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黄保安书记这样的心理状况，龚仲心里当然明白，也更能理解。“黑山事件”案件发生后，江南局干部职工中，象黄保安书记这样关心他的，还真的很难找到了。
龚仲解释道：“这点我也感觉到了。只是当时真的太气愤了，说到三个事业单位的不平衡问题时，联想到自己这几年所受的委屈，我心里就火了起来，控制不住就把个人收入问题也说出来了。”
黄保安书记听完，思考了一下，对龚仲叮嘱道：“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你这事现在最好不要再提了。等黑山事件那案子了结后，你再进行申诉。这一点你千万要忍住，千万要记住。”
黄保安书记叮嘱完后，就立即借故离开了。自从“黑山事件”案件发生后，江南局的绝大多数干部职工，都尽量离龚仲远一点。生怕走近了让局领导不高兴，甚至惹祸上身。
这就是我们的机关独具的特色。我们的机关是一个最势利的地方，在这里没有感情，只讲利益。一切以利益为出发点与归宿点，所有的行为都可以用利益来解释。在这里，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却不可无。
你一旦得势，被领导重视，事业上有上升空间，你就会象是上天的宠儿，你的身边就会不乏人缘。大家都想办法围着你转，走在路上时也会借故偶然遇上，与你打个热情的招呼。
但你一旦失势，你就会狗屎不值。人们就象躲瘟神一样躲避你，尽量避免与你接触。就是因工作上的事不得不与打交道时，也会以木然的面孔、最快的速度办好离开，生怕接触时间长了而感染什么病毒。有的甚至落井下石，向你伤口上撒盐，痛打落水狗。
对于黄保安书记，龚仲非常理解，也非常感动。毕竟他现在处于非常时期，黄保安能来安慰他几句，已是冒着很大的风险。只是他能够理解黄保安，但却不能认可洪继宗副局长与董昕主任。
不管是什么人，如果他以权压人，以势欺人，他永远都得到不他人的真心认可。
民主生活会不久，根据党组书记赵一局长的指示，由监察审计室牵头，财务处配合，临时组成内部审计小组，对机关后勤保障中心及所属经济实体正气物业公司进行例行财务检查。
此时，离树大明等人搞出“黑山事件”案件已二年多了，也就是董昕主任全面负责机关后勤保障中心工作已二年多了。案件发生后，中心的财务管理工作，在董昕主任的全面领导下，规范到了何重程度，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这是局党组非常关心的问题。
此次审计小组，组长由监察审计室主任赵焱亲自担任，成员有监审室专职审计员那玲珑高级会计、财务处杨柳科长。
不说杨柳科长，却说那玲珑高级会计师，她刚刚大学毕业到江南局工作时，与龚仲在同一个科室。龚仲当时是科长，与她一起来的还有伍丹青，龚仲曾尽心尽力帮助过她们。
龚仲离开财务处后，她们二人也各有各的机遇。伍丹青因为工作扎实，被财务处长马建设认可，现在已是财务处计划科副科长。而那玲珑为人乖巧些，被赵一局长赏识，几年前调到更适合她工作的监察审计室工作。
那玲珑确实有她的长处，也是一个有心人。经过几年的努力，她顺利考上了高级会计师，享受副处级干部待遇。在高级会计师考试中，什么理论考试、发表论文、英语笔试，对于正规大学毕业的那玲珑来说，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她没费什么精力就全部过关了。
但在材料审查与面试中，那玲珑就没有什么底气了。她知道，这些东西不象理论方面，是要凭资历与人缘的，她最缺少的就是这些。正在为难之际，她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确切消息，在高级会计师考官中，有龚仲的老同学在，而且还是主考官。
那玲珑得到这个消息后激动不已，但冷静过后又感觉有些为难。她以前是龚仲的下属，曾得到过龚仲无微不至的关心，在一起工作时关系确实不错。但龚仲调入机关后勤保障中心，她不久也调到监察审计室工作，接触就不是很多了。
如果只是这样，那玲珑也不会感觉到有什么好为难的。让她感觉为难的，主要是龚仲被树大明“黑山事件”案件牵连后，那玲珑就如江南局很多干部职工一样，为了自己的利益，旗帜鲜明地与龚仲一刀两断了。
如果只是这样，那玲珑还是不会感觉到为难。她与别人不一样的是，她断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有一种“大义灭亲”的味道。不仅私下继绝了与龚仲的一切来往，就是工作上不得不接触时，也是把龚仲当罪犯一样对待，官腔十足，公事公办，让大家认为她与龚仲没有任何关系。
那玲珑与伍丹青不一样，她是事业编制人员。按江南局干部管理规定，事业编制人员只能走职称路。眼见离高级会计师只差一道门槛了，副处级干部待遇就要唾手可得了，如果就这样放弃那玲珑无论如何也不心甘。
对于那玲珑的这种行为，龚仲除了内心感叹之外，并没有任何责怪她的味道。毕竟他与那玲珑只是一般同事关系，一起共事时也只是凭良心帮助她。现在自己处于非常时期，江南局那样多的干部职工都这样对待自己，龚仲当然不会为此计较那玲珑什么。
这几年的官场生涯，特别是树大明“黑山事件”案件的影响，已彻底把那玲珑锻炼成圈子里的人了。她冷静下来，反复考虑后，终于让她想到了一个解决这个问题的好办法，那就是找伍丹青帮忙。
那玲珑与伍丹青是同一年大学毕业，同时考入江南局工作的大学生。更巧的是她们都是学财务专业，一起在财务处龚仲科里工作。只是那玲珑是事业编制人员，伍丹青是公务编制人员。
因是新来的大学生，年轻漂亮，而且一切从零开始，与任何人都没有矛盾，因此大家都比较喜欢她们。就连以挑刺闻名江南局的“苦瓜脸”桑一梓，开始也没有故意找她们的麻烦，与她们过不去。
龚仲更是用心关照她们，在工作上手把手地教她们。特别是在内部审计方面，只要龚仲有审计任务，就带着她们到现场边审边学。更为难得的是，龚仲不但教她们怎么审计，怎么写审计报告，还提醒她们在内部审计中应注意些什么。
但在交往后不久，龚仲就敏感地感觉到，她们二人有共同的地方，也有不同的地方。她们的共同点就是年轻漂亮，聪明乖巧，工作能力强。但性格却截然不同。那玲珑待人虚一点，在热情大方中却让人感觉不到什么真诚；伍丹青待人实在一点，有礼有节却又让人感觉到真心。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龚仲却说不清楚，也没有什么确切的事实依据，完全只是自己的一种感觉。但龚仲是一个相信感觉的人，有了这样的感觉后，他就在心里确定，那玲珑只能作为一般同事对待，而伍丹青可以作为朋友交往。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工作中的正常接触。
有人说，朋友可以选择，但同事却不能选择。一个人一辈子交什么朋友，完全由自己决定。但有什么样的同事，则不是自己能够掌控的。如果你机缘好，你的同事素质高，涵养好，通情达理，大家合作愉快。如果你命运不佳，则你的同事斤斤计较，小鸡肚肠，尖酸刻薄，大家在一起除了工作，老死不相往来。
龚仲也许是命苦，在这方面特别有感触。在白水局里，黄莺、张武因支持王志坤而与他过不去；在财务处时，桑一梓被杨柳利用专门与他作对；机关后勤保障中心时，开始是方丽红因与树大明绞在一起与他过不去，后来是马志兵等因配合董昕主任捞好处视他为眼中钉。
第一百三十四章 施恩知恩
却说伍丹青带着那玲珑找到龚仲说明来意后，龚仲就知道这是财务处马建设处长透露的信息。但他没有多说什么，立即当着她们的面拨通了老同学秦军的电话：“老同学啊，你还好吧！好久没有联系了，你现在江南还是在北京？”
电话里很快就传来了秦军热情而调侃的声音：“龚大主任啊，确实是好久不见了，难得你还记得我！我现在江南，今天有什么事找我？嘿嘿，我知道你是个大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没有事是不会给我打电话的。”
江南市有最大的二家注册会计师事务所，一家是从财政厅脱钩的事务所，一家是从审计厅脱钩的事务所。秦军是从审计厅脱钩的会计师事务所的法人代表兼董事长。目前这两家事务所正在合并，拟组建新的注册会计师事务所，争夺全国最大二十家事务所之一。
对于秦军的调侃，龚仲感觉有些惭愧。他虽说是人们心目中羡慕的公务员，但每次与老同学一起时，他却有些哭笑不得。因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科级干部，每月到手的现金就三千多元。而江南市的消费水平比较高，吃一餐饭如果加上烟酒就要几千元，他一个月的工资还请不起一餐饭。
因此每次同学会餐时，都是秦军等那几个现人买单。久而久之，龚仲就感觉不好意思了。加上树大明“黑山事件”影响，龚仲在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时，慢慢变得不主动与别人打交道，下班后就回家去了，与老同学的联系确实少了起来。
“呵呵，老同学你就不要策我这个背时鬼了。闲话少说，我知道你工作忙。中午有时间没有，我想见一下你，有事情请你帮忙？”秦军是一家大型企业的老总，平时工作很忙。龚仲没有客气什么，直接说明了来意。
“没有问题，你直接过来就行了。中午我来安排，就不要你操什么心了。”秦军没有问龚仲是什么事情。他知道，龚仲不会轻易找他，如果找他，一定是有事，而且还是他有能力办到的事。毕竟几十年的老同学了，这点了解还是有的。
离中午下班还差十多分钟，龚仲带着那玲珑来到了秦军公司所在地，江南市最繁华的闹市区。秦军公司位于一栋高档写字楼二十七层，这是他公司购买的财产。一下电梯，就有年轻漂亮的礼仪小姐引导着龚仲来到总经理办公室。
秦军办公室有一百多平方米，装修豪华，家具高档。不但有接待区域、办公区域，里面还有卫生间、睡房、澡堂。四周墙壁上挂有高档字画，以及秦军与某些省部级领导干部的合影。
毫无疑问，秦军办公室的高档豪华，完全震慑住了那玲珑。事实确实如此，这样高档的办公室，在行政机关里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就是赵一局长的办公室，一个中央驻地方厅局级领导干部的办公室，也比秦军这个办公室差多了。
只见那玲珑惊讶的嘴唇，不停转动的眼睛，毫不留情地出卖了她内心的秘密。龚仲第一次来比她更甚，曾开玩笑地说道：“老同学啊，你这个办公室可以开舞会、打麻将。你一个人要这样的办公室做什么？你这是典型的浪费资源啊！”
秦军解释道：“我们企业与机关不一样，我也是没有办法。我们搞企业的，很多场合要讲究气派。如果不注意这些，别人就认为你这个企业实力不够，会影响我们正常的经营。”龚仲当然知道秦军说的在理。
我们的民族是一个讲究排场的民族，是一个好面子的民族。我们的老祖宗早就有一句古话，叫做“打肿脸充胖子”，说的就是这种心理。只是秦军不知道的是，其实机关与企业一样，更是一个讲究气派的地方。只是因为有铁的纪律规定，而表现的方式有所区别而已。
很快，礼仪小姐倒好茶后就离开了。秦军领着龚仲他们参观完他的办公室后，就坐到休息区域，陪他们吃了点水果。显然水果早就准备好了，这既是对龚仲的客气，也是秦军他们的待客之道。
龚仲没有啰嗦，将那玲珑介绍给秦军认识后，直接说明了来意。最后没有客气地说道：“老同学，那玲珑是我的好朋友。没有办法，她的这个忙，你无论如何都要帮，而且一定要帮好！”
听了龚仲不容置疑的要求后，秦军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现在确实是考官，而且是主考官。你的这个忙，一般情况下，我是不能帮的。这是纪律，也是规定。但老同学来了，不帮确实不行。”
龚仲知道，秦军说的是事实。但龚仲更明白，在纪律允许的范围内，打一下政策的擦边球，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而且秦军是有这个办法的。龚仲虽然说是那样说，但并不是一定要秦军违反规定。只是要求秦军尽最大的努力帮忙，就象帮他龚仲的忙一样。
龚仲清楚地记得，前几年在一次同学聚会时，秦军曾主动对大家说过：“老同学，如果你们哪个想考高级会计师，就要抓紧哟。乘我现在是考官，还有能力帮上你们的忙。如果哪天我不是考官了，那时就没有办法关照大家了。要知道，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那个店了。”
龚仲因为外语不行，而且公务员系列不走职称路，就没有报考高级会计师。秦军从抽屉里拿出二张纸，递给龚仲说道：“这是我们的评分规则，我能够帮的只有这些。”
龚仲接过一看，这是一份标记为秘密级的内部材料。是评审高级会计师时，考官对考生的书面材料、面试的具体打分标准。这个材料非常详细具体，甚至连材料的装订顺序都有明确规定。有了这个标准性规定，就知道要准备什么材料，怎么准备材料了。
龚仲把那个材料粗约地看了一下后，就把它递给那玲珑。那玲珑接过后，立即认真地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秦军提醒那玲珑说道：“你就按这个打分标准，准备好相关材料。就是材料的装订顺序，也一定要按这个标准来。我们所有的评分，都是严格根据这个标准来进行的。”
秦军看了一眼龚仲，表情严肃地对那玲珑说道：“还有，你一定要注意保密，这个材料千万不要外传。要不是龚主任来，这个材料是不可能给你看的。你如果外传，既是害了我，也是害了你自己，到时可能影响你的面试。一定要注意保密！”
看到老同学这样严肃的表情与严厉的叮嘱，龚仲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没有待那玲珑说话，他连忙保证道：“老同学，这个请你放心，我保证这个材料不会外传。我相信小那也不会与自己过不去，把这个材料外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