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说过，大家有意见、有想法完全可以走合理合法的途径提。这次审计，是由市里直接安排的，至于原因，上一级政府自然有上一级政府的考虑。作为一级地方政府，难道想把一家企业整跨了？我还从来没听说过国家审计机关去国营企业审计，能把它给审计跨！我问你们，是谁说审计人员要把企业整跨的？”他嘴里是在向职工说话，眼睛却尖锐地逼视着李斌。
李斌被他看得心里发慌，强自撑着才没当场失态。
被人逼到这一步，单荣国深知自己已经无路可退，心一横索性选择了针锋相对。他提高声调，继续道：“县纺织公司是老牌国营企业，历史上曾经辉煌过，前些年也还不错。我看大家多数是老职工，应该清楚情况，公司一步步被搞成今天这个样子，真实的原因是什么？有没有幕后故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倪家和县纺织公司之间扯不断理不清的关系，职工们早有风闻。这时单荣国当众暗示，人群立即嗡嗡地议论起来。
眼看单荣国就要把众人劝服，李斌心里急得直上火，却又苦于不便公开和他打对台，只得不住地拿眼去看几个骨干份子。
还好，有个骨干份子比较精明，胆气也比较壮，及时开口道：“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不懂这些，也不想去管，我们只想着养家糊口。现在好不容易又重新上了岗，如果闹来闹去，厂子被闹黄了，首先吃亏的就是我们。看看这一桌子的高档菜，还有高档烟，我们想不通，想讨个说法。”
他这话很朴实，人群马上又转了风向，不断有人小声道：“就是，我们老百姓管那些干什么，有口饭吃就行了。”
单荣国瞄了眼满桌子的大菜，气得心里直骂，姓冯的你真该死，这么重要的任务也敢滥吃滥喝！
他这么想，冯副局长却是有苦难言，连当场撞死的心都有了。
在下来之前，他就通过市审计局局长向莫市长提出过申请，希望给审计小组额外拨些餐费补贴，可莫市长没同意。
他心里已经埋怨过几百遍了，你个抠门的老莫，连区区几千块额外伙食补贴也不肯批，不然哪会闹成现在这样！
无奈之下，单荣国只得硬起头皮道：“上级领导来了就是客，招待的事是县政府安排的，和上级领导无关。”
借职工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当县长的面指责县政府搞腐败。
听他这么说，李斌心里乐坏了，暗道太好了，这下有人顶责，自己连违规招待上级审计人员的处分也免了。
由于有几十个蓄意的人挑头，任单荣国怎么做工作，人群就是不肯散去。至此单荣国已明白，今日之事难以善了，不出动警力，不求助于李固录是无法收场的。到这时，他才深切地体会到倪正林布下李固录这颗棋子的厉害之处。
他让秘书拨通李固录的手机，简明扼要地把情况作了通报，要求他出面协助。
李固录人在市里，很爽快地就答应下来，并立即电话命令郑小辉：第一，封锁厂区，不允许无关人员进厂围观，尽可能把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第二，职工动机是好的，不能动武，要耐心劝解。
放下电话，郑小辉嘀咕了一句：“这不明摆着是让关起门来闹事嘛！”
警察一到，屋内的几十位职工立即主动撤离。挑头的一走，人群也跟着散去。
次日一上班，那几十位职工果然聚在公司办公大楼前，也不喊不叫，就那么静坐着抗议。来上班的其他职工看到了，也都没心思去上班，跟着坐到了一起。反正公司领导态度含含糊糊，没人管考勤，不扣工资，他们一点也不担心。
一大早李固录副局长就从市里赶了过来，亲自部署警力，把厂区严密地封锁起来，对闲杂人等一律拒之门外。
还未来得及离开望水县的金光明等人，又接到了新的任务，市委要求联合调查组立即就地调查审计小组大吃大喝一事。
第531章 这一招太阴！
试想在这样的环境下，审计小组还如何开展工作？僵持了两天后，莫市长终于绷不住劲，指示审计小组就此结束。
狼狈不堪的冯副局长不得不将此次审计明确为常规抽审，于当晚草草出了份审计报告后，就率领全体人员返回了市里。
花金琅那边已经有了结果。在上上下下的共同努力下，本着尊重现实和向前看的考虑，督查组终于松了口，除坚决不同意将望水县县政府的行为由挪用修改为疏于监管外，其他都接受了地方政府的解释，满足了地方政府的意愿。
虽然没有同意修改事情的性质，但督查组还是同意不予通报，由地方政府自行处理。
拿到市纪委、市委组织部联合调查组呈上的两份报告后，倪正林立即主持召开市委常委会议。
列席会议的金光明择要读完报告，最后道：“鉴于事情的性质及巨大的负面影响，调查组向市委建议，单荣国同志不宜再担任望水县县长一职。同时，鉴于冯伟同志作风不端正，在广大干部群众中造成了恶劣影响，调查组向市委建议，该同志不宜再担任市审计局常务副局长、局党组副书记。”
倪正林自信地扫视了一眼与会常委，说道：“对调查组的建议，大家有没有不同意见？”
都到了这个份上，谁还能有什么异议？这一个回合下来，莫市长连失两员干将，尤其单荣国之遇让他十分痛心，十分惋惜，也心怀愧疚。
很快，市委的决定就下来了，因工作需要，单荣国调任市政府副秘书长，保留正处级不变，冯伟调任市统计局副局长，原正处级不变。
在主持望水县县政府工作期间，单荣国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倪正林深知，如对其处理太过势必影响不好，难免会造成人心不服。
到任才短短的年余，老单就不得不落寞地离开，官场失意得意竟完全由不得自己！闻同轻叹了口气，继续阅读文件。文件共有三份，第三份是关于望水县新任县长的人事决定，待看清继任者的名字时，他惊得差点鼻血横流。
令他头大无比的是，市委居然决定由他兼任望水县县长，连“临时”二字都没加。
看着面前廖廖数行字，他心想不知莫市长如何看我，又会是什么心情，大概好不了吧！这么阴柔的主意，十有八九出自该死的金光明！
看来老金已经取得了倪书记和朱大姐的充分信赖，已十分得宠，不然不会这么卖力地为他们办事，为他们出谋划策。
真是够保密的，这么重大的人事决定，事先竟然一点风声也没漏出来，连找我这个当事人谈话的程序都省了！
他再也坐不住了，提起电话联系倪正林的秘书王志远。王志远办公室的电话无人接听，他按下叉簧，又拨打他的手机，好半天才听到“喂”地一声。
“你好，王主任，我是闻同，有事请你大领导帮忙，今晚能不能见倪书记？”
“今晚——倪书记正在外面会客，晚上还要陪客人吃饭。”
王志远的语气有些不自然，和平日的亲热劲比，明显有距离感。闻同无暇细察，道：“那明天呢？请务必帮忙安排，我有重要工作要汇报。”
“明天——算了，我一会帮你问问，尽量在今晚吧，你等我电话。”
“好，谢谢了！”
王志远挂断电话后，闻同一指按在电话叉簧上，正要松开，忽地意识到对方今天不大对头，说话犹犹豫豫地，不象平时那么爽快利落。
他手指按在叉簧上停住没动，略想了想，却又找不出对方异常的原因。
这个念头一闪即过，他松开手指，拨通了温健祺办公室的电话：“温书记，您好，我是闻同。刚看到文件，关于我兼任的事……”
温健祺打断他，淡淡地道：“这是市委对你的看重，尤其是正林书记，是好事。”
闻同心里一紧，这口气和前些日子来县里调研时完全两样，话里话外似是对自己和倪书记的关系不满。这个误会闹大了，只怕很难消除，至少短期内难以真正冰释。
“我有些想法需要当面向您汇报，不知道您有没有空？”闻同坚持说道。
温健祺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道：“那就来吧。”
挂断温健祺的电话，闻同又拨通蒲长青的电话：“蒲部长，我是闻同……”
蒲长青同样也打断了他的话，不过口气却亲切随和得多，笑道：“呵、呵，是为兼责政府工作的事吧？”
没等闻同肯定答复，他接着道：“这事，你要当心，我是了解你的，但不是所有人都了解你。望水县县长，不比其他普通县区的行政主官，实际地位甚至重过一般县区的书记，相中的人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