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着一张圆脸的黄跃田率先跳出来捧场。
和游市主人马如龙满身风霜的粗粝形象不同,他脸上笑容柔和,甚至看起来还有几分憨态可掬。
如果以马喻人,那马如龙就是一匹驰骋山野的野马。
而黄跃田则是一头娇生惯养的肥驹。
“黄老板不愧是李家的好伙伴,真是不管是什么话都敢往下接啊。当然,李少爷的提议也不错,只是”
孙付明不去看一旁笑容僵硬的黄跃田,将手中的眼镜往鼻梁上一架,看向李啸渊问道:“怎么才算有商有量?”
猿族灵明脉在毛道命途中地位斐然,其部族中曾经出过登顶八主庭的绝世人物。
虽然那个时候李啸渊都还没有出生,但不妨碍家中老人三令五申,让他轻易不要招惹灵明脉的人。
更何况在这条猿族血脉当中,孙家可谓是一家独大,势力遍布整个正北道六环。
所以即便孙付命的命数仅仅只有二两出头,李啸渊也不敢无视对方。
“当然是各家都不能亏,而且该赚的钱一分都不能少。”
李啸渊沉声道:“齐空已经死了,倪武也重伤逃遁,不敢露面。现在还有资格角逐这场冬狩优胜的,就只有两个人。”
众人闻言,齐刷刷转头看向假寐的拓跋獠。
“要停手可以啊,你能开出什么样的条件?”
拓跋獠两只眼睛眯开一条缝儿,嘴里不咸不淡的问道。
“条件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李家将麾下的盘口让渡出来,包括已经入手的所有赌注,金额超过五百两气数。”
李啸渊话音一顿,“不过为表诚意,我可以再往上加一笔,李家在跳涧村的产业可以拿出一半,送给各位。”
站在身后的李吞魄身躯一颤,抬头漠然的看了一眼李啸渊的背影。
“李少爷”
黄跃田面露着急,他所在的黄家可是跟李家站在一起,两家之间各种生意犬牙交错,联系紧密。现在李啸渊突然要拿出一半送人,拔出萝卜带出泥,势必会对黄家造成巨大的影响。
更关键的是,之前李啸渊根本没有提及这件事。
现在突然来这么一手,着实打了黄家一个措手不及。
“黄老板不要着急,黄家的损失我自然会负责到底。”
李啸渊扬手打断黄跃田,目光定定看着孙付明。
“孙先生,这算不算有商有量?”
孙付明犹豫道:“白少爷做事果然不拘小节,不过这次我们各家盘口收到的赌注数量庞大,如果符离谋不死,可不好收尾啊。”
“我们说他死了,那他就是死了。谁能说个不字?”
李啸渊浑身霸气四溢,朗声道:“而且我已经派人从猎场外送来了一头狼家仙,如果真有人提出质疑,那就当着他们的面杀了就是。”
猎场封锁,无论是活物还是死物,全部可进不可出。
而且这里的‘可进’,也仅限于名列狩单上的人。
但是李家不止可以把消息送出去,更可以把地道的仙家送进来,手段犀利可见一斑。
不过此刻场中众人在意的并不是这件事。
而是李啸渊把这件事看的太简单了。
先不说符离谋是从正北道逃跑至此,一路上跟他接触过的人不知道多少,李代桃僵的风险太大。
单说这次下注的可不止有散户,还有一部分背景深厚的豪客,甚至可能会牵扯到内环的部族大人物。
要是用这种上不来台面的手段来敷衍他们,怕是要出大问题。
“我觉得这样不妥。冬狩的优胜可以商量,但是符离谋的生死不能草率决定。”
孙付明表达了自己的立场,眼神却不住的往拓跋獠的身上飘。
黄家和李家沆瀣一气,孙家和拓跋家一样互为臂助。
孙付明现在急需拓跋獠站出来跟李啸渊对峙,毕竟一旦李啸渊铁了心要翻脸,光用孙家的名头可不一定压得住对方,只有够硬的拳头才可能让对方有所收敛。
可现实却给了孙付明当头一棒,拓跋獠根本没有理会自己的暗示,虚开的眼缝重新合拢,似默认了李啸渊的提议。
这是什么意思?
孙付明脸色霎时变得和旁边的黄跃田一般无二。
看来纵有心猿意马,今天也栓不住虎狼噬人了。
孙付明心有不甘,将视线投向始终一言不发的姚敬城。
他跟李啸渊可是有冲突在先,而且人道势力向来以自身利益为重,不可能会容易李啸渊如此蛮干。
“姚老板,你们小刀堂也是五大庄家之一,你难道没什么想说的?”
“当然有了。”
姚敬城将手中已经吹冷的茶水一饮而尽,冲着孙付明咧嘴一笑。
“我同意。”
此话一出,李啸渊脸上顿时露出满意的笑容,转头朝着黄跃田挑了挑下巴,意思不言而喻。
“我也.同意。”
黄跃田面色颓然,无奈赞同。
“孙先生,我现在手握三票,就算你不答应,事后该给孙家的补偿一分也不会少。”
李啸渊看似大气,实则却是一耳光抽在了孙付明的脸上。
后者冷哼一声,愤然起身,转身离席。
“既然如此,那今天就这样”
吼!
李啸渊话音未完,一声震耳欲聋的狮吼在门外炸响。
花窗琉璃轰然炸裂,刚刚走到门边的孙付明被席卷而至的气浪直接掀翻。
李吞魄抢身挡在李啸渊的身前,额头有斑斓虎纹亮起。
李啸渊却半点不领他的好意,抬手将其一把推开,脸上戾气浮现,恨意涌动。
懒洋洋的拓跋獠也蹿坐了起来,眼底有兴奋之色一闪而过。
“倪武”
李啸渊低吼一声,率先抢身而出。
他这一动,余下众人表情变幻更加复杂精彩。
拓跋獠紧跟着冲出门外,却抽空回看了一眼被推撞在立柱旁的李吞魄。
李吞魄抬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姚敬城。
而姚敬城的目光则焊死了在了杜煜抽搐不止的腮骨上。
杜煜如丧考妣,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像是被抽人抽走了身后脊梁。
“我完了”
“小伙子,你的汤。”
跳涧村虽然是个村庄,但是实际上的规模已经不逊色于一座小型城镇。
所以该有的不该有的,这里应有尽有。
特别是毛楼的四周,更是店铺林立,通宵达旦,热闹非凡。
只不过是因为冬狩,才让这里变得寥落冷清,不过现在也恢复了几分生气。
沈戎坐在一根板凳上,头顶的雨棚挡着落雪,脚下一盆碳火暖着身体。伸手接过摊主递来的羊肉汤,大口大口喝着。
摊主是个精神头还不错的小老头,虽然今天晚上的生意不行,只有沈戎一个客人,但他兴致还不错,自己也端着一碗汤,坐到沈戎的身旁。
“小伙子,你也是道上的人吧?”
沈戎面露错愕,“您咋看出来的?”
“这有什么奇怪的,现在虽然都在传冬狩快结束了,可毕竟还没有彻底结束。现在就敢出门晃悠的,除了我这种半截身体埋土里的老东西,恐怕也就只有你们这些道上的人了。”
老头虽然是只倮虫,但似乎对于命途众人早已经司空见惯,语气随意问道。
“你混哪条道上的?”
“毛道。”
“哪条血脉的?”
“虎族玄坛。”
“没咋听过。”
老头吹开汤面上的油花,细细抿了一口,自顾自打开了话匣子。
“来跳涧村干啥?”
沈戎闷声闷气道:“找人。”
“找到没?”
“还没有。”
沈戎叹了口气:“运气不太好。”
“你现在还能活着,已经算运气好的了。”
老头说道:“我隔壁的王家寡妇,多水灵的一个婆娘啊,平时光是看她甩两下,就比连喝两碗羊肉汤是还要燥的慌。可前天晚上房子被人一脚踩塌了,人当场就给砸死了。”
“还有就住在这条街上的陈家小子,一个精壮小伙,虽然没上道,但是看皮货的眼光那叫一个老辣”
老头絮絮叨叨,听的沈戎眼角抽动,忙不迭打断。
“那您老运气也不错啊。”
“我死不死也没啥区别了。”
老头蓦然叹了口气:“其实跳涧村这种地方,就算没这场什么冬狩,也是隔三差五的死人,真说起来,也没啥区别。”
沈戎有些分不清他说的是人指的是倮虫,还是命途中人。
“那您为啥不搬去其他的地方?”沈戎有些好奇问道。
“这里赚钱容易啊。这里来往的命途中人多,他们都不拿黎票当钱,但是我们当啊。”
老头指着自己的摊子,理所当然道:“在这里,我一碗汤就能卖三块黎票,换作其他地方,早就被人把摊子掀了,你信不信?”
“那您就不怕?”
“这有什么好怕的,抛开你们那些个乱七八糟的道道不说,归根结底不一样还是人?差别也不过就是命好命差罢了。”
老头像是想起什么,笑道:“不对,小伙子你们这种命好,现在才能叫做人。像老头我这种命不好的,现在只能叫做虫喽”
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