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同笑道：“什么‘鬼难缠’？”
见他并没有表露出反感，李军才稍稍放下心，有些讪讪地道：“别人给桂大英书记取的外号，我是一时糊涂，信口乱说，您别介意。”
“哈，他这个外号还挺有意思，我虽说刚去跑了一趟，但对苍茅的情况还是不太了解。”闻同说。
李军心思电转之下立刻琢磨出了一点味道，明白他这是在委婉地向自己打听情况。
他只是后勤部门无足轻重的一个正科级干部，虽说平日里能够经常接触到委领导，而且表面上看起来大家对他“小李、小李”地叫得亲切，但从没有一个人真把他当回事。
现在闻同主动向他打探隐密，这在他看来就是一个绝好的攀附机会。
他想，他刚来不久，很多人事隐密还不了解，如果我能抓住这个机遇和他搞好关系，那日后的机会还不是一把一把的？
想到这里，李军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闻同的脸色，一边道：“桂书记做事认真，为了发展高产油茶园，他没少跑我们委，来要项目——”
“他要项目也该到市计委才对，或者通过市计委，怎么自己直接跑到我们委？”闻同问道。
李军心说果真如我所料，他就是在探听那边的情况。
他这下彻底放了心，说道：“是这样的，他在那边和市里有些领导关系处得不太好。他是苍茅前任黎书记——就是现在的省人大黎副主任，我们委发展规划处黎处长的爸爸——手里提拔起来的，和柏书记、王副市长、段副市长关系不太好，没办法才跳过市计委直接找到我们委，在黎处长的帮助下要项目。他做事认真，有韧劲，来的次数多了大家就都知道他在苍茅的外号。要不是黎副主任在省里关照，恐怕他早就被换掉了。”
看闻同听得认真，他更有信心了，继续说道：“那边的张刚市长也是黎副主任的老部下，听说他在市政府也不开心，下面的王副市长和段副市长都和柏书记关系很近。我回老家时，听说苍茅的油茶林很多是在黎副主任手里发展起来的，尤其茶花县最早的一万亩高产优质园，就是黎副主任直接支持桂书记搞的。那时候他还是县长，后来黎副主任把他提为县委书记。柏书记就任后，认为种油茶产量低，周期长，见效慢，市场行情也不好，就不愿接着搞了，所以桂书记当县委书记后五年时间反而只搞出一万亩高产园，以前当县长三年就一万亩……”
第588章 争抢项目
李军说：“我分析，柏书记之所以不愿意接着发展油茶，估计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不想接前任的事业，那样搞好了是别人的功劳，搞不好就是自己的错，很不划算。”
他觑着闻同的脸色，又说道：“老家县里的干部说，张市长在那边很难办得成大事，最主要的帮手就是桂书记，所以他就一门心思放在茶花县，支持桂书记发展高产优质油茶。青苍和苞茅两个县的主要领导都是柏书记上任后任命的，柏书记在省里关系很硬，据说和沙副省长很熟，还有和我们委的鱼副主任关系也很好，还有——”
说到这里，他忽然压低声音，朝闻同探过身体神神秘秘地道：“我听说柏书记和段副市长关系很不一般，是那个、那个——”
闻同的脸色突然转冷，李军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马上适时打住话头，不敢再往下说。
嘴里是不说，但他心道却直嘀咕，明明想听，偏要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看来领导都戴着假面具。
把李军打发走后，闻同不由摇头苦笑不已，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盲目作出决定。
很明显，柏林泉之所以不愿搞油茶，不愿茶花县被列入区域合作组织，除了李军说的几个原因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希望省里投下来的资金能够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
如果茶花县挤掉青苍县或苞茅县其中的一个，被列入区域合作组织，那就意味着省里投下的资金将进入市长张刚和县委书记桂大英的控制范围，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再往回看，柏林泉通过建设厅汪厅长约闻同吃饭，其原因很好解释，因为他和分管建设及交通的副省长沙建洲很熟，自然也就和汪厅长关系不差。
换一任领导换一个思路，这种现象并非苍茅市独有，有的继任者甚至对前任科学合理的东西也不愿继承，不肯去吃“剩饭”，而是另起炉灶重开张，提出属于自己的一套，对此闻同毫不陌生。
在另一个地方，黎小玉嘴一撇道：“还以为他是个肯做事有魄力的人，没想到也是这样，一看到困难就缩头！”
头发花白的黎副主任却没有女儿那么冲动，眉头一皱道：“你也是处级干部了，怎么还这么幼稚？什么叫生存智慧？”
略停了停他接着道：“事情应该不会到此为止，他可能是在酝酿什么，这需要时间。国内食用植物油过半依赖进口，面临着不容忽视的战略安全隐患，而且，我们地少人多，油料作物向山林转移，为粮食和草本油料作物腾出耕地富有全局性战略意义，再有，茶油是高品质的高端食用油，其市场前景广阔无边，他已经很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些，不然不可能把油茶列入省农特产重点发展目录予以大力扶持。我观察此子有年头了，非常不简单，云缈省远远不会是他的终止之地！”
利然市是省内大市，其综合经济实力仅排在江映和边湖之后，名列第三。历史上利然曾经稳居全省第二多年，一直压得边湖抬不起头来。但后来陈照东在边湖殚精竭力发展出富铜工业园和边湖开发区后，二者的位置就掉了个个。
近年来随着杳踪镇工业园和乐水大开发的蓬勃兴起，边湖已经全面奠定了全省第二的位置，令利然望尘莫及。
当年陈照东和利然市市长冒平昌是省内公认的两颗明星，如今陈照东已经贵为东洲市代理市长，而冒平昌却仍旧还在利然市，不过已经由市长变成了市委书记。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冒平昌在利然也作出了不俗的成绩，因而在省内他的地位足可与边湖市委书记倪正林比肩。
对于这样的要员，闻同自然是有所了解的，不但知道他曾在马省长手下任职多年，而且还知道他是土生土长的云缈人。
晚上，利然市常务副市长出面招待闻同等人。席至中途时，冒平昌和市长一起过来给调研组敬酒。
和苍茅市市委书记柏林泉比，冒平昌就要矜持得多，几杯酒后，他亦真亦假地道：“闻副主任，我要给你们提几条意见，首先这个‘江边经济走廊’是好的，但不应该仅仅局限于江映和边湖，尤其是边湖；其次，省农业‘三大’发展战略也不错，但这里面有个重大问题，给我们的感觉是全省服务于杳踪镇工业园，或者说是服务于边湖，变成了它的原料基地。我们辛辛苦苦发展农业生产，到头来加工业为零，都流失到边湖去了，那我们的ＧＤＰ和税收该怎么算？是不是可以按原料供应比例从边湖分一部分过来？他们吃肉我们总得喝口汤吧？”
抱有这种心态的地市领导不在少数，闻同并不感到意外。利然市报到省计委的区域合作组织候选成员县共四个，这四个全都是贫困落后县，在该市排名倒数后四位。
对于传统强县利然市根本就不舍得拿出来，想在现有相对较好的基础上走农业加工业之路，在本市内部自成循环体，以便既能获得ＧＤＰ的名，又能落到税收的实。
这种因地域利益造成的保守思想，早在构思规划时闻同就想到了，并做出了相应的考虑，否则的话规划是难以真正落地的。
对这样老资格的强势人物，闻同压根就没打算计较他的态度，笑道：“您太高看杳踪镇工业园了，它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能够把我们利然的企业给吸引过去。”
冒平昌边给他递烟边道：“怎么没有？截止目前，我们已经有六家食品饮料类企业先后在那边设立子公司，共流失八千万直接投资，要不是我们苦口婆心地做工作，恐怕其中三家连总部都给搬了过去，你别说不知道！”
闻同知道和他谈什么全省一盘棋、资本自由流动是没用的，但不阐释清楚具体政策更不行。
第589章 避开闪光灯
闻同说道：“关于江边经济走廊，主要是利用江映和边湖两市地理位置优势和基础设施优势，推动其在现行基础上通过优势互补快速发展，形成产业集群效应，从而拉动全省的发展。这个思路并不排斥其他地市的同步发展，恰恰相反，经济走廊应该辐射全省，合理调配资源，包括配套产业的适当分流，不符合走廊上五大支点规划要求的投资要引向其他适宜的地市，等等。”
冒平昌点头，没有插话。
闻同接着解释说：“您刚才提到杳踪镇工业园的定位问题，我做一个解释。首先，它应该是一个以杳踪农产品与加工品交易中心为载体的集散地，包括农产品和加工品，其次才是全省农产品深加工产业基地。就前者来说，这个集散地既服务于全省，也不排斥省外货流，是完全开放的，只要符合食品安全标准就一视同仁，我们各地市要充分利用好它；就后者来说，这个全省农产品深加工产业基地并不意味着要囊括一切投资，或者说囊括大部分投资，资金去哪里，是愿去镇工业园，还是愿去其他地市抑或省外，完全由市场来配置。按规划，未来我们要积极鼓励引导各地充分挖掘出本地优势，借助杳踪镇的市场资源和信息资源，想方设法发展适宜对路的农产品加工业。总而言之，我们希望建设出一个更为健康有序的大市场，大家在这个市场里理性竞争，这样才能持续性地发展。”
近在眼前的才是最重要的，许多地市领导非常现实，他们极为在意一城一池的得失，不愿意去理会那些政策性很强的条文。
冒平昌也不例外，道：“规划我们也深入研究过，你讲的我也明白，也支持，不过，你可要拿出实际行动来，我们会看着的。我知道四海有芳准备投资建设万亩山蕨菜种植园，进行综合开发，包括蕨菜、蕨根粉等，总投资两个亿。我们利然市就是最理想的投资地，下周我约了老万在江映吃饭，也请你去参加，你的意见，老万还是非常尊重的，怎么样？”
经过多年的努力，林忠轩领导的杳踪镇农业科技服务公司王家垄试验农场，已经成功驯化山蕨菜，培育出高产优质良种，并成功试种五十亩。
四海有芳的这个项目想争的地方很多，目前万有芳非常倾向于义南县，一是该县环保农业完全达标，二是该县离杳踪镇工业园近在咫尺，公司可以改造扩大现有生产能力，并充分利用工业园的配套设施以节约投入。
这可是牛佑才死盯的大项目，如果闻同帮利然市打它的主意，老牛知道了估计得堵在他办公室门口不让他出门。
但闻同推辞不得，只能答应：“您愿意拉我去滥竽充数，我自然乐意去混顿好饭。”
冒平昌也乐了，道：“还有，我们利然在江边高速路和省道上的利隅县开发区，想申请为省级开发区，得请你批给我们，而且还要想办法把它喂饱，我们的规划就是承接你刚才提到的分流出来的配套产业，有没有问题？”
这可不能大包大揽，闻同道：“目前江边经济走廊还停留在规划五大支点的层面上，象利隅县这样的情况，还得等到春节后才能进行具体考虑。就我个人来说，当然愿意支持我们利然市发展。”
冒平昌当即对利然市常务副市长道：“老何，这事就拜托你了，务必要追着闻副主任拿下！”
乐水开发股份有限公司暨镇开投上市庆功晚宴在望水县绮丽风情大酒店隆重举行，由于事涉乐水大开发，且募集资金高达近四十五亿，所以包括杨心民书记、马省长、李副省长、司庆春、倪正林、莫市长，及四大发起人股东的高管等政商界重量级人物均云集参加。
闻同没有接受林老先生和李总的邀请赴望水县参加晚宴，而是继续对区域合作组织成员县进行调研。当热烈的晚宴举行时，他正在昆北市和市委书记刘强单独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