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途长歌 第224节

年轻人道:“没事,就五粮液。”

等酒上来,老何含在嘴里不住地品咂,那副神情令人发噱又觉纯朴。

乘着酒兴,年轻人问道:“老何师傅,看你总是夸奖闻县长,能不能多讲讲?我想听听,图个稀罕。”

老何道:“说来话长,闻县长刚来时,还是九三年。那时候镇上是什么样子?一家厂子也没有——啊,有一家,是军工厂,叫杳踪机械厂,不过搬走了。今天呢?他在镇上做的好事,没三天三夜说不完!明天你自己下乡看看,那个路修得,又平又宽,还有学校,楼盖得多好,哪象原来的教室,跟鼻涕粘的一样!还有,不象外乡镇的学校,我们这里除了学杂费、书本费,再没别的。穷得读不起书的,政府还给发钱,那个叫做什么——杳踪教育基金,闻县长搞的!这个可不光是对镇上,全县的穷孩子都可以申请。不过想骗钱估计不行,管事的是以前的县委赵书记和王书记,还有镇上的老何镇长,严得很。”

“我们这里,不但学校,农民也是一样,除了国家规定的,都不用交那些乱七八糟的这个费那个费。谁要敢乱收钱乱罚款,被闻县长、马镇长晓得了,非扒他官帽不可!和外乡的亲戚家比,我算了算,一年下来一家人要省一千多块!吓人吧?还有——”

他“吱”地一声呡下一小口酒,俯过身子神神秘秘地道:“这样的好官,几个月前差点被人赶走了,我们都准备去游行的!现在谁都晓得,他是为了护住镇开投,得罪了市里的大领导!好在好人有好报,听说后来省里更大的领导晓得了,出来说话保住了他。”

他讲得兴起,又呷了一小口酒,继续道:“谁好谁歹,老百姓心里有杆秤!如今的世道,好官难当哟!”

年轻人笑道:“也不能那么说,大多数还是好官。”

老何喝得满脸通红,道:“不说了,不说了,我得回去。”

年轻人道:“我送你,有个小村子,叫做杨百房,你知道怎么走吧?”

“晓得,路过我们村,一会指给你路,顺着那条路一劲地往上爬,沿路你再问,最后一个村子就是。总有些外地人累死累活地爬上去,说是看风景,不晓得有么事好看的,真是吃饱了没事干,有那闲工夫,不如多干点活!”

赵达成家的书房里,他正和老伙计王金生下棋。

见老伙计皱眉苦思的样子,赵达成忍不住再次挪揄道:“快认输吧,他该来了,棋差没关系,棋风不能差。”

第331章 魔高一尺 道高一丈

王金生把手中的棋子一丢,笑道:“五局三负两胜,算不上棋差吧?”

赵达成边端茶杯边笑道:“啊?那就算我棋差!”

闻同走了进来,笑道:“硝烟未散,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王金生道:“本准备再来一轮,你一来,下不成了,往常第二轮都是我赢。”

赵达成道:“总共就下过两回第二轮,凑巧了,两回都被他赢了。”

闻同乐得哈哈大笑,人没有心事,活得多开心。

轻松地开了会玩笑,赵达成主动道:“事情我们都清楚,说老实话,开始也想不通,碰到这种困难应该以大局为重,企业就是要为社会、为人民作贡献的嘛!小丽、小英把我们批评了一顿,说我们不对你对,她们勉强也算是商人,眼光就是比我们强啊!”

王金生瞳孔一敛,冷声道:“身为县委书记,大庭广众之下玩这种卑劣伎俩,气度狭小!”

闻同道:“困难的是,老牛他们似乎很为难,统一不了认识。”

王金生道:“史泽连、周广仁的工作我们来做,他们还是识大体的,道理点透就行。”

赵达成道:“明天下午举行贫困生教育扶助仪式,邀请了不少老家伙,哼,为了全县人民,这个恶人我来做!”

快下班了,詹春云从大堆的文件中抬起头,狠劲地伸了个懒腰,人顿时感觉舒服多了。他摸出颗烟,点燃深吸了口,原来几天一盒,现在一天两盒还不够,别人说吸烟喝酒就是心情,真没说错。

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提起听筒,是市长秘书打来的。

“詹秘书长,领导让我通知您,明天上午的接待您可以不参加。”

詹春云尽量缓和声调,道:“好,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他长叹了口气,市长到任这么久,对自己始终客客套套,客套得让人心灰意冷。

市府秘书长退线在即,市委那边已经提议由自己接替,市长这里却态度含糊,让事情平添了变数。

虽说如此,只要市委态度坚决,这事最终肯定能成。可是,成了又有什么意思?

市长不信任自己,威信怎么树立?工作怎么开展?一个得不到信赖、被排斥的秘书长,只是有名无实,恐怕连个普通副秘书长也不如。

大半年来,他总会不时想起中学时无病呻吟在市报发表的一首诗《人生就是一场梦》,以前偶尔忆及时,一直视之为幼稚可笑,现在不了,人生真的就是一场梦!自己这场梦——这场恶梦,何时是个尽头?!

晚上还要代表市政府出席一个接待酒会,时间不早了,容不得他再胡思乱想。

司机老胡敲开门,两眼的迷离还没散尽,身上酒气刺鼻。

“詹秘书长,可以走了吧?”

詹春云一皱眉,伸手扇了扇浓重的酒味,不满地道:“中午又喝多了吧?”

这个老胡人如其名,一天到晚老是糊里糊涂的,不是脑袋不好使糊涂,而是酒喝多了犯糊涂。

他原来是陈照东前任的司机,老市长退居二线后,陈照东继续用自己任副市长时的司机,老胡就“没主”了。

由人人高看一眼的市长司机一下变成无人待见的普通司机,年近五十的老胡适应不了,就有点破罐子破摔,慢慢养成嗜酒的毛病。

他是老资格,又一大把年纪,领导也懒得和他一般见识,平时尽量不安排他出车,以免误事。

老胡难为情地笑了笑,道:“今天情况特殊,两个人请假,一个事假一个病假,其余人早几天就排好了别的任务,只得派我来,您将就!”

詹春云心道,你倒有自知之明。知道他说的是实情,詹春云没办法,只得道:“走吧,路上小心,慢点开。”

举办酒会的酒店在郊外,离市区有段距离。天气不好,车刚出市区突然下起了瓢泼暴雨。

詹春云在后座上忐忑不安地问道:“老胡,没事吧?不行靠边等等,什么鬼天气,下这么大!”

老胡紧盯着车前的路面,心道我开了好几十年车,什么阵仗没见过?偏你怕死?我老胡不受人待见,你詹春云还不如我,至少我不是因为背主不招人待见的。

他脑子里动着莫名其妙的念头,嘴里随口答道:“没事,没法等,预报说得一个钟头。”

暴雨如注,掉落在柏油路面上溅起浓重的水雾,十几米外就模模糊糊地看不太清爽。

詹春云提心吊胆地盯着前方,要是会开,只怕早就换下老胡亲自上阵了。

老胡从后视镜里见他这副神情,心中一气,暗道你怕是吧?我偏开快点,吓死你!

车开始爬坡,前面有一道急弯,是有名的事故高发区,老胡不敢自大,准备压压车速。

突然,他惊恐地发现眼前急弯处,拐出一辆货车高大的车头。

两车近在咫尺,容不得他判断,完全凭本能意识猛打方向盘,只可惜以前灵敏的头脑此刻变得呆滞起来,手脚也酸软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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