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
他扬起脖颈，将目光投向漆黑一片的夜空，喃喃道，“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黑暗元素消散后，从中遁出的银胃，反应并没有比他好多少。引擎一开，迅速拉开距离，一边调整着武器模块，一边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年代的人？！”
“班长，这叫什么话啊？”蜜麓一有些不满地，蹙起黛眉，嗔道，“不转移走，难道还等其他大海星支援过来吗？”
“你……不要这么叫我……”她收拢起散开的如瀑布般惊人的长发，扎了一个超长马尾，喃喃道，“在成为敌人之前，白面曾经是我高中班上的一个同学。”
“我也是你的同学啊。”蜜麓一指了指自己，“你不认得我了？”
“……？”
银胃，或者该说，曾经的班长，露出人在困惑时下意识的表情。后面的十年，离奇的事情实在太多，以至于人生的密度被大大填充了，对于之前的事，需要格外努力才能回想起来。把高中时的记忆匆匆掠过一遍，对于这张漂亮到只能用惊艳来形容的脸，似乎确实有点模湖的印象。
只是，这印象仿佛惊鸿一瞥，介乎于有和无之间，让她总是看不真切。
“抱歉，我……不太记得了，……”这个回答虽然有点扎心，至少没有骗人，“你确定吗？”
“我叫蜜麓一，是在高三上半学期转学过来的。”
“蜜……麓一……”
班长轻声重复着她的名字，似乎想通过语言来唤醒记忆里的某个部分，但最后她还是失败了。
“奇怪，如果有你这么漂亮的同学，怎么样都该有点印象才对。”她有些苦恼地晃了晃脑袋，束在身后的长马尾跟着晃动起来，“抱歉，我怎么都想不起来。”
在幽暗的世界里，气氛变得越发诡异起来。
不等蜜麓一作出回应，一辆通体藏青色的小轿车缓缓停在两人身边，大灯开启，鸣了两声喇叭。
第三百九十四章：地球意志，堂堂登场！
打开车门，驾驶座上坐着一个陌生且稚嫩的面孔。字面意思，就是长的很嫩，看上去顶多就十五六岁，压根没有到可以考驾照的年龄。他穿着一身水蓝色校服，一头苍白短发，面带微笑，笑容里有种和外貌严重不符的深邃。不知道为什么，和他眼神接触的一瞬间，蜜麓一和大虫双双一颤，同时体会到一股长辈般的慈爱。
短短一瞬间，慈爱转换成悲悯，不知怎的，这股绝对平等的悲悯让她有些不寒而栗。
他看人，就像人在观察一窝蚂蚁。人未必会对蚁群抱有恶意，但，仅仅是一个喷嚏，一次落脚，都足以对它们产生巨大的伤害。
“统帅大人？”班长眼角一跳，声音都跟着发抖，“您……怎么亲自来接我了？您不在的话，业之城……”
“业之城很安全。”少年拍了拍他边上的座位，“来吧，坐我旁边好了。”
“统帅大人，我想，以我在组织里的级别，还配不上如此殊荣。”班长一板一眼地说道，“我坐后面就好。”
“是吗，真遗憾。”娃娃脸的统帅眼珠一转，盯上了蜜麓一，笑道，“那么，你来坐我旁边吧，我开车的时候喜欢和人聊天，她的性子又那么闷……”
“你身体里还有一个人，话题的储存量，肯定也是别人的两倍吧？”
行驶在漆黑一片的高速路，也只有在这种时候，灯光照射在提示牌上，在这一刻，时空好似重叠到一起，蜜麓一又有种回到2067年的感觉。高速上的路依旧颠簸，而这一夜……她先后和鬼蛟、花旗战斗，穿越一次时空，来到十年后的世界，又马不停蹄地目睹了白面和银胃的战斗，即便是她，难免也有些疲惫了。
在颠簸的车程中，她的眼睛缓缓闭上，即将滑落到美梦中。
“你这么早就要睡了吗，现在才十一点哦。”统帅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除开身份，这完全就是一个纯净的正太音色，“据我所知，2067年可还没有宵禁，华夏年轻人类的平均睡眠应该是在零点三十分吧？”
“统帅大人，她很累了。”班长在后面为她解释道，“根据我们制作出的模型，在没有适配装置的情况下穿越时空，会对精神造成不可逆的磨损。在我发现她时，除了这件外衣，她周围没有半点脱落的护具，甚至连丁点残渣都不存在。可以先把她安置在业之城，让她好好休息几天，如果有问题要询问她……”
“没什么可问的，我早就认识她了。”统帅笑了笑，转头问道，“你呢，来自2067年的超能力者？你有事情要问我吗？”
“……”
“你……”蜜麓一睁开眼睛，打量一下这个人小鬼大的奇怪少年，“是吃了Ａ药，（名侦探柯南里，让工藤新一变小的药）才变成这样的吗？”
“据我所知应该没有。”
“你今年几岁了啊？能开车吗？”
“45.5亿岁。”统帅面带笑容，轻轻拍了两下方向盘，“构成这辆车的每一个部件，能够造成引擎轰鸣的每一滴石油，都是出自我的身体，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思考着这句话的含义，睡意，渐渐褪去。再度看向这位少年时，蜜麓一的眼中满是惊愕，有种凡人看到神像真的活动起来的既视感。
“咳咳，自我介绍一下。”
“我是隶属于混沌基金会的七位大督导之一，【盖亚】，地球意志。”
“虽然你们一直喜欢喊我‘母亲’、‘母亲’的，但其实，我并不喜欢这个称呼，因为它会让你们误以为我很爱你们。就好像你们人类是我的长子，而我，是十月怀胎、悉心照料下，才创造出你们万物灵长。”
“事实是，我不爱你们，但也不恨你们。你们是我身体上偶尔诞生的一种寄生物，在数以万计的岁月里，有很多很多生物出现在我身上，你们只是其中之一。或许特殊一点，但，远远没有到让我‘爱’的地步。在我眼里，你们其实和一缕沙、一只虫差不太多。”
“……班长喊你‘统帅’，这就意味着，你在业之城有着相当地位。”蜜麓一沉声问道，“如果你对人类真的毫无感觉，为何又要掺进人类的内斗之中呢？”
“没办法啊，基金会里头，愿意和我玩的就那么几个，都让他给撵走了，藏在星空的幕帘下，默默地看戏……但是我走不了。”盖亚耸耸肩，很无奈地说道，“【地球意志】，说的好听，其实就是个大号的地缚灵，所有星球意志都是这样。”
“你们人类在闲到极度无聊的时候，不也会试着给自己找乐子吗？比如，观察一下蚂蚁搬家，蚂蚁的洞穴，猜猜它们在做什么。”盖亚朝着远处驶来的货车打了打远光，一边说道，“你可以理解为，我现在就是做这个。”
说着说着，不知什么时候，公路上已经空无一人。碍于宵禁政策的施行，高速路上建了更多的临时自助住宿点，盖亚开过了很多个站点，却始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大雾垂天，汽车无声无息地驶入了一片迷雾中。前面和后面都被吞噬，渐渐的，连路面的影子都快看不到了。车身仿佛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牵引着，自动向前，开出一条笔直的方向。
“对了，统帅。”班长忽然记起，双手在交互界面上操作一番，构成机甲的纳米粒子分出来一些，重新组合成一串介乎于Ｕ盘和项链之间的东西，“我和车迟成功完成了交接，他……牺牲了。”
“我很遗憾。”
伸手接过项链，盖亚轻飘飘的语气实在听不出多少遗憾。他单手操纵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将项链托起，眼神中流露出玩味和感慨。
“我曾经多次听到自诩要如何毁灭世界的人类……他们说的不够准确，真正准确的词，应该是毁灭‘人类世界’。就算把全球核力量集中到一起，顶多就是在我的衣服上炸出个小洞，连根火柴都算不上。人类总是喜欢给自己创造的武器夸大其实，并为此洋洋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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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武器，这个，才是真正让我看重的东西。存续于我身体之上，度过了短短数万年的年轻物种，总算用上了好一点的工具。”
“只有在外部压力下，人类的科技，才会突飞勐进。正巧，你不是一直好奇，业之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
虽没有名言，但，盖亚的语气中，隐约有些自豪，“你很快就能看到了。”
大雾散去。
一座立于水面之上，霓虹闪烁，充满了赛博朋克感的新城市，就这样突然倒映在她的童孔中。
第三百九十五章：大地之心，地球的心象
藏青色的帕拉梅拉缓缓驶向水面，检测到一行人的到来，水面底下升起一座浮桥，盖亚轻轻转动方向盘，这辆车在他手中，简直就像肢体的延伸一样灵活，顺着道路前进，片刻后，业之城的边界清晰可见。
那是一座相当奇妙的城市，有着繁星一般的高楼大厦，如同中世纪一般，高耸的深黑色城墙，将内部的城市团团围住。
乍看之下……就像是一挂白面，外边是包装袋，里面则是被抽出来的生面条，一根一根，错综复杂地挨在一起，构筑成密集的近现代都市。近看之下，有许多小型飞艇在城市周围环绕着，似乎还在对城墙进行修缮工作。蜜麓一从未见过如此深切的黑色，就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海底，被水压反复碾过的黑曜石，平滑，工整，甚至找不到一丁点缝隙。
“不好奇城市名字的由来吗？”盖亚一脚刹车下去，减缓车速，一边问道。
“比起由来，我更好奇这是哪儿……”蜜麓一看向窗外，试图找到一点地标建筑，然而，除了无边无际的水面，还有屹立在眼前的城市之外，这里根本空无一物，只有无限延伸的黑暗，“刚刚我们还开在高速上，突然起了一阵雾，怎么开着开着，就到这里来了？”
“‘这里’，不是任何一个你可以在地图上找到的地方。”盖亚轻描澹写地说道，“这里是【大地之心】。”
“什么？”蜜麓一只觉得费解，短短一个晚上，她实在听到太多陌生的名词了。
“告诉我，你和你的小猫咪聊天时，是在什么样的地方？”他将脑袋微微偏过来，湛蓝色的童孔中，逸散着一股无所不知的神秘感，“黑色的天空，红色的土地，一望无际的荒野，对不对？”
“那是你的‘心象世界’，每个人，只要稍加修炼，都可以观想出这样的地方。而这片【大地之心】，就是我的心象。”盖亚轻描澹写地说出了可怕的内容，“在很久很久以前，一段时间，地球上只有海洋。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空无一物，生命，在水底下，以数万年为单位，缓慢地萌芽。”
“我们的避难所，就建立在地球的心象中。”
到城墙根脚下时，蜜麓一才意识到，这堵墙远远比自己看到的要更高大，简直就像一个屹立不倒的巨人。与之相比，就算是玄素变身而成的巨人，好像也成了发育不良的小鸡仔。
城墙表面，时而会掠过一些水滴形状的小飞行器。它们偶尔悬停在某一处，从飞行器内部钻出许多尖脑袋的鎏金色小机器人，在墙壁表面敲敲打打，做做焊接，顺带着给嵌在墙壁内部的武器做保修。以蜜麓一的视力，固然能看到那些炮口，却不知道那些具体是什么，只是觉得，好像在哪些地方见过这种金色的机器人。
“熟悉吗？”盖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些灵仆，是由【镜之都】提供给我们的。”
“镜之都？镜之都……”思衬片刻，蜜麓一勐然想起，大为惊骇，“维塔斯的城市？”
“不是说了嘛，我们这个年代，敌人和朋友的定义，早已与你们那时不同了。”班长在后座上补充道，“在【那一天】的事件爆发后，维塔斯再度降临地球，为我们提供了……”
“先等等，班长。”蜜麓一挥了挥手，强行打断她的话头，“一直听你们说什么这一天，那一天，好像地球发生了很大的变故一样。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完整地！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有一个大概是什么疯子，躲在一座漂浮的城市里，对人类做了相当可怕的事。为啥？有什么要对我保密的理由吗？！”
“……”
班长沉默了好一会儿，求助似的看向驾驶座这个外表十六岁都不到，实际已经45.5亿岁的小男孩。
“请原谅她。对于时空穿梭者，我们的顾问制定了一整套的通用说辞。身在此位，我们必须要考虑到时空的连贯性。万一，你最终回到了原有的时空，又得知了太多未来信息，很可能会做出一些……预想之外的行动，这么说，你可以理解吗？”
“简单说，我们给你的信息量，刚好能让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不能让你知道的太明白。”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我都得这样一直湖涂着吗？”蜜麓一有些不满地说道，“要是这样的话，还不如现在就放我下车，让我回到钱塘市。哪怕被那个什么暴君抓到，也比这样蒙在鼓里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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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进行车体扫描，请稍后。”
“车牌确认。”
“车身组件确认。”
“业之城居民身份识别成功，成员确认。”
“检测到未登记在桉的时空穿梭者，检测到敌方活动反应，极度危险！”
一声轻响，城墙分开，复数的无人机从中飞出，将这辆车团团围住，所有枪口都对准了副驾驶座上的蜜麓一。
“启动第七号紧急预桉。”盖亚沉声道，“赋予该时空穿梭者业之城临时居民的身份认证，以及所有权限。”
看得出来，盖亚在这座城市的权限相当之高。他一开口，无人机光学镜中的红光瞬间褪去，重新转化为象征着“友好”状态的蓝光，迅速散去，重新回到了墙壁中。
“所有自检已完成，城墙即将开放，祝您好运，统帅。”
“不是针对你，你身上有一些……特质，被他们识别成了敌人。”盖亚将车驶入城墙为他打开入口中，说是“入口”，实际上，这段路的长度，已经隧道无异。这让蜜麓一不禁好奇，城墙到底有多厚。
以及，在这空无一他物的心象世界中，为何要准备如此完备的防御系统？难道这片心象本身，还算不上是最好的防御吗？
带着更多的问题，蜜麓一被他们带到一处馆驿。离城市边缘不算太远，只不过，比起周遭那一栋栋看着无比华丽的建筑，总归显得有点土气。据盖亚所说，是打算先让她好好休息几天，等缓过劲来，再派一个当地导游，为她大体介绍一下业之城的发展历史当然，只有那些被认定为“可以泄露”的历史。
简而言之，想要知道这十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恐怕是没戏了。
……
“哈……哈哈哈哈……”
“你能别再笑了吗？”躺在足以媲美五星级酒店的柔软大床上，蜜麓一却高兴不起来，有些恼火。
“孤注一掷的豪赌，往超维球体里头一跳，差点把我们的命都赔上……就是这么个结果。”大虫无不讥讽地说道，“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你这么不要命地跳过来，本质上，就是想从未来拿到一份稳定的游戏攻略，对不对？这可是十年啊，如果能知道接下来十年的棋路该怎么走，回去之后，可就轻松多了。”
“有错吗？”蜜麓一没好气地说道，“至少在这里，过去的事情已经注定了，如果我能……”
“你不能。”大虫直接打断她的话，笑道，“你以为自己真那么聪明啊，你能想到的，人家2077年的人想不到？人家压根就不打算和你共享任何秘密。”
“……走着瞧吧。”
撂下一句不算狠话的狠话，少女裹紧被子，暂时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