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长突然一拍桌子，低喝道：“什么叫‘逃避’？你怎么知道人家‘逃避’？你这样凭空臆测，到底是什么用心？”
马代表脸顿时涨得通红，正要张口争辩时，大会副秘书长进来道：“各位打起精神来，省委闻书记来参加你们的分组审议！”
他话音刚落，还没等市委书记、市长反应过来，闻同已经出现在过道里，在常务副省长井思酎、副省长严一高、省委统战部长孟琬琰的陪同下走来。
众人立即集体起立，热烈地鼓掌欢迎闻同。
第1082章 愤怒的代表
闻同踩着掌声踏进会议室，笑容满面地轻轻鼓掌回应大家。落座前，他笑道：“大家继续，不要受我们干扰！”
等他和几位省领导坐下，众人才依次重新坐回到座位上。
马代表心里踌躇，不知道是坐下放弃发言，还是坚持把话说完。旁边一位政府官员代表伸手从桌面下扯了他一把，硬把他拽坐下。
马代表一下子被激怒了，“嗵”地站起身，大声道：“尊敬的闻书记，尊敬的各位领导，我一定要把话说完，必须要说！污染问题已经成了蜃西的恶魔，吞噬着人民的健康和生命！蜃西的生存环境，已经极度恶化，居民人口大量流失，在逃离祖祖辈辈的生养之地！如果再不痛下决心彻底整治，势必激起更大的社会矛盾，酿成大乱……”
市委书记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冷冷地道：“我发现你在危言耸听，煽动，蛊惑，唯恐天下不乱！事实真是这样吗？事情真有这么严重吗？彻底整治？你看不到巨大的现实困难，张张嘴容易！这样，请你提出具体可行的办法，好吧？”
环境污染治理为什么这么难？难就难在这是全社会经济发展方式所决定的，是特定历史条件下的社会普遍性问题，相当程度上受发展阶段局限。
另一位年近六旬的黎姓少数民族代表举起手，说道：“尊敬的闻书记，尊敬的各位领导，我是上峪一名普通教师。我谈两点，第一，我完全支持刚才那位代表的意见；第二，人民的健康和生命无价，这是党和国家的执政目标之一，我想问，难道没有理想的方法就可以不要目标了吗？再说了，寻找方法是政府的职责！”
一位阿姓中年少数民族女代表举手道：“尊敬的闻书记，尊敬的各位领导，我也谈谈看法。客观地说，这些年蜃西地区的经济确实得到了发展，但环境破坏太严重了，社会付出的代价太沉重了！我来自山区社会基层，对情况非常了解，可以负责任地讲，第一位代表反映的情况完全属实！各位领导，我来参加这个会议，是带着父老乡亲的重托来的，他们的生存环境真的岌岌可危，不能再拖了！”
一位官员举手道：“尊敬的闻书记，尊敬的各位领导，我是上峪市环保局负责人。针对刚才几位代表的意见，我来谈一谈看法。首先，蜃西地区污染客观存在，但情况并没有几位代表讲的那么严重，完全在可接受和可控范围内。第二，刚才女代表也讲了，蜃西地区的经济确实得到了快速发展。第三，如果在蜃西地区彻底开展污染整治，企业的生产经营成本将急剧抬升，产品失去竞争力，随即就是大面积亏损倒闭，进而政府财政收入急剧下滑！单单我们蜃西彻底防污治污，国内同行业其他地区不这么做，他们企业的成本就会比我们的企业低得多，在残酷的市场竞争下这会决定企业的生与死！这是现实问题，没办法回避！”
马代表马上道：“那好，我来逐一回应。第一，蜃西地区的污染到底是不是足够严重，我做过50个村庄的实地调研，手里有第一手材料。假如我反映的情况失实，我愿意承担法律责任！刚才环保局长说，污染完全在可接受和可控范围内，不知道你的可接受度到底是多大？可控范围到底有多宽？我不知道那些遭受污染伤害而丧失劳动能力的人，甚至窒息死亡的人，你是怎么做到接受的，你又是怎么可控的！第二，经济是得到了发展，财政收入也增加了，老百姓受了多少益？分享到多少发展成果？第三，如果任由污染这么肆虐下去，企业倒闭了也罢！我不妨说出来，我的爱人和弟弟，一个骨硬化，一个肺水肿，都丧失了自理能力，谁来负责？”
市长接话道：“请你注意到，今年将全面加大民生投入，让民众充分分享经济发展成果。”
阿代表道：“蜃西地区最大的民生，就是防污治污，环境保护，还广大民众一个生存发展的环境！”
黎代表跟着说道：“蜃西的矿产企业，为什么不聘用当地劳动者，让当地民众受益？这里面的原因，说穿了也简单，还不就是逃避对劳动者的污染伤害赔偿！”
蜃西地区的矿产企业一线工人极少有当地的，主要从外省贫困乡村招录，意图就是规避劳动者污染伤害赔偿风险。
这些企业的劳动环境恶劣，生产工人遭受污染侵害，是没有任何赔偿或额外补偿的。
工人为了养家糊口，只能以健康换取生存。他们一旦丧失继续劳动能力，将被企业无情地清退，卷起铺盖回老家，病也好死也好完全自理。
蜃西地区老百姓多是少数民族，如果企业录用他们，给他们造成劳动污染伤害的话就远远不会像应付外省工人那么简单了，风险太大。
常务副省长井思酎突然插话道：“企业代表也在，可以谈一谈看法。”
几位企业代表下意识地看向一家独大的关成凤。关成凤却目不斜视，垂眉敛目看着面前桌上的政府工作报告和“要点”，仿佛没有听到井思酎的话。
穆耀福在心里笑了笑，轻咳一声开口道：“尊敬的闻书记，尊敬的各位领导，请允许我汇报一下看法。关于破坏环境问题，一定程度上客观存在，原因是复杂多样的，不宜简单地、单方面地归责于企业。作为企业，主观上并没有恶意，都想把事情做好，都愿意承担更大的社会责任。但是，种种现实制约着企业，客观困难太大太多了，比如刚才环保局李局长提到的行业现状，再比如各种各样的税，实际存在的各种明的暗的收费，以及并不稳定的国家产业政策和瞬息万变的市场环境，等等。这些客观困难，给企业的经营造成相当大的负担，增加了很大压力，困扰着企业，让企业面临种种不测的风险。”
第1083章 不同寻常的讲话
穆耀福说：“在这样的现实情况下，再让企业投入巨量成本搞防污环保，势必让企业负担更重，压力更大，企业是难以承受的！如果置这些客观困难不顾，不能妥善地为企业考虑，治污防污、保护环境是难以持久推行的。所以，对全面、彻底地开展污染治理，我持谨慎态度，暂时保留意见！”
关成凤忍不住斜睨了他一眼，心道这个老鬼什么意思？急吼吼地跳出来跟闻同唱对台戏？
感觉到代表们都在有意无意地看向自己，他坐不住了，正正身体开口道：“尊敬的闻书记，尊敬的各位领导，我也汇报一点个人想法。刚才各位代表讲了很多，讲得很深很透。作为上峪市和省内较大的一家企业，我们领会到了省、市的意图，理解政府和社会民众的意愿，愿意努力承担社会责任！事实上，多年来我们一直在努力这么做，今后将更加努力地去做！”
穆耀福听得心里冷笑连连，暗道老关，不叫你“关大善人”可真是对不住你这番慷慨激昂的做戏！
阿代表说道：“关总有这样积极的表态，我们很高兴。在这里我代表父老乡亲，对省委省政府调整经济结构，防污治污、保护环境的英明决策表示衷心的感谢和坚决的拥护，同时也万分迫切地希望能够真正落到实处，采取切实有效和有力的措施彻底解决蜃西地区的环境难题，造福于万民！”
十几位代表纷纷应和，希望省政府的工作报告能真正落实。
一直在埋头听和做记录的邹长昆举手道：“尊敬的闻书记，尊敬的各位领导，我是蜃影大学经济学院的教师。我谈一点个人看法，蜃西地区环境治理这项工作，是必须的，势在必行！省委省政府作出这项决策，是及时的，也是非常英明的！我认为，我们需要革新思路，从单纯的‘治理’上升为‘治理’和‘发展’并举，在发展中逐步解决各种问题。我们上峪市环保局李局长提到的行业现状，客观地讲这是企业防污环保所面临的重要现实困难，延伸一点说就是公平公正的市场竞争环境问题。我们这边引导企业投入高额成本抓环保，同行业其他地区不抓，我们的企业就在市场竞争中处于不利地位，遭受不公正待遇。针对这个困难，我提一个解决思路，我们这边政府和企业联合起来，敦促中央政府统一对待、统一安排、统一行动，在中央政府、各地方政府、行业之间建立起联动机制，推动全行业来认真对待和解决好防污治污问题。”
他见闻同听得异常认真，不时做着记录，顿时更受鼓舞，继续道：“从企业本身来讲，落实政府要求抓好防污环保问题，是应尽义务。我认为，我们的企业要切实提升综合经营管理能力，消化掉环保投入所增加的成本，努力维持甚至合理提升原有盈利水平。具体措施包括，一是全面规范经营管理，从根本上提升管理效率和效果。二是加快引进新技术新工艺，建立和加强自主研发能力，实现产品更新换代，全面提高产品市场竞争力……”
激烈的争论一直持续到晚上八点，最后闻同发言，说道：“大家本着强烈的责任感，讲了很多，讲得都很好。我代表省委省政府，感谢你们！”
散会后马代表把几个少数民族代表拉到一起，说道：“看来省委是有决心的，阻力在那些既得利益集团那里，他们在千方百计地阻挠。我觉得应该把支持我们的代表请到一起，大家商议一下对策，声援省委，促使政府报告真正贯彻落实！”
阿代表立即赞同道：“我们分头行动，约到对面的饭店一起吃晚饭！”
在饭桌上，上峪市代表团十几位代表很快达成一致，由马代表执笔现场赶写了一份建议书。代表们先后在建议书上签名，决定饭后去其他代表团寻求更多的代表签名支持，提交到大会。
就在他们热烈讨论的时候，上峪市环保局李局长带着五六个警察闯进包间。一个大个子警察冲到餐桌边，劈手夺过联名建议书，三把两把撕得粉碎。
李局长横眉扫了代表们一眼，冷冷地警告道：“你们身为人民代表，缺乏起码的政治觉悟，无组织无纪律！我提醒各位，要对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当心违规违纪，受到警方抓捕！”
他盯着几位少数民族代表道：“尤其是马代表、阿代表、黎代表，凡事要慎重，三思而后行！我奉劝三位一句，别再给自己惹事了，当心收不了场，哼！”
第七天，大会闭幕。上午会议举行选举，闻同、原昌武分别当选为省人大常委会主任、副省长。下午会议结束前，闻同发表讲话。
寿老身体笔直地端坐在沙发上，注视着宽大的液晶电视屏幕，全神贯注收看蜃影卫视直播闻同讲话。
闻同的讲话前面大部分平淡无奇，都在人们预料之中，谙熟国内政治的人甚至在听他讲话之前都能顺口给背出来。但在最后收尾的时候，他的讲话开始出现不同寻常之处。
“全省城乡之间，地区之间，发展不平衡的问题日益突出，人民群众就业、住房、生产与生活环境、教育、医疗等方面还存在诸多问题，各种社会矛盾依然尖锐。……”
“幸福是什么？包括三个方面，财富、情感、健康，三者一体。……”
“关于财富，当前我们要着重解决老百姓的就业问题、住房问题，解决贫困落后地区人民群众的温饱问题，解决社会收入分配不平衡问题，最终让群众安居乐业，丰衣足食。……”
“关于情感，要着重解决文化教育建设，社会道德建设，社会公平正义建设，尤其在人民群众关注的焦点、热点问题的处理上，要充分了解民情，听取民意。……”
第1084章 主题词
“关于健康，要着重解决人民群众的生存生活环境问题，要在中央领导下，逐步解决老百姓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当前尤其是乡村医保普及。……”
“最后，要坚定不移地在中央领导下，坚决贯彻执行中央的方针政策，依靠科学发展，努力改善民生，为人民谋取幸福，让广大人民过上幸福生活！”
寿菡洁递给寿老一只削好皮的香梨，问道：“爷爷，‘为人民谋取幸福，幸福生活，幸福社会’，是他未来的施政主题词吧？”
寿老接过梨，转头微笑道：“看情形是这个意思。作为一位富有远大理想的政治人物，一定要有自己的核心思想，有自己明确的政治目标。他现在适当地展示一下自己，是有必要的，分寸把握得不错。呵、呵，那个滕宗渊，为他主笔写这些内容，非常有才华的一个人！”
寿涵洁说：“在蜃影任满一届，是不是就该进入最核心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