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锦沉默了片刻，转身。
早在刀宗到来的那一刻，剑宗的召集令便已经响起，内门弟子都第一时间赶来了这绝剑台，姜锦的身后，是一堆剑宗的内门弟子，他们是剑宗这些年来培养的剑道天才，以姜璎珞为首。
姜璎珞今日身穿一身灰衣，眼眸清冷，不再是过往那副温柔似水的模样，只是神情稍微有些憔悴，以她为首的剑宗弟子，都站在她的身边，眼眸同样满是敌意。
而刀宗这边，秦长歌只是往前走了一，他的神情漠然，不过片刻时间，一把墨色的长刀，在他的手中握紧，他的声音很嚣张，眼神看向那些台下的剑宗弟子，“这第一场，由我来。”
台下剑宗的弟子虽然眼眸里满是敌意，但却难免的许多人都是心头一紧。
这是报应。
一年前，剑宗与刀宗的赌斗在刀宗举行。
赌斗的规则很简单，每个宗门派出七个人，车轮战，谁倒了就换下一个人上场，除了不得伤及性命以外，没有任何的规则，当年陈伐木以一人之力，将刀宗七人……全部都挑翻在地，赢得剑宗不知道多少喝彩，那也是刀宗历年来，被羞辱的最狠的一年。
所以这个面子……自然是要挣回来。
剑宗目前年轻一辈之中，只有四个渡劫修士，一个姜璎珞渡劫二重圆满，其他都是渡劫一二重初期或者中期，绝剑台上的刀宗其他修士，都走下了绝剑台，只剩下秦长歌一人，手握那把墨色长刀，指向了台下。
姜璎珞感觉到了面颊滴落的雨，她抬头，看着阴沉的云层，在她踏出一步之前，有人已经走在了她的前面，跳上了那绝剑台上。
“剑宗，姜初，请指教。”姜初是姜璎珞的堂弟，渡劫一重圆满，修为仅次于姜璎珞之下，他登上绝剑台以后，台下一片呼喊声，雨滴倾落下来，他身上青色的灵气围绕，将雨滴屏蔽，他也拔出了他的佩剑，一把玄品灵剑，是这么多年来在剑宗做了不知道多少贡献任务，换来的。
秦长歌往前一步，可他只说了这么几个字，“秦长歌。”
说罢，他手中的墨色长刀，燃烧起火焰来，雨滴在触及到长刀的一瞬间，便“呲”的一声化作烟雾，夏日的暴雨来的很快，可他手中的长刀，火焰仍旧燃烧汹涌。
秦长歌并不是刀宗最强的年轻一辈，刀宗的最强一辈是他的哥哥，但是他的哥哥懒得来，陈伐木不在，这剑宗的年轻一辈之中，他便没有了对手，所以是秦长歌前来的，一为复仇，二为扬名。
他手中的刀很快。
姜初手中的剑也很快，可终究要慢上那么半拍。
雨滴下的肆意热烈，落在地上溅起大片大片的水花。
…………………………
“你觉得姜初几个回合会输？”秦暮雪抱着找许落要的爆米花桶，混迹在台下的剑宗弟子之中，望着绝剑台上，和许落交谈着。
许落心中已经大概有了判断，一个合格的修士，就应该在观察对方气势的时候，得出是否能赢的结论，所以他知道姜初大概率撑不过十个回合，若是姜璎珞来，大概在一百个回合内，分出胜负，就连姜璎珞也会输。
剑宗没有能赢的年轻一辈。
许落静默的看着，这是秦暮雪抓着他来的，本来他更想在宗门做银耳羹……可秦暮雪抓着他来了，他还是放下了手中的银耳羹，随着她来一起凑热闹。
这家伙好像完全没有一点宗门荣誉感，明知道剑宗会输，但仍旧蛮欢乐的。
………………………………
姜初在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两个人本身就不是同一个境界，修士之间没有那么多的越级挑战，毕竟每一个等级，就代表了每个人不同的积累，所以他现在有些乏力，但秦长歌……显然还没有认真。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遇到的第一个强过他许多的对手，但是他知道他不能退。
他身后就是剑宗，这是他长大的地方。
第五十五章 暮雪山许落
整个绝剑台上，一股雾气弥漫，那是水滴遇到热气蒸发后所形成的大雾，雾气之中，刀剑碰撞的铿锵响声，不断的传出来。
气氛有些凝重，深沉雾气下，很快便有响起一阵喧嚣。
绝剑台下，是剑宗弟子的加油助威声……这是他们的宗门，他们在这里长大，所以他们不想输，亦不能输，没人能后退半步。
可这个世界上，大多数时候没有那么多奇迹，很多事情是要认命的。
十个回合以后，姜初的身影倒飞出了绝剑台，他的胸口有一道刀痕，人被姜锦给接住了，但鲜血在往外喷涌，姜初的气机孱弱，牙却咬的很紧，眼眸黯淡。
“弟子……愧对宗门栽培。”
姜锦用灵气封锁了他的伤势，喂他吃下丹药，交给了别的弟子照顾着，她叹息了一声，望向剩下的剑宗内门弟子。
台下的弟子那加油助威的声音，像是被暴雨浇灭的火焰。
姜璎珞往前走了一步。
姜锦在看着她，姜璎珞也在看着母亲，她知道母亲想说什么……她都明白，所以她点了点头，踏上了绝剑台。
姜璎珞的剑是一把好剑，是在沧澜剑冢所得，她也领悟了剑意，只是不太熟练，她的修为是渡劫二重圆满……距离第三重也差不了多少。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剑宗最后的希望。
她是剑宗圣女，曾经被陈伐木的阴影所笼罩的剑宗圣女。
剑宗台下的助威声一阵接一阵的，都在喊着姜璎珞的名字，声音震耳欲聋，姜璎珞握紧了手中的剑，可她的手在颤抖，抖的厉害。
她不敢让人看见，所以她狠狠的咬了一下舌尖，手不再抖了，她将手中长剑抬起，声音清冷肃杀。
“剑宗，姜璎珞，请指教。”
秦长歌稍微多了几分兴趣，他当然知道姜璎珞是谁，剑宗圣女嘛，赫赫有名的那位，但是她的气势……实在是不怎么样，秦长歌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临行之前，大长老就有嘱咐过，在姜璎珞认输之前，尽可能的下狠手。将去年刀宗的仇都报回来，其实就算大长老不说，秦长歌也会这么做，去年他的亲哥哥，曾败在了陈伐木的手下……这份耻辱，他当然会找回来。
这和是否怜香惜玉，早就没有了任何关系。
姜璎珞修行的是崆峒山的剑法，剑势大开大合，反倒是与秦长歌的刀法有几分类似，她手中握着的是一把天阶中品的长剑，要比秦长歌手中那把玄阶的墨色长刀品阶还高一级。
她的修为也只差那么一些，前些日子刚在沧澜剑冢领悟了剑意，姜璎珞的眼眸闪烁了一下，执剑上前，刀剑相触，响声震耳欲聋。
暴雨仍旧没有只歇。
台下的剑宗弟子都静默的看着这一幕，现在加油助威不过也只是分散心神，从表面上来看，姜璎珞似乎与秦长歌势均力敌，所以希望在剑宗弟子们心中燃起，一个回合结束的片刻，又是一波犹如浪潮的助威声。
姜璎珞执剑，凝神，气息却有些紊乱。
反观秦长歌，表情看上去不再轻松写意，眼神也变得锋锐起来，他开始认真了。
赌斗胜出很简单，要么被击落绝剑台，要么一方主动认输。
历年来的赌斗，都是赌的三百颗上品灵石，这对两个宗门来说，也不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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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落凝神看着绝剑台上，他的表情也不再轻松，不再抱着看乐子的心态。
他知道姜璎珞会输。
他更希望姜璎珞认输，这个女人本来就没必要去背负这些东西……只要输的不是特别难看，或许也会有人怪罪她，但大家总会想明白的。
当秦长歌手中的那把长刀，刀刃斩在了姜璎珞身上，震碎她的护体灵气，让姜璎珞一下子因为这刀势倒在地面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秦长歌站在雨中，手中的长刀也放了下来。
如果对方要认输的话，那他现在也没办法再乘胜追击，姜璎珞……现在看上去很狼狈，雨滴一滴滴的打在她的身上，肩膀的伤口涌出的血迹，被地面的雨水稀释。
很疼。
姜璎珞忽然有点想哭，但她咬紧了嘴唇，还有余力的左手撑着地面，一点点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左手执剑，剑尖刺着地面，身形摇摇晃晃，但眼神却逐渐恢复清明。
“再来。”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
可台下的助威声稀稀疏疏，雨声阵阵。
……其实，结局已经很明显了。
姜璎珞再一次将剑尖抬起，指向了秦长歌，分出灵气让伤口暂时不再流血，她的身法还不错，穿梭在雨中再一次挥出一剑，秦长歌持刀格挡，反手挥刀。
台下再一次爆发出加油助威声，他们在喊着璎珞师姐，姜璎珞耳边能听到这些声音，她努力的挥剑，劈，斩，刺，挑，这些是她从小学到大的东西。
她忽然很后悔以前贪玩，学剑招不够认真……否则，今天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境地？
一个分神的瞬间，秦长歌手中长刀再一次斩破她身上的护体灵气，这下是左肩，左肩的伤口隐约看见了白骨，姜璎珞再一次被这股灵气，斩落在地，跌落在地面的样子很狼狈。
秦长歌的手臂上也多了一处剑伤，他低头看了一眼，无伤大雅。
秦长歌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默的站在暴雨中，看着暴雨冲刷姜璎珞身上的血迹，看着暴雨穿过姜璎珞的护体灵气，看着她……再一次一点点的站了起来。
姜璎珞眼前的颜色稍微有些灰，她看了一眼台下，台下的声音稀稀疏疏，所有人好像在这时候，也认定了结局，脑袋里有个念头在和她说……认输吧，认输了就好了，认输了就不用再继续丢人下去了。
你已经做的足够了……认输吧，姜璎珞。
脑袋里的那个念头仿佛有声音一般的在喋喋不休，姜璎珞有些恍惚的看着对面的秦长歌，她再一次咬了咬舌尖，这一回，她体内气血开始汹涌燃烧起来。
许落闭上眼，轻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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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精血？”秦长歌忽然笑了。
他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局面，燃烧精血对一个修士来说，等于将近一年的修为白费，气机会变得孱弱，就连寿命都会减少个几十年，很难再补全回来。
将剑宗逼到这个程度，那么此行的目的已经完全达到了，就连目前修为最高的姜璎珞，燃烧了精血，几年内难以寸进，这是刀宗很乐意看到的结果，算是意外之喜。
所以他这回握紧了手中的刀，不敢再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姜璎珞并不算弱，她的天赋其实很不错，只是陈伐木的光辉一直笼罩了她，所以许多人觉得她只是这个花瓶，可现在在这一刻，她站了出来，她代表的就是这整个剑宗的颜面。
姜锦的眼眸里满是担忧，好几次她想上前……将姜璎珞拉下来，认输，就此作罢。身为母亲，她应该这么做。
可她同时还是剑宗宗主。
即便姜璎珞会输，那也不能……输的过于难看。
……………………
台下的呼喊声变得有些凄切，他们都看见了姜璎珞燃烧精血，看见了姜璎珞再一次执剑上前，看见了秦长歌有些避躲不及，胸口同样多了一道剑伤。
但秦长歌已然转攻为守，姜璎珞的一剑一剑无法再斩破他的防御，燃烧的精血在逐渐力竭，姜璎珞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眼前的一切也渐渐的黯淡，她变得急躁，却因此被抓住了破绽，秦长歌借机挥出一刀，姜璎珞手中长剑与他那把长刀触碰，却因为没能抵住这股力量，长剑脱手飞出。
姜璎珞……再一次倒了下去。
她手中的那把剑，落在地面，被雨水浸润。
秦长歌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伤势，手握长刀，看向台下已然汇聚而来的万千剑宗弟子，嗤笑。
“你们剑宗修士，连剑都握不稳的吗？”
姜璎珞的面前一片灰暗，可脑袋里现在却只剩下这么一个念头，把剑捡起来，再来。
某些时候，她也是一个很蠢的女孩子，认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她一直都很顽强的。
暴雨落在她的脸颊，打的脸颊生疼，姜璎珞有些睁不开眼，缓缓的挪动着身子。
秦长歌没有阻拦，看着她一点点的爬过去，握住那把剑，靠着剑身再一次的站起来，台下的呼喊声很大很大，可却……是在喊姜璎珞，认输吧。
“璎珞师姐……认输吧。”
“璎珞师姐……已经够了。”
“璎珞师姐，下来了。”
姜璎珞的身形跌撞，在这暴雨中摇摇晃晃的，她摇了摇头，再一次的将手中长剑握紧，现在她满身血污，衣裙湿透，看上去有些蠢，一点都不漂亮了。
明明她是那么爱漂亮的女孩子。
台下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姜锦深呼吸了一口气，她腾空而起，走上御剑台，走到了姜璎珞的身边，手轻轻的按住了她的肩膀，“璎珞，下去吧。”
姜璎珞紧紧的咬着嘴唇，眼眸里满是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