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魁 第154节

甚至他连夜拟定的,传入法天宫的证据和罪状也没了半点动静,原本在他眼中已是个死人的白益,此时打神咤司出来,毫发无伤。

白益乃徐门中坚的领军人物之一,为了捏造证据,置白益于死地,程墨甚至奉杨炼之命,动用了纵横家埋在神咤司与徐门的几个暗子,这结果他完全无法满意。

好在白益终究是削籍为民,在天宫的前途便断了,而且此事徐门一定付出了极大代价,才能拨动法天宫与微天宫保下白益。

那日殿上大怒,杨炼也借机看清了司天宫中几个向来模棱两可,立场不明的人物。

重中之重者,白益虽与杨炼地位悬殊,但这封七罪疏正是直接挑起徐门与纵横家的正式冲突,打破了平衡,引起众多摇摆不定者观望。

白益却终究被削籍为民,流放贫地,终生不得再入天宫,徐门虽保下白益的性命,却只是在止损,而不能撼动杨炼丝毫,那些摇摆不定的人自然知道日后该怎么选。这一着显然是徐门输了。

程墨心中盘算着,视线越过女墙,看着白益一副云淡风轻,不紧不慢的模样,终于冷冷道:“削籍为民,真是便宜他了。历年来各州状元我不知见过多少个,唯独他最狂妄放肆,若非长目上尊有容人之量,废他修为都是轻的。”

…………

李不琢拉三斤挤出人群,来到城门旁的南门亭下。

来送白益出城,李不琢倒是在人群中看到了几张似曾相识的脸孔,李不琢早早凝聚剑道种子,神魂比同级坐照境炼气士凝练许多,记得这几人原来是曲鸢池上见过一面的徐学门人,原来也是来送白益的。

远远的,李不琢见到沈一春就在城门外。

城门外,白益的老仆人驾着马车,正等白益出城。马车边,站着一伙白益的友人,都是来相送的。

只不过相比于直狱神将的地位,这零星的七八个人却显得有些零星了。

白家那几位做戏做全套,倒真没过来。

李不琢想了想,也走了过去。

这一过去,自然就落入了城楼上程墨的眼中。在此刻来为白益送行的,八成都是徐门的人。

这时候暴露在纵横家视野下,李不琢自有考虑,一则他受白益三番提拔,此事当然瞒不过有心人。二则是出于这几日神将府授课后,李不琢对白益的钦佩,他也要来相送。

沈一春见李不琢过来,点头道:“来得好,这时候你肯过来,就证明我们都没看错你。白益提拔过的年轻后辈少说有数十人,却只有你一人过来,看来这世上明事理的人的确在少数。”

李不琢道:“我是见沈会长你在这,知道你不做亏本的买卖,才跟过来的。”

“来了就来了,有什么不可承认的。”沈一春也呵呵一笑,又冷不丁的问:“你可知道新封府地价最贵的地界在哪?”

沈一春问得莫名其妙,李不琢却略一沉吟,便笑了笑,指向脚下,向四周虚划一圈。

“这方圆十丈之地。”

“咦。”沈一春显然没料到李不琢能答出来,原本他以为李不琢要说浮月坊,要说赤桥社稷坛,谁知却直接说中了,这却有点意思,不由想听李不琢解释:“何以见得?”

“因为今日过后,会有很多人后悔没站在这里,送白将军离开。”李不琢顿了顿,“往日我一直在猜测,徐门的背景是什么,前日再读几遍归元论,再加上杨炼也没能奈何得了白将军性命这件事,终于有了头绪。”

说话时,李不琢略微放低了声音,看向沈一春,沈一春微微一怔,只见李不琢背对着层叠向天际的新封府,眼中神色笃定,继续说着:“归元论距今已百余年,其中自然已有不适合如今的糟粕,但有一点却正是当今大势。要人人炼气,天下大同,便要大力发展机关术,代炼气士从事生产,若不能做到这点,所谓徐门,便是一群只会空谈空想之人。”

李不琢最后说得毫不客气,沈一春却面色奇异:“说的不错,徐门的确有大背景,只是不在中土罢了,而且往日徐门势弱,便韬光养晦,始终未曾暴露,而今大势已成,已能与天宫分庭抗礼,这才能在杨炼手中保下白益。”沈一春说话时一指地面,“所以我说这方圆十丈内,寸寸黄金,只要今日在此送人的,都能得到徐门的好感。但说了这么多,你猜的徐门背景又是什么?”

“这背景说出来倒真能让人有恃无恐。”

李不琢笃定地笑了笑,没发出声音,只用嘴型说了两个字:

“匠盟。”

第163章.一百六十二:真形

李不琢刚说出匠盟二字,沈一春面色微变,不由惊讶于李不琢的眼光。

如今罗浮天阙上的九位神匠,有七位都站在徐门这边,但此事往日一直是隐秘,在徐门的高层中也不轻易流传,只待如今时机成熟,借着白益上七罪疏挑起纵横家与徐门冲突开端的这一时刻,才揭露出来。

没想李不琢凭着一本归元论就把这隐秘猜了出来,沈一春经商多年,自认眼光毒辣,也不得不暗道一声后浪推前浪。

沈一春顿了顿,点头道:“不错,徐门背后站着的,就是匠盟。”

李不琢闻言心中一定

匠盟虽管理松散,但天下机关匠师有九成都得从匠盟考核凭证,那座罗浮天阙,更是天下匠人心中的圣地,其影响力比起七重天宫中任何一座天宫都不逞多让。

更何况匠盟与七重天宫中管理天下营造工事的微天宫渊源极深,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休戚与共,匠盟的地位也更加无可撼动。如今的新封城与其下六环地市,虽说是微天宫下令营造,匠盟在其中也出了大力。

原本来送白益,他还忖度着府试时纵横家给他使绊子的可能性,但有匠盟这棵大树在,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

出南门的用直街上,白益走得极慢,似乎要最后一眼把新封府全貌都记在眼底。

民众没人敢辱骂神咤司,都喧闹送着白益,声势浩大,白益走道街边,顿足回头看去,他早年虽曾游历各州,但这回离开故地,却在那一纸谪文压制下,不能再回来了。

“不走莫非要我请你不成。”

冯鹰冷冰冰地挎刀回头,目光如要把白益吃了一般。

“走吧。白益点点头,转身就走。

来到城门下,有两名神咤军捧着直狱神将的印信、玄衣纁裳的将袍过来。

这是按规矩要让白益当众交还印信,确认庶民的身份。把这种事放到众目睽睽之下来做,显然便是对白益的侮辱。

城楼上,符金阙远远看着这一幕,暗暗摇头,在他看来,白益虽面不改色,但这种倨傲清高的性子,一受挫折,往往最是会引起心境大变。他乃状元出身,官拜直狱神将,却一朝削籍为民,这等打击足以毁掉他。

看着当年号称小真君的绝世天才,此刻黯然离场,符金阙心中感慨,他虽然当年差白益远矣,却是笑到最后的人。多少早慧之人早年声名鹊起,到后来籍籍无名,足以见得修行非朝夕之功,一时聪明无用。

城下,白益看着那玄衣纁裳与青紫绶直狱金印,接过袍服与印信,交还回去时,却轻轻松了口气,又回头看向新封府,叹道:“我果然不到大隐隐于世的境界。”

交付完袍服和印信,白益便顺着南城门出去,冯鹰带人押送其后。

这时远处的百姓才敢暗暗指冯鹰的后背,大骂冯鹰:“冯世大将军怎么就生出这种儿子。”

众人又看着白益的背影,见步伐不紧不慢,像是闲散的游人一般,丝毫没了直狱神将的官威,不由鸣不平,道这位前任直狱神将可真是一朝落魄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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