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权力 第28节

  韩国平听着病房门响,脚步声远去,就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铮子啊,要是我手术失败了……(陆铮刚想说话,他便捏了捏陆铮的手)你听我说……”

  “要是我手术失败了,我谁都不担心,你表哥表妹的都很争气,又有你二舅照顾着这一大家子,我不担心。我最担心的就是你妈妈,我这个老妹。”

  “她太刚强,这不,本来总后生产管理部部长干的好好的,可就因为不同意停滞大飞机项目,差点靠边站!若不是现在军委里很有几个叔叔伯伯了解她,怜惜她的才干,反而把她调来中央警卫团这么重要的部门,我怕这次我这个妹妹,就要被彻底冰冻了!”

  韩国平说着又叹口气,语气沉重地道:“将来啊,我看这个世道,肯定要发生大动荡,到时,韩家、陆家不知道会不会成为牺牲品,你答应我,不要往上争,安安稳稳的就好!将来大变之时,陪你妈妈去耕田也好,怎么都好,总之不要让她受到伤害!她的脾气,受不了被人泼脏水!”

  “你一定要答应我!”韩国平攥的陆铮的手紧紧的。

  陆铮实在想不到身为普通工人,大舅对很多事看得这么透彻,而且,他的担心在将来真的会变成事实。

  只不过,现在多了自己这个X因素,未来,应该可以改变的吧?

  陆铮拍了拍韩国平的手,郑重地道:“放心吧大舅,我答应你,一定把我妈照顾的好好的!将来,谁也不可能伤害到她!”

  蒙着双眼,韩国平更清晰的听出了陆铮话语里的凝重和隐隐的霸气,他微微怔了一下,这孩子,不简单啊。

  但韩国平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握着陆铮的手,默默点头。

  ……

  小小的花坪,陆铮坐在长椅上,欣赏着百花争艳的姹紫嫣红。

  这是眼科病房楼后的小花园,空气清新,陆铮心下感慨,这座有着百年历史的私立医院收取昂贵费用的同时,各种服务也极为完善。

  几名金发碧眼的白衣护士从草坪中的小路上走过,委实赏心悦目。

  大舅进了手术室,现在能做的,就是为他祈祷,希望他手术成功。

  见多了生离死别,陆铮的心有时候比钢铁还坚硬,但今天,他的心却说不出的软弱。

  伸手,摸出了一个用子弹壳做的哨子,金色的弹壳磨得微微发亮,陆铮轻轻的抚摸它,就好像它拥有生命。

  这是排副刘大哥送给他的,但刘大哥在南山一役中已经壮烈牺牲。

  很多惨烈的往事,自己不愿意再去回忆,但在这异国他乡,刚刚偶尔见到病人去世时家属悲嚎恸哭的场景,一些画面便如潮水般涌上来,不可抑制。

  慢慢地将嘴唇贴在冰冷的哨子上,心里微微有些刺痛,一幕幕往事从眼前掠过,他轻轻吹响哨子,哨子发出一种略带嘶哑的金属笛声,就好像他现在的心情一样低沉。

  陆铮默默跟着吟唱:“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你是否还要永久的期待?……也许我的眼睛再不能睁开,你是否理解我沉默的情怀?也许我长眠将不能醒来,你是否相信我化做了山脉?……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嘶哑但带着铿锵金属气息的哨声慢慢止歇,陆铮也沉默下来。

  逝去的战友们,现在又在何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旁侧传来一声轻轻叹息:“你的哨子吹的非常特别,非常动听,就好像,灵魂在歌唱!”

  说话的是坐在几步外轮椅上的一个穿着白蓝病号装的小病人,个头不高,头上被白纱布团团包起,甚至眼睛上也戴了墨镜,但从身材,听说话声音,大约是个八九岁十来岁的小女孩儿。

  她说的是英语,略显生硬,大概不是母语,但是嫩生生的极为动听。前世的陆铮下海后自求学问,精通英、德两门外国语,甚至法语也能进行简单对话,只是,今生,很长时间都没用到了。

  “白纱包”是陆铮给她起的外号,在部队在前线呆久了,陆铮同样有大兵的恶习,比如爱给人起外号。

  昨天,白纱包便和陆铮在小花园中偶遇,但她一直没说话。陆铮吹哨子的时候她就默默的听着,陆铮吹完哨子后她就转着轮椅静静离开,陆铮感觉的出,这个小姑娘好似也满腹心事。

  听到白纱包和自己说话,陆铮略有些惊奇,摇摇头道:“我吹的有什么好听的?”今天的气氛,实在感觉有些萧索。

  “听哈里斯医生说,你们来自红色中国?”白纱包的音调里有几分好奇。

  陆铮嗯了一声,说:“是。”

  “你的哨子是子弹壳做的吧?你是红色中国的军人?在战争中负了伤?你杀过敌人吗?”

  陆铮沉默了一会儿,也没必要解释自己只是来探病,便轻轻点了点头,白纱包好像有些吃惊的啊了一声。

  过了好久,陆铮问:“没吓着你吧?”令西方颤栗的红色世界,而中国,是红色世界最重要的一员,陆铮清楚中国军人对西方人意味着什么,因为种种误解,很多时候,来自红色世界的中苏军人在西方人眼里,代表着没有生命的战争机器,代表着恐怖和死亡。

  白纱包轻轻摇头,说:“我只是觉得你的哨子吹得我想流泪,你有很多心事,是吗?”

  陆铮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你呢,你是哪里人?得了什么病?”

  白纱包说:“我是德国人,联邦德国,就是你们说的西德。”

  陆铮微微点头。

  白纱包又说:“我脑子里生了个瘤,又不能手术,哈里斯医生说,我活不到今年的圣诞节了。”

  陆铮呆了呆,愕然看向她,听着她若无其事的口气,好像根本不是在谈论她的生死之事,这才多大的小丫头,也太豁达了,或许,生命将逝之时,人才能真正思考这一生的意义,生死,也不过是漫漫宇宙长河中的短短瞬间,又何足道哉?

  过了会儿,陆铮道:“也不能这么说,现今科学昌明,不久第二代脑部CT机就会面世,也许你的病没有那么严重。”

  白纱包道:“我知道自己的事,但谢谢你的安慰。你懂得的知识很多,不过我的病因很简单,只是没办法动手术。”

  陆铮知道,CT机毕竟只是检查病情所用,并不能代表什么,对于头部的扫描更显无力。看着这个生命走到尽头的小姑娘,陆铮也不禁默默思考,自己的一生走到尽头之时,又会想些什么?权势、富贵真如过眼云烟一般,真正能被历史铭记的,又都是些什么人?

  对小姑娘的那丝怜意渐渐淡去,多活几十年又如何?你我也未必有人家的世界精彩。陆铮问道:“你经常来小花园吧,有什么心事吗?”

  白纱包微微点头,说道:“我来这里思考问题。”很认真的口气,和她的年龄很不相称。

  陆铮就笑,饶有兴趣地问道:“思索什么问题?”只觉得这个寿命不长的小姑娘实在很有意思,也太小大人了。

  白纱包道:“我在思考纳斯达克指数和道琼斯指数,用微观经济学解释市场消费和股票的函数关系。”

  陆铮怔住,这么个小豆芽菜,这说的都是什么啊?讶然看着白纱包,突然就忍不住笑了,说:“你以后一定是世界首富。”

  白纱包自看得出陆铮在开玩笑,却也不着恼,说道:“我活不到明年。”

  陆铮笑容慢慢消散,过了会儿,说:“你要想炒股炒楼,现在进日本市场,从今年开始,日本股市会经历疯狂的牛市,尤其是电信行业,在未来几年间,可有几百倍的收益。”

  白纱包却是微微点头道:“你说的和我想的差不多。”

  陆铮一呆,日本股市在前年,暴跌了2000多点,但这正是泡沫经济发酵初期黎明前之黑夜,很多人看来,日本股市正是最黑暗时期,能看到光明前景的人可并不多。这小女孩儿背景应该不一般吧?毕竟日本经济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其背后,离不开各种神秘财团的影子。

  陆铮想了想又道:“明年美国必然会和你们国家还有日本签订协议,对美元强行贬值,受影响最大的我猜会是日元,马克其次。现在开始就准备沽空日元并且进入日本股市楼市的话,两三年后,拿到几倍的收益是没问题的,这只是保守估计,如果操作的好,便是十倍百倍也大有可能。”

  白纱包歪着她那被包的严严实实的小脑袋,想来是透过黑色镜片认真打量陆铮。

  陆铮笑道:“你不信么?”正说话间,却见草坪北边走来几名白人男女,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青人,走在最前面的白人男青年个头很高,大概快两米了,又胖又壮,站在人面前很有一股压迫感。

  “艾瑞斯,你怎么又跑出来了,我告诉过你很多次了,不要和来历不明的人说话。”白人青年警惕地看了陆铮一眼,用责备的语气埋怨白纱包,他的语速很快,是带有波恩口音的德语。

  白纱包很平静地说:“他是个好人,来自中国的战士,在战场上负伤,卡尔,你没有他勇敢。”

  白人青年哼了一声,转向陆铮用英语道:“中国人,你不要骚扰我的妹妹。”显然,他拿这个妹妹一点办法也没有。

  陆铮笑笑,对白纱包道:“原来你叫IRIS,名字很好听,希腊的彩虹女神,在我的国度,Iris这种花,意思是一种有着神奇漂亮羽毛的雄鹰之尾,希望你以后也像雄鹰一般,鹏程万里,不要小小年纪,就死气沉沉的。”

  他这话是用德语说的,白纱包和她的哥哥都诧异地睁大眼睛看着陆铮。

  白人青年突然问道:“你是不是间谍?故意接近我妹妹?”来自红色中国的士兵,竟然精通德语,不免令人生疑。

  陆铮笑道:“我倒担心你是间谍,故意接近我呢。”

  “卡尔,走吧。”白纱包转动自己的轮椅。

  陆铮也看得出,白纱包的哥哥暴躁易怒,应该是富家子弟,不容人挑衅,而白纱包知道哥哥的脾气,准备息事宁人。

  谁知道白人青年大步走过来,伸手就来揪陆铮的脖领,冷声道:“黄皮肤的猴子,你敢和我决斗么?”

  陆铮不喜欢生事,天生的自信也令他不会如国内民族主义者一般敏感,但这句话还是令他眼神一冷,伸手格住白人青年的胳膊,虎钳紧紧攥住他手腕,缓声说:“自由搏击还是用左轮,我都奉陪。”慢慢起身。

  白人青年挣不开胳膊,手腕剧痛,惊奇对方力量之余更是怒火中烧,突然伸手一拳砸在陆铮脸上,陆铮眼冒金星,连退两步,怒火噌的窜起,眼见白人青年又扑上来,他一伸手,如法炮制,再次抓住白人青年胳膊,接着便是一个干净利落的侧摔,将白人青年狠狠摔在地上,陆铮按住他胳膊令他动弹不得,冷声道:“挺大个个头太面了点,难道你就是白人中的猪猡?”

  白人青年脸涨红,但高大身躯,在陆铮面前却跟小鸡仔似的,被陆铮轻轻按住,怎么都挣扎不开。

  白人青年的同伴初始都怔住,旋即便有一名壮汉扑上来从背后抱住陆铮,这个大块头蛮牛一般的大力士,肌肉虬结,粗壮的胳膊和大手紧紧箍住陆铮的腰部狠狠的勒,就好像,要把怀里的瘦弱年青人勒成两截。

  陆铮冷哼一声,后脑勺使劲一磕,壮汉立时满脸酸痛,鼻中鲜血淌下,胳膊也禁不住放开了陆铮。

  陆铮回身一脚,将他踹得趔趄跌开。

  其余几名白人青年一拥而上,一场混战就此爆发,陆铮也不知道挨了几拳几脚,混乱中这些人一一被陆铮击倒,直到有女子尖叫一声,却是白纱包要过来劝架,恰巧陆铮一个轮摔将一名白人青年摔出,正砸在白纱包的轮椅上,白纱包和轮椅一起仰面朝天摔下去,脑袋重重磕在卵石路上,吓得旁边的白人女青年大声尖叫。

  陆铮的动作滞住,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卡尔顾不得陆铮,冲过去抱起妹妹,飞快的向医院大楼跑去,众白人青年也都跟了上去,一名白人青年回头恶狠狠对陆铮道:“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陆铮脸上很是挨了几拳,火辣辣的疼,他却全然不觉,脑子也一片混乱,白纱包本来就是脑瘤,再这么一摔,可莫……

第042章 归程

  窗外是闪亮的云层,波音737客机机舱稍显狭窄,陆铮坐在靠窗的位子,默默端着纸杯出神,纸杯里的可乐在他眼里也好似浓黑的血浆。

  “怎么,还想那女孩儿的事吗?”耳边,传来韩静关切的声音。

  在打完架的第二日,陆铮便和老妈在使馆工作人员陪同下登上了回国的飞机,听说,白纱包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但仍在重症监护室中昏迷不醒。

  大舅的手术则很成功,但还需要静养观察。

  本来,对方家人报了警的,但中国使馆的车很快来到医院,接走了陆铮和韩静,令洛杉矶警方干瞪眼,因为使馆的武官,态度极为强硬,甚至训斥对方要陆铮接受谈话调查的说法。

  中美现在是历史上最好的蜜月期,因为国际战略需要,联合起来对抗强大的苏维埃红色帝国,现在的中美关系,比后世的战略XX关系更加亲密,也更加靠谱。

  因为中国提出的改革开放,比之当年南斯拉夫同苏联决裂更加令世界震撼,在美国高层的机密文件中,此时对中国是存有极大幻想的,希望中国在这种对外开放中逐步被民主世界同化、演变。

  但在这种亲密氛围中,中方很多官员却也不会对美国人太客气,美帝美帝喊了这么多年,一些固有观念早已深入骨髓。

  洛杉矶使馆的中方武官便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了,也不讲究什么外交礼仪,训斥完洛杉矶警方,直接便接了人走。

  美方司法独立,地方警局更有超高的自主权,但遇到这等敏感事件,只能请示上级后眼巴巴看着“肇事者”离开。

  老妈的身份太特殊了,便是正同中国尖锐对立的苏联,也不会冒着惹来巨大风险的可能来扣留这位中国8341部队的领导人亦或其亲属。

  何况,只是普通民事纠纷的争斗。

  陆铮默默地想着,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低声说道:“妈,咱们这是算被押解回国吧?”听说,军委里一些人对老妈此次美国行很不满意,使馆的同志一直在催促老妈回国。

  韩静微微颔首,淡淡地说:“算是吧,怎么?你怕了?”难得,会跟儿子开句玩笑。

  陆铮笑道:“外公说,我们革命者要有乐观主义精神,爷爷说,梅花香自苦寒来。我可继承了他两位老人家的优良血统,我要怕也是怕老妈你不疼我。”

  韩静笑了笑,没说话,显然儿子耍宝俏皮又做给瞎子看了。

  陆铮却早已习惯,过了会儿,说“妈,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努力上进,不让你失望。”好似是对韩静说,又好像是跟自己说。

  韩静嗯了一声。

  陆铮知道,老妈和老爸不同,她一直也没对自己有什么期待,希望自己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好,老爸则是对自己期望太高,敦促太严,眼见自己走上经商邪路,无所不用其极。在他眼里,自己便是自甘堕落,哀莫大于心死,最后终于他和自己反目成仇。

  “喝杯酒吧?”陆铮突然提议。

  推着餐车走来的两名空姐穿着银灰色双排扣西装,都是高挑的个头,气质极好,餐车上,各色饮料间,赫然摆放着茅台酒。

  两名空姐见到穿着绿军装的韩静,都不约而同的愣了下,随即一起敬礼,脆生生道:“首长好!”民航刚刚从空军分离没几年,两位保留着特殊年代记忆的空姐完全是下意识反应,虽然从十几年前取消了军衔制度,从军装上更看不出级别,但四个兜的干部军装,加之韩静的硬朗气度,又是乘坐国际航班,一见便知道是首长。

  韩静肃然站起,回了个军礼,说道:“稍息。”坐下后才微笑说:“给我们倒两杯酒。”

  陆铮知道,虽然老妈也会觉得这样的场合这样的举动有些不伦不类,但军礼是那么的庄重,老妈也会庄重的对待之,自己,心中又何尝不是百感交集。

  曾几何时,这是共和国坚不可摧的国魂。

  “妈,我祝你工作顺利。”陆铮举着酒杯轻轻和韩静碰了碰杯,随即咂了口酒,这些以后可能数千元一瓶的酒水,现今只是客机上免费的饮品,当然,如今能乘坐国际航班的人士,自都是国内精英。

  “广宁现在发展很好吧,你吃的住的,都习惯吧?”韩静缓缓地问,此时此刻,她终于流露出了母爱。

  陆铮笑着说:“都挺好的,妈,你不用操心我。”

  韩静点点头,便不再说什么。

  ……

  一辆红顶白身的客车在坑坑洼洼的公路上颠簸行驶,发动机发出老牛般的嘶吼,车内旅客有的轻声谈笑,有的靠在座椅上打鼾。

  这是从乌山到广宁的长途汽车,大概要走一个多小时,每天早上九点发车,下午到达乌山。

首节上一节28/311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