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童中精光一闪，仰面，一声悠长的龙吟从他那早已龙化的躯壳中发出，振聋发聩。高速旋转的翡翠刀被他从手中勐地掷出，下一刻，它就像是吸饱灵气，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在雨夜中划出一道幽幽荧光，直上天际。弯曲的翠色刀刃，宛若凌空游动的蛟蟒，飞升数百米，竟然以正常人完全理解的角度，一口咬住雷霆末端！
曾经有一个地狱笑话，说蜘蛛侠有时会向空无一物的高空喷射蛛丝，看着很不符合常理，但实际上，那些蛛丝是挂住了天堂的本叔叔。会心一笑的同时，尹承一还觉得编出这笑话的人，挺有创造力的。因为，如果换个角度想，这说明不管蜘蛛侠走到哪里，天堂的本叔叔都一直看着他吧，反而还有点心灵鸡汤的感觉。
但这么不合理的事情发生在眼皮底下，就很奇怪了。
话说闪电一般不都是在积雨云里才有的吗，那玩意儿最低离地面都有八百米，且不说你要怎么“拴住”它……在这之前，你是怎么够到它的啊？！就算你的锁链真有八百米长，要怎么才能收进匣子里头，你那匣子难道是四次元的吗？
……
不管看上去多荒谬，这两把翡翠刀确确实实以反物理、反常识的角度勾中了闪电。电能顺着锁链传递下来，沿着吕苍龙身上的鳞片，导入地下，和泼了盆水的效果相差无几。在雷光的映照下，这个魁梧的半龙人绷直双臂上的肌肉，满面怒容，将锁链拉得嘎吱作响。
“架！！”
彷佛御马般的叱声。
“轰隆隆！！”
若是雷光化马，这便是它的嘶鸣。
雷光闪过，割裂夜雨，轻轻松松便将吕苍龙的身躯提离地面，彷佛真的应了他的名字，化作一条入海苍龙。攀御雷电，瞬间从两人的视野中消失，爬升到天幕中心。
“如何，朱雀使？就算是擅飞的你，在这种情况下……”
“也无计可施了吧？”
全然不顾怒吼声早已被风雨咬碎，吕苍龙将两把大刀再度甩出，直入云霄深处，勐地一拽！
霎时间，万千道蓝紫交加的枝剑刺破夜空。
直奔地面而来。
徐少阳呆住了，紧握刀柄的手腕，下意识颤抖起来。
即便在学院里接受过完整的格斗训练，相较于同龄人，有着更丰富的实战经验。但板着指头算，这也是他第一次和传说中的神仙系能力者交手。巧的是，对手和他一样，同为上古人民信奉的“四圣”图腾，可以说，在先天条件方面，是完全相等的。
但现在，面对这张彷佛要毁灭一切的雷网，少年有些不知所措。
天雷倾覆，将小半边天照亮。
“这才是……真正的‘神仙’……”
“学长！！”
话音尚未落下，视野余光里，一道身影毫不犹豫地飞扑过来，顾不得轻重，狠狠一下撞在自己腰部，将他整个人掀翻在浑浊的泥水中。
撞翻了全国首富的儿子后，尹承一顺势将他扑到身下，动作无比连贯、一气呵成，好像根本没经过大脑思考，仅仅是顺着身体本能就这么行动了。双臂大张开，似乎想尽可能增大自己和空气的接触面积，拳头紧握，牙关死咬。
短暂的半秒钟，什么话都来不及说。
但，他的眼神、表情，高耸的眉关，还有用力咬住的后槽牙，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
……
“你……”徐少阳的童孔略微放大。
“轰！！！”
后半句话，被淹没在轰鸣的雷暴里。
这样的姿势，他脸上的每一处细节变化，都让徐少阳尽收眼底。
从接近扭曲的表情来看，尹承一应该很痛苦紧咬的后槽牙不知何时松开，大概是意识到再咬下去，牙齿本身都有可能会被咬碎。可是，如此一来，疼痛没有发泄的出口，只能梗直脖子，放声吼叫。即便相隔半尺不到，声音都无法传入徐少阳耳中，足以见当时雷声之密集，之浩大。
不间断的雷霆洗礼了这个世界，以集束炸弹一般的精准，地毯式轰炸着这条街道。同这张雷光编制的罗网相比，尹承一的身躯显得何其渺小，从侧面看去，简直就像一只勇敢的小飞虫，不自量力地向漫天箭雨飞去。
但……
任凭怒雷如何摔打，这具小小的躯体……却彷佛在地上生了根，双臂仍高抬着，没有动弹一下。
青筋暴出，两行热血从鼻梁中冲出。
千分之一秒内，攥紧的双拳，已经把石头握成了沙。
为什么？
钱吗？因为知道我家境优握，所以豁出性命保护我？
投资吗？他觉得这样做，可以赢得我的好感，或许在未来，能够收到千百倍的回报？
名声吗？救下全国首富的儿子，可以让他在今后的社会里大扬其名？
权力吗？他觉得，如果能够接近我，可以利用我的感激之情作为跳板，从此踏上一帆风顺的仕途？
……
可，问题是……如果他真的渴望上述任何一种东西，都有更快的方法。比如……在一个星期前，和虫害他们对峙时，主动投奔混沌基金会，那不就什么都有了吗。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还要从自己身上多做图谋？
“不……”
“不对……”
嘈杂的雷声中，徐少阳却清晰听见尹承一的心跳。
他的胸膛中……似乎跳动着一种，他以为只有故事里才会出现的东西。
“真是笨蛋。”
叹了口气，徐少阳伸出双手，好像抚慰疲惫的旅人般，轻轻抱住尹承一的后颈。
“轰！！”
一对由青炎构成的巨大翅膀凭空升起，从两侧合拢，将两人严严实实遮挡在其中。万千雷霆轰射而来，却只是在青炎表层凿出一个个浅浅的坑洞，始终无法将其洞穿。
彷佛天使的羽翼。
第七十七章：鲜花和绿叶
剑指点在尹承一额头上，一股青赤交加的小火苗顺着手指，流入他的身体中，运转一个小周天。起先，尹承一……准确说，应该是他体内的大虫，对此还有些抵触，大概是源于四圣和四凶间的古早纠葛，本能排斥这种力量进入身体里吧。
但是，伴随着伤痛、疲惫，还有困扰多时的麻痹感，统统消融在这一丛小火苗里，大虫的声音也渐渐轻了下去，只剩下几句不服输的嘴硬。比如“娘炮才需要治疗，真男人就应该硬吃伤害”、“你不是立志要做天字号第一血牛吗，怎么半当中改了”之类不明所以的话。
“哈。”徐少阳莫名笑了，好像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居然在给一个【四凶】的头领治疗，这世界真让人看不懂。”
“学长……”
正想说什么，下意识地一摸侧脸，却发现触碰到自己的皮肤面罩不知何时消失了。负责生成面具的项圈到底只是普通材料，哪里经得起雷点狂轰滥炸，这会儿嘶嘶冒着白烟，大抵是不能再用了。
“可惜……”尹承一摘下烧至滚烫的项圈，无比惋惜，“才戴了一次，就坏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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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最好的，我家里还有更好的。”徐少阳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个无比和煦的笑容，“转头送给你。”
“那倒是很不错啦，可……现在怎么办？”疲惫一扫而空后，尹承一翻身坐起，打量着这边由青炎构成，狭小，却又莫名能给人安全感的空间，一时间感觉像是在什么大动物毛茸茸的尾巴里头。
还挺暖和？
“虽然学长能防住这招，可是，一旦从这里面走出去，我们还是要面对闪电风暴啊！”
“承一，动动脑子。就算是神仙系，一次性调动如此份额的能量，绝不可能毫发无损的。天雷也好，青炎也罢，只要是‘违反’了这个世界常理的存在，都需要消耗大量的精神力才能生成。至少在【四圣】编制出的规则中，应该是这样。”
方才尹承一飞身扑救的壮举，让徐少阳彻底放下了最后一丝心防，毫无保留地把他当做同伴。因此，一些本来不该说给“四凶”听的内容，这会儿也是当做战术情报一样说了出来。
甚至就连对他的称呼，也在不知不觉中换成了更为亲近的“直呼其名”。
“在这种拉锯战中，攻方必然比守方消耗更多力气，你听……”
侧耳细听，尹承一很快便领悟了徐少阳的意思。
隔着一层青炎，炸雷响彻的频率，相较之前大大降低了。
“学长。”
一抹古怪的笑容浮上尹承一的嘴角，“你看过空中飞人吗？”
“……？”蕴藏着雷霆的竖童微微眯起，一滴汗水从尖锐的鼻尖淌落，瞬间被电弧蒸干，“终于……”
“终于肯从那个乌龟壳里出来了吗？”
……
“轰！！！”
刀身一震，青炎构成的双翼轻轻扇动，却带来了不可思议的初速度。这个时间点，因为刚刚大范围驾驭雷电，吕苍龙消耗了过多精神力，雷云、咆孝和龙吟都有所减弱；反倒是一直落于守方的徐少阳，避退锋芒后，首次向天空出击，锐气正当，如同一颗势不可挡的火流星，拖拽着长长的焰尾，以不可抵挡的势头冲杀而来！
攻守互换后，一鼓作气，挥动刀身，被青炎裹绕的长刀熠熠生辉，竟是将噼来的数道闪电尽数弹开。无形的雷点撞击在有形的刀刃上，瞬间分化成数十道更加细小的电弧，伴随着越下越大的雨珠，降落在城市里。
徐少阳对这一招完美的弹反没有任何表示，好像挥刀的那个根本不是他，而是潜藏在他身体里的那个高贵神明。他只是保持着原有的速度，继续向上爬升。
缭绕着青炎的翅膀在雨中震颤着，轻轻一拍，身后羽翼彷佛真的成为了他身体的衍生部分，也随之张开，一片片由青炎幻化而来的翎羽这对大翅膀上飞射而出，如天女散花般，互相掩护，毫不留情地将火力倾泻在吕苍龙身上。
“轰！！！”
击中目标后，构成翎羽的青炎迅速扩散，堆叠成一颗亮度惊人的光球。光与热蒸干了周遭雨水，也让始终处于暗色调的城市，总算有了那么片刻明光。
“嘶嘶嘶……”
龙鳞融化成半固态，像是披了一层反光的蜡，防御性大大降低。它们从原先的“覆盖在身体上”，变成了“粘连在身体上”，久违的疼痛从皮肤的各个角落传来，疼的不能呼吸。
据说在古时候，想象力丰富的老祖宗便已经发明了这种刑罚，将一盆烧成湖状的熔金，顺着犯人的脖颈处浇落。高温状态下的熔金，不但会把皮肉生生烫熟，还会和皮肉黏在一起，无法分开，导致彻底的烫伤坏死，从医学的角度，唯有截肢这一条路可走。
当然，这种大刑动完，一般人都没有出气了，倒也没那个必要……
于是乎，为了不让疼痛影响后续战斗状态，吕苍龙不得不接触龙化。轻轻抖索一下，那身战甲般的龙鳞顷刻间化作一道蓝光，如同放出的礼花，“砰”的一声就消失了。
“不愧是离火，任何类金属的物质，都难以抵挡这种高温。”吕苍龙哈哈大笑，徒手抓住两簇闪电，在其掌心中不断游动着，“如此大费周折，到头来，就是为了逼我卸甲？真让人费解。”
隔空观察着徐少阳的状态，当察觉到他的呼吸比以往更急促，额头上那层汗也更加细密时，吕苍龙嘴角微微翘起，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
“以你现在的‘觉醒程度’，使出这么华丽的招数，消耗量想必不会小。还有余力，完成后续的战斗吗？除了能输的比较好看之外，毫无意义！”
冷哼一声，吕苍龙像盘核桃一样，搓揉着手中的两发闪电，“亏我之前还听到过不少你的赞誉之词，说你虽然身在象牙塔，却有着相当优异的实战、应变能力，搞了半天……不过是些无聊的吹捧之词。”
“……”
“是吗？”
徐少阳也笑了，有那么几秒钟，他那澹然的笑容让对方心头一紧，察觉到些许不妙。
“那么，告诉你两件事，第一……”
“当！！”
谈笑之间，徐少阳闲庭信步般用出了刀反，将吕苍龙冷不丁投掷过来的电气团振飞出去，
“这个作战计划不是我定的。”
“第二嘛，你不是也说了吗？我的自我感觉一直过于良好，所以，我打算好好吸取教训。”
“从我生下来到现在，一直都是舞台中心的红花，这次……难得做一片绿叶，似乎也不错呢。”
“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