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甄大姐还说让夏同学留下来吃饭，我就去厨房准备了，甄大姐陪着夏同学说话，后来我把饭做好了，夏同学已经走了。”
保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她没有添油加醋的造谣，就是把实情说了。
保姆是很喜欢宁雪的，宁老爷子身体康健也不难伺候，但宁雪的妈妈，是个官夫人，保姆觉得挺难伺候。说话嘛声音不大，也不骂人，就是特别挑剔，拖个地都恨不得让保姆跪下来一点点抠干净地缝。
宁彦凡顿时心里有数。
儿媳妇甄文秀是什么人，宁彦凡就是因为清楚，平时才让宁雪住在工作室这边，免得甄文秀潜移默化的，影响到宁雪的性情。
宁彦凡是想还于奶奶的人情，还想给宁雪找个朋友。
年轻人哪能不交朋友？
不过被甄文秀给破坏了。
宁彦凡叹了口气，这事他还不能和阿雪说，甄文秀已经觉得母女俩有隔阂，阿雪是眼里揉不下沙子的，他这一说，就是破坏母女俩的感情。
等宁雪从外面回来，宁彦凡就说以后不用继续教夏晓兰了。
宁雪没追问。
她向来是对这些事漠不关心的，但宁彦凡觉得，她其实是明白的，就是懒得管。
难道自己看错了，阿雪对夏晓兰，真的没点朋友情？
宁雪没追问夏晓兰的事，反而说到了季江源：“爷爷，季江源和他妈闹翻了，季阿姨今天把我叫出去，给我一张账单，让我交给季江源。”
宁雪把手里的东西给宁彦凡看。
好几页纸，清楚罗列着季江源到了美国后的花费，季江源7岁出国，19岁回国，在美国生活了12年，花费了季雅6.9万美元。
“这真是荒唐！”
这6.9万美元怎么凑出来的呢，季江源每天牛奶钱都算在里面。
宁彦凡不是季江源的亲爷爷，就以一个长辈的身份，都气得拍桌子。
宁雪不知道季江源和季雅是怎么闹翻的，“季阿姨说了，出国12年，花了她7万美元，每年差不多就是6000美元，就不收季江源利息了，等季江源大学毕业，不仅要还这笔钱，还要让季江源每年支付6000美元的赡养费。”
这是逼季江源回去低头吧？
宁雪看着一长串的清单，惊叹季雅的记忆力，也感觉到季雅可怕的控制欲。
真的给亲儿子列抚养账单？
被生下来，也不是季江源自己选择的。人类的婴儿和其他哺乳动物不一样，从婴儿到可以在社会上谋生，至少也要十几年的时间。宁雪听说国外的社会风气是让孩子独立，好多人上大学都靠贷款。但上大学前，没听说过哪队父母不养孩子的——账单上写着送10岁的季江源去俱乐部学击剑，一年学费2500美元，10岁的季江源要知道花这么多钱，还敢去学吗？！
第806章 请你当个见证人（1更）
季雅的抚养账单，把宁彦凡爷孙俩都给震住了。
85年华国人均工资才多少钱呢，季江源在10年前就能学2500美元一年的击剑课，说季雅对季江源不重视也说不出口，季江源10岁的时候，母子俩刚去美国两三年，季家是给了季雅一些钱，2500美元/年的击剑课，已经超过了整个季家的收入水平。
从这方面说，季雅对季江源的教育投资很慷慨。
她是按美国精英阶层的水平在养儿子。
早几年，季雅在美国是没有房产的，她带着季江源租房住，现在连房租的一部分都折算在抚养账单里，宁彦凡大骂“荒唐”——孩子生下来就是要养的，家庭收入水平，决定了对孩子的培养力度，穷有穷的养法，富有富的养法，出国又不是季江源愿意的，却连房租都要计算？
“江源将来要是留在国内，一年都赚不到6000华币的工资，更何况是美元！她这是变相逼季江源回美国就业，季江源自己要回美国，汤宏恩那边自然也放她出国，想的倒很好！”
宁彦凡摇头。
本来是一件不大的事，汤宏恩那种人格局大，当不成夫妻还是孩子父母，两人坐下来好好谈谈季江源的未来，以前那些事别管谁对谁错都过去了。
季雅可好，寸步不让，搞到今天这种地步。
宁雪皱眉不解，读什么专业，以后从事什么工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一个工作好不好，不一定非要和收入挂钩。但在国内，一年6000美元收入的工作，现在的确是没有的。
除非是外资厂派遣到华国的雇员，拿的工资和国外标准一样。
“季江源说了要从家里搬出去，他以后住在哪里？”
宁雪的话，让宁彦凡不解：“他为什么要搬出去？现在他们母子俩住的房子，是季江源姥爷的，他姥爷走之前，可是立好遗嘱，说房子给季江源。”
这房子不是国家分配的，是季淮辛解放前买的，有段时间收归国有了，前两年又还给了季淮辛。季淮辛心疼季雅母子，认为季雅当年离婚也有替季家考虑的原因，对季江源觉得愧疚，大人的事连累了孩子，就要房子留给了季江源。
所以，母子俩闹翻，要说搬走，也是季雅搬才对。
宁彦凡的疑问，宁雪更不懂，她都不知道季江源和季雅是为了什么闹成这样。
“爷爷，这个账单我要给季江源吗？”
宁雪对好多事都不在乎的人，都觉得把这抚养账单给季江源太残忍。
宁彦凡想了想，“为什么不给？让季江源自己也能想清楚，都20岁的人了，可以为自己的人生做主了。”
当然，是不是真的要还6.9万美元和大学毕业后支付每年6000美元的赡养费，宁彦凡认为自己可以找季林谈谈。季雅要是不听季林的话，就该有骨气学一学季江源，彻底脱离季家，以后都不要用季家的资源。
……
汤宏恩是周三到的。
他来的有点不巧，刘芬刚好去了羊城拿货，两人一个飞机来，一个火车去，显然就错过了见面。
宁雪刚好把‘抚养账单’给季江源，账单都还没揣暖和，他生父就来送关怀。
季江源这时候其实谁都不想见，包括昨天他舅舅季林来过，季江源都拒绝会面。
汤宏恩这么快从羊城赶来，肯定是夏晓兰传的消息，季江源就去找夏晓兰：“这是我们家的私事，你这么聪明，还敢掺和进来。那正好，你就当个见证人。”
见证什么？
夏晓兰被季江源叫去了小饭馆。
季林和汤宏恩都来了。
这两人，一个是鹏城的市长，一个是外交部的，两个一起坐在油腻腻的小桌子上，真的挺违和。
夏晓兰觉得小饭店的老板刚才表情都不对，给这屋里送了茶水，就不敢出现了。
最尴尬的人当然是她，季林看她的表情也不对。
但季林主要的目标是季江源，看了一眼汤宏恩，季林没客气：“江源，我听乔治说，你和你妈大吵了一架？她不能生气你不知道吗？如果有谁在背后怂恿你做这种事，那人真是用心险恶，你也让舅舅很失望。”
这话明显就是在说汤宏恩，难得汤宏恩涵养好，没和季林计较。
事实上，没人在背后怂恿季江源，之前积压的矛盾爆发了而已。季林显然不信，汤宏恩懒得解释，这个锅他背了就背了，何必要向季林解释？
季江源把宁雪给的‘抚养账单’摆在了桌上，季林已经从宁彦凡嘴里听说过，看了也老脸一红：“这是在气头上——”
“舅舅，没关系的，我并不生气。养我这么大，花了多少钱，是我自己让我妈列一个账单出来的。账单列出来了，直接给我就行，我不知道为什么要从宁家过一道手，我们家的事，去麻烦宁爷爷不太好，舅舅您觉得呢？”
季江源情绪比较稳定，说话也好声好气的。
季林说不出话来，季雅的做法他懂，恣意任性，要给周围人看看她养儿子花了多少钱，结果儿子不听话，肯定就不是她的错了。
季林的想法是家丑不外扬，母子俩的矛盾何必闹得众人皆知，自家人私下里解决就行。
季雅都让宁家人知道了，季江源把夏晓兰带来，季林才忍住了没吱声。
“江源，你妈这是在气头上，这个什么抚养账单肯定不算数的！”
季江源摇头，“舅舅，我今天叫你们出来，不是想赖账，这账单上所有的花费我都承认，我妈让我大学毕业就要还上这6.9万美元的抚养费，和开始支付她每年6000美元的赡养费，大体上我是同意的，有异议的是还款时间上，我要毕业还有4年，希望她可以多给我一年缓冲时间，让我从1990年开始还款和支付赡养费。”
季江源念的经管系，也是五年制本科。
就是说从毕业到还款，他只给自己留了一年的时间赚钱。
哪怕算上大学最后一年实习期，也只有2年的时间，要赚到7.5万美元？
夏晓兰觉得，季江源这破釜沉舟，也真是有勇气了！
季林听得发愣，没和季江源争辩，却把枪头调转到了汤宏恩身上：“汤市长，你给江源承诺了什么我不管，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违法乱纪，就算是大学生，也不可能毕业一年就赚到那么多钱！”
第807章 西式的独立（2更）
汤宏恩原本对季雅意见很大！
看了这抚养账单，汤宏恩的不满反而消退了大半。季雅偏执、控制欲强、自以为是这些毛病都是真的。但她把季江源带出国，也的确没有亏待这孩子，钱可能说明不了全部，至少能表明季雅在季江源身上的投入。
季江源不仅学击剑，还加入了射击俱乐部。
似乎还上过一年马术课。
这些教育投资，在十年前的华国，几乎没有人能办到。
那时候，汤宏恩刚从牛棚出来，工作是恢复了，工资大概也就够一家人填饱肚子，季江源留在他身边，是过不上这种生活的。
对季雅的意见刚消退，季林又把汤宏恩的神经给拨紧了：
“季林同志，说话不能全凭臆测，要有真凭实据。江源冲动之下就要和他妈脱离关系，我并不是很赞成，但我会尊重他的选择。用钱来逼孩子听话的父母，也不缺季雅一个人，江源同意偿还这个账单，我替他担心着急，同样也觉得他有担当，至于他要怎么还这钱，我会和江源一起讨论商量……违法乱纪你想多了，我的儿子若是违法乱纪，我会亲自把他送到公安局！”
就算是亲舅舅，这说话也太不讲究了。
季江源这事儿做的不全对，哪怕是汤宏恩，也没想过让季江源和季雅完全脱离关系。
事情的原因汤宏恩还没搞清楚，他才没发表意见。
季林一张嘴，就说汤宏恩给季江源承诺了什么，颇有汤宏恩要利用职务便利帮季江源还几万美元的意思，汤宏恩是真不能忍。
“汤市长，要不是你在背后蛊惑，江源会突然有这种念头？他是个多孝顺的孩子，我比你清楚，这些年他可是我们季家在照顾。”
季林一边说，一边看夏晓兰，意思是汤宏恩就用夏晓兰来挑拨母子关系的。
夏晓兰都不知道怎么和季林这种人交流。
说他不厉害吧，人家书香门第，家里人个个都有体面工作，季林还会说外语，在外交部工作，85年这样的人厉不厉害？在夏晓兰来看，也是绝对的人生赢家了。
人生赢家也不代表能顺畅沟通，反正夏晓兰和季林沟通不了，可能是两人立场不同，想法就完全不同。
季江源没等夏晓兰说话，抢过话头：
“舅舅，在美国，孩子满了18岁就能自己独立，他们可以靠贷款上大学，华国没有大学贷款，学费和生活费却很低，这点钱我能自己赚到。没有人在背后蛊惑我，我和我妈对很多事的看法不一样，住在一起我们会产生冲突，舅舅，我还是您外甥，希望您能理解我一次。”
大吵大闹的，往往是虚张声势。
语气平淡的，才是真的下了决心。
季林也真是底气不足，一个是汤宏恩坐在旁边，之前就给季家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另一个是季雅这当妈的不靠谱，宁彦凡给季林打电话，也是说季雅胡闹。
算了，过一段时间等母子俩冷静下来再说，季林把抚养账单拿过来，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将房租一项划掉，“你妈刚去美国时，是家里给的钱，这个房租你不用出。你的异议，舅舅做主答应了。”
季林在账单后签了自己的名字，季江源顿了顿，也签名写下日期。
划掉了房租，他也就少出3000美元而已，和账单总额比起来不够看。
季林连一口菜都没吃，自个儿先走了，季江源把签了字的账单收起来，夏晓兰看着桌上没动筷子的菜，“季江源，从现在起你就正式背了几万美元的债务，点了菜不吃太浪费了。”
夏晓兰看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同情。
季江源都不知道该哭还是笑，“夏晓兰，如果你要安慰我，可不可以用点心。”
说的好像他以后都吃不起校门口的小饭馆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