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记(白话版) 第25节

于是就留下来了。这亭馆的小吏非常恐惧,说他们应该离开这儿。郅伯夷却传令说:“督邮想到楼上观望,快一点去打扫!”一会儿郅伯夷使上了楼。天还没有黑,楼梯下却又点上了灯火。郅伯夷命令说:“我在思考道家学说,不可以见火,请把它灭了!”亭吏知道一定会有突变的事故发生,到时候该用火去照看,所以只是把火暂且藏在壶中。

天色已经黑了,郅伯夷穿戴整齐后坐着,念诵《六甲》、《孝经》、《易经》等,念完就睡了。过了一会儿,他又把头转到东边去睡,用大中扎在两脚上,再用头巾、帽子戴在它上面,并偷偷地拔出了宝剑,解开了衣带。夜深了,有个乌黑的东西四五尺长,逐渐升高,跑到楼上后,便扑向郅伯夷。

郅伯夷拿起被子罩它,他两脚光光地从头巾中挣脱出来,差一点被那精怪抓了去。他反复用剑和衣带打精怪的脚,并喊楼下的人把火拿上来,光照下一看,只见一只老狐狸浑身通红,身上一根毛也没有,于是便捉下去把它烧死了。

第二天彻底清理这楼房,发现被狐狸精抓下来的人的发髻有一百多个。

从此这亭楼里的精怪就没有了。

十六吴郡有一个书生,因为白头发,人们便称他胡博士。有次给学生们讲课,忽然又不见了。九月初九那一天,学生们一起登山游览,忽然听见讲课的声音,就叫书僮去寻找。只见一个墓穴中,一群狐狸排列在那儿听课,看见人来就逃跑了。只有一只老狐狸不走,它就是那个白头书生。

十七陈郡人谢鲲,推托有病而引退离职,因避祸而移居在豫章郡。有次曾出外经过一座空亭,便在里面过夜,这亭馆过去常常死人。这天夜里四更时分,有一个身穿黄衣服的人呼唤着谢赐的字说:“幼舆,请你开门。”

谢鲲泰然自若,毫无惧色,叫他把手臂从窗口中伸进来。于是穿黄衣服的人就把手腕伸了进来,谢鲲马上使尽全身力气拉他的手腕,他的手臂就掉了下来,接着就逃回去了。第二天一看,原来是只鹿臂。于是按照那血迹去寻找,终于把这只鹿怪抓获了。从此以后,这亭馆就不再有妖怪了。

十八晋朝有一个读书人,姓王,家在吴郡。有次他回家来到曲阿县,当时天色已晚,便把船拉上去靠住土坝。看见土坝上有一个女子,年龄在十七八岁,就招呼她来过夜。到天亮时,他解下一个金铃缚在她的胳膊上,派人随着铃声跟踪到她家里,哪知这家中根本没有女人,那人便随着铃声走近猪圈,只见一只母猪的前腿上有只金铃。

十九汉朝齐郡人梁文爱好神仙方术。他家里有一座神祠,共造了三四间房屋,神座上挂着黑色的帷帐,他常常呆在这神祠中,一直过了十多年。后来因为祭祀的事,帷帐中忽然有人说起话来,自称“高山君”。那神人很能吃东西,治病也很有效果。梁文侍奉他十分严肃认真,过了几年,梁文被准许进入他的帷帐中。那神人醉了,梁文才求得可以用手摸一下他的面容。那神人对粱文说:“把手伸过来。”

梁文把手伸过去,可以捏着神人的下巴,发现神人的胡须很长。梁文渐渐把这胡须绕在手上,突然用力一拉,却听见神人发出了羊的叫声。在座的人都吃惊地站了起来,帮着梁文拉那神人,原来那神人是袁术家的一只羊。这只羊早就失踪了七八年,一直不知道它在哪里。大家把羊杀了。神人也就没有了。

二十北平郡的田琰为母亲守丧,一直住在坟边的草屋里。已快一年了,却忽然在夜里走进了妻子的房间。妻子偷偷地责备他,说:“您处在母亲死了该悲痛得毁形灭性的境地,希望您别再作乐了。”

田琰不听她的,只管和她交欢作乐。后来田琰短暂回家一次,没有和妻子谈话,妻子奇怪他不说话,又拿上次的事情责备他。田琰知道是精怪,所以直到天全黑了也没睡着,把丧服挂在坟边的草屋里。一会儿,他看见一只白狗,用脚爪抓起丧服用口衔着,就变成了人,接着便穿了丧服到他妻子的房间里去了。田琰跟在它后面追它,看见这条狗即将爬上妻子床时,就把它打死了。他妻子羞愧得自杀了。

二十一司空南阳郡人来季德,已经入棺等着下葬了,忽然又现出原形,坐在祭床上,面色服装声音,还是象常见的那样。孙儿媳妇,他依次教导告诫,嘱咐的事情都有条有理。他鞭打奴婢,也都说得出他们的罪过。吃喝完毕,便告别走了。全家老少,悲痛欲绝。象这样过了几年,家里的人渐渐地觉得有点讨厌了。后来他喝酒喝得太多了,醉了以后原形毕露,不过是一条老狗,大家便一起把它打死了。接着大家去打听这条狗的来历,原来就是村中卖酒人家的狗。

二十二山阳郡人王瑚,字孟琏,任东海郡兰陵县尉。半夜时分,总有戴着黑头巾穿着白单衣的小吏到县府敲门,王瑚去开门迎接他,却又忽然不见了,象这样一直过了好几年。后来(王瑚派人)偷偷地探察他,只见一条老狗,黑的头、白的身体仍象过去那样,一到县府门口便变成了人。(派出的人)把这情况告诉了王瑚,王瑚就把它杀了,于是敲门的事也就绝迹了。

二十三桂阳太守李叔坚,曾给刺史当从事史。他家里有条狗,象人一样站起来走路,家里人说应该杀了它。李叔坚说:“犬马常常用来比喻君子。

狗看见人走路,便模仿着走,有什么伤害呢?”过了一会儿,狗戴了李叔坚的帽子奔跑起来,家里的人十分惊讶,李叔坚却说:“它不小心误碰上了帽子,是帽带挂住了它的头罢了。”

狗又在灶前保留火种,家里人更加惶恐不安了。李叔坚又说:“奴婢们都在田里干活,狗帮助保留火种,正好可以不再麻烦乡邻。这有什么坏处?”过了几天,这狗突然死了,结果李家便一点儿怪异的事情也没有了。

二十四吴郡无锡县的上湖有条大堤。管堤的小吏丁初,每次天下大雨,总是去巡视堤岸。这年春天刚下过大雨,他就出去巡视湖堤。傍晚的时候回家,回头看见有一个妇女,全身上下都穿着青色的衣服,撑着青色的伞,在后边追着叫喊:“丁副官等等我。”

丁初当时十分惆怅,心里想留步等她,但又起疑云:“本来从没有看见过这种情况,现在忽然有个女人冒着阴雨天气走路,恐怕一定是精怪了。”

丁初便快步逃跑,回头看看那女人,追他也追得很急。

丁初因而也急匆匆地走,走着走着和那女人的距离变远了,回头看那女人,竟自己跳进湖中,扑通一声,浪花四溅,衣服和伞都飞散开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只青颜色的大水獭,衣服和伞都是荷叶。水獭曾变成人的形状,多次用美色来迷惑年轻人。

二十五魏齐王曹芳正始年间(公元240 年——249 年),中山国人氏王周南任襄邑县县长。忽然有只老鼠从洞中爬出来,在厅堂上对王周南说:“周南,你在某月某日要死去。”

王周南急忙赶前去,却不答腔,老鼠便回到洞中去了。后来到了王周南要死的那一天,老鼠又出来了,还戴着帽子、头巾,穿着黑衣服.对王周南说:“周南,你中午要死了。”

王周南还是不答腔。老鼠又进洞去了。一会儿它又出来,出来了又进洞,转了几个来回,讲了几次和前面相同的话。这时正好到了中午,老鼠又说:“周南,你老不答腔,我还能说什么呢?”说完,便倒在地上死了,它的衣帽也马上消失了。走近看它,与平常的老鼠没有什么不同。

二十六安阳城南有一座亭馆,夜里不可以在里面住宿,如果在里面住宿,总是会死人。有一个书生懂得道术,竟在那亭馆里过夜。亭旁的老百姓说:“这亭馆住不得,过去前前后后很多人在亭馆里住过,没有一个能活着的。”

书生说:“没有害处,我自能对付。”

于是他就住在亭馆的办公厅中,还端正地坐在那儿读书,读了很久才休息。

半夜以后,有个人穿着黑色的单衣,来到门外,呼唤亭主,亭主答应了一声。那人问:“看见亭楼里有人吗?”亭主回答说:“刚才有一个书生在这里读书。现在刚读罢,似乎还没有睡。”

那人答应了一声便叹息着走了。

一会儿,又有一个人戴着红色的头巾,呼唤亭主,就象刚才那个人一样和亭主问答,也答应了一声叹息着走了。他们走了以后也就鸦雀无声了。书生知道没有人来了,就起来走到刚才那两个人呼喊的地方,仿照他们的样子呼唤亭主,亭主也答应了一声。书生又说:“亭楼里有人吗?”亭主就象刚才那样作了回答。书生就问道:“刚才穿着黑衣服来的是谁?”亭主回答说:“是北屋的母猪。”

书生又说:“戴着红头巾来的是谁?”亭主回答说:“是西屋的老公鸡。”

书生说:“你又是谁呢?”亭主说:“我是老蝎。”

于是书生勉力读书读到天亮,不敢睡着。

天亮了,亭边的百姓来看他,惊讶地说:“怎么就您一个人能不死?”书生说:“快拿剑来!我给你们捉拿精怪。”

于是他就拿着宝剑来到昨天夜里亭主答话的地方,果然发现了老蝎,大得象琵琶,毒刺有几尺长。又到西屋抓住了老公鸡,到北屋抓住了老母猪。总共杀了三个怪物,亭馆里的毒害就被平息了,以后永远也没有灾祸横行了。

二十七三国东吴时,庐陵郡治所的亭馆楼上常常闹鬼,在里面过夜的人总是死去。从此以后,过路的使者官员,都不敢到亭馆里留宿。这时丹阳郡有个叫汤应的人,很有胆气和武艺,出使来到庐陵,就到亭馆里住宿。亭吏告诉他这亭馆不能住,汤应没有听从。他让随从回到外面住宿,自己只拿了一把大刀,独自一人住在亭中。

到三更已过,忽然听见有人敲门。汤应远远地问:“是谁?”外面的人回答说:“是部郡从事史前来互通信息。”

汤应让他进来,他说了一番话就走了。过了一会儿,又有人象刚才那个人一样来敲门,说:“郡守前来互通信息。”

汤应又让他进来,这人身穿黑衣。这两个人走了以后,汤应认为他们都是人,一点儿也没有猜疑他们。转眼间又有人敲门,说:“部郡从事史、郡守前来拜见。”

汤应于是怀疑了,心想:“这夜里不是拜访客人的时候,而且部郡从事史和郡守,也不应该一起来。”

他知道来的是妖怪了,就拿着刀迎接他们。只见那两个人都穿着华美的衣服,一起进了屋。坐定后,自称郡守的便和汤应谈话。话还没有说完,部郡从事史忽然起身绕到汤应的背后。

汤应便回过头来,用刀对面砍去,砍中了他。郡守便离开座位逃了出去,汤应急忙追赶,到亭馆的后墙下,追上了郡守,向他连砍几刀,汤应才回去睡觉。

到天亮,汤应带了人前去寻找,看见有血迹,便按血迹去找,把两个妖怪都找到了。自称郡守的,是一头老猪;自称部郡从事史的,是一只老狐狸。

从此以后,这亭馆里的妖怪就绝迹了。

卷十九

一东越国闽中郡有一座庸岭,高几十里。在它西北部的山缝中有一条大蛇,长七八丈,粗十多围,当地人都很害怕它。东冶都尉和东冶所管辖下的县城里的长官,也有许多是被蛇咬死的。人们一直用牛羊去祭它,所以才没有大的灾祸。后来,大蛇或者托梦给人,或者吩咐巫祝,说它要吃十二三岁的女孩。都尉和县令都为此事发愁。但是大蛇的妖气所造成的灾害却没个完。他们只得一起征求大户人家奴婢生的女儿和犯罪人家的女儿,把她们收养起来。到八月初一祭祀的时候,把女孩子送到大蛇的洞口。大蛇出来,便把女孩吞食了。连年这样,已经用了九个女孩。

这时,他们又预先招摹寻求,还没有找到这样的女孩。将乐县李诞的家中,有六个女儿,没有男孩,最小的女儿叫李寄,想应募而去,父母不同意。

李寄说:“父母没有福相,只生了六个女儿,没有一个儿子,即使有了子女也好象没有一样,女儿我没有缇萦救父母那样的功德,既然不能供养父母,白白耗费衣服食物,活着也没有什么益处,还不如早点去死。卖掉我的身体,可以得些钱,用来供养父母,难道不好吗?”父母疼爱她,始终不同意她去。

李寄就自己悄悄地走了,父母终究没法阻止她。

于是李寄就禀告官府请求得到好剑和会咬蛇的狗。到八月初一,她就到庙中坐好,揣着剑,带着狗。她先把几石米饼用蜜拌的米麦糊灌在里面,然后把它放在蛇的洞口。蛇便出来了,头大得象圆形的谷仓,眼睛象直径两尺大的镜子。它闻到米饼的香味,先去吞食米饼。李寄便放出狗,狗就上去撕咬,李寄从后面砍了蛇好几下。蛇的创口痛得厉害,便翻滚着窜出来,爬到庙中的院子里便死了。李寄进入蛇洞察看,发现了那九个女孩的头骨,便都拿了出来,悲痛地说:“你们这些人胆小软弱,被蛇吃了,太可怜了。”

于是李寄便慢慢地走回家去。

越王听说了这件事,把李寄姑娘聘为王后,任命她的父亲为将乐县县令,母亲和姐姐们都得到了赏赐。从此东冶县不再有怪异邪恶的东西了。那赞颂李寄的歌谣到现在还在那里流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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