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电车的门缓缓关闭，路明非看着车门将绘梨衣隔在了玻璃后终于忍不住松了口气，但内心是大堆的复杂涌上心头，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做的正确，他不能让烨由把他和绘梨衣送回天朝，这是对绘梨衣的“背叛”以及“失信”，沉迷在童话世界中的女孩，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是绝对不能失败的，可能烨由会放弃，但路明非不允许，他不允许烨由让这个女孩伤心难过。
电车是末班了，会一路直达向东京，车程6个小时，算得上绝对的末班车，按理说这个时候不应该有电车运行了，但正巧碰到名古屋的新道路试运才会有夜班的电车，绘梨衣会在明早六点到达东京的站台。
直到最后绘梨衣也没有质疑路明非的话，路明非说烨由决定送她回去了，于是她就无条件相信上了这辆电车，路明非很想说姑娘你这样不行啊，很容易被骗的，但看着她安静的脸心中又忍不住抽动，究竟一个人有多混蛋才会欺骗这样的女孩？
大概就只有他和烨由了吧？
只是混蛋也是有混蛋的苦衷的啊。
电车缓缓驶动了，绘梨衣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头在本子上写了一排字贴在了玻璃上：
“告诉哥哥，世界真的很大，绘梨衣很开心。”
直到最后的最后，绘梨衣也在看路明非的身后找那个熟悉的影子。
路明非张了张嘴，看着渐行渐远的电车，最后只能对着窗户后的绘梨衣用力的点了点头，电梯彻底行驶向了黑暗中，只留下站台凄冷的白灯，候车厅安保室里的大叔已经睡熟了，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就像从来没有过其他人一样。
路明非摸出了最后一枚小额的硬币，走到了不远处的电话亭前投入硬币，拨打了一个电话，电话嘟了几声后立刻被接通了，因为对面电话的主人很少接到过直达的电话，多数电话都是由本家的接线员提前通知转接的，直接打进来的电话多半都是知道他本人手机号的，而知道他手机号的人两只巴掌数的过来，所以才能在这个深夜这么快被接通。
“喂，这里是源稚生。”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而冷漠，可以在脑海中想出那个人冷峻的像钢铁一样模样。
“你的妹妹已经坐上了去东京的直达电车了，试运的末班车，会在明早六点左右到达，你去接她一下不要让她等久了。”路明非挠了挠眉毛，试着用一种拉家常的口气和电话那头的黑道至尊聊天。
“你是路明非？烨由呢，你和他在一起，你们在东京塔会面过王将但失踪了，是他带走了绘梨衣，现在愿意主动送回来原因只能是一个，血清的抑制期过了么？”黑道大家长不愧是大家长，几秒之间猜出了电话那头人的身份，思考过后开口立刻就一针见血，直接说出了最真实的情况。
“情况不太乐观，但还在掌控范围内，绘梨衣送回去后你们好好照顾，不然烨由还得来把绘梨衣给拐了，我可不保证她还能不能完璧归赵了。”路明非叹气道。
“他再来等待他的只有刀锋和枪口，不过听你的话，你大概率是瞒着他把绘梨衣送上电车的是吗？”源稚生淡淡的说道：“你背叛了你的同伴把绘梨衣还给了我们。”
路明非忽然噤声了，源稚生的洞察力比他想的还恐怖，他不敢再说什么了，怕被源稚生一口气察觉到了他们的所在地直接带着人马杀过来。
电话那头源稚生很明显在知道绘梨衣踏上归程后松了口气，像是了却了一桩麻烦事说：“不过你做的没错，绘梨衣现在离不开血清，如果一旦出现戒断反应后果比你能想象到的情况更糟，你做了个正确的决定，但你也得面临背叛的后果。”
“后果？只希望烨由别把我切片吧。”路明非苦笑道。
“我不会把你切片。”在路明非背后有人说。
路明非猛然一僵手里拿着电话筒动也不敢动了，就像偷吃米被掐住脖子的大白鹅，在他身后烨由靠在电话亭边望着电车离去的黑暗表情平淡，电话筒那边的源稚生也发现了情况的变化不做声了。
烨由伸手从路明非手中拿过话筒放在耳边开口道：“嗨。”
“烨由。”话筒那边源稚生微微颔首打招呼道：“亦或者该称你为龙王？”
“不再是了。”烨由说：“你就不想问问我被同伴背叛的滋味是怎么样的吗？”
“儿戏而已，你觉得我真的会相信路明非能在你的把关下，成功的把最关键的绘梨衣放回来吗？”
“为什么不可能？就算是大家公认的废材也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啊。”烨由轻笑道，在他面前路明非一动不敢动，他才背叛了组织，按党章规矩讲他现在被烨由一刀捅了抛尸荒野也不算过分。
“只要你不愿意，你就绝对不会失去对绘梨衣的控制，路明非成功的放绘梨衣回来，就代表你迟疑的了，甚至是犹豫，不得不让路明非这个角色来替你做出决定，我甚至可以说，路明非放回绘梨衣甚至有你的帮助。”源稚生平静的分析道。
而事实也的确是这样，源稚生分析的对了，路明非得知绘梨衣失去血清后会有戒断反应是意外吗？路明非意识到名古屋是一个最大港口又是意外吗？凭借烨由的反侦察能力，路明非尾随上去还挺完了全程的对话又是意外吗？而最后留给路明非的几枚硬币，也是意外吗？
没有意外，只有必然。
“烨由，我很尊敬你这个敌人，但这一次你害怕了，你怕你赢不了，你在名古屋很大可能是你想联系人蛇船带绘梨衣离开日本吧？你怕你在日本这个混乱的战场中保护不了绘梨衣就想送走她，但你又深知戒断反应的要命，而这个时候你就需要路明非这个角色来替你做决定了，你让他放走绘梨衣，让绘梨衣重新回到混乱的棋盘中，你在逼迫你自己下决定，你在赌你和王将之间的恩怨自己能赢。”
源稚生的一字一句几乎将事实分析的彻底了，而烨由却是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是沉默着，安静了很久他才开口道：“人嘛，总是要逼一下才知道有多牛逼，懦弱的时候总是需要有另一个人把你打醒，帮你做一个你不得不去拼命的决定，我会回东京的，如果你准备好了刀锋迎接我，那就祈祷你的蜘蛛切不要再一次折了”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路明非随着挂电话的声响抖动了一下，以为烨由要把自己抽筋拔骨了，再不然就是丢一把匕首在他面前要他剖腹，可没想到的是烨由只是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看着他随意的说：“走，吃宵夜不？我找到一家不错的居酒屋，里面烤串很香。”
听到烨由的话，路明非一下子没反应的过来，忽然就傻了：“不...不是，现在是米西米西的时候吗？”
“饿了不米西干什么，刚好我还剩下几个钱，吃了在公园长椅上将就一晚上明天就回东京了。”
“绘梨衣呢...？”路明非迟疑了一下还是横下心问出了这个最敏感的问题。
“走了就走了吧，唉唉唉，女大不中留啊。”烨由叹息了几声勾过了路明非的肩膀从电话亭里出来了：“烤串吃麻辣的还是香辣的？”
“香...香辣？”路明非一度幻听以为烨由问自己要被做出什么味道的烤串。
“那就走呗，饿爆我了。”烨由说。
“好...好？”路明非一度有些腿脚不利索，可能他想不明白烨由究竟在想什么，但现在看来他起码没有做错，可能他是的当了一次欺骗无知少女的混蛋，但殊不知...混蛋也有混蛋的正义啊。
772
直到绘梨衣离开的最后一刻，藏在电车车站千米之外的酒德麻衣也没有扣下狙击枪的扳机，如果一旦扣下了，贤者之石炼成的子弹会穿越数千米打穿电车的玻璃命中后面女孩的头颅，结束掉这条美好的生命，进而将这柄最关键的钥匙给折断。
酒德麻衣不能扣下扳机，也不敢扣，电车在离开她视线前的前十秒，老板没有给她准确的指令，她一遍又一遍的提出射击许可但都没有得到回应，而更关键的是即使离了有千米远，藏在一栋楼房顶端的她无时无刻都感觉自己被“监视”着，阴影中有一个人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一旦她扣下扳机，绘梨衣可能不会死，但她绝对会毙命现场，就算爆发血统抽出天羽羽斩和布都御魂都救不了她。
而直到绘梨衣走了，路明非打通那通电话，狙击镜中的烨由从黑暗中走出，那一股毛骨悚然的被监视感才消失了，而酒德麻衣也从内心涌起一股恶寒，她的一举一动完全是在那个男孩的监视下的，她如果真的扣下扳机，能击毙高贵次代种的炼金子弹会被那个男孩直接挡下，然后如锁魂恶鬼一般跨越千米来找她算账，届时就不像是上次在冰窖中那么简单了——
这次烨由真的会杀了她，杀了任何试图伤害绘梨衣的人。
“她走了。”酒德麻衣放下了狙击枪按下耳麦汇报情况。
耳麦那头传来了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这也是酒德麻衣第一次见到如此无奈的老板，向来运筹帷幄的他居然也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可以依次观间目前情况的复杂已经错综变化。
“我以为他真的可以狠下心送钥匙离开日本，所以才安排了路明非这个后手，但现在看来他还是想赌一把。”耳麦那头老板说道。
“但您说过绘梨衣是打开藏骸之井的钥匙，她重新落入了敌人手中真的无所谓吗？”酒德麻衣忍不住问道。
“那又何妨，那个混蛋赌自己赢，那我也无所谓跟着混蛋一把，我也赌他赢，再者说，钥匙并不只存在一把，折断了一把后备用的钥匙总会登场，那还不如就将局面稳定在可控的方位内，避免节外生枝发出无法预料的更糟糕的情况。”老板淡淡的说道：“战争势必会到来，届时会是万军之战。”
“期待那时诸天之怒。”酒德麻衣说。
源稚生放下了电话，醒神寺外是暴雨雨水随着屋檐倾泻而下，滚落在青石台阶上蓄成水流从水渠中排除，很罕见的，在名古屋还是夜空晴朗的天气，而东京却下着似乎要把整座城市淹没的大雨，黑色的雨夜中伴随着狂风，夜晚的东京即使灯火通明也像是在大海上漂泊的孤独船只，不知何时就会被巨浪拍沉。
最后电话里传来的烨由的声音让他有些免不了陷入沉思，忍不住去思考是什么能让这么一个无比自信、强大的混血种开始需要别人来替他下决心了。
记得初次见到烨由的时候是在深山中关押危险血统混血种的修道院里，那个危险而强大的家伙一见面就给予了他重创，甚至折断了蜘蛛切，而他也是第一次认识到了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比他还要恐怖强大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