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尽汉歌 第270节

呼延家亦是老赵家的勋贵,但是传承到现下,也是没落了去。远不能同相州韩氏相比。可呼延灼却有一颗为老赵家着想的心。

他被俘日久,心中却没甚投降的念想。甚至还有着一股对老赵家的浓浓愧疚。

每当见到梁山泊做大,呼延灼就会忍不住想,错不是他无能,使进讨不利,梁山泊岂容做强?直到去岁冬季,水泊外的一幕仿佛是一盆冷水,浇的他是透心凉。但呼延灼依旧没有投降的念想,而只是感到心灰意冷。

这些日子里,宗颖每每前来宣讲劝降,呼延灼一概不听。只是他可以自己去做忠臣,但却管不住别人不起心思。

不管是韩滔、彭玘,丁得孙、龚旺,还是张清、宣赞、张仲熊,亦或是孙立、史文恭,那面上不显露分毫,心底里却都在起着嘀咕。

高俅败亡,朝廷二十万大军的征讨已经注定要一败涂地。短时间里,梁山泊何人能止?

陆谦若是胆大,他都能引军一支直插东京城下。

如此,所有人都想到了一句话——朝廷威仪大丧。

而这句话背后代表的意义又是什么,是个成年人都心知肚明。

二十万大军大败,领军的殿帅府太尉都死在当场,这样的朝廷还怎么能叫人害怕?或许都不需要等到江南的方腊起兵,那四川、京西等地就会有民乱暴起了。

开国元勋的诱惑第一次被一些人来正视。你可以骂宗颖痴心妄想,骂梁山泊一窝草寇。可谁要真的还把梁山泊当做一窝不成器的草寇,那他就真的是傻瓜了。

梁山军的未来虽然还是未来,却谁都可以“看”到。纵然那野望变成现实的可能性甚小,然你再多的辱骂也不能抹杀了这一点可能。

张仲熊翻了个身,耳朵里听着隔壁传来的父亲的叹息声,咬了咬嘴唇,把心中的燥热再次给按捺了下。他还不愿意把老爹气的不认他这个儿子。梁山泊现下的希望太渺小了,还没能要他想宗颖那般的坚定。

想到这儿,张仲熊刚刚冰冷下去的心又起了两分骚动。实在是宗颖现下的职位叫他过于眼红。

陆谦人没回转大寨,命令却早早的传来,宗颖这厮是一步登天,被任命为掌管机密副军师,虽然没有立刻上位做到一司之长,但显然那职位十分重要。不但有着叫人眼红的特权,还直接掌管了一支听命于他的兵马。

以至于最近时候连上一区的劝降都不经常有了,是一门心思的钻进了‘机密’中。

而那宗泽呢?显然知道自己儿子在做的是什么,却闭嘴不言。在张仲熊看来,这就是被儿子拖下了水,逼的宗泽不得不转变了态度。他老爹近来对宗泽已经变了态度了。

想到这里,张仲熊就由宗颖联想到了自己。心理面……窝屈。

张家可不是宗家那样的小门小户,自己也不是宗颖那般是个独子。若是换做自己学了那宗颖的做派,老爹更大的可能是喊大哥锤死自己这个逆子。

而自家兄长的为人,张仲熊是知道的。那可是个死心眼,事父又是极孝。可没他张老二这样灵活的心眼。

张仲熊昂头看着夜空里的星星,耳朵里听着自己大哥的呼噜声,满腹的愁肠啊!

而为张仲熊所羡慕的宗颖,这个时候却还也没入睡。只是人家不睡非是满腹愁肠的睡不着觉,而是正在加班熬夜,在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的完善手中的这份《施政计要》。

这就是陆谦交待于他的第一份任务——着手编写一册为官施政计要。召集故吏差役,规范总结一地县令上任之后的所要做行之事,日常牧民中的所要主意之项。

陆谦这是要学大名鼎鼎的洪武帝朱元璋,老朱当年就着人编写了一本《到任须知》。目的就是教导那些刚刚科举取官的新科老爷们,如何才能做得一个官,做得一个好官。

盖因为新科老爷从本质上言,就都是一个个书生。前日还是一书生,今朝就做上了一地父母,那如何才能胜任呢?

要知道,经过了老赵家的催熟,科举取士在明朝时候已经成为朝廷取官的主流。而且但凡科举考中的,多上手便就是一地父母官。而一县之中的政务是何等的繁杂,县衙里无数胥吏,县境中士绅大户,人心诡异,钩心斗角又是何等的云谲波诡,这些岂是一初来乍到的书生就能摆平的?

想必朱洪武也肯定不会把新科进士当做是天上下凡的星宿,而更多的是将他们看做为一群初出茅庐的菜鸟。而朱洪武也怕自己取中的进士是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蠢,那可遭殃的会是一县百姓。所以他着人编写了这么一本《到任须知》。专门发给新科之进士,为朱洪武颁布的规范性法令也。其中列举地方官应办理的事务有三十一款,号称是“为官之机要”。免得那些蟾宫折桂的天子门生到了地方上却两眼一抹黑,连怎么提领一县政务都抓不到重点上,被地方上的胥吏杂流玩弄于股掌之间。

陆谦目光长远,也知道自己即便夺取了齐鲁,也找不到足够多的‘读书种子’来当官。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自己着手培养。虽然个人的文化素养绝对没有进士们高,但他们胜在叫他放心不是?席卷齐鲁之后,梁山泊很定要收纳些旧官,收纳些愿意投奔的人才,也不敢确定自己着手培养的‘官’儿就真的能够胜任,可有备无患,尽最大努力。

反正那当官也不是真就需要认得四书五经、之乎者也,一本《宋刑统》、一本算经,在衙门的日常事务上都比四书五经要有用的多。

他要宗颖编撰《施政计要》,那醉翁之意不在酒,明了就宗颖,实则还连着宗泽。书中就是要在陆谦已经制定了的官场框架下,系统的讲解了一个县衙衙门日常运转的方方面面的事情。还统一汇编了履新知县来到任上必须首先抓住的政务重点。

未来陆谦‘希望’看到的政府体制,首先司法、财政独立。

宋朝也有各州府、路转运使,有提刑官、提点刑狱司等,可这些多是在县以上行政级别存在,陆谦却是要他们在县一级便存在。他也是知道地方官府中的奸猾胥吏是多么可恶与难缠,这一问题已经是困扰了中国千百年的顽症。如此他成立专门的司法部门和税务部门,再用异地任职的政策,尽最大限度来解决这一难题。

同时司法与财政的独立,也是为了限制‘县官’权柄,也是叫人明白,什么是术业专攻。再有文武分职,军队中的守备军与地方官府的职权划分,等等。

宗颖随老爹在外多年,对于县衙俗物知道的甚是通透。但即便如此要编撰一本这样的书册,也是困难重重。也万幸梁山泊储存有大批地方官府的文书、文案、案卷、公文等。却是陆谦早有这方面打算,没攻下一处,便叫人着意留心库房。如此多的材料,足够宗颖编撰书册之用。

但这前提是他能从这无数案卷中寻到自己可以用到的……

宗泽半夜起身,向那儿子睡的西厢房看去。其窗前依旧亮着烛光,清晰可以看到那应在窗户上的一抹身影。

第311章 舍南就北是薛绍,身犯牢笼玉麒麟

清晨,初升的朝阳把柔和的阳光透过云层撒入水泊湖面,碧翠无垠的水面上,一道道波浪不断涌来,撞击在金沙滩边的码头上,发出哗哗的声音。

凉风吹拂,连波浪生也格外的轻,一切都仿佛还在沉睡,未曾苏醒。

天空就像是蓝色的锦缎一样柔和,蔚蓝的天空上飘着多多白云,展翅飞翔的水鸟旋盘在空中,到处寻找食物。

两艘大型漕船静静的停靠在金沙滩那已经修建起来的石砌码头上。上百名穿着统一的黑色绸衫的苦力们,在领队的带领下利索的卸载着船上的货物。

薛绍静静地看着。

这是从郓城运来的最后两艘物质了。梁山军刚刚拿下了郓城县,时文彬投水而死,宋江与朱仝、雷横早早的逃出了县城,现下已经正式竖保卫乡梓的大旗,与梁山泊为敌了。

苦力们的动作很麻利,畜力驱使的转臂式起重机吊在他们的操作下,快捷安全的将一箱箱货物从船板上吊下,看得出来,这些人对这类活已经驾轻就熟了。

而那畜力驱使的转臂式起重机吊,就是陆谦带来的又一个变化了。反正很好解释,观桔槔而有所得也。

四月的天气已经发热,即便是清爽的早晨,重体力劳动也让这些苦力们生出满头大汗。不少人已经将袖子卷起,露出沾染了一层黑灰颜色的手臂。

这却不是梁山泊不舍得给他们洗澡水,而纯粹是身上的衣衫的缘故。那绸衫本是宋军的标准军装,不管是夏季的绸衫,还是冬季里的绸绵披袄,绸缎在这个时代远没有后世精贵。梁山泊的操作只是用柞栗之类煮汁,将绸衫从朱红色浆染成黑色罢了。那手艺高低不等的,其最后的效果就反应在手臂上。

两艘船上的水手一部分留守船只,大部分则已经嘻嘻哈哈地下到了码头上。作为转运使下属的运船,其上的水手自然皆是梁山泊人马,那地位固然比不得水师正兵,待遇却也远胜过战俘营的苦劳力。

薛绍已经被抽调来转运使帮忙了。自从去年冬季始,梁山泊的过路费收入就大大减少。反而是隔壁黄河上的水运翻增了数倍。厘金局下属的人手很多就被调入了转运使和度支司去了。

不久前薛绍本人更是经历了一次没有成功的‘调动’,这却不是梁山泊的所为,而是摩尼教的高玉暗中来找他商议,想要薛绍重新回归摩尼教。

这些江南来客,在接受了梁山泊的全面培训之后,深刻意识到绿林拼杀与战阵厮杀的大大不同之余,更深刻的认识到了钱的重要性,以及‘造钱’功能的重要性。

于是,这薛绍在他们眼中的地位就陡然上升了不止一个台阶。对比拿着梁山泊教授的知识与经验回到江南重新物色如此的人物,直接把梁山泊的相关人等挖走不是更简单更好么?只是叫高玉没想到的是,薛绍这个早前在江南对摩尼教义表现十分坚定的‘同志’,在面对着他的召唤的时候,却毫不犹豫的给予了拒绝。

薛绍才不愿意重新回到摩尼教呢。

回去了他能干啥?一个税吏的角色罢了。摩尼教已经传承数百年,内中各项瓜葛、利益关系,错综复杂,根深蒂固。很多时候,很多职位的选定,看的根本不是个人能力,而是个人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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