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业之城，似乎就是科技发展到极致之后，人类世界的缩影呢。”
蜜麓一再次沉默了，抬头，看到悬挂在天花板角落里的丹尼尔时，心中升起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
生活大管家。
2077年的人们，有这样一位无微不至的大管家，悉心照料着他们的衣食住行。他永远不会犯错，永远不会失误，永远不会抱怨，但……不知为何，看到它那一闪一闪的光学镜，蜜麓一总会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圈养在围栏中的牛羊，而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们，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一切，早已习惯了会有一只暗红色眼睛每时每刻盯着他们，在夜晚伴他们入睡。
门铃声响起。
这次见面，班长换上了一身居家私服，围了一条雪白色的长围巾，蝎尾辫束在腰间，随着她的身体行动而晃动。
“……已经吃上了啊……”班长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环保保温袋，有些尴尬地笑笑，“我还担心，你和丹尼尔会相处不来呢。”
“没事啊，班长，我再吃一份好了。”
“不行！”班长忽然语气一转，把保温袋往身后一藏，有些警惕地看着她，好像一个不看住，蜜麓一就会冲上来把这袋早餐抢走一样，“你今天已经吃过早餐了，再吃的话，热量就超标了。”
“我帮你放到冰箱里，明天早上再吃吧，别浪费食物。”
说完，她很自然地走进房间，很自然地找到冰箱，好像这就是她自己家一样。
“班长，我也快吃完了，趁着天气好，你带我出去转转怎么样？”蜜麓一不想放过任何一个了解这座城市的机会，“这么赛博朋克的世界，我还没好好看过呢。”
“……我真的做过你班长吗？”她的笑颜里，隐约有些愧疚的成分，“对不起啊，到现在我都想不起来你是谁。”
“哎呀，没事，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呗。”她倒也是心大，暗暗记下了这个反常现象，没有深究，只是笑道，“反正今天，肯定也是那个娃娃脸统帅让你来的吧？”
“……”
班长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擅长说谎，只能用沉默来应对无可避免的问题至少这一点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也让蜜麓一有些安心。
没有喧嚣的城市，没有在街头飙车的靓仔，没有使用巨大双手义体的赛博少女，什么都没有。一座安静的城市，高楼林立，灯红酒绿，却没有相应的车水马龙。偶尔看到有几辆飞车呼啸而过，都是在离地面极远的地方，它们从蜜麓一的视野中匆匆掠过，仿佛流星一般，奔赴她不知道的角落。
“这就是……业之城？”蜜麓一看着空空如也的街道，不禁有些奇怪，“人呢？”
“都在集训中心。”说到这里时，班长似乎也有些无奈，虽然笑着，眉头却紧紧蹙起，“丹尼尔是个非常厉害的AI，他的底层系统，是由业之城顾问研发的，据说在当时，就被称为是‘领先时代’的产品。在后来的几年里，他一直都在自我升级、自我迭代。它足以胜任人类世界的绝大多数工作，强悍的算力，让他可以一手包办城市里的全部生产项目，为人们提供最优质的服务。”
“然而，这份舒适的生活，是有代价的。”
“以家庭为单位，必须有至少一位适龄人员，前往到城市另一端的集训中心……喏，就是那边。”班长指了指业之城北边方向，说道，“在业之城里，除了一些特殊岗位需要有人来控制，基础生产已经被丹尼尔550解放，因此，其他居民的职业，统一都是‘战士’。”
“他们必须要在集训中心，进行全军事化管理的训练，一次受训期为半年，每半年，和学生的寒暑假差不多，每年有两次长假，可以回去和家人团聚。我们会通过集训，也就是城里人说的‘大征兵’，选出合适的好苗子，并赋予他们‘超能力’，这些人将会作为重点人员进一步培养，直到可以到外面的世界去，进行各种情报工作……”
“等一下！等一下！”蜜麓一捕捉到了这段话里最重要的词，不禁奇道，“赋予？”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 ，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 ，huanyuan .com】
“你们可以……‘赋予’普通人超能力？”
“类似的技术，其实在2067年就已经有了，只不过还没普及开，你不知道也正常。”班长叹了口气，说道，“那是由丹尼尔550根据相应人体试验数据进行推演，多次改良配方后，得出的最新版本药物【13号化合物】。作用于人类身体后，可以产生强烈的化合反应，赋予普通人超能力，而且，得到的能力大多是可控的。”
“业之城里没有钱，只有‘点数’，也就是一种电子货币。每个月，由丹尼尔统一发放点数，人们生活中的一切，都可以用点数来进行兑换，衣食住行，还有各种奢华的服务，都是如此。而点数的来源，则取决于受训人员在训练中心的实战表现，二者呈正相关，表现越好，受训者家人每个月就能获得更多点数。”
“丹尼尔550代劳一切，因此，业之城只需要一种人才超能力者。大征兵就是我们的筛选机制，所有受训者的身体数据，都会送到丹尼尔那里。由他从多方面进行数据分析，并选出其中的佼佼者，赋予超能力。一旦被赋予了超能力，受训者的地位会进一步上升，他的家人，每个月能获得的点数自然也就更多，这是一个很明确的激励机制。”
“看到了吗，蜜麓一？”
班长摇摇头，面露苦笑，“这是一座多么好战的城市。”
第三百九十九章：丹尼尔550，数字世界的神
“历史就是个圆圈，你现在看到的东西并没有多高明，因为不管哪个时代的人都不笨，这一套早就有人玩过了。”大虫哼了两声，提醒道，“秦朝为啥最后能一统六国？本质上来说，国家之间打仗，打的就是国力，国力弱的国家就是打不过国力强的。那么，在那个时代背景下，国力和什么挂钩？”
“国家制度。”蜜麓一也反应过来，“是因为商鞅变法，诞生了军功制，秦国在战场上才能战无不胜。”
“秦国有特色的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如果你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哪怕只是一个走卒，完全可能从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脱颖而出。只要你有本事，只要你的才能可以为国家所用，就有资格攀登这条登神长阶。二十级军功啊，让底层的人永远有盼头，永远有拼劲。在那个时代，秦国国内只有两个工种，你要么是农民，要么就是士兵。”
“业之城也差不多，只不过，‘农民’，或者说生产者这层身份，早已经被电脑代替了。所以，正向激励的对象，从受训者本人，变成了他们的家属。这才是最妙的地方：从咱们的老熟人虫害嘴里可以知道，‘他们’只是少数人，大部分人还是生活在武天都控制下的世界。可以说，业之城就是一群反抗分子的集结地。”
“能走到这儿来的人，本身就已经进行过一次筛选，必然是不愿意生活在武天都制定的规则下，心中充满愤怒的人。给他们一把武器，一点激励，他们就会自愿去进行集训，形成良性竞争，毕竟……”
“超能力这种东西，对普通人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
说话间，两人步行来到一片区块性建筑的正门前，一路上有几个关卡，靠着班长刷脸，很轻松就通过了。像她这种在外面执行任务的干员，在业之城里的地位自然是高到不行，本该有的认证程序一路绿灯，畅通无阻。没费多大劲，她们就走入了防备极严的建筑群落之中。
“这里是业之城的学院，整座城市，统一只有这一座学院，从小学到大学，全部是义务教育制度。配备了整座城市最好的教育资源，最先进的教学设备。”班长指了指面前的那栋楼在高楼前，赫然立着一尊铜像，蜜麓一的视力极好，拿眼一扫，便看到铜像下刻着的名字是詹天佑。
“等会儿我们要穿过的那栋楼，就是小学区。”
“要从小学一直读到大学吗？”穿行在学府的回廊中，看着远处其他学区林立的高楼，蜜麓一不禁好奇道，“那你们征兵怎么征？”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外边的战场瞬息万变，更需要优秀的头脑来判断。”班长似乎对她的天真很无语，“这么说吧，大学课程就是我们进行征兵筛选的第一步。如果成绩不过关，就算去了受训中心，也只能被当做‘超级士兵’来培养，接受最基础的训练。除非在受训中心有特别突出的改变，否则，注定就没机会深造了。”
走入学院，深棕色的木质地板，以及墙壁上肃穆大气的图形，似乎都在无形中强调着这里的严肃性。蜜麓一心中难得升起一丝敬畏之心，她又在校园的天花板角落里看到了熟悉的丹尼尔，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丹尼尔好像也朝她眨了眨眼。
针落可闻，一片死寂。
小学生和熊孩子呈现出高度重合，这个年纪的小孩，根本都不知道“累”字该怎么写。蜜麓一还记得，自己读小学的时候，好家伙，那下了课的闹腾劲儿简直要把天都给翻过来。就算不是下课，在上课的时候，也应该有老师带着学生一起念书的声音才对，怎么会……
如此安静？
“班长，我能……”
这两个字一出口，蜜麓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在小学生的地盘上喊人家班长，总有种自己也成了小学生的感觉。
“怎么啦，蜜同学？”班长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用格外耐心的语气问道，“要班长陪你去上厕所吗？”
蜜麓一攥起拳头，轻轻打了一下班长的肩膀，也正是这个动作让她意识到，班长竟然比自己略微高一些。性别变过后，自己的身高似乎也跟着变矮了。
“我是想去看看他们怎么教书的，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
一说到这个，班长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似乎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才算点点头，勉强同意了。
蜜麓一对人的微表情非常敏锐，一见她这幅样子，就知道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故而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当她凑到窗户边，真正看到的画面，还是比她想象中抽象了一个级别。
“好，好多棺材……”
“你好，蜜麓一小姐，请允许我为你说明。”丹尼尔悄无声息地从天花板拿上一路滑行过来，暗红色的光学镜高高在上，俯视着下方的两人，“首先，这并非棺椁，而是由丹尼尔550参与研制开发的【深度学习数字网络交互系统外接装置】。”
“当前时代，对人类大脑的‘意识’研究，又上了一个台阶。通过对脑神经放电的合理预测，我们可以将人体意识数字化，再由数字化的身体，进入由本机编绘出的数字世界。”
丹尼尔船舵似的身体转向，红色光学镜朝向班级里面，继续说道，“我们不再需要教师，本机已经将世界上所有教师授课时的经验、方法、板书，以及全部知识点的次序记忆完全。在数字世界，将由本机来进行二次知识传输，其效率，要比传统的授课方式高很多。一些难以理解的物理学、化学、生物学试验，也可以通过数字模拟，精准的一比一还原，加深理解记忆。”
“然而，在意识数字化的过程中，身体各方面的活性会自然降低。因此，需要配套的维护系统，该模块以贴合人体工学为第一要务，外形和棺椁类似，但实际上，只是很正常的维生舱。”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 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 .com 换源 ,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这个解释，让蜜麓一在惊愕之余，后背窜上一股寒意。
“你们……让一些三观都还不完整，甚至未成年的孩子，接触数字世界？”蜜麓一转过头，用不敢置信的眼光看着班长，一字一句地问道，“这么做，真的好吗？他们甚至对现实世界都没什么概念，一天却有接近三分之一的时间，待在数字世界里。久而久之，所产生的影响……”
“请不用担心，一切授课程序皆已通过安全认证，数字世界中，对现实世界宏观微观细节的还原比例都接近百分之百。”
“……”
丹尼尔这样说着，俨然一副无懈可击的姿态。
但……
班长却将眼神微微移开，叹了口气，“这是顾问的决定，也是业之城大部分家庭的一致选择。”
第四百章：阿德勒，永远的神
到这个地步，蜜麓一算是看出来了，这业之城看着赛博到极限，其实，也就是个相对发达的斯巴达城邦罢了。强调军事发展，和老秦类似的军功制度，对超能力者军事化的培养，以及……看似全民参与，实际上几乎没什么选择的一言堂。
对孩子来说，再怎么逼真的模拟，无所不能的数字世界，肯定是和真实世界不一样的。起先，丹尼尔可能只为了模拟出“绝对光滑的平面”，或者“受力完全为零的小球”这种在现实中很难看到的场景，但随着教学的进一步深入，数学世界里虚假的“完美”，和真实世界中无法回避的“不完美”，势必会形成越来越强的冲突。哪怕忽略掉这一点，在意识上传的状态下，身体器官的活性都跟着降低了，真的会一点影响都没有吗？
太多太多的问题，也许，班长不是没有意识到，只是她在这座城市里的定位，也就是个高级点的打工人。对这种决策，是根本没有资格过问的。城市里的居民也早习惯了对丹尼尔言听计从。
“我知道……你对丹尼尔可能有些排斥，这也很正常。”穿过回廊，走到没什么人的空旷操场上，班长轻声说道，“我是亲眼看着它一步一步迭代过来的，也见证了她最初时的样子，但有时候，也没法习惯它的思考模式。或许在它眼里，人类，也就是一堆蛋白质的排列组合吧？”
“阿德勒也是这样吗？”
“……”
见班长沉默，蜜麓一解释道，“我不是有意偷听哈，就是，在战斗的时候，难免会听到……”
“没事的，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班长笑着摆摆手，显得有些落寞，“其实，我并不是银胃的最初创造者。白面说的没错，在十年前，这身甲胃，还有阿德勒的所有者，是一名光荣的超警。或许……”
“我真的玷污了这个名号。”
“这是战争。”蜜麓一耸耸肩，“你选择了你认为正确的一方。”
“我只是觉得，那边肯定是错的。”班长下意识地起嘴唇，在蜜麓一的印象中，每次压力一大，她都会本能地做出这个动作，“但……我也不认为这里是对的，可能……至少在我选择加入那天，这里的错，勉强还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吧。”
“阿德勒的设计者，是一个很……厉害的前辈，你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字，这是机密，我也无权告诉你。”
“人工智能，在不同的研发者手中，会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样子。”
“我们的顾问，更倾向于制造出一个完美的，可以解决任何问题的工具。从宠物走失，到应对武天都的战略方针，这就需要在‘算力’方面下大功夫。因此，他创造出的丹尼尔550，更像一个数字世界的先知，摒弃一切感情，除了数字，什么都没有。”
“而第一代银胃，则是想创作出一个人类的‘朋友’。他希望将来，机器可以真正理解人类，不仅是生理上的理解，更包括对人类精神的呵护，共情。其实……一些机缘巧合，我上过他的课，在大学里。那时候，他就已经计划要从超警上退下来了。”
说到这儿，班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用上了略带少女气息的娇嗔语气，“不怕你笑话，他的课真的好难好难，选了之后，期末的考试差点都挂了。我每天回宿舍都在卷，好不容易才低分划过的。”
“他是个很天真的科学家，在他的预想中，未来世界里，人类会碰到很多未知，很多危险。到那个时候，他希望机器人不仅仅是帮助人类完成任务的工具，更能够是人类可以托付信任的好搭档、好伙伴。为此，在他设计出的人工智能里，搭载了相当成熟的‘情感模拟系统’，以人在回路为主体，在正子脑中运行。”
“阿德勒，丹尼尔，虽然都是ＡＩ，行动模式却截然不同。曾经，顾问出于好奇，组织过一次二者之间的辩论赛，主题是‘世界需要超能力者吗’？拥有庞大算力的丹尼尔，最终却没能在辩论上，得到更多人类裁判的分数，至少……在共情这方面，肯定还是阿德勒更强吧。”
“您太过誉了，小姐。”阿德勒通过骨传导，将他的声音从眼镜中传递出来，不响，刚好够蜜麓一也听到，“不值一提的长处而已。”
“过分的谦虚，可就是骄傲了哦～～～”
说这话时，能听出班长浓浓的骄傲感，一幅自己家的孩子的辩论赛上大获全胜的感觉。
接下来，她又开始从生活里的种种细节切入，论述阿德勒的优点，顺带有意无意拉踩一下丹尼尔。但她不知道的是，蜜麓一已经没有在听了，她陷入了风暴一般的思潮当中。
“缘分这东西，要说妙，还真是妙到家了。”大虫在她耳边嗤笑道，“她貌似是你那个老爹退下来后带的学生啊。能把这身白色铁皮交给她，说明，对她不是一般的信任。”
“继承装备，继承意志，继承名号，成为公认的二代银胃……啧啧啧，开始有那种超级英雄电影的感觉了！”
“不过，说实话，你心里应该也不太好受吧。她出现在业之城，也就意外着，十年后，不管你对这个世界做出了何种选择，她都没有陪在你身边，而是选了一个和你截然相反的阵营。这么看来，你和她之间，基本上也没戏可唱了。”
“班长本来就不是那种因为感情，就会欺骗自己的人。”蜜麓一摇摇头，对这个事实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她也说了，‘选择了自己认为正确的那边’，就是这么回事。”
……
孩子们还在数字世界授课，绿茵茵的操场上空无一人，塑胶跑道新的反光，透出一股诡异的气氛。穿过无人的操场，二人来到一座巨大的建筑体下，即便是在这片钢筋丛林中，它的体积都算是鹤立鸡群。
从远处看去，这像是一个立在地面上的大地球仪，近距离观看，更是惊讶于其建筑体积之大。从下往上数，竟然有足足九十多层，这九十层楼以大小不一的环状嵌在一处，形成这个近乎完美的球形。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 ，huanyuan .com 】
毫不夸张地说，这里是收纳了全世界书籍内容，并以纸面保存的图书馆。公孙智并不是没有考虑过全盘数字化的缺点，为防万一，他将人类世界的全部书籍，都以纸张的形式拓印下来，收藏在图书馆中，以备不时之需。
而这里，也是偌大一片学院区中，少有的几个安排了“人类”员工的地方。
“小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