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帮你。”尹承一往前走了一步，神色沉静，说出的话掷地有声，在这片难熬的寂静中，竟然给一种“松了口气”的慰藉感，“小孩子的事情，不能耽搁，人手不够的话，我可以帮忙。”
一句话，仿佛佛祖有意垂落至深渊地狱的蛛丝，让村支书的眼睛再度亮起来。
然而，不等他开口感谢，身后的李书培却啧了一声，撇过头去，不冷不热地说道，“话先说在前头啊，你愿意留在这儿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这一趟来回就要快两个小时，我晚上还有约会呢，必须要在六点之前回去，可没工夫陪你们在这儿耗着……”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现在是有小孩子失踪了诶！”殷洛实在忍无可忍，调门也跟着高了起来，“稍微帮着找找看，又不会怎么样。”
“会浪费我的时间啊。”李书培无所谓地耸耸肩膀，“我是来送东西的，说的再透彻一点，我是来拍两张场面比较好看的照片，比如说……‘把文具和书本递给小孩子’这样的，再拿给我爸运作一下，弄点热度炒作一下。”
“别装了，所谓的慈善，说白了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你……你……”殷洛被他气的直喘气，紧紧咬住后槽牙，委屈得几乎落泪，“你根本没做过，凭什么……说这种话……”
“好了，两位同学，不要为我们的事情吵架。”杨支书哪里还看不明白怎么回事，这种场合，他一个外人怎么看都是无能为力的，轻声叹了口气，“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说的难听一点，这里恐怕已经不再安全，你们还是早点回去比较……”
话音未落，尹承一直接无视了他的话，缓踱几步，朝李书培走去。
在脸贴着脸的距离，停下脚步，这种距离上……除了打起来和接吻，几乎没有第三种可能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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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书培显然没料到他会用这种“身体直接怼上来”的方法和自己叫板，一时有些慌乱，因为在学校里，尹承一最多也就是和老师反应反应情况，或者跟自己打打嘴仗而已，从来没有过类似的身体接触。
眼神相对。
仅仅数秒钟，李书培便败下阵来，往后退了一小步，故作愤怒地咬紧牙关，右手上开始缠绕起暗红色的念力波纹。
“喂……你……干什么？想和超能力者叫板吗？啊？！”
“等等，不要这样……”袁凤瑛见势不妙，正要出声阻止，却见李书培已然挥出缭绕着念力的右掌，狠狠一下拍击在尹承一心口。
“砰！
”
一掌。
纹丝不动，传递回来的触感，让李书培误以为是拍在一座于地面上生根的岩壁。
反冲力把李书培震得摔出去数米之远，正好，一路滑到了那张准备为来宾准备的沙发上，离门口反而很近。
“我和这个失踪女孩的家人……可能稍微有点渊源，所以打算留在这里帮他们找人。”尹承一用缓慢，却又足够坚定的语气说道，“如果你们要回去的话，就请自便吧。”
第一百六十四章：太岁的动机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书培自然也是彻底和他撕破脸皮，十分暴躁地推开大门，领着两个小弟回去了。这之后，尹承一也没多耽搁功夫，给剩下的几人分好组，袁凤瑛和熊瑶瑶一组，班长和殷洛一组，他一个人一组，和仅有的那几个老师一起，在学校里展开调查。
“没想到会碰到这种事情，唉……最近我是不是犯水逆啊，去哪儿哪儿出事。”走在校园偏僻的小径上，殷洛有些哀怨地叹道，“班长，你说我是不是该找个大师来看看？”
“没那回事。”班长一如既往地给出了相当理性的答复，“这些事情大多和你无关，只是被卷进去而已，不用在意。”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和虚天宫里面相比，这里也算是小场面了……”
虚天宫。
赵逸辰愣了一下，那座突然出现在钱塘市上空的巨大宫殿，至今都没什么人敢光明正大地谈起它。从上到下，从媒体到民众，大家都对讳之莫深，好像谈起它都是一种大罪过。
华夏境内，因为有着超警的存在，社会秩序和“那一天”之前并没有太多改变，大家甚至能对那些超能力者评头论足，好像他们不过是旧世界遗留下来的明星，和寻常人并无区别。
可是……
一座如此硕大的浮空宫殿，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城市上空。先不说其他功能，如果它飘到城市中心，就算是直接砸下来，在地上打两个滚，都能碾死成千上万的人……再没有如此直观的方式提醒人们，世界已经变了，时代已经变了，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普通人要面对的东西不再是一日三餐衣食住行，如果天上这个大磨盘掉下来，他们会死的毫无悬念。
巨大宫阙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殷洛……就在那里面。
“尹承一也和你一起在里面吗？”她本想这么问，但出于各种各样的考虑，最后还是没问出口。
只不过，女孩子的本能告诉她，这两个人的关系……似乎从上个周末之后，就有些不大一样了。
“尹承一说，他认识这个走失的女孩子？”到头来，她只能把目光放在眼前的事情上，
“这个嘛……我也不能确定，可能只是经历有点相似吧。”想起林一奇纵身跃下时，脸上那种仿佛解脱的表情，殷洛心里头也不是滋味，“再说了，那家伙是什么性子，班长你还不了解嘛？就算那个走丢的女孩子和他完全没有瓜葛，就算这种傻傻的行为不会给他带来锦旗、荣誉，或者能用来炒作的照片，没有切实的好处可以拿，他多半也会主动留下来的。”
“倒也别那么说，我们不应该用他的标准去要求所有人。”班长的嘴角微微扬起，有几分欣慰地说道，“只是……像他这样的人，真的很少见。每个人的成长环境，受到原生家庭的影响非常大，能够教出他这样的好人，他的父母肯定也很优秀。”
“哈哈，这个嘛……”
父亲优不优秀倒还不清楚，尹承一的生母和“好人”两个字可是差着十万八千里啊！
“原来班长是……这么看他的啊，好意外~~~。”殷洛撩了一下头发，装作不经意地问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感觉……他好像有点喜欢你哦。”
……
话一问出来，殷洛就后悔了，说出口之后才发现，这句话里的潜台词比想象中还要好懂，基本上就是“这人老娘看上了，别来和老娘争”的温柔翻版。
“……”班长难得沉默了几秒钟，紧张时，又和之前一样，下意识地咬了下嘴唇，“不知道……我不知道……也没想过这种事。我们还是高中生呢，主要任务应该是念书、学习才对，我……”
“对不起啦，班长，我不该说这个的。”殷洛赶紧把话题往回找补，强行笑道，“还是集中注意力，再找找那个女孩子吧。”
“太岁爷？”袁凤瑛听得一个脑袋两个大，甩了甩额前的碎发，露出苦恼之色，“怎么又出现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了？”
“所以，学委，你也不清楚吗？”
“从没听说过这号人。”袁凤瑛摇摇头，“再说了，这些和能力者有关的信息，多少都算是国家机密啊，我爸爸也不会和我说太多。”
“这样啊……”唯一的希望被掐断，熊瑶瑶又变得愁眉苦脸，“那就只能等超警来了，事情才能解决了吧？”
“难说，现在全国都缺超警，哪里出事，只能让超警们来回平调。除了银胃是有特殊原因，必须驻守钱塘市，其他超警都是哪里需要就去哪里的。”袁凤瑛摇了摇头，秀眉微蹙，“而且，那个太岁爷的动机，我觉得有点古怪……”
“古怪？”熊瑶瑶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任何人做任何事，不管看上去多么荒诞，其本质上，都是有内在动机的这是爸爸教我的第一课。”袁凤瑛竖起一根手指，像讲台上的老师那样，娓娓道来，“大多数能力者，都无法脱离人类社会单独存在，因此，他们的行为动机，其实也和人差不多。说的再通俗一点，一般人有的欲望，他们也有，权力、财富、荣誉、梦想、尊重、社会地位……仔细研究就能知道，一般能力者的行动模式，其实和普通人差不了太多他们渴求着行动之后的正反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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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一群生活在乡下，已经进入暮年的老人，能给他提供什么正反馈呢？和上述说的任何东西都不沾边啊。就算他欺骗了那些老人，把他们领到荒山野岭上去，又能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呢？”
这么一想，熊瑶瑶也觉得不可思议。
是啊。
说白了，老人这个群体，能够给社会提供的价值本就不多了。
如果那个太岁爷真的存在，又是未央宫又是福寿丸的，弄出这么多花样来，最后总要从老人身上收点什么回来，才算够本吧？
他到底要做什么呢？
大冷天，一阵寒风吹过。
熊瑶瑶打了个寒颤。
“小子……”
“知道，知道。”尹承一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但我就是这毛病，喜欢管闲事，可能一辈子都改不了了。”
“别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大虫忽然露出些许揶揄的笑容，“换做以前，我确实免不了要嘲讽你几句，但……这次嘛……”
“我还真支持你去和他碰一碰。”
“他？”尹承一神色骤变，“你知道那个太岁爷是谁？”
“不敢说，一半一半吧。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样……很难想象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大虫晃了晃那只硕大的兽头，指向那座和学校连在一起的后山，“不管怎么样，我确实从山上闻到了他的气味。”
第一百六十五章：梦中太岁
“家里的地，最近怎么样了啊？”
“没有人种，都荒了。”林一妙背着小书包，转过头，寒冬腊月，小小的鼻头冻得通红，但她脸上还是难掩兴奋，“哥哥，回去之后，要不要再种点什么啊？这么一片光秃秃很难看的。”
“诶……种不动啦，现在我们村子里哪儿还有人种地啊……”林一奇活动了一下脖颈，仰头看天，有些慵懒地说道，“荒着就让它荒着吧，咱们家从地里面刨食的日子，也该过去了。”
“妈怎么样？”
“妈妈……不太好……”想起母亲苍老的样子，林一妙不禁低下脑袋，漂亮的眸子里，隐约泛出泪花，“这几年你不在身边，她老的很快，还是和以前一样，日子过的很省。两三天前的菜，如果没吃完，她就会一直一直吃下去……你在外边能挣钱，她也没什么事好做了，呆在家里编编那种小玩意儿，要么就是发呆，或者……去爸爸的祖坟那边，一坐就是一整天。说实话，我有点担心。”
“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
沉默过后，林一奇叹了口气，“哥哥也想回来啊，但是……”
“是我不好！”林一妙打断了他的话，有些愧疚地说道，“我太任性了，哥哥是在外面挣钱，也没办法……”
“过年，等过年的时候吧，那时候，哥哥给你买新的衣服。”林一奇蹲下来，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用一种仿佛是欺骗自己的口吻说道，“小丫头……你呢？你过的怎么样啊？”
“还好。”林一妙表现的很谦虚，“这次突击测验，我各科的成绩加在一起是年纪第一。”
“年纪……第一？”
“对，第一！”她本能地想从书包里翻出那张成绩单，一转头，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背书包。
而这里……也不是学校。
是一条幽暗、深邃，阳光无法触及的山间小径，静得连一声鸟啼都听不到。
“诶？”林一妙有些迷湖，揉了揉眼睛，“刚刚不是在学校里吗？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到山上来的？”
“……哥哥？”
安静。
再转过身时，林一奇不见了。
她正站在山上的一条小路上，树叶过于繁茂，阳光被剪成碎片，变作光的斑点。冷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有人在耳边窃窃私语，仔细去听，却又变成残破不全的碎片，无法连成句子。
“哥哥……”
“哥哥……？”
……
“小姑娘……”
像张纸一样飘在天上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一股诡异的笑，“你的哥哥，离这里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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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
红色的道袍，在这片森林中显得格外刺眼，不知为何，林一妙看不清他的脸，仿佛笼罩在一层若有若无的黑暗里。说的潮一点，有点像“怪核”动画里的人，脸部刻意被挖掉一块，被阴影填满。
“你就是……他们说的……太岁爷？”
“可以是，也可以不是。”红袍道人的声音很轻，像一条条灵活的小蛇，直往脑子里钻，“其实……我没有他们说的那么恐怖。人们害怕我，是因为我知道他们内心深处最迫切的渴望。”
“就好像现在，我问你，小姑娘，你还想不想……再和你的哥哥聊会儿天呢？”
林一妙只觉得迷迷湖湖，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她的脑子，把所有和“常识”有关的东西，搅得乱七八糟。她隐约觉得，这个时间、这个地方，突然冒出这样一个人，是一件很邪门的事情。但……就算陷入怪核、梦核编织的世界，林一妙心里有种奇怪的温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