不在了,花草也重新水灵了,一些熟悉面孔也就乐意过来看一看,挑一挑。   刘香兰耐心给人介绍,实在有点瑕疵的地方,纪元海就开口纠正一下。   也就几天时间,   这花草铺子又可以慢慢开张做生意,不再是干摆着花草。   刘香兰学的也异常认真,纪元海记账一次,下一次她就在下方跟着记账,虽然是磕磕绊绊,比较难看,但终究是慢慢上了路,能够写能够看了。   别的东西她也不用写,就按照顺序写,大概卖出一盆什么花什么草,收多少钱就行了。实在不会写,就写卖了一盆花,一样能记账。   “元海,最近有几家要梅花的,还有问我们卖不卖水仙根的,咱们是不是要进货了?”   “店里面梅花也就两三盆,到了冬天肯定是松树、竹子、梅花这些能过冬的更好卖,水仙冬天开花,也有人想要买了根回家种水仙花……”刘香兰跟纪元海这天说起来进货的问题。   “进货都是什么价?”纪元海问道。   “这我还真不知道,我得去高大明原来去进花的地方问一问。”刘香兰说道,骑上自行车出去了。   过了没多久刘香兰就回来了,脸上气冲冲地:“他们欺生!”   “感觉我刚接过高大明的铺子什么都不懂,给我开出来一个这么高的价。”   “要按照他们给的价格,咱们一盆梅花买过来,幸幸苦苦培育好了,最后卖出手去,也就赚个五毛钱!”   “这哪叫赚钱?这叫给他家赚钱,赚钱全都花在进货上了,生意还咋做!”   纪元海笑了笑:“要是这样,咱们就没必要从他那里进货了,咱们自己种。”   “自己种?”刘香兰惊讶,“那得多长时间?”   “用不了多长时间。”   纪元海让刘香兰准备好花盆和土壤,把店里面几盆梅花的枝杈剪下来一些,直接插进去。   “过一段时间,长得差不多,就能修剪一下,再繁衍一下。”   “松树也是,竹子也是,其他花草只要缺货,咱们就这么来。”   刘香兰点点头,大喜过望:“要是能这样,咱们什么话都不用再花钱进了!”   “有些花还是需要花钱进的……”   纪元海想到王老种的那些花花草草,档次可是不低,也许自己应该找机会弄一些枝叶来,给自己的小铺子弄出几样镇店之宝来,譬如名贵兰花,少说几十,多说二三百,就算卖不出去,也能吸引一些人看稀奇。   “对了,拿来账单,写上今天进货梅花五盆。”   纪元海对刘香兰说道。   自己凭本事做出来的资产增加,若是平白算进利润里面分给白主任,那可就不太合适了,该扣下成本的还是要扣下成本。   白主任获得营收那部分的利润五成,已经是纪元海给他足够的回报了。   刘香兰点点头,记下来进货五盆梅花,花费多少钱。   如此又忙碌几天,剪下来的梅花扎根生长的很好。   刘香兰已经学的差不多,纪元海也就不在每天来县城,而是重新恢复三天来一次花草铺子的规律。   至于王老先生家里,   纪元海虽然说到过年时候再探望他,还是找了个机会去拜访,给他看看花草,顺便裁剪一些枝叶。   王老先生对纪元海的拜访很是惊喜,拉着纪元海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   有些是种花种草的零碎事情,又问了两句纪元海现在情况。   纪元海也没说别的,就是告诉王老先生,学习照旧,工作照旧。   王老先生对此也是又勉励几句,顺便还跟纪元海说了一件事,说是他儿子王文博前些天来,又问了两句白守岩的事情,话说的没头没尾,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纪元海便把白守岩险些被人掀翻的事情说出来。   这事情倒不是王文博干的,而是街道办的某个挺大的地头蛇干的。   王老先生听后甚是满意:“文博这小子,这次没有乱折腾,我心里算是松一口气……要是换做八年前,这小子莽撞的不行,看不到后果,先得罪人!”   “这一次,如果是他出手,把你的饭碗给你掀了……那我可就真是对不住你,不知如何自处了。”   “王老,您这话太严重,真的是太严重了!”   纪元海说道:“凭咱们的交情,就算是王哥真的做了,那也肯定也是无意中波及我,我还能跟您有什么过不去的不成?”   王老先生听后,却是依旧摇头,说道:“幸好他没做,他如果做了,我饶不了他。”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王老先生跟他儿子王文博的心结,要打开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行的。   不知不觉,又是一个月过去,这天白主任路过,顺手看了一下账本,发现刘香兰虽然字体丑陋,但每一笔都是踏踏实实记录下来,也感觉不错。   再看卖的花花草草,松树奇、梅花傲,青竹挺,还有进了一堆水仙根球,也有其他花草,无一不是长势良好,白主任就更是满意了。   “小纪真是个人才啊……”白主任感慨一句,看向刘香兰,“你跟小纪说一声,结一下钱。”   “到时候我会过来买一盆梅花。”   刘香兰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当天晚上回家,给纪元海说了白主任的要求。   纪元海第二天就统合了营收利润,做个大概总结,又抄写了一份,连着钱一起给白主任准备好。   天气变凉的缘故,哪怕是花草铺子的口碑好,花草质量好,这个月依旧还是不能算旺季。扣掉成本后,利润分一半,白主任也只能拿到一百多块钱。   纪元海和刘香兰则是利润,加本该扣掉的进货价,能够拿到二百块。   分完之后,听着纪元海说的数目,刘香兰的手都哆嗦了。   哪怕是她平时总是几块钱一盆花往外卖,知道最后肯定赚钱,比种地多得多,可也没想到最后能够赚这么多。   “元海……咱真的赚大钱了啊!”   刘香兰颤声说道。   纪元海提醒她:“你好好想想咱们利润为什么这么高   。”   “咱们铺子里面花草比较好,这是一方面,你应该也察觉到赵家铺子被抢生意抢的眼珠子都快红了,要不是害怕咱们背后有人,准又要动手了。”   “还有,咱们铺子没有额外雇人,如果咱们俩都要工钱,算起来再要五六十块钱……”   刘香兰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点点头:“还真是,这里省一点,那里多一点,这才赚了钱。”   “要是生意差点,再往外分点别的钱,成本再高点,咱们这小本生意也就是勉强糊口。”   “说来说去,还是元海你种花草厉害,这才能赚这么多钱。”   “有这么多钱,我们接下来干什么啊?”   “能干什么,暂时一时间也干不了什么……”纪元海说道,“先吃好喝好穿好,就这样吧。”   “这样也很好了!”刘香兰满足地说道。   铺子里面没有外人,她就忍不住伸手抱住纪元海:“元海,我这感觉,过去这半年,真就像是跟做梦一样……”   “元海,要不是你,我跟晓红现在说不定都已经饿死了。我是真欢喜……”   纪元海转过头去,看着她,四目相对。   刘香兰便抱紧了他,将脸埋在他胸口,贴的更近更紧。   似乎要把他塞进自己心里面去,也似乎要让自己住进他心里面去。   过了两天,白主任来了一次,买走了一盆梅花。   在安全的前提下,他对于收获还算满意。   花草铺子正常了,纪元海也恢复了原来的活动。   两三天去县城一次,其余时候在家学习,偶尔捉点鱼给纪家改善伙食,有时候也给七大爷、葛队长他们尝尝。   时间久了,连葛队长都品出来味道——纪元海的媳妇一边准备高考,一边暂代会计,也不谋求转正式,分明是要把会计暂代到明年高考。   葛队长本来就不想掺和这件事,等元海送来的鱼吃了六七条后,葛队长就更加跟着纪保田、纪元海的意见走了。   时间匆匆忙忙又往前走了一个多月,进了腊月,距离过年已经不久。   这一天,纪元海进城的时候,刘香兰说起了一件事。   “听说上面刚开过会,买自行车不用自行车票了?”   上面开过会……   纪元海听后怔了一下,原来春风已经不知不觉开始吹动起来。   那也就是说个体营业执照、知青回城,这些事情也都要开始了。   包括土地承包,也是开始提倡,提倡,用几年的过程取代了现如今的农村集体生产大队模式。   再之后进城打工、下海经商、万元户、农民工……   这些熟悉的词语即将粉墨登场。   回过神来后,纪元海说道:“刘姐,既然没有自行车票限制,你就买一辆自行车吧?”   “咱们俩共用一辆自行车,有时候也是不方便。”   刘香兰摇头:“别花这个钱了,天现在也冷了,我现在每天都得烧炉子,让一些花草别   死了;回家的时候本来就少,用不到自行车。”   “尤其是你说的那几盆挺贵的兰花,加起来都快六百块钱了,要是死一盆,多让人心疼啊。”   “晓红有时候挺想你的,我把晓红送来陪你吧?”纪元海问道。   刘香兰想了想后,却是摇摇头。   “晓红在村里我放心,在城里我倒是不放心;要是一不留神走丢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找回来。”   纪元海从县里回来,刚进了小山屯,就看到七个知青在队部面前窃窃私语,脸上遮掩不住的兴奋。   见到纪元海后,几个知青又转过脸去。   等纪元海走远了,七个知青又都忍不住小声笑起来。   “陆荷苓这一次肯定傻眼,咱们能回城了!”曹建红笑着说道,“她才嫁出去半年,知青身份没了,成了农村户口,不能回城了!咱们都能回城当城里人了!”   “等她知道了,肯定得哭出来!”另一个知青也笑着说道。   马斌哼了一声:“就等着后悔吧!这辈子留在农村,给纪元海那个农村社员过日子吧!天天下地干活——”   说到这里,马斌也有点说不下去,陆荷苓还真不是天天下地干活,她现在在生产队暂代会计,天天算算账,其他时间就是拿着书本学习,准备明年的高考。   思来想去,只好又加了一句:“高考她能不能考得过,那还不好说!”   几个知青面面相觑,都知道这话也不一定。   主要是陆荷苓一向是学识比他们高,现在又是基本全力备战高考。   如果陆荷苓考不过高考,那么他们就更加考不过。   只能心里面盼着陆荷苓真的学习成绩不好,真的考不上大学,没办法成为城里人——这样一想,心里面也就痛快了不少。   “说归说,咱们这一段时间,可都得小心啊!”   程卫国小心翼翼地说:“千万别得罪了村民,尤其千万别得罪了纪书记、纪元海、陆荷苓他们,要不然咱们能不能拿到回城证明,还不好说呢!”   他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记住了教训,千万千万不能再折腾出来问题了。   其余六个知青闻言,都是深以为然。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可千万别再出现了问题。   曹建红说道:“我们问题还算不太大,纪元海他们好像也没有怎么记仇。”   “程卫国、马斌,你们俩行不行啊?”   程卫国是险些犯错,被生产队特意改造,最近三个月,被累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了,皮肤跟手掌都成了酱色,简直比农村社员还像是农村人。   马斌更不用说了,切切实实犯错,拘留了十天,属于坏分子了。   也是被生产队折腾的很厉害。   现在生产队会放他们回城吗?会收拾他们,把他们卡在农村吗?   只是这样一想,他们就感觉心里面没底。   过年的脚步越来越近,已经开始有人开始按捺不住,提议生产队杀猪过年。   一年到头,也就是过年这几天,每家每户能吃上猪肉,大人能领到两个白面馒头,小孩可以领到一个白面馒头。   所以大家伙儿都有点盼望。   在这些社员们的盼望之中,曹建红、朱卫华等五个知青陆续找大队书记纪保田领到了他们回城的证明。   拿到证明之后,他们便迅速收拾自己行李,逃跑似的永远离开了这个偏僻的小山屯,一辈子也不敢回来了。   马斌和程卫国两个人找了大队书记纪保田几次,都被训回来。   像他们这种思想有问题的,还想第一批就回城?留在农村好好改造吧。   见到纪保田不松口,马斌和程卫国俩人是真的哭了。   不是假哭,是真的抱着头呜呜地哭。   后悔当初怎么就一时糊涂犯了错,怎么就闲没事找事干!   “纪书记,你给我们说一条明路吧,到底怎么办才行……我们得回家啊!”   求月票求月票 第93章 诚意   “事情就是这样……”   纪元海家,大队书记纪保田叼着烟跟纪元海解释着。   “元海你看看怎么办吧?”   马斌和程卫国干的事情,就是得罪了纪元海,得罪了纪家,所以纪保田手里面拿着回城证明,偏偏就是不给他们俩开具,要拿捏他们一下。   不过这俩人在面前嚎啕大哭、苦苦哀求,纪保田也想到过去几个月的确收拾了他们,终于也是有点心软。   对于这件事,他还想看看纪元海怎么说。   纪元海笑道:“七大爷,这件事我本来还真没在意。您要是让他们走,走了也就走了,我也没什么意见。”   “不过,现在既然他们没走,干脆您就别麻烦了。”   “您让他们来找我,我看看他们的情况吧;但凡他们心里面还想着跟咱们作对,那就走不成。”   纪保田听后,倒也释然:“那倒是好。”   “我实话实说,一方面我也是厌恶这俩小子原来不干好事,另一方面咱的心也没这么狠,真让两个城里孩子有家不能回,跟家人分别,也怪过意不去的。”   “这件事,元海你是事主,你先看看吧;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纪保田回到队部之后,对马斌、程卫国说了情况:“你们不是哭着喊着要让我给你们指一条明路吗?我听着也是挺不忍心的,就给你们一条明路。”   “你们找元海问问。”   “如果元海愿意相信你们已经改造好了,那就一切都好说;如果元海认为,你们还怀有不好的心思,那就继续留在小山屯吧。”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马斌和程卫国连忙摆手。   “跟我不用表态了,明天找元海吧。”纪保田说道。   第二天,马斌、程卫国,提着自己一点积蓄买来的吃喝,来到纪元海家里。   “纪元海,你好……”   “还行。”纪元海放下手里面的笔,转头看向两个知青。   家里没有别人。   刘香兰在县里面照顾花草,花草铺子里面温度还得经常维持着,别冻坏了娇惯的东西。临近过年,有些家庭乐意讲究,讨个好兆头,买梅花、水仙之类的摆在家里,因此倒是比之前冷淡的销售更旺盛了一下。   也因为刘香兰许久难以回来跟王晓红团聚,前两天纪元海听到王晓红夜里做梦小声哭,便在昨天把王晓红送到了县城跟刘香兰住两天,两天后纪元海再把她接回来。   刘香兰满嘴里不同意,但是见到王晓红的惊喜却是显而易见的。   刘香兰、王晓红都不在,过年这几天算账事情也多,陆荷苓也是一大早就去了队部,家里这才只剩下纪元海自己。   “陆荷苓去队部算账去了?”马斌讨好地说道,“你们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纪元海淡淡看他一眼说道:“不用这样说话,咱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说。”   “你们就是   想要回城,对吧?”   马斌和程卫国点点头。   “对我们家,还有什么念头想法没有?”纪元海又问。   马斌连忙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程卫国则是说道:“你只要让我们回城,我们这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你的恩情!真的,我们永远不会忘了你的大恩大德!”   马斌也反应过来:“对对对,我们绝对不会忘了你们的大恩大德。”   “口说无凭,我怎么相信你们?”纪元海问道。   马斌和程卫国以为纪元海是想要钱,两个人脸上都露出为难神色,互相看看:“纪元海,我们身上真的没有太多东西。”   “我不要你们东西。”纪元海说道,“我要你们拿出诚意来,让我知道你们的确没有了其他心思,不会再和我作对,不会怀恨在心。”   马斌和程卫国听的不知所措。   他要什么诚意?这诚意,怎么拿出来?   再问纪元海,纪元海也不回答,就看着他们自己思考。   马斌说:“纪元海,我帮你干活吧?你家有什么活,我们俩帮你们看一看?”   纪元海微微摇头:“我如果有需要干的活,我还会在家里呆着?”   “那我们……我们……”   两个人无可奈何,怎么也想不出来了。   以他们的本事,大部分需要代价的诚意他们都是根本拿不出来的,纪元海又不稀罕他们干活献殷勤,也不稀罕听好话——不得不说他是真难缠啊。   一个农村生产队的社员,居然这么难缠,还在家里看书写字。   这能是普通社员?   “纪元海,你是要高考?”程卫国又看了一眼纪元海看的书,忽然有了主意,“你高考是不是为了陆荷苓啊?”   “如果我们想办法不让陆荷苓高考,让你们安心在农村过日子,算不算诚意?”   “算个狗屁!”纪元海本来还比较平静,听到程卫国居然狗急跳墙,冒出来一个馊主意,立刻骂出来。   不骂不行,要是这两个家伙自作聪明,去耽误纪元海和陆荷苓高考,那可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了。   “啊?不算啊?”   程卫国心中不解:就你这个文化程度,你也考不上大学,高考也就是装模做样吧?干脆让陆荷苓不能高考,你们不就能过日子了吗?   马斌和程卫国两人面面相觑,又都没了主意。   这诚意……可怎么办啊?我们怎么拿出来诚意?主要是纪元海什么都不要,这可就太难了。   “纪元海……我们真想不到有什么事情还能表达诚意了。”   “我们原来也不是故意的。”   “对,我们并不是故意的啊……是王老二哄骗我们我们才上当的。”   说着说着,程卫国恍然大悟,看向纪元海。   “我知道了!我知道诚意了!纪元海,你等着吧,明天我们就过来跟你说!”   说完话,就急匆匆地向外走。   马斌有点茫然地看看他   ,又看向纪元海:怎么回事?   “走啊,我路上跟你说!”程卫国叫他道。   马斌跟着程卫国走出纪元海家的篱笆墙,还是不太理解:“你说的诚意是什么?纪元海能同意吗?”   “放心吧,他肯定能同意!”   程卫国说着:“马斌,我问你,我们当初为什么跟纪元海作对?”   “瞧不惯他娶了陆荷苓,还想看笑话?”马斌很实在地说。   程卫国摇摇头:“错了,是王老二给咱们带了酒,骗咱们给纪元海家作对。”   “咱们的诚意就在这方面,我们要立功补过。”   “咱们得帮助纪元海,给王家找麻烦——只有这样,纪元海才能原谅我们,才能知道我们的诚意。”   马斌吓了一跳:“咱们去找王家的麻烦?那他们要揍咱们怎么办?”   “你傻啊?王老二能骗我们,我们还不能骗回去?等王家知道我们把他们骗了,我们已经回城里了,他们能找到我们?还怕他们揍我们?”程卫国问道。   马斌点点头,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咱们就按照王老二骗咱们的样子,去骗王老三?”   程卫国听的直捂头,他算是知道为什么马斌能混到拘留十天了,纯粹是怨不得别人,全靠自己的“聪明才智”才有了今天。   “王老二都把咱们耍了,你还想去骗王老三?”   “你要是能骗得过王老三,我把姓都跟你的!”   “那骗谁啊?怎么骗啊?”马斌问道。   “你还是听我的吧,先买点酒,买点花生米来!”程卫国说道。   当天傍晚,程卫国把王金蛋领到了队部来——队部里面,只有一个马斌,抱着酒瓶子一边喝酒一边哭。   王金蛋惊讶问道:“这是咋啦?”   “还能怎么了,我们得罪了纪元海跟纪家,他们不放我们回城里!”程卫国抹着泪说道,“七个知青,其他五个都走了,就剩下我们两个没走,眼看就要过年了……我们也想回城啊!”   王金蛋平时嘴里开玩笑没大没小没轻没重,就是个比较嘴快的人,听了这话再加上之前和纪家、纪元海的矛盾,就骂骂咧咧跟着骂起来。   骂着骂着,就跟程卫国、马斌成了一路人,然后就把不少心里话趁着酒劲都说出来。   一顿酒喝完,送走了王金蛋,程卫国满意地点点头。   回屋一看马斌还趴在桌子上呜呜哭着:“我想回家……”   程卫国上前拍了拍马斌肩膀:“行了,别装了,今天收获不错……”   “我想回家……呜呜呜呜……”马斌哭着,浑身酒气。   程卫国直接呆了:“我他妈——”   这孙子真喝大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第二天,程卫国、马斌找到纪元海,说了王金蛋的一些话。   许久没听到王家消息,纪元海还挺耳目一新的。   王老三正在背地里准备过年后让王家人推一个新会计出来,   哪怕不是王家人,不是四小队的人,也得是三小队的人——葛队长来自一小队,纪保田来自二小队,三小队是有人眼红这个会计位置的。   提出新会计,然后开始推选,让陆荷苓的暂代会计干不下去。   这点破事儿,纪元海听了也是无语。   纪元海家现在存款过五百了,距离高考报名还有四个月,距离高考还有六个月,这王家还在村里捣鼓着拉人,抢会计位置。   彼此的眼界,只能说,往后交汇的地方只会越来越少。   这件事纪元海不打算管,告诉七大爷纪保田,应该就能破了王老三的暗中拉人。   陆荷苓的暂代会计现在已经完全可以不干,但是一定不能是王老三那边的人干,要不然纪家的工分、七大爷纪保田工作都得有麻烦。   除了这件事,程卫国还说了一件王金蛋听王金花说的“坏消息”。   因为中秋节以后,纪家对小舅陈小宝家的冷淡,也因为王金花的父亲王老二被判刑,王金花憋着劲,等纪元海母亲大年初二回娘家的时候,要给她一次特别丢脸丢人的待遇。   纪元海听后,险些笑了。   坏消息?这算是好消息啊!   母亲不受王金花收拾,那就不会回头好好过日子。   纪元海不指望跟她多么温情了,但是起码的母子相处不能太僵持;再者,如果母亲迟迟不回头,一直惦记着给小舅搞家产,受苦的只会是爷爷奶奶、父亲、大哥他们。   这样想一下,这“坏消息”,对纪家来说反而算好消息,这真是长痛不如短痛。   母亲也不用指望纪元海太多,只需要意识到大哥纪元山才是给她养老送终的人;那纪元海对纪家往后就可以放心给予帮助,不用再担心自己帮助家人的东西,却被母亲送去小舅家。   “纪元海……我们这诚意行不行?”   程卫国对纪元海问道。   “诚意不错。”纪元海笑着说道,“跟七大爷说一声,拿回城证明吧。”   “哎,好嘞!谢谢你谢谢你!”程卫国说完之后,就是忍不住眼眶子发热。   他妈的,离开这个穷山沟子,可真难啊!好在是终于能走了!   马斌也是忍不住抹着泪。   两人跟纪元海再度道谢,忙不迭地跑回队部,跟纪保田要了回城证明,拿到手里就开始准备行礼。。   一切都收拾好了,第二天,两人背着行礼匆忙离去。   走出小山屯几里路,两个人如释重负。   终于出来了……终于出来了!   两人欢天喜地跑了一会儿,终于跑上了另一条大点的黄泥路,这在乡间就已经是所谓的大马路了——能走马车,那就是大马路。   马斌和程卫国跑的棉衣里面都开始往外冒热气,才终于停下来。   就在这时候,一连串的自行车迎面飞驰而来。   领头的是公社的赵特派员,后面跟着的,是七八个民兵都还背着枪。   见到这一幕,马斌和程卫国俩人顿时都吓得浑身一激灵,脸色发白地站在路边,一动也不敢动。   赵特派员注意到两人背着东西惊恐的模样,停下自行车。   “你们干什么的——”   随后又认出来:“小山屯生产大队的知青?你们回城啊?”   马斌和程卫国连连点头,连忙把回城证明拿出来给他看。   赵特派员看了之后,眉毛微微舒展:“纪书记还是个心善的人,虽然你们有错在先,也没怎么难为你们,还是放你们走。”   “如果都像他这样,那就好办了。”   还心善呢,差点难死我们!   赵特派员是惯于察觉细节的,见他们两个神情不以为然,便笑了一声:“你们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知道我们现在干什么去吗?马集生产大队的书记,卡着知青回城证明,把一个女知青睡了。”赵特派员说道,“睡了之后,他还起劲了,说要把女知青留在乡下,多睡两年。”   “人家急着回城,哪能再陪他睡觉?就上公社报案了。”   马斌和程卫国两人相视一眼,全都骇然且愤怒。   这也太感同身受了!   因为只有他们身为知青才知道,回城这件事情是多么迫不及待。   马斌和程卫国两人更知道,被卡住回城证明是多么难受。   说真的,如果他们是女的,纪元海如果提出睡一次就能拿到证明,就能回城,他们还真就可能……   马集生产队书记就很是操淡了,睡一次不够,还想多睡两年。   人家女知青归心似箭,本来就是为了回城勉强一次,恶心的不行,哪还能听这个?   就拼着名声不要,把他告了。   赵特派员带着民兵匆匆赶往马集,马斌和程卫国俩人愤怒之后,都感觉心有余悸。   “仔细一想,咱们犯了错,纪元海光是让咱们改正错误,就把回城证明给咱们了,也没要钱,也不算特别难为我们了……”   连马斌都说道:“他要是憋着坏,真的难为咱们,咱们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还是赶紧走吧。”   “对,赶紧走吧,这里就不是我们应该来的地方!”   ……………………………………   嗷嗷——嗷嗷——   马斌和程卫国两人走后两天,生产队开始杀年猪了。   那膘也不是太肥的猪被几个人死死按住,嗷嗷直叫,被人捅了脖子放血。   大人小孩都瞪大了眼睛,充满了渴望地看着。   纪元海骑上自行车,穿过小山屯街道,去县城接王晓红回来,也顺便看看花草照顾的如何。   一路上寒风凛冽,对纪元海来说倒也没什么。他不光是耐热也耐寒,连手套都没带,就骑着自行车到了县里,手掌甚至还是正常温度。   刚到了花草铺子,就看到刘香兰忙的不行。   年关将近,家属院和团结巷子的一些铁饭碗人家,平时不怎么爱好花草,这时候有的图个过年好看,有的想要显摆自己日子过的好,给亲戚邻居们看,反正过节是个好日子,也是卖花的好日子。   王晓红就裹着一个军大衣老老实实坐在铺子门口,一动也不动,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忙碌的刘香兰。   纪元海到来之后,帮着刘香兰卖卖花,记一下账,再收拾一下花草,刘香兰算是轻松了不少。   擦了一把汗,刘香兰回头看向王晓红,见她还老老实实坐着,便松了一口气:“元海,你快点把我闺女带回去吧!”   “她在这儿我提心吊胆的,生怕她丢了!本来就忙,现在就更累了……”   纪元海笑道:“没见面都想的不行,见了面倒是不想了?”   “哪儿不想啊!”刘香兰说道,“这钱跟水似的,一会儿都不敢停,我是忙的停不下来,就怕照顾不好她!”   求月票,求月票 第94章 云深处   “嗯,生意能这么好,也是好事。”   纪元海说道:“我今天就带晓红回去,省得你担心。”   刘香兰点头应了。   纪元海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大年三十到初二,县城也没几家做买卖,这几天不如回去过。”   刘香兰有些不舍:“那些花可也是不少钱呢,冻坏了怎么办?”   “两三天不耽误事,就算是冻伤了,我回头再想办法救回来。”纪元海说道。   刘香兰犹豫了一下,也考虑着那两天的确没有生意,便点点头:“行,我三十当天回小山屯去;要是真有花草冻坏了,元海你可要救回来啊,可别损失了这么多钱。”   说完这件事,又有生意上门来了,刘香兰开始忙碌。   纪元海从屋内抱起一盆兰花,用厚衣服包裹了,跟刘香兰招呼一声,向着县家属院而去。   路上,买了两份点心果子,两瓶酒。   今天索性就把过年的一些礼节也走了。   到了县家属院门口,远远就看到赵大爷正停着车子卖烤地瓜,纪元海笑着过去,递给他一份点心果子一瓶酒:“大爷您过年好!我给您提前拜年!”   赵大爷瞪他一眼:“你这个小孩子真是瞎讲究,都像你一样,我还做生意不?”   纪元海笑呵呵:“都像我一样,您就让我们供养着,不也挺好的吗?”   “挺好,挺好!”   赵大爷到底是接过去了纪元海的拜年礼物,掏出来最大的烤地瓜递给纪元海。   纪元海连忙摆手:“太大了,我也不爱吃这个?”   “胡说,哪有不爱吃烤地瓜的?”赵大爷瞪着眼,又把烤地瓜往前塞。   “那也太大,您给我换个小点的?”纪元海说道。   赵大爷笑了一下:“你这孩子,事多得很!”   到底是听纪元海的,拿了一个小地瓜塞给他。   纪元海吃了地瓜,陪他说说话,问问生意咋样。   然后又去家属院门卫那里,把酒和点心果子塞给董大爷。   董大爷也跟他推让一下子,终于收下。   看他还抱了一盆东西,问了一句:“这是给……”   “给王老的花,他喜欢这个。”   纪元海说完招呼一声,抱着花进了家属院。   董大爷摇摇头: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顶什么用?人家还就喜欢这样的。   进了王家,保姆吴阿姨在门口招呼一声,王老先生、袁奶奶却都没有出来说话。   纪元海走进屋内一看,才看到了王老先生、袁奶奶、王文博三个人。   屋内特别温暖,能满足王老先生花草的需要,也能满足老两口夫妻俩的保温需要——人上了年龄身体弱,难以保持热气,冬天盖两床棉被也是冷。   只是这会儿,屋内的气氛一点都不温暖,甚至于冷到冰点。   “你把小云给我找回来!”王老先生喝道。   “爸,真不用找——今年暑假的时候,她就跟我生气跑出   去一次,当时我和文莉都吓坏了,顾不上照顾竹青,专门去找她。”王文博说道,“结果她在一个高中同学家里住着呢。”   “您就是让我找,我找了又能怎么样?这孩子脾气又不好,专门跟我对着干,我就是找到了,也就是让她同学的家人看笑话。”   王老先生拍着桌子叫起来:“你必须给我找!你把小云给我找回来!”   “这大冷天,大过年的!你让孩子一个人在外面?”   “她能跟人家同学一家子过年吗?王文博,你这个混账东西,你要是不把我孙女找回来,我跟你没完!”   纪元海抱着兰花,在一旁听着。   事情听上去很简单,王老先生的孙女王竹云,这也到了放寒假过年的时候,然后跟王文博父女关系不太好,就出现了现在这样的情况,赌气到同学家居住。   然后王老先生放心不下,王文博则是感觉没办法跟女儿低头说软话,干脆不找女儿了。   于是就变成这样。   无论是出于感情立场,还是出于理智分析,纪元海都是站在王老先生和王竹云这边的——王老先生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助过他,王竹云赠送给他自行车,纪元海没感觉王竹云是什么脾气顽劣的女孩,王文博的指责显然只是从他自己的视角出发。   而王文博的情况纪元海了解的不多,仅仅是王老先生说过的大体印象,两三成大概内容,就已经知道他在过去的十来年是个急于求成,追求利益的人,如今又苛求什么好名声。   简单来说,他利益标准挺高,真正的道德标准可就不好说了。   现在大过年的时候,王竹云赌气出走,他倒是真能忍住不去找。   就因为暑假的时候有过一次差不多的情况。   夏天和冬天可完全不是一样的情形,更不用说临近过年,大部分家庭都不会乐意招待客人。   王老先生恼怒不已,王文博是尽可能“解释”,同时也跟王老先生说王竹云肯定不会有事,就是脾气不好跑出去了。   父子两个虽然没有争吵,但是王老先生让他找王竹云,他就是不肯去办,气的王老先生渐渐口不择言,再也难以保持冷静。   “到底是小云脾气顽劣,还是你跟李文莉看小云不顺眼?”   “你们现在眼里面就只有亲生儿子了吧?”   王文博站起身来:“爸,您这话实在对文莉和竹青都不公平。”   “文莉嫁给我十年了,竹青也是您孙子,今年都六岁了。”   “我们哪有什么偏向?我要求家里勤俭节约,不要张扬,文莉是完全支持我的,反倒是小云一点不体谅我的难处——”   “对,对!”王老先生冷笑,“小云是反对你的,我也是反对你的!你可得好好认清楚了,我们两个都是坏人,你身边的才是好人!”   王文博摇摇头:“爸……您这……算了,我不跟您说了   ,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你给我站住,你给我回来!小云你必须给我接回来!”   在王老先生的咆哮声中,王文博好象没听见,走远了。   “王老,您顺顺气。”   纪元海放下手里面花盆,说道。   王老先生疲惫地对他点点头,示意打招呼。   袁奶奶叹气说道:“小纪,又让你看笑话了……家里面这点事,怎么也清净不了。”   纪元海连忙宽慰两个老人。   待王老先生顺气之后,纪元海才询问王竹云既然赌气不在家,为什么不来王老这里。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比外面要舒坦的多。   “他爸能找来,她就不来了……”袁奶奶说道,“以前她也来过,可等他爸来了,我们能怎么办?也只能说说他爸,劝劝她,让他爸把她带走。”   “后来她就不来我们这里了。”   说到这里,袁奶奶忍不住抹泪,显然十分心疼王竹云。   王老先生气呼呼骂了一通王文博,终究无可奈何:“实在不行,我让小吴骑上自行车,帮忙找一找;这眼看还有几天过年,怎么能让孩子就这样在外面无家可归?”   纪元海说道:“您也别着急,吴阿姨年纪也上五十了,这大冷天的让她出去找也不是办法。”   “您说个大概范围,我骑自行车去找一找。”   “小纪,那怎么能行?太麻烦你了,你毕竟是客人。”王老先生不好意思地说道。   纪元海笑道:“怎么不行?”   “王老,先不说咱们的交情,王同学借给我书籍让我复习,这件事我可得承情。”   “她有事情我怎么能不帮忙?”   王老先生犹豫了一下:“那……小纪,麻烦你去团结巷子那边找一找。”   “我记得竹云说过,她有个女同学是县棉纺厂职工的女儿,可能就住在团结巷子那边。”   纪元海点头:“八成是团结巷子,咱青山县的铁饭碗职工住在那条巷子的多。”   “王老,我这就去了。”   “我给您带来的兰花,你看看品相行不行,可别冻死了!”   纪元海说完之后,骑上自行车匆忙离去。   等他走了之后,袁奶奶又擦了一下眼睛:“这孩子真好,跟文博年轻听话的时候一样……”   “你别跟我提那个混帐!”王老先生怒道,“人家小纪,比他好十倍,好一百倍!”   “不管怎么说吧,小纪是个好孩子,他在农村过的不容易,往后咱们该帮忙的一定要帮。”袁奶奶说道,“可惜文博不是前几年了,否则给他弄一个单位工作还是可以的。”   王老先生摇头道:“没这个必要,小纪的文化水平不差,堂堂正正上大学,以后前途光明无限。”   “提前乱给他安排,不是什么好事。”   “再说了,他还惦记着咱们给他的照顾,老想着还给咱们人情——这孩子不愿意欠别人东西,这咱们给他安排,他也不能接   受。”   说着话,掀开了盖在花上的衣服,王老先生顿时怔住。   绕着花盆仔细看了看,甚至用手感应了一下枝叶的触感,土壤的触感,最后喃喃说道:“这个小纪,这个小纪啊……我就知道……”   “怎么了?”袁奶奶问道。   “这是隆昌素啊!国家领导称赞的隆昌素啊!品相好极了!”王老先生说道。   袁奶奶还是不太理解:“这意思是说……”   “这一盆上佳的兰花名品,之前咱们对小纪的那点照顾人情其实都已经还上了。”王老先生说道,“今天小纪又帮咱们去找小云……”   “从今往后,可不是咱们帮助小纪,而是咱们欠了小纪人情,要还他的人情啊。”   袁奶奶听后,也是感慨:“这个小纪也是太客气。”   “明明我们之前都是各取所需,让他给花草看病,都是正常的,他却一直说承了咱们人情和帮助。”   “可能,那时候他真的很缺少一笔钱,我们又恰好给了吧。”王老先生说道,“总而言之,从今往后,是咱们欠他的情,可不能再让他客气来客气去了!”   说完话,看了一眼隆昌素兰花,王老先生又看向外面。   现在没心情赏花。   欠小纪人情,往后弥补,也都是其次。   小云可千万别出了事情。   …………………………………………   骑着自行车出了家属院,跟赵大爷招呼一声,纪元海直奔团结巷子。   以王竹云的情况,在青山县除了家属院,也就是团结巷子可去,其他能去的地方真不多。   她同学家境稍微贫寒一点,也不可能有条件招待同学吃住一段时间。   至少家里也得是个正式职工。   即便如此,如今临近年关,真不一定人家就会留下王竹云。   到了团结巷子,纪元海打听一下棉纺厂职工都住在哪一片。   然后打听有没有一个考上大学的大学生。   结果到这一步打听不出来了——没人听说过棉纺厂职工的儿女有大学生。   王竹云莫非找的是高中同学,但是没考上大学?   这可不好打听了。   纪元海问了一会儿,家家户户忙着过年,愿意停下好好说话的真不多。   直到一个老头看见了他:“你还在帮忙看花草啊?去我家看看!”   纪元海转头一看,原来是入秋时候,自己来团结巷子看花草赚两块钱的时候,那位李大爷。   这个李大爷买了一盆迎客松,也是被高大明没养好,不知道怎么倒腾换上了不合适的土壤。   还是纪元海找出来原因,李大爷才把迎客松的土自己动手换了。   纪元海对李大爷的印象是脾气挺古怪的,但没什么坏心眼。   “大爷,我今天不是来看花草的,是来找人的!”   李大爷有些失望:“啊?找人?”   “找啥人啊,跟我说说,这里我都认识。”   纪元海就把王竹云的大概情况说了一   下,李大爷嘴里面念叨着:“一个女大学生,今年二十出头,两个短辫,来找同学家借住……”   “我咋没啥印象啊?这闺女长得俊不俊?”   “挺俊的。”纪元海说道。   “昨天傍晚倒是有这么一个姑娘,从我们团结巷子走出去的,她那个行李包跟常见的都不一样,也不是两个短辫,脖子上还挂着黑眼镜。”   “衣裳也跟咱们都不一样。”   “我还以为是啥外国人来了,仔细一看才看出来是中国人。”   李大爷描述着。   纪元海有些不太确定——这是王竹云吗?   “大爷,您给我说说大概情况?”   李大爷说了一下,那个提着行李包,挂着黑眼镜的女人,的确是从棉纺厂一户人家走出来的。   那户人家的闺女原来上到高中,今年高考没考上,明年不准备考了,过年这些天准备相亲,要嫁个接班工人。   “您对这里还真熟!了如指掌啊!”纪元海竖起大拇指,对李大爷称赞一句。   李大爷哈哈直笑,反而谦虚了两句。   纪元海基本上已经确定,李大爷描述的那就是王竹云。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形象大变,但仔细一想,现在已经春风蓄势待发,她又是省城的大学生,形象改变走在潮流前沿,本就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   问李大爷王竹云的去向,李大爷不知道,只知道她昨天傍晚离开了团结巷子。   纪元海便问了那户棉纺厂人家的地址,上门敲门询问。   那户人家显然已经断了让闺女学习的念头,对于王竹云的家庭情况也并不知道太多,因此一听到纪元海打听王竹云,就有点没好气。   “不知道,昨天就走了!”   非常时候,难免做一点非同寻常的事情,纪元海立刻开口搬出王竹云父亲名头,让他们家好好回忆细节。   这一下,这一家子人都吓住了。   “她没说过她是县里面领导的闺女啊,要早知道,我们家欢迎还来不及,咋能把她往外赶?”   这户人家很委屈地说道。   王竹云的同学也说道:“竹云一直跟我说的是她爸是县里上班的职工,我真不知道她是这样的家庭啊。”   “这些都先别说了!王竹云说没说再去找谁?”纪元海直接打断了他们的感慨。   “这,真不知道啊。”王竹云的同学说道,“她当时是这么跟我说的,她说来找我住几天,我这里既然不方便,她回家了。”   “那你说,她可能去什么地方?”纪元海问道。   王竹云的同学有些茫然:“这我可猜不到……”   “说几个地方,她以前在县城喜欢去的地方,还有她心情不高兴的时候,可能去的地方。”纪元海问询了一通。   王竹云的同学被他逼着想了好一会儿,连上学时候喜欢去学校什么地方都说出来。   还说了另外一个王竹云可能借住的同学地址。   之后纪元海见到她实在想不出来更多,这才骑上自行车匆忙离去。   去另一个同学地址一问,王竹云根本就没来过。   又去了几个王竹云原来去的地方,也同样没有去过。   纪元海心知事情可能变得有些糟糕。   王竹云该不会选择一个人在外面过夜吧?   这么冷的天,年关时候偷盗的不良分子又多,她要是赌气这么选择,可就真要糟糕透顶。   怀着这样的担忧,纪元海去了最后一处地方。   王竹云上学时候的青山县高中。   跟门卫一打听,王竹云上午的时候提着行李包,的确经过这里。   后来绕路往学校后山走了。   纪元海松了一口气:看来昨天傍晚到今天上午没出事。   至于上后山……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吧? 第95章 大花   青山县多山,但是并没有崇山峻岭,最高的山也不过就是几百米。   与其说这里是群山环绕,倒不如说是丘陵颇多。   青山县高中就是建在一座实为丘陵的小山之前,这也就是所谓学校后山,就在学校后围墙之外。   纪元海把自行车找个地方停放好,往山上看去,并未看到王竹云的踪影,便迈步往上走。   坡度并不陡,跟上楼梯差不多。   也就是几分钟时间,纪元海就已经到了小山半山腰,回头看看也没什么收获,便又继续往上。   到了小山顶,纪元海转头仔细打量。   见到了一个短发黑色衣服的女人,正在一处背风的地方站着,脚底下还放着一个行李包。   应该就是王竹云了。   纪元海慢慢走过去。   王竹云本来正看着远方,听到动静顿时警惕地转过头来,见到是纪元海,顿时一脸困惑。   “纪元海?”   纪元海走过去:“王同学,你怎么在这儿?”   王竹云顿时赧然:“那个……我假期闲的没事干,就来爬爬山。”   “前面这个学校,就是我的高中。”   纪元海点点头,问起来学校的情况。   王竹云便慢慢给他介绍在学校的吃饭、学习、运动、上课种种事情,说着话。心情就好了很多。   “对了,纪同学,你怎么上这山上来了?”   “我不是种盆景嘛,看看山上有没有合适的花草。”纪元海回答道。   王竹云问道:“这大冬天的,能有什么花草吗?”   “有时候会有吧。”纪元海说道,“找一找,说不定能够有什么发现。”   王竹云点点头:“那你继续找?”   纪元海笑了一下:“见到你了,还找什么?”   “走吧,我正好要见王老,咱们去王老家一起吃饭去。”   “我这……还没看够呢。”王竹云推辞道,“我好不容易回来看看母校,现在还没看够。”   “纪同学,你先去吧,我到晚上的时候再去爷爷家。”   纪元海笑了笑,弯腰拎起她的行李包:“走吧。”   见到纪元海的动作,王竹云这才知道他已经猜到自己的情况,脸顿时一阵燥热通红——感觉丢人羞的。   都上大学了,从家里赌气离家出走,这说出去总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   太丢人了!   “我不回去了,你先回吧!”王竹云说道。   纪元海提着行李包,问道:“你这气性还不小。”   “这生气,是跟什么有关系?”   目光一打量:“哟,辫子解开烫的短发卷,发型不错啊。还有蛤蟆镜……难道是你爷爷看不惯,跟你爷爷生气了?”   怪不得纪元海按照两个短辫的特征找王竹云不好找,这王竹云已经大变样了。   “不是我爷爷!我爷爷才没有那么装腔作势,假惺惺!”王竹云不满地说道。   “不是你爷爷,那你为什么跟你爷爷怄气?”纪元海明知故   问。   “我没跟爷爷怄气。”王竹云回答道。   “那你这是……带着东西在外面跑,也不肯去你爷爷家吃饭,那还不是怄气啊?”纪元海说。   王竹云有些不好意思:“哎呀,你就别问了吧,这是我家的事情,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把行李给我吧,我一会儿就下山了。”   纪元海微微摇头:“这大过年的,你下山能去哪儿?”   “我回家。”王竹云回答道   “那我送你回家。”纪元海说道。   “不用你送。”王竹云又回答。   纪元海叹了一口气,放下行李包。   王竹云以为他终于不管了,放松了一些。   却不料纪元海坐在了行李包旁边的青色石头上:“王同学,聊聊天吧。”   王竹云见他依旧不肯走,也是尴尬不好意思。   “聊什么?”   “聊母亲。”纪元海说道。   王竹云脸色大变:“你知道了?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打听我的家庭隐私干什么?”   纪元海没有和她争议下去,而是自顾自的开口:“我很羡慕你,有一个全身心爱着你的母亲。”   王竹云发出一声嗤笑:“你难道没有吗?”   “没有。”纪元海坦然说道。   王竹云怔住:“什么?”   “我说,我并没有那样一个母亲。”纪元海说道,“王同学不用露出那种说错话的模样,我并不是没有母亲,只是没有像你母亲一样的母亲。”   “在这个世界上,全身心地爱着别人是很难的事情;父母爱子女,比大部分的爱都要深刻深远,这是一种普遍的情况,但是在我这里并不是这样,”   纪元海不紧不慢,说了一些大的小的事情。   主要是小舅陈小宝只比纪元海大三岁,母亲大部分时间都更加关注她弟弟,而不是纪元山和纪元海两个孩子……   王竹云听的渐渐入神,甚至于感觉不可思议。   原来,同为母亲,对孩子的爱,也有着三六九等吗?   她还以为都是一样的呢。   等到纪元海将话题转回来,羡慕王竹云有个好母亲,她便不由自主地也跟着说起往事,眼泪也慢慢流下来。   包括她母亲曾经多么贤惠温柔,对她如何照顾。   也包括,母亲明明什么错都没有,仅仅是因为父亲王文博要划清界限……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没有妈妈!”   王竹云流着泪,也坐在了石头上,慢慢哭泣出了声音。   “我是真的,真的好想我妈妈。”   “她是唯一一个,愿意不惜一切,也要待我好的人。”   王竹云哭泣着,声音越来越大,被寒风吹走,又飘散开来。   纪元海静静坐着,看着她哭了一次,又一次。   终于,王竹云哭不出来了,声音也小了,甚至有点哑了。   纪元海才慢慢开始劝说她。   “人生在世,不如意的事情太多了。”   “当你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你理   所当然地奢求父母家人对你的爱护和关心,等你长大成年后,就要理智一些,衡量很多事情。”   “譬如你的父亲,对你并不如某些无私奉献的父亲那样好,但是他对你有父女感情,也是关心你在乎你的,总比陌生人好的多,好歹是你的家人。”   “在你真正有经济自立能力之前,他终究是你的父亲,你的依靠。”   “当你自己的经济可以自立自主之后,再回过头来自己审视,自己决定这段关系;到时候无论如何,成熟还是不成熟,绝情冷漠还是留有温情,终究不会有人干涉你,你也不会这样无能为力了。”   王竹云一开始还以为纪元海会劝她“万事和为贵,家和万事兴”,听到最后,却是不由自主地露出几分疑惑。   “你不劝我,和我父亲和好吗?”   纪元海笑道:“我为什么要劝你?你会劝我,一定要孝顺我的母亲,顺从她吗?”   王竹云摇摇头。   纪元海从小受到母亲区别对待,现在却要无条件去孝顺顺从?   这种话王竹云真的说不出口。   同样的道理,王文博有错在先,纪元海能劝说王竹云的,也就只能是没有经济自立能力的时候别胡乱任性,莽撞离家出走。   至于有了经济自立能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原谅不原谅王文博,就不是纪元海这个外人应该插手的事情。   年龄、结婚、生孩子,都不能作为一个人成熟与否的标志,真正的成熟自立,要有一个人独立生活下去的能力,有经济来源。   纪元海说完之后,再次提起行李包,看向王竹云。   “走吧,去王老家吃顿好的,睡个好觉,别闷闷不乐了。”   “现实情况就是,你没有经济来源,没有吃喝住行,那就不要怄气乱跑了。”   “大学毕业还有两年,到时候找个合适工作,你就自由了。想一年回来一次也可以,想一辈子都不回来见面,也可以。”   王竹云哭笑不得:“劝我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是吧?”   纪元海好笑:“有这么大的仇?”   “我感觉有。”王竹云说道。   “那你就当自己卧薪尝胆吧。”纪元海说道,“之前,怎么赌气跑出来的?”   王竹云哼了一声:“我是一时间忍不住……我看到他一本正经教训我,就忍不住想起来我妈妈,忍不住跟他吵了一架。”   纪元海没再说什么,推自行车,载着王竹云到了县家属院。   进了王老先生家,袁奶奶正往外张望,一下子就喜出望外:“老头子,小纪来了!”   “他把小云找回来了!”   王老先生匆忙走出来,也是满脸欢喜:“小纪,可幸苦你了!”   “你从哪儿找到的小云?”   “小云啊,这大过年的你上哪儿去了,可吓坏了爷爷奶奶了!”   王竹云听到爷爷奶奶这么说,立刻盯着纪元海:“你说你是上山找盆   景的?”   分明是专门找我去的!真奸诈!   纪元海感受到王竹云的些许怨念,哈哈一笑,对王老先生说道:“也是我运气好,最后终于是找到了。”   王老先生听他话里面似乎有点曲折,连忙问怎么回事。   纪元海便把找了王竹云两个同学家,又逛了好几个地方的事情说出来。   “要是从学校这里找不到王同学,我是真不知道去哪儿找了。”   袁奶奶一把搂住王竹云,老泪纵横:“我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啊!”   “这身上冷的跟冰块似的,这大冷的天,你怎么能一个人上山呢?多冷啊!”   “混帐!他就是个混帐!”王老先生气呼呼地骂了两句王文博,郑重跟纪元海躬身道谢,“小纪,我真的是要感谢你——”   “王老,您这是干什么!您快别这样!”纪元海连忙扶着他,不让他这样对自己这样行礼,“你这样的长辈,对我这样,不是折我吗?”   王老先生想说话,还没说话,看见王竹云跟袁奶奶两人都哭,自己也红了眼睛,嘴里面哽咽一下,硬撑着说道:“大过年的,哭什么哭,都别哭了……”   好不容易都平复了心情,王老先生询问王竹云昨晚怎么解决的住宿问题。   王竹云说道:“我昨天身上还有点钱,又带着学生的证明,住的咱们县城的招待所啊。”   “你们当我真傻啊,晚上一个人在外面没地方住?”   王老先生和袁奶奶这才都释然笑了:“还不算太傻!”   “你这小丫头,吓坏我们了!”   吴阿姨做好了一顿丰盛的饭,纪元海陪着吃了一顿饭,便告辞离去。   王老先生、袁奶奶、王竹云都起身把他送到门外。   “王老,袁奶奶,你们回去吧!”   “王同学,我跟你说的话,你好好考虑一下,别再冲动了!”   “嗯,我知道了!”王竹云说道,“你家在什么地方啊?我有空找你去玩?”   纪元海诧异地看向她:“你找我去玩?我在生产队当社员啊,经常下地干活的。”   王竹云不好意思地说道:“我那些同学,没考上大学的都结婚了,也不好意思来往太多,我这寒假暑假在家憋得难受,也没个地方去玩。”   “我想你那里要是有空,我去玩一玩。”   纪元海笑道:“你要是想找我,就去县菜市场倒数第二个小街道往南一拐,那里面有个卖花草的铺子,我大概三天去一次,到时候你看着好玩儿,解解闷吧。”   “至于到下面生产队,反而枯燥没什么意思。”   “哦哦,”王竹云点头记住了,又仔细想了想,“菜市场那边是不是还有一家卖花草的?”   “是啊。”纪元海点头道,“那是姓赵的一家人开的。”   “那家可坏了,高价卖给我塑料花,我回去找他问了一下,他还坚决不承认。”王竹云愤愤说道,“纪同学   ,你不会也卖塑料花吧?”   纪元海无语地看她:“你说呢?”   王竹云不由地掩口一笑:“那可不好说,我看你奸诈的很,可能是个奸商呢。”   王老先生小声说她:“这是怎么说话的!”   王竹云嘻嘻一笑。   纪元海也笑了笑,招手骑上自行车,回了花草铺子。   见到刘香兰还忙着,王晓红还裹着军大衣,纪元海问道:“中午吃饭了没?”   “还没来得及做……”刘香兰说道。   纪元海招招手,让王晓红跟着自己往菜市场转了一圈,买两块钱肉包子回来,让王晓红、刘香兰两人吃了饭。   之后带着王晓红回小山屯,路上又买了两串糖葫芦。   “你一串,回家给你荷苓阿姨一串。”纪元海说道。   王晓红便认真地抓着两串糖葫芦,坐在自行车大梁上,由纪元海带着回了小山屯。   回了小山屯,猪已经杀好了,陆荷苓正在队部做记录,帮着生产队分猪肉。   分猪肉,也是要按照工分平时表现,让大家分的心服口服。   因此,纪元海和陆荷苓两口子按照工分,还真不能分到太多猪肉;倒是因为陆荷苓是会计,拿到的猪肉并不比别人家少。   陆荷苓忙碌了一天回到家,王晓红举着糖葫芦递给她:“给,元海叔叔买的!”   “我一串,你一串!”   陆荷苓忍不住笑了:“怎么还有我一串啊?”   纪元海笑道:“吃呗,一年到头,嘴里面也没点新鲜味道,你也尝尝甜味。”   陆荷苓吃了两颗山楂,递给纪元海吃。   纪元海吃了一颗,又递回来。   陆荷苓察觉到他在逗自己,嗔怪地白了一眼,把剩下的山楂吃了。   两口子相视一笑。   大年二十九,家家户户开始贴春联了。   纪元海家也买了红纸,陆荷苓有书法底子,因此写了四副春联。   篱笆门上一副,刘香兰家土屋一副,两间屋子门口各一副。   当天快傍晚的时候,刘香兰从县城走着回来了。   “就说得买一辆自行车吧?你看看这多不方便?”纪元海说道。   “挺好的,我这走着回来,浑身暖洋洋。”刘香兰说道,“骑自行车倒是冷。”   要说麻烦,的确有这么一点麻烦;但要说真的特别麻烦,却也不是。   因此纪元海一提,见到刘香兰还是不愿意,也就不再提了。   第二天,大年三十。   纪元山把纪元海喊回纪家,随后由爷爷带领父亲、二叔、三叔、纪元山、纪元海去纪家一个“大爷爷”家,参拜纪家的家谱,上香。   中午,生产队蒸了白面馒头,各家各户去领馒头。   大人两个,小孩一个。   纪元海和陆荷苓分到四个白面馒头,刘香兰和王晓红已经迁走了户口,自然也就没有。   不过,纪元海家已经把日常吃的窝头换成白面馒头有两个月了,倒也不用斤斤计较这些。   下午,生产队队部也没什么事情了,陆荷苓和刘香兰俩人在家里包水饺。   毕竟天冷,水饺包好了放在一旁,等吃的时候直接下锅就行。   纪元海和王晓红两人在一旁凑着帮忙。   到了傍晚时候,有些孩子便欢呼着跑来跑去:“放大花喽!放大花喽!”   大花,便是大烟花,纯手工填的烟火药。   这大烟花半个手臂那么长,竹筒子那么粗,摆放在地面上,点燃了捻子,便冒出明亮的火花。   火花冲天而起,四五米高,持续一分钟多,如同火树金花,绚丽明亮。   纪元海、陆荷苓、刘香兰都远远地看着烟花,没有去村里凑热闹。   正看着入迷,心中各有感慨,忽然“轰隆”一声闷响传来。   求月票,求月票 第96章 房塌窗破   “咋了?这是谁家放这么大炮仗?”   刘香兰下意识地说道。   纪元海感觉刚才地面都颤动了一下,感觉有点不对劲,说道:“这不像是炮仗吧?”   看了看夜色下的小山屯,队部那边大烟花又点燃了一支,正在喷涌着释放光明。   纪元海又走了两步,也没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暂且也没再多想。   等看过烟花,回家说了一会儿话,刘香兰跟陆荷苓约定明天起早点,一起下水饺。   然后刘香兰牵着王晓红的手往家里走去。   刘香兰不在的时候,王晓红一个小孩子衣食没有着落,都是跟着纪元海和陆荷苓的,这两三个月下来,原来瘦巴巴的小姑娘,脸颊上已经带了点圆润。   不过现在既然刘香兰来了,娘俩儿也就回家了。   娘俩走着,王晓红就蹦蹦跳跳。   她高兴,刘香兰心里面也高兴,小声哼唱着歌儿——有元海照应着,日子越来越好过了。   今年过年的情形,是去年过年的时候没办法相比的。   去年,她和王晓红娘俩领到了三个白面馒头,一块猪肉,娘俩凑合着的确包了一顿饺子吃,但是粮食不多,强颜欢笑之后还是愁。   今年她们是城里人了,吃过城里的饭,住过城里的房子,吃喝再也不用发愁。   真好啊。   直到娘俩走到一片废墟前面,好心情才戛然而止。   房子塌了。   纪元海和陆荷苓俩人正在热水洗脚,刘香兰和王晓红俩人回来了。   “怎么回事?怎么哭丧着脸?”纪元海擦了脚,问道。   “元海叔叔,我们家屋子塌了。”王晓红带着哭腔说道。   纪元海恍然:“我就说刚才那一声响听着不像是炮仗——”   “是啊,我也没想到房子突然塌了。”刘香兰有些庆幸地说道,“元海,幸好我们娘俩在你家,要是跟去年一样,我们娘俩在屋子里面睡觉,一个也跑不了。”   “可惜锅碗瓢盆和床铺都埋下面了,也不知道还能扒出来多少能用的。”   陆荷苓也感慨她们娘俩幸好不在家,要不然可就真危险了   今年夏天雨水大,把她们家的土坯屋子泡在水里面好几天,再加上原来这屋子地势也不好,也是经常受潮的。   只是按照常理来说,冬天大过年的不至于突然倒塌。   但是情况就这么发生,也得接受现实。   刘香兰和王晓红也只能暂且住在纪元海家里了。   床铺让给陆荷苓、刘香兰、王晓红睡,纪元海到隔壁屋子勉强凑活一下。   等过了年各行各业都开工,纪元海到时候买一张床在隔壁屋,就能让王晓红、刘香兰有个住处。   至于说再给刘香兰、王晓红在小山屯再盖起来新家,那可就是真的完全没有必要了。   毕竟刘香兰现在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城里忙碌,回来的时间并不多。   第二天一早,过年的鞭炮声   音中,陆荷苓和刘香兰起床开始烧水,下水饺。   吃过水饺之后,大年初一也没什么可忙碌的,坐一起聊聊天,再就是做好了一顿饭。   纪元海跟陆荷苓被纪元山叫回纪家,又是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饭。   大嫂马秀萍的肚子已经开始渐渐有点明显,这让纪元山格外蹑手蹑脚,生怕磕了碰了,甚至二叔家三叔家孩子玩闹,都被他呵斥了两声,不许他们闹得太大声。   他这样心疼媳妇的表现,惹得马秀萍怪不好意思的。   二婶三婶都笑着说道:“还是元山会疼媳妇!”   又问纪元海:“你们两口子还不准备要孩子啊?真准备等荷苓考上大学上城里去啊?”   纪元海笑了笑:“等等看呗,到时候再说。”   很明显,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二叔二婶、三叔三婶都不以为然。   倒是马秀萍说了一句:“有文化有知识也是好事,我没多少文化,可我感觉荷苓有文化,能当会计,能考大学,是有本事的。”   她这么打了圆场,家人也都默契地不再提这个话题。   毕竟全家团圆饭,说点好听的,高兴的事情才是正常的。   饭菜都端上来,纪元红、纪小芳等四个小孩都吃的狼吞虎咽,大人们都说点话,爷爷、父亲、二叔、三叔都喝了点酒。   吃过这顿饭后,回去的路上,陆荷苓又感觉对不起纪元海了。   纪元山的媳妇马秀萍,进门之后很快就怀孕,再过几个月就能生孩子了。纪元海为了照顾她,让她参加高考,到现在还没任何动静。   无论是当女人,还是当孩他娘,陆荷苓显然按照农村的标准,都是远远不合格的。   “实在不行……”   陆荷苓想给纪元海出个主意,纪元海摇摇头:“不着急,慢慢来吧。”   大年初二,回娘家门。   陆荷苓跟刘香兰都没娘家,当然也就没地方去。   刘香兰有点放心不下城里的花草,要回去看看。   纪元海让她骑上自行车,有什么事也能赶紧骑着回来告诉自己。   刘香兰骑上自行车便走了。   还没到中午,纪元海又被纪元山喊去了纪家。   “哥,咋回事?”   “咱娘让王金花从姥爷家赶出来了,王金花追着咱娘又叫又骂,整个陈楼村都知道了。”纪元山说道。   纪元海被他一说,也顿时想起来这件事。   马斌和程卫国两个知青走的时候的确说过,王金花已经跟王家说过了,也放过狠话,一定要在大年初二这一天,让母亲丢脸。   果不其然,她是憋着劲这么干,而且是憋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劲头。   母亲是满怀小心翼翼去,希望能够好好走亲戚,回娘家,然后被王金花打了个措手不及。   就这方面来说,王金花还颇有点提前准备战役,一举奇袭得手的高明;可惜是用在这种没什么积极意义的泼妇打架骂架之类的事情上。   回了纪家,又看到母亲坐在家里抹泪。   这一次不光是父亲生气,连爷爷奶奶都生气了,马秀萍的脸色也不好看。   这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逢年过节,亲戚往来这些事情上出现问题,这亲戚到底还能不能继续处?   “你爹也是个挺精明的人,现在也不管管晚辈?”   爷爷对纪元海母亲说道:“事情该过去的就得过去,那要是真的过不去,这一辈子都不能掀过去了,那就真的没法往来啦?”   “就是说!”奶奶也说道,主要也是帮纪元海母亲打抱不平,“大年初二回娘家,哪有让兄弟媳妇赶回来的?就算是你弟弟不懂事,她媳妇不懂事,你爹娘也不管不问不拦着啊?”   纪元海母亲也是委屈的很。   “结婚之前,光知道她身上有力气,能干活;哪知道结婚之后她根本不干活,光是这么泼辣,跟我爹我娘也是吵架吵的不行,整个家宅都不安宁。”   “我爹娘,也实在是管不住她啊!”   “那以后可咋办?”父亲说道,“以后你回娘家,还得顶着她吐沫星子,挨着骂才能进家门?”   “要是光骂就好了,她还打人。”母亲说道,“她力气可太大了,把我一推就摔个跟头。”   “我当初给小宝找对象,光考虑着力气大能干活,可没想过她还能这么打人啊!”   纪元山、马秀萍都是愤愤不平,主要是感觉母亲受了欺负,又没办法还回来。   纪元海说道:“妈,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以后走亲戚可怎么办?”   “你看看,我嫂子现在也不方便,如果按王金花这么折腾,我哥我嫂子去看望姥爷姥娘,非得出事不可。”   “我跟荷苓俩人也绝对不去上门挨王金花的打骂。”   “再说,你受了气,我们两个当儿子的反而提着东西再去陈楼村也是不合适,显得挺不孝顺……你说这可怎么办?”   母亲终究是无可奈何,说道:“实在没办法,今年去姥爷家拜年,你们俩先别去了。”   “等过一段时间,看看再说。”   “王金花再泼辣,总有熄火的那一天吧?等她熄了火,咱们就算不跟他家来往,也得看望你姥爷姥娘。”   这还是母亲第一次主动说,不跟陈小宝、王金花家来往。   中秋节后那一回,父亲做的决定,跟陈小宝两口子断了亲戚来往,那时候母亲心不甘情不愿的很。   这一次,显然是伤心极了,也被折腾够了,主动说起不跟陈小宝家来往。   这就已经基本达到纪元海当初所想的目标。   往后家里条件再变好,她也很难再去送给弟弟陈小宝了。她也是个人,接二连三的脸皮子被人打落了,踩在脚底下,她也受不了。   纪元海母亲说完之后,全家商量了一下也都决定这样了。   不过爷爷提出来一件事。   “元山的孩子也快有了……这要是再没有   来往,往后这亲戚可怎么走?”   “他家要不理咱们家这些事,以后咱家也不理这些事吧。”   父亲点点头,母亲默然没出声。   等商议过了,眼看没别的事情,爷爷叫住了纪元海:“元海,你这还没有孩子的动静……媳妇真跑了,可怎么办?”   “放心吧,爷爷,她跑不了。”纪元海笑道。   “这城里来的,跟咱们农村的就是不一样。”爷爷见到纪元海不肯听话,也只好把话说到这里。   从纪家离开,纪元海的心情是比较轻松的。   母亲不会再无条件帮助陈小宝一家,而是开始以自家生活为重心了。   这对纪元海影响已经不大,毕竟他已经分家出来;对纪家来说,日子往后就要好过一些了。   一家人心齐了,能一起往前过日子,而不会有人想着“我得帮我弟弟。”   回到家,纪元海跟陆荷苓说了刚才的事情,陆荷苓也是为母亲感觉不公平。   “王金花这个人怎么这么不依不饶?看来这个亲戚,以后还真是没必要再联系。”   纪元海笑道:“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咱们以后可不会在小山村,过这种被村里脸面、邻里亲戚关系所缠绕的生活。”   “适当的亲情很美好,过度的瞎讲究,就比较累人了。”   陆荷苓不由说道:“你有时候说话,比我这个城里来的,还显得冷清呢。”   纪元海正要说话,外面自行车响动传来。   刘香兰从县里回来了。   纪元海和陆荷苓远远地就能感觉到刘香兰好像有点不高兴,王晓红跑过去一看,立刻问道:“娘,你咋哭了?”   刘香兰抹着泪说道:“我就不该回来!”   “我要是不回来,也不能出这事!”   王晓红不由地也跟着哭:“娘——”   纪元海和陆荷苓都连忙走过来:“刘姐,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进城一趟还哭了?”   刘香兰忍不住抓住纪元海的手,说道:“元海,我就说我晦气,你还偏不信!你要是不让我帮忙,哪能出这事?”   “这全都是因为我啊!”   “元海,我这辈子就不成了,我真是个晦气的!你另外找个人,帮你干这个事情吧,我实在是不成!”   纪元海脸色一沉:“把话说清楚,哭哭啼啼的有什么用?”   “什么晦气不晦气的,我跟荷苓从来都不相信这一套。再说了我们也相信你,除了你找不到其他相信的人。”   陆荷苓也劝慰刘香兰:“刘姐,你别哭了。”   “是不是你说的那几盆特别贵的花草出事了?那也不要紧,回头再让元海培养也是一样的。”   刘香兰摇摇头:“不是这么回事。”   “有人把咱们窗户给砸坏了一半,这大冷天的,除了耐寒的那些花草之外,其他的恐怕都活不成了!”   “我干嘛回来过年啊,我要留在县城,不就没这种事情了吗?”   说着话   ,懊恼地直跺脚。   那可是几百块钱的花草,她心里面太疼了。   纪元海闻言也是惊讶:“有人砸的?”   “是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砸的,是昨天还是前天,又或者大前天……”刘香兰说道,“我真是太晦气了,太晦气了!”   纪元海说道:“刘姐,你也别着急。”   “别人搞破坏,这跟晦气不晦气没关系。”   略作沉吟,又对陆荷苓说:“你在家带着王晓红,我现在就跟刘姐去县城,看看花草能不能恢复。”   “今天晚上估计也是赶不及回来了。”   陆荷苓点头表示知道。   刘香兰连忙跑出小山屯,纪元海骑着自行车赶上她,又带着去了县城。   到了县城花草铺子,被砸坏的窗户,已经被刘香兰暂且用报纸堵住再透风。   纪元海进屋一看,稍作感应。   的确,除了耐寒的没怎么受到影响之外,其他的生机都明显不再旺盛,还有七八盆已经到了夭折的边缘。   纪元海连忙一边与这些花草共鸣着,一边升起来炉子,顺便给它们施肥。忙碌了小半个下午,傍晚时候,终于稳住了花花草草们的性命,只等接下来慢慢恢复了。   把这个消息跟刘香兰一说,刘香兰激动地直接扑到纪元海怀里,那明显的晃动,连棉衣都几乎遮挡不住。   纪元海插上门,跟她搂抱亲热一番。   借着炉子烧开的热水,刘香兰蹲着给纪元海洗脚,两人慢腾腾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起话来。   “元海,幸好有你啊!要是没有你,我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你说说,我怎么就这么晦气?这可是几百块钱的东西!”   “你那儿晦气了?”纪元海说道,“我感觉挺好。”   刘香兰小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看我浑身上下,连汗毛都不长,胳肢窝也是不长……哪有我这样的?我啊,克死了我爹娘,克死了王金盛,我可不想再克你了。”   “元海啊,我宁可我自己死了呢,也不能让你出事。”   “你是好人,你是我恩人……”   说到最后,她脸颊微红,捧着纪元海的脚丫子用力搓了一下,水声哗啦啦:“我稀罕你呐。”   纪元海笑了一下:“那咱们还客气啥?”   “我说了半天,你跟没听一样……”刘香兰没好气地给他擦脚,“万一真克了你,咋办?”   “再说,我跟荷苓说过了,怎么也不能对不住荷苓。”   这事儿到底是没再说,两人又开始合计,到底是谁砸了这个窗户。   合计来合计去,感觉应该是两方面有可能。   一个是被夺了铺子的高大明,心里面愤愤不平。   另一个是姓赵的那家开花草铺子的——青山县太小了,纪元海这边生意稍微兴隆,那边就没有了生意。   更不用说,姓赵的那家还挺歪门邪道。   卖塑料花,找地痞子,这都是有前科的。   除此之外,不太像是有其他人。   “这事儿,应该怎么办?”刘香兰问道。   纪元海说道:“反正一时半刻也抓不住人,等我找到机会,抓住证据再办了他。”   伸手把刘香兰拽到怀里,团着她丰腴的身子睡觉休息。   一大早,刘香兰挺乖顺地起床,顺便让纪元海赖了床歇着。   她开始忙碌着照料花草。   上午九点多,纪元海才懒洋洋穿好衣服起来,感应一下花草们,情况都已经稳住,没有再恶化的。   “你可算来了!”   一个清脆声音响起,戴着蛤蟆镜,短卷发的王竹云站在了花草摊子前,对纪元海说道。   “你不是说,三天过来一次吗?”   “怎么之前好几天都没来?”   求月票,求月票 第97章 搂草打兔子   听到王竹云的抱怨,纪元海笑了一下:“这大过年的,谁不回家休息?”   随后,意识到王竹云的话语背后意思,又问一句:“你这是天天过来啊?”   王竹云闻言,倒也坦然:“是啊,假期里面闲着没事,我就天天过来转一圈。”   “我又不拜年走亲戚,以前的同学有些结婚了,有些快要结婚了,我再上门也是不合适。”   “就想要找你,来看看有意思的事情。”   这话说的虽然没蕴含什么悲欢,只是平铺直叙,了解内情的纪元海听起来,却是听出来王竹云这种“家不是家”的滋味。   她爸王文博,跟新妻子也结婚十年了,连儿子王竹青都已经六岁了。   王竹云看到这一家三口,想着自己的妈,心里当然不好受。   也是因为不好受,之前王竹云才格外和王文博无法容忍;王文博说她两句,她就忍不住还嘴,吵架……   在这话题上硬扯下去,就比较不合适了。   纪元海让她过来看看花草,顺便给她介绍一下。   王竹云把蛤蟆镜摘下,挂在脖子上,蹲在花草前问东问西,心情看上去好了很多。   “王同学,问你一件事。”   “伱既然天天来,这铺子的窗户是什么时候被砸坏的?你留意过没有?”   王竹云看了一眼被报纸堵住的窗户口,仔细回想一下:“大概有三天了吧?”   “我当时真没太注意,主要是我一看这个铺子没开,也不确定这就是你说的铺子,就没有多管闲事。”   “今天在这里见到你,才知道你是在这个铺子的;要是早知道这里跟你有关系,我当时肯定更加留心了。”   纪元海笑道:“行,就这一句话也帮不少忙了。”   “有人砸这个窗户干什么?”王竹云好奇地问。   “你没发现吗,王老养花也注意冬天时候过冬的温度,有些花本来是南方的,本来就不适合在我们这边过冬,因此一定要注意保温。”   纪元海说道。   王竹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有人砸窗户搞破坏,要害死你这铺子里面的花草,让你赔钱啊?”   “对,就是这样。”纪元海说道。   “这也太可恶了!你们受了多大损失?”王竹云问道。   “目前还不好说,正在尽力挽救吧,能救回来多少是多少。”纪元海说着,示意王竹云看几盆冻得破败的花草。   王竹云说道:“这可算是有实际损失了,你要不要去派出所报案?”   纪元海沉吟一下,说道:“我得问问王老,或者问问别人再说。”   小县城的事情有时候格外简单,可能遇上熟人,一句话就能办妥了;有时候盘根错节,一个不起眼的人,可能就会有别人来保护。   如果砸窗户的是高大明,纪元海直接报案也就是了,不怕他有什么问题,毕竟他对高大明还算是比较熟悉的   。   但如果不是高大明,而是其他人,那就得多问一句。   “好啊好啊!一会儿去我爷爷家吃饭,你问问我爷爷!”   王竹云笑着说道,又低头查看一盆竹子。   这是一根孤竹,有挺拔、清高的韵味。   王竹云看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笑着:“这竹子真好看,可惜我没法带回家去……”   “竹子又花不了几个钱,我送你一盆。”纪元海说道。   “不是买不了,是我爸现在事情多,要求我们家样样事情都要节俭。”王竹云‘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工资待遇就在那里,又不是贫困家庭,为什么要刻意节俭?”   “也不知道是准备给谁看。”   纪元海明白了:“那就一会儿带着,让王老帮你养着,他可是养花种草的行家。”   “他哪儿是行家!”王竹云不由地笑着说道,“他要是行家,还能需要你去把他的兰花救活?他要是行家,还能跟我一样被塑料花骗了?”   纪元海不由地笑了:“王同学,你就这么说王老啊?我今天一定要给王老转达一下!”   “他仅有两次失手,被你全记在心里了,光辉形象都毁于一旦。”   王竹云扶着竹子,哈哈哈哈笑得前仰后合。   然后“嘎巴”一声,竹子断了。   王竹云的笑声戛然而止。   纪元海神情略带古怪,然后忍不住轻笑起来。   不远处刘香兰悄悄看了一眼:这打扮跟外国人似的小姑娘笑啥笑,连竹子都给掰断了。   “这下,你不用苦恼竹子的事情了……”纪元海说道。   王竹云气恼:“你别笑了,怪烦人的!”   “竹子多少钱,我赔给你。”   “不用不用,等它再发芽了,还能继续活。”纪元海笑着说道。   王竹云闷着头掏钱:“你别笑了啊……”   “我没笑啊。”纪元海尽可能绷着脸说道。   “那你现在在干吗?”王竹云看着他,指着他的眼睛和嘴巴,“你根本就是在笑我嘛。”   “我想起了一件高兴的事情。”   纪元海说道。   王竹云黑着脸:“什么高兴的事!”   “我窗户被人砸了,你说好笑不好笑,哈哈哈……”纪元海笑着说道。   这叫人话吗?根本是在笑我!   王竹云气的不行:“你不光是个奸商,还特别讨厌啊。”   “纪元海,你真讨厌啊!”   扔下十块钱,抱起来断成两截的竹子就往外走。   纪元海笑着跟刘香兰招呼一声,推起自行车跟在王竹云身后。   “哎,王同学,十块钱太多了。”   王竹云推着自己自行车,默不作声。   “而且,放在铺子里面,我给你养好了再说吧?你这样抱走了,它可能活不成,还不如让我给你养好了。”纪元海又说道。   王竹云气哼哼:“我爷爷会养花,用不着你!”   “这个,王老还真不一定能养活。”纪元海说道,“要是养不活   ,你可是害了一条性命啊。”   王竹云说道:“耸人听闻。”   “闻鸡起舞。”纪元海说道。   “舞刀弄枪——哎呀你怎么这么讨厌啊!谁跟你接龙了!”王竹云气呼呼地把竹子塞给他,“给我养好了,要不然我跟你没完啊。”   “枪林弹雨——放心吧,肯定给你养好。”纪元海说着要把十块钱还给她。   王竹云摆摆手,示意他拿着:“雨过天晴。”   “好吧,雨过天晴。”纪元海笑着把竹子送回铺子,让刘香兰记下这是预定好的,又骑自行车回到王竹云身边,“走,去王老家吃饭。”   王竹云笑道:“雨过天晴后面呢,你不知道了吧?”   “晴空万里……”“里应外合”……   两人成语接龙着,骑着自行车向着家属院而去。   进了家属院没多远,遇上白主任骑着自行车出门。   白主任看到纪元海和王竹云两人说着话,带着笑,居然并排而行,看上去挺亲密,不由地眼神闪烁一下。   这生产队社员可不一般啊。   王文博的女儿可是大学生,他居然也能拿得下?   要是这一层关系,我这铺子,还有那个钱……可得好好思量一下。   正想着,纪元海停下了自行车:“白主任,过年好啊。”   “哎,小纪,你也过年好。”   白主任微笑说道:“我这里有一盆松树,长得不太好,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帮我看看?”   “嗯,好,我正好闲着没事,今天下午您要是在家,我就帮您看看。”纪元海说道。   白主任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点点头:“好。”   到了王老家,见到纪元海和王竹云两人一起来了,王老和袁奶奶都笑得合不拢嘴,让吴阿姨赶紧准备好吃的。   随后,王竹云叽叽喳喳说了纪元海多么气人,还告状说纪元海瞧不起王老养花的本事,掰断的竹子养不活。   王老已经听明白了事情大概,知道纪元海是想把竹子养好了再给王竹云,包括王竹云自己也知道,就是有点气不忿、故意抱怨而已。   王老笑呵呵说道:“要说养花种草,这件事上我的确是佩服小纪。”   “他这一手本事,不服不行;在青山县内,我看是没有对手。”   王竹云哼了一声,显然是心服口不服。   “对了小纪,你大学要不要上这个方面?园艺这方面应该属于理工农医方面,你擅长不擅长?”   纪元海上辈子对理科就所知不多,若是考文科应该能拿高分,保底也能上个重点,省大学。   若是从现在开始考理科,生物,物理,化学三门课他上哪儿学去?就算有老师专门辅导,也来不及,到时候连省城大学都未必能上。   再者,他种花草是真的特别擅长?   知识都是听王老絮叨养花心得后来补上的,他原来对花草了解不是很多,就突出一个能和花草感应,知道花草所需。   且不说他考理科考不上,就算是考上了毕业了,真要进了严谨的研究过程,他作为大学毕业生至少让领头人率领、得打磨十多年再说专门负责的事情;在这之前,每次都得摆明你的考虑依据,你的猜想来源,最后才能同意验证。   你要说“我寻思得多浇点水”,怕是要被踢出研究小组。   再说了,在不是领头人的情况下,纪元海将课题攻破,强行让某些植物成功成活,或者嫁接成功——谁知道这里面有他的功劳?这又得磨多少年?   而他就算功成名就,一旦放大了仔细看某些不可思议的成功,将会近似于伪科学;全世界都搞不定,在他这里能搞定……这意味着孤证为假,使用了上不了台面手段。   总而言之,麻烦极多,纪元海目前也不具备这种基础。   倒是走文科,一样可以挂帅做某些事情,一样可以取功勋;就算是不挂帅,不走那条路,纪元海走商路自己当老板,到时候直接拿一些成品出来,还用得着对别人解释、打报告、做申请?   文科基础好,没必要强行改为理科,有些事情,是殊途同归的。   能混得好就是混得好,到一定层次就是可以说得上话,办得了事,不在于文科理科;混不好,也同样不在于文科理科……   “王老,这方面我还真不擅长。”纪元海说道,“我自学的时候,主要是文科好记好背,多读几遍有些事情能懂了。”   “理科方面,我就真的没太接触过。”   王老说道:“那倒是可惜了,你这特长如果到了农学方面,如鱼得水啊。”   纪元海笑了笑,心说我其实是李鬼啊,主要靠“我寻思”“我感觉”……   王竹云见他们说着话,又插嘴说道:“爷爷,您知道吗,现在有些人可坏了!”   “有人前几天把纪元海干活的花草铺子给砸了。”   王老吃了一惊,看向纪元海:“有这事吗?”   “有。”纪元海说道,“不过光是砸坏了窗户,想把一些受不得寒冷的花草冻死。”   “受冻都有什么花?”王老关切询问。   “有两盆宋梅,两盆隆昌素,还有君子兰,其他两盆花草。”   纪元海话音刚落,王老就忍不住站起来:“这加起来几百、上千了啊!谁干的这种缺德事情,小纪,你得报案!”   “我也是想着报案,不过在这之前还得问问您。”纪元海说道。   王老诧异地看了看纪元海,想了一下:“你有怀疑人选?”   “我是怀疑有两个。”   纪元海慢慢把高大明、赵家这两个选项告诉王老。   王老还没说话,王竹云就说道:“你都知道了,还不赶紧报案?让公安抓他们啊!”   “谁知道是哪一个?而且,没有人证物证,他们只要不承认,还能怎么办?”纪元海说道。   “如果只是高大明,我感觉还好说,毕竟已经被   白主任收拾掉了。但是那个赵家应该是个地头蛇,摸不清情况,我也不好贸然行动。”   “少年老成,没有锐气。”王老说道,“我跟你这么大年龄的时候,现在已经抄起家伙,砸了赵家摊子。”   “管他是不是呢,我感觉是,就去干他。”   纪元海哈哈大笑:“好啊,王老您快意恩仇!”   王竹云好奇问道:“爷爷,您要是这么做了,再然后呢?”   “再然后,被人围着打呗!”王老笑着说道,“年轻时候欠考虑,一股脑冲到人家家门口砸东西,又是理亏,又是挨打,本来有理的,也是没理了。”   “小纪这样,至少不挨打,也挺好。”   王竹云掩口直笑:“他就是个奸商,比谁心眼子都多,哪能挨打?”   “好了,这话就说远了。”王老说道,“小云,以后对小纪客气点,他把你从山上拉回来也不容易,什么一口一个奸商,多难听。”   王竹云也不回答,就是笑。   “小纪,你其实考虑的还真对。”王老说道,“这个姓赵的,就是县城第一大姓氏,熟人不少的,”   “如果你是个小领导,他也不惹你;你现在什么身份也没有,就是个普通居民,那就对他家无可奈何了,报案也估计没用。”   “嗯,我知道了,这件事我找白主任。”纪元海说道,“白主任收拾过一次这事情,这一次,再让他收拾吧。”   “唔……”   王老陷入了沉吟。   让姓白的收拾,不是不可以。   但是王老想的是,如何让纪元海在这里面获得好处——如果只是姓白的反击,姓白的获得好处,也太没意思。   纪元海自从年前不辞辛苦将王竹云找回来以后,在王老、袁奶奶心里面真的是地位再次变化,原来是一个交好的客人、朋友,如今就是真正的当作自家人来看待了。   “小纪,这件事——我还有个想法。”   “那个姓白的,是不是有点碍眼碍事?要不要想个办法,借这件事把他给踢出去?还有那个铺子的详细情况,你也跟我说一说,我给你做个参谋。”   王老开口这么一说,纪元海甚是惊讶:“王老,这能行吗?”   “有我帮你,实在不行我找一个老朋友说说话,事情不难。”王老说道,“姓白的跟的是谁,后面还有谁,我都知道……还怕他?”   “但您这太麻烦了,我实在——”   纪元海说到这里,王老抬起手:“小纪,你记住了,你的事情在我这里就不叫麻烦。”   “我帮你解决一点小事,你要是再大惊小怪的,我可就生气了。”   王竹云在一旁听了个半懂不懂,知道王老和纪元海商议的,不光是铺子被砸了窗户的事情,还有白主任的事情,但是更具体的就不太知道了。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跟着王老说:“纪元海同学,你就不要乱客气了。”   “我爷爷能给你办的事情,顺手帮你办了,也不算什么。”   “再说客气话,我爷爷生气,我也生气了。”   纪元海解释说道:“我不光是感觉受不起,也是担心,因为这件事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   王老说道:“小纪,我再跟你说一次;只要站在高位,姓白的真不算什么,搂草打兔子,顺带的事情。”   纪元海思考了一下,说道:“王老好心,我领受了,只是您万万不要勉强!”   “还有,出头露面的事情,但凡用得着我,只管安排。” 第98章 兔子打跑了   王老的好心提议,纪元海斟酌之后,最终没有拒绝。   有王老愿意出手,他对白主任知根知底,那么把握就很大,并非是莽撞。   只是纪元海同样知道,这件事自己要是完全不出面,坐享其成,也不合适。   王老听到纪元海的话之后,笑了笑:“好,你既然有这个心意,我当然不会跟你客气。”   “现在,咱们先说一说你真正面临的情况吧。”   纪元海便把情况一一告知了王老。   王老听到白主任已经基本抽身而退,每个月只是领钱,便笑了:“伱是幸好找我了。”   “你要是不找我,提前找姓白的你肯定会失望。”   “这小子已经吓到连铺子都不敢插手,主动权都让出来了;那可就意味着,铺子出了事情他不会管的。”   “就算是这样的小事,他也不会管?”纪元海问道,“在这之前,他曾经管过一次,好像对他来说也不算太难。”   “此一时,彼一时。”王老说道,“他既然退了,那就是退了,小纪,你放心吧,他这个态度我就更有信心了。”   又听到铺子的所有权在刘香兰手中,王老跟纪元海开口确定一下:“这个人是可靠的吗?会不会见到钱多了之后,动别的心思?”   纪元海摇摇头:“不会,这个人我是信得过的。”   “我救过她,她也帮过我不少忙。”   “哦,那就好,你信得过就好。”王老说道,“那事情就简单了,什么时候找姓白的说一下,亮个立场。”   “我刚才还遇上了白主任,跟他约好了下午的时候去他家说事,本来是打算让他解决了砸窗户这件事的。”纪元海又对王老说道,“现在,我应该跟他怎么说?是改天,还是今天?”   “这件事也好说。”王老说道,“先吃午饭,吃过饭,你去他家跟他说了这件事后,如果他同意解决麻烦,你就带他过来跟我商量。”   “如果他不想解决麻烦,这件事想要缩回去,你也同样带他过来,只不过到时候我跟他说话,就又多了一点优势。”   纪元海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无论白主任怎么说,都把他带来见王老,王老都有信心拿捏了他,只不过是谈话方面筹码多少的问题。   接下来,王老和纪元海、王竹云没再谈论这个方面的话题,而是说起了高考、上大学方面的去趋向。   高考出题,今年肯定远比去年难,也肯定更加专业。   写一篇作文,做一些简单题就能上大学的可能性更低了。   “青山县高中已经组建了高考突击班。”王竹云说道,“专门挑选尖子生和优秀老师,准备高考,连青山县这样的小县城都这样准备高考了,感觉今年的高考会比去年更难,竞争更加激烈。”   “前两年考不上大学的,今年更加考不上大学,基本是没希望了。”   纪元海听后,也是微微点头。   前两次高考带来的身份翻身,进城上学的巨大福利,已经让大部分人都看到了国家恢复知识重要地位的决心,也让许多人看到了改变命运和前途的重要途径。   农村社员,下乡知青,回城知青……谁不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一次高考,题目变难,竞争激烈,而且许多高中纷纷组建尖子班、高考突击班,已经是开始有计划地卷起来,苦学的人很多了。   王老对于高考倒是不太担心,他感觉纪元海的文科底子是比较扎实的,只是对于纪元海将来上的大学系别有些推荐。   “小纪,我看你不是书呆子,文学类,历史类之类的你应该不会闷着头研究吧?”   “嗯,是的,王老,我没那个耐心慢慢磨。”纪元海说道。   “而且,上这种书呆子系别,你很难结交人脉;毕业之后他当个文学家,当个历史学家,去报社、博物馆上班,对你将来有什么用?”   “倒不如上政法相关的类别,就业是实打实的,认识的人脉也是实打实的,无论你将来从政还是经商,这些同学们对你来说,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王老说道,“前提是,你经营好了;而不是不会做人,得罪光了。”   纪元海点点头,表示明白。   “王老,我也感觉有些事情殊途同归,如果将来要有所作为,这方面肯定是绕不过去的。”   “嗯,你了解就好。”王老说道,“假惺惺和装腔作势无意义,有些时候,你得自己明白想要什么,才能做出选择。”   “闲云野鹤,完全淡泊名利——小纪,我看得出来,你不是那种人啊。”   纪元海笑了:“王老,您看人挺准。”   名,他不是太看重;但要说未来不能拥有一个富足、自在、美好的生活,那他可就不愿意了。   王竹云听着王老对纪元海的评价,看着纪元海目光坚定,坦然承认,不由地哼了一声:“你这就叫野心家。”   纪元海哈哈笑道:“我以后想要多吃两碗饭,就成了野心家啊?”   “王同学,我要再跟你见几次面,这外号以后得一长串。”   在王老家吃过饭后,纪元海休憩片刻,到了白主任家。   白主任已经在家等候。   两人客套两句后,纪元海说起窗户被砸的事情。   正如同王老预料,白主任果然已经胆怯,出于谨慎,不愿意插手多管闲事。   纪元海从王老的角度看,白主任也的确胆小,欺软怕硬。   当然,若无王老出手,白主任对纪元海、高大明这样的人来说,都是一座搬不动的山。   “我的建议是,你去派出所。”白主任对纪元海说道,“有结果也好,没有结果也好,表明一下态度。”   “至于后续有什么情况,看看再说。”   “我这边情况也是不一定,再说了咱们之前约定的,也是我不管   不问,所以……你懂吧?”   纪元海笑了笑:“白主任,我懂。”   “我报案试试底细,平的了事情,是幸运,平不了事情,就将就着。总之,不能牵涉到您。”   简单来说,就是让纪元海当出头的,看看外面风大不大!   “你看看,小纪,你这样说就有点难听了吧?”白主任笑眯眯,“好像我光是收钱,却没有尽责任一样……我是这样吗?”   纪元海也不跟他争辩,直接说道:“王老说了,这件事您要是不管,他可就要管了,”   “他让我带您过去,跟您谈谈。”   白主任脸色霍然一变,盯着纪元海。   这小子,正式上船了?   他居然真的……一个小小社员,混上了王家的船……   对了,王家那小孙女任性的很……兴许就是这原因。   白主任念头迅速闪过,随后脸上挂上了假笑:“好,那你就带路吧,我们去见一见王老。”   接下来,可就跟这个小子没什么关系了。   是他跟王老,甚至于王家的一些对话。   白主任跟纪元海到了王老家,王老示意吴阿姨、王竹云、袁奶奶都去别屋说话。   “白主任……”王老开口说道。   “哎呀,王老先生,您可别这么称呼我,您叫我小白!”白主任微笑着躬身。   “嗯,小白啊,你最近去看老黄了没?他身子骨怎么样?”王老问道。   白主任连忙说道:“他老人家很精神,每天都得亲自遛遛鸟。”   “他这个毛病哪儿来的,伺候鸟,哈哈……”王老笑着说道,“不过,我跟他也差不多,我喜欢花。人到了老了,就得有点寄托。”   “年轻的时候,杂念少,做事情一往无前,什么都不在乎,也就容易有成就。”   “老了就不行了,必须得有点念的挂的,才不至于老糊涂。”   “是,是,您和黄老都是养生有道,我们得向您学习呢。”白主任似乎什么都没听出来,笑着说道。   “小白,最近工作怎么样?还顺心吗?”寒暄几句话之后,王老看似无意地又问道。   “还行,基本上没他大问题。”白主任笑道,“偶尔,也有一些小问题,工作展开难免遇上问题,这其实也是难免的……”   “什么问题啊?”王老问道。   “街道办那边,有些同志跟宗族比较亲近,工作开展难免就有点不顺利。”白主任说道。   王老点点头,脸色严肃:“这的确是个问题……有些人把自己的工作,变成为自己这个姓氏换取福利的便利了,忘了自己的工作职责。”   “小白,你幸苦了啊,做的很不容易。”   “不幸苦,都是我应该做的。”白主任说道。   “有空的时候,我跟文博提一下。”王老说道,“街道办一些不正之风,的确应该管一管;哪怕只是提一下,表达一下意见,也是好的。”   白主任肃然起敬:“王老,您   真是帮我大忙了!”   “哎,不用这样郑重其事,只是提一句而已,有没有作用都不好说。”王老说道,“只有将事情专注于本身工作,方才无懈可击啊。”   王老这句话,似乎在说街道办某些徇私的人,又似乎别有所指。   白主任连连点头,表示明白了。   “您老的经验,那就是我们学习的宝贵财富。”   又坐下聊天说话,王老说说花草,白主任说说松树,最后宾主尽欢,笑着道别。   “事情定下了,你就放心吧。”   看着白主任背影消失在路尽头,王老说道:“往后不会每个月进行分账,放心留着就是了。”   纪元海郑重对王老表示谢意。   王老笑着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这样。   “哦,对了,砸窗户的人到底是谁,你一时间也确定不了。过一段时间如果能抓住人,就直接送派出所。”   “如果抓不住人,那就应该是没有胆子再跟你作对了;实在再作对,该打就打,该收拾就收拾。我跟姓白的刚才说的话,你应该也明白了,街道办有些地头蛇,跳不起来。”   只是纪元海受的损失,除非当场抓住人,扭送派出所,否则怕是很难找到赔偿的人。   听着王老的话,纪元海微微点头,心道:搂草打兔子,草还没放倒,兔子倒是打跑了。   不过,王老和白主任说的事情也已经清晰了。   如果砸窗户的人是赵家摊子,接下来赵家要是老实还行,要是不老实,背后有什么地头蛇也是帮不上忙的。   当然了,如果不是赵家,只是高大明气不过、冲动下的举动,那倒是也更加简单。   回到花草铺子,跟刘香兰说了以后不用分账的事情。   刘香兰晕晕乎乎,大惑不解。   “元海……你不是去问问怎么解决砸窗户的问题吗?怎么把姓白的给解决了?”   “是姓白的砸的窗户?”   纪元海笑道:“当然不是,只不过是机缘巧合。”   “就是今天来看花的那个姑娘,他爷爷就是我以前说的王老先生,他帮我把这件事给解决了。”   “那……那也就是说……”   刘香兰不敢置信。   “对,就是这么回事。”纪元海微笑,“从今往后,这个铺子,就是完完全全属于你,在你名下,别人谁也不会再来抢了。”   刘香兰脸上带着不可置信地狂喜,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口中说着:“元海,这可不是我的,这是你的!”   “这是你的啊,元海,我就是给你扛活的,这些东西都是你的,什么都是你的!”   “元海,你以后再也不用受任何人的眼色了,咱们的生意再也不用给人家交钱了!”   纪元海笑了笑:“别分这么清楚了,都是咱们的。”   “往后,难道还能亏待你们娘俩?”   刘香兰带着喜意点点头:“我知道了。”   “对了,你明天去工商局问一问,什么个体   营业执照之类的,能办的都办的周全,什么证件,什么税收都干干净净,齐齐全全,别出了任何毛病。”   “这是咱们以后自己的事情了,可不能留下以后吃亏的地方。”   纪元海说道。   刘香兰连连点头,将这些事情全部记在心里。   “对了,元海,那要是再有人砸窗户捣乱……”   “到时候交给我,我能把他们收拾了!”纪元海微笑道。   后面的靠山给你搬掉了,看你还敢跳?   再跳,纪元海也要直来直去,不客气了。   到了傍晚,纪元海当天骑自行车回家,跟陆荷苓说了一下大概情况。   陆荷苓听的也是有些惊喜。   没想到峰回路转,有人砸窗户的事情,反而能这样解决。   本来花草铺子有一个很大的隐忧,就是姓白的钳制;哪怕是他承诺了不插手,也很难说往后不变卦。   现在终于好了,整个花草铺子完完整整彻彻底底属于刘香兰、纪元海他们。   虽然名义上都是刘香兰的,但刘香兰的为人情况陆荷苓和纪元海早就知道了,那真是恨不能帮着两人挡下所有危险的。   ……………………………………   一个星期内,纪元海又去了县城三次,宋梅、隆昌素都已经渐渐恢复生机,实际上除了被砸开的窗户,其他并没有损失。   天气在渐渐回暖。   王竹云也是真闲得无事,每次纪元海去县城,都能遇见她。   按照刘香兰的说法,她是每天必然来逛一圈,看看纪元海在不在,顺便看看她那棵预定的竹子。   她也快要开学了,开了学,到了学校也就不这么悠闲了。   这一天,纪元海刚到了花草铺子前,就看到刘香兰脸色沉重。   刚安装好不久的新窗户,又被砸坏了。   “昨天晚上砸的,砸了就跑。”   刘香兰说道:“肯定不是高大明,我看了个背影,认得出来不是高大明。”   不是高大明,九成就是赵家摊子了。   事实证明,消息有着滞后性。   有些人很难知道事情已经起了变化,只能看到表面现象。   纪元海猜测,应该是赵家摊子看到刘香兰这里被砸了窗户,忍气吞声,没有进一步的举动,认为刘香兰这边软弱好欺负,也感觉应该是没什么后果,所以又来折腾了。   “看来,我得去赵家摊子那里走一圈。”   纪元海对刘香兰说道。   正说着话,王竹云戴着蛤蟆镜,骑着女式自行车又来了。   开口打了个招呼,注意到被砸坏的新窗户,王竹云也恼火起来:“纪元海,这些人真是无法无天啊,你得想个办法收拾了他们!”   “实在不行就报案!”   “报案?接下来,该报案的是他们。”纪元海淡淡说道。   听到纪元海要去赵家摊子,王竹云顿时欢呼一声:“太好了,我也去!”   “顺便给我出口气!上次他们卖给我塑料花,真是太可恶了!”   纪元海点点头,两人也没骑自行车,走出这个小街道,沿着菜市场的路走向另外一边,另一个花草铺子的前面。   远远地看见纪元海过来,花草铺子的一个年轻人就指了指纪元海,跟一个满是抬头纹、皮肤酱色的中年人说了什么。   于是这中年人和年轻人都看着纪元海和王竹云,随后又都转回头去,装作没看到。   显然,他们认识纪元海。   更显然的是,如果他们什么都没做,也不会这么在意纪元海的举动。   “哎,纪元海……”   王竹云有点紧张,靠近纪元海小声道,“他们好像已经发现我们了?”   “等一会儿,会不会打架啊?”   求月票。   七夕快乐,虽然作者还在幸苦码字,但你们一定要快乐啊……汪汪汪 第99章 这太狠了   “怎么了,王同学,你害怕啊?”   纪元海笑着问。   “我……我不害怕,我就是有点担心。”   王竹云小声说道:“我爷爷不是说了吗?过来会被人围着打,他们真的会围着打我们吗?”   “当然会了,毕竟咱们本来就是来跟他们过不去的。”纪元海说道。   王竹云吃惊地睁大眼睛:“啊?那你还来?”   “当然了,该来的还是要来。”纪元海说道,“而且,他们最好别动手,动手以后吃亏的是他们。”   王竹云听不懂了:“你这话什么意思?被人围着打,怎么他们还吃亏?”   纪元海笑了笑,继续往赵家花草摊子上走去。   那个酱色皮肤的中年人立刻站起身来,冷冷看着纪元海。   那个年轻人大约是他儿子,跟周围招手。   周围几个买其他东西的摊子,一些商贩还有好几个差不多年龄的年轻人慢慢围拢过来。   王竹云紧张地看着这一幕,心有点慌了。   这些人,都是一伙的啊?   他们不会做什么违法的事情吧?自己跟纪元海来的是不是太草率了?   “生意不错啊……”纪元海微笑着看看周围,“这么多人都来买花?”   王竹云忍不住伸手扯了他一下,提醒他:伱看这是做生意吗!这都是憋着劲过来要打架的!   纪元海一开口,那酱色皮肤的中年人便冷着脸说道:“还行!你要买花啊?”   纪元海点点头:“对,买盆花,学习学习你这种花种草的先进经验。”   “哦,学习啊,那就好好学吧!”那中年人搬过来一盆塑料花,摆到纪元海面前,“上好的君子兰,二十块钱,不还价。”   “这就二十块钱啊?”纪元海笑了笑。   “当然了,这花草从南方到咱们这里难伺候着呢,养成这样不容易;大冬天的,火炉子一会儿都不能停火,停火它就活不成。”酱色皮肤中年人说道。   “老板怎么称呼啊?”纪元海问。   “买花就买花,还得问名字?”中年人瞪着眼,语气不善。   “你要是卖给我的花不好,我总得回头找人吧?我找人的时候,总得说个名字吧?”纪元海微笑着说道。   “行啊,你记我的名字,我叫赵成才!”中年人说道。   “好,赵老板,我知道了。”纪元海扫了扫这个花草摊子,十盆有九盆是真的花草,偶尔有一盆假的,也十分逼真,显得品相极佳。   包括赵成才抱给自己的这盆君子兰塑料花,同样是看上去好极了。   纪元海感应着,心中略微一动,便有了布置。   赵成才当然知道纪元海八成是过来帮那个“一丈青”花草铺子探路的,怀疑上自家了。   反正这件事只要不被当场抓住,赵成才一点也不怕。   赵成才估量着,“一丈青”的花草铺子背后已经没人了,要不然第一回砸窗户,就不会没有任何   动静;等到第二次砸窗户,来的也不是别人,只是花草铺子里面一个干活的。   既然没有撑腰的,在县城菜市场这里,他们还斗得过我?斗得过赵家?   赵成才甚至感觉,已经不用伪装了,直接让他们知道厉害就行了!   “知道了就行,有什么事报我的名字。”他声音粗且蛮横地说道“掏钱吧!”   “掏钱?”纪元海笑着问道,“我为什么掏钱?”   “我这君子兰,是白让你看的?你看了不买啊?”赵成才用力一拍桌子,“我刚才跟你说这么多,你是听不懂人话啊?”   “这花草宝贵,不能受风寒,我这抱出来给你看了,你就得买。”   “这是规矩,你懂不懂?”   “不懂。”纪元海笑呵呵说着,“再说了,我要买真花,你把一盆塑料花抱出来给我,是什么意思?”   “谁给你说塑料花?你哪只眼睛看着这是塑料花?”   赵成才对着纪元海吼道:“这是上等的君子兰!兰花你懂不懂!赶紧掏二十块钱,今天你要拿不出来二十块钱,就别想走了!”   随着他的怒吼,他的儿子、周围一些商贩都凑过来,个个神色不善。   王竹云吓得手都有点抖了。   这些人,眼神好可怕的,好像真的会围上来打人!   纪元海却是一点不惧,继续笑着扬声说道:“赵成才,你开花草摊子,连君子兰不属于兰花,都不知道啊?”   “难怪你会捧着一盆塑料花当真的!”   赵成才顿时勃然大怒:“你他妈——”   纪元海骤然上前一步,抬手掐住他脖子,单手把他举得双腿离地:“你刚才说什么?嘴巴给我干净点!”   赵成才没想到,这么多人围着,他居然还敢主动动手,而且一动手就跟掐一只鸡崽子似的,把自己给掐起来了。   脖子疼,喘不过气,脸色涨红,双脚不断踢动。   竟是毫无反抗之力!   赵成才的儿子和周围的商贩也都顿时哗然——他还敢主动动手!   “放开我爹!”赵成才儿子大叫一声,对着纪元海冲上来。   纪元海也正好感觉掐赵成才差不多了,再多掐一分钟,就可能把他活活掐死,还是松手吧。   用力把赵成才身体掼在地上,纪元海抓住赵成才儿子的拳头,把他整个人扯过来,也掼在地上。   然后左脚踩着赵成才,右脚踩着赵成才儿子,双眼冷冷扫过要围过来的其他众商贩。   “来个能讲道理的!”纪元海喝道。   这一句话,顿时让商贩们都停下脚步,没有一拥而上。   有人叫道:“你把二叔跟化开都打成啥样了!快放了他们!”   还有人叫:“请老太爷过来,请老太爷过来说话!”   “菜市场的事情,还得老太爷说话管用!”   纪元海看看脚下,酱色皮肤的赵成才,这会儿脸色已经是酱紫一片,剧烈咳嗽喘气,被纪元海掐的还没喘匀气   。   赵成才的儿子被他摔了个头昏眼花,又被当胸口一脚踩的结结实实,正用拳头砸纪元海的腿肚子,让他抬脚。   纪元海脚上微微用力,他也顾不上再打,忍不住叫起来:“踩死我了!你松开!”   “好话不肯听,道理不肯说!”纪元海开口说道,“现在能讲道理了吗?”   “你松开人,再讲道理!”人群里面有人喊。   纪元海收回脚,赵成才和儿子两个人都趴在地上,一时间爬不起来。   “现在,你们谁来跟我讲道理?”   “你等老太爷吧!菜市场的事情,老太爷说了算!”这一群商贩大概都是赵家人,里面又有人喊道,“反正你今天打了人,别想走了!”   纪元海平静地笑了一下:“好啊,我等着。”   这一群人都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赵成才父子俩好不容易爬起来,眼里面满是仇恨,还有点畏惧。   这家伙,咋这么能打?   王竹云凑到纪元海身边,小声道:“你这么厉害啊?”   “还行。”纪元海说道。   “刚才怎么回事?我以为他们要一起过来打我们。”王竹云又小声道。   “要是只有我自己,那也就算了,我还真不怕他们冲过来。”纪元海说道,“因为今天你在,我就让他们找个领头的人,讲一讲道理。”   “这样就不会有人误伤到你了。”   王竹云听后,呆了一呆:“是因为……我呀?”   纪元海点点头。   王竹云的心里慢慢地不紧张,也不害怕了。   她看了一眼纪元海,轻声道:“你真厉害啊,我还以为,咱俩只能逃跑了……”   过了片刻,人群分开了,一个拄着拐杖,面色红润,白头发的老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出来。   在他身边有一个年轻人微微弓着腰,好像生怕他摔倒,随时都准备搀扶他,态度竟有几分像是太监伺候老佛爷。   老人迈步缓缓走来,看看纪元海、王竹云,声音竟是中气十足,颇为洪亮。   “就是你们两个小娃娃,在菜市场打架闹事?”   纪元海扬声道:“老人家先别给我扣帽子,慢慢说话讲道理。”   “您怎么称呼啊?”   “老朽姓赵,名承德,排行四……因为活得年龄大了点,他们都叫我老太爷。”老人说道。   “哦,赵四老太爷……”纪元海说了一句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索性又改了一下:“赵老爷子,您知道赵成才父子俩,去砸另一家花草铺子的窗户这件事吗?”   “不知道,有这事?”赵老太爷看向赵成才,“成才,你干这事了?”   赵成才立刻回答:“没有啊。”   赵老太爷微微一笑,看向纪元海:“你看,你说他有,他说他没有,你得拿个证据出来,要不然如何服众?”   纪元海看得出来这老头子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只要纪元海没有真凭实据,他当然也是偏向自家宗族的   。   “赵成才要把这盆塑料花,二十块钱卖给我,逼着我掏钱,您知道吗?”纪元海又问。   赵老太爷再次看向赵成才:“有这事吗?”   赵成才张了张嘴:“老太爷,这花草的规矩,哪有看了花之后不买的?我这花进价也花了钱的,总不能白给他吧?”   “但是你说这不是塑料花,是真的君子兰,还要按照真的君子兰高价卖给我,还逼着掏钱,这就不对了吧?”纪元海继续说道。   赵老太爷看向赵成才。   赵成才不敢跟他撒谎,悄悄点了点头。   赵老太爷心里有数了,看向纪元海:“这事,看来你们是没说清楚。”   “这样吧,成才,做生意讲究一个和气生财。”   “我做主,你给这个小娃娃说声对不起,把那盆说一个合适的价格。”   赵成才立刻说道:“十五块钱!”   赵老太爷又看向纪元海:“小娃娃,你呢也退一步,尊重卖花的这个规矩,摆出来让你看的花,你就掏十五块钱买下,让成才有个本钱。”   “咱们彼此都有个台阶下……”   纪元海哈哈一笑:“我本就是卖花的,怎么不知道卖花的还有这个规矩,摆出来让人看看品相,就必须得买下来?”   “更何况,还是一盆塑料花,难道我还能看坏了塑料上的颜料?”   赵老太爷面带微笑看着他:“小娃娃,你这样说,难免就不给面子了。”   “行有行规,你在菜市场这里,就得守规矩。”   “我们做生意是这个规矩,咱们就都按照规矩来。”   “这个菜市场都是安善良民,还没有人跟我说过,给的台阶不能下,非得往下跳的。”   “怎么了?赵老爷子,要领头跟我大打出手,把我非法囚禁在这里,索要赎金啊?”纪元海冷笑问道。   赵老太爷摇摇头,依旧带着笑意:“小娃娃,你说的那是土匪,我们可都是良民,都是好同志。”   “好同志,就有好同志的解决方法。我们等人过来调节——”   “成梁,你去街道办把小九叫来,让他看看这事情怎么办!”   他对身边弓着腰的年轻人说道。   那年轻人立刻快步离去。   周围的众人也都露出了轻松的神色。   纪元海笑着看着这一幕:找人啊?找吧。   街道办的人敢来撑腰,白主任、王家那边都等着打地头蛇呢——应该已经收拾过了,八成不敢来。   拉个凳子,纪元海坐在赵家花草摊子前面,仿佛他才是这个摊子的主人。   顺便还吩咐赵成才:“有没有眼力劲?就让赵老爷子站着啊?”   赵成才心里面骂骂咧咧,拿了一个凳子过来。   纪元海伸手夺过来,让王竹云坐在自己身边。   赵成才险些气歪了嘴:我他妈感情是给你忙活的?   只好又转头从屋里拿来凳子,请赵老太爷坐下。   赵老太爷坐下后,问了问赵成才父子情况。   赵成才给他看脖子上掐出来的清晰手印,赵成才儿子也扯开衣服,露出胸口乌青的脚印。   赵老太爷这才转头看向纪元海:“小朋友,下手挺重啊?”   “刚才让你掏点钱,息事宁人,你不走。”   “现在可不行了,你得额外掏汤药费了。”   纪元海呵呵一笑:“您只管寻思,一会儿我看看街道办、派出所的谁敢来帮助赵家管这个事。”   赵老太爷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   惊疑不定地看着纪元海:“你什么意思?”   “您看看是什么意思,到时候就知道了。”纪元海笑着说。   又看向赵成才:“赵老爷子在这儿,都不泡茶的吗?怎么招待长辈的?”   赵成才心说:我泡茶,你准得喝,你他妈算我哪门子的长辈?   但是纪元海这么说了,他不招待赵老太爷也显得失礼,也只好回屋泡茶端来。   正如同他预料,纪元海毫不客气地抢过去茶壶,给自己和王竹云各自倒了一杯。   顺手塞给赵成才:“给赵老爷子倒茶!”   奶奶的!   赵成才憋着气,只好转头给赵老太爷倒茶水。   刚倒好,纪元海又说道:“你看看你,要眼力没眼力,要品德没品德,怪不得连花都养不活,只能卖塑料花为生。”   赵成才怒目而视:“谁说我养不活?”   纪元海指向他身后、身侧:“你看看,都死了。”   赵成才转眼一看,今天早晨还都绿意盎然的花草们,全都叶子发黄了。   唯一没有发黄的,只有几盆塑料花,看上去依旧精神抖擞。   “你……你干了什么?”赵成才看到整个铺子的所有花草都一副死相,立刻叫道。   赵老太爷也皱眉说道:“小朋友,你是不是下手了?”   纪元海笑道:“这事没有证据可不要乱说,赵老爷子,你有证据吗?”   恰如之前赵老太爷推脱赵成才父子砸窗户的事情,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赵老太爷的红润脸色,渐渐有些难看。   这小鬼挺难缠!   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他什么时候下手的?   还有,刚才他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老太爷陷入了思量。   就在他思考中,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刚才吩咐的那个叫成梁的人回来了,脸色颇为难看。   “老太爷——”   “怎么了?小九呢?”赵老太爷问道。   “他说有事情,没办法来……”赵成梁说道。   赵老太爷看了一眼纪元海,纪元海正慢慢抿着茶,跟身边的王竹云小声说笑,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王竹云忍不住发出一阵悦耳笑声,煞是开心。   赵老太爷的心提了起来,怎么看这两个年轻人的笑容怎么刺眼,让他再也难以保持安定从容。   “你不会再找?小九有事,你找你三叔,找你大爷,找你小姑!街道办就没有你能找的人了?”他对赵成梁喝问。   “都找了,都不来!我三叔说……”   赵老太爷的手掌握紧了拐杖:“他说什么!”   赵成梁小声道:“三叔说,县里刚通过决定,要严厉打击一些人的不正之风,眼看着就是说咱们,这个时候,可不能再因为三瓜俩枣的事情额外生事。”   “咱们该让一步,就让一步,别闹出大乱子!”   赵老太爷的身体晃了一下,咬牙道:“怎么都不跟我说!现在才说,菜市场的规矩怎么办?脸面怎么办?”   “都成了场面人物,瞧不上咱们这些泥腿子,瞧不上我这个老不死了吗!”   “他们应该不是那个意思……”赵成梁小声说道,“可能就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事情……”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你去派出所再问问去!”赵老太爷不死心地吩咐他,“快去!我就不相信,一个个都没有办法了!” 第100章 退出行业   等赵成梁再次骑上自行车离去之后,赵老太爷彻底坐不住了。   他拄着拐杖,来到纪元海的面前,老脸上挤出一抹笑容。   “同志……”   纪元海笑吟吟:“怎么了,赵老爷子?”   “冤家宜解不宜结,有什么事情非得这样僵?”赵老太爷说道,“成才这个摊子跟那个姓刘的妇女开的摊子,都是同行,同行跟同行相互处得好,那才叫蒸蒸日上。”   “同行跟同行,互相乱开枪,大家都好不了。”   “你说对吧?”   “赵老爷子你说的对啊。”纪元海笑着说,“那你说,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今天,伱不用赔汤药费了,成才这边就这么算了,咱们以和为贵,从此以后握手言和……”赵老太爷说道。   纪元海笑了笑:“那十五块钱的塑料花……”   “送你了,不要钱。”赵老太爷说道。   纪元海笑了笑:“就这样啊?就这样,这件事就想要揭过去?”   赵老太爷当然知道,对方肯定不会就这么揭过去。   他连街道办不会出人帮忙都能猜到,这就不是随便乱来的。   能够看得出来他是胸有成竹,赵老太爷心里面就没底。   “同志,你说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纪元海说道:“这也好办,先追根究底——赵成才父子两个两次砸窗户,应该赔多少钱?”   “这个如果肯承认,能说清楚,那就怎么都好办。”   “如果这个都说不清楚,怎么都不好办!”   赵老太爷盯着他:“你的意思是,一定是成才他们爷俩有错在先,给你们赔偿道歉?”   “对。”   赵老太爷看向赵成才:“砸窗户这件事,是你干的吗?”   赵成才默然低头,没回答。   赵成才的儿子叫道:“不是我们干的!”   赵老太爷已经通过父子两个表现看明白了:就是他们干的。   但是,这不光是赵成才父子俩赔钱的事情,还有菜市场的规矩,赵家脸面,他老太爷脸面的事情。   都让这么一个年轻的娃娃掀翻了,往后可怎么办?   正好赵成才儿子的话,给了他一个理由;赵成梁也还没有回来,一切都还说不准。   等一等再说……   赵老太爷心里面这样想着,看向纪元海:“他们说没做这件事,我也不好说什么。”   “要不然,咱们等一等再说。”   “或者,咱们略过这件事,再说别的?”   纪元海摇摇头,没有再理会这个赵老太爷,继续跟王竹云说话:“你们大学专业课程怎么样?”   王竹云说道:“也就是那样吧,光靠上课听也不太够,必须自己课后多学多问,才能够真正感觉学成体系,跟上老师讲的。”   “如果懈怠了,肯定是不行的。”   “老师们倒是都还好,只要愿意学,愿意请教,都是会教的。”   纪元海点点头,跟她继续说话。   赵老太爷听   着他们旁若无人地谈论着上大学的问题,心里面更是不安——这是什么花草摊子,居然让两个大学生来讨回公道!   成才爷俩是猪脑子啊?   年前的时候,因为这个花草摊子,惹了一次姓白的,结果闹出来麻烦。   现在还是因为这个花草摊子,又惹了一次麻烦,看上去也并不比姓白的简单!   这就是他们说的没有靠山,能随便捏?   真是会找麻烦!   过了没有多久,赵成梁骑着自行车回来了,远远就对着赵老太爷摇了摇头:没有人能来,真的有麻烦。   赵老太爷明白这里面是什么意思:不来还好,来了就是更大的麻烦!   赵家这些人一个都不能轻举妄动,有人盯着找麻烦。   正因为明白,才感觉不好解决——这些人都不来,难道我要领着赵家自己人解决这件事?   这个年轻人,他刚才精准地说中了,不会有人来。   人家背后也是有人的……这事情麻烦了。   根本解决不了。   赵老太爷权衡利弊,感觉自己的脸面,总不能今天就这么丢了,轻咳一声:“那个,我有点头晕……成才,你过来扶我一下。”   赵成才连忙过去扶着他,赵老太爷低头跟他吩咐两句。   赵成才脸上露出为难神色,赵老太爷低声道:“这么多人都不能来,你惹出来的麻烦还小吗?”   赵成才终于不情不愿地点点头:“我知道了,老太爷,我听您的。”   赵老太爷扶着拐杖,看向纪元海:“年龄大了,难免精力不济!跟你们年轻人没办法比。”   “年轻人,你贵姓啊?”   “免贵姓纪。”纪元海说道。   赵老太爷点点头,转头对赵家众人说:“大家伙儿记住了,花草摊子的小刘跟小纪,往后都是咱们菜市场的自己人!”   “咱们往后就没什么事情了,今天这事情揭过去了!往后好好做生意,能相互照顾的就相互照顾。喜环养花养草的,去小刘跟小纪那里,也照顾照顾生意。”   “这是我说的——往后以和为贵!”   说完话,等赵家众人都答应了,赵老太爷喊过来赵成梁,由他搀扶着、竟然是就这么快步离去。   王竹云惊讶:“咦,这事情还没解决,怎么就以和为贵了?”   “这老爷子什么意思啊?”   纪元海心说还能什么意思。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这赵老太爷一看办不了这件事,直接跑回去了。   他不想丢了老脸,跟纪元海认错。   紧接着赵成才开口对众人道:“都回去忙吧,都回去忙吧,没事啦!”   赵家众人互相看看,嘀嘀咕咕地各自回去。   赵家老太爷这么一表态,他们也都“以和为贵”了,当然也就没什么事情了。   转眼间,赵家花草摊子前面,只剩下纪元海、王竹云、赵成才父子,还有几个赵成才儿子的朋友玩伴。   赵成才对那几个年轻人也   说道:“都回去吧,回去吧,没事了!”   那几个年轻人也在他催促下走了。   赵成才儿子到现在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爹,这事到底怎么办啊?这个小子打了咱爷俩,还没收拾他呢!”   “收拾他?我看先收拾你!”赵成才伸手给他一耳刮子,“一天天的不干正事,就知道胆大包天,跟赵建国他们学,早晚吃大亏!”   赵成才儿子都被打蒙了:“爹,你糊涂了是吧,打我干啥?”   “打你是让你长记性!”赵成才连打带踹,把儿子都给打跑了。   整个花草摊子前面,只剩下他跟纪元海、王竹云。   “那个……小纪,我给你说声对不住啊,小孩子不懂事,把小刘的窗户给砸了两次。”   赵成才涨的脸酱紫色,比刚才挨打还难看,但还是把这些话都艰难地挤出来。   “你说吧,我应该怎么赔?我认赔,也给你道歉!”   纪元海淡淡说道:“赵老爷子跟你说,应该怎么赔了吗?”   赵成才低声说:“赵老爷子让我,把赔偿认下。”   “意思就是,只要我说的不过分,合情合理,你都认。”   纪元海说道。   赵成才点头:“对,我都认!”   这事情说出去太委屈了——被人堵着门,当着赵家这么的多人的面揍了一顿,还得认错,还得赔钱。   “行,我给你算。两次砸窗户,每次算十块钱。”纪元海说道,“二十块钱。”   这么贵!   赵成才心里暗想。   不过二十块钱还在他承受范围内;如果只用二十块钱就把事情解决,倒也可以了。   “第二次砸窗户,冻死了两盆兰花,一盆作价三十块钱,这就是八十块钱。”纪元海说道。   赵成才失声叫道:“这么贵?”   “精心养到过冬的兰花,能不贵?”纪元海问道,“你刚才都能拿着塑料花给我开价二十,我现在给你开价三十,不夸张吧?”   “不夸张是不夸张——可这就八十块了啊!”赵成才心疼不已地叫道。   “给我们铺子造成损失,你偷着乐,我们损失越大你越高兴;回头给你报账赔偿,你哭丧着脸,感觉钱太多了?”纪元海冷笑:“你们爷俩别手贱,安安生生地做你们的生意,能有这件事吗?”   赵成才有气无力:“行,行,八十就八十,我认了……我掏钱,行了吧?”   纪元海淡淡说道:“你急什么?这不还有第一次的情况吗?”   赵成才的心里面咯噔一下子:“你的意思是……还有?”   “第一次,你们趁着过年时候砸坏了我们铺子窗户,足足三天,铺子里面所有不耐寒的花草全死光了!”   纪元海说到这里,赵成才的酱紫色脸庞已经变得有点发白,嘴唇不断哆嗦。   当初他们父子俩偷笑开心,现在是彻底报应来了。   全都得赔!   “多……少?”   纪元海说道:“五百,总共你   拿五百八十块钱吧。”   赵成才颤声道:“你这不如杀了我……我赔你五百八十块钱,我家里还怎么生活?”   纪元海笑了笑:“不服?不认?你可以再去找赵老爷子问一问。”   “你问问他,冻死一个花草铺子一半的花草,得赔多少钱,我跟你多要还是没多要。”   “但这,也太多了。”赵成才眼睛一转,看见自家叶子发黄的花草们,“你把我铺子里面花草也全弄死了,这要是算钱——”   “你这话别乱说。”纪元海说道,“这根本跟我没有关系,你是照顾不好,才把花养死了。”   赵成才气的险些吐血:我砸你窗户,我承认了。   你把我全部花草都给弄死,你不承认?一毛钱不赔?   这他妈还有没有天理,这还有没有王法?   “我得找老太爷说去——五百八十块钱太多了,再说了我这铺子里面这么多花草,总不能连个说法都没有。”赵成才小声说着,“我找老太爷问个说法去。”   “去吧,赵老爷子要是不同意,今天这事还不算完,我就在这儿等着。”   纪元海笑着说完,又给自己、王竹云倒了一杯茶。   赵成才快步离去。   王竹云喝着茶,笑道:“纪元海同学,我想我已经明白你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他们是恶霸,你现在的表现,可是比恶霸还像是恶霸。”   “怪不得你说,你来了之后,想要报案的会是他们。”   纪元海笑了笑:“这话可真难听,你总得分清楚谁是正义的,谁不是吧?很显然,我就是那天降的正义。”   你是个鬼的正义哦……厚脸皮的奸商还差不多。   王竹云端着茶杯呵呵直乐,里面茶水都一晃一晃的。   不管怎么说,今天真是开了眼,也挺刺激。   纪元海可真跟其他人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   过了大约又是半个小时,赵成才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老太爷给我两条路,我选,你也选。”他闷声说道,“第一条路,我照你说的价格,赔偿五百八十块钱。”   “第二条路,我这铺子里面所有花草,折算五百块钱全给你,我赔你八十块钱。”   纪元海笑了:“就凭这些快死的花草?就五百块钱?”   “还是第一条路吧。”   赵成才哭丧着脸说道:“第二条路还没说完,如果你愿意选第二条路,从今天之后,我专卖塑料花跟装饰品,再也不卖真正花草了。”   “整个菜市场,就你们一家花草摊子。”   纪元海放下茶杯,略感意外:“哦,这个诚意真不错啊!”   “这两条路,你选,我也选。”   “你们赵家的老太爷还真是高明,这一下子咱们就可以达成合作了。”   “赵成才,我选第二条路,你选哪一条?”   赵成才心里面暗暗想道:我他妈哪一条也不想选,可我有办法吗?   他是不愿意出第一条   路的五百八十块钱,又不想选第二条路,放弃花草生意专门做装饰品。   但是,事实就在眼前,他根本顶不住。   要么赔钱,要么退行。   一开始赵成才是绝对不愿意退行的,后来仔细想了一下,才感觉第二条路算是无奈之下最好的选择了。   他家继续做花草生意下去,根本争不过姓刘的一丈青,再干也是亏本白干,这条生意路,其实已经干不下去了。   搞其他花样,还搞不过一丈青和姓纪的。   还不如听老太爷的,借这个机会全退了,转行卖装饰品、假花。   “我,也选第二条路。”赵成才闷声说道。   “好啊,那么从此之后,咱们以和为贵!”纪元海笑着伸手过来。   赵成才哭丧着脸,跟他握了握手。   掏出八十块钱,递给纪元海,随后把店里面所有花草都搬出来,示意纪元海搬走。   看着这么多叶片发黄的花草摆在一起,赵成才心里面总算是有了一点快意。   这些花草都快死了……   姓纪的刚才下黑手,肯定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吧?   等于就是他花了五百块钱,买回去一堆死掉的花草,心里肯定后悔死了!   纪元海倒是还不知道赵成才心中自我安慰,已经想通了很多,跟他要了平板车,把花草装了一平板车。   让王竹云留下来照看着剩余花草,纪元海慢慢拉着回了自家花草摊子。   刘香兰听他说了原因,眉开眼笑:“这口恶气不光是出了,咱们还赚大了!”   “往后县里面的生意,全都是咱们家的!”   一边说着,一边连忙帮忙卸了平板车。   纪元海又拉了一平板车花草,总算是把赵家花草摊子的所有花草都给拉回来,然后把平板车子还回去。   王竹云跟着回来,打量着这些发蔫的花草:“这些都还能活吗?”   “能活,就差一点水!浇点水就行了。”   纪元海笑着,给这些花草浇了水,这些花草果然都渐渐精神起来。   王竹云在一旁看着,不由自主地拍手。   纪元海种花草,真是有一套!   时间也不早了,纪元海忙碌了半天多,总算是把花草摊子的最后一个威胁给搬掉了。   从今之后,可以放心经营,再也不会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买了点吃喝,跟王竹云、刘香兰一起吃了午饭后,纪元海下午也就回了小山屯。   王竹云也去了王老家里,绘声绘色把今天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   王老听后,不免有些愕然,随后笑道:“小纪竟有大将之风啊。”   “再过四五年,他大学毕业之后会有什么选择,又会有什么成绩,我现在都有点期待了!”   王竹云问道:“您看着,他跟我爸、白主任这样的人比,怎么样啊?”   王老摇摇头,不愿意说。   王竹云却是好奇心上来了:“爷爷,您就点评点评吧?他们三个在您眼里,还不都跟看手掌纹似的,一眼都看明白了?”   王老被她恭维了好几句,终于笑了:“行,我就简单说两句。”   “论聪明才智,你爸、姓白的、小纪,这三个人没有一个是傻的,但是他们各有各的聪明特点。你爸喜钻营、难免显得无情,姓白的善于自保、难免因此胆小,小纪年纪轻、有些事情还显得稚嫩。”   “但要说,我最欣赏谁,当然还是小纪。”   “种花草只是本事,心术正不正才是根本。小纪比你爸、姓白的都好点……不过,以后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啊,人都是会变的。”   “我曾经也以为你爸二十岁的时候就是他往后的样子,应该就是那样一个挺好的孩子,后来证明,我看错了。”   王竹云点点头,默然不语了。   她不想听这个。 第101章 山屯妖风大   点点余晖照在山村,一座座土房子沉默站立。   初春的风,吹面不寒,倒是凉丝丝的。   纪元海骑着自行车穿过小山屯的村口,到小山屯队部停下。   今天的生产队工分登记已经结束,陆荷苓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   七大爷纪保田、葛队长,仓库保管员都在门口叼着烟说话,顺便吞云吐雾。   见到纪元海来了,纪保田、葛队长都笑着跟他打招呼。   “荷苓,元海来叫你回家了!”   纪保田喊道。   陆荷苓抱着高中课本、脸颊微红地走出来,跟纪保田、葛队长点头打招呼:“七大爷、葛队长,我先回家了?”   “回吧。”   “赶紧回吧!”   纪保田和葛队长都笑着说。   纪元海推着自行车,陆荷苓跟他并肩走了几步,七大爷好像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元海,你还有个干活的家伙事在我家放着,啥时候拿回自己家去?”   纪元海回头笑道:“一会儿我就去!”   七大爷点头,什么话也没多说。   纪元海却是心下有些猜测,七大爷想跟自己说什么。   回到村南自己家,陆荷苓问纪元海今天城里情况。   纪元海把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听到窗户又被人砸了,陆荷苓也是担心、生气。   后来听到纪元海主动打上门去,反而逼得菜市场的恶霸不再卖花草,整个过程很是激烈惊险,甚至还动手打架了。   陆荷苓紧张地握紧双手,最后连忙翻看纪元海手臂,又查看他脸颊,脖子,看有没有伤势痕迹。   “你怎么又打架了?受伤了没?”   “没有。”纪元海回答。   “伱一个人在他们人群里面,打了他们的人,还能不挨打?”陆荷苓小声说道,“下次可不能这样了,你要是直接报案,不就行了吗?”   “报案,八成是不了了之。”纪元海说道,“我知道他们有些人被盯着,不敢轻举妄动,甚至正在挨收拾,所以我能主动出击。”   “但是我要是去报案,让人家处理一个没证据的东西,就说我自己猜的,谁能给我办利索?”   “更不用说,这么半天时间就把事情快刀斩乱麻。”   “我宁可不要事情利落,也不能让你冒险。”陆荷苓说道,“咱家现在都有五六百块钱存款了,只要不乱花钱,上完大学都差不多,以后可别冒险了。”   “钱正在慢慢开始不当钱,往后这些钱顶什么用。”纪元海说了一句,见到陆荷苓认真的脸色,也是不由地笑了,“好好好,我听你的,我的管家婆!”   “别管钱多钱少,元海,往后可不能这样冒险。”   陆荷苓看着他眼睛,说道:“你想想,那情况有多么危险啊!”   “要是他们那群人失去理智,对你一拥而上,手里面万一再带着武器,你就算是厉害,能顶的住几个人?”   纪元海看着她双   眼带着毫无掩饰的关切,如同寒夜的孤星般一览无余,心中也是感动,伸手慢慢扶着她脸颊,感受着滑若凝珠的触感。   “荷苓,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万一呢,万一真出了事情,我可怎么办呢?”陆荷苓再次认真地问道。   纪元海再次对她强调:“荷苓,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就好。”   说着话,见她美丽面容眉头微蹙,犹如西子捧心般叫人心疼,便情不自禁要慢慢吻她一番。   陆荷苓伸手挡住他的嘴:“晓红在隔壁呢,要是她看见了,多难为情?”   纪元海笑了笑,亲了她额头一下。   接下来,陆荷苓和纪元海两口子开始忙碌着做晚饭,一边做晚饭,一边说话。   “县城铺子这些变化,我也不是不高兴,”陆荷苓说道,“没有别人插手分钱了,也没有人捣乱了,卖花草往后更赚钱,还有王老他们支持,以后肯定会更好。”   “但是一想到这些都是你冒着危险,赤手空拳,跟那些人争来的,元海,我心里面就不好受。”   “元海,你太辛苦了。”   纪元海劝慰她两句:“放心吧,往后就没事了;县里铺子万事都定下来,咱们安心收钱就行了。”   “嗯,幸好这样。”陆荷苓说道,“要是再有这样的危险,你可不能再冒险了。”   纪元海蹲在灶门前,慢慢烧着柴火,问道:“荷苓,今天你学习怎么样?”   灶门内,火舌微微晃动着,舔舐着锅底。   陆荷苓站在灶前。   “还行吧……语文、历史、地理、政治,按照咱俩画出来的重点,基本都能背诵默写,差不多也都能理解。”陆荷苓说道,“要是按照去年的高考水平,至少可以上个省大学。”   “就是数学这一门,我感觉不好把握——只看书上的描述和例题,真的会做题、能考高分吗?”   “那肯定不行……”纪元海说道,“咱们俩要有把握考得好,还得补习一下数学习题,学习一下各种题型的变换。”   “接下来的时间,咱们文科的其他方面保持温习的状态,主要把数学补上去。”   陆荷苓点点头,疑惑道:“县新华书店有这种书卖吗?”   “没有,我准备去县高中借他们的试卷和习题。”纪元海说道。   “啊?你能借到?”陆荷苓问道。   纪元海跟陆荷苓说起来县高中已经成立高考突击班,努力为了高考努力学习这件事,而王老的孙女王竹云,就是县高中毕业考上大学的,她现在跟纪元海也算是熟人了。   由她介绍县高中的老师,只不过是一些讲过的试卷交给纪元海、陆荷苓两人誊写,然后付出一些报酬,老师肯定是愿意的。   现在的老师工资可真的是不高,纪元海又不是干别的事情,就是拿学习资料。   陆荷苓听后,却没有解决问题的轻松,反而心情沉重起来。   “元海,连县高中都开始这样成立高考突击班了,这一次高考的难度,可真大啊。”   “咱们俩能考得上吗?”   纪元海看向她,微笑道:“放心吧,我们一定能够考上。”   看着纪元海被灶火余光映红的脸庞,陆荷苓点了点头,下定了决心要好好努力。   “嗯,元海,我们一定会考上!”   两人说着话,饭就做好了,把王晓红叫出来吃饭。   “元海叔叔,荷苓阿姨,我娘今天不回来啊?”   “嗯,你娘今天不回来。”纪元海示意她坐下吃饭,开口说道,“你娘挺忙的……晓红,刚才在屋里忙啥了?”   “我把糖块的花花纸都叠好,压在被褥下面,当画纸看。”王晓红说道,“有些画纸看上去一样,有些地方不一样呢。大白兔的尾巴,我看着有的尾巴长,有的尾巴短。”   纪元海和陆荷苓都笑了,小孩子的童年总是这么有趣,在一些特别细小的事情上比大人还要观察细致入微;哪怕是没有收获,也是津津有味,乐此不疲。   “上次我给你买的大白兔奶糖,吃完了没?下次我进城再给你买。”纪元海说道。   “吃完了,今天给了朱小松、葛大莲一人一个。”王晓红说道,“他们俩都不骂我,也不骂我娘,我跟他们玩。”   纪元海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对王晓红问道:“朱小松是三队朱家的孩子?葛大莲是一队葛家的孩子?”   “嗯。”王晓红回答道,“四队王家的,我不跟他们玩,他们都骂我和我娘。”   纪元海心说:那一小队、三小队的孩子怎么突然跟王晓红玩在一起了?   原来,应该也没有家长让孩子跟王晓红玩吧?都嫌弃刘香兰晦气,说刘香兰的闲话。   王晓红这小女孩也挺机灵,不像是拿着大白兔奶糖,诱惑别人来一起玩的那种孩子。   王老三这家伙跟三小队最近相处的很好,可能已经商量好把陆荷苓的暂代会计赶下去之后新的会计人选。   纪元海本来对这些事情不屑一顾,自己和陆荷苓眼看就要高考离去,他们还能闹出什么花样来?   现在,一直孤单的王晓红突然多出来的玩伴,让纪元海的心中升起警惕。   这个王老三王会计,这么阴险的吗?   “晓红,”纪元海微笑着问道,“朱小松和葛大莲有没有问你,你娘去哪里了?在忙什么?有没有问你,你现在为什么住在元海叔叔家里?”   王晓红想了想,说道:“好像问了。”   “你怎么说的?”纪元海眼睛微微眯起问道。   还真是王老三搞的?   不得不说,挺阴险也挺精准,王晓红这么一个没有玩伴的小孩,乍一有了玩伴,正常情况下是会图哩咕噜把什么事情都告诉“朋友”的。   “我娘不让我说!她在县里干啥,还有我在元海叔叔家干啥,都不让我跟外人说。”王   晓红说道,“我啥都没跟他们说,给他们奶糖,他们也高兴的很,不再问这些了。”   “朱小松吃奶糖,可是把舌头都咬了!”   纪元海点点头,摸摸她脑袋:“好孩子,你真听话!”   “以后注意,元海叔叔也是跟娘一样的要求,别人怎么问都别说,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   “还有,朱小松和葛大莲他们不是找你交朋友的,是想要打听你娘的事情跟王家说的,往后别跟他们玩了。”   纪元海说道。   王晓红一听纪元海的话,气的脸都红了:“他们还吃我奶糖咧!他们都是坏蛋!”   纪元海笑道:“好了好了,别生气,就当是喂小狗了行吧?”   “他们咋这么坏啊!”王晓红气呼呼,“我明天要惩罚他们!”   “你咋惩罚他们?”纪元海问道。   “我要捡羊屎蛋,包在大白兔花纸里面,给他们吃!”王晓红说道,“我让他们吃羊屎蛋!”   纪元海听后不由地哈哈大笑:“你还挺聪明咧!”   “不过,晓红,你先等两天。”   “等两天,我跟你说了之后,你再给他们喂羊屎蛋。”   王晓红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一旁的陆荷苓端着碗想了想,看向纪元海:“王老三说动了三小队,这事我们都知道;让小孩子打听咱家消息,也挺阴险的。”   “但是,一小队的葛大莲这个小孩子,怎么回事?”   “葛队长、保管员葛生金和七大爷,还有我都挺热情客气的,他们不能跟着王老三折腾吧?你给葛队长还送了几条鱼,平时相处很好啊。”   陆荷苓说完之后,眉头依旧微微皱着。   纪元海又跟王晓红确认了一下,葛大莲也的确询问了王晓红问题。   纪元海说道:“要么是碰巧,或者一小队某户人家跟葛队长不是一条心。”   “要么……庙小妖风大,咱们高考临走之前,还得再收拾一次,希望没这么麻烦吧。”   说到这里,纪元海又想到七大爷借口让自己拿东西,今天要自己去他家说事。   只怕,还真是有事情。   ………………………………   吃过晚饭,纪元海穿过小树林到了水洼旁边。   冰凉的水里面捞出来一条鱼,夜色中走向了七大爷家。   一敲门,门并未插上门闩,纪元海便推门而进。   屋内正有人说话。   七大娘坐在院子里面刷碗,见到纪元海来了,便对屋内喊:“元海来了!”   随后起身插上了门闩,接过纪元海手里面的鱼。   这门,竟是专门给纪元海一个人留的。   纪元海进了屋子,见到正在说话三个人。   是七大爷纪保田、爷爷、父亲。   三人都一起看向了纪元海。   “元海,来,坐下说说话。”   “我跟你爷爷、你爹都有事跟你聊聊。”七大爷说道。   纪元海点点头,找个凳子坐下。   “元海,你媳妇本来是知青,不喜   欢多嘴多舌,也跟村上的媳妇们相处不来。”   “最近半年,她除了暂代会计,就是闷头学习准备考大学,所以村里面有什么事情,她其实不知道;她不知道你也就不知道,你们两口子有点太大大咧咧了。”   七大爷说道:“你们不知道村里面有些人,说话可不好听了。”   随着七大爷的这一番话,纪元海看到爷爷、父亲的脸色更加严肃。   显然,村上的某些风言风语,纪元海和陆荷苓没听到、不在乎,对他们来说却是一种莫大的脸面问题。   可能已经为纪元海深深感觉担心忧虑。   纪元海平静说道:“七大爷,小山屯的村民们说的话,真的有必要这么在意吗?”   七大爷却是摇摇头:“你还是不了解这里面情况,咱们这边土话名声叫做威望,好名声就是威望高,坏名声就是没有威望。”   “你们家眼看名声要坏了……等没有了威望,别说你们让人背地里笑话,荷苓这个暂代会计也干不下去。”   “到时候,你们两口子还得下地劳动赚工分,整个小山屯都会把你们当笑话。”   还下地劳动赚工分?   纪元海在县城里面看报纸,关心某些问题,知道现在国家已经在一千多个村子开始试点包产到户了,接下来就是推行再推行,提倡再提倡。   最迟到今年冬天,青山县这边应该也要开始包产到户。   但是小山屯这边,依旧毫无察觉。   再者,纪元海今年七月就要高考,实在不可能再等下去,再在劳动赚工分这方面耽误时间,虚与委蛇了。   他接下来,除了偶尔去县城之外,也不会再浪费时间在其他方面。   王老三、三小队他们谋划的事情,纪元海是一定要彻底解决干净,让他们不能在最后的关头捣乱。   不过,话总得一句一句说出来。   纪元海看着七大爷、爷爷、父亲说道:“七大爷,爷爷、爹,你们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   “今天我既然来了,干脆就都谈一谈吧。”   “村里有什么闲话,你们认为我应该怎么办,我也说说我的想法,我的情况,我想着应该怎么办。”   七大爷看向纪元海爷爷、父亲。   纪元海父亲说道:“元海,你的事情第一件,你半年没出工了,隔三岔五骑着洋车子往外跑,是干啥去了?”   纪元海回答道:“我不出工是因为我要高考,我正在家里学习。”   “隔三岔五出去,是上县里赚点钱。”   纪元海要高考!还去城里赚钱!   这是要干啥?   纪元海的爷爷和父亲顿时都看上去有点想要急眼。   七大爷在一旁连忙说道:“元海准备高考这件事我也知道,他上县城赚钱这事情我不知道,但我猜到了。按生产队规矩,他这样私自外出赚钱不行,但是咱们是一家人,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爷爷听后,才忍下了着急,叹了一口气:“元海,你这孩子看着挺聪明,咋干这种花里胡哨的事情?”   “啥事比得上在农村集体生产大队,踏踏实实赚工分实在?要不是你七大爷帮你照顾着,换一个大队书记,你进城赚钱是要被大喇叭广播,丢人现眼的!”   “还有,你小学文化,能考大学?你想跟荷苓一起考上大学,一起当城里人,可人家是啥文化水平,你是啥文化水平?你连报纸上的字都认不全!”   父亲也说道:“你考不上大学,跟荷苓生个孩子,俩口子踏踏实实出力干活,也没有这么多麻烦事情;外人就是想说你的坏话,那也说不出来啥。”   纪元海面对爷爷、父亲的建议,或者说指责:“爷爷、爹,还有七大爷,你们可能还不知道。”   “生产大队,再过一年就要没了。”   “在农村踏踏实实埋头干活,根本不是过上好日子的出路。” 第102章 人还怪好嘞   “元海,你说啥!”   伴随着纪元海的话音落下,七大爷、爷爷、父亲齐声惊呼。   生产队,再过一年就要没了?   这叫啥话?生产队怎么会没有?   纪元海看向七大爷:“七大爷,你经常看报纸看新闻不?”   七大爷摇摇头:“不怎么看,我光是听公社的安排和通知,你看啥报纸新闻了?怎么说话这么吓人啊?”   “那我就从头给伱们解释吧,去年的时候有那么一个村,约定好各家分地,各干各的,到时候再一起交粮食。”纪元海说道,“今年国家选了一千多个村子,开始试点这个包产到户的办法。”   “包产到户,就是一家一户分配一块土地,出工、收工、工分都没人管了,不管你什么时候下地干活,不管你干活勤劳还是不勤劳,到时候交粮食到生产队到公社,就行了。”   纪元海说到这里,看七大爷、爷爷、父亲理解了没有。   爷爷端着旱烟袋,已经忘了抽。   “那就是……那就是……又要交皇粮啊?”   “那地是不是还能卖给人家啊?”   纪元海摇头:“不许买,也不许卖,地就是集体的,但是分配给农村家家户户一块地,国家的意思往后是这样了。”   “就比如咱们家,爷爷奶奶跟爹娘你们把地都领了,种起来,这块地只要种好了就行,其他的空闲时间多了,集体都管不着。”   “光靠种地日子过的不咋好,吃不饱,我哥跟我嫂子进城干活赚钱,做生意,这都没人管了……往后就是这样。”   “生产大队每天吹哨子出工收工肯定是就没有了,七大爷的大队书记,应该变成小山屯村书记。”   纪元海把这些都解释了一遍,七大爷陷入思考。   爷爷和父亲有七八成都不太相信——元海小学文化,不知道从哪儿看来的消息,也不知道看的对不对,能是真的吗?   这话听着,跟讲笑话似的。   “元海,我知道你不是乱扯闲谈的孩子,这些事情你都是从哪儿看到的?”七大爷问道。   “日报。”纪元海说道。   七大爷、爷爷、父亲都震住了。   “日报上写的?”   “是啊,日报上写的。”纪元海说道,“我为了高考,可学了不少东西,一点不掺假的;你们要是不信,我这就回家把家里的日报拿来让你们看看,真有这回事。”   “那你赶紧回去,拿日报来我看看!”七大爷说道。   纪元海点点头,也没耽搁,直接回家拿了两张日报回到七大爷家,指给他看国家有关于包产到户的一些文章,其中就有决定试点尝试的消息。   七大爷端着报纸,眯着眼睛凑近灯光,难以置信地看了又看,嘴巴都忘了闭合。   爷爷是文盲,父亲勉强识字,因此都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纪保田看了又看,爷爷渐渐有些忍不住了   :“老七,这……元海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纪保田说道,“国家可能真的要把土地包给一家一户,往后生产大队出工的日子,干一天少一天了。”   他见识也不是多高,只是看到日报的确有这样的文章,纪元海又这么说,就感觉应该是这样了。   若是换成更高一点的领导,肯定是不会这样轻率地作结论。   这会儿,七大爷的结论,日报的文章,纪元海的判断却是三者合一,一下子就把原本不怎么相信的爷爷和父亲给说服了。   这是真的?   再用一年时间,生产队就没了?土地就包产到户了?   对于信奉踏实种地、不招惹任何外来麻烦的爷爷来说,这种巨变简直就是一场难以想象的巨变,就像是二三十年前,忽然进入农村集体生产一样……居然又来这么一次。   “那接下来,要咋办?”   爷爷看向七大爷,又看向纪元海。   纪元海笑道:“说到这里,就得把话重新拉回来说。”   “现在你们再看我外出赚钱,准备高考,还是花里胡哨,不脚踏实地吗?”   “种田这件事,往后虽然是农村的主要事情,但是闲下来的人是肯定要找事情做,并且找出路的,我现在也不过就是提前找了出路,没这么大逆不道、罪大恶极。”   七大爷点点头,爷爷和父亲也都明白了纪元海的意思。   “行,元海,你说的有理,也有你自己的考虑,我们也不多说你了。”   爷爷说道:“你说以后咱家怎么办?”   “等包产分地,”纪元海说道,“等分地这件事定下来之后,我爹或者我哥想要进县城干活赚钱,我可以帮忙介绍。”   “要是分地这件事没定下来,我让你们不出工干活,你们肯定也心里面没底,不敢尝试。”   纪元海的话说到了爷爷心坎上。   没错,不确定分地,他的确不敢让家里人放下赚工分;确定了分地,那时候再听纪元海的也不晚。   “元海,你考虑的也算周到,这事情就这么办。”   七大爷则是忍不住问一句纪元海:“元海,那咱生产队,咋办?”   纪元海直接一笑:“还能咋办,全听公社安排,公社怎么安排,你就怎么听呗。”   “生产队是这样,纪家是这样,没分地之前不好动的。”   “也就是我单门独户,能这样试试,也不怕出事,你们暂时也没办法学。”   “那倒也是……”七大爷、爷爷、父亲都点头赞同。   纪元海继续把话题说回来:“三个长辈找我说事情,刚才让我一打岔,也没说完,咱们继续往下说吧。”   “还是说我的事情。”   七大爷听后,微微点头:“那就再说你的事。”   “你高考的事,进城赚钱的事情,现在算是说通了,我也能帮你遮掩着,不过村里面对你的闲话可不好解决。”   “你不出工,有人说   你是懒汉;你时不时出去,有人说你乱溜达……这要不是因为荷苓是暂代会计,管着工分,这些背后的嘀咕就该当面说在你脸上了。”   “这些还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元海,你现在跟刘寡妇啥关系?”   “刘寡妇回小山屯,就住在你家了,她闺女王晓红也住在你家,到底咋回事?村里面有些难听的话可是说了,说你碰了刘寡妇,也活不过一年。”   爷爷和父亲也都一起看过来,用目光发出无声地询问。   纪元海解释道:“刘香兰现在户口在县城,在县里开一个花草铺子,我到县城去给她干活能赚钱。”   “她那个土坯屋子倒塌了,她闺女王晓红又没办法去县城,又没地方去;她就把闺女安排在我家住着,也不白吃白住,也是一样有好处的。”   七大爷惊叫一声:“啥?刘寡妇是你东家?”   “她在县城里面发达了?”   纪元海点点头:“是啊,跟她干活不少给钱的,比打零工给的多。”   “往后我考上大学不干这个活了,让我哥或者我嫂子去给刘寡妇干活,一样能赚钱。”   纪元海说到这里,七大爷、爷爷、父亲都面面相觑。   他们都没想到,小山屯传播的乱七八糟,好像纪元海跟刘寡妇已经一张床上滚了不知多少回了,纪元海眼看快被刘寡妇克死了,情况居然是这样。   刘寡妇之前饿的干活都得勒紧腰带,现在居然发达起来,还花钱雇了纪元海。   “元海,刘寡妇她能给多少钱啊?”父亲忍不住开口问道。   纪元海一本正经:“一个月我弄赚个三十、四十的。”   七大爷、爷爷、父亲齐齐发出惊呼:“这么多!”   “刘寡妇这么有钱了啊?”   纪元海点点头。   “那这件事……纪元海也不是没有道理……”七大爷说道。   爷爷说道:“元海做的事情,虽然没什么大错,咱们能知道,外人可不知道,这名声的事情,可不好解决。”   七大爷也是点头:“小山屯的这些社员,你跟他们说这些也没用,你两口子的名声坏了之后,荷苓干不成暂代主任,你们两口子可就让人看笑话了。”   “得想个办法,让这情况改变一下……”   纪元海说道:“你们三位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事情?还有别的事情没有?”   “没有了,本来就是不想眼看着你走上歪路,坏了名声,才跟你说说话。你说的既然有道理,那就没啥说的,光是想办法给你解决名声这件事就行。”七大爷说道。   纪元海微微笑了一下:“你们没有事情说了,我倒是有点事情得说一说。”   “我这名声坏了,八成有王家、三队的人在背后面出力,跟原来王家泼刘寡妇脏水是差不多。”   “过不了多久,他们八成就要提出来更换暂代会计了……”   七大爷不以为然地摆   手:“不用管,我和葛队长一起,就能把这件事给推了。”   “可要是葛队长给咱们不是一条心呢?”纪元海说道,“要是一队、三队、四队,都要求选会计,生产队长也要求选会计,甚至于重新选书记。”   七大爷骇然看向纪元海:“你这话哪里来的?葛队长不是跟你家处的还行吗?”   纪元海点点头:“的确还行,我还给他送了几条鱼,相处的不错。”   “但是我今天发现,有一队的、三队的小孩子,想要跟刘寡妇的闺女套话,找我跟刘寡妇的错处。”   “七大爷,我不是说葛队长一定就跟咱们作对,也可能是碰巧,也可能是一小队的人跟葛队长不齐心。”   “但要万一是真的,这三个小队加起来,肯定不能是我跟陆荷苓这点事,您这个大队书记,他们肯定得要。”   纪元海说到这里,七大爷的额头上冒出来一层汗。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一小队和葛队长真想要当生产队书记,三小队当生产队长,四小队再出一个会计,他们可就把事情都给定好了。”   “不是没这个可能!”   “七大爷,您有啥把柄没有?”纪元海说道。   七大爷摇摇头:“那肯定没有,我又不傻,哪能让别人抓住把柄?”   “您要是没把柄,他们怎么能重新选书记?”纪元海说道,“好歹得有个由头,把我跟陆荷苓收拾了,还得把您也拉下马……”   七大爷闻言,仔细想了想,十分确定:“我顶多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纪家稍微照顾一点,这都没有把柄的。”   “其他的事情绝对没有过界的。”   纪元海见他说的如此肯定,也是不由地思索。   随后才说道:“要么是我想多了,一小队没参与,王老三他们就是想要摘了陆荷苓的暂代会计。”   “要么,七大爷,您可就小心一点,他们可能栽赃陷害你啊。”   这可真是妖风了。   一个小小山村,为了村子里面一点蝇头小利闹到这个地步。   说来说去,纪元海、七大爷、爷爷、父亲都决定明天出工的时候,仔细观察观察情况。   要是真有什么迹象,那总归是不可能完全瞒住人的。   至于纪元海的名声问题——能解决这次麻烦,那就简单了。   要是不能解决这次麻烦,名声好点差点,也都没意义了。   纪元海、陆荷苓甚至可能会被耽误高考。   ……………………………………   从七大爷家回了村南家里,王晓红已经回屋睡觉去了,灯光下陆荷苓正低头看着书,认真抄写着重点。   见到纪元海回来之后,陆荷苓微笑一下,低头继续抄写。   “七大爷说什么了?”   纪元海笑道:“七大爷跟我说了说名声方面的问题。”   把对话大概转述了一下。   陆荷苓略有些内疚:“要是我能   跟其他妇女相处好关系,这件事就简单了……要是刘姐在村里,咱们俩也早就知道这些风言风语了,不至于还让家里长辈来提醒。”   “没事儿,我这都已经解释过了。”纪元海说道,“承包、责任、包产,这都是未来的发展,听他们几句蛐蛐叫,咱们还不干活了?”   说着话,纪元海也拿了一本书,跟陆荷苓坐在一起慢慢开始学习。   学了两个小时,陆荷苓有些困乏了,纪元海便和她歇息。   初春的时候,温度其实刚刚好。   不像是夏天热,也不像是冬天那么冷,两口子可以更加自在一些。   过了半夜,陆荷苓才堪堪睡着。   第二天,纪元海叫醒了犹有点春光残留的陆荷苓,让她去队部上班当会计。   纪元海也拿了一本书,跟着到了队部。   生产队的哨子吹响,各家各户出工。   纪元海笑呵呵跟七大爷、葛队长、保管员葛生金打招呼,光靠着眼睛也看不出来什么,还得再观察观察情况。   如此两天时间下来,七大爷纪保田将纪元海叫去,还有纪元海的爷爷和父亲,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经过他的打听,青山县城已经有试点的生产队。   城关的唐庄生产队就是试点的生产者责任制,说是要“大包干”,应该是跟包产到户差不多。   也就是说,试点是真的,生产队即将消失也是真的,这毫无疑问验证了纪元海之前说的话。   第二件事,三小队跟四小队王家,的确是憋着劲要把陆荷苓的暂代会计给拽下来,但是一小队、葛队长,他们是真没发现什么跟王老三来往密切的情况。   话虽如此,纪元海也不建议放松警惕。   七大爷、爷爷也都是特别稳当的人,也都是说:这件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小心为上。   第三天,纪元海骑自行车去县城看看花草。   出了小山屯之后没多久,一辆自行车从后方赶来。   “元海,你出门啊!”   纪元海回头看到了小山屯仓库保管员葛生金,心下着实是一怔。   居然是他……可不是这么凑巧吧?   “嗯,出门!”纪元海笑道:“生金大哥这是去哪儿啊?”   “今天上县城去,有点事情。”葛生金笑着看向纪元海。   纪元海也不遮遮掩掩:“哦,我也去县城。”   “元海,你去县城有啥事啊?”葛生金笑呵呵,骑着自行车跟纪元海并排而行,看似无意地问。   “我媳妇不是想高考吗?我上县城给她找一找有没有她用得上的书。”纪元海回答道。   “哎哟,那你可真是太辛苦了。”葛生金口中说道,“元海,我说句不受听的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是我可也是出于好心。”   “你媳妇这样热心考大学,不是好事啊。她这个心,就没在你身上,也没在你这个家身上。”   “现在她没考大学就这样一门心思往城里去,等她考了大学,你还能留得住一个女大学生给你当媳妇啊?你要是想要把日子过好,留下这个媳妇,就别让她考大学了。”   纪元海意外地看着葛生金,笑了笑:“生金大哥,你人还怪好嘞!”   葛生金笑着说道:“一个村里的,我还能害你?真心待你好,才跟你说的这话!”   纪元海点点头:“那谢谢你啊,生金大哥。”   “不用谢不用谢!你县城可能路不熟,我比较熟,你去哪里?我带你去!”   葛生金说着,就这么跟在纪元海旁边,一路前往县城。 第103章 挂名在高中   葛生金热情地要跟纪元海凑在一起去县城,纪元海也是面带微笑没有拒绝,而是有一搭没一搭第说着话。   两人骑着自行车到了青山县城前,眼看着进县城的石头牌楼就在不远了,纪元海停下了自行车。   “生金大哥,你来县城也是有事情的,我陪你一起吧。”   “没事没事,我的事情不重要。”葛生金说道,“我先陪你吧。”   “我给媳妇买书啥时候都行,还是伱的事情重要,我先陪你吧!”纪元海说道,“生金大哥,你来县城办什么事情?”   葛生金笑了一下:“我也是寻思着买点东西。”   “元海,你一说买书我也想到了,我也想买一本书看看……这样吧,咱们先去书店看看怎么买书,我再买我的东西。”   他说的好像很亲热,纪元海也就不跟他客气了。   “生金大哥,你买啥东西?”   “我就是买一点东西……”葛生金说道。   “到底啥东西?”纪元海继续逼问,“咱们俩一块买去。”   葛生金被他问的窘迫,但凡他能说出来买东西,纪元海肯定先陪他去买……   “我买啥你就别管了,现在你也想买书,我也想买书,咱们就去书店吧。”   纪元海笑了笑,知道他是铁了心今天要跟着自己。   好吧,你想跟着……我让你跟不着。   纪元海不再多说,跟葛生金一起前往县新华书店。   到了新华书店门口两人停下自行车,纪元海目光一扫周围,让葛生金先进去挑书,自己先去解手。   葛生金见他自行车都停下了,也没多想,就留在新华书店门口等他回来——他就是为了找纪元海问题来的,当然不会轻易走远。   纪元海转了一小圈,记下了厕所位置,进了旁边的小巷子又从另一边巷子绕出来,观察着葛生金。   过了大约十分钟,葛生金猜测纪元海可能偷偷跑了,脸色一变,赶往旁边的小巷子。   他刚走,纪元海立刻跑出来拔了他轮胎气门芯撒气,拽下了气门芯胶皮子,又给他安上气门芯。   随后快步回到厕所,提着腰带走出来。   然后遇上拐了两个巷子正找过来的葛生金:“生金大哥,你也来解手啊?刚才拿边没厕所,我找了一圈才找到。”   葛生金松了一口气,心说吓我一跳,以为我跟丢了人。   “厕所我就不上了……我怕你迷了路,过来看看……”   两人进了新华书店,纪元海开始挑选备战高考的书籍,挑了一会儿摇摇头:“没啥新的,都是原来就有的,今天看来又买不成了。”   “生金大哥,你的书挑好了吗?”   葛生金摇头:“没有没有,我也没挑到合适的书……”   接下来看你去哪里……   两人在新华书店服务员冷淡的目光中走出店门口,纪元海对葛生金说道:“生金大哥,你接下来买啥,我   陪你去……”   “不用你陪——”   葛生金这话刚说出口,纪元海便推起来自行车,脚掌一拨:“那我就先走了啊,生金大哥!”   蹬起自行车就走远了。   葛生金急忙叫道:“我说,不用你陪我买东西,我陪你再逛逛!”   “啊?”   纪元海回头看了一眼,摇摇头示意没听清楚,骑自行车继续走。   葛生金骂了一句,骑上自行车匆忙跟上去。   咯噔一下。   葛生金疑惑,又蹬了一圈——咯噔,咯噔。   低头一看,自行车前胎已经没气了。   “咋撒气了?”   葛生金有点不解,低头打量一下,气门芯还好好地安放着。   再抬头一看,纪元海人影都没了。   葛生金骂了一句倒霉——他是亲眼盯着纪元海的,可以肯定纪元海没机会碰自行车,这撒气的时候来的就倒霉。   生产队的自行车,这个也骑那个也骑,肯定是不好用了。   正好倒霉,轮到我手里出事了。   今天算是找不到纪元海这小子的问题了……   葛生金心里面想着,有心去新华书店里面问问有没有打气筒,一看见服务员的脸冷的跟冰块似的,也不去自找麻烦了,慢吞吞推着自行车,在县里面走了两三里路,才找到一个修自行车的。   让修自行车的看了看,葛生金才知道气门芯被人拔下来又安上,胶皮子给扯掉了。   “这是谁家孩子这么皮!”葛生金生气说道。   “还有,你把轮胎内胎给压坏了啊……车子都没气了,你还硬走这么久干啥?不会扛着自行车走路?”修自行车的人说,“车子金贵,还是你金贵?”   葛生金不由地叫了一声:“还得掏钱修啊?”   “你嚷嚷啥,修不修?不修你推着走。”   “我修,我修……他娘咧,别让我知道是谁家缺德孩子拔的气门芯,我把他腚揍开花!”   葛生金小声嘀咕着,感觉自己这一吃真的倒霉透顶了。   …………………………………………   纪元海骑着自行车到了花草铺子,刘香兰正在忙碌,王竹云蹲在那里看竹子。   见到纪元海后,刘香兰笑着点头一下,继续闷头干活。   王竹云起身说道:“我明天就准备坐车回学校了!”   “幸好你今天来了,你今天不来,可就几个月都见不着了。”   纪元海笑道:“那还真是巧了,今天要是见不着你,我也感觉麻烦。”   “怎么回事啊?”王竹云问。   “我跟我媳妇俩人学着学着,感觉不太对,其他文科都能多背多记,实在不行抄写默写几遍都行;唯独这个数学,我们俩真有点拿不准,光看书本定义,不做练习题,不知道灵活变通应用,那肯定不行。”   纪元海说了原因,补充一句:“所以我就找你来了。”   王竹云诧异说道:“你找我?我也数学不太好啊,再说了我马上要开学,也没办法帮   你们补习。”   “你不是县城高中的吗?县高中不是组织了高考突击班吗?”纪元海说道,“你帮个忙,给我引荐一个数学老师,我跟他商量一下,能不能借阅习题。”   “那……能行吗?”王竹云说道,“我跟老师的确认识,我考上大学之后,老师们还都挺高兴的。就是他们也得教学生们,怕是不太可能把习题给你。”   纪元海解释:“我不要他们正在教的,就是他们给学生们已经用过的,讲过的习题,我们做一做题,看一看情况和差距,也看看学习和努力的方向。”   “哦,那样可能还行……我带你去找教我数学的陈老师。”   王竹云答应了,骑着自行车跟纪元海一起前往县高中,高考突击班已经开始上课有几天了,陈老师也在学校里面上课。   跟门卫说了一下后,门卫让他们进去到老师办公室等着。   办公室里面各科老师都跟王竹云认识,都问她上大学时候情况,顺便问她今天干什么来了。   王竹云跟老师们说了情况,听到纪元海和媳妇自学文科准备考大学,历史老师和政治老师都来了兴趣,跟纪元海提了两个问题。   然后都有点感觉意外。   “这位小纪同志学的很扎实啊,还真有可能考得上大学!”   纪元海连忙谦虚,说自己需要学的很多,现在就是找不到学习数学的方法,来找各位老师寻求帮助了。   又等了大约十多分钟,陈老师下课回来了,见到王竹云也是笑了一下:“王竹云,你怎么回来高中了?”   王竹云把纪元海和陆荷苓的事情跟陈老师解释了一下。   陈老师点点头:“要是讲过的习题,也不是不行——就是有些时候我们需要回过头来复习的时候,难免还要用得到。”   现在整个办公室内好几个老师都在,纪元海也不好提报酬这回事,只能说:“陈老师,我们光是誊抄一下,抄完了我就给您送回来,绝对不耽误您的事情,行不行?”   若是这样再不行,私下里再找这个陈老师谈一谈报酬的事情,只是让他行个方便,应该不是太难。   纪元海这样想着。   陈老师说道:“倒也不是不行,就是感觉挺麻烦。”   “你这样誊抄了,还得对答案;到时候对了答案,没有人教,你也未必能懂吧?”   又看了看纪元海:“你其他科目情况怎么样?”   王竹云说道:“陈老师,他其他科目比我学的还好呢!”   历史老师跟政治老师在一旁都说道:“老陈,还真别说,这个小纪同志学的很扎实,光看我们科目,那是能考上的。”   陈老师顿时惊喜:“能考上?学的不错啊?”   “那是学的真不错……”语文老师也走过来,对纪元海说道,“小纪同志,你能背一篇描写景物的古诗吗?”   纪元海笑了笑,当即背了一首《咏柳》一   首《梅花》。   “老陈,你看看,这一点磕巴都没有。”语文老师说道。   “这……”陈老师说道,“我找高主任问问。”   王竹云疑惑:“陈老师,我们就是想要借一下习题……还用麻烦学校领导啊?”   陈老师解释道:“小纪同志,王竹云,情况是这样。”   “小纪同志和他爱人借习题,得赶紧抄了、还得赶紧还回来,免得耽误了学校的教学和复习;而且,就算是做错了,还缺少老师对你们指导,对吧?”   “小纪这样扎实的基础,就因为一门数学,考不上大学,未免也太可惜了……我就想啊,要不要让小纪和他爱人两个人的名字挂到我们县高中来,到时候学习更加方便,进出学校也方便的多。”   “这件事,我就得找高主任问一问,可行不可行。”   “还有,小纪,你感觉这样可行吗?”   王竹云听后,笑道:“这样好啊!”   “纪元海,这样学习可就方便了,不光是数学,各科老师的习题,教科书,你和你媳妇都能借着看,可比外面书店的齐全多了!”   纪元海也是怔了一下,没想到陈老师居然提出了这样一个提议。   随后意识到:陈老师是希望学生中多出一个、两个大学生,学校应该也是同样希望。   原以为这个时代,兴许学校没有这么迫切对比教学成绩什么的;现在一想教学成绩就是政绩,就是上好的资历,他们只要有机会提升肯定也是愿意提升……   而这对于纪元海和陆荷苓来说,也其实是好事。   不要以为高中生不算什么学历——现在的高中生,就已经是属于社会里面的文化人了,总比单纯的社员要好得多。   “陈老师,可真要感谢您帮我和媳妇想到这个办法了!”纪元海对陈老师说道,“要是县高中愿意让我们两个挂名,我们当然是愿意的;不过我们俩都有工作,还得顾生活,挂名之后很难经常来上课,只能过来誊抄习题,请教问题。”   “嗯,这也可以理解。”陈老师说道,“小纪,你既然同意,我就去问问高主任,看高主任怎么说。”   陈老师快步离去,过了十多分钟后,领着一个满脸横肉,像是杀猪屠夫一样的人进来:“高主任,这个就是小纪。”   纪元海看了一眼高主任,心想:这人不可貌相啊!   这位高主任要是在菜市场遇上了,肯定要问一问今天肉价多少,跟文化人是一点都不沾边,像是随时能操刀杀猪的样子。   “高主任,您好!我叫纪元海,是靠山公社的社员。”纪元海说道。   高主任声音也粗哑:“哦,你好你好。”   “坐下说话。”   高主任让纪元海、王竹云、陈老师都坐下说话,其他老师都连忙坐回自己办公桌前,闷头开始忙碌。   “小纪,你和你爱人都准备高考?都学得差不多了,   是吧?”高主任问道。   “除了数学把握不太大,其他的倒是都还行。”纪元海说道。   “你们原来都是什么学历?什么情况。”高主任问道。   纪元海把自己和陆荷苓的情况都作了介绍。   高主任听到他媳妇居然是下乡的知青,原来就有文化基础,满意地点点头:“都还不错,小纪,我问你几个问题。”   “高主任,您说。”纪元海点头。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这杀猪壮汉一样的高主任竟然问的是学习方面的问题:“西塞山前白鹭飞,这首诗叫什么名字,谁写的,全诗怎么背?”   “我国的根本制度是什么?要有哪四个坚持?”   “埃塞俄比亚属于什么气候?在哪个位置?”   “王安石变法分为哪几个方面?有什么影响?”   “正弦定理和余弦定理怎么背?”   若是纪元海没复习之前,骤然提问这些问题,说真的他也不能立刻回答上来,并且完全精准;但是经过了半年多针对性学习之后,这些问题都已经再度熟悉。   当纪元海回答完毕之后,他看到了高主任和陈老师的欣赏目光,显然都感觉他的确不错。   且不说纪元海爱人的学习水平如何,就这一个纪元海,看上去就很有希望考上大学啊。   把他名字挂在县高中,绝对是有益无害。   “小纪,你真是让我意想不到啊!”高主任说道。   纪元海心道:您这副尊容和嗓音,提出来的问题居然这样有文化,横跨好几个科目,也是让我意想不到啊。   这个高主任八成是没有脱离教学岗位的那种,要不然也不会如此熟悉一些常见的高中问题。   “小纪,你愿意把名挂在县高中,是吧?”高主任又问了一次,得到纪元海肯定回答后,说道,“干脆让小纪和他媳妇把名挂过来,咱们承认他们高中文化水平,给他们高中毕业证。”   “到时候高考报名,从咱们学校报名。”   “考虑到小纪夫妻俩还得生活,跟门卫说一声,让小纪能够随时过来拿习题,跟各科老师们请教问题。”   “这样行不行?小纪?”   纪元海立刻点头:“可以!这条件就很好了!”   “既然你没有问题,那就拿户口本来,给你们登记了学籍,这件事就能定下来了。”高主任说道,“咱们学校对于高考考得好的同学有奖励,最多能拿五十块钱。”   “小纪,你和你爱人好好努力,争取都考出好成绩,拿一百块钱上大学去。”   纪元海点点头:“好,高主任,我一定努力!”   从县高中出来,王竹云脸色颇为奇妙:“这可真没想到,纪元海,往后咱们还真是同学了,同一个高中毕业的同学。”   “不过话说回来,你也是够厉害的。”   “这么多老师,当场这么一看你的水平,都感觉你能考得上大学;高主任那个人平时能够吓哭小孩子,今天对你和颜悦色的。纪元海,你这自学的程度,的确不是常人能比的了!”   纪元海笑道:“我要谢谢这些老师的照顾,更得谢谢你的引荐啊。”   “今天来之前,我以为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花点钱买到习题,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收获!”   “王同学,可真要多谢你啊!”   王竹云笑着推了推蛤蟆镜:“要谢我,就把我的那盆竹子照顾好,等我放假再回来的时候,它要长得好好的!”   “好的,你放心!一定给你照顾好!”纪元海笑着说道。 第104章 当场抓获   跟王竹云道别后,纪元海骑自行车回小山屯把户口本找出来,又返回青山县城,让县高中帮忙入了信息,进了学籍。   从今之后,他和陆荷苓便是县高中的学生了。   等到今年高中毕业时候,他们就可以领到高中毕业证书。   今年的高考,也将是通过县高中进行高考报名。   等纪元海再从县城回小山屯之时,葛生金也刚骑着自行车回到小山屯队部,远远看见纪元海就打招呼:“元海,你咋才回来?”   “我自行车被人拔了气门芯,修了挺长时间才回来,你这是干啥去了?”   “哦,有事。”纪元海点头回答一声,直接骑自行车回了村南。   “你有啥事……哎……”葛生金还想再打听,纪元海已经不再回头了。   葛生金气的咧嘴:今天我都这么倒霉透顶了,这小子也没点礼貌!   等到生产队收工,陆荷苓回了家,纪元海和她一起做饭,一起说了今天进县城的情况。   听到是葛生金要跟着纪元海,明显是不安好心,陆荷苓有些惊讶:“这可真没想到,怎么会是他?”   “要是他的话,是不是葛队长可能就没参与?”   “再纠结葛队长参与不参与已经没有用了——就算是葛队长不参与,葛生金在一小队也能喊着一半以上的人听他的话投票。”纪元海说道,“葛生金冒出来,咱们根本就不用对一小队抱有希望了。”   “至于说葛队长,参与也好,不参与也好,反倒是已经不再是决定性作用。”   纪元海说到这里,倒是又说一句:“兴许我给他送的鱼,没白送呢。”   陆荷苓微微叹了一口气:“这小山屯里面,居然也能有这样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真是图什么啊?”   “难道还能发大财不成?”   纪元海摇摇头,说道:“不管了,等办完了这件事,咱们就清闲了。”   “今天还有一件好事,我还得跟伱说一说。”   陆荷苓疑惑:“好事?”   听纪元海说了两人名字已经挂在县高中内,陆荷苓惊喜不已:“元海,这么说你至少也有高中学历了?这可比原来好多了!”   “而且咱们学习、复习都能跟着县高中的老师,也比我们原来有章法多了!”   纪元海点点头:“的确是意外收获,我还以为要买一下习题资料,没想到倒是被人家给收编了。”   两人聊着天做好了饭,喊王晓红出来吃饭。   王晓红吃了几口饭,眼巴巴地看着纪元海:“元海叔叔,我明天能给葛大莲、朱小松他们羊屎蛋吃了不?”   纪元海笑了:“你还想着呢?”   “他们今天又来问我,打听我娘的事情,我生气。”王晓红说道。   “行,你喂吧,要是有人打你,你就跑回家里来。”纪元海说道。   王晓红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吃过饭后,纪元海   又去找七大爷通知了一声葛生金的事情。   七大爷听了之后也是惊讶了片刻,询问纪元海的意见。   听纪元海说完后,他点头说道:“元海,你说的对,这里面有葛队长也好,没葛队长也好,都不重要了。”   “三小队、四小队串通一气,再拉动一小队,人家靠投票就能把我这个书记,还有陆荷苓的暂代会计给投下去。”   “这可怎么办?咱们要是投票,那可是输定了,彻底没戏。”   七大爷有点忧愁地点上一支烟,抽一口又忘了抽,只是皱眉。   “事情就出在他们应该用什么理由跟公社说,让公社也支持他们投票,不支持咱们。”纪元海说道,“七大爷,你看他们想找我的错,想找荷苓的错,肯定也想找你的错。”   “只要找到错,就能跟公社反映问题,重新投会计,重新投书记。”   “那现在他们抓不到咱们的错,就得等着?”七大爷问。   纪元海摇摇头:“他们等不及的,葛生金跟他们这种私下里勾结,过上俩月三月始终没个动静,再重新组织起来,还得再费事。”   “根本不可能,今天说好了过一个月还有用。”   “他们最近就得给你找出来事情。”   七大爷点点头,忽然一拍腿:“今天葛生金那家伙,说明天请我喝酒,准是不安好心吧?”   “元海你要是不跟我说是葛生金有事情,我还真想不到他身上去。”   纪元海听后,说道:“那就是明、后天。”   “他们的确是等不及了,明天请你喝酒肯定有事情。”   七大爷低声问:“那我们——”   “咱们做好准备,到时候也别怕把事情闹大了,该怎么闹就怎么闹。”纪元海说道,“这一次,得让小山屯彻底清静了!”   纪元海又跟七大爷商议一些随机应变的细节后,也就回家了。   七大爷还得找纪家几个得力的、可靠的帮手,为明天做足准备。   第二天一早,两个小孩子站在纪元海家篱笆门前,喊王晓红出去玩。   王晓红见到他们,就欢喜起来:“朱小松,葛大莲,你们俩来啦!”   朱小松和葛大莲都点点头,小声喊她:“咱们出去玩吧!”   “上次问你娘的事情,你还没跟我说呢!今天能跟我说了吗?”   王晓红脸上笑容挤了挤,对着他们俩掏出来两颗大白兔奶糖:“你们吃奶糖不?”   朱小松和葛大莲俩孩子顿时都吞咽一口口水,齐齐点头。   王晓红说道:“你们闭上眼睛,别偷看,我给你们吃!”   朱小松和葛大莲俩孩子当然不知道她想干什么,还都以为真的有奶糖;毕竟上一次就跟着王晓红吃到了奶糖,可好吃了。   因此他们都闭上眼睛,张大嘴巴,口水都滴答出来。   王晓红飞快地剥开大白兔画纸,把两颗漆黑的羊屎蛋塞进两人嘴里,然后一溜烟跑回篱笆后面   ,用棍子抵住了篱笆木门。   这奶糖——咋这么难吃啊!   朱小松和葛大莲的脸都皱成一团,呸呸呸地往外吐,睁开眼睛叫道:“王晓红,你给吃的啥!”   “羊屎蛋子!”王晓红扯开嘴角,对他们俩“布拉布拉”吐着舌头,“好吃不?两个大坏蛋,我以后再也不跟你们玩啦!”   朱小松和葛大莲俩孩子都嘴里呸呸呸,跟王晓红对骂:“你才是坏蛋咧!”   “王晓红,你是个坏种!你给我吃羊屎蛋,你真是个坏种!”   “你娘是个丧门星,把你爹害死啦!”   纪元海闻声走出来,一瞪眼:“在我家门口干啥咧!”   朱小松和葛大莲到底不敢跟大人顶嘴,都哭丧着脸跑远了。   纪元海低头一看,王晓红却又抹泪起来。   “咋啦?伤心啦?”纪元海问道。   王晓红摇摇头:“没有,我就知道他们不是好东西!”   说是这么说,王晓红还是忍不住流泪——她很少有玩伴朋友,好不容易有了两个,也是想要害她娘的,根本不是真心的朋友。   “这可怜的孩子。”   纪元海心中想着,摸了摸王晓红的头发。   原本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枯黄的头发如今已经变成黑色。   如今至少能吃饱饭,也不用横遭惨祸了。   又是新的一天开始,生产队照常吹哨子出工,一如往常。   到了傍晚下工时候,陆荷苓做完工作准备回家,葛生金叫住她:“元海媳妇,我把饭菜都备好了,一会儿一块吃饭?”   “还有咱纪书记,还有咱葛队长!”   “你把元海也喊来,一块吃顿饭,热闹一点饭菜更香!”   陆荷苓有点惊讶,摇摇头:“生金大哥,不用客气了,我回家吃就行。”   葛生金还想挽留,陆荷苓快步离去。   纪保田看着这一幕,笑道:“咱老爷们喝酒,你留她干啥?”   “那我把元海叫来去?”葛生金又问道。   纪保田摇摇头:“他又不是队部的,喊他来干啥?”   葛生金便把纪保田、葛队长留下吃饭,摆上了酒菜。   葛队长有点好奇问了一句:“怎么今天突然请我们喝酒?”   葛生金哭丧着脸:“哎,我最近倒霉啊!”   先说自己倒霉,又说别人都瞧不起他,然后装模做样端着酒杯朝着纪保田敬酒,不喝酒就是瞧不起他。   纪保田早有准备,每喝一口用手帕擦嘴,把酒水绝大多数都吐出来;手掌一攥,手帕又把酒挤出。   不多时,一小队来了一个人,说是家里有事,把葛队长叫走了。   等葛队长一走,葛生金又朝着纪保田连连敬酒。   等到纪保田喝的“不省人事”,葛生金摇摇晃晃站起来,推了推纪保田。   “纪书记?纪书记?”   对外面一招手,喊了一声,一个妇女跑进屋里来,正是四队王老孬媳妇。   她把衣裳扯烂,就往纪保田怀里钻,嘴里面尖叫:   “大队书记耍流氓啦!大队书记耍流氓啦!”   纪保田立刻站起身来,一点醉意也没有,双手拧住她的手:“谁说我耍流氓了!”   “我看你倒是个女流氓!”   “还有你,葛生金,灌酒陷害我,咱们今天可不算完!”   葛生金大吃一惊:“纪书记你——纪保田,你根本没醉!”   就在这时候,外面已经冲进来三个人,赫然是二队纪家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藏在了队部里面原来知青居住的屋内。   紧随其后,四小队王家的人喊着“抓流氓”也才冲进来队部。   刚一进来就愣住了。   纪保田神情清醒,三个纪家的壮劳力站在屋门口,被抓住的反而是王老孬的媳妇,葛生金也被堵在屋内。   这情况怎么抓纪保田的流氓?   要是纪保田喝醉了,单独一个人,只要把他堵住抓了,他有多少话都没办法证明自己清白。   现在纪保田什么事情都没有,二队纪家还有人在,他们怎么动手抓人?   就这么一迟疑的功夫,外面又有一群人来了,纪元海、纪元海父亲、纪元海爷爷,还有二队纪家的其他人,也都来到了队部。   到了这一步,几乎是什么都不用说了。   王家的王老三、葛生金、甚至被抓住的王老孬媳妇都知道,纪保田已经知道他们要干什么,还专门把他们抓个现行!   “纪书记,你这是干啥?”   王老三仗着自己心眼灵活,直接上前开口说道:“葛生金请你吃饭,王老孬媳妇来给你开个玩笑,你就把人抓起来了?”   “开你娘了个腿的玩笑!”纪保田直接撕破了脸,破口大骂,“你有种跟人家开玩笑,喊耍流氓,你看看公安抓你不抓你!”   “王老三,你可真行啊!”   “王老孬是你的叔伯兄弟,这王老孬媳妇就是你兄弟媳妇,你让你兄弟媳妇撕开了衣裳往我身上抱!你兄弟王老孬以后还能抬头做人不!”   王老三瞪着他,心说自从你把我哥给送去坐牢,我就日日夜夜想着也得把你送去坐牢,哪还能管得了别人?   但这老王八蛋实在精明,这一回把我想的招都给堵死了。   这下可怎么办?   思来想去,王老三也没有办法,只好暂且服软:“纪书记,这件事算是我们的不对,你就大人有大量……咱们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一边含含糊糊说着这些话,一边招呼人上前,要把王老孬媳妇、葛生金从屋子里面弄出来。   只要人不在纪保田手里面,回头厚起脸皮、窜了口供,想咋说都行。   就在这时候,纪元海大喊一声:“七大爷,别让他们抢人!”   纪保田继续让人看押着王老孬媳妇,堵着葛生金;二小队纪家的人堵在屋门口,一起挡住四小队的人。   纪元海又喝道:“王老三刚才认罪了!他说他有错!”   “今天晚   上的事情,全是王老三干的!葛生金,你听见没有,王老三让你干的,是不是?”   王老三大怒:“纪元海,你说啥!”   纪元海这混小子不是个东西啊,虽然今天这事情的确是王老三让干的,但是纪元海却是让葛生金脱罪,示意葛生金咬死了王老三。   这样一来,葛生金一旦动了心,王老三可就跑不了。   成了这种阴谋陷害的主谋,坏分子的头子,王老三还能有好?   纪元海直接回道:“王老三,你要是没做过,就过来跟我讲道理!”   王老三叫道:“我不信你,你奸诈的很!”   他知道纪元海强壮,生怕自己一过去,就被纪元海抓起来。   事实上,纪元海也就是想把他趁机抓起来,明天更好办。   “好,你不信我,那就给你找个你相信的人!”见到王老三不敢过来,纪元海笑了一声,直接不说话了。   王老三听着,心里面升起不祥的感觉。   纪保田那个老东西,不会是想要再报告给公安吧?   “纪书记……咱们都是小山屯的……”   “纪书记,这事情算你赢了,你比我们都厉害,我们给你赔礼道歉……”   “纪书记,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接下来王老三不断跟纪保田说话,好话和软话说了一大堆。   纪保田和纪元海早就商议好了策略,双方脸都扯烂了,这些屁话一点都不能相信,就等到天明通知公安赵特派员就行了。   今天心软一点,改天,王老三恨不得把你斩草除根。   足足半夜,王老三眼看好话说尽,纪保田和二小队纪家无动于衷,终于不装了:“纪保田,你真想跟我们家拼命是吧!”   “今天你把王老孬媳妇放出来,我别的什么都不说了,往后坚决不跟你们家作对!”   “你今天要是非要把事情搞大了,我们王家就跟你们家拼了!”   随着他的大喊,王家众人都一副做好了准备的模样。   就在这时候,纪元海却是又开口了:“王老三,你们兄弟说话就是放屁!”   “当初怎么跟我说的,说是再也不说我家闲话了,现在你们王家在小山屯又说了多少闲话?”   “还有,你干了这种违法犯罪的事情,还让王家这么多人跟你一起违法犯罪,人家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你拉着出来了!”   “王家的各位,你们想一想王老三干的是不是人事!他把王老孬媳妇弄来,让王老孬媳妇扯开了衣裳往别的男人身上趴。”   “这是王老孬的媳妇,也是你们王家的媳妇;今天能用王老孬的媳妇,明天就能用你们的媳妇。让你们媳妇钻别的男人怀,你们干不干?”   纪元海的话音落下,王家众人一片沉默,没有一个回答纪元海话的。   但是,已经没有王老三一句话、所有人同仇敌忾的气氛了。   王老三再喊和纪家拼了,肯定不会有人真心出力。   毕竟纪元海的话,太让王家男人们受伤了——王老孬再孬种,也是王家的男人,王老孬媳妇也是王家的媳妇,让这媳妇往别的男人身上趴,丢人!   “纪元海!你少在这里花言巧语!”   “纪保田真喊来了公安,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你不在生产队干活,三天两头往县城跑,跟刘寡妇搞不正当的事情,你就不怕公安吗!”王老三叫道。   纪元海呵呵一笑:“我上县里,是因为我去上学,你说的是什么东西,跟我有关吗?”   上学?   王老三气得跳脚:“纪元海,你脸皮真厚,你小学文化,上的哪门子学!你就胡说八道吧,看看公安信不信你!”   不管王老三再怎么跳脚,叫喊,纪保田和纪元海始终咬死了不肯放人。   天色渐渐明了,王老三往身后一看,昨晚一起来的王家男人,竟是不声不响走了一小半,心里面顿时凉了一截。   而与此同时,纪保田把这里的事情全交给纪元海,自己骑上自行车,直奔公社报案去了。   月末了啊,求月票求打赏,帮作者增加一点微薄的收入…… 第105章 狗急咬不着人   天明后不久,生产队的社员们陆陆续续来到生产队队部前面,等待着今天吹哨出工。   然后,他们就吃惊地发现,出事了。   二队的壮劳力们和四队一部分人已经对峙了一夜,现在还没退,看上去要打架。   昨晚夜里面挺喧闹,社员们多有夜盲症,又不愿意掺和闲事,大多数也都没有出门看,到了现在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葛队长来到队部,见到这一幕也吓了一跳,急忙问道:“这咋回事?纪书记呢?”   “纪书记去公社报案去了!”纪元海说道,“昨天有人阴谋搞破坏,耍流氓,纪书记要跟公社领导跟公安特派员汇报。”   “这……一个村里的,不到一年时间又报案一次……”葛队长吃惊说道,“这到底咋闹的?”   目光又一扫:“元海,葛生金呢?他没来?”   纪元海正要回答,王老三却是看到机会、立刻叫起来:“葛队长,二队的人把你们一队的葛生金也抓了,说他有阴谋诡计!”   “一队的人、三队的人、四队的人,咱们一起上,把人救回来!”   “不能姓纪的说啥就是啥!”   纪元海凝目望去,众人有不少蠢蠢欲动、被王老三喊得想动的。   纪元海喝道:“大家伙儿都看见了!搞阴谋诡计的这个人就是王老三,他要带着你们跟公安抢人!”   “公安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们听王老三的,还是听公安的?”   “要是葛生金啥错没有,公安一定会放人!”   葛队长也举起手来,喊道:“都静一静,静一静!”   “纪书记去告诉公安,等公安来了咱就啥都知道了!”   “今天先不出工,就当全体开村民大会了啊!”   王老三见他作为大队长居然这样说,顿时也着急了:“葛队长,伱咋想的!你一队的人让二队给扣下了,你也不管啊?”   葛队长回头喝道:“王老三,你给我闭上嘴!”   “要不是你在背后冒坏水,葛生金也干不了这个事!”   王老三还没回答,葛队长看向纪元海:“元海,我跟生金说说话去,这小子脑袋不好使净干糊涂事,我劝劝他。”   纪元海深深凝目,看着葛队长。   两人对视一眼后,纪元海忽然笑了一下:“我陪您,葛队长。”   葛队长点头,跟纪元海进了屋子——此时葛生金已经被纪家几个人堵在一个屋子里面不让他走;王老孬媳妇也被纪家几个壮年妇女给关在另一个屋子里面。   纪元海、葛队长两人走进来,葛生金立刻说道:“小叔,你把我弄出去?”   葛队长瞪眼:“弄啥弄,你老实跟我说,到底干啥了!”   “我没干啥……我就请你跟纪书记喝酒啦。”葛生金说道。   “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干啥了?你到底想干啥!”葛队长咬牙抓着他衣领子逼问道,“你要是   不说实话,罪可全都在你头上面!到时候人家都说你干的,你还能跑得了?”   葛生金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小叔,我想当大队书记……”   “你这……你想个屁你想!”葛队长抬起手来就要抽葛生金一个嘴巴子。   纪元海伸手抓住葛队长的手臂,“葛队长,您先别生气,您要是把他打伤了,等公安来了不好说。”   葛队长气的不行,指着葛生金:“你被王老三的话迷了心!就凭你,凭啥能当大队书记!”   “等你回家,我让你爹用鞋底子抽你脸!”   说着话,葛队长又话音一转:“等公安来了,千万记住!”   “王老三让你干的,你知道了不?王老三让你干的!”   “咱不参与这些事,都是王老三让你干的,他骗你说能当大队书记!”   葛生金渐渐回过味来,连连点头:“我知道了小叔,这都是王老三让我干的,我没啥主意,都是王老三!”   葛队长点点头,看向纪元海,笑了笑:“元海,这……没事了……”   纪元海心中一乐:葛队长也是聪明人,要把葛生金尽可能择出去啊。   按这个说话,加大王老三的问题,纪元海当然是愿意的。   但是纪元海可不能承认。   纪元海叹了一口气:“葛队长,您这——我要早知道您过来这么跟葛生金说,我怎么也不能让您过来。”   “您这不是教给他口供吗?一会儿七大爷和公安来了,我怎么说?”   葛队长掏出一支烟叼上,小声说道:“出这么大的事情,生金也不适合当仓库保管员了……元海,要是纪书记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我肯定全力支持。”   纪元海却是摇摇头:“葛队长,您这话说的……”   “书记、会计都算是我们这头,仓库保管要还是我们这头,不合适啦,你和我七大爷到时候商量着办吧。”   “嗯,好!”葛队长点点头,又看了一眼纪元海。   葛生金跟他比起来,那就是一头猪啊。   ……………………………………   上午九点多,一辆又一辆自行车来到了小山屯生产队队部。   这一次来的不光是公社的公安赵特派员和民兵,还来了一位公社领导,两位办事员。   这架势别说小山屯的村民们看着稀奇,连葛队长都感觉心里面没底。   纪保田正领着众人往屋内走,王老三忽然冲上前去,跟那个公社领导叫了一声:“任领导,我前几天跟您说了,纪保田怀有私心、假公济私,他现在对我下手了啊!”   他这么一喊,纪保田、葛队长都脸色一变,小山屯的村民们也都有点吃惊、小声嘀咕起来。   原来,王老三前几天已经找公社的熟人,说过了纪保田的坏话。   今天来的,居然是王老三的公社熟人!   这下,王老三还不得抖起来?   任领导微微皱眉,看了一眼王老三——他可不愿意   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跟王老三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他在公社工作,对下面生产队算领导,在公社里面还真不敢自称领导。   “你反映的问题,具体是真是假稍后再说。”   任领导对王老三说一句,又提起声音,对众村民说道:“今天我来主要是帮助纪书记处理一个阴谋陷害的案件,小山屯一年之内出了两个案件,公社非常重视。”   “这一次,一定要把不安定的源头彻底查清楚,看看小山屯这里到底怎么回事。”   说完之后,这位公社姓任的领导看向赵特派员:“查案子这件事,还得委托赵特派员。”   赵特派员微笑道:“任委员客气了,我一定做好本职工作。”   说完话,赵特派员看看周围众人,开始了工作。   因为王老孬媳妇和葛生金都已经被抓住,他问的也挺快。   过了一会儿,一个看管王老孬媳妇的妇女走出来说道:“王老孬!回家给你媳妇拿裤子去,她吓尿啦!”   众村民顿时都一片哗然和哄笑。   王老孬媳妇可是个远近闻名的泼妇,打男人,骂婆婆,就没有她不敢干的事情;真遇上公安,原来是个胆小的,竟然吓得尿了裤子。   又过了一会儿,民兵走向王老三:“王有华,进去吧,赵特派员要问你话。”   王老三脸色苍白,汗珠子满脸。   他聪明,正因为聪明才知道这一次跑不了。   葛生金肯定把事情往他身上推,王老孬媳妇都吓尿了,那还不对赵特派员全撂了?   事情到底哪里出了错?怎么会变成这样!   按照他的想法,昨晚上抓住纪保田,逼着他不干大队书记;再之后投票选书记和会计,等新书记、新会计上去,别说往死里整纪保田和纪元海这两个混蛋,整个二队都翻不了身。   纪保田怎么就提前知道了?怎么就抓住人报案了?   这个姓赵的特派员,上一次可就想把他抓起来,只是没有人证物证;这一次有了人证,他还能跑得了?   民兵推搡着王老三往屋内走,眼看距离屋门口越来越近,王老三不得不拼了。   他扯开了喉咙叫道:“任领导!赵特派员!”   “小山屯生产队不公啊!纪保田和纪元海两个人不是东西!我要举报他们!我王有华,实名举报他们!”   赵特派员冷冷看着他,又看向任委员:“任委员,你看呢?”   “我是先审他,还是你先问?”   任委员说道:“本来呢我不该多问,可今天不一样,公社书记让我一定要把事情给弄清楚怎么回事,原原本本回去汇报。”   “赵特派员,我就多问几句,再把他交给你来问,行吧?”   “行,我配合公社的工作。”   赵特派员示意民兵看押住王老三,请任委员问话。   ………………………………   任委员跟赵特派员的公安作风又不一样,他把王老三叫过   来,把纪保田、纪元海也叫过去,直接开始让他们当面对质。   “王有华,你说吧,你要举报什么?”   “我举报纪保田假公济私!举报纪元海跑到县城乱搞!”王老三叫道。   任委员沉着脸:“王有华,你一样一样说,纪保田,还有这个叫纪元海的社员,你们听完之后有不同意见,也可以跟我说。”   “我都听着。”   王老三立刻说道:“任领导,您英明!”   “我跟您一样一样的说,首先是纪元海,跑到县城去跟我们村的寡妇刘香兰乱搞男女关系,不知道在做什么违法犯罪的坏事,已经有半年不参加劳动了!”   任委员看向纪元海:“这话是真的吗?你半年多不参加集体劳动?”   纪元海回答:“任领导,我事出有因,我在县高中挂名上学,准备高考呢。”   任委员怔了一下:“你是县高中的学生?你在准备高考?”   纪元海点头:“我本来是小学文化,自学之后准备高考的,后来感觉学习资料比较少,就去县高中借习题;县高中的高主任、陈老师都感觉我学的还可以,说我干脆挂名在高中,到时候高考一起报名。”   任委员点点头,对他的态度明显缓和:“愿意学习,有上进之心,很好啊。”   又皱眉看向王老三:“你胡说胡喊什么?就因为人家去县城,又说人家乱搞男女关系,又说违法犯罪?”   “人家是县高中的学生,可不是你这满嘴胡说的!”   王老三摇摇头:“不可能,纪元海他就是个小学文化,他才是胡说八道!”   纪保田在一旁说道:“任领导,纪元海跟他媳妇一起准备高考的事情我知道,已经有半年多了,那些书我也见过,他俩人还做了不少笔记。”   “就是纪元海感觉这事情没必要声张,就从来没跟别人说过。”   “你跟他是一伙的,你当然这么说!”王老三叫道。   任委员警告他:“别嚷嚷了!再嚷嚷直接算你造谣!”   “找个人把他家的书跟笔记拿来,我看看就知道了。”   让人去村南取回来几本书和笔记,任委员看了看笔记,一个刚健,一个俊秀,明显是一男一女写的。   又现场让纪元海和陆荷苓都写了字,和笔记本上对照笔迹。   赵特派员仔细看了看:“笔记是他们写的,这两口子学的挺认真,没什么可说的,这个王有华就是在造谣诬陷。”   纪元海考大学的事情得到任委员和赵特派员当众公认,整个小山屯的村民们都是哗然——纪元海,也要考大学?   他们两口子都要考大学啊?   王老三更是目瞪口呆,喃喃叫道:“这——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纪元海这个小学文化,也要考大学?还挂名到了县高中?   他不应该有这样的文化水平啊!   任委员盯着王老三:“王有华,你造谣诬陷,阴   谋陷害,属于是一只老鼠坏了一锅汤,你就是整个小山屯的最大坏事源头!”   “现在没什么可说的了,让赵特派员审问你吧!”   王有华尖叫道:“不对,不对!”   “纪元海已经结婚了,他跟刘寡妇乱搞男女关系——”   没等任委员询问,纪元海立刻开口解释:“刘寡妇叫刘香兰,是王有华的侄媳妇,自从王有华侄子死了之后,王家就把刘寡妇赶出家门,集体劳动也不许她在四小队,而是赶到了二小队去。”   “长期以来,刘香兰和闺女王晓红都受到王有华等人欺压辱骂。”   “过年前的时候,刘香兰不知道为什么有了县城户口,就到了县城——”   任委员立刻抬手止住纪元海:“这事情我有点印象,你不用说了!”   纪元海一怔,随后恍然。   任委员有印象,那就是说,当初白主任给刘香兰改户口的时候,任委员也知道。   那可就什么都不用纪元海再说了。   王老三接下来所有的话,都没用了。   只听任委员说道:“刘香兰绝对没有问题,这个王有华真是坏到流脓,居然欺压自己侄媳妇孤儿寡母,这是一个绝对的坏分子!”   “赵特派员,你把他带进屋里审问吧!”   王老三张着嘴,傻眼了,随后为了自保继续大喊:“纪保田让陆荷苓当会计是假公济私!纪元海乱搞男女关系!”   “小山屯村民都要投票把纪保田选下去!”   赵特派员恍若未闻,一挥手,让民兵压着王老三进了屋。   关上屋门,王老三还要再喊叫,迅速变成了呜咽。   显然开始吃苦头了。   任委员摇了摇头,对纪保田、纪元海说道:“坏人的气焰,何其嚣张。”   纪保田、纪元海都点头称是。   赵特派员的效率果然很高,很快就审问完毕,要带走王老三、王老孬媳妇、葛生金,到公社继续审问。   任委员和两个办事员倒是停留下来,跟纪保田、葛队长、暂代会计陆荷苓,还有妇女主任都问了问村里面情况。   最后让他们尽快恢复生产劳动,不要被王有华这样的坏分子影响了生产队的收成。   纪保田连忙称是,见到任领导似乎一点都没察觉到包产到户的迹象,还不知道生产队即将消失,心里面难免有点奇怪的感觉。   我们纪家的纪元海,是不是有点太牛了?   这公社的领导都还没咋察觉怎么回事,他就啥都知道了?   等任委员也都走了之后,纪保田对村民们宣布:“都各回各家,中午吃个饭,下午正常出工算工分!”   各队村民们陆续回去,连四队王家的人也没有几个留下来再多问的。   王老三干的事情全失败了——抓纪元海的毛病,结果纪元海往县城跑是为了高考学习;抓纪保田的毛病,结果把王老孬的媳妇给赔进去了。   这事情本来没人寻思,自从纪元海对他们喊话,他们心里的确不是个滋味。   王老孬再不像个爷们,也是王家的男人,咋能让她媳妇干这事?   “纪书记!”   众村民散去之后,葛队长叫住纪保田:“我跟你商量一点事情,那个仓库保管员,你看着应该怎么安排?”   纪保田看了看他:“你说呢?”   “我听你的!”葛队长立刻表态说道。   纪保田点点头:“那就不用着急,过两天看看葛生金回来再说。”   心里却是暗想:从昨天到现在一宿没合眼,出了几身汗,可算是把这件事熬过去了。   多亏了元海啊,没有元海,我这次得栽了!   好在,小山屯往后,终于可以清净了。   求月票求月票 第106章 奇才   “可算是过去了!”   回到家里之后,陆荷苓心有余悸地对纪元海说道。   “元海,不会再有下次了吧?”   纪元海点点头,说道:“不会再有了,小山屯经过今天这一件事,几年内都不会再有风波了。”   “其他人和咱们也没有那么大的仇恨,也没有王老三这样的人再搅混水了;就连王家那些人,心都不会齐。”   “再者,我现在挂名县高中准备高考的事情已经公布了,还是公社领导认证过的,别人也不能再说闲话了。”   “我们可以放心准备高考了。”   陆荷苓听后,仔细想了想,也把心放下来:“这就好啊!”   纪元海、陆荷苓、王晓红一起吃了中午饭,白面馒头,炒的萝卜跟肉,还有咸鸭蛋和咸菜。   王晓红吃着饭,有点担心地询问:“我娘没事了吧?没有人再来害我娘了吧?”   陆荷苓怜爱地摸摸她的头发:“放心吧,没有了,有你元海叔叔在呢,别人害不了你娘。”   王晓红开心地点点头,继续吃饭。   下午,生产队继续上工,陆荷苓又去队部忙碌去了。   到了晚上,纪元山喊纪元海两口子回家吃饭,说是有话说。   纪元海和陆荷苓俩人在家吃了晚饭,回纪家说话。   刚到纪家,见到嫂子马秀萍挺着微微鼓起的肚子忙碌家务,陆荷苓连忙上前帮忙。   都忙完了,一家人都坐在堂屋里面。   爷爷把这几天的事情大概说了说,就是王家王老三密谋搞串联,想要害人,然后纪元海、纪保田跟纪家把他给按下了,还让公安抓走了王老三。   纪元山这时候才把事情听了个完整明白,惊喜道:“元海,你厉害啊!”   “元海是挺厉害,挺精明。”爷爷说道,“跟咱们这些死脑筋不一样,兴许还真能考上大学。”   “公社领导,公安领导,还有老七都看过了,都说元海学习能行。往后,咱一大家子都不说那些个丧气话了。”   “元海啊,伱好好学,呃……能上个大学,以后就是文化人……咱不求那个当官啊,骑马坐轿富贵啥的……就是你往后当城里人,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纪元海听一贯精明、推崇踏实的爷爷略带磕巴、努力想着好词儿,帮自己畅想未来,心里面自然是温暖的。   “哎,我知道了,爷爷。我一定好好学习,怎么也不能丢了咱们老纪家的人,但凡我以后有本事,一定帮咱家都过上好日子。”   爷爷想了想,又说道:“还有那个……今年咱公社里面摘帽子,去成分,说是以后不再这样划了。”   “这天上要刮哪一阵风,咱往后也不知道。”   “要是再万一让文化人再下地干活,再戴帽子啊,元海,你就带着媳妇孩子回家……回咱小山屯二队纪家,咋样也吃不了亏,有咱们家护着,人家也欺负不了你   。”   纪元海和陆荷苓听得出来爷爷的真挚嘱咐,都郑重点头。   “是,爷爷,我记下了。”   今天这个家庭会议除了说这几天的事情,再有就是爷爷跟全家都表个态,支持纪元海和陆荷苓高考,以后都别说什么其他不支持的话了。   说完这些话,其他都是零散话了。   纪元海和陆荷苓走后,一家人重新回到堂屋,纪元山有些感慨:“元海……我原来也没看出来他多喜欢学习啊,咋就突然能考大学了?”   “那谁知道去?”   父亲闷声说道:“也没事了,都早点回去歇着吧?”   “哎……”母亲忽然叹了一口气,“咋还不消停啊?王老三这一折腾,王金花肯定更恨咱家了,我以后回娘家可更难了!”   “不光是你难,我跟元山以后也难。”父亲说道,“你兄弟两口子收钱愿意,收礼愿意,其他时候对你又打又骂,也不回礼也不人情往来,你说说这亲戚咋办?”   母亲也一脸愁容:“我爹我娘都还在呢,又不能真的断了……这往后可咋办?”   “不管咋办,你弟弟家我们是不能去了,什么时候他家懂点礼数再说。”父亲说道。   母亲也无可奈何,点点头。   全家人各自回屋歇着了。   夜深时候,奶奶还跟爷爷小声嘀咕“元山媳妇再有几个月就该生了,元海这俩口子得什么时候生孩子去……”   “考上大学,咱们就管不着了;考不上大学,明年就有孩子。”   私语渐渐小声,终于渐渐悄然消失,融进了宁静夜色里。   ………………………………   “家里总算是支持咱们考大学了!”   回到家里,陆荷苓喜滋滋说道。   王晓红在隔壁已经睡了,纪元海笑着抱起陆荷苓:“这不得庆祝一下?”   陆荷苓娇嗔地瞪他一眼:“还得学习呢!”   “学习完呢?能庆祝了吗?”纪元海小声道。   “能。”陆荷苓红着脸,小声道。   “好,那我们赶紧学习……”   纪元海的话让陆荷苓“扑哧”一下笑了。   还“赶紧”学习……着什么急啊。   从纪元海怀里下来,陆荷苓坐下端着书本学习,两口子学了一两个小时。   放下书本后,纪元海抱起陆荷苓,往床上走去。   陆荷苓掰着手指头,给纪元海算呢。   “花草铺子的麻烦解决了,是一件好事;挂在县高中上学,是一件好事;把小山屯这边的麻烦都解决了,又是一件好事……”   “对啊,就这三件了,咱们今晚至少也得庆祝三次。”   纪元海说道。   陆荷苓有些害羞,小声抗议一句。   纪元海哈哈一笑,扯过薄被,盖住了两人。   过了两天,纪元海先去花草铺子看看,感觉一切经营正常,又去去县高中拿习题。   进了校门之后,满脸横肉的高主任看见他就招呼:“小纪同学,今天还有别的事情没有?”   “倒是也没有其他事情。”纪元海说道。   “那正好有一套习题,你做一下吧,让老师帮你批改批改。”   高主任说道:“顺带给你爱人带一套回去。”   纪元海连忙对高主任道谢。   不得不说,高主任这一脸杀猪的样子,真是太让人迷惑了,完全遮掩了他是一个合格尽责的老师这个事实。   纪元海在办公室里面做了一套文科习题。   等他做完之后,各科老师帮忙改了改分数,然后全都拿着卷子喜气洋洋。   高主任粗着嗓子过来看纪元海成绩,也是高兴的哈哈大笑,跟张飞、董卓似的,笑得颇为残暴。   纪元海政治、历史、地理都是接近九十分,甚至还语文应该算是超过九十分的,可以说光凭这几门成绩上大学就已经是十拿九稳。   就算是纪元海说学习不得法的数学,也同样是接近七十分。   这成绩……在县高中的高考突击班里面都是第一的啊。   “这高考,说不定能拿个县第一啊……上咱们省最好大学,绝对是稳的!”   “各科老师,你们都过来看看,然后帮小纪同学讲一讲错题!”   高主任连忙招呼着说道。   各科老师也是对纪元海的“基础扎实”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只能说是奇才了,一个小学文化的农村社员,依靠着自学成才,居然能学到这个地步?   各位老师帮助元海讲解错题,纪元海都拿着笔记录下来。   不得不说,有些地方还是不同的。   哪怕是文科,除了一些自由发挥的题目之外,其他大多数也都是硬性的知识,规范的回答。   比如说,问太平天国起义,是一定要回答“沉重打击了腐朽落后的封建主义”;并且现在的情况,所有的起义都要归于正义性,进步性,回答农民起义思想局限性,那是不行的……   还有一些猝不及防的题目,是真的让纪元海大开眼界。   比如语文题目中出现一些国家国际的事情,让补充句子填合适的词语——这词语可以填好的,也可以填坏的。   仔细结合现实,只能填一个贬义的。   可以说语文题里面还有间接的国际关系,倾向性,这也是后世的高考题目里面不多见的。   等各科老师帮助纪元海讲解完毕,纪元海跟老师们道谢,又拿了一套习题,还有一些其他学习资料,这才从县城回了家。   陆荷苓当天晚上做了三张习题,第二天又做了两张。   然后纪元海批改一下,这才察觉两人平时看上去差不多,实际上成绩还是有点差距。   陆荷苓除了数学之外,各科都是七十多,语文能拿到八十多。   数学就比较差了,只有四十多分,根本不及格。   考虑到县高中老师的出题水平,考虑到高考今年比去年更加专业化,无论是纪元海还是陆荷苓的分数都得往下再压缩一下。   再加上全国各地都开   始有意思地培养高考尖子生、突击班……   也就是说两人的真实水平,纪元海应该是比较稳可以上大学,并不一定就可以上到顶尖学府、重点大学。   陆荷苓还在上大学的界限附近,有六七成把握,并不是十拿九稳。   陆荷苓看着这个成绩,也是有点傻眼。   她感觉自己的成绩是比较正常的,就算是再来一次也是这样;总而言之,再努力学习,提高自己,应该就更加有把握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纪元海这个自学的,成绩真的会比她高出那么多。   平时纪元海聪明机变、博学多才,陆荷苓是可以感觉到的,但是她也没感觉到他比自己强这么多,只是感觉他聪明。   如今再一看两人的学习成绩,陆荷苓才是第一次深切的感觉到。   原来有把握考上大学的不是我,而是纪元海。   这个发现,让陆荷苓有些失落。   失落之后,陆荷苓又想起了去年自己一本正经跟纪元海承诺“考上大学也不会抛弃他这个爱人”这件事。   陆荷苓现在想起来,简直是哭笑不得。   到底是谁不会抛弃谁啊?   我现在,还得担心元海会不会抛弃我了?   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闪过,随后陆荷苓便自己否决了。   元海不会抛弃我的。   他喜欢我呢。   当天晚上,纪元海帮助陆荷苓改了错题,给她慢慢讲解。   上床歇息的时候,陆荷苓跟他说了自己想到的事情。   纪元海也不由地笑了。   搂着她说了好一会儿甜言蜜语,哄得这小白兔昏昏沉沉,跟掉进了蜜罐子里面似的。   心满意足的陆荷苓趴在纪元海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纪元海意外地看着她:“真的?”   陆荷苓点点头。   纪元海伸手把她翻过去,深爱无需多言。   个中密语,不足为外人道。   又过了几日之后,葛生金、王老孬的媳妇两人被放了回来。   还是那句话,赵特派员不准备把事情闹大。   葛生金、王老孬媳妇都算是寻衅闹事,拘留后吓唬吓唬了事。   王老三就不同了,上一次他准备周全,从赵特派员手里逃出去,可以说已经挂了号;这一次,无论葛生金还是王老孬媳妇,都供认他是主谋。   赵特派员当然是坚决不会放过他。   葛生金回来之后,葛队长就带着他找到了纪保田、纪元海,先当着纪保田的面,抽了他一个耳刮子。   葛生金也是连忙道歉,保证自己坚决不再做这种糊涂事。   随后,葛队长对纪保田问:“我看着他,也不适合当保管员,干脆就让他下了吧?”   “咱们商量商量,换个新的保管员上来。”   纪保田犹豫了一下,看向纪元海。   葛队长见此,直接扯着葛生金走出去,给他们俩留下说话的空。   “元海,你说这个保管员……用不用咱纪家人?”   纪元海对此早就想过了:“七大   爷,这事情得看您怎么想了。”   “会计和保管员两个位置,咱们纪家吃掉一个;另一个肯定给一队或者三队,才能把小山屯稳住。”   “要不然王家什么都没了,三队还是什么都没有,这肯定过一段时间又闹。”   纪保田叼着烟,吐着雾:“会计在咱们手里,那就只能不要保管员?元海你这个想法,我有点不同意见。”   纪元海说道:“七大爷,会计这个位置,也不一定。”   “怎么说?还有人敢抢这个位置?”纪保田皱眉怒道。   纪元海摇摇头:“不是,是我跟荷苓准备放弃这个位置。”   纪保田诧异:“啊?这怎么说?”   纪元海便解释道:“我跟荷苓两个人眼看着还有几个月参加高考,时间已经挺紧张了。”   “经过公社领导当众说了这件事之后,其实荷苓这个暂代会计我们就已经不准备再干了,接下来专心准备学习。”   “之前荷苓干暂代会计,我跟您说老实话,主要也不是图赚工分和轻松,主要是堵住生产队所有人的嘴,省的闹出来王老三嚷嚷我们不参加劳动这种事情。”   “现在家里人支持我们考大学了,整个生产大队都知道我们考大学了,我们没有必要遮遮掩掩。”   “所以呢,这个暂代会计我们就不干了,集中全力考大学。”   纪保田怔了一下,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随后他才笑了一声:“元海,你这个心胸啊,你这个志向啊……咱村里就没有人能跟你比。”   “王老三整天把自己当文化人,眼里面看见的全都是村里这点事,跟你一比他就是个土鳖啊——咱村里这点事,你要是不因为感觉麻烦,其实根本懒得管,是不是?”   是。   纪元海心内想着,口上却说道:“咱纪家有麻烦,我哪能不帮忙?哪能当不知道?”   纪保田笑了笑,说道:“元海,你这么说那就是真的不打算多管其他的了。”   “荷苓的会计,也是真不要了?”   纪元海点点头:“对,七大爷,我们得学习了。”   “学习,考大学,进城,这是一条好路啊……”纪保田莫名地感慨一句,这话有点像是废话。   纪元海看得出来,他心里应该是想着什么事情。   足足抽完了一支烟,纪保田忽然开口:“元海,你主意多,我这里有个想法,问问你,你看看能不能行……”   纪元海点头:“七大爷,您说。”   “公社那边,领导也没有几个确定要解散生产队的,是吧?”纪保田说道。   纪元海点头。   “咱们小山屯,更没有几个人,知道要解散生产队的,是吧?”   纪元海继续点头。   “解散生产队,各归各家,包产到户……”纪保田说到这里,说出了自己目的,“反正,生产队就这么些时间了,眼看着将来谁都不顾谁,都顾自家了……我们没必要在最后的这点时间,考虑这个考虑那个。”   “他们再不服气,至少也得等一两年;一两年后,还有生产队啥事?”   “索性会计和保管员,全都换上咱们自家人。”   “到时候,无论有什么变化,咱们都吃不了亏,元海你说对不对?”   纪元海听到纪保田的话,也是不由地呆了一呆。   再看纪保田的神情,知道生产队的领头羊已经在考虑未来。   随后他说道:“七大爷,您也是头脑灵活……考虑的也对!”   这件事纪元海不管了也不问了,跟七大爷告别后,直接回家。   七大爷和葛队长再怎么商量,和他无关了。   第二天,陆荷苓就开始在家和他一起学习,不再担任生产队会计。 第107章 报考与病猪   小山屯这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情。   王老三背后搞串联,被公安抓走了,应该是要判刑。   葛生金和王老孬媳妇被拘留几天回来。   刚一回来,王老孬就跟媳妇打了一架,要借这个机会不再受气。   然后他惨被媳妇打败,再一次沿着小山屯跑了半圈,沦为王老孬,这事情闹的整个小山屯都笑得不行。   王老孬媳妇都被公安吓尿了,也就是个外表泼辣的样子货,王老孬怎么这么孬种呢?到底还是干不过他媳妇。   紧接着一连串的事就是让社员们感觉意外了。   葛生金因为跟王老三的事情有关,不当仓库保管员了;陆荷苓因为要参加高考,不当暂代会计了。   经过纪保田书记和葛队长两人商量,由纪保田儿子纪元亮暂代仓库保管员,由纪元海三叔来暂代会计。   三队、四队的人私下里都议论纷纷:纪书记这是一点都不装了?真就把生产队当他自己家啊?   不过,因为这件事也没说要当正式的,就只是暂代,反对也不好反对;再说了,王老三刚被抓走,谁还敢说纪保田假公济私?   纪保田想做的事情就这么办成了……   这和纪元海、陆荷苓两口子再没有关系。   陆荷苓卸下了生产大队会计的位置,也不用再考虑一些村民风言风语的嘀咕,浑身轻松利落。   认识到自己和纪元海的差距之后,陆荷苓每天学习的时间越发投入认真。   纪元海除了每隔几天去一次县城看看花草,偶尔也去县家属院,跟王老聊聊天帮他看看花草,遇见赵大爷、董大爷就打招呼说说话。   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月,公社下发学习反击战战斗英雄的文件,大队书记纪保田对着大喇叭喊了喊,村民们议论了半天多,都说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欠打,往死里揍。   又过了几天,小山屯的两口井,一口冒黑水,如同黑布;一口冒白水,如同肥皂沫。   吓得村民们一时间不敢用水。   纪保田往公社里面跑了一趟,才知道公社里面的水井差不多都这样,至于是什么原因大家也不知道,都嘀咕着可能地龙要翻身。   过了几天后,井水重新清了,竟也没什么事情发生。   天气渐渐从暖和往炎热开始变化,纪元海奶奶在家里又遇上一只大蝴蝶,当作麦王奶奶供起来。   这一次的蝴蝶异常给面子,被她供养了足足一个月才飞走,高兴的奶奶了不得,说自己给儿孙求到福气了,以后家里面子子孙孙一定平安有福,无病无灾。   又说麦王奶奶保佑,马秀萍肚子里面孩子一定是个男孩。   这让肚子越来越大的马秀萍难免有点压力:要是生了女孩咋办?   好在奶奶也不迂腐,后来察觉到马秀萍的情况,连忙又安慰其实生女孩也没事,家里不生气,照样养活。   不知不觉,纪元海   和陆荷苓两人基本不问外事学了两个月,再做习题,纪元海的提升不太大,陆荷苓的成绩倒是提升比较明显。   俩人的情况恰似高三新生班和高三复习班,新生班一开始考的不如复习班,后面成绩进展却快;复习班却很难提升成绩,开学考什么样,学一年后高考进步不太大,甚至于还有倒退的。   因为陆荷苓已经有了足够的空闲,当两人学习累了之后,也骑上自行车,去县城散散心,带上王晓红跟刘香兰见见面,坐在椅一起吃顿饭。   当然,纪元海和陆荷苓也去县高中了几次,一起做题、请教老师、带习题回家,也都跟高主任、各科老师甚至校长、门卫都认识了。   陆荷苓的学习成绩也很不错,这对于县高中来说,简直又是一次惊喜。   这两口子都能考上大学,县高中今年就多两个上大学的,这可都是教学工作的极大进步。   回头再说起来高主任,陆荷苓也忍不住感觉好笑。   一个挺认真负责的老师,还是学校的主任,怎么好像是杀猪似的?   这个月,纪元海家的存款一千多了。   纪元海给陆荷苓、刘香兰、王晓红、还有自己都买了新衣服新鞋子——刘香兰也的确没时间再做衣服和鞋子,也只能接受了这个好意。   嘴里说着没必要浪费钱,穿上新衣服之后,刘香兰却也是难免感觉美滋滋的。   王晓红更是把新衣服新鞋子都郑重地放起来,舍不得穿。   纪元海还给了刘香兰一百块钱,让她自己额外留着零花——这是平时的吃喝用之外的钱。   平时刘香兰也不跟纪元海多要钱,纪元海多给一点她都不肯要,这一次是纪元海和陆荷苓两人都让她留下这个钱,刘香兰才终于留下了。   不过她终究也没舍得用,办了个存折,把一百块钱放进去,准备着以后用。   不知不觉,到了报名高考的时候,纪元海和陆荷苓两人又一起到县高中参加报名。   报名之后,就等着领准考证,参加高考了。   纪元海和陆荷苓走出县高中,两人上学校后山转了一圈,谈论起来那个以前谈论的话题。   理想是什么?将来又要做什么?   当初陆荷苓满怀死意,纪元海劝她的时候,甚至还用点吃的喝的开玩笑;如今,纪元海领着陆荷苓逛遍了青山县城,也带着她和刘香兰、王晓红吃遍了青山县城的各类吃食。   水饺、馄饨、面条、鸡汤豆腐脑、蒸包子,炸油条、糖葫芦、蜜三角……   再说起将来做什么,两人难免回想起来去年时候事情。   差不多一年时间,他们俩结婚后便有了这么多奇妙不可思议的变化。   陆荷苓当然知道,这些都是纪元海努力的结果。   也正因此,越发喜欢他依赖他。   “元海,你做了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我感觉,将来无论怎么样,和你在一   起那就好了。”   站在山顶吹着风,额前几缕发丝飘荡着,陆荷苓靠在纪元海身边说道。   纪元海转过头去,看了她一眼:“没有更多的追求了?”   “没有了。”陆荷苓老老实实的说。   “你的爱好呢?我记得伱说,你愿意在省城,而不是在小山屯;愿意找个文书工作,而不是每天苦力劳作;愿意坐在公园里面看书,而不是在农村每天弯着腰锄地……”纪元海对陆荷苓说道。   陆荷苓听后眼眶有些发热,纪元海把她当初的话都记住了。   她甚至一时间都没有想起来当初说的话,反而是纪元海跟她提起来,她才有了印象。   随后,她抓着纪元海的手掌,轻轻摇晃:“元海啊,过去一年,我说的那些话,你不是都帮我实现了吗?”   “我没有下地干活了,可以安心读书学习了……还有你陪着我,我已经非常满足了。”   “可我们还没到省城呢。”   纪元海说道:“咱们考大学去省城吧?”   说起这件事,陆荷苓就有点苦恼:“你倒是有把握,我可未必啊……”   纪元海摇摇头:“荷苓,不要妄自菲薄。”   “你现在学习成绩已经不错了,到时候一起上省城大学,肯定没有问题的。”   “再说,今年高考后咱们可以估分后再商量报什么大学,你可别忧心忡忡的,耽误了学习和考试。”   “真的影响状态考不上大学,你就只能留在小山屯,陪我当个种地媳妇,然后给我生一大堆孩子……”   陆荷苓又好气又好笑,抓着他手掌摇晃一下:“我担心着呢,你这不是逗我笑吗?我考不上大学,你总能考得上,怎么可能留在小山屯过种地日子?”   “怕啥呀,种地也不坏。”纪元海故意逗她,“咱大儿子叫铁蛋,二儿子叫铜锤,三儿子叫银锁,四儿子叫狗剩……要有个闺女,就叫做臭妮子……”   陆荷苓抱着他手臂,趴在他身侧,笑得都快没力气了,在他衣服上擦笑出来的眼泪:“元海……哈哈哈……你别逗我了,哪有生这么多,这样给孩子起名字的?”   “那要是我让你生呢?”纪元海问道。   陆荷苓装作认真地想了一下:“你想让我生几个,我就生几个,好不好?” 第108章 高考   陈小宝听见纪元海的话,把眼转到一边去。   他从小被父母、两个姐姐娇惯着,除了自私之外,其他时候还相当胆小没用。   纪元海这么一逼问,他就说不出话来了。   王金花则是蛮横泼辣的多,更有对纪家的怀恨在心,因此直接瞪眼:“纪元海,你问这个干啥!”   纪元海说道:“我问一问这个猪肉从哪里买的,多少钱一斤,不能问啊?”   “能问!”王金花叫道,“我去公社买的!”   又看向纪元海爷爷、父亲:“你们看看,这侄子咋说话的?”   爷爷看向纪元海,对他目光示意:“元海,你要没啥事,出去抓个鱼,说个话冒冒失失,让人看笑话……”   说话不对路,看不顺眼,那就赶紧走吧。   总不能人家有礼数了,咱家没礼数。   这就是爷爷的想法。   纪元海母亲也后悔,明知道元海是头倔驴,我把他叫来干啥!   她连忙说了一声,想要顾全了脸面:“元海这孩子就是有点莽,伱先去水坑看看能不能抓个鱼!”   纪元海却是摇摇头:“爷爷,这可不是我冒失,我得问清楚了这猪肉咋来的。”   “要真是从公社买的,我就放心了;要不是从公社买的,那可要小心。今年咱县里可有一些人吃病猪肉死了,我得问清楚,这是不是病猪肉?”   要是正常亲戚,纪元海怎么都得保持一个基本礼貌,等人家走了再对礼品说三道四;可陈小宝、王金花这俩口子的人品、刚才的表现,还有那猪肉的颜色,都不用再加怀疑的,就是病猪肉。   纪元海跟他家也没什么脸面可言——反正就是不怕闹大、不怕场面过火。   纪元海说完之后,纪家一家人脸色全都变了。   纪元山几乎是不加犹豫地脸上就愤怒起来,握紧了拳头,他相信纪元海的怀疑。   爷爷奶奶和父亲、马秀萍都惊讶疑惑。   纪元海是不是想错了啊?   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提着病猪肉走亲戚吧?要真是这样,那还算是亲戚?那可就真是结仇了!   母亲脸上也愤怒起来:“元海,你说啥话!你舅你妗子还能害你啊!”   “对,纪元海,你这话说的就奇怪!”王金花也叫道,“我还能拿病猪肉走亲戚?”   “你要这么说,那我还真得去问问公社卖猪肉,今天你买肉了没有,这是不是公社卖出来的肉。”纪元海伸手提起来肉,就往外走。   王金花立刻站起来,伸手要把肉抢回来:“你不用问了!这肉我还不给了!我们回家去,这趟亲戚我不走了,以后也别来往!”   纪元海却是一转身,不让她抢回去猪肉:“你说得轻松,要真是病猪肉,你就不是来走亲戚的,就是来害人的!”   “我爷爷奶奶岁数这么大了,真吃了病猪肉,万一有个好歹呢?我嫂子眼看快生孩子,真吃了病   猪肉,大人小孩都可能保不下!”   “我手里要真是病猪肉,你对我说瞎话,说是从公社买的,我还得报案抓你!”   纪元海这一串话说完,纪元山立刻跟他站在一起,瞪着王金花。   他相信纪元海的话,一听到王金花带的猪肉,可能害了自家媳妇孩子,心里面已经怒不可遏了。   爷爷奶奶都没表态,他们年龄大了,见过的事情也多——纪元海今天的确是说话不礼貌,可陈小宝、王金花两口子也的确来的蹊跷,带的礼物也蹊跷。   逢年过节,尚且不跟纪家往来,不是逢年过节,反而来了。   点心果子都不带,就带一块猪肉来,那猪肉也的确颜色不好看。   原本还以为兴许是杀的时间长了,不好看;但要真是病猪肉,那可就真是故意来害人了。   父亲伸手拽住了母亲,让她先别说话。   父亲对陈小宝、王金花两口子印象极坏,主要是他掏钱给他们结婚当天撑场面,结果王金花动不动就对他媳妇打骂,纪元山结婚也不“礼尚往来”。   母亲现在还想说两句纪元海,父亲不让她说了。   就这两口子的德性,元海猜的估计没错,真能干得出来那么没脸没皮的事情!   母亲急得直跺脚:好不容易关系要好了,这怎么又要对着干啊!   “啊!我跟你拼了!”王金花大叫一声,朝着纪元海冲过来。   纪元海喝道:“你先别拼!”   “你要是再吵再闹,我直接带着这块猪肉去公社报案!你应该知道赵特派员厉害,你爹兄弟三个都是被他抓的,你三叔两个月前判刑,也是他办的。”   “你要是不老实的说,咱们就让他来办这个事情,到时候投毒杀人,这个罪名你知道有多重吗?比你爹兄弟三个加起来都重,搞不好要枪毙!”   “王金花,你以为你能对公安耍泼妇这一套吗?”   听到纪元海说起公安,王金花听后果然怕了,不敢叫喊,也不敢用冲撞、撕打、叫骂这些泼妇手段。   不过,她也不傻,为自己开解说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着猪肉不要钱!”   纪元海冷笑:“你不是说从公社买的猪肉?你怎么不说了?”   “猪肉不要钱,能不是病猪肉吗!”   事情到这一步,其实已经完全清楚了,爷爷奶奶、父亲、纪元山、马秀萍已经都明白,王金花就是带着病猪肉,不安好心来的。   碍于农村人的亲戚脸面,爷爷奶奶、父亲都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   倒是母亲忍不住,还带着些许微弱希望:“小宝,这猪肉有病没有?”   陈小宝小声道:“我也不知道有病没病。”   母亲点点头,自己给自己一个理由:“那兴许就没病,你们运气好,碰上猪肉不要钱了。”   场面一时间沉默,纪元海懒得说什么了。   爷爷站起来说道:“那个,来一趟不容易,你   们还留下吃顿饭不?”   陈小宝和王金花俩人都连忙说道:“不了不了,我们不吃饭,我们这就走!”   说完话,两人逃跑似的,推着破旧二手自行车出了院门。   王金花骑上自行车,白胖的陈小宝坐在自行车后座,然后王金花蹬着自行车一溜烟跑了。   当他们走了之后,纪元山怒喊一声:“就该听元海的,报案抓她!”   “这猪肉要是吃了,秀萍跟肚子里面孩子咋办!”   说着话,他眼里面血丝子都冒出来了,显然生气极了。   母亲说道:“元山,你咋也跟元海一样说话?兴许你舅带来的猪肉没病呢?”   “没病你自己吃!”纪元山生硬地说道。   母亲绷紧了脸,扭过头擦了擦泪:“我自己吃就自己吃!”   劈手从纪元海手里面抢过猪肉,直奔厨房。   奶奶顿时急了,伸手给纪元山后背打一下子:“还跟你娘这样说话!”   又急忙把肉抢回来:“老大媳妇,这可不能吃,要人命的!”   “你要真吃了,灌粪汤子往外吐得多难受啊!”   “兴许真没病呢?”母亲流着泪说道。   奶奶叹了一口气,拉着她的手回东屋去:“咱娘俩这么多年了,你跟我亲闺女也没两样。”   “你跟我老实说,这话你自己能信不?”   母亲再也忍不住,进了东屋就趴床上大哭起来。   堂屋里面,纪元海也是看向爷爷、父亲:“爷爷、爹,你们看呢?”   “不来往了,怎么都不来往了。”爷爷闷声说道。   父亲也点头:“报案把他俩抓起来那是不可能,算是咱们亲戚最后的脸面;其他的,咱家当你娘没有弟弟。”   纪元山则是说道:“反正,我以后再也不去陈楼了!”   “你姥爷姥娘那里……”父亲提醒他。   纪元山“哼”了一声,跟纪元海点点头,带着马秀萍回了西屋。   显然,纪元山已经生气极了,要跟陈楼这一门亲戚彻底断掉。 第109章 估分   “考完了?”   纪元海、陆荷苓出了高考考场,刘香兰领着王晓红正站在考场门口等着。   “你们怎么来了?”纪元海笑道,“我们俩还用得着接送啊?”   “不是接送……就是过来看看等一等,反正铺子里面生意也不太多。”刘香兰说道,“题都会写吗?都写完了吗?”   她这么一问,陆荷苓的神情就有点郁郁。   数学没考好,外语也不太会。   因为前两年的某位考生操作过于叛逆,引发了一些骚动;今年高考据说有一个规定,某一科交白卷、零分,直接不予录取,取消录取资格。   县高中的老师说过这件事,陆荷苓现在一个是担心数学没考好,另一个是担心外语拿到零分,虽然她也努力把题都写上了,可实在是没把握,万一零分给取消了录取资格,也太委屈了吧。   纪元海笑道:“考都考完了,先别问了。”   刘香兰见到陆荷苓的表情,也是感觉自己可能说错了话,连忙点头:“对对对,不说了!我买好了吃的喝的,咱们回铺子好好吃一顿吧?”   “你们可是用功学习这么长时间,得好好把身体补回来,别累坏了。”   到了花草铺子,刘香兰摆开了桌子,端上一桌子饭菜还有两瓶酒。   四个人坐下吃饭,陆荷苓说了自己对外语这一门担忧。   纪元海摆摆手:“这事儿你就别担心了,县高中老师也不是特别清楚这里面的事情,把事情说的过于严重。”   “零分不录取这件事,首先是有一个前提,伱故意对抗高考考试,一个字都不写。你如果写满了字,把题目都答了,也没有恶意捉弄的想法,批卷老师是会给一分到两分,不至于让你零分的。”   “其次外语这一门,现在真是不是太重要,你就想想,全国考生有多少人可能接触过外语?不可能在这一门跟我们较劲,外语不好就不让考大学。”   陆荷苓这才慢慢释然,点点头:“元海,你外语会做吗?”   纪元海说道:“倒是还行,我在新华书店看过英语词典,感觉不少都认识。”   陆荷苓羡慕说道:“你学东西真快,我要是跟你一样,就什么都不担心了。”   “好了好了,考试完就别反复说了。”纪元海说道,“过几天答案出来,再到县高中估分,咱们就知道怎么报志愿了。”   陆荷苓点点头,刘香兰打开酒瓶:“放心吧,你们俩这么努力用工,最后肯定都能考上。”   “咱们今天提前喝庆功酒,也别一直惦记着考试。”   说着话,给纪元海、陆荷苓倒了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   刘香兰把话题从考大学方面扯开,给纪元海、陆荷苓俩人敬酒,感谢他们对自己母女俩的照顾和救命之恩,说着话就把一杯酒干了。   陆荷苓的注意力被吸引到这个方面,也端起酒杯敬   刘香兰。   感谢刘香兰这将近一年时间任劳任怨,在这花草铺子操心费力,也感谢刘香兰在小山屯的时候,一次又一次挡在自己前面。   两个女人的酒量都很小,各自喝了一杯酒后,说着说着话,就控制不住嘴,把很多心里话都给说出来。   纪元海本来还想吃口菜,见到她们两人说的不像样子,又有王晓红在,连忙给王晓红掰下来两个大鸡腿,让她去外面啃着吃,让刘香兰和陆荷苓两人继续说胡话。   纪元海听着还挺有意思的,俩人你一句我一句,你跟我要好我跟你要好;刘香兰说你对我有恩、我得报答你,陆荷苓说你对我更有恩,我也得报答你……话是越说越离谱,也渐渐有点露骨。   然后两个女人不知道为什么又说起了伤心事,抱着哭起来。   “我爸妈去世了……”“我爹娘也死了……”   哭完了,陆荷苓和刘香兰又都唱两句歌……   带着醉意和水光的眼眸,都是看着纪元海,一句一句唱下去的。   天色漆黑了,俩个带着醉意的女人挤在花草铺子的小床上搂抱着睡着了,纪元海收拾了桌子饭菜之后,清理出来一片空地,给自己和王晓红一人一个地铺——这是大热天,睡地铺倒是更清凉。   第二天一早,陆荷苓脸都是红的,刘香兰也很是不好意思。   喝醉了酒之后,难免跟平时不一样。   有些事她们正常情况下是做不出来的,有些话她们也是说不出来的。   其他也没别的事情,上午纪元海便骑上自行车,前面横梁坐着王晓红,后面坐着陆荷苓,带着高考的学习资料文具,还有一些吃喝用品,回了小山屯。   太阳照射着大地。   生产队的社员们还在田间劳动,纪元海三人回去的时候,小山屯路上没什么人,倒也免了不少口舌。   回到家后,纪元海要把高考书收起来,陆荷苓连忙摆手。   “你先别收,我回想一下题目跟答案!”   “现在你这样对照意义不大,将来还可能估分弄错了,还不如等有了正确答案再对照。”纪元海说道。   陆荷苓这才听话,不再多想其他的。   接下来两天,两人不用下地干活,又不用备战高考,一时间倒是清闲了很多。   仗着第二天什么都不用做的缘故,陆荷苓什么都不顾,竭力陪了纪元海一夜,然后睡到了第二天傍晚。   昏黄的灯光下,陆荷苓托着下巴,看纪元海给自己端来吃的,不由地自己都感觉好笑起来。   有些事情她不好意思说,也不好意思去想,暂且这样吧。   “元海?”   “嗯?”纪元海疑惑地看向她。   陆荷苓搂住他脖子,主动亲过来,湿润且柔软。   “哎,我手里还端着东西……你等我放下……”   纪元海说道。   陆荷苓亲了两口,轻笑两声,接过了纪元海手里面的盘子。   然后坐在桌   子旁,开始拿筷子。   纪元海凑过去亲她一下,陆荷苓温柔一笑,眼波流转,低头继续吃饭。   两口子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又过了两天,纪元海带陆荷苓、王晓红两人进县城,王晓红在小山屯也是没事,更愿意来县城跟他娘刘香兰。   刘香兰一开始也感觉王晓红来县城不安全,这半年以来渐渐来往,王晓红始终乖巧不乱跑,而且对菜市场的路径也都熟悉,刘香兰也就放下心来。   只要她忙,王晓红就在屋内或者门口等着,绝对不乱跑;等她忙完了,母女俩说说话,买点吃的喝的,刘香兰心里面也舒坦。   纪元海和陆荷苓到了县高中,老师们已经拿到了高考答案。   见到他们俩到来,高主任和各科老师都来让他们对照着答案估量分数。   纪元海和陆荷苓便一科一科对照过去。   纪元海说道:“语文作文如果不丢分太多,八十分应该是有的。”   陆荷苓说道:“我大概也能拿到八十分吧?”   “数学,我应该能拿八十分。”纪元海对照答案,说道。   陆荷苓皱着眉头看了很久:“我大概五、六十分……”   几门对照完毕,总分五百分,纪元海的估分比较保守,应该在三百八十分左右,而陆荷苓则是在三百五十分左右。   高主任和各科老师互相看看,都压抑着喜色。   之所以没有真的欢呼狂喜,那是因为这只是估分,未必就是真实分数。   要是估分没错,按照去年的录取线水平,纪元海是绝对稳上省大学,报顶尖学府都有可能被录取的;而陆荷苓也是至少能够稳上省内大学,成为大学生。   “今年的题目非常难啊,你们要是真能考这么多分,报志愿肯定一报一个准!!”高主任说道。   也有老师说:“这事情真不好说……估分毕竟是估分,再说了今年咱们全省都在搞高考突击班,全国都在努力备战高考,也不知道大家都考的怎么样。”   高主任摇摇头:“我感觉这就考虑的太多了。”   “小纪的学习成绩,咱们平时都是知道的,学的非常扎实;他考到三百八十分,我一点都不会感觉意外。”   高主任这么一说,众位老师都点了点头,不过看到纪元海和陆荷苓夫妻俩的情况,又都默契地不说话。   这两口子一个成绩好,另一个成绩更好,估分多出三十分。   这就尴尬了。   要说为了最大的好处着想,那就应该是纪元海报北大或省大。 第110章 报志愿   跟刘香兰说说话后,看看花草后,纪元海带着陆荷苓回去小山屯,王晓红留在了花草铺子陪刘香兰。   回到村里面也是闲来无事,纪元海夫妻俩都没有参加生产队出工,也没有人来催促他们。   到了七月以后,县城试点生产大队进行包产到户的消息已经被很多人知道,上面的政策到了这一步,基本都是要落实的。   所以不少人都开始疑惑、迷茫,生产大队眼看着快要没了,往后的包产到户又是什么样的办法,日子还能过吗?   纪元海的爷爷、父亲到现在也是亲眼验证了纪元海的推断,对于纪元海早做的准备,更加没什么话可说,只能心里面赞同。以后踏实种地一家只需要三个人就行,要想过更好的日子,那的确得提前想其他路子。   大队书记纪保田,则是明显已经把路子想好了。   小山屯以后就是他的路子。   又过三天,纪元海上县城来看花草铺子的时候,陆荷苓没有跟着。   她让纪元海买些相关的书籍回来看看,一方面是两人看最终报考什么方面,另一方面是准备在自己喜欢的方面加以研究,以免将来学习的时候措手不及。   纪元海又在花草铺子前面再一次见到了王竹云。   “王同学,上一次我跟你看玩笑,有点过分,对不起了。”纪元海主动上前说道。   王竹云却也有点不好意思:“我其实也不对,太任性了——上一次我刚跟你爱人见面认识,你给我挖一个坑,我好像跟跳梁小丑似的说了这么一大通,就感觉特别不好意思。”   “然后我才没忍住……”   “我理解。”纪元海笑了一下,“伱准备的地图很用心,很好,我跟荷苓再也不怕迷路了。”   “嗯,我想你们或许能考上省城大学,没想到你们好像都能上省大学,真是挺厉害的。”王竹云说了一句。   纪元海看了看她:“你蛤蟆镜呢,怎么不戴了?”   王竹云的脸上露出笑意:“我感觉挺不好看的,干脆就不戴了——你感觉戴着好看一点,还是不戴好看?”   “额,我感觉不戴好一点。”纪元海说道,“一双眼镜而已,有什么好看的,除非遮阳不刺眼,其他的时候真没什么可看的。”   说了几句话,王竹云的心情明显重新轻快起来。   “嗯,我也是这样想。”   “对了,纪元海,你今天来县里,专门看花草吗?还有别的事情没有?”   “看花草也就一会儿时间,随后我准备去买书。”纪元海说道。   王竹云显然闲的没事干,立刻说道:“那你赶紧看花草,一会儿咱们去书店买书!”   纪元海笑了一下:“行吧,你等一下。”   感应一下花草的情况,纪元海跟刘香兰说了说,顺便也问了问刘香兰对花草习性的了解。   刘香兰对于花草原来也是不怎么了解   的,但是毕竟已经干了一年时间,店里面常见的基本花草名称、习性、养殖方法她都已经知道,这已经足以继续把店铺开下去了。   至于像是纪元海那样种植花草,那当然也是不可能。   毕竟,纪元海情况特殊,花草遇见了必然能活,必然能生长,   忙碌了大概一个小时,纪元海和刘香兰忙完,看着王晓红和王竹云两人并排坐在一起,都在等着他们——眼里面的等候跟无聊,颇有点类似。   见到纪元海跟刘香兰忙完了,王晓红露出开心笑容。   王竹云也露出笑意,骑上自己的自行车。   纪元海和她一起到了新华书店,挑了一本政法书,一本文学分析,至于说专门分析各大学、各系别的报考类书籍,还真没有。   两本书按照定价付了钱,戡上印戳。   “你学政法?你爱人学文学?”站在新华书店门口,王竹云问道。   纪元海点点头:“初步定下是这样,荷苓的性子比较静,不太喜欢在外面奔波之类的事情,也更喜欢看书,看书、学习、创作,大概这条路她是比较喜欢的。”   “我自己还是想要有些作为。”   王竹云若有所思,忽然开口问道:“有所作为的话……你以后会不会也……”   “以后怎么了?”纪元海疑惑询问。   王竹云摇摇头:“不,没什么。”   “今天去我爷爷家吃饭吗?我爷爷肯定也很关心你的高考成绩。”   纪元海也没推辞,和王竹云一起去了王老家。   王老和袁奶奶笑着让他们进屋,让吴阿姨做点好饭,又说起了纪元海高考的事情。   听说纪元海和陆荷苓都估分不错,可以上省大学,王老开怀大笑:“好啊,小纪,我那金榜题名的字没有白写,你这过去一年的努力,终究是有所成!”   纪元海笑道:“都还不好说呢,王老,说不定估分也会出错。”   王老摆摆手:“不会!我认为这方面绝对不会!”   “小纪,我太了解你了,你是很稳妥的年轻人。你要是能估出来上省大学,那分数肯定是超过的。”   纪元海笑了笑,说王老您太称赞我了。   主宾尽欢,在王老家吃过饭,纪元海从花草铺子走的时候,又带王晓红回了小山屯,刘香兰让她回家住些天。   隔了三天又来的时候,刘香兰把门反锁,伺候了纪元海半天。   纪元海这才明白刘香兰为什么提前让王晓红回去……   伸手摸着她惊人的弧度,感受着她低头的百依百顺,纪元海身心舒畅。   唯玉板不开,算是略有遗憾。   这是刘香兰的心结,一时间纪元海也不愿强取,待她真正想通了,方有身心相合的谐调。   又过了一天,纪元海、陆荷苓带着生产队证明、户口本等材料到了县高中,提交这些材料验证之后,高主任告诉他们,还有一个政审需要等两天。   听到政审   两个字,陆荷苓顿时脸色一白,险些当场晕厥过去。   纪元海也吃了一惊:“高主任,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要政审?”   高主任也同样吃惊:“你爱人这是怎么了?怎么吓成这样?她成分有问题?”   “是啊,她原来的确有问题,嫁给我之后改了成分。”纪元海说道,“这政审没关系吧?”   “没关系,没关系,这样的政审百分之百过!”高主任连忙跟他们俩解释:“你们别担心,这样的情况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而且,今年大学政审跟前两年不同,前两年是真的因为成分问题,有些人没办法上大学;今年本来就已经摘帽子改成分了,政审很大程度是走个过程,除非有过犯罪记录,那才是肯定是不行的。”   陆荷苓这才脸上渐渐有了血色:“高主任,真的吗?”   “真的!”高主任说道,“小陆你不用担心,你现在的政审绝对没有问题。即便是原来成分有问题,只要没有犯罪问题,也会通过的。”   陆荷苓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等回到家,陆荷苓趴在纪元海怀里直接痛哭出声:“我差点以为……连大学也不能上了!”   “我要是不能跟你一起上大学,以后还怎么办啊?”   纪元海宽慰她良久,陆荷苓才终于平静下来。   不过心中终究提着,生怕政审这一关把她刷下去,一票否决。   等过了两天,又去县高中。   见到高主任后,陆荷苓第一句话就是:“高主任,我政审过了吗?”   “过了,你们今天可以报志愿了。”高主任说道。   陆荷苓闻言之后,再也忍不住,抱着纪元海一条胳膊欢呼一声,又是笑又是抹泪。   政审通过了,她可以上大学了!可以跟纪元海一起以大学生的身份走出小山屯,回到省城了!   满脸横肉的高主任本来还想问问他们两口子接下来要怎么报志愿,怎么决定的,这会儿见到这情况,不由地轻咳一声,转身到了门口,叼了一支烟。   抽完一支烟后,高主任回来,纪元海安抚下,陆荷苓情绪已经平稳,只剩下眼圈微红。   “你们准备报什么大学,什么系别?”   纪元海说了两人的选择:“我报省大学政法系,陆荷苓报省大学中文系。”   高主任听后,笑道:“看来你们都考虑过了——小纪以后要从政,小陆要当文学家啊?” 第111章 分数拿到手,迈步向前走   “高主任,您这是怎么了?还用得着喊人?”   纪元海连忙开口询问。   高主任这才停下脚步,笑道:“当然是喊人来恭喜你和你爱人双双取得高分啊!”   “学校准备奖励你们俩人共一百块钱,然后还准备写一篇报道发在报纸上,夫妻齐齐考入省大学,这可是咱们县高中的大好事!”   纪元海这才恍然,怪不得高主任这么兴奋。   之前纪元海和陆荷苓俩人都是估分,一个三百八十分,一个三百五十分,他们虽然欢喜,但终究没确定。   如今总算是确定了分数,见到纪元海当然是难掩兴奋,一时间口不择言。   喊人去,不是为了打架,而是喊老师们、校长、写报道的人。   王竹云连忙问道:“高主任,纪元海考了总共多少分啊?”   “三百八十三分!”高主任说道,“他爱人考了三百五十五,他们俩估分可真够精准的!这分数上省大学绝对稳当!”   纪元海闻言倒是真没有惊喜——他三百八十分的估分,其实是比较保守的估计,只是没想到保守还保守对了,真就三百八十来分。   在纪元海看来,这还真不算高分,毕竟省大学政法专业本身就分数比其他专业高。   高考录取向来还有一个情况:重点大学的热门、硬茬专业,需要高分才能进,需要的分数并不比顶尖学府的普通专业分数少。。   好的学校决定未来,过硬的专业也同样决定未来。   所以纪元海就算是不提前估分报志愿,而是等到三百八十三分的分数下来再报志愿,也要面临一个问题:上顶尖学府的普通专业,还是上重点大学的比较过硬、需要高分的专业?   这也是高主任说过的,上省大学政法这个专业并不浪费纪元海分数的缘故。   寻常考三百多分的学生,能上重点大学,可不能进分数高的重点专业。   高主任解释完毕,快步离去,很快校长、各科老师、一个写稿子的就来了。   校长乐呵呵称赞了几句纪元海和陆荷苓,恭喜他们考高分,并拿出两个高中毕业证、一个一百块钱的红包,当场奖励给纪元海。   “雏鹰起飞,志在高远,小纪同学,以后祝伱和你爱人翱翔天际,鹏程万里啊!”   “多谢校长勉励,我们一定会尽力而为,奋发向上,不负各位良言期待。”纪元海微笑着,接过了自己和陆荷苓的高中毕业证和红包。   校长又说了说今年青山县城的高考情况:总共有几百人报考大学,统计达到过线的也就十来个,其他的都是陪跑,真正能按照所报志愿上大学的应该也就四五个。   其余的,运气好还能走个中专师范、卫校之类,运气不好那就什么都没了;考大学真的是太难了。   也正因此,纪元海和陆荷苓这种稳上省大学的高分,在   整个青山县都是凤毛麟角。   校长说了一通话,写稿子的人又追着问了纪元海一些生活细节,跟纪元海商量着适当加以美化。   再之后,各科老师们才有机会跟纪元海说话恭喜。   平心而论,纪元海和高主任、各科老师更加熟悉,他们对纪元海和陆荷苓的帮助更多。   只不过今天纪元海也只能先把学校的安排应付过去,才能跟他们说点话。   纪元海想要跟他们探讨一下考试的内容情况时候,老师们都齐齐摇头。   陈老师说道:“可别再想这些!分数拿到手,迈步向前走,千万别回头!”   “能上你想上的大学、合适的专业,那就是最好的情况。”   “你再探讨这些有什么用?那是估分阶段需要考虑的问题!”   纪元海见老师们神色严肃当真不和他探讨高考分数得失的问题,略有些诧异,转头问王竹云:“怎么回事?怎么感觉这里面有故事?”   “去年隔壁县有一个学生,因为钻牛角尖上吊死的。”王竹云小声道,“他平时学习特别努力,又是提前报的志愿,以为自己能上个大学。”   “高考结束后,他自己估分接近三百,跟家里人一说肯定能上大学,家里把这消息跟亲戚邻居都说了。”   “然后亲戚邻居都去庆贺说好话……”   纪元海听着都能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容易热血上头的年轻人,场面做个十足,突然垮台掉落,的确容易走极端。   “这跟分数出来后对题目有什么关系?”   王竹云解释道:“他估分三百分,考了一百九十分,就找了自己老师一道题一道题的对照。”   “他那个老师也是认真负责,一道题一道题跟他指出错误。你这道题,稍微细心一点本来能对的,太可惜了;你这道题平时学过啊,怎么搞的也没做对……”   纪元海完全明白了。   可想而知,一个刚经历过打击、感觉世界都灰暗的小年轻,遇上这么一个认真负责、没注意到他心态的老师,会是什么场景……越听越感觉自己错误最大,越听越感觉自己活着没用,干脆用麻绳了断自己。   这也是今年县高中的老师们,过了估分阶段坚决不和任何学生探讨高考得失的原因。   “那位老师呢……”纪元海对王竹云问。   王竹云表示不知道,去悄悄问了一下陈老师,陈老师嫌她大好的日子问这种晦气的事情,不愿意跟她说。   王竹云问了两句,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了一句:“听说太后悔,上着上着课就流泪,已经没办法上课了,让他儿子接班当老师,他再也不教学了。”   也是,这么一个认真负责,高考后愿意帮学生分析考试得失的老师,肯定是很重视学生的。   那学生一死了之,这老师心里面不光是有压力,愧疚自责也必然很大。   得知这个缘由后,纪元海   也从善如流。   分数拿到手,迈步向前走。   能上省大学政法系这个既定目标,分数也不算浪费,就别瞎折腾其他的了。   光是说话交际,又是小半天时间,走出县高中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   王竹云不由地感慨:“你们两口子还真厉害啊,估分说是多少就是多少,真就都能上省大学。”   纪元海说道:“录取通知书没来,只能说十拿九稳,不能说百分之百。”   “你们这分数,绝对没问题,你们怎么考这么多的?”王竹云说道。   纪元海说道:“我跟荷苓的估分可都是保守着来的。”   “如果我们俩乐观估计,我能给荷苓估分三百七十分左右,我自己分数也可以估更高,过四百我都能估,平时我们做题也都是差不多这个分数。”   “只是今年的题目比平时学校老师给的题目难的多,改卷评分也明显更严格一些,越发有针对性了。”   王竹云也是说道:“文科的难度还体现不太明显,我听说理工科才叫难呢,物理、化学、数学都是全面变难……有人难的哭着走出考场,还有人一道题都不会,每道题都写上求求老师给我一分吧,求求老师给我一分吧。”   纪元海考试的时候,也曾经亲眼目睹一些考生哭泣抹泪。   毕竟高考才恢复,各地教学高考真题,都是前两年高考题目。   前两年那高考题目,是只要突击学习三个月,就有希望上大学的……今年则是,你不会就是绝对做不出来,绝不可能碰运气。   每个时代,只要考,就有考神出现。   在这样的时代、这样的基础知识教育下,还有人拿到四百五十分以上,难度丝毫不亚于后世的七百四五十分,真乃是考神。   纪元海和陆荷苓俩人都不是那种轻佻飞扬的人,估分的时候已经下意识保守一些,没想到保守估计却恰如其分。   “走吧,我请你吃顿饭,庆贺一下你即将上省大学!”   王竹云说道。   “去王老家?”纪元海问道。   王竹云说道:“都这个时候了,还去我爷爷家吃饭?临时给你做啊?”   “再说了,去我爷爷家吃饭,还算是我给你庆祝?”   “走吧,下馆子,今天我专门请你!”   纪元海推辞不过,只好跟着她一起下馆子,看她点了两盘菜,两人面对面坐下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