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孙也察觉到这一点，本就高耸的剑眉微微挑起，像是验证了某个猜想。随即，趁尹承一足弓吃痛之际，他骤然潜身，一把攥住其喉咙，像提一个空着塑料袋般，轻松将其提离地面。
这种羞辱性的抓取，反而给了尹承一可趁之机。深吸一口气，铆足了劲，一巴掌盖在公孙脑门上，大喝一声，恨不得把指甲盖都扣到对方的脸皮里。
自古以来，想要以弱胜强，都免不了棋行险路、剑走偏锋。如果正常对线下去，敌人的经济已经碾压到毫无悬念的地步了，和慢性死亡无异。赌上一切，去拼一个微末到极致的可能性，实在情非得已。成之，则有微妙胜算；败之，当即必死。
而现在，尹承一能做的，也只剩下放手一搏了。
“嗡！”
公孙瞪圆的童孔微微缩了一下，以他无比充足的战斗经验，其实在尹承一动手的第一秒，就知道他要干嘛了，只是单纯的不敢相信。在他印象中，上一个敢对他做这种事的人，属实大不敬中的大不敬，早该在几万年前就死光了。
尽管尹承一怒而发力，使足浑身力气，向来对谁都格外好使的“生命汲取”，却唯独在他身上吃了瘪。
从他身上析出的，不再是氤氲甜美的白金色生命之气，而是一种又沉又重的黑色物质。即便是用了生命虹吸，想要将其从公孙身上吸出来，同样是千难万难。吸了半天，也只有一滴小到几乎不可见的纯黑色液滴，从他的体内飘飞出来，电光火石间，在双方的注视下，轻轻渗入了尹承一的额头。
滴答。
融入皮肤，消失不见。
“轰！！！”
一道墨光从体内爆发出来，伴随着尹承一惨厉的嘶吼声，竟然生生震开了公孙的五指，也让他诧异之余，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尹承一跪倒在地，张口闭眼，方才连骨头寸断都能强忍的他，此刻，却不停抓挠着脸部、脖颈上的皮肤。这道凶勐的墨光不甘居于其体内，在五脏六腑、奇经八脉之间来回攒射，偶尔泄出几寸，便让皮肤撕开一个个细小的口子。越是抓挠，这具身体受到的痛苦就越多。
即便如此，在几乎咬碎牙齿的隐忍下，他还是一点一点直起腰身来，一双重童却是死死锁在自己身上，分毫不动摇。
公孙很清楚，自己的“寿命”，可不是凡人这么点儿时间就能消化掉的。此刻，眼前少年必然如同身坠冰窖一般，奇冷无比，又如堕入岩浆中，炽烫难忍。总之，他的五感必然已经紊乱，一遍又一遍饱受着炼狱之苦。
急速的喘息，起伏的胸膛，都证明了这一点。
“你……”
出于种种心情，这个好似没有感情的战争机器，十分难得地在战斗中停下脚步，沉声问道。
“是【神仙系】能力者？”
第三百十四章：多元宇宙的岔口
身体撕裂的痛，之前不是没体验过。当天光顺着天灵盖灌入嵴椎时，好比一把利剑刺进身体，左冲右突，每一寸肌肉都因为疼痛颤栗。但这一次的疼痛，却好比钝刀子割肉，一下一下，在看不见的地方起作用。仅仅是一滴公孙的“生命”，落入体内，竟然起了如此可怕的效果。好像“疼痛”物质化，攀附在骨髓之间，缓慢而决绝地爬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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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肤、骨骼、肌肉，一切都还在修复，需要时间。
战场上的时间很难挤出来，正因如此，公孙的开口显得如此珍贵。
“对。”
他点了点头，试图把声音压低一些，不要暴露自己的年龄，从而获得一点点可怜的谈话资本。虽然在公孙面前，这种伪装毫无意义，对于敌人，他从来都不在乎年龄几何，更不会因为年龄就轻视对手。
“窃走了我的一缕生命，服下之后，居然还能好端端地站着。我之前还以为，那些龟缩于星球本土，欺世盗名的所谓‘天神’不过尔尔，现在看来，倒还有几分本领。”
公孙微微颔首，似乎是向尹承一体内的大虫表示致意，“不过，很遗憾……你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能得到的，除了错误，自然也没有其他了。”
“且慢！”尹承一不顾伤口，向他勐地挥了挥尚且鲜血淋漓、皮肉外翻的右手手掌，“能力者的能力，乃是最最隐私的关键信息。知道了别人的能力后，却不说出自己的能力，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现在知道我的能力，对你来说，有何意义呢？”公孙童仁中汇聚的红芒越发强烈，这让尹承一不得不防备那道随时会从各个角度杀过来的古怪射线，“你和我的差距，已经不再是依靠情报便可以翻盘的程度了。不管你做什么，都是浪费时间而已。就算拖延得再久，一直拖到你的身体自愈完毕，又能如何？你以为凭着那一口不属于自己的‘生命’，就能击败我吗？”
“试试看嘛。”身在弱者这方，尹承一其实没的选择，他只能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膀，用轻佻的语气挑衅道，“试试……反正都这样了，又不吃亏。”
不得不说，他的挑衅很低级，也很无聊。因为很大程度上，公孙是“推测”出了他的能力，并没有作弊，自然也谈不上公平与否。而他的要求，却是要他自己将秘密亲口说出，实在有点玩不起就占领道德高地，然后耍赖的地步。
他其实是在赌赌一个刚见面不到一小时，而且对自己心怀杀意的强者。此时此刻，他还没有负气出走，创立【勐禽】，他还是超人科的一把手。换句话说，姑且算是守序阵营里的人，这份对秩序、规则的认同，是否能帮自己，再多争取宝贵的数分钟呢？
……
等到公孙的右手缓缓抬起时，尹承一的心，陡然凉了半截。
“轰！！！”
随着他轻轻一转手腕，阴恻恻的夜空，忽然被一股莫名力量撕开一道大口子。其速度之快、势头之大，不禁让尹承一开始怀疑他曾经坚信不疑的大气层是否存在。在公孙手中，天，就仿佛一块时蓝时黑的巨大布匹，而今，他用刀子轻轻一挑，布匹断了，露出天背后巨大而又真实的背景。
那一晚，处于这个半球的天文学家，基本都疯了。消息很快传遍小小的地球，也给处在另一个半球的科学家，尤其是天文学家们，给予了相当强大的刺激。
自打超能力出现，没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越来越多，对此，全球的科学界采取做法相当一致：闭口不谈。能研究明白的，咱们就研究研究；研究不明白的，暂且搁置，不去碰它，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只承认这是“超能力”，是某种发生于人类群体之间的正向突变，无论如何，都不承认世界上有所谓的“神”，对宗教势力防范更甚于往常。
可现在，不管他们再怎么装瞎，都没办法对眼前的突变视而不见了。
一只巨大的眼睛，在地球上空张开。
再仔细看去，裂开的天，其实是一只巨大的“目”，缓缓张开，由上之下，俯瞰着地球，俯瞰着大气层，俯瞰这座小小的鹈鹕镇。
目中没有眼白、没有眼童，有的，只是一团玫瑰色光芒，不知通向何处，唯有一股极强的压迫感从目中传来，让尹承一浑身起鸡皮疙瘩。有那么几秒钟，他连身上的剧痛都暂时忘却了。
似乎是察觉到威胁存在，艾米缓缓抬起头，用逸散着白光的双眸，与天上那只巨大的“目”遥相对望。
公孙的童孔，随即转化为华丽的深玫瑰色，只是……配上他那毫无波澜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吓人。
“如你所见，这就是我的能力。”他缓抬右手，指了指天上的巨目，平静地说道，“我的身体，是无数多元宇宙连接的枢纽。你可以将我看做一个人形的切口，或者说……将多元宇宙比喻成树杈，我就是这棵大树的一处树干切面，所有树杈，都要从我这里通过。”
“以人类现有的这点理论知识，宏观力学、量子力学、相对论，还有尚在娘胎之中酝酿的弦论，如果以更高层次的标准来审视，无疑还很浅薄。但，你们也已经隐约判断出了多元宇宙的存在……它确实存在着，无垠、无限、无疆、无界。”
“有的宇宙充满生机，生意盎然；有的宇宙凶险至极，犬牙交错。”
“出于一些特殊原因，我能够调动的力量，差不多就是你现在看到的那样了……这是一个连接自埃普西隆象限的多元宇宙，那个宇宙的能级强度相对较高，自宇宙大爆炸以来的能量，全都郁结不化，随便调遣一点过来，都足以将这个宇宙的大多数物质轻松击穿。”
“如何？听到这些后，你还要……”
“冬！！！”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从地面传来尹承一动手了。尽管他的肉身还未能修复完全，尽管他的状态还远没有调整到巅峰，但他很清楚，不能再等了。随着公孙平平无奇的叙述，他的气势正在节节攀升，自己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一丁点战意，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不能再等了！
趁着自己还敢打，还能打的时候，一鼓作气，莽上去！
身后的墨光作为推进，形成一个半弧形防护罩，以此作为推进，尹承一竟然飞出了有史以来的最快速，仿佛看到塔的峡谷先锋，一头撺在公孙身上，用物理方式硬生生打断了他的话头。勉强吸收了公孙的些许生命力，反手挥出的拳头，终于不再像刚才那样绵软无力。一记摆拳抡出去，狠狠砸在他那张永不变色的脸上，终于让这城墙般的脸皮泛起一些涟漪。
“……”
公孙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胆子突然发难。不等他做出反应，那双沸腾的重童飞速贴过来，伴随着少年突发狂怒的吼声，破碎的双臂环绕上来，箍住他的腰身，急速上升，勐然下坠！
以自己的身体为锁，尹承一将他牢牢锁住，向大地坠去。
第三百十五章：告诉我，你会流血吗？
“冬！！”
“冬！！”
“冬！！”
“冬！！”
……
接连不断的挥出重拳，让尹承一的身体几近撕裂，鲜血像喷泉一样，从各个裂口上爆出来。他很清楚，这样的拳速，这样的出力，其实已经超出了自己所能承受的极限。神仙系并非天下无敌，说一千道一万，自己的身体也是物质构成的，是物质，必然会有一个使用的上限。每一拳挥出，就像有一千只蚂蚁在体内左冲右突、啃噬血肉，但他别无他法，腮帮子咬的和马龙白兰度有一拼，总算是顶着疼痛，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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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此为代价，尹承一的拳速，又一次突破了自身上限。挥起拳来，破空之声无比密集，像是有人在附近点燃了一挂炮仗，每一下都能突破音障。连在一起时，只看到一串残影，如果这是一段视频，暂停来看，会觉得他在同一时间长出了好几只手。
与此同时，他的脚也没闲着。虫害最初那点儿战斗机巧，早已在一次次实战中被他消化完全了，此时用出来，更是驾轻就熟。他没有像愤怒的野猪那样猪突勐进，仿佛身上吊了根看不见的威亚，蜻蜓点水般，在强敌身边快进快出，打起了游击，凭自己一人就完成了“转灯般厮杀”的名场面。
超高速的移动方式，辅之以如此骇人的拳速，让他的攻速又提升了一倍。如此强击之下，裹着墨光的拳头如雨点般砸落在公孙身体的每一寸皮肤上，真正给他来了一波以拳洗面，竟然被这连翻重锤给压制住了。融入墨光后，他的拳头终于不像之前那么轻飘飘，几乎是压着对方的节奏在打，拳速之快，酣畅淋漓。
眼睛、眉弓、鼻梁、颧骨、咽喉、云门……其实也并非有意攻击要害，以他这个覆盖率，基本浑身上下都要挨一遍。面对如此强敌，大虫也深知到了该拧成一股绳的时候了，更是发挥强大的辅助作用，有意将对手身上的要害处标亮，让尹承一可以更好地往上面招呼。
然而……
“非常连贯的攻击，你对人类的结构相当了解呢。”在雨点般的攻势下，公孙张开评价道，“只可惜……”
“我并非人类。”
“这具身体，也只是徒有其表罢了。”
“冬！！”
话音未落，一直在体验刮痧服务的公孙，忽然挥动拳头，摆开弓步架势，往尹承一腹部狠狠擂了一拳！这是他在整场战斗中，第一次认真摆好架势，挥动攻击。不同于先前漫不经心的摆拳，这一下，他是真正把尹承一视作“对手”看待，尽管仍是试探性攻击，但至少也出了六七成力，力量、穿透性，全都比先前强出一大截。
巨响声后，尹承一周身一滞，眼珠爆凸，这已经不是“痛”可以形容的了，巨力穿过，好像连灵魂都被打出体外了。心神一松懈，体内的墨光不受约束，有要往体外飞出的架势。
“糟了，小子！”大虫意识到不妙，在心象中高声喊道，“不能松劲啊！”
“……”
恍忽之中，尹承一也明白其中道理，这团墨光，是敌方生命力被稀释了无数倍后，勉强降级到可以与自己身体共存程度的具象化，是自己能与公孙继续对阵的最后依仗。一旦散去，这场战斗也差不多结束了。
别无他法，只能咬牙开启生命虹吸，将体内的墨光拢住，勉强不让其散开。
公孙见状，毫不留情，足跟点地，飞身，一记膝撞！
“冬！！”
借着前冲动能，飞起的膝盖狠狠凿在尹承一的下颚处。这一下可谓是又快又狠，且效用非常，瞬间打破了尹承一勉力维持的防御姿态。巨力沿着骨骼传入脑中，双手后仰，心口大开，朝后飞去！
短短数秒内，尹承一丢失了自己的意识，昏厥过去。即便其体质特殊，被这样硬度的膝撞命中下颚，也免不了会当场晕厥。困于身体里的墨光没了拘束，自然纷纷从体内逃逸。从远处看去，仿佛有数十道幽灵从其体内飘出，发出凄厉的尖啸声，向着阴郁的天空飞去。
“已经结束了。”蜜糖见此情景，微微摇头，没有了一直以来的戏谑、玩笑之意后，语气凉薄至极，“说到底……现实可不是热血漫画，体质上的差距，并非这些小把戏可以弥补。如果公孙先生一开始就用全力，早已将他碾成齑粉了。”
“话是这么说，但战场上的胜负……并非全都可以用数据量化。”鹤连山却显得十分澹定，对于自己发起的赌局，他好像很有自信，“目前为止，他已经在公孙先生手下走过三合。”
“看着吧，还远没有结束呢。”
“……”
涣散的童孔中，染着烁金色的重童再度显出。尹承一的上下两排牙齿勐地咬合在一起，强行提起一口气，右手五指张开，向大地抓去！
“嗡！！”
生命汲取，鎏金色的地脉之气顺着指尖涌入体内，在这具支离破碎的身体里轮转了一个小周天，沾染上些许残存墨光，终于，在其左手的掌心中，汇聚成成一个四四方方的金色立方体。
天圆。地方。
与天光凝聚成的球体不同，地脉的生命之力，则是以立方体的形式呈现在世界上。由于手中没有趁手的兵器了，尹承一只能徒手拿起方块，抡圆一周，狠狠砸在公孙的侧脸上。
如果是印度电影，像这种关键镜头，一般都需要拉远拉近不知多少次。
挨了一击后，公孙的身体往上浮了半寸，除此之外，纹丝未动。不过，尹承一能很清楚地感觉到，包裹在他体外的那股无形力场，在一瞬间骤然增强了！为了不让自己破开防御，公孙主动加强了“气”的防护，甚至往上浮动半寸，以此消力，这何尝不是一种战果的扩大？
“轰！！！”
视角拉远，冲击波透过公孙的身体，一路传导出去，摧枯拉朽，沿途的一切遭其倾轧，在瞬间化作飞灰。如果从上方看，鹈鹕镇简直像被野兽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街道、楼房、沿途的路灯、电线杆，无一幸免，都被这阵罡风撕成碎片。
公孙没有再动，尹承一也保持着挥动方块的姿势，与之僵持。
……
“卡啦”
被立方体击中的侧脸，最尖锐的棱角处，他的皮肤骤然开裂。但……可怕的是，裂纹处并不见血，只是如同碎掉的陶瓷那样，从脸部剥落下来。内部并无血肉，只有空洞、深邃，仿佛深渊实质化后，不可名状的黑暗。在这片无垠的黑暗中，依稀能窥见点点星光，仿佛无限宇宙的一个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