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架子后头，老人一指架子上的东西，道：“这些东西，你们自己挑。看上了拿到刚刚那边结账就行。
要是想要订做，也可以。还是去那儿，把想做的器型，画片，纹饰都做下登记。小成哥会给你们报价，你们再付个定金，然后回去等消息就行。
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一点，你们要是混这行的，就算不说那也应该懂，就四个字：别找后账。当然，找也没用。”
“您说的这些，我们都懂，这你放心。”
林轩笑着走近些，又往老人手里头塞了两张红票子。
老人不动声色的将票子揣进了口袋，脸上轻轻点头，似乎在夸林轩会做人：“那你们看，我先回前头了。”
送走了老人，齐鸣和林轩就开始穿梭在博古架间，看起了架子上的东西。
“你看看，这个做的可以啊。以我的水平，也就勉强看到个破绽。这还真是藏龙卧虎，除了连师父，没想到景德镇还有这么一座大佛啊。”
没一会儿，林轩就看到了个好东西，做工精巧，器形特别，要不是知道这儿摆着的都是高仿。他用挑刺儿的心态去看，还真有可能看走眼。
“你都能看出破绽，那跟连师傅做的东西还是有点差距的。”
齐鸣走近前，从博古架上拿下了这东西，搜肠刮肚的想了很久，才认出这就是个＜贲巴壶＞。
这东西是藏传佛教的东西，翻译成汉语就是＜军持＞，贲巴在藏语里的意思就是＜瓶＞。中原佛教里，军持的作用就是用来洗手，以示虔诚。
而藏传佛教里，贲巴壶的地位就要高不少，是宗教仪式中的一种礼器，虽然作用也是净手，但不是谁都配用。
西藏那边，一般是用金、银、铜制作贲巴壶。直到清朝乾隆时期，乾隆皇帝信奉藏传佛教，他派人照着同志贲巴壶的样式，让景德镇御窑厂烧出了瓷质的贲巴壶。
东西做出来后，除了作为宫中佛堂的法器外，也用来供朝廷赏赐给西藏和内地的佛教寺院。除了这些用途，乾隆皇帝还开启了带货模式。
乾隆皇帝祭祀泰山岱庙时，就曾进献过贲巴壶。还把贲巴壶当成礼物，赠送给曲阜的孔庙，用这种方式推广藏传佛教。
齐鸣拿起贲巴壶，翻看底部，果然落款＜大清乾隆年制＞，六字楷书款。
除开落款，这件瓷质贲巴壶造型别致，洗口，束颈，球形腹，高足微撇，腹部有龙首形的壶嘴，弯曲向上，端庄雅致。
壶身通体以粉红釉为地，装饰西番莲纹和八吉祥纹，纹饰繁复，中间还夹杂了多种辅助纹饰，工致殊常，镂金错彩，鲜妍夺目，色极妍丽，尽显乾隆的富贵之气。
不止是林轩，哪怕齐鸣自己，如果不是先入为主的认定了这就是仿品，也很难看出破绽来。尤其是壶嘴的龙头和底款。
犹豫了下，齐鸣还是开启了望气术，这一看倒是又让他吃了一惊。
这件贲巴壶是真假掺半，他看中的壶嘴和壶底是真的，其他部分则全部是假的，一件东西用了揭底和补釉，这也就难怪迷惑性会如此之大了。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齐鸣干脆开着望气扫向四周，放眼望去，数十道岁气贵气，从博古架上的东西上袅袅升起。
这儿不少东西，居然都是跟他手上的贲巴壶一样，都是拼接货。
“看来这位黄姓大师，是找出了个新路子啊。”齐鸣忍不住感慨了句。
景德镇从元朝起就是官窑中心，官窑要求高，所以烧出的瓷器但凡有些许的瑕疵，都会被敲碎掩埋。现今景德镇各处还会时不时挖出不同朝代的大量瓷片。
而这位黄大师这是另辟蹊径，把这些瓷片给利用了起来。
心里这么想着，一股岁气引起了他的关注。其他的岁气大部分是明清，而这道岁气明显高出一截，能到北宋了。
将手上的贲巴壶放下，齐鸣循着岁气，找了过去。
林轩见他那副眯着眼摸索向前的样子，也跟着小龙一起，好奇的跟了过去。
很快，齐鸣就找到了目标，一件天青釉汝窑水仙盆。
水仙花盆呈椭圆形，轮廓简洁大方，侈口（口沿外倾），盆底平展稍凸，四足云头形。遍体为匀润的透明天青釉，犹如雨过天青般，宁静开朗；底边略呈现淡碧色，口沿和盆底转角处略呈淡粉；底足釉色饱满如玉。
齐鸣伸手拿起，翻转，果然盆底还有一首诗，正是那首乾隆的御题诗。
官窑莫辨宋还唐，火气都无有葆光。便是讹传食器，蹴枰却识豢恩偿。
龙脑香薰蜀锦裾，华清无事饲康居。乱解释三郎急，谁识黄虬正不如。
“嚯，连这东西都仿？还把诗给刻上了？”林轩凑上前，看了看这汝窑水仙盆，也是惊诧出声。
“还不止呢。”
齐鸣指了指博古架，道：“连乾隆给配的紫檀描金座台，他都给配了。”
全世界公认的真品北宋汝窑，现存一共97件左右，数量不过百，大部分被珍藏在台北故宫和北京故宫。
97件汝窑里，乾隆一共在22件上头写诗，还让人把他的酸诗刻了上去。这22件里，就属这件被他鉴定为猫食盆的汝窑最为出名。
除了乾隆皇帝把水仙盆鉴定成猫食盆，这种糗事，除了这件是珍贵的北宋汝窑真品外，更是因为这是目前全世界唯一一件，没有开片的汝窑。
（PS：开片是指，瓷器釉面的一种自然开裂现象。）
那件汝窑水仙盆，被珍藏在了台北故宫，齐鸣手上这件肯定是假的。但这件假货的价值却比不少明清官窑都要高。
在望气术下，齐鸣能确定，这件汝窑水仙盆的右侧三分之一是真品，剩下的三分之二则是后补的。
那三分之一的真品上，不见任何开片的条纹。换而言之，这很可能是全世界第二件，没有开片的汝窑，虽然只是一块残片，但价值之高不可估量。
齐鸣想到这一层，就舍不得撒手 ，眼神不自觉的看向了价签。
“30万。”
林轩看到他的眼神，心里打了个突突，忍不住问道：“你该不是想买吧。”
“为什么不呢？”
齐鸣笑着反问，同时伸手拿过那个紫檀描金座台：“小紫正好缺个好的猫食盆，这个就不错。”
第487章 冤家路窄
“嗷呜？”
小紫听到了齐鸣说起了它的名字，便好奇的从齐鸣的衣服口袋里探出了个小脑袋，仰着脖子看向了那件汝窑水仙盆。
虽然是用残器修补的，但不管是北宋的残片，还是后补的部分，都有不俗的贵气。听说齐鸣要用这个做它专属饭盆后。
小紫呜呜两声，老气横秋的点点头，仿佛是在说这才是麒麟该有的待遇一样。
“你看，小紫也挺喜欢。”
齐鸣单手抓着水仙盆，另只手撸了撸猫猫头。
林轩这才发现齐鸣不是在开玩笑，是真要花30万给一只猫买个饭盆，他光是想想就有点牙疼。
不过认识这么久，他也知道齐鸣有多重视这只小猫，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知道劝也没用，只能撇撇嘴说了句：“你就宠它吧。”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继续查看起周围的瓷器。
齐鸣则是将那个紫檀底座也拿在了手上，收拾了东西，他便跟林轩又简单的逛了圈把这位高手的作品都看了遍。
这位的手法跟连乔羽完全不同。
连乔羽有祖辈的传承，所以是完美复刻，而这位则是以残器修补做旧为主，他自己本身的制瓷技艺有限，也就粉彩瓷器上做的还行。
技术上肯定是连老爷子更胜一筹，真正做到了无中生有。而这位，则是另辟蹊径，也算有些可取之处。不过从法律角度，这位的东西风险更大些。
好在齐鸣他们也没想做假货骗人，只要按他们要求去给东西落款防伪，那这部分风险可以忽略不计。
看完东西，3人走回到门口，这会儿那位被称呼＜小成哥＞的青年不在打游戏，而是刷着视频，一段段或动感或轻快的音乐声从他座位手上传出。
视频里的小姐姐，一个个腰细腿长，短裤黑丝扭腰摆胯，小成为了替这些女妖精点赞，手指头戳的飞起，都没注意到从他身后绕过来的几人。
直到齐鸣将手上水仙盆和紫檀底座都放到了桌上，小成才像是如梦初醒一样，收起了手机。
大概是被人发现看美女，感到不好意思，他假兮兮的咳嗽了声，缓了缓情绪，才看向桌上。
等看是汝窑水仙盆后，有点疑惑的抬头看向齐鸣，确认道：“你要买这个？”
“对。怎么了？难道这东西是非卖品？”
“那倒不是。”小成拿出个平板，点开了个管理软件，一边搜索，一边道：“摆出来了，那就是拿来卖的。不过这东西的真品就放台北故宫。除非遇到傻子，不然你买回去也是要砸手上的，你确定还要买？”
乾隆刻字款汝窑水仙盆，懂点古董的都知道来历和去向。他们做这东西出来，那就是为了展示在汝窑仿古做旧上的技术，压根也没想过能卖掉。
齐鸣听他这么说，也知道他话里的意思，直白道：“我就是看着喜欢，买来自己收藏，并没有出售的打算。”
“呵呵，有钱，大气。”
小成朝齐鸣竖起了个大拇指，语气也听不不出是在夸人还是在暗讽。而后他起身，从旁边的架子上找了个杨木盒子，把东西给装了进去。
装好后，他又提醒了句：“我们这儿的东西，一经售出，概不退换的啊。”
齐鸣点点头，没再多说。办公桌上贴着收款码，和银行账号，他按部就班的扫码付款，结算完后将屏幕朝向对面，展示了下付款凭证。
确认了付款信息，小成将盒子朝前一推，大概是刚成交了一笔大单，他这会儿心情不错，亦或是看着齐鸣他们出手大方，有意多推销两笔，所以语气热情不少：
“这东西是你们的了。你们逛了一圈，就看上这一件？要是没喜欢的，我们还能订做的，怎么样？或者，我给你们推荐两件，都是这儿的精品，一般的专家都看不出来那种。”
博古斋从不做假货，林轩本就对这种明着制假售假的感到膈应，这会儿看面前这位这副市侩的样子，就更是不耐烦了。
齐鸣看出他表情有异，赶紧侧移一步，不动声色的挡在了林轩面前，而后才笑着答道：“推荐就不用了。我们这次来，确实有意订购一批。”
“一批？”
小成很快就抓到了话里的重点，重复道。
“对，我们在魔都有家店。如果可以，我们希望长期供货。所以，不知道能不能跟你们的老板，或者说主事的见一面，当面聊聊。”
如果真是要一批货，那他还真做不了主，小成的目光露出几分犹疑，再次打量了齐鸣几人，最后落在了装着水仙盆的盒子上。
有了这件30万的东西做背书，他才像是吃了个定心丸一样，站起身：“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见见我们老板。”
说完，他先是叫来了个人，代替他守在这儿，然后才带着齐鸣他们朝后一排的平房走去。两排房子离得也不远，几分钟后，齐鸣他们就跟着到了这排房子的最里侧。
房门口挂了个黄铜黑字的牌子,上头写着＜总经理办公室＞几个大字。
几人依次进入，这是个里外两间的大办公室，而且虽然只是个乡下平房，但里头装修可一点不含糊，胡桃木地板，真皮沙发，水晶吊灯，一样没少。
小成领着几人在沙发上坐下，随后自己走到内侧房门，轻轻敲了敲。
屋里的人没有开门，但也第一时间给了回应，大声问道：“谁啊！？”
“二叔，是我。”
听称呼，齐鸣才知道这位居然是这儿负责人的亲戚，也就难怪他上班的时候又是刷视频，没有丝毫的避讳。
办公室里的人听到是小成后，很快说了声＜进＞！
小成顺势推门而入，进去后还小心的把门给锁上了。
“神神秘秘，跟做贼一样。”林轩看着那关着的大门，不满的咕哝了句。
不只是他，齐鸣其实也觉得有点膈应，这儿的人给他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具体哪儿不对，又说不上。
几人等了3分钟，里侧大门被咔哒一声推开，走在最前头的不是刚刚进去的小成，而是个身形臃肿，梳着中分的中年。
中年人一脸谄媚的走在前头，做出了个请的手势，语气带着讨好：“山中先生，合作的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日后多多指教啊。“
“黄老板，指教谈不上，用你们国家的话，咱们这是合作共赢。“
“对，合作共赢，一起赚大钱。”
中年男人身后，一个熟悉的身影踏步走出，见到这人的第一时间，齐鸣和林轩几乎同时站起身，凝眉看了过去。
林轩更是不满的低声道：“这小子，阴魂不散啊。怎么走到哪儿都能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