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要命钱,只收气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老侄儿你要是没带够气数,用其他的命器来以物易物也行的。”
妇女看上去没有什么心眼,一脸怨愤向沈戎说道:“命钱那种东西就是人道命途拿来收拾咱们的。”
沈戎双手拢着火盆,静静听着对方吐槽。
在妇女的口中,人道命途就是一群损人不利己的害虫,宁愿亏本,也要想方设法把他们的生意抢个精光。
十三行更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轻轻拨动一下手里的算盘珠子,就能用一种他们不能理解的方式,就能把他们血汗吃的干干净净。
当然,这都是沈戎删繁就简后自己总结得出的大意。
妇女口中一些用来加强语气和表达情绪的词语,则直接被他忽略。
“看来人道命途在其他七道眼中还真就是过街老鼠,怪不得从来不去争夺八主之位。”
沈戎心头了然,一旦人道命途萌生出了争夺的想法,那下场恐怕就是被七道群起而攻之。
“对了,咱们游市还有一条规矩,那就是不得出售神道和鬼道的命器,那些玩意儿晦气的很,轻易沾不得。”
妇女笑道:“不过老侄儿你放心,我们马族吉量的人做生意最实诚,同档次的命器肯定卖比村子里面的那座毛楼要便宜。”
沈戎表示自己就需要一件刀类命器,甭管是哪条道的都行,其中固化气数越高越更好。
“明白,老侄儿你就在这儿先歇着,大姨我这就给你找去。”
妇女见来的竟是个豪客,顿时笑出一脸褶子,快步朝着市场内跑去。
还没跑出多远,沈戎就看见对方忽然掉头回来,三步并作两步蹿上马车。
就在沈戎疑惑之时,妇女从车上提出一壶酒,左手还端着一碗炖的软烂喷香的牛肉。
“这都快到饭点了,你肯定还没吃吧?这是大姨我刚炖好的肉,还有自家酿的马奶酒,虽然不值两个钱,但是味足干净,你就将就喝着。”
妇女把东西往沈戎手里一塞,便又风风火火的离开。
沈戎身子偎着火,鼻子闻着香,眼神诧异的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
他还是头一回碰到这样的命途中人。
妇女身上的命数很低,充其量也就一钱多的水平,可还是实打实的上了道。
但是对方的言行举止,却丝毫没把自己当成命途中人,似乎还是把自己看成是倮虫一般。
沈戎一时间竟有些拿捏不准这到底是不是对方做生意的手段,盘算片刻后,仰头灌下一口马奶酒。
甘甜入口,热气游身。
沈戎一口肉一口酒,吃的惬意舒坦。
过了没多久,碗里的肉才刚刚全部下肚,就见妇女生拉硬拽着一个衣着华贵的老人从远处走了过来。
“二叔,咱们整个游市就属你手里的货最好,我不找你,那还能去找谁?再说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我知道我手里的东西好,但你问清楚对方是什么底细来历了吗?确定对面能买得起?”
“这您也知道我都快一个月没开张了,好不容易能有客人上门,怎么也要试一试呐。而且我觉得那位老弟不像是那种张口胡说的人。”
“你啊,要不是看你日子过得不容易,又跟老夫沾点亲戚关系,老夫才懒得理你。”
两人边走边说,嗓门都不小,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沈戎能否听得见。
“就是你要买货?”
走到近前,老人直接开门见山。
“对。”
老人的视线从沈戎脸上一扫而过,没有废话,直接亮出手里一把用毛皮裹着的利刃。
“刀名纵野,属毛道命器,刀长三尺,纵宽一寸,仿古式雁翎刀制,其中固化气数八两五钱,附带毛道马族命技踏疆,每消耗一两气数,可为下一次攻击加持三成气力,上限命途七位。”
老人话音一顿,“要价十五两气数,买不买得起?”
“能不能先过过手?”
老人又看了一眼沈戎的眸子,点了点头,扬手将刀扔了过来。
命器入手,沈戎转腕舞动,凌空虚劈两刀。
这件毛道命器的长度虽然跟【屠道六刀】有些不太适宜,但是却十分契合虎族强悍的体魄,附带的命技也不错,算得上是一件趁手的命器。
就是这价格有些太高了。
之前在大车店宰了那三头鬣狗,沈戎刨除支出,只净入了五两气数和一件品质普通的命器。
这些毛道命途好像都不喜欢在身上带太多的气数。
不过这也不难理解,都是做刀口舔血生意的,自然不可能把全部家底都背在身上。
狡兔三窟的做法更为稳妥,而且这样一来,要是在做事的过程中失手被俘,也能给自己留下点讨价还价的余地。
所以现在沈戎手上的气数约莫有二十两,买是肯定能买得起,但是买完以后剩下的气数就有些少了,真要跟人动起手来,很可能陷入捉襟见肘的尴尬境地。
所以沈戎估算,自己至少得要留下十两作为备用,以防万一。
“十二两,我立马给钱。”
老人眼皮一翻:“最少十四两,不买拉倒。”
沈戎沉吟片刻,“我身上只有十两气数,剩下的缺口能不能拿命器来抵?”
“行。”老人答应的爽快:“不过话先说清楚,回收和卖出可是两个价格。”
沈戎点头表示明白,随后便将从游楚手上扒下来的那件爪形命器,连同身上已经没有太大用处的盒子炮和望气镜,一起交给了对方。
老人看着沈戎掏出来的几件命器,眼神嫌弃。
“这把盒子炮和这副墨镜加起来可以给你算一两,这件爪子给你算二两。一进一出,你得再补我十一两气数。”
肉价买进,菜价卖出。
不说那件爪子,单是盒子炮和望气镜就将近折了一半的价钱。
沈戎虽然肉疼,但也无可奈何,毕竟把这些命器继续留在手里也没用,倒不如换成可用的战力。
十一两毛道气数在沈戎掌心中凝聚成一颗暗紫色珠子,两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交易达成,老人依旧没跟沈戎多说半句话,径直转身离开。
“老侄儿你别介意,这老人家看着脾气是有些臭,可实际上却是个面冷心热好人。我能在这座游市里面支摊,那都是托他老人家的照顾。”
妇人似生怕沈戎误会,忙不迭在一旁解释道。
目的已经达到,照沈戎的性子来说,应该已经离开了这座游市。
可这次不知道为何,他并没有着急走,而是拿起放在板凳上的空碗,冲着妇人笑道:“姨,还有肉没,能不能再来一碗?”
“没问题呐。”
妇人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没有伸手接碗,而是从车厢将整口锅都端了下来。
“今天肉管够,老侄儿你就敞开了可劲儿造。”
妇人站在雪地中,双手有些无措的上下比划,先是在交叠放在腰间,但似乎觉得这样太别扭,最后还是循着记忆里族内上一辈老人的动作,两只手抱在一起,对着沈戎拱手行礼。
“谢谢啊,老侄儿。”
“谢我干什么?”
沈戎大口吃着肉,头也没抬问道。
“这笔生意我是介绍人,照游市的规矩可以从中分得一成,那可是就是一两四钱的气数,快顶的上我几年的收入了。”
沈戎打趣道:“那姨你的生意可真有点差了。”
“那可不咋的。”
妇人搬来一条板凳坐到沈戎对面,面脸愁色道:“不过我也没办法,像我这种人根本就做不来生意,就连手上的这些货物都是二叔赊借给我的,遇见客人有时候连话都说不清楚,只会腆着一张脸笑,白白招人厌烦。”
妇人一边说着,一边给沈戎添上一碗米饭,笑着说泡上汁儿更好吃。
沈戎扒拉着饭,随口问道:“那大姨你是咋上道的?”
第141章 恶徒当道
“我是咋上道的?”
妇人一脸羞赧说道:“说起这个,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几年前得了一场大病,差一点就去给阎王爷报道了,可是姨我不想死啊,就咬着牙挺着。结果等病治好了,我也就稀里糊涂的上道了,闹不清是咋回事儿。”
沈戎闻言面露沉思,叶炳欢倒是曾经跟自己说过,命途上道靠的是压胜物,而压胜物的出现则是靠着一股执念。
妇人这种情况并不是没有可能发生,只是太过于少见。
沈戎没有吭声,继续听对方絮叨。
火灼旧锅,碳生新焰。
妇人捏着一根枯枝,在火盆中挑开一条缝隙,好让略显沉闷的碳火能够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在别人眼里,上道好像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一件祖坟冒青烟的好事。可到了我身上,却好像是因为治病用光了这辈子的好运气,剩下的全是苦日子了。”
“以前你大姨我在老家的时候,每当农闲,我们一群老娘们就爱凑在一起碎碎嘴,唠唠嗑,掰扯掰扯牛羊怎么喂才能长得健壮,打听别家老爷们脱裤子和干活的时间哪个更长。”
“要是瞅着你这样的身段长相的年轻小伙子,那肯定得瞪着眼睛好好搂上几眼,回头晚上躺上炕头的时候,回想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能不能跟你配得上。”
“可是等我上道了,这一切就都变样了。那群撒泼打滚,一辈子谁都不服,谁也不怕的老娘们突然对我.那词儿怎么说来着?哦,对,毕恭毕敬。就连村里面的老爷们也躲着我走,实在是躲不开了,就在道中间朝着我跪下。”
“咱这一辈子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事儿?所以我在村子里呆的横竖不是滋味,这才选择离家出门,跟着游市到处走。走的地方多了,我这才知道,原来我以前不是人,是一头倮虫。我的祖宗也不是人,而是一匹叫做吉量的马。”
说到‘倮虫’这两个字的时候,女人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黯然。
“其实我没觉得当一只倮虫有什么不好的,别人让我干啥就干啥,好好听话,那就有的吃有的喝。不像现在,我好像自己能做主的了,但好像又什么都没有了。”
沈戎端着碗刨饭的动作突然一顿,眼神复杂,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对方给自己的感觉。
纯朴?
这个词放在如今的世道,好像是一句骂人的话。
但沈戎却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今天会留下来吃这一碗饭。
命途之路,善者难行。
但命途不该总是恶徒当道。
“好久没人听我说话了,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光剩我一个人絮叨了。”妇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着问道:“对了,老侄儿你是干啥买卖的?”
“我啊,在东北道那边做点倒卖土特产的生意。”
妇人笑道:“那你跟我亲侄儿可是同行啊.”
沈戎心头没来由的一跳,脱口问道:“他是不是姓霍?”
“不是,姓吴,叫吴牲。”
妇人说道:“其实我来游市做生意,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不想那小子过得太辛苦,别总是被我拖累。”
“你回头要是有机会碰见他,帮我给他说一声,叫他别往我这里寄命钱了,划不来,而且我也用不上。还有啊,让他早点回来,他上次可是亲口答应我,要跟我回家过年。现在眼瞅着就要到年关了,再耽搁可就来不及准备了。”
“行,我记下了。”
“还有一件事儿要劳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