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戎得势不饶人,在落地瞬间立刻后折身躯,几乎与地面平行,堪堪避开对方獠牙分明的大口,腰身猛然发力,硬生生拔起身形,再次一刀钉在巨熊的脖颈上。
噗呲!
尖刀齐柄没入,沈戎发力拽刀,试图将对方枭首。
“今日我营要出兵,威风熊主当先行。披铠挂甲持长刀,仙赐正名东山将!”
熊东山站在半塌陷的屋顶上,眼神绝望中带着凶戾,手中幡旗摇晃不止,口中唱调也带上了一股孤注一掷的凄厉味道。
砰!
黑家仙在行将被枭首瞬间,身躯自行崩散,化作一片黑色气数蔓延开来,宛如潮汐起伏不定,似在孕育什么东西。
沈戎当然不可能给对方继续施展术法的机会,裹挟一身彪悍杀气,直奔熊东山。
“庇佑弟马驱妖邪,赫赫威名正道扬!”
熊东山尖声唱出最后两句词,寒光也在此刻迫至眼前!
噗呲!
熊东山持旗的手臂一刀斩断!
滚烫的鲜血溅在沈戎的眼眸之上,他沉声低吼,左手盒子炮枪口朝上,顶住熊东山的下颌,气数从指尖涌出,灌入弹匣之中。
与此同时,一道魁梧身影从中黑色气数中显露而出,熊头人身,披挂一身明光重甲,手持一把厚刃战刀,冲天而起,刃口横扫而出。
“尔敢?!”
怒吼声在耳边炸响,沈戎侧头回眸,平静看着已到眼前的刀光,左手食指一扣到底。
砰!
炽热的子弹破颅飞出,腌污秽泼洒半空。
劈砍而来的刀口在触及沈戎的瞬间,崩散成一片寒风摔打在他的脸上,将挂在下颚的一颗血珠吹走。
生死已分,沸血难平。
沈戎心头悸动不止,那是渴望提升的命数在躁动不安,却苦于没有足够的气数可以尽情转化,向沈戎发出不满的抗议。
熊东山虽然身死,但是他一身气数早就涓滴不剩,根本没有留给沈戎半分。
无奈之下,沈戎只能持刀劈碎那杆招兵旗,命器中固化的气数飘散而出,被他尽数吸入体内。
烙印在视线当中的文字飞速跳动,命数上涨的速度前所未有的迅猛。
顷刻间,沈戎的命数便已经上涨到了那个至关重要的临界点。
九钱九分。
再往以前一步,便是上位。
但是这道门槛,却不是那么简单就能逾越。
“赎身买命.你还真敢开价啊,就不能便宜一点?”
沈戎抬头望着漆黑的天空,嘴角露出一丝无奈苦笑。
在命数达到九钱九分的瞬间,他已经知晓了这方天地给他开出的‘赎身’的价钱。
似冥冥之中自有神灵,迫不及待将价码塞进了他的脑海之中。
不多不少,正好九两九钱九分。
而此刻沈戎体内的气数,在供给完命数转化后,仅剩下了寒酸至极的五钱,相差实在太远。
更关键的一点,只剩下这么一点气数,自己后续如何赚钱?
“看你这表情,是不是嫌贵了?”
一道飘忽不真切的声音忽然响起。
沈戎循声低头,看见熊东山的尸体上缓缓漂浮出一个仅有拇指大小的身影,如同萤火虫一般,散发着淡淡荧光,悬停在沈戎面前。
不是旁人,正是被熊东山禁锢在体内堂口之中的朱青。
“我的仙家被吃了,我也注定活不了,就别浪费你的子弹了。”
朱青看着面前的黑洞洞的枪口,语气轻松道。
“最后这点时间,聊聊?”
“聊什么?”
见对方身上没有任何气数,沈戎随即放下戒备,随意找了根断梁坐下,满身的疲倦让他多站一分钟都不愿意。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沈戎眉头微皱:“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当然有,死也得死个明白啊。”
“从上车开始。”
“不可能。”朱青闻言,下意识脱口反驳:“那时候我们才刚刚见面,你根据什么怀疑我?”
“你装的太过了。”沈戎说道:“就算你后来说自己是花钱买的上车资格,也依旧圆不了这个谎。六环这种地方,哪怕只有浊物出没,没有其他危险,也不该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来的地方。”
朱青沉默片刻,继续问道:“那我和熊东山之间的关系?”
“都是有资格代表一镇出来办事的人,谁会是把嫌弃挂在脸上的蠢货?就算熊东山再看不起你,打狗也要看主人,他如此针对你,难道不担心回了五环,常青镇的镇公找他麻烦?”
沈戎双手身上来回摸索,紧皱的眉头忽然松开,接着从袄子下摸出那个从盛和赌场得来的药瓶,抖出两颗专治外伤的丹药塞进嘴里。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一句话,戏演过了,就糙了。”
“原来如此,我把别人当成傻子,没想到结果到最后,自己最像是傻子。”
朱青笑容中充满自嘲,感叹一声后,忽然看着沈戎,一脸正色道:“你得小心常奎,他和那群人道命途的人是一伙的!”
第101章 富贵险求
常奎和刘裕诚是一伙的?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沈戎目光平静的看着朱青的魂体,语气戏谑道:“你这是算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是打算在死之前,再坑我一次,好给自己拉个垫背的?”
“平心而论,我跟你之间何来仇怨?如果真要以恩仇来论,那也应该是还你一份人情。”
朱青神色坦然道:“如果你不杀了熊东山,那我的下场,恐怕就是沦为毛道提升血脉浓度的口粮,死的远比现在还要憋屈。”
沈戎不置可否,反问道:“那你凭什么觉得常奎和刘裕诚之间有问题?”
“东北道和正南道之间相距何止千里,如果没有人在暗中安排,你觉得赵兵甲会有门路跟绿林会的这群山头匪徒搭上线吗?”
沈戎眉头微皱,听对方的话中的意思,刘裕诚这群人根本就不是什么长春会的商人,而是来自一个叫绿林会的组织。
换句话说,都是职业匪徒。
“你这个理由有点牵强了。”沈戎沉吟片刻,说道:“赵倮村毗邻跨环列车站点,南来北往的人如同过江之鲫,认识几个正南道的人,应该不麻烦吧?”
“横门匪徒破盘砸窑,做的是刀口舔血的亡命生意,讲究踩点望风,派人潜入金主家中潜伏个一年半载都是常事,没有足够的把握根本就不会妄动,更何况是在东北道做事。”
朱青说道:“他们和赵兵甲合作,怎么看也不是十拿九稳吧?可如果他们真正合作的人是常奎的话,有这条地头蛇在暗中提供便利,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朱青这番话听着合情合理,可归根结底,依旧只是猜测,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你需要证据吗?”
朱青看着沈戎目光中透出狐疑,微笑道:“常奎的背后是柳蜃,柳蜃身旁站着的是胡诌。常奎对你的态度,就是他们对你的态度。现在这座村子里鱼龙混杂,谁都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可以死,既然你不想给别人当棋子,那就千万别手软。”
“你对我的事情了解的还不少啊。”
“地道命途,山上山下,没多少事情能够瞒得过别人。”
“兜兜转转说了这么多。”沈戎话音陡然一沉:“你不一样想蛊惑我对常奎动手?”
“既然我们得不到,那就都别要了。”
朱青没有隐瞒自己的目的,平静道:“我不是蛊惑你,只是想再跟你做一笔交易。你要是能弄死常奎,四镇就欠你一个人情。等你要叛出五仙镇的时候,这个人情一定能帮到你。”
“这也算是我给镇公最后的交代了.”
话音落下,朱青的魂体变得越发虚幻暗淡。
“时间到了,这天地是多一刻也不愿意让我多呆啊。”朱青双目失神,口中喃喃自语:“也不知道下一世我是当弟马,还是去山上当仙家?”
倏然,朱青猛的转头看向门外方向,怒声问道:“赵老头,你个老不死的,红满西难道真就值得你这么干?”
沈戎循声投去目光,只见满地的砖瓦残骸当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矮小单薄的身影。
对方手中杵着一根拐杖,厚重的羊皮袄子换成了一件黑色长衫,终于显露出的真容是一副皮包骨头的枯瘦模样,暗黄起皱的皮肤上长满了老人斑。
“你难道跟我做的不是一样的事情?”
听到对方这句回答,朱青眼中的怒意陡然凝固,片刻之后,他似释怀一般,重重长叹一声。
“是啊。”
说罢,朱青朝着赵丰源拱手躬身。
不过腰背还未弯下,就被无情的风雪彻底吹散了他存在的痕迹。
丝丝缕缕的黑色气数主动涌入沈戎的体内,将他的气数提升到一两。
看着面前形如槁木的老人,沈戎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跟熊东山交战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却始终没有赵倮村的人出现。
“老前辈,是敌是友?”
“你要是到现在还傻乎乎的给人当刀,那我跟你就是敌。不过看来你并不蠢,那我们应该是友。”
赵丰源的意思很明显,如果沈戎到目前为止依旧没有看清楚当下的形势,继续在常奎等人之间摇摆不定,那他赵丰源不介意帮红满西清理门户。
沈戎沉默片刻,只感觉眼前最后一丝遮掩的迷雾终于散开。
红满西让他来这里,真正的依仗应该不是常奎,而是这位赵倮村长,黄家弟马。
“您跟满叔都预料到了会出事?”
赵丰源闻言一笑,“黄家弟马虽然擅长卜算推演,但老夫还没有上位,并不是神仙,做不到能掐会算。”
还没上位?
沈戎颇感意外,就算赎身卖命的价钱不少,但是赵家在这个商路上经营如此多年,赵丰源怎么可能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
联想之前听到的只言片语,沈戎问道:“六环不能上位?”
“能是能,只是很危险。”
赵丰源耐心极好,慢条斯理为沈戎解释道:“六环是个特殊的地方,这里没有足够的命途中人当做镇物,一旦贸然上位,就如同黑夜之中点燃了一盏灯,地底下那些鬼东西就会盯上你,稍有不慎就会沦为它们口中的美味。”
沈戎心头了然,怪不得五镇派出的人,以及其他道来这里做生意的人,命数全都是踩在上位门槛前。
也懂了为什么一条如此赚钱的商路,会是赵倮村在这里守护。
“我跟你接下来的话,他能听吗?”
赵丰源忽然抬手,指向沈戎手中剔骨尖刀。
这是第二次有人发现了叶炳欢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