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66节

“没错,是我。你认得我?”梅晚有点诧异,这个人他并不认识。

“尽快认得领导是我们打工仔的基本能力么,”小伙子笑了起来,“看到领导来了,就得赶紧卖力干活……”

梅晚哈哈笑了起来,“你叫什么?”

“谭明。大伙都叫我肥明。”谭明说着又干起活来,“我不但在建筑工地干过,还做过保安、石油工人、网络游戏代练、印刷工……”

“当印刷工人怎么到这儿来了?”

“这不一把年纪了也没混出个样子,如今经济形势不好,又失业。想反正混不出名堂了,干脆换个地试试看吧。”

梅晚转了一圈,回到帐篷里,他对总体的进度还算满意,施工队长冰风转进了帐篷,向他汇报伙食组刚送来1吨饮用水的水罐,食盐也拨到了。

“安全帽还没有吗?”梅晚问。

“王委员刚才说早晨已经派人去砍柳条了,现在正在试制。”

“好,现在不戴问题也不算大,吊装活不多。”他想了下,“对了,队里有个叫谭明的,过去在建筑工地上干过,活很熟,你先安排他当个班组长,看看他有多大能耐。行得话以后培养他当施工员。”

“好的,我这就安排。”冰风正要出去,梅晚叫住了他,“以后这类事情你自己要多看着点,有合适的人就培养。你一个结构工程师,又是副组长,老在工地上当工头怎么行?不浪费么。”

冰风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没闹明白这话什么意思,胡乱应了几句就出去了。

梅晚点上一支烟,心里有些混乱,按理说他的心思应该都在这条公路上,但是昨天会议上的情景还是不断重现在脑海里。没料到卓天敏这个一贯低调的人居然当场给他来了这一手。这是在博出位啊。梅晚有点苦涩的想到:卓天敏的建筑师、资询师资格证书恐怕引起执委会很大的兴趣……

一时间他觉得危机感四伏。本来他对建筑工程组的这个班子十分满意,冰风这个副组长是结构工程师,专业比较偏;小燕是个杂家,博而不精;李潇侣虽然业务水平很高,但是是女人,又一脸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模样。

但现在不同了。虽然他自认对土木工程的管理和协调有丰富的经验,但是论及专业水准,他显然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正胡思乱想着,步话机里汇报,一号标段的3公里路基工作已经结束,现在路面摊设队要进场了。但是路面材料还没确定。梅晚揣上个本子,顺手操起个小铲子,出帐篷沿着取土的路沟不断的铲起一铲土,用眼睛看,用手捏搓。接着又在小本子上记点什么。就这么走了一米又一米。把个正测量文澜河水文资料的燕雀志看得莫名其妙。

“梅经理,你踅摸什么呢?”

“看土质。”梅晚随手把手里的土搓碎,“找适合铺路面的土。”

“挖出这么多土不能用?路基不也是这么填得。”

“路基用土要求比路面简单。”梅晚解释说土壤按颗粒大小可分为粘土、砂土和粉砂土,自然界的土壤一般都是三者的混合体,按其含量的不同,又可细分成九种,用来修筑路面各有不同的特性。有的很适合,有的完全不能用,有的则需要改性处理。

“简易公路是土质路面,比起常见的硬化路面来有很多的缺点,比如扬尘量大、路面承受力小,下雨天路面会软化,形成水坑泥泞……”他说,“所以选择和加工路面用土是很要紧的环节,用好了,这类问题就会小一些,少一些。”

“就比如说这种砂土吧,这里沿河,砂土很多。”说着他铲起一铲土,“这个土的特点是几乎都沙粒,粘性小,干的时候松散不成型,潮湿的时候也捏塑不起来。拿这个土铺设出来的路面,晴天干燥的时候行车很容易形成深车辙。雨天又有微弱的粘性。优点是路面容易干,掺入一定的粘土改性之后才能用来铺筑路面。”

“这种呢?”燕雀志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看到那边的泥土不一样,赶紧捏了一点过来,“按这样的说法,是这种粘土和砂土混合的土壤最适合铺路了。”

“理论上的确是这样,但是实际又没那么简单。各种土壤多一点少一点都有不同的特性。”梅晚边说边把泥土拿到手里端详了一下,又把它搓了一下,泥土变成了细细短短的小土条,“你拿来的这种是细砂质垆坶,它即有粘土又含有比较多的细砂,所以有些粘性,这种土就比较适合筑路面。”

“那就是用这种土了?”

“我想找的砂质垆坶,”梅晚拍了下手,“和这种差不多,但是砂粒要粗一些。用这个土铺路的话,经过压实后能保持一顶的密实性,不易松散,行车时尘土较少,雨天不粘车轮,雨后干得快,维护起来容易保持路面的平坦。”

“那哪看得出啊,砂子细还是粗,这个眼睛看得出来吗?”燕雀志端详了半天手里的泥土。

“仔细看是看得出来的。”梅晚继续指导他,“简单的鉴别方法是用手搓,象你给我的细砂质垆坶,能用手搓成细短的土条,但是砂质垆坶就搓不出来。”

“是这样。”燕雀志对此刻对他简直五体投地起来了,“够专业!”

“呵呵,”梅晚得意的笑了起来,“哪里哪里。”心里想老教科书果然是很有威力的。

没用多久,梅晚就和燕雀志就发现了一处砂质垆坶的取土地点。当然找不到的这样理想材料的话,梅晚也可以根据土壤条件做改性处理,只是这样的话要多一道工序,劳动强度也大的多。

路面的摊铺工作由梅晚亲自指挥。简易公路因为交通量不大,没必要修筑很厚的路面,15厘米的厚度再施以2-3次压路机压实就已经基本完工了,路面中间微微隆起,便于排水。

为了提高路面的强度,工程队在路面土里掺入了一部分鹅卵石。因为合适的石头有限,效果还不能很真正的砾石路面相提并论。换句话说,雨天汽车最好还是不要行驶。

“尽快尽快,尽快出这么个玩意。”梅晚看着完成的路段,把烟头丢到了地上,狠狠的踩了一脚。

刚刚一更过后,县衙的院子里显得十分寂静,只有两个值更的皂隶提着小小的白纸灯笼,每隔一阵在院中各处行走,用木梆打更。

院中或坐或躺着是十多名乡勇,若是平时,这官衙重地是容不得这群泥腿蛮子如此放肆,但是眼下城防吃紧,这十多名乡勇又是昨天刚和海贼厮杀过的,衙役们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的不去叨扰了。

带乡勇来的,是那美村的首户的黄守统,年在五十上下,身材魁梧,精力健旺,短短的胡须有些花白,眉阔额广,双目开阖闪闪如电。他是本县的一个大粮户,祖辈在国初从征,落户在临高,祖上中过几个秀才改了民籍,宗族就此发达起来。为人慷慨好义在乡里宗族里都很有威望。

临高历来受海盗的袭扰,地方的也不平靖。从嘉靖年为防御倭寇起,他家祖辈就在那美村筑土寨,练乡勇。是临高有名的“硬地”。到他这代,以那美村为首,临近六村乡约联保,随时可出动五六百乡勇。这些年地方不靖,每次出兵剿匪或是守御县城,黄守统都带乡勇参加,出力很多,很受吴明晋的嘉奖。

黄守统是个白身,但是有一个儿子是秀才就在县学念书,这次请士绅们来会议的时候,他自己在各村布置防务,只让县学里的儿子来参加,又派了十多名乡勇带着一车粮米菜蔬进城协守。现在这老头突然带人来访,吴明晋又觉诧异,又觉欣喜,宾主到花厅中坐下以后,略作寒暄,吴明晋眼见这老头的网巾换成了白色,双眼通红。大为诧异,他知道黄大户的父母均已去世,难道他的老妻也新病故了?

见知县满面诧异,黄守统才告诉他:自己的一个儿子昨天袭击海贼的时候阵亡了。

第二十二节 黄大户

第二十二节 黄大户

吴明晋一时失色,心里十分的感动,他知道这位黄大户因为急公好义,地方每有匪患往往都会带族人乡勇出力剿灭,已经失去过好几个近支本房的子侄,却没想到这次连儿子都死了一个。

“请老先生节哀。贼人退后,学生自当奏报上官,为贵公子请抚恤荣典。”黄大户没有功名,不过他有儿子是秀才,吴大令又有意高抬他,平日里便叫他一声“老先生”。

“犬子是为平靖地方而没的。我黄家世受国恩,自当粉身碎骨报效朝廷、保卫桑梓,并不贪恋这恤身荣典。”黄守统不原意多谈儿子的事情――他虽有三个儿子,这个即是庶出又没功名,但是丧子之疼依然是摧心裂肺一般。

“守统此来,是向明府告警的。”他开门见山的说道,“此次海贼不比往常,我临高将有大难了!”

“老先生何出此言?”吴明晋大吃一惊,他知道这位老人沉静坚韧,不是空口大话之人。

黄守统便把昨日他儿子带着十来个乡勇在百人头滩附近伏击三个海贼探子的情况说了一遍。他自己虽没参加,但是逃回来的乡勇的描述让他十分吃惊,一轮弓箭袭击只射倒一个,虽说老话三箭不如一刀,乡勇用的弓又不好,但是对方身无甲胄,二个大汉都中了七八箭还能一路冲杀,连杀数人,最后把他儿子也给杀了。

他闭起眼睛,想起乡勇把儿子的尸体带回来后的惨状,半个脸颊几乎被打碎,一只眼睛不知去向,听乡勇说整个过程,这个人身中数箭又被乡勇围打,自小喜欢舞枪弄棒的儿子在他手中只有一个回合即被击毙,此等人物即使在官军里也是少有的猛将了。

单是个人的武勇,他还不甚担心。但是乡勇拿回来的另一样东西却让他很担忧。

“海贼火器十分厉害,内中一人用一支小手铳,连杀数人,连子药都不装。明府请看――”说着他将怀里一个布包递了过来,吴明晋打开一看,里面是乌蓝色的一块铁,模样很小巧,从样式来看略似红毛人用的手铳,但是外表简洁,没有多余的线条,也不见夹火绳的地方。

“这是手铳?”

“正是,”看到吴大令一脸疑惑,黄守统说这是乡勇在事后返回战场时拣到的,大约海贼在混战中所失落。

“这个,乡勇所说可信么?”吴大令还是不大相信,他是个文人,但是最近二十年来文人士大夫都好谈兵谈火器,各种火铳虽没都见过实物,图样总还是书上见识过的。这东西和任何火铳都不沾边,除了也有一个枪口、一个板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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