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不是沈戎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了,当即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疑惑,脱口问道:“你说的上道是什么意思?”
“你真不知道?不应该啊.”
见沈戎竟不知道上道的意思,刀中顿时传出男人嘟嘟囔囔的自语。
沈戎闻言,脸色顿时一沉,知道自己不经意间漏了怯,立马改口道:“我是跟五仙镇城防所所长红满西混的,不过才刚拜山头不久,很多事情满叔还没来得及告诉我。”
红满西这张虎皮,沈戎可不是胡乱往自己身上套。
之前他就从红满西的口中听过‘上道’这个词儿,印象极深。
现在看来,红满西极有可能跟眼前这个刀中男是一类人。
“红满西你说那头老狼?”
男人语气恍然:“原来如此,那看来小兄弟你也是狼家的正缘弟子了?幸会幸会,辛苦辛苦。”
沈戎听不懂的‘术语’一个接着一个从对方口中往外蹦。
言语来往不过三两句,沈戎脑海里的疑惑不止没有解开一个,反而越积越多。
“是不是幸会,现在说还太早。”
为了不被对方看出猫腻,沈戎语气冷漠,强势抢过对话的主导权,问道:“说说吧,你究竟是什么来路?”
男人不疑有他,嘿嘿一笑,自我介绍道:“在下姓叶名炳欢,是个杀猪的屠夫。这些你应该都知道了。”
沈戎静静等着后话,可等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把话说完。
“你是杀猪的,还是杀人的?”沈戎冷声问道。
叶炳欢笑道:“都是牲口,区别不大。”
“来五仙镇的目的是什么?”
见沈戎摆出一副刨根问底的架势,叶炳欢也不生气,耐心回答道:“有人出高价要买赵灰三儿的命,所以我来赚份花红补贴家用,就这么简单。”
“买家是谁?”
“兄弟,听你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该不会真把我当犯人来审吧?我可是拿你当胶己人啊,你这么做可就有点太伤我的心了。”
插在桌上的剔骨尖刀轻轻颤动,微弱的刀鸣声让沈戎心弦骤然紧绷。
沈戎沉声喝道:“你别忘了,刚才是我帮你杀了赵灰三儿,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你帮我?难道不该是我帮了你?”叶炳欢语气愕然。
“现在整个五仙镇里到处都是搜捕你的人,我帮你已经担了天大的风险,这条命到底能不能活,还是个未知数。”沈戎语气冷硬:“难道我不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问个清楚?”
“那婆娘的嘴上还真他娘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往外说,死了也不消停。”
叶炳欢虽然不是北国人,但东北道的话一样说的流畅,无奈一叹道:“兄弟,真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我真不知道啊。我就是个拿钱办事儿的小喽,其他的一概不问,也没人会告诉我。”
“口口声声喊着兄弟,可你却半点没拿我当兄弟啊。”
沈戎冷冷一笑:“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你伪装成太平教徒来杀赵灰三儿,目的是为了把她的死嫁祸给正东道的香火镇,这才是你真正要赚的花红,对吧?”
沈戎的这番话并不是无凭无据的臆测,而是从一众蛛丝马迹中推敲出的结论。
刀中人闻言陷入了沉默,迟迟不愿开口。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一会满叔会亲自来问你。不过到时候你就算说的都是实话,恐怕也没什么好下场。”
沈戎语气平淡道:“其中利弊,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兄弟.”
插在桌上的剔骨尖刀如被一只无形之手握住,缓缓扭动,将桌面崩开一条条裂缝。
“有些事你就不该打听,问多了只是自找麻烦。”
刃口对准沈戎,如一双犀利的眼眸直视而来,随后传出一声带着揶揄意味的笑声。
“而且你是不是真能管红满西叫叔,他又认不认你这个侄儿,还要两说,对吧?”
此话一出,屋内的气氛骤然一紧。
沈戎目如平湖,脸上看不出半点被拆穿的窘迫。
“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我看也不一定就是被赵灰三儿害的吧。狡兔死,走狗烹,买凶杀人,事后再杀凶灭口,这种事情可不新鲜。”
一个靠杀人赚钱的杀手,接单前不可能不衡量自己得手的几率。
换句话说,叶炳欢敢赚这份花红,自然有成功的把握。
可对方此时的模样,明显也是侥幸捡回一条命,而且连逃命的能力都丧失了,所以才会躲在那处宅子里。
但是沈戎在和赵灰三儿交手之时,完全是凭借叶炳欢的帮忙才能杀死对方。过程看似凶险,实则牢牢占据着上风。
所以沈戎不认为是赵灰三儿把叶炳欢逼入了以刀藏魂的绝境。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之前我在清扫赵灰三堂口的时候,闯进来的那个小巡警就是你吧?”
叶炳欢也不再藏着掖着,嘴里冷笑道:“一个本该死,却没有死的倮虫,转过头来却突然有了压胜物,你是因祸得福,还是想扮猪吃虎?”
沈戎不为所动,一字一顿道:“出钱的买家要是知道你其实没死,恐怕也会坐立难安。”
两人自说自话,各自往外掏着底牌,都想要逼迫对方就范。
“兄弟,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那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叶炳欢语气诚恳道:“卖了我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只会让你暴露的更快,倒不如大家互帮互助,一起找条活路,如何?”
一个是被人过河拆桥的杀手,一个是遭了无妄之灾的巡警。
本该势同水火的两人,却阴差阳错坐上了同一条船,但都不愿意把掌舵的主动交给对方。
或者说沈戎和叶炳欢都是一类人,哪怕是命悬一线,也要从对方身上多赚点好处。
各怀鬼胎,自然话不投机。
就在场面陷入僵持之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却不合时宜的响起。
眸显惊疑,刀闪寒光,人刀同时涌现杀意。
现在已经是后半夜,谁会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
沈戎蹿身而起,果断拔刀在手,附在身后,这才慢慢贴近门口。
“谁啊?”
“沈哥,我是许燕,我哥让你到我家去一趟。”
门外响起一声带着哭腔的脆懦嗓音。
见来人是许虎的妹妹,沈戎稍稍松了口气,不过也并没有着急开门,
“这么晚了,有什么要紧事吗?”
“我不知道。”
隔着一扇木门,沈戎依旧能够感觉到女孩的惊慌和无助。
“许虎怎么自己不过来?”
“他伤得动不了了。”
许虎受伤了?
沈戎微微皱眉,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将剔骨尖刀放入厨房的刀架中,草草隐藏了一番,这才转身拉开房门。
楼道中灯光昏暗,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在深夜寒风中瑟瑟发抖,一双泛红的眼珠子泡在泪水当中。
在对上沈戎目光的瞬间,许燕嘴角往下一坠,再也憋不住满腹的委屈,嚎啕大哭起来。
“戎哥,我哥他差点就被人打死了!”
第9章 命由人定
许虎的家和沈戎就在同一楼层的两对角。
房屋的面积虽然都一样,最初设计的都是一居室,但许虎家却用木板隔出了左右两个房间,因此显得更加狭窄。
沈戎刚一进门,就看见许虎的老娘站在角落里唉声叹气,不过才五十多岁的年纪,可已经是满头白发,苍老难言。
“小戎,你来啦。”
“大姨,许虎刚才在我家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受伤了?”
老人家满脸愁苦,摇头不语,只是不断用衣袖擦拭着眼角。
在沈戎的印象中,许大娘是个逆来顺受的怯懦性子,见状也不知道问不出什么,索性直接走向位于左侧的房间。
房门半开着,空气中充斥着中药特有的苦涩和一股萦绕不散的血腥味。
许虎半倚在床头,浑身上下除了脸以外,凡是露出被子外的地方都被缠上了绷带,好不凄惨。
“你这到底是怎么弄的?”
见许虎竟伤的这么重,沈戎不由一惊。
许虎笑容苦涩道:“运气太背,差点被一个虎了吧唧的愣头青给插了。”
“我记得你在所里干的是后勤啊,怎么会突然跑去出现场?”
沈戎有些疑惑,他记忆中的许虎可是一个趋利避害的好手,对城防所内的抓捕行动向来都是能躲就躲,从不参与,更不可能把自己弄成现在这副模样。
“,也是倒霉。我刚从你那出来,就接到所里的紧急通知。说是城外有紧急情况,人手不够,让我去帮马队长他们打打下手。我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许虎话未说完,站在门外的许燕便满腹委屈喊道:“啥打下手啊,那些人就是在故意在找哥你的麻烦!”
“小丫头知道个啥?别在这儿胡说八道,把门关上!”
许虎这一声呵斥顿时牵动了一身伤势,脸色惨白,咳嗽个不停。
“哥,你别生气,我不乱说话就是了。”
等到许燕抽噎着把门带上,许虎这才稍稍喘平了气息,继续对沈戎说道:“我这么晚让燕儿把你找来,就是想跟你说,这几天整个东北道五环都有些不太平,你最好想办法装病多躲一段时间,免得被人推出去当炮灰给卖了。”
许虎受伤这件事似乎另有隐情,不过正主自己不愿意说,沈戎也就没有追问,而是顺着许虎的话茬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是太平教的人来了。”
许虎虚弱道:“说起来,这事也奇怪。所里才刚刚定完案,这些疯子回头就摸到了咱们五仙镇外,说咱们诬陷栽赃他们,他们要用性命为教派正名,在郊外打砸烧抢,闹得乌烟瘴气。”
沈戎闻言,心头不禁‘咯噔’一声。
香火镇的反击居然来的这么快?
还是说,这又是一出自导自演的戏码?
沈戎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准到底是哪种情况。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赵灰三儿的死正在发挥她应有的作用。
而且速度,远比沈戎想象的要快。
沈戎定了定神,问道:“你不久前刚才还在叮嘱我躲着点,怎么自己还闷着头撞上去了?”
“出任务的时候也没人告诉我是去抓捕这些太平教徒啊,我要是早知道他们是去干什么,哪怕是自断一条腿,也肯定不会帮他们这个忙。”许虎心态倒是不错,笑容勉强道:“不过这样也好,这下我就能名正言顺躲过这场风波了。”
“人没事就好。”沈戎有些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问道:“那你这儿,还有其他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没了,就是提醒你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