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魁 第285节

“天变低了?这城中的人难道都离开了?”

四周的死寂让李不琢稍有些不安,这时他余光突然瞥见一抹纸白色,扭头一看,一封折好的信纸被一柄匕首钉在静室门口。

他拔出匕首,拾起信纸张开一读,发现原来是符离留下的手书。

信上说,他被困入此屋后,众人试图破阵,然而变数却不期而至,一日过去,龙池柱便升天而起,众人只得撤离。

信里,符离还将龙池柱升起,劫数将至的前因后果仔细给李不琢说明了一番,让李不琢破阵而出后,一定要找机会离开龙池柱。

李不琢看罢,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便将信纸收入怀中。大难临头,众天宫炼气士弃他而去乃是人之常情。按信中所说,这龙池柱已成死地,且不论在外人眼中他能否破阵,就算能够破阵,也是死路一条,符离能留下这封信,倒还算有些义气。

不过,符离既然说众人都已离开,这些日子又是谁在帮他破阵?

李不琢疑惑刚生,突然耳朵微微一侧,听见巷口远远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还有酒水在坛子里晃动的咕咚声。

不知来者是敌是友,李不琢静静向院门口看去,虽无动作,不工剑阵却悄然笼罩了整片小院。

门外,李琨霜提着酒坛,在台阶前停下了脚步——他察觉到了今日的小院与平素不同,虽仍枯败死寂,却莫名多出了一股肃然的杀机。

李琨霜皱了下眉,拾级而上,刚进门,便见到那静室前面垂手而立的李不琢,不由怔了一下。

“你竟真从里面出来了……恭喜。”李琨霜提了提酒坛,“路边捡来的酒,不嫌弃的话,陪我喝一杯。”

李不琢见到李琨霜,不由挑了一下眉毛,想不到帮自己破阵的人竟会是他,对着走近的李琨霜问道:“你怎么还留在这里?”

“贪图机缘,结果没赶得上逃走。”李琨霜瞥了一眼李不琢脚边,见到符离留下的那封信已经不在了,“你应该也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了。”

“只是一知半解。”李不琢看着李琨霜手里的酒,“在这喝酒,是不是太无趣了。”

“那就换个别的地方。”李琨霜笑了笑,“这些天我倒是倒是发现了一些好去处。”

……

龙池三层边缘,城垣已经垮塌了大半,李不琢二人坐在一处仅有的完好无损的女墙后方,正好能向龙池柱下眺望。从这角度向下看,云雾苍茫,分不清脚下和头顶哪个是天哪个是地,若不考虑其他,这倒是绝无仅有的壮丽风景。

李琨霜在这城里彷徨了半个月,今日终于找到了可以说话的人,将半月的经历事无巨细都和着酒吐了出来,仿佛再不多说一些,这辈子就再没机会说话了,到后来,他忽然苦笑一声,说道:“其实多年以来,我都很羡慕你。”

“怎讲?”李不琢讶异地看着李琨霜,这点酒还不足以让人说醉话。李琨霜在铁马城便是远近闻名的神童,被高人收为亲传弟子,入幽州后,也没甘心当凤尾,成了年轻一辈的翘楚,从没受过什么挫折。

“小时候我虽取笑你是个瞌睡虫,甚至还带人欺负过你,那其实是我羡慕你能不用整天读书做功课,我在蒙学读书时,你总在睡觉,着实叫人眼红。”李琨霜顿了顿,“后来,你到幽州以后,竟把我抛在了后面,这是我万万不能忍受的,自那以后我茶饭不思,夙兴夜寐地修行读书,却还是没能赶上你。”

“你这样想,我倒成了你的心障了。”李不琢说着,却在心中暗道,自己和李家的那些恩怨,又何尝不是心障。

他紧接着道:“都死到临头了,还说这些东西做什么。”

“有的话就是死到临头才能说出来,不然,你我往日见面的时候,哪次不是形同陌路?”李琨霜咧嘴笑了笑,站起来对着脚下苍茫的云雾,迎风张开手臂,“到了这时候,我以前孜孜不倦追求的,修为、名利,都派不上了用场。我们被困在这几千丈的高处便束手无策,而前些天,我却看到一只雀儿优哉游哉从城底飞了下去,嘿嘿,你是幽州解元,我也是解元,我比下了多少人,到头来却比不过一只小雀,真有意思。”

“别丧气。”李不琢喝了口酒,“苍梧也有机关术,若能在城里找到一只木鸢,兴许还能飞下去。”

“你以为我没想过?”李琨霜摇头苦笑,“咱们这儿有龙池柱庇佑,风只能吹进些许,但你看看外头。”

他说着随手抛了片碎木出去,刚抛出几丈远,那木片就被风撕成了几片。

“这样的风,就连墨师机关船也难捱。”李琨霜道,“若无法相护身,谁都出不去。”

“那就结出法相,去搏一线生机。”李不琢顿了顿,“眼下六部众撤离,龙池柱守卫空虚,若能攻入其中,夺取天柱神髓,这就不是妄想。”

“攻入龙池柱……呵。”

李琨霜这半月间已试过从龙池顶端进入龙池核心,但变故发生后,那祭台中的守柱人却仍未离开,他试着从别处的龙池裂缝进入核心,但裂缝尽头,却尽是玉化的木墙,比困住李不琢的那道禁锢还坚不可摧,他早已放弃尝试。

刚准备摇头,李琨霜见到李不琢的眼神,却晃了一下神。在如此绝境中,李不琢眼中仍没有丝毫死志,回想半个月前,自己刚知道被困在龙池圣城的时候,应当也是如此。蓦地,李琨霜心中又再度燃起三分求生的欲望,他咬了咬牙,道:“攻入龙池柱?好,好,左右都是一死,我便听你一言又何妨!”

第338章.三百六十六:壁上名

云外谷西面的石庐中,李素师背后的画卷上云雾涌动,难以窥见苍梧的情况。

已半月过去,苍梧之外的人只知道苍梧界中已生出极大变故,而那些尚未回归苍梧的天宫炼气士仍被困在其中。此时,终于有人对李素师请愿道:“请圣人出手,解救族人。”

“我自会出手,但不是现在。”李素师终于许下了让众人心下稍安的承诺,“眼下苍梧半数已落入秩宗掌控,我若随意出手,救人不能,反受其害。只有趁他升起六柱,最终要炼化苍梧界的最后一步,我再引浮黎大道长河,方可接引众族人回归。”

“圣人仁心,是我等急切了。”请愿者不由惭愧道。

众人又相互讨论起来,不少人摇头叹息,圣人出手虽是幸事,但攻入蒿宫的七位真形境高手,恐怕是回不来了。这七名真形,人人都是开宗立派的大宗师,却尽数殁于这一役中,真是让浮黎元气大伤。圣人虽超凡脱俗,却也不是万劫不灭的,若有圣人破碎虚空,以身化道,归入虚无,七天宫便有青黄不接之险。

李素师淡然看着众人心忧哀叹,却蓦地说道:“包括孙赦在内,他们八人,生机断。”

众人皆有惊讶之色。霍然形最为冷静,作为李素师的门徒,他察言观色,不禁问出了众人都想问的问题:“圣人可是算出了什么?他们的生机又在哪?”

“生死参半。”李素师道,“是生是死,全在秩宗抉择。”

众人面面相觑,十分不解,有人猜测道:“秩宗乃苍梧之首,格局野心非凡,若将他们放回来,以此举收拢人心,倒也有可能。”

当即有人反驳道:“一入真形,明悟本心,又岂会被这些手段动摇?秩宗不会不明白这点,便不至于放火归山。”

“但圣人亲口说,他们生死参半……”

众人吵得不可开交,李素师终于平息了争论,道:“当年秩宗入苍梧界前,还曾找我请教过一些修行疑难,当时我也没想到,他能有如今这番修为。”

李素师这一番话,让庐中鸦雀无声。

好一会儿,才有人压抑着惊诧,嘀咕道:“难不成……”

“他是浮黎中人?”

“不错。”李素师点头,“早在千年前,便有人算出了苍梧之患。当年,秩宗潜入苍梧,本是为了彻底解决此患,但多年过去,他的成就早已超出我的预料。若他初心未改,如今升起六柱,定会在劫期来临之时,一举覆灭苍梧精锐,绝此后患,但多年过去,如今他竟有了成圣的契机,若完全炼化了那苍梧界,我也不敢说挡得住他。”

李素师一番话让众人心头大震,但平静下来,有人便叹息道:“成全大义,还是超凡入圣,两难,两难啊!”

“我等以外心来言,自然是大义当先,但若真让我有成圣契机……”

“何况他入苍梧多年,难免对苍梧之民难以割舍,若说不改初心,谈何容易!”

众人都是境界超群的炼气士,说起话来便不虚伪,十分直白,大都认为秩宗不会放弃成圣契机。

就连李素师也点头道:“诸位说得不错,如今便只待看他如何抉择,若他要覆灭苍梧,负此罪业,为浮黎永绝后患,届时苍梧毁于劫数之下,我不计代价,也要将他接引回来。但他若不甘放弃成圣,要携苍梧界攻入浮黎,届时我便全力阻拦,也请诸位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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