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逮捕方士,关我炼气士什么事 第40节

  李斯汗流浃背,他将身体拜伏到最低,恭敬地开口:“始皇帝日理万机,尚如此博学,斯深佩之。”

  “古书有云,北二百里,曰发鸠之山,其上多柘木。有鸟焉,其状如乌,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卫,其鸣自。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漳水出焉,东流注于河。”

  “然,精卫为雌,发鸠山上尚有雄鸟,名志,貌与精卫同,其声悦耳。”

  他继续说道:“二鸟比翼而出,齐至海中,亦同时而返。然精卫衔石填海不绝,而志鸟则以自身投海。若是入海,便为蜃!”

  “蜃受日光,便发水气,乃成蜃景,或是仙山,或是金珠之地,以误世人!”

  “古人常言,”李斯偷偷看了始皇帝的脸色一眼,“炎帝之少女女娃溺毙东海,乃化善恶二鸟。善鸟填海,誓令天下再无溺毙之人。而恶鸟投海化蜃,以引诱不知者入海而溺之。”

  “以尔所说,二鸟貌同,且齐出同归,又该如何分辨?”始皇帝眼中红光渐退,取而代之的却是如同鹰隼一般之锐芒。

  “唯有观其行,而辩其言。”李斯松了一口气,然而面上却没有丝毫表示。

  他继续说道:“精卫者,讷于言,仅行其事,纵鸣亦只呼己名精卫。志鸟者,以声诱人,以动心之物惑人!”

  始皇帝眼眸微闭,似在沉吟。

  足足沉默十息,他方才重新开口:“尔且退吧,传令,廷尉斯博识,赐玉斗一双。”

  “斯谢始皇帝赐,请退!”李斯行礼,目光再次偷偷看了帷幕之后那个身影一眼,洒然而退。

  而始皇帝静静矗立于大堂之中,看着远处的仙山。

  “令高!”

  他突然幽幽地开口。

  “臣在!”

  一个宽袍大袖的人影从帷幕后走出,拜伏于始皇帝脚下,正是赵高。

  “令高,依尔所见,满朝之中,何人为精卫,何人又为志鸟?”始皇帝声音幽然,似有感慨。

  “臣不知也。”

  赵高面沉如水:“然始皇帝下令,天下有称神仙方士者斩。此令之下,若仍有称神仙者,或为志鸟!”

  始皇帝微微点头,赵高此语,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他自少时即位为秦王,夙兴夜寐,苦心孤诣,乃三十年,终于得偿所愿,实现一统天下之伟业。

  此功业已远超周文之圣王也,故名自己始皇帝,天下咸服。

  然而一朝因为方士事,而成天下笑柄。

  世人只知他贪慕长生,却不知他之志从未改变。

  若是他志如此轻易便为外物所夺,又如何能建立此等不世之功?

  始皇帝之所以欲求不死之药,乃是为大秦万世,天下万民亦安享万世太平!

  若仅仅只是误解始皇帝之心意,倒也罢了。反正此次杀方士,已然让自己留下酷杀之名。

  真正让始皇帝怒不可遏的乃是,此次东巡,他竟然发现,天下乱象已显!

  将将一统八年之天下,竟然隐隐似要重回大争之世!

  李斯之言,甚是有理。

  神仙方士者,皆无稽之谈,乃是志鸟之鸣!

  便如此时天上那蜃景一般,是乱吾心志之物!

  “既如此,”始皇帝冷冷地开口,“朕要看看,究竟是哪只志鸟,尚言神仙之事……”

  “欲以乱朕之天下!”

  ……

  琅琊山下,少端不知始皇帝之龙舟正沿着沂水一路东行,不时将入琅琊县境。

  亦不知仅仅百余丈开外,有一白蛇正在化蛟。

  他此时已经悲不可抑,伏地大哭。

  祈雨之词乃是周文圣王所制,虽为反问,实为自省。

  今琅琊郡,正是百姓困苦,大兴宫室,又有方士酷吏为谗言者以闭始皇帝陛下视听。

  周文圣王乃有三问,若有一问犯之,天便不雨。

  而今三问齐犯,上天罪之,岂不是理所当然?

  然吾等琅琊县人如何?

  其他乡老们此时同样已然是面色凄然。

  琅琊自古困苦,土地贫瘠,又有海盐侵蚀。

  虽住在大海边,然此时造舟技术有限,乡民对大海依旧充满敬畏,最多只是去海边垂钓撒网而已,根本不敢深入海面,所得自然有限。

  故此琅琊之民一年所得,亦仅够温饱而已,且大部分依然出自田地。

  若是今年颗粒无收,恐怕县中老朽尽数都要饿死。

  老朽者死倒没什么,怕的是,若是再旱下去,山上野果亦旱死,野兽都被饿死,恐怕在场的稚子亦无法幸免!

  这是先民们最残酷的智慧,每到危难时刻,先抛弃掉老人。若是危难仍无法度过,则放弃孩子。只剩青壮男女留下做阳春,如此族群尚有延续之机。

  否则,族群绝裔!

  “或许吾等此时去仔细寻寻,尚能找到那条妖邪。”一名乡老喏喏开口。

  “正是,若是能斩了那妖邪,或许就能平息老天之怒气。”另外一名乡老亦开口。

  “胡说八道!”

  少端忍无可忍地跳了起来,他怒吼着开口:“官府不思救民,上天亦不垂怜我琅琊县。”

  “天地间尚有何人可救我琅琊县数万黎元?”

  “唯神仙尔!”

  他恶狠狠地开口。

  “神仙?”乡民们再次浑身一震,这已经是少端今日第二次提到神仙。

  “少端慎言,”一名乡老瑟缩地看了一眼四周,四周并无外人,只是祭台旁正做小戏之稚童亦因为少端这一声怒吼停了下来,战战兢兢地看向这边。

  做了个手势,示意稚子们继续,乡老小心地开口:“少端,不可言神仙事!”

  “就是,若是为外人听到,吾等今日纵是求来了雨,亦会死于秦人刀斧之下!”

  “少端,尔可是中了?当日言神仙方士者在县中斩首,尔尚是监斩之人!”

  “尔等可曾见方才那位异人乎?”少端此时已经无所谓了,他乃是琅琊县官吏,有俸禄,再如何亦不会饿死他。

  然而,若是琅琊县人饿死,他身为牧民之吏,又有何颜面可独活?

  “异人?可是方才那位先生?”一名乡老开口,正是之前向少端报告的那名。

  “正是,他方才言,此白蛇非妖邪,而是真正瑞兽!”

  “吾等若是要解除旱情,尚需着落在此瑞兽身上!”

  少端言之凿凿,而乡民们再次面面相觑。

第53章 琅琊在人间,引九天神雷褪凡胎

  方才大家都在忙着找白蛇,无人去关心少端那边发生了什么,除了一名乡老偶然见了一眼,其他人根本不知道有此人来过。

  而纵使那名乡老见到所谓的异人,亦不曾留心。

  不过这并不重要,大家不曾见到异人,但是白蛇大家都很熟悉。

  廷尉斯之说,大家都知道,而且正是少端告知。

  按照廷尉斯所说,天下凡白色之兽,皆是冒上天正色,需诛之,否则为上天不喜。

  廷尉斯乃是九卿,这年头大家尚且遵循非贤达者不可为官的朴素思想,能够官至九卿,自然是大大的贤人。

  如此贤人所言之事,难道会有错?

  就算廷尉斯言错,这条白蛇并非妖邪,而是瑞兽。

  如此小的一条瑞兽,长不过一臂,又能如何?

  捉这条白蛇时,有个侄子被白蛇咬了一口。而此时那名稚子正戴着面具在扮山鬼跳傩舞,跳得正开心。

  这说明,这条白蛇甚至连毒性都不曾有,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小蛇。

  皆言瑞兽身具天赋神通,天下可有一口连稚子都咬不死之瑞兽?

  便是有,一只连稚子都咬不死的瑞兽,岂有行云布雨之能?

  “少端,”人群中有一乡老郑重地一拱手,正色开口,“尔言方才有神仙来此,又言,那条白蛇乃是瑞兽。”

  “然此时天上便连一片云都没有,吾等更是连一丝水气都不曾闻到。”

  “如此,神仙何在?瑞兽又何在?”

  此乡老乃是琅琊相氏之人,家中颇有资财,学识过人,为琅琊县乡老之首。听闻他的话,其他乡老下意识地点点头。

  住在海边之人,多少都会看天气,尤其是琅琊郡之雨皆是来自大海,每到要下雨之前,必有腥咸水气。

  然而此时别说腥咸水气了,连风都没有。以大家的经验判断,至少三天之内,绝对不会有雨。

  而少端亦是一楞。

  他此时的全部希望已经都放在了神仙的身上。

  无他,官府不仁,而上天罪之。

  恐怕,只有神仙能救矣!

  然而,天上依然没有半片云彩,之前那条白蛇亦不见踪迹。

  至于那位疑似神仙,更是鸿飞冥冥,不知所踪。

  难道,真是自己猜错了?

  他情不自禁地看向东海方向,方才那条白蛇便是从这个方向消失,只是目光刚刚转过去的瞬间,他就陡然愣住。

  而相氏乡老则是轻叹了一声,劝道:“少端,吾等还是继续祈雨吧。”

  “若是因为缺少牺牲,上天无所动,”他眼中陡然涌出一抹浑浊的水雾,“吾便以身投火,充做牺牲又如何?”

  “某亦愿意为人祭!”

  “吾愿随相老投火!”乡老们个个踊跃。

  人祭,乃是上古时最残忍,同时也是最庄严之祭礼,商时盛行,而周时终结。此祭乃是祭奠祖神,以自身之血肉为祖神所享,以求祖神垂怜,护佑苗裔,此即为牺牲之原意。

  群情汹涌,唯独少端一言不发。

  “少端?”相氏乡老看出异色,轻轻叫了一声。

  这一声唤醒了少端,他陡然发出一声大吼。

  “仙山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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