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着，他拍了拍尹承一的肩膀，顺手便递过来一张名片。和他一贯给人的干练印象相符，这张名片也很简单，没有多余的纹饰。姓名、电话、地址，该有的要素一应俱全。
“……”尹承一回头看了看小烈酒老板，见他没有出声反对，这才将名片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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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这件事后，鹤连山眼底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彷佛老道的棋手在棋盘上布下一招暗棋，没有被任何人看出来，那种心底暗自翻江倒海的感觉。然而这份情感在疏忽之间便收了回去，再度变回最初见面那种天塌不惊的澹定神情，起身，冲吧台的小烈酒挥挥手。
“老板，走啦。”
看着他的背影推开大门，迈入外面的世界，尹承一忽然有中难耐的灼热感。心脏收紧，手心冒汗，整个人晕乎乎的，好像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这或许是身体的预感。
他的未来，从今晚之后，将与“普通”无缘。
“傻站在那儿干嘛？”小烈酒的声音硬生生把他又拽回现实，这个男人依旧如此平稳、沉静，好像刚才一切全都没发生过一般，“正好，牛奶用光了，你去超市买一点回来，顺便再带点鸡蛋。”
“呃……”突如其来的现实对话让尹承一怔了几秒，但他还是很快进入了角色，“调酒用的吗？”
“不是，调酒用的鸡蛋我会专门进的。”小烈酒挥了挥手，“做饭用，买点土鸡蛋就好。”
“出去的时候，顺便把营业的牌子给翻起来。”
“11月20号，这不是三天之前吗？”尹承一弯下腰，有些费劲地扒拉着放在内侧的鸡蛋包装盒，抓过来，仔细翻找着盒上的生产日期，一边抱怨道，“这群无良商家，就喜欢把新鲜的放在最里面。”
“11月23，11月23……哈哈，有啦！”
好不容易找出一盒土鸡蛋，放入购物筐里，尹承一多少松了口气。
“刚才还在思考后面人生的发展呢，一眨眼睛，就在超市挑哪款鸡蛋更新鲜。人生这东西，还真是变幻莫测啊？哈哈哈！”大虫在心声中肆无忌惮地笑着，“小子，看来你很抢手嘛？我本来以为，超警会派个代表过来，没想到……居然是他们的一把手亲自登门拜访，这面子可是给足你了。”
“不过，我也能体会到，你现在思考的事情……反而和他关系不大。”
“从他们谈话的内容看，那位小烈酒老板，背景不是一般的吓人呢。嗯？”大虫露出不知是冷笑还是嗤笑的笑容，“面对超警这样组织的一把手，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和他交谈，至少在气势上不落下风。如果换一个没有背景、没有身份的普通人，是绝对做不到的。”
“你的老爹头都不回地去了超警那儿，居然能放心把你交给他来带，现在看起来，好像也有其他考虑呢。”
“……”沉默半晌，尹承一用力甩了甩头，将这些突然在生活中冒出来的秘密抛到脑后，“老板就是老板，没必要去多想这些。”
“是吗？”大虫不置可否地笑笑，“小子，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这是个致命的缺点。认识十多年怎么了？认识十多年，他就不会对你有所图谋了吗？仔细想想，你对小烈酒这个人很了解吗？你都不了解他，只凭相处时的‘感觉’来做判断，到时候可能会出大问题啊。”
……
复杂的念头在脑海中涌过，千头万绪，像一团缠在一起的毛线，理不出一个线头。
正在他兀自纠结时，眼角忽然飘过一抹炫目的金色，彷佛有一个洋娃娃从他身边走过，瞬间吸走了尹承一的视线。
是一个非常、非常年轻的女孩，差不多只有11，12岁的样子。
那鎏金色的长发在灯光下折射着熠熠光辉，用暗色的缎带扎成一股马尾辫，走动之时，轻轻在脑后颤动着，显示出无比松软的发质，好像把金色海浪凝固在缎带上。
就如动漫人物一样，有着一双美到惊艳的大眼睛，温润如水的眼眸呈碧蓝色，彷佛将天空倒映在她的双童中。
她的皮肤比袁凤瑛还要白，宛如细瓷，湛蓝色的眼睛有一股可爱又认真的倔劲儿，微微抿起的小嘴唇像是在苦恼，又像是在生气，可就是这般气恼的样子，却分外惹人怜爱。从侧面看去，她的五官线条非常柔和，白皙的脸上没有雀斑，鼻梁只是高挺，并没有像欧美女孩那样的粗线条，相反，有一种东方女性独有的温婉美感。
混血儿？
“哦~~~~~~”大虫在心声中吹了声口哨，喊了一声，坏笑道，“好靓的小妞儿，我给十分！十分！”
……
唯独这一次，尹承一和他的意见达成了一致。
太美了。
美到甚至让尹承一开始怀疑，这是否是上帝、是神明的杰作。如果仅仅靠达尔文那公事公办的进化论，真的可以创造出如此完美的作品来吗？
她，和世间的芸芸众生，俨然是两个物种。
第十六章：还会再见的
“你的心跳变得很快哦。”大虫凑到他耳边，不怀好意地笑道，“怎么，难不成你喜欢这个类型的吗？”
“别瞎说，我只是……”尹承一的视线无法从金发少女身上移开，好像她身上有什么无形的磁场，把他的眼珠牢牢黏在身上，“我说不清楚，总觉得她……有点眼熟，侧脸看上去，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啊~~~出现了，‘这个妹妹我曾经是见过的’战术。”大虫揶揄道，“小子诶，老桥段了，这种撩妹方法几乎是和男人同时诞生的。用来撩这么贵气的小洋娃娃，人家理都不会理你一下。”
“能不能把你脑子里那点儿废料清干净点儿？”尹承一没好气地怼了一句，“我没想撩她，而且……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这也不是胡说八道，我真的……”
“OK，OK。”大虫也不和他多辩，回了两个无比敷衍的ok，“虽然你活到现在都没出过国，英语也烂的一塌湖涂，但你说见过，那就见过吧，随便了。”
……
金发美少女身后还拖着一个小小的红色行李箱，彷佛在自家的后花园散步一样，这里逛逛，那里晃晃，最终停在一座橱架旁，看着上面琳琅满目的零食出神。她的目光定格在最高那层橱架的薯片，那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薯片，味道更是千奇百怪，有些看着就让人眉头紧皱比如酸奶黄瓜味，尹承一都不禁怀疑，发明这个味道的人，会不会是心理受了什么刺激？
然而对她来说，这些奇形怪状的薯片显得很新奇。拍了拍柔软的脸颊，少女踮起脚尖，很努力地跳起来，试图够到放在食品架最上层的薯片。
“呜……”
很遗憾的，由于少女的身材实在太过袖珍了，每次跳起来，青葱般的手指距离包装袋，总是会差那么几厘米。眼看想要的零食就摆在那儿，却怎么都够不着，少女抬手抹掉额头沁出的汗珠，嘴巴都起，一脸气鼓鼓的样子。
她终于不再尝试，双手叉腰，盯着食品架上的零食，似乎在思考该怎么搞定这玩意儿。
“这家店的员工是被扣工资了，所以想报复老板吗？”大虫眯起眼睛，在心声中吐槽着，“薯片这种儿童食品，为什么要放在最上面？”
小姑娘显然也在想这个问题，越想越气，那种眼神，简直就像一只充满灵气的小猫咪看到一碗色香味俱全的小鱼干，但却只能看，碰不着，急的用爪子在地上挠啊挠。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她忽然做恍然大悟状，顺手将行李箱“冬”的一下推倒，完全不爱惜东西，嗒嗒两脚就踩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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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筒袜包裹着纤细的小腿，有种艺术品易碎的美感。
伸直小手抓过去，小姑娘却悲催地发现……还是差那么一点点。
“啊~~~~可恶，可恶可恶！为什么要这样……到底是谁把薯片放得那么高啊！！”小姑娘咬了咬牙，竟然蹦出一连串细碎但却很标准的中文，“不管是谁，黑魔头诅咒你！”
……
嘎吱
用力过勐，旅行箱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表面向下凹陷。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少女重心不稳，惊叫一声，两只手在空中乱抓，眼看就要摔下来。
曲腿，轻轻一跃，尹承一如飞一般跳过拦在两人中间的冷冻柜。也得亏现在是饭点，在超市的人本来就不多，这一片区域更是没什么人，他才敢这么大玩儿空中飞人……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女孩下方，双臂张开，稳稳将她接住。
但，让尹承一没想到的是，少女的反应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冬！”
反身，肘击，相当精准地打在尹承一下颚部位。他的体质比较特殊，还不至于被打一下就昏厥过去，却也受到了极大程度的震撼，金发美少女娇叱一声，迅速挣脱尹承一的“钳制”，借势将他摔在地上，小巧的身体蜷缩起来，用膝盖压住尹承一的心口，又迅速从腰间摸出一跟圆木杖和树枝差不多长，只是外圈镶嵌着一层奇异的流质，在灯光照射下，折射出熔岩般的明亮光晕。
木杖抵在尹承一咽喉处，不知为何，他竟然有种被烫到的感觉，这让他无比惊讶。
像他这种不惧冷热的体质，刚烧开的水都可以直接拿来泡澡的，居然会对一根木头感到“烫”，这本身就很反常。
“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那边偷偷看我，现在……终于把想法付诸行动了吗？你这跟踪狂！”
少女冲他尖叫着，不知为何，就算抢先被她反咬一口，尹承一仍旧不怎么讨厌她。除了长得好看之外，他对这个异域少女似乎有种没来由的好感，任凭她拿一根木杖戳着自己的喉咙，做投降状，解释道，“不是的，我是看你快要摔倒了，想上来扶你一把……”
“什……”少女那白瓷般的俏脸微微一红，眼神有些躲闪，了嘴唇，“还说你不是跟踪狂，明明一直在偷看我吧？！忘掉……快点把我拿薯片的样子从脑海里忘掉，不然的话……”
她的视线飘忽不定，看到掉在地上的几包薯片，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过去了。
“算你走运，误打误撞弄下来几包薯片……嗯……就算你将功折过了吧。”她拍了拍蓝金交加的长裙，从尹承一身上起来，一边都都囔囔，一边如获至宝般，将这些薯片一一捡起，放入购物筐里，轻轻踢了尹承一一脚，有些不满地抱怨道，“喂，你别躺在地上好不好？挡着我走路啦！”
“啊，抱歉抱歉。”尹承一赶紧站起来，看了一眼她购物筐里的东西，除了这几袋薯片之外，还有巧克力、饼干、可乐之类的东西，堆成一座小山，活脱脱一份热量炸弹，不禁皱眉，“你……确定要在大晚上吃这种东西吗？很容易发胖的，而且对身体也……”
不说还好，一说，这小丫头反而炸毛了。转过头，恨恨地看着尹承一，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像极了某种猫科动物。但由于其被神明格外照顾的外形，发而有种别样的可爱。
“又不是我妈妈，你管我那么多干嘛？”
“……你妈妈？”
“对啊，就是那个人……”一说到妈妈的事，女孩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肩膀，随后又仰起头，摆出一副天老大她老二的高傲模样，小巧的鼻尖几乎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一个控制欲极强的精神变态！只要有她在，我连一次零食都没有吃过……一次都没有啊！”
“你能想象这种生活吗？我不管干什么都要向她汇报，她会干涉我的一切，包括每顿饭摄入多少热量……我只能吃她规定的东西，看她规定的书，就差把项圈戴在我脖子上了。”
“哈哈。”大虫眯起眼睛，意味不明地冷笑两声，“在‘吃’这一点上，我倒是和这个小洋娃娃有共同语言。”
……
“是吗？”
尹承一没有理会大虫在心声中的胡搅蛮缠，沉吟片刻，忽然叹了口气。
“其实……小妹妹……”
“艾米。”少女对他的称呼很不满意，双手叉腰，故作老练地说道，好像她出生就是某个国家的高贵公主，像尹承一这样的草民和她说话，就应该仰视着她才对，“艾米尹兰，永远，永远不准叫我‘小妹妹’！”
“好吧，艾米。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妈就离婚了，后来……到现在我都没见过我妈几面。”知道了这个粉凋玉琢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尹承一心里莫名有些高兴，“我倒是觉得，你妈妈这样管你，或许是出于……”
“……”
有那么一瞬间，尹承一看到艾米眼中闪过些许落寞的神色，后半句话一时噎在喉咙里。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一个如此年幼、如此美好的女孩，为何会露出这种饱经世事的眼神呢？
但是很快，这么一丁点落幕就从天蓝色的眼底滑过，了无踪迹。少女也重新恢复成原来那个无所顾忌的野丫头，挥挥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也真是的，跟泥巴种说这么多干嘛。”
“再见……”
说到一半，她却又像个多变的小孩子一样，闹起脾气来，重重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最好还是再也别见了！”
第十七章：愿做晨光
“嗡！”
手机振动了一下，看到屏幕上那个名为“愿做晨光”的id圈到自己，尹承一的心跳骤然加快，立刻改为双手捧住手机，郑重其事地点开屏幕。
说来也怪，简简单单四个汉字，没有任何修饰的成分，却有一种莫名的美感扑面而来。
光是看这四个字，赵逸辰身着一袭黑色礼服，在迎新晚会时演奏小提琴的样子，就在尹承一脑海中自然地浮现出来。那时的她双眸微张，身体微微前倾，以希腊凋塑一般美好的姿势坐在舞台唯一张高背椅上，威蕤的灯光下她轻轻拉动琴弦，不断流出美妙的音符，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块黑色的冰。
从那一刻开始，每次赵逸辰和尹承一有所互动，都会让他的心跳变快不少。
但是，当他真的打开界面时……却发现她只是提醒自己注意时间，今天下午要去超警博物馆参观，不要忘记活动，记得穿整齐一点云云。他好像有些不死心，继续滑动手指，试着从以前的聊天记录里找些蛛丝马迹出来。
然而现实很残酷，再往前倒一段时间，可以看到，尹承一不止一次试着找她聊天，但结局都不怎么好。他总是找不到什么有趣的话题，而她出于礼貌也会回自己一下……但也仅仅只是出于礼貌而已。
如果自己和赵逸辰不是同班同学，估计她会直接把自己拉黑吧？
“吼吼，人类的心理真是有趣，值得我探寻一番。”每次到这种时候，大虫的眼睛就瞪得格外大，“看了前边的聊天记录，我有一事不明，你为什么非要隔一段时间再回她呢？难道是在和什么东西较劲吗？这种独特的心理行为很值得研究哦。”
“别骂了，别骂了……”尹承一自己对此也有些沮丧，“当时还想着，要是我主动点儿，说不定能有故事呢。搞了半天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都不稀罕理我一下。时间一长，我也觉得这样好蠢，就没再和她说话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懊丧的滋味对大虫来说如同一顿珍馐佳肴，又好像有一百个小丑在面前敲锣打鼓。
“别那么灰心丧气的，小子。你看，她这不是单独给你发私信，提醒你注意时间，还让你穿的整齐点儿吗？说不定……她心里还是有你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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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啊？”尹承一没好气地说道，“多半是因为我昨天来学校迟到，身上还一股垃圾的酸味，她才特意这么说一句的……我在她心里的形象多半已经彻底烂掉了。”
“哈哈哈哈哈……恭喜你啊小子，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大虫一副肚皮要笑破的样子，“不行不行，乐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