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看看！”
“许医生的双额开颅术真是巧妙啊，听说他抢救各类重症病人的水平也非常高，我要去长长见识！”
“脑出血，直接送ICU……常见的大概就是蛛网膜下腔出血了。”
脑外科的医生们七嘴八舌，很快就追上了许秋，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跟在了后面。
……
ICU。
许秋简单了解完情况……病人和绿城一院的同行猜测得一样，正是蛛网膜下腔出血。
这种急症算是比较好判断的，突发剧烈疼痛，伴有喷射状呕吐，很容易发展至昏迷，体征能轻易发现脑膜刺激征，并且一侧瞳孔散大。
蛛网膜下腔的出血，百分之九十以上是颅内动脉瘤破裂引起的，这种病人不算罕见，和一般的脑出血相比，病情非常危重，可以说是半只脚踏入鬼门关，一般直接送进ICU吊着。
然而许秋一行人才进ICU，还不等亲自查看病人的情况，几个人就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给了正在戴手套的许秋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第607章 早日投胎
“刚送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你们的医生一看就昏迷了！”
“是啊，他昨天还在跟我爸喝酒，今天就进ICU了……你们是不是和那个附一一样，欺负我们不懂医学？”
“我听说那个什么ECMO开个机就要十万，用一天材料费就要一万多！真是黑心啊！”
七大姑八大姨都冲了上来，团团围住正要查体的许秋众人，一口一句质问。
绿城一院的医生都愣了一下，旋即便有种恼怒的感觉……我们费劲心力抢救，怎么变成跟附一那些货色了？
许秋默然不语。
这可能就是附一爆发医疗丑闻带来的负面影响。
胡厅长等人的落马，影响的不只是湘省，整个医疗界都会因此出现重大的信任危机。
但，许秋别无选择。
任由医害猖獗，会迎来更猛烈的反噬……如今医界同僚也只能撑过这一段阵痛，慢慢等附一事件给全体医务人员蒙羞的余波过去。
还不等许秋开口，为首的一名家属就叉着腰，颐指气使道：“我不管，我不相信你们，赶紧给我转院到临海一院去！我只相信临海一院！”
身后的其他家属闻言也点了点头。
“我看网上说，临医的许秋医术高，人品也好，到现在都没有死过一个人！”
“送到临医也不远，坐个飞机三个多小时就到了，那边肯定不会像你们一样，一进来就送进ICU坑钱！”
“如果都是许医生这样的好医生该有多好……”
家属感慨的时候，绿城一院所有医生都沉默了，众人忍不住往许秋身上瞟，眼神复杂……这都是什么事儿？
脑外科主任原本满脸严肃，琢磨着该怎么跟家属解释病情的危重，但此时也有点无语了。
同时也松了口气。
相信许秋啊……这就好办了！
主任笑了笑，也向许秋投去了期待的目光。
“……”
沉凝半晌，许秋平和的声音响起：“各位，我就是许秋。”
正在怒斥医院黑心的家属们立刻安静了。
一双双眼睛落在许秋戴着口罩的脸上……
下一刻，瞳孔同时睁大。
“这么帅！肯定是许医生！”
“网上说的都是真的……许医生我女儿也是学医的，你能不能收她当学生？诶不行不行，师生恋不合伦理啊。”
许秋见矛盾暂时缓和了，默不作声地挤开了拦路的家属们，来到了病人面前。
脑外科主任叹了口气……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家男人都快升天了，还着急忙慌地介绍婚事。
咋地，赶紧完婚了生孩子，还能让他赶上投胎吗？
“情况不太妙啊……”跟着许秋挤进去后，脑外科主任也一瞄病人的检查报告，顿时深深地皱起了眉。
许秋的脸色也十分郑重。
病人心脏彩超显示，他的射血分数仅剩下百分之三十二，而正常值应该在百分之五十以上。
脑部CT示脑沟，脑池、脑室、右外侧裂池等存在多发高密度影，正是典型的蛛网膜下腔出血。
此外，病人在昏迷前还有恶心、呕吐、头疼的表现。
之后又出现了高热、小便失禁和四肢抽搐等症状。
许秋判断不错的话，应该就是蛛网膜下腔出血导致脑心综合征，由此引发应激性心肌炎。
“从病灶的位置来看，大概率是右侧大脑中动脉动脉瘤破裂，或者是前交通动脉瘤破裂……病人呕吐内容物是什么？”许秋问了一句。
ICU医生道：“咖啡色胃内容物，应该是有上消化道出血。”
家属此时赶忙涌来，急忙道：“什么咖啡，他不喝咖啡，而且怎么就吐血了，你们可别乱讲！”
说罢，给了ICU医生一个嫌弃的目光，接着有些紧张地看向许秋：“许医生，我就相信你，你可一定要把我老公救回来啊！家里就他一个挣钱的！”
ICU医生脸都绿了。
胃分泌物一般是黄色或黄褐色的，如果出现胃出血，其与胃酸结合，则会产生黑色或咖啡色的胃内容物……这是消化道出血的典型表现。
家属作为外行看不出吐血，他们临床医生自然不会陌生。
以往也有人提出疑问，但也不会像这几个家属这么蛮横……只能说附一事件让医生开展工作更为艰难了。
“绿城一院的医生没有判断错，确实是上消化道出血。”
许秋刚说完，绿城一院众人都有些感激。
脑出血严重时，机体会经历剧烈的应激反应，这种情况下胃酸、胃蛋白酶等会大量分泌，从而消化自身胃粘膜。
另外，脑出血还会导致中枢神经紊乱，进而引发血管痉挛，导致胃粘膜缺血坏死等等……
此时并发应激性消化道出血，恰好也证明了病人的脑出血已经十分危重。
“预后会很差啊。”脑外科主任一脸忧虑。
但这时，许秋又伸手拨开了病人的眼皮，当看到眼球的凝视方向时，脑外科主任脸色猛地一变。
“左……左边？！”主任脸上的忧虑变成了为难。
一旁的脑外科副主任、资深主治医等人表情也十分难看。
但年轻一些的医生则有些疑惑……眼球方向？这能代表什么吗？
许秋幽幽一叹：“脑干损伤。”
神经系统，一直是医学领域门槛最高，也最难精通的方向，从踏入医学之路开始，医学生就得被内外科神经学这一章拷打。
其中的各种神经体征，则更加复杂，往往是今天背了明天忘，即便是已经踏入临床的神经科医生，不经常接触都可能混淆。
眼球凝视的方位，正是这里面的难点之一。
“凝视的机制，看起来很复杂，但记住两点就行了。”
许秋合上病人的眼皮，继续说道：“从功能定位上强行记忆，难度很高，但如果结合解剖，会轻松不少。
“大脑的两个凝视中枢，一个在大脑皮质，一个在脑干，两者共同控制眼外肌。
“脑干发出的纤维会延伸到同侧的外展神经核，并且经过内侧的纵束到对侧的动眼神经内直肌核……而这里，正是支配双眼向同侧注视的关键！”
第608章 无解的困局
“至于皮质，则支配对侧的神经和肌肉。
“一旦发生病变，脑干无法再支配同侧注视，会导致双眼向对侧凝视。皮质出现病变时，则是同侧偏瘫。”
随着许秋说完，在场的人都微微发怔，直到寂静了几秒种后才猛然惊醒。
醍醐灌顶！
这是他们的第一感觉。
复杂繁琐的神经体征被许秋几句话就概括，两句话提纲挈领……而且，按照许秋的说法，从解剖的角度去记忆，任何一个脑外科医生都能做到过目不忘！
“好巧妙的记忆法……”脑外科主任不由地感慨。
当初他为了背诵这些功能、体征，断断续续花了好几年，要是那时候能有许秋的指导，会轻松很多。
不过在短暂的惊喜后，脑外科主任又犯了愁。
他扫了一眼床上的病人，又看向了不远处气势汹汹的家属群，犹豫了一下，还是拉着许秋到了一边。
“许医生，这个病人，恐怕我们不能收……”主任目光有些躲闪。
许秋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主任这才叹了口气，道：
“许医生，你也是干临床的，应该能理解我们的难处……
“病人的情况非常差，而且预后肯定不好，继续治下去，有可能人财两空，就算救回人来了，也会留下不小的后遗症。
“但偏偏，家属的期望值太高了，我们收了这病人，钱肯定花得跟流水一样， 但最后治疗效果也不会好，他们绝对会闹事……”
许秋没有辩驳。
以这些家属的表现，治疗效果不好，哪怕是他，对方可能都不会给什么好脸色，闹到最后自己接下来的行程肯定全部泡汤了。
“还有……”
主任见许秋没有反驳，便又继续说道：“DRGs……”
许秋抬起头，自从上头推行这个制度以来，各家医院都愁眉不展，他这一个月来已经不下十次听到一线医生抱怨了。
主任道：“DRGs之后，过于复杂的疾病，百分之百会超过医保局给科室的最高限额，而超过的部分……许医生你也知道，肯定是由医院承担，最后会落在科室每一个医生头上。
“像他们这个病， 保守估计也要二三十万，甚至还不一定够。而其中可能有近十万得由我们医院负担！
“一个病人，就让我们科室亏损十万……许医生，你可能不缺钱，临医也不缺钱，但绿城一院没有省级财政直接支持，我们都要吃饭的啊……”
这一番话字字珠玑，干过临床的都懂其中的酸楚。
不是不想救，而是救不了！
一旦施救，科室必然扣掉近十万，用以补充亏空；而且治疗失败，病人死了，家属也不会放过医院，医院方面即便占理，科里也会被闹得鸡犬不宁；即便是侥幸成功，没有达到家属预期的恢复效果同样会招致灾难……
相比之下，只要不收病人，万事大吉。
想要解决这个几乎无解的困局，其实非常简单。
只要家属向医院表示，咱家有钱，不走医保全部自费，然后往住院账户里打个几十万；又或者告诉家属不管救不救得活，死马当活马医……
当然，这都是极端情况。
事实上，只要家属稍微好说话一些，通情达理一点，而非像如今一样，医生还没开口家属就怀疑医院谋财害命……一般的医生都会全力抢救。
然而如今，这些能奏效的办法都行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