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支书忽然拉下脸，拍了一下桌子，声音之大，几乎把整张桌子都给掀翻。这个中年男人痛苦地薅着自己的头发，双目赤红，状若癫狂，一副要飞上来咬人的架势，反而让刚刚还厉声叱骂的民众迅速收声。
“一个个都问我要爹，要娘……我爹呢？！啊？！我爹也跟着走没了，到现在还没下落呢！我爹不是爹啊！？我**的……三天三夜没合眼啊！”
哀嚎过后，便是痛哭。
他已经哭不出眼泪来了，因此只有抱头干嚎，一边嚎，一边用手扯着本就不算太密集的头发。这种伤心痛苦的样子很难做出假来，听到他嘶哑的嗓子，尤其是……听到他的父亲也失踪了之后，前来讨要说法的人们很快意识到，这个男人和他们必定是同一战线的。
只有亲身体验过此种痛苦的人，才会把事当事。一来二去，他们反过来开始安慰起杨支书，毕竟……安慰他，也就是安慰自己。
眼看办公室里的气氛逐渐缓和下来，尹承一松了口气，打算告诉杨支书走丢的小孩已经找回来了。
正值此时……
“来人……来人搭把手啊……”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有气无力，五感远超常人的尹承一最快分辨出声音的主人，循声望去。
平日里仗着和李书培走的很近，狐假虎威，经常和别人抖威风的金驰，如今却像焉了的豆芽般，整个人的精气神十分萎靡。不过……比起靠在他肩膀上，额头、侧脸多处挂彩，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神智都有些不清楚的梁铎，他已经算很幸运了。
“梁铎同学？”班长见他这幅惨相，赶紧箭步上前，眼中闪过一丝关切，随即很快转化成严厉，声音也跟着低沉下来，“能不能解释一下，在刚才的一个小时二十三分钟里……你们三个人微信也不回，电话也不接，到底是去什么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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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长，别说了……我们不该偷偷跑到山上去……”气势一打蔫儿，整个人都和往常不一样了，他的声音有些哑巴，“快想办法……救救李书培吧。”
“出了这档子事儿，你们还有心思去山上啊。”殷洛抱着双臂，话里带刺地来了一句，“真是好兴致。”
“好了，殷洛。”班长轻轻说了她一句，递给她一个“适可而止”的眼神，“我的书包里应该有一瓶跌打损伤的红药水，可以去帮我拿一下吗？承一，帮忙搭把手。”
“红药水都随身带着，你是幼儿园的老师吗……”
话虽然这么说，殷洛还是乖乖地去拿她的书包，而尹承一则是接过梁铎的身体，没费多大力气，便将他单手抱起来，平放在有些狭窄的沙发上。这儿条件有限，梁铎的身体不得不弯曲着，疼的直哼哼，冷汗不停从额头上渗出来。
班长很贴心地给他接了一杯热水，递过去，语气却依旧算不上多温和，“那么……先告诉我，李书培呢？他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
“咕都……咕都……”
一口喝干，金驰脸上流露出些许心季之色，语焉不详地指了指窗外。
日落西山，霞光无法穿透浓雾，只在天边点缀出些许血色。
“还在山上……他……”
“好像疯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人一疯，就要说心里话
“疯了？”
尹承一嗅到一丝不对劲，“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疯了？”
如果换做平时，班里，受到老大的影响，金驰和梁铎都不怎么和尹承一发生交集。就算有，大多也是奉命找茬，每次都闹得很不愉快。可现在……处于极度惊惧之下，自然也就顾不上这些七七八八的了，金驰是有问必答，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像邀功一样地献上，“这儿，全在这儿，他让我一边走一边拍，说是要做什么vlog，我全都拍下来了！”
“vlog？你们打算干嘛啊？”殷洛忍不住好奇道，“难道要学那种乡村up主，把乡下拍到的视频传到网站上去？你们又不住在这里，费那个劲干嘛。”
“这……”金驰也觉得拍摄的理由荒谬至极，本不想开口，但在班长压迫感十足的“正义注视”下，还是苦着脸说道，“不关我的事啊，是他说……如果能第一个找到未央宫，再把老人失踪的诡异故事传上去，说不定能跟着火一把，捞点流量。他还说现代人就好这口……”
此言一出，立刻遭来几个女孩的集体鄙视，就连向来胆小的熊瑶瑶，都蹙起眉头，用看什么脏东西的眼神扫了他一眼。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袁凤瑛则是打开了他手机上的短视频，由于初始音量设置的特别大，办公室里又不怎么闹腾了，这一放，竟然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李哥，现在是冬天啊，暗的很快，山上又没灯……”金驰已经不知第几次叫苦，“要不我们回吧。”
“……”看着仿佛永无尽头的山林，李书培咬了咬牙，已经有些想打退堂鼓了，却还是梗着脖子说道，“等太阳下山再回去。我的手机超长续航，可以当手电筒用。”
“不是，我说，李哥你图个什么啊？”梁铎哭丧着一张脸，“到头来，就算真的找到什么未央宫，后面的发展也足够顺利，捞个三瓜两枣的，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变化吧？你又不缺那点儿钱。”
“你懂个头啊，被爹妈成天骂啃老的是我，又不是你！”李书培忽然烦躁起来，恶狠狠地说道，“他*的，一个个都看不起我……他们看不起我……她也看不起我……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就想问问，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他比我好在哪儿了？！”
“他比我有钱吗？他家里的人脉比我家厉害吗？他把过的妹子有我多吗？”
两个小弟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尽管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都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从压抑，到暴躁，似乎只花了几秒都不到。
这种情绪的急速变化……十分反常。
“我问你！”
李书培忽然转头，直勾勾地盯着金驰……准确说，是盯着金驰手里的手机摄像头，眼睛瞪得龇目欲裂，眼珠子好像要从里面飞出来，“那天，在明玉堂，我是不是给你们拖延了时间？是不是？！”
“是，当然是！”金驰哪里还敢说其他答桉，点头如捣葱，“李哥你……你是英雄。”
“滚！我**的不是，我是狗熊！”谁知，这句过于违心的奉承话，反而撕开了李书培心里的伤疤，他忽然变了脸色，怒喝道，“自从那天后……班里谁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这个也是，那个也是……之前李哥李哥地喊着，现在呢？一个个都不和我说话……混蛋，都是混蛋！平时请他们吃饭、喝酒、组局，哪个不是我出钱？！结果呢？我落了难，我出了丑，连个拉的人都没有！”
梁铎总觉得他说的和事实并不相符明玉堂那次之后，他回到教室就一言不发，脸上摆着阴沉如雷阵雨一样的表情，像吃了枪药似的，稍微说两句就呛火，自然没人跟他玩了。
可是，此时此刻，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啊！
“他……他倒是在班里越混越好……班长中意他，殷洛护着他，学委在走廊上送他礼物……就连那个黑炭也跟着沾光，混的好起来了。”
血丝攀上眼白，让他的表情愈发狰狞。李书培忽然勐地跺脚，仰头，对着空气大声喊叫起来。
“我搞不懂，真的！搞不懂……到底凭什么！我哪点比他差？我不就是……失败了一次吗？为什么都用这种眼神看我！啊？！不就失败了一次吗，怎么我就从英雄变狗熊了！”
……
金驰和梁铎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火，都吓懵了，一句话不敢说。
可是，慢慢的……
李书培好像找到了答桉。
他的视线不再聚焦在两人身上，而是转了三十度，定定凝视着身旁的空气，好像那里站着个人似的。
“你说真的？”
“……什么啊，李哥？”金驰有些害怕地说道，“你在和谁说话？”
“闭嘴！闭嘴！把嘴闭上！”李书培忽然暴跳如雷，怒声道，“老子在谈重要的事情！”
训完后，留下一脸懵逼的两人，李书培像梦游一样，缓步向前踱去，同时，视线一直停留在身旁约莫三四步的位置，好像这里有个人，始终在和他交流。
“未央宫，就在这座山的山顶吗？”
“……”
……
“我不是想去未央宫，你知道的……谁在乎一个破烂山沟里的破烂山洞有没有玄机啊？”他表现出很痛苦的神色，扶住自己的额头，“我只是……想做点事情出来，我想让他们看看，我可以的，就算是这么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山沟，我也能变废为宝，我能创造价值！”
“不……不是做给她看的……”
“好吧，是做给她看。我喜欢她……那么特别的女孩子，我第一次见，所以……她必须得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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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女朋友？哦，那个舞蹈生啊，那是个很像她的代替品，等我腻了就不要了……”
“有什么可笑的？”
……
他忽然站住，脸上露出认真的神色，侧耳倾听，不多时，嘴角浮起一抹癫狂的微笑。
“对，你说的对……能力者……根本不用考虑这些，超能力本身就是价值了……”
“只要我足够强，这些都能拿到手的……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真的吗？”
他勐地抬头，眼里露出近乎兽欲的贪婪，“只要去了未央宫，我就能变得……和火拳一样强？”
“在哪儿？”
“在哪儿？！”
安静过后，他拔腿就往山顶上跑。
“李哥，等等我们……你要去哪里啊？”
梁铎终于还是拉了他一下，想让他清醒过来。
然而……
他等到的，却是一张被愤怒填满，狰狞、扭曲的脸。
“砰！
”
缠绕着念力的拳头轰在心口，他就像一张纸片般，轻飘飘地倒飞而出，和金驰撞在一起。
镜头翻倒，vlog自然也就到这里结束。
“他往山顶去了。”金驰有气无力地指了指窗外，“据他自己说……”
“未央宫，就在那里。”
第一百七十章：老远就闻到醋味……
仿佛一颗石子丢入池中，瞬间，办公室里的人群情激奋，一窝蜂地冲上来，把杨支书团团围住。
“听到没？那小子说了，那个溶洞就在这座山的山顶！”
“老人们肯定也在那儿没跑了！”
“赶紧啊！赶紧组织人手上山，等会儿天黑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
“大家请冷静点……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杨支书摊了摊手，无奈地苦笑，“说句老实话，各位也都是本地人。慈铭小学建在这座山上可有点年头了，你们中的有些人，说不定还在这里读过书……什么时候听说山上会有溶洞的？”
“这又不是完全没被开发过的荒山，当初建校时，我们早就围着山，走了一遍又一遍。大山的每个角落都摸透了，就是怕有小孩子跑到山上出事。危险的岔路，我们早在十多年前就封住了，不可能有人进去的。再说了……这种小山丘里面，哪会有什么溶洞啊？”
话，是这么说。
但杨支书自己也知道，没人会听的，事实上，他自己也不想听。
深陷绝望的人，就像一捆风干的稻草，只需要一点点火星就能引燃。
不把所有办法都尝试一遍，人们永远不会放弃。
“话……不能这么说啊，支书。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山上到底什么情况，你们也不清楚，对不对？”
“说实话，我们只听老人们说是溶洞，实际上那个未央宫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压根都没人见过。有句老话叫灯下黑，说不定，一群老人也走不快，肯定就在附近啊！”
“是啊。万一他们真的在山上呢？试试吧。”
“都这样了，我们又不会亏什么，指望别人来帮我们找人，指不定得到猴年马月了。在这儿干等着也是白费劲，不如我们上山去找！”
“要不……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