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说起保媒我想起个事，你说罗世红那人咋样？”
“那还有的说了，人家是干啥的，正经的国家干部，吃皇粮的！”老曹虽然挂着副队长的名头，但终究不过是不入编的老社员，在罗世红面前总觉得低人一等！
“你觉得……”
老王头接过茶缸子抿了一口，眯起眼睛慢慢回味牛奶的味道。
看到他们一大家子分尝一饭缸牛奶，老曹眼眶有些湿润，都是苦命的穷哥们啊！
老王头也只在电影上看过外国人喝牛奶，眼下看着搪瓷缸里这些白花花的东西，也是有些眼晕。
老王头扫院子累出一身汗，这也是他唯一能给二马架的一点“补偿”。
怪不得这边的人家和草原那边的人关系特别好！
“他们老张家和咱们老曹家都是家落，他们家老祖宗有个闺女嫁给咱们老曹家，就是我太奶……当时带着他们一起过来的……”
“妹子你过来一下！”
杜尔基公社很穷，但和七十年代的胶东农村对比，那还算是富裕地区了！
“来尝尝！”
“臭猫！”
孙建平本以为二马架这边就已经够穷的了，可是看到老王家一大家子之后，他才认识到自己的见识实在有些浅薄了！
穷，在当下不是个别现象，而是普遍现象！
没有最穷，只有更穷！
第510章 滚犊子，别跑这冒虎气！
老曹清清嗓子迎过去，和老王头打声招呼，“老哥哥昨晚睡得咋样？”
“托福，挺好挺好！”老王头急忙一抱拳，“老曹兄弟也起得这么早！”
“哈哈年纪大了睡不着觉，早点起来活动活动，溜溜牲口……”老曹打开马厩的门，被憋急的小马驹蹦蹦跑出来，一溜烟的往孙建平身边凑！
小牛犊、小叫驴也都跑出来，哞哞叫着，把老头刚扫干净的院子又造得一片狼藉。
小孩子的心思总是单纯，他以为留在这就能每天吃上大米饭和猪肉，王蓝氏红着脸去掰他的小手指头，想把他拽上车，小孩子又哭又闹，死死抱着木桩子，好说歹说就是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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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谁不心疼？
张齐氏也笑着劝老爷子，老爷子叹了口气，“那就，那就让他在这呆着吧！”
老王头瞅瞅张子义，再瞅瞅老曹、孙建平、老程头等人，老曹笑笑，“老哥哥，就让孩子留下吧，狗蛋大的年纪，回家也干不动活，帮不上啥忙。”
同时他也想起一个成语：鹑衣百结！
“从孩子们那论，我也得管您叫一声叔，叔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我们全家都稀罕月娥，关照月娥，谁敢欺负她，先问问我这双拳头答不答应！”
“大兄弟……亲家，呆一天两天行，可也不能常年在你这赖着不走，你家也不富裕……”
“这啥话，三个大小伙子我都拉扯大了，还差这么个小人儿？小宝留下，正好跟你姐俩做个伴！”
“啊……对！”
就当是小猫小狗一样，卖给人家了吧！
“当家的，你看这……”
老王头招招手，这一大家子坐上马车，直奔纳河农场火车站而去。
“老曹那人……好人啊，我们过完年，拿了逃荒证就出来了，没法子，谁让咱人穷呢，可这一道可是没少受气，被人打骂也就算了，经常好几天吃不上一口东西，饿啊……”
“小伙子，我忘了问了，你是老曹的儿子吧！”老王头坐在马车上，一脸羡慕的看着拉车的高头大马，还是匹儿马子！
不过……
“可不是么，我们那都穿单衣了，这边还得穿毛衣……”王蓝氏附和一句，孙建平笑笑，“没法子，关东自古都是苦寒之地，能在这片土地上对付一口饭吃就不错了……”
果然糖果是对付小孩的灵丹妙药，小家伙小手捧着糖，抬起头，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正好留下跟我们家富明做个伴，他们俩没差几岁，省得一天天的跟他俩哥玩不到一块去，见天打仗……”
“还哭呢？”王月娥的父亲拍拍她的肩膀，“哭啥哭，孩子留在这还能吃点好的，要是带回家里，也照样是饿肚子……”
他听人说儿马子脾气爆，一般人谁敢用？
可这匹大马，在这个赶车小伙的手里，比狗都乖！
乌龙马：小老头你重新组织下语言！
“谢谢哥哥！”
远处传来一声小孩子的哭闹声，孙建平急忙走过去，看到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孩坐在地上蹬着腿，连哭带闹，王月娥一脸尴尬的站在旁边，伸手去拉他，“小弟，尝尝就得了，真没有了！”
王月娥没绷住，噗嗤一笑！
我这个公爹，还真有意思！
“滚犊子吧，别跑这冒虎气了！”老曹踹了他一脚，惹得众人忍俊不禁，他又拉着老王头的手，“以后咱们就是实在亲戚了，没事就过来遛遛串串门！”
“放心放心，我保证像对我亲闺女一样……”老曹打着包票，一把扯过张子义，“来，跟老爷子表个态度！”
换上衣服后，这家人看起来规整许多也利索许多，孙建平这才发现这一大家子的闺女们都挺漂亮的！
八七.一二零.二五二.二零五
王蓝氏始终扭过头，一双眼看着留下来的一对儿女，眼泪就没停过！
“大，你跟人家说这个干啥！”王蓝氏悄悄扯扯公爹的袖子，老头这才闭了嘴，看看眼前一望无际的水稻田，纳河农场到了。
想想也是，算上姐弟俩，他们夫妻统共有八个孩子，四男四女，三个成年的儿子都还没娶上媳妇！
仍旧是刚才闹脾气的那个小孩，小手抱着木桩子，死活不肯走！
“我不要回家，家里净吃糠菜团，拉嗓子，我要留在这！”
“快起来吧地上凉……”孙建平把他搀起来，小家伙把糖揣进破衣服口袋，掏出一个，颠颠的跑到一边，给老王头送过去，“爷爷，大哥哥给的糖，您吃糖！”
“应该的应该的！”
还是关东山这边好！
孙建平也懒得和他解释自己的来历。
这下难题交给老王家了。
“你们这边真好，能种稻子，就是天太冷，一年就能种一茬庄稼……”
多他们俩不算多，少他们俩也不算少！
王月娥气不过，踢了他一脚，“真给咱们家丢脸！”
“愿意！可愿意了！”没出息的小家伙使劲点点头，秃噜一声吸了下鼻子。
这个三四岁的小家伙一个劲的抹眼泪，孙建平看着只想笑，想想却又有些笑不出来了！
他蹲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乖孩子别哭了，给你吃糖！拿着！”
王月娥的父亲，那个始终低着头，一句话都没说过的中年汉子一把扯下挂在马厩里的皮鞭，咬着牙，红着眼睛走到最小的儿子身边，刚要举起鞭子，却被张子义一把攥住手腕！
“干啥干啥，孩子乐意呆就在这呆着！”
“呜呜呜我要喝牛奶，我没喝够！”
孙建平连连颔首，别看这一大家子穷，孩子们倒是挺孝顺！
吃过早饭后，李秀芝抱来一大堆带补丁的衣服，让他们把身上那些都成布条的衣服脱下来换上，看着这些破破烂烂大窟窿小眼子的衣服，孙建平不由得想起了某人的手艺！
孙建平叫过老王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粮票，塞给他。
“快谢谢哥哥！”
赶上荒年卖儿卖女，不是常有的事？
“叔这事您放心，我们保证亏待不了她们姐弟俩！”孙建平抡了下鞭子，笑道，“我们这个屯子虽然不富裕，但养活她们没啥问题！”
想想也是，自古胶东地区就盛产美女嘛！
“老哥哥我说你们就在这多住几天……”老曹看他们要走，急忙出言挽留，老王头却很固执的拉着他的手，“老兄弟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我们也不是没皮没脸的人，总赖在们这吃你们喝你们的，以后我家大儿就留在你们这了，劳您多费心照顾……”
张子义把胸脯拍得震山响，“愿不愿意在叔家里呆？”
他冲身后赶车的王连生招招手，三辆马车三十多人都下了车，提着老曹给他们拿的衣服、大米、面饼……浩浩荡荡进了候车室。
“真好！”老王头眼巴巴看着人家六畜兴旺的场景，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使不得使不得，我们这趟可没少麻烦你们，还给我们这么多钱和粮食，你们也不富裕……”
“大爷，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回去之后买点粮食渡过春荒，那一百多块钱先别给哥仨娶媳妇，先买只绵羊养着，攒下家底了还愁没儿媳妇上门？”
第511章 我要回家，我不在这呆！
“是这个理！”
老王头寻思半天，最终点点头，还得是人家这小伙想得通透！
就那一百多块钱，还想给仨孙子娶媳妇？能娶上一个就不错了！
要是买两只羊养着……
得偷摸的养，不能让人知道，要不非当尾巴割了！
“火车来了，这是车票，你们赶紧的上车吧！”张子义兴冲冲跑过来，手里掐着一迭车票和逃荒证，塞给老王头，“叔，没事就过来遛！”
“放心放心，要是家里宽裕了，我就过来！”老爷子领着家人，带上东西上了火车，站台下面，孙建平、王连生、张子义三个马倌抬起头，望着哼哧哼哧远去的火车，不停向他们挥手告别。
可不是么，这回我们是碰到大好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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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抹了把眼泪，卖头了也好，关东那边富饶，儿留在那至少能吃口饱饭，只是可怜了我那小孙孙……
“富明，你带着你弟出去玩吧！”张子义踢了老儿子一脚，张富明撇撇嘴，低着头，冲王宝庆招招手，“走吧，咱们去河边抓鱼去！”
“爸，他是谁啊？”
张富明最喜欢和孙建平一起玩了！
只是大哥哥平日里太忙，根本没工夫陪我们玩！
下车之后还有四十里山路，一家人舍不得掏钱雇车，干脆继续“穷游”，从路边树上掰了几根树杈当拐棍，一路走着回到了兰山村。
王宝庆怯怯看了张子义一眼，扯扯他的衣袖，“大爷，我想回家。”
“大，咱们这次是碰上好人了！”
富明上下打量穿着自己前几年穿的旧衣服，一脸拘谨的躲在张子义身后的王宝庆，疑惑问道。
“你二嫂他弟，以后也是你弟弟了！宝庆，叫哥！”
村口竖着一块“书圣”的大石碑，已经被人砸成两段，老头站在牌子下面，吸了下鼻子，说一声羞煞先人，冲身后的家人们招招手，进了村子。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