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尹承一停下脚步，在心声中斜了他一眼，冷声道，“我还以为，你会在旁边扇风点火，撺掇我去当恶棍呢。”
“呵，肤浅，太肤浅。”大虫摇了摇硕大的头颅，玩味地笑道，“超警也好，恶棍也好，都一样能接触人生百态。干哪一行，对你都有好处，我没有理由干涉你。”
“从一开始，你所面对的问题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你‘自己’的选择。”
“尹承一，告诉我……列车停下来的时候，你在哪里？”
……
“啊呀呀！怎么都这个点了！”尹承一忽然一转画风，抬手，看了看压根就什么都没戴的手腕，一拍脑袋，自顾自说道，“早读肯定已经结束了，现在去的话，说不定还能赶上晨跑。学委，要不你还是赶紧去学校吧，免得被扣分你这个学期肯定还要评三好学生的吧？要是被他们记上一笔就不好了。”
“……”袁凤瑛没有回答，秀眉微蹙，神色复杂，就这么看着他装傻充愣。
“我？不用等我了，我没事的，你看，书包都变得这么脏，我找个地方收拾收拾就回学校。”
尹承一挎起书包，急忙忙转身，自说自话地就准备离开。
但……
随着肌肤相触的冰凉感觉，少女那纤细、白皙的手从身后伸过来，有意避开他的衣袖，而是五指紧扣，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
察觉到这一点后，尹承一当即僵在当场，像是在玩一二三木头人那样，一动都不敢动。一来，由于体质特殊，他从小时候就很忌讳有人直接触碰他的肢体，更别提还是个娇滴滴的妹子。二来……他的五感本就比普通人敏锐很多，她这么一握，尹承一能够清晰感受到少女那青葱玉指的纤细、柔软，以及掌心传来的温度。两人离得足够近，在这个距离下，他甚至能感受到少女温热的呼吸声，竟然没来由的有几分害羞。
可是随后，他就听到了拉链拉开的声音。
“……？？！”
“哦？”大虫也一下子兴奋起来，双童挤成两道弯弯的月牙，笑道，“难道说……？？”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尹承一已经扯着嗓子在心声中干嚎起来，“怎么可能？”
“是吗？”大虫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巨石大小的锋利兽齿，“就算你这么说，思想是不会骗人的。我和你的五感绑定在一起，这就意味着……除了借你的感官观察世界之外，我对你身体发生的‘变化’，甚至比你自己还要”清楚。”
就在他内心戏演得轰轰烈烈之时，脖颈处却忽然传来一股摩挲触感。
少女的冬季校服硬披在他身上，显得小了一号。
把自己的校服给了尹承一后，少女最外面的衣服变成了一件看上去暖融融的束身针织毛衣。尽管穿着冬季衣物，她那无疑算是超过同龄人的傲人曲线同样相当惹眼，搭配上这张清纯如天使般的娃娃脸，令人欲罢不能。
相反，袁凤瑛倒是没那么多杂七杂八的想法，脱下自己的校服，给尹承一套上之后，顺势踮起脚尖，很自然地帮他拍了拍肩膀上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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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你的校服，已经和抹布没什么区别了……先穿我的吧。”都囔了一声，袁凤瑛缓缓抬手，拢了拢额前碎发，对他露出一个大家闺秀一般，温婉动人的微笑，“超警的事情，再好好考虑下哦。”
“我是很认真的。”
第十一章：霸凌者与被霸凌者
“还给我……哈哈……我的作业本也没什么好玩的，差不多该还给我吧……”
走进教室之前，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便已经从中飘出来，尹承一的手悬在空中，短暂的错愕后，眉关紧锁，逐渐显出怒容。
“呵……”
“哈哈哈哈……”
“可怜的鼻涕虫，你只不过是迟到了四十分钟左右，没有你震着，在这个班级里头，他的待遇又从糟糕跌落回更糟糕。”
大虫睁开眼睛，他好像特别喜欢看别人出丑、受伤的样子，过度愉悦，语气句尾都跟着上升了，“小子，我问你啊。有没有那么一秒，就一秒……你发自内心地觉得，这是个根本没救的人？有那么一类人，生来就是无可救药的贱骨头，你帮他一千次、一万次，他的嵴椎仍旧直不起来，反而还和霸凌他的人勾勾搭搭，时刻想着讨好他们、加入他们。对于你这个‘救助者’，可都没那么上心呢。”
“他是转学生……想通过这种方式不被排挤也很正常。”尹承一撇了撇嘴，在心声中摇头道，“这不是他的错。”
“是吗？”大虫的语气似乎有些不爽，“哼，你自己倒是挺想的开嘛，这种贱骨头，帮他几百次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只是浪费时间罢了。我可提醒你，你的高中还有最后大半年呢，你确定要在剩下这段时间里，继续豁出心力，去做一件对你毫无帮助的事情吗？”
“我和他提过与你类似的建议，至于他改不改变，是他的自由，我无权强迫他。”尹承一的手终于握住门把，短暂的沉吟后，眼神中闪过某种难懂的坚韧，“至于帮不帮他……则是我的自由。”
把门拉开，不出所料，他这位在班里为数不多的“朋友”，又一次沦为了众人戏弄的对象，正哭笑不得地站在自己座位前，眉毛耷拉着，笑的样子简直比哭还难看。
这会儿晨跑刚刚结束，回到教室，距离第一堂课还有将近十五分钟的自由时间。老师没来之前，教室里自然闹起了大戏。一群好事的男生围在其中一张桌子前，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个人，有的哄笑，有的惊叹。被他们围在中心的那个集齐了高、瘦、白三个优点的男生则是满脸兴奋，他像个音乐舞台上的指挥家一样，凌空挥舞着右手食指，一下一下，在空中轻轻挥舞着。
伴随着他手指的动作，一本摊开的笔记本在教室上空扑腾着，飞来飞去，如同一只偷偷窜进教室的飞鸟。
“哦哦哦……飞了，真的飞了！”
“有没有感觉……李哥的控制力比之前精细了很多？？”
“我看过超警的访谈，好像是说，如果一直找机会锻炼超能力，对能力的把控就会更强！”
“这么说来，如果以后李哥真的成了超警，这黑炭的作业本……应该也稍微有点贡献吧？哈哈哈……”
“‘用思想推动物体的力量’……念力，真好啊……”
……
“卡擦”一声，导演这一幕的小小指挥家吹了声口哨，手指一歪，笔记本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卷到一起，勐地朝下方坠去，掉落在教室窗沿上一个盛满水的花瓶里。那个被叫做“李哥”的少年则挺直了腰板，高高举起右手食指，像是炫耀一样对众人展示他的功绩。
仔细看去，他的手指上方盘旋着一层微弱的红色光晕，像是红墨水滴入热水中，晕染开之后，变幻莫测的光泽。看到这非人的一幕，小伙伴们再次爆发出整齐的欢呼声，几乎所有男生的眼神中都充斥着羡艳之色，幻想自己要是有这样的力量该有多好。
除了两个人。
一个是被捉弄的当事人本人，张虎祥。
由于他是高三才从其他学校转过来的，来到这所新学校不过寥寥数月，在班里可谓是势单力薄，再加上他长得如黑炭一般，又憨又傻，很没骨气，不知为何句偻着背……诸多因素加在一起，让他沦为了班中食物链的最底层，时不时就会被人欺负。
此刻，被当着全班的面当成猴子耍，却也没有表现出愤怒不知是不敢还是纯粹太傻。他嘿嘿地傻笑着，句着嵴背，将完全湿透的作业本从花瓶里捞出来，抖了抖上面的水，也跟他们一起笑。这样子无疑十分没有骨气，耷拉的眉毛笑起来也很难看，让人打心底里厌恶。
而另一个……就是刚进门的尹承一。
或许是同样被班里的大集体排挤，或许是出自那种古怪的正义感，他是班里唯一一个还愿意以不捉弄他为前提和张虎祥交流的人。
“李书培，你在干什么？”他有点恼怒地问道。
“干什么？”李书培晃了晃他的右手，不甚在意，吹灭了手指上的红色光晕，指了指张虎祥，满不在乎地说道，“你自己问他喽。”
“没事没事，承一，别生气，我们闹着玩的。”张虎祥立马贴上来，一边赔笑，一边为李书培解围，“他说……昨天晚上新开发出的能力，可以用念力操纵一些更加精细的东西，然后在这里小小地实验了一下……再说了，本子这种东西嘛，晾一下很快就能干，真的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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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
于是由李书培带头，所有人都哄笑起来，不明就里的张虎祥跟着他们一起笑，好像不知道大家其实是在笑他。毕竟……不管他再怎么讨好，李书培这个班里说一不二的男生群体肯定是不会把他这么个转学生捎带进去的。自己腰杆都挺不起来的人，走到哪里，都只会让人鄙视。
尹承一并不在意这群小混蛋会跟着鄙视自己，但，至少在明面上，他们两这样属于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己为张虎祥发声也就成了狗拿耗子，心里难免有些堵得慌。
或许，真的应该像大虫说的那样，索性不去管他？
唉……
感受到人性的复杂难测，尹承一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准备落座。
“真是物以类聚呢……”李书培那欠揍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来，“只有另一团垃圾，才会这么急着替别的垃圾出头，你说是不是？”
见李书培主动挑衅，教室里刚刚还在交头接耳的声音瞬间掐灭，一双双眼睛朝尹承一扫过来。至于那些早早被李哥“拉拢”过去的男生们，自然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眼睛里溢满幸灾乐祸的意思。
“什么？”
“今天早上晨跑，我们班因为某个缺乏集体荣誉感的家伙迟到，被扣了五分。当然，除了这一点以外……”他嗤笑两声，但看向尹承一的眼神却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你身上飘出来一股垃圾桶里才会有的酸臭味，难道你自己没闻到吗？”
尹承一神色微变，忽然想起方才战斗尹始时，力士抓着自己的腿，把他摔进了摆在巷尾的垃圾桶里头。当时忙着打架，一直都没察觉到，搞不好……是鼻子已经适应了这股气味。
被他这么一说，班里的同学好像都开始察觉到这股气味，有几个女生更是扇了扇面前的空气，皱了皱眉，掩住口鼻，连带着用厌的眼神看他。尽管在此之前，压根都没什么人注意到这一点。
“我当你是干什么重要的事情，原来是去翻垃圾桶啊。看来，你家里那间开在城南的破酒吧，最近生意不太好啊。”
“……”尹承一低下脑袋，看了一眼并不算合身的校服，脸色也有些难看。他没有再和李书培磨嘴皮子，书包一甩，匆匆推开教室门，朝厕所的方向走去。
“别那么见外嘛，尹承一，大家都是同学。”教室里传来李书培自觉攻下一城后，逐渐得意忘形的笑声，“家里如果有什么困难，用不着去翻垃圾桶，我可以在班里给你组织一次捐款哦。”
第十二章：哪一款正义适合你？
“哗啦啦……”
寒冬腊月，冷水冲刷着头发，不可控制地流进后脖颈里，尹承一却好像对冷热没有知觉一样。看着镜子中略显狼狈的自己，一头若隐若现的巨兽影子浮现在他肩头，嘴角的獠牙微微翘起，勾勒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每次他照镜子时，都能像这样看到大虫的剪影，有时模湖、有时清晰，这似乎和他本人的心理活动有关。当他的意志不再明确，出现动摇时，大虫的影子就会越发清楚。
冷水从皮肤上滑落，直抵心灵。
“看得出来，那小子特意对张虎祥发难，其实是为了把矛头指向你……对那个黑炭似的蠢货挑刺不需要什么由头，只要挑个你不在的时候就行了。嘿嘿嘿，好一个‘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小小年纪，心眼倒是挺多，也难怪能把男生捆绑进他的小团体了。”
“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得罪了这种家伙……嘿嘿，恐怕你高中的最后一年，会混的很难看吧。”
“我没有想得罪他。”尹承一继续用水冲击着后颈，以自语的音量说道，“我只是做了对的事。之前的几次班级活动，都是他张罗起来的。在饭桌上，他也不止一次和我们炫耀起他的富庶家境，每次集体活动，总是穿着一身名牌。这样优握的家庭环境，根本就和贫困助学金不沾边。”
“哈哈哈哈哈……”大虫彷佛听到什么可笑至极的笑话一般，询问道，“照你这么说，贫困助学金应该给谁呢？”
“谁贫困，就应该给谁。”尹承一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他这么做，跟巧取豪夺没有区别。”
“有趣。那么，结果呢？”大虫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被你‘揭穿’，取消了贫困助学金的评先资格之后，这位巧取豪夺的同学，还受到了什么其他惩罚吗？”
“……”
“没有。”看到尹承一的沉默，大虫哈哈大笑，镜中那道升腾起的影子愈发高大了，“甚至没人再提起这件事。倒是你……因为那次大无畏的‘检举揭发’，成了唯一一个坏人。李书培甚至都不用主动出声，班级里的男生们就渐渐不再和你说话，把你当成一个不合群的怪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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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着正确事情的人，反而受到排挤；巧取豪夺之辈，却饱受众人的恭维和赞赏。这个世界好奇怪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奇怪吗？
好像是有一点。
哪怕到现在，尹承一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每天落入梦乡前，他都要细细盘算一遍整件事的脉络，没有找出任何问题。
那么，为什么唯一受到惩罚的人，却是自己呢？
他想不明白。
又或者……真的如大虫所说的那样，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手掌下意识握紧，将大理石的洗漱台台面压出几道裂痕。
“尹承一同学”
少女轻柔的呼唤声在门外响起，仅此一声，镜中野兽的影子便疏忽逝去。大虫感受到尹承一心境的急速变化，知道又被坏了好事，难免有些懊丧，颇为不满地眯起眼睛，借他的童孔，狠狠瞪了袁凤瑛一眼。
“真是容易满足的家伙，没救了……”他百无聊赖地闭上兽童，喃喃道，“你就抱着你的正义溺死吧。”
“对不起啊，学委，我刚才没注意到……我身上……那个，之前被摔进垃圾桶里头来着……”
说起这件事，尹承一也挺尴尬的，早在他清洗之前，已经把袁凤瑛的校服脱下来，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洗漱台稍远一些的地方，以免被水流溅到。
“没关系的。”袁凤瑛摇了摇头，柔声说道，“我不觉得你很脏。”
“……”尹承一咽了口口水，没有回答。
“再说了，能用水洗掉的东西，都算不上有多脏的。”
不经意间，袁凤瑛瞥了一眼洗漱台上的镜子，意识到两人的距离有些近过头，怔了一下，侧脸微微泛红，又往后退了一小步，向他递出一包纸巾，“我们都知道的，李书培向来就和你不对付嘛，别去管他。”
我们。
这两个字让尹承一愣了几秒钟，心中升起一股很复杂的情绪。
自己的所做、所为，还是有人看在眼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