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嗯？”张虎祥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很清楚，不像是在室外，“班长，是我的错觉吗？你的声音好粗犷啊。”
“去去去，是我，尹承一。”尹承一摆了摆手，好像电话对面的张虎祥能看到似的，“你怎么样？没事吧？”
“哦，承一！”张虎祥显得很激动，“放心，我现在在警车上呢！”
“警车上？”
尹承一听得半蒙不蒙，详细问了才明白，原来第一个打电话报警的……居然是这憨货。
当然，虫害破窗而入的时候，大厦里就有人拨打超警热线了。但林一奇早已提前掐断了那条线路，所有打过去的电话都在半当中被拦截住，没能接通。而张虎祥则是在逃跑路上忽然想起这茬来，说来也巧，他拨电话的时候，林一奇他们刚刚撤走，阴差阳错之间，就成了第一个能提供具体情报的人。
赶到现场的警察们不敢怠慢，立刻电话通知张虎祥，让他坐上警车，前往超警征调中心在本市的基地，进一步询问具体情况。
现在这个电话，就是他在警车上打过来的。
在班长的强烈要求下，又征得车上警员的同意，张虎祥开了个很短的视频聊天，大致拍了一下警车内部，证明自己确实是和警察在一起。
“呼……”
知道最后一个失踪者并没有出事，赵逸辰松了口气，好像连最后一点点力气都被抽干净了，背靠着栏杆，一点点滑坐到冰冷的地上。
她的眼神有些发直，捂着脸，轻轻啜泣。
第四十四章：平凡人的世界
知道全班同学都脱离危险后，才想起来刚才那番生死边缘的体验，后怕到哭出来了吗？
尹承一对此没什么实感，他是那个亲自上阵的人。在他眼里，虫害和林一奇，也不过是两个不算太强的超能力者。后续的一系列战斗，都是以自己的完胜收场，最后被他们走脱，也能归类为吃了情报不足的亏，至少，在单纯的“战力”上，他已经稳稳压过这两人一头了。
但……同样的事情，落在普通人眼中，恐怕未必如此。
超能力者之间的争斗，即便只是擦着碰着，都可能让他们丢掉性命啊！就好像一个铅球运动员，如果在室内抡动铅球，肯定也会把人吓出一身冷汗。更别提，班长确确实实是在鬼门前走了一遭。
在找齐了所有同学，作为“班长”的责任心无用武之地后，她好像又变回一个十七岁的普通女孩。
“……班长，对不起……”
尹承一略感愧疚，从根本上来讲，那两个基金会的家伙是冲着他来的。而班长会遭受这次无妄之灾，和自己也有脱不开的关系。
但班长却误认为他是在为“走失”这件事道歉，赶紧抹掉泪花，连连摇头，“不用，看到危险的东西就要逃开，这是人之常情。大家都没事，对我来说已经很幸运了。”
一边用手扶着身后的栏杆，彷佛初生的小鹿般，用颤颤巍巍的双腿，十分努力地想要站起来。
“大巴车上的同学肯定也等急了，我们还是快一点……回去……啊！”
话未说完，班长忽然身形一软，惊叫出声，上身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若非尹承一手快，一把扳住她的肩膀，恐怕真的要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没事，没事的……只是有点脱力……”
尹承一双目微眯，从少女紧紧抓住他衣服的手指来看，这可不是“有点脱力”，感觉像是“一松手就会掉出去”那种程度啊！
“我以前练小提琴的时候，经常会一站几个钟头，练芭蕾的时候更是……所以……放心啦，我没事的，就是有点点抽筋，很快就会好……”
“不行！”尹承一有些武断地说道，“抽筋加脱力，这种情况根本就不适合走路了，班长你需要休息。”
“可是……”
“难道你想让我抱你，或者背你下去吗？”
借着这个机会，尹承一大着胆子，半开玩笑似的说了这么一句。
“……”班长歪过脑袋，似乎真的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也只有苦笑，认命一样坐下，这让尹承一高兴之余，又略微有点小失望。
高兴的是，向来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班长终于听了自己的劝告，愿意稍微休息一下了。总感觉，如果让班长拖着几乎不能行动的双腿，一步一步走下去的话，自己的良心上有点过不去。
终于失望的是什么……不言自明。
他也趁势往栏杆上一靠，好像浑身都松懈下来，盯着天花板，长长出了一口气。
说起来，这也算是自己进入高中以来，“第一次”和班长单独相处吧？
……
“怎么了？”卸去紧张后，少女的嗓音似乎松弛了一些，“一副好像世界末日的表情。”
“有吗？”尹承一暗自惊讶于她捕捉、分析微表情的能力，赶紧换上笑容，“可能还有点紧张吧，没缓过来，感觉像做了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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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也没想到，除了李书培之外，我们班里居然还有一个超能力者。”
“我们班？”尹承一偷偷瞥了她一眼，好在班长并没有看他，而是管自己在微信上敲敲打打，大概是和老师说明现在的状况吧。
“嗯，你没看到吗？”赵逸辰嘴角浮起一丝笑容，“很明显，那两个人要找的不是李书培，而是后面出来的那个男生他也穿着我校的校服哦。在那个时间点，能出现在明玉堂，又是仕月中学的学生，基本可以锁定在我们班的男生里面吧。这种事情，稍微想一下就能想明白的。”
“确实……哈……这么简单的事，我都没注意到呢……”
赵逸辰滑动着屏幕，露出彷佛在思考一道奥数题的困惑表情，继续往下说道，“不过，他并没有像李书培一样，在日常生活中表示出自己有超能力……这让我不太能理解。”
“不太理解？”尹承一眉毛一跳，“为什么？”
“表现出来的话，可以受到更多关注吧？”在尹承一低头的瞬间，赵逸辰回过头，快速扫一眼他脸上的表情，好像在确认什么，“现在，大家好像都认为超能力者很了不起，就像李书培，仅仅是因为‘是能力者’，就比班里所有人高出一级了。在一些事情上，他表现得很跋扈、很无理。”
“或许是我的错觉，但，总感觉……渐渐的，他看我们的眼神……好像有种‘俯视’的感觉。”
尹承一啧了一声，有那么一瞬间，眉眼间露出一种不加掩饰的鄙夷。
“那是他太蠢了。”
“……？”班长微微挑眉，用好像小学老师在课堂上那种循循善诱的语气问道，“是吗？”
“就比如说，这个。”尹承一拿出破掉的手机，“如果是他自己的手机，坏成这样了，他能自己修好吗？”
“他懂得要怎么培育稻米，怎么从大棚里种出蔬菜，怎么维修身边坏掉的机器吗？”
尹承一没有回答这些问题，因为答桉昭然若是。
“我觉得，超能力者本质上也是人类。他们吃的、喝的、用的、享受的，都是这个人类社会生产出来的一部分。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实际上呢，他们并不能脱离社会单独存在。”
“像火拳这样的超警，如果是用超能力来为社会做好事，那当然了不起喽。”
“但如果只是像他那样，把超能力当做博人眼球的东西，和马戏团里的戏法师又有什么区别？”
……
说到兴头上，一回头，看到班长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尹承一隐隐觉得不太妙，好像有种被套话的感觉，又加了句，“那什么，班长，你别放在心上，这都是我自己瞎想的。我……我们家的老板也经常这么说，我就是拾人牙慧而已，哈哈……”
班长并不在乎他最后的辩白，收回一直盯着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脸上浮起一丝笑容，好像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桉。
“你能这样想……太好了。”
她以微不可查的声音说道。
“什么？”
“尹承一同学，我感觉，休息的差不多了。”她扶着身后的栏杆，再度起身，脚步仍然有些虚浮，但总归算是能站住，“如果我还是站不稳的话……”
“能请你，稍微扶我一下吗？”
……
左等右等，总算等来了班长和尹承一，一车的同学都有种“解脱”的感觉。
只不过，在行驶的大巴车上，缩在角落位置里的殷洛，一直用无比幽怨的眼神盯着尹承一，盯得他后背都有些发毛。
第四十五章：拼图的最后一角
“冬！”
楼顶的空气忽然扭曲，在一个区块内，丁达尔效应骤然升高，从中窜出一道小小身影。
当艾米意识到这座楼顶竟然还有别人时，心中一惊，当即像落地的小猫咪一样，在硬实的水泥地上翻了个身，瞬息之间拔出魔杖，尖端处亮起一枚幽翠色光点，对准来人，眼看着就要发射出去。
……
“冷静点，小丫头，是我。别随便拿【不可宽恕咒】对着别人，很危险的。”鹤连山远远朝她摆了两下手，话虽如此，他的神色和语气依旧很轻松，好像完全没有被危险武器对着脑袋的感觉。
“……”
白了他一眼，艾米骂骂咧咧地收起魔杖。虽然态度不好，但架不住人可爱，即便是气得跳脚，也让人觉得是在撒娇，心都要被萌化了。这事儿也得正反两面来看待，好的方面吧，她就算再怎么闹，哪怕是要飞起来咬人了，也不太会得罪什么人；坏的方面呢，就是大家都会把她当小孩子宠着，对于提前进入叛逆期的艾米来说，几乎是不可容忍的红线。
虽然从事实角度看，她确实就是个小丫头片子没错……
“像你这样的人，不是应该忙着到处打击超能力犯罪吗？”艾米将魔杖上的翠色光点吹灭，不知道收进腰带里的哪个格子，都起嘴问道，“刚才这里就跑了一个，叫‘跳蚤人’还是什么，就从你眼皮子底下熘走的。你不去追他，怎么有兴致来楼顶堵截美少女？”
“虫害……呵……”鹤连山摇了摇头，嘴角挑起，露出一抹轻蔑笑容，“车迟啊，那种级别的能力者，如果我想，他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但现在，尤其是这个时间点，放他回去能起到的作用，会远远大于把他拘在监狱里头。”
“是啊，回去之后，经过他那张嘴一说，满世界的人都会知道这座城市里有一个实力强大、立场不明确的超能力者！虽说他没有主动暴露身份，可是，仅仅这种程度的遮掩，脸上戴了条破布而已，根本什么都瞒不住。有心人很快就能通过蛛丝马迹，定位到他的真实姓名、住址，甚至家人！”
艾米显得有些恼怒，仰起头，盯着当今国内超警的总一把手眼睛，毫无退让之意，“你倒是打得好算盘，把他推出来当大旗，吸引火力，好给你的‘大计划’争取时间！”
“……”鹤连山并没有急着反驳什么，笑眯眯地看着她，像一个慈祥长辈看后辈冲他撒阀子，全无波澜。
“你好像很关心他？”
“我……我才没……”艾米被这个问题弄得语塞，本能否认了一句，扭开视线，金色双马尾也跟着抖了一下，随即又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就是看不过你！他完全可以袖手旁观的，但他还是站出来了，冒着各种各样的风险站出来……这么勇敢的行为，你不奖励他也就算了，居然还要拿他去做文章，太过分了！”
“哈……原来如此，你是这么想的……”鹤连山的笑容很是复杂，对于少女的高声质疑，他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对此相当满意。
“那么，你又是从哪里得知，我此刻正在思考一个‘大计划’呢？”
“这个嘛……”
被问到这个，艾米忽然心虚起来，眼神也不再像方才那么坚定，有些飘忽，支支吾吾，“也……没有人和我说，我就是……”
“擅自读取别人的心灵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艾米尹兰小姐。”鹤连山倒背着双手，看上去倒也不算太生气，笑眯眯地说道，“虽说不是正儿八经的心灵感应，只是感知到大概的情绪，但是对‘被感知’的……用你们行内术语，‘泥巴种’而言，同样是一种冒犯。”
“……”这事儿确实是艾米理亏，她也没什么办法辩驳，小脸微红，撅着嘴，不说话了。
“不错，我确实有个大计划。这个大计划还差拼图的最后一角，准确说，最后‘两’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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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迈步，鹤连山丢下艾米，兀自缓步走向大楼边缘，俯瞰着下方川流不息的城市。看他这么大步流星地行走，艾米心中暗骂一句“显你腿长了是吧”，在他身后一路小跑，才算勉强跟上。
“超警博物院，你今天也见过了，感觉怎么样？”他笑着问道，“和迪拜不太一样吧？”
“那里没有这种组织。”说到这个，艾米红扑扑的小脸上也由衷地露出钦佩之色。
“是啊……”遥望城市的角角落落，鹤连山感慨道，“生活在这里的人永远不会知道，为了维持他们日复一日平澹的日常，暗地里，我们付出了多少努力。”
“这是个剧变的时代，我们竭尽所能，想维持住一切照旧的假象。”
“话虽如此，最近一段时间，由超能力者组成的不法组织正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以前，我们只需要专心对付基金会就好了，但现在，【天元】、【藏书阁】、【覆灯火】、【山海行舟】……还有很多规模不算太大，只有三五个人的小组织，同样都不容小觑。”
“我们的超警分散在全国各地，要应对一般意义的超能力桉件，已经有些有些局促。至于这些日渐壮大的超能力组织，我们只能被动防守，没有时间、也没有人手去主动进攻。”
“因此！”
说到此处，鹤连山的语调终于有了细微起伏，面朝东方，运筹帷幄，笑容里有种光明磊落的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