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道横行 第73节

  在最后关头,他用匪道中最是狠毒的命技‘投名状’,以自己在山头的地位强令手下为他替死,这才极其艰难且侥幸的捡回了一条命。

  可即便如此,此刻他依旧陷入了濒死的境地。

  “哈哈哈哈.就是这种感觉,舒坦,真他妈的舒坦”

  被烈焰舔舐的如恶鬼般的面容上,竟抽动出一抹疯狂的笑容。

  “赵兵甲,我关锋不杀你全家,誓不为匪!”

  关锋眼中爆发出若有实质的滔天恨意,仰天嘶声怒吼。

  啪嗒

  倏然,有沉重且缓慢的脚步声在关锋耳边响起。

  他按下目光,就见浓烟之中缓缓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踩着浊泥污水,步步逼近。

  “你竟然也没死?”

  关锋目光凶恶的盯着对方,语气中满是不甘。

  “终日捕鹰,没想到最后让赵兵甲这只家雀给琢了眼睛.”

  关锋冷笑出声:“不过你以为你能活着逃出赵倮村?不要痴心妄想了,陈牢,你一样得跟老子一起死!”

  夜风吹散浓烟,露出陈牢棱角分明的冷硬面容。

  在同族兄弟化作的伥鬼的掩护下,他同样存活了下来,而且伤势远轻于关锋。

  陈牢眼神冷漠,紧握的双拳上白骨裸露。

  “下辈子投胎,千万别再当匪,你这样的人不配在山林中生存。”

  “少他妈的在这里装模作样,要不是被赵兵甲算计,你现在已经是老子的刀下亡魂.”

  倏然,陈牢脚步一顿,表情复杂的看着关锋的身后。

  关锋见状,口中谩骂戛然而止,下意识就要回头,却突然感觉一抹刺骨的冰凉横在了自己的咽喉之上。

  “沈戎?!”

  关锋心血来潮,脱口喊出了一个名字。

  可惜,根本无人回应。

  噗呲!

  剔骨尖刀横撩而过,干净利落割开了关锋的喉咙。

  “呃呃.”

  关锋扑身栽倒,一头扎进污水当中,眼中光芒飞速暗淡。

  稀薄的气数从他的尸体中飘荡而起,份量不过仅有三钱左右。

  搏杀至此,关锋早已经是油尽灯枯。

  一旁的陈牢见状转身夺路而逃,丝毫没有半点犹豫。

  沈戎收起面前的气数,纵身追出。

  日夜不停的大雪徐徐扑灭了地面跳动的火焰,浓郁的夜色再次涌上,吞没满地触目惊心的惨状。

  就当一切再次归于寂静之时,空气中突然又响起一道咬牙切齿的愤恨声音。

  “赵家父子,当真好手段啊!”

  声音的主人,赫然正是从村外返回的嵌锋山二当家,刘裕诚。

  他垂目将周遭惨状尽收眼底,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

  事到如今,自己输的血本无归,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至于设下这一局的人到底是赵丰源还是赵兵甲,都已经无所谓了。

  刘裕诚心头很清楚,眼下自己带下山的人马全军覆没,若是再空手返回嵌锋山,自己一样无法跟大当家的交代。

  唯一的活路,就是想方设法为自己捞到一笔买命钱。

  可现在自己只剩单枪匹马,又靠什么去赚钱?

  脑海中念头交错,却半晌没个结果,这让刘裕诚的情绪越发狂躁。

  “真他妈的是个废物,要不是你装疯卖傻,妄为托大,我现在怎么可能落到这一步?”

  刘裕诚越想越怒,一张圆脸上戾气横生,忽然抬脚跺下,踩爆了关锋陷在浊泥中的脑袋。

  将胸中暴戾宣泄而出后,刘裕诚稍稍恢复平静,沉吟片刻后,他转头望向村子中央。

  富贵险中求。

  要赚大钱,就只能去最危险的地方。

  此刻赵倮村中,哪里最危险?

  自然就是赵丰源的住所。

  念头既定,刘裕诚也不再耽搁,纵身冲入夜色当中。

  咚!

  紧闭的院落大门被撞翻在地。

  全副武装的人群蜂拥而入,将不大的院落挤的满满当当。

  赵兵甲被簇拥在人潮中央,复杂的目光投向正北方的正屋。

  屋檐下,身穿黑色长衫的老人安静躺在摇椅当中,膝盖上放着一台巴掌大小的收音机,其中传出的并不是二人转中常见的艳俗喜调,而是透着一股令人侧目的凄凉。

  “父养子小,子养父老。本是天经地义的理,却走了违背人伦的道。”

  老生开场,器乐跟进。

  三弦崩出悲凄音,唢呐吹裂哭丧调。

  “寸草不生荒凉地,含辛茹苦续生命。族谱落笔写的清,落眼却看不清父子的名。”

  “父养子小?子养父老?”

  一个饱含愤怒的年轻声音抢了进来:“假情假意养我廿年身,自私自利断我前程路。我有孝意藏于心,你可有父恩显于行?”

  背景声中,帮腔哭嚎:“哎哟喂,冰窟窿沉尸不问案,亲爷俩的仇比三九寒!惨惨惨.”

  为父愤懑难掩:“当年雪窝子捂你热呼气,反倒养出一头白眼狼!恩情熔成杀生弹,崩碎你个不孝的秧!”

  为子怒恨填膺:“当年我个头没有案板高,桩桩件件在为家操劳!恩情锻成追债斧,劈开你那伪善的脸!”

  一阵锣鼓发疯般的敲,撕破脸的父子展开对骂。

  “你说你养儿难。”

  “我说你早该斩。”

  “草芥子做夺魂剑。”

  “冰溜子当斩首刀。”

  父子和声:“一生缘分到此尽,谁胜谁负天来定!”

  帮腔唱调凄厉:“父子相残,真是可怜。”

  “父子相残,真是可怜.”

  赵丰源抬手轻轻拍打着大腿,苍老的声音复唱着最后一句。

  “老东西,若不是你执意要进内环,我怎么会要杀你?”

  从唱调开始的一瞬间,赵兵甲的脸色便变得十分阴沉难看,此刻再也忍不住,怒声质问道:“你有没有半点考虑过我的死活?”

  “你又何尝考虑过为父的死活?”

  赵丰源缓缓睁开眼眸,目光死寂似心已寒透,说道:“我大限将近,只有进内环突破上位,才有可能延长寿数。你明明很清楚这是为父唯一的活路,却千方百计阻挠,为什么?”

  “进了内环,赵倮村的一切就要拱手让人,多年积攒化为泡影,我以后怎么办?”赵兵甲厉声反问。

  老人颤声问道:“我给你的还不够?”

  “老东西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给了我什么?”

  赵兵甲目光扫过周围,朗声道:“赵倮村是你创建的,但是这里能发展到今天,你算算有多少回扣是我谈成的?有多少村民要靠着我才能养家糊口?靠你,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跟随赵兵甲逼宫造反的一众亲信听到这话,看向檐下老人的目光中敬畏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冷漠。

  赵兵甲冷声道:“而且是你让我走的人道命途,从我上道那天开始,你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

  “所以你的意思,老夫就该死?”

  “对,你就该死!”赵兵甲一字一顿,说的果决。

  赵丰源闻言绝望的闭上眼睛,下一刻,老人双目陡然怒睁,眼眸中迸现杀机!

  “孽畜!”

  “动手!”

  两声厉喝前后脚响起。

  一众亲信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命器,汹涌的人道气数托起六颗寸长的漆黑铁钉。

  鬼道命器棺材钉,专杀将死老人。

  嗖!

  棺材钉宛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出。

  咚!

  闷响升起,无形的涟漪在空中荡开,被笼罩的鬼道命器瞬间失去所有力量,跌落在地。

  一头同样苍老无比的黄家仙出现在赵丰源身后,手持拐杖轻砸地面,跟随赵兵甲而来的众人眼神空洞涣散,似失去神志一般,齐刷刷跪倒在地。

  “这就是你造反的本钱?”

  老人怜悯的目光落在一脸不可置信的赵兵甲的身上,像是在看着一个极力证明自己,却只是做出一场荒诞闹剧的幼稚孩童。

  “这些年你揽私活,做假账,花费了不少钱收买人心,可村子里面的老人,哪一个真心服你?你知不知道你给他们的钱,有多少又到了为父的手里?”

  “红满西心灰意冷,柳蜃贼心不死,我当然知道进了内环无异于自投罗网,但是只要你表达出一丝对为父的诚挚孝心,我会给你安排好一条退路,让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可你偏偏选了一条最错的路。”

  赵丰源叹息道:“错就错吧,常奎、陈牢、梁伯公,这些人都是你可以利用的,可你却勾结了一群吃里扒外的嵌锋山匪徒。尽管如此,如果你能拿捏住他们,那也算你有本事,可你看的透他们贼心不死,却没本事让他们投鼠忌器,最后所有的谋划都沦为引狼入室的笑话。”

  “做事瞻前顾后,无能无谋无胆。”赵丰源呵斥道:“你就算带着赵倮村所有的家当去了正南道,一样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教训够了吗?”

  赵兵甲开口打断了老人喋喋不休的说教,语气讥讽道:“我无能无胆无谋,难道你不一样?红满西退缩,你就丢了反抗的胆,宁愿束手就擒,也要保住自己一条老命,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指指点点?”

  “你觉得自己能赢得了柳蜃?”

  “不试怎么知道?”

  老人语气笃定:“你没这个本事。”

  “那就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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