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135节

  这小体积的,瞄准的是水务公司,用来提水正好儿。待略略扩大,一台能带动数台机床,从此代替如今的人力、畜力机床,大顺的工业水准乃至精加工,都会迎来爆发式增长。

  李惟俭瞧着那泄气的蒸汽机心绪大好,说道:“景文兄,有此物带动你那膛线床子,可不比人工拉膛线容易多了?”

  严奉桢兴奋道:“的确容易许多。过会子我回一趟京师,看看王爷哪日得空,总要过来瞧上一眼。啧,复生,不若将这蒸汽机搬回京师,也好试着带动各类床子。”

  李惟俭摇了摇头:“我这个造的太小,不过六到八驴力,等造大一些方可带动更多机床。”

  严奉桢连连颔首,旋即瞧了眼那钻床,说道:“回头儿请个大匠来操控,看看钻一根铳管子要抛费多少光景。”

  从前都是畜力,亦或者脚踏钻床,效率极低,钻一根铳管子总要十来日光景。武备院数百匠人,大半都在钻铳管,余下活计,内府径直下放给民间。

  饶是如此,大顺八十万兵马火器普及率不过五成,内陆省份无边患、匪患的,军中火铳不过三、四成。

  且因着匠人手艺差别,火铳管子内径不一,大顺官兵每人都自带铳子夹制钳一柄。开战间隙,总有官兵围着火堆烤夹制钳,将内中铅块融化、固定成自己火铳的形制。

  这动力装置一改善,便摒除了人力、畜力的缺点,比之过往更稳定,效率自然更高。

  李惟俭瞧了眼天时,说道:“不急,瞧着来了云彩,景文兄不若明日”

  严奉桢却是个急脾气,插嘴道:“复生等得,我可等不得。”瞥了一眼自西面儿蔓延过来的乌云,严奉桢道:“一时半晌下不了,复生且等着,我这就回京师。”

  二公子办事向来说到做到,当下领着仆役打马下山,直奔京师而去。

  李惟俭略略擦洗了,换过一身衣裳,这才到得正房里落座。

  阴云自西天蔓延过来,堂屋内穿堂风刮过,顿时凉爽了许多。傅秋芳接过红玉送来的茶水,轻轻将茶盏推在李惟俭面前。

  李惟俭端起茶盏略略喝了两口,便见傅秋芳不曾挪动地方。因是抬头笑问:“有话说?”

  “嗯。”

  李惟俭便扯了椅子在近前,说道:“那就坐下说话。”

  傅秋芳抚着衣裙落座,嗫嚅道:“老爷心中自有形制,妾身本不该多言。只是如今眼看便要七月,不过一月间便要秋闱。

  妾身知晓老爷心中装着大事儿,可再大的事儿,总要过了秋闱再说。前日吴管事(海平)送来京中报纸,说圣人有意来年开实学会试,老爷此番过了秋闱,说不得来日便能金榜题名呢。”

  李惟俭知晓傅秋芳心意,便放下茶盏,扯了她那柔嫩的手儿说道:“我知道了。这阵子忙过了,回头儿我便专心温读。”

  见其听了劝谏,傅秋芳长出一口气。

  李惟俭笑道:“怎地还如释重负一般?”

  傅秋芳嫁过来月余,与李惟俭愈发熟稔,便俏皮道:“妾身见老爷终日忙那机械,废寝忘食的,以为我劝了,老爷就会恼了呢。”

  “说的有道理,我为何会恼?”

  傅秋芳就道:“许是老爷心中有度量。若换了旁人,只怕不远听我这般内宅妇人多嘴。”

  温凉的小手握在掌心把玩,极为滑腻,李惟俭感叹道:“这些时日倒是没怎么陪你,明儿我带你去香山礼佛?”

  傅秋芳心下欢喜,开口却道:“还是算了,说不得老爷明儿还有旁的事儿呢。我要礼佛,何时都行,总要老爷忙完了再说。”

  乖巧、懂事,处处体贴,李惟俭愈发感慨那几千两银子太值了。

  傅秋芳性情挑不出大毛病,唯独就是小门小户出身,管起家来难免有些不明所以。因是这些时日傅秋芳一直寻红玉过问,倒是将荣国府中的情形打听了个七七八八。

  这六月雨说来便来,外间忽而天色变暗,跟着便狂风四起。不片刻,豆大的雨滴砸落下来,噼噼啪啪颇为吵嚷。

  晴雯、红玉、香菱、莹四个大丫鬟忙着打马吊,李惟俭便拥着傅秋芳静立门前,看着外间暴雨如注,看着房檐上垂落下来的雨帘。

  难得放松心绪,李惟俭便开始胡乱思忖。身边儿的女子,什么都好,就是……床笫之间有些放不开。每回都蹙眉腻哼的,好似极为痛楚。

  这般下去可不行,这敦伦之道,本就该琴瑟相和,哪儿能光自己痛快?他先前顾惜傅秋芳破瓜不久,因是每回都潦草行事。下回可不能这般了,总要让其乐在其中才是。

  隐约察觉李惟俭在瞧着自己,傅秋芳抬眼上瞧,便见其面色古怪。她便以为自己乱了发髻,探手摸了摸,又好似不是。

  傅秋芳就道:“老爷这般瞧着我作甚?”

  “嗯,过两日也该你值夜了吧?”

  傅秋芳顿时嗔道:“好端端赏着雨景,偏老爷这会子说这些。”

  李惟俭嘿然道:“食色性也嘛。再说我这些时日起早贪黑、废寝忘食的,如今有所成,还不许我享受享受?”

  傅秋芳羞红着脸儿道:“我这几日天葵来了,老爷若是想……不若去寻莹。”

  “瞎说,那我更要多陪陪你了。”

  傅秋芳心中受用,便不自查地朝他身上靠了靠。身旁的男子虽说年岁比她小了许多,可不论言谈、心智,瞧着比她那流放的兄长还要有城府。只可惜我生君未生,又家道没落,不然此生果然就无憾了。

  风雨来得急,去的也快。不过大半个时辰,乌云便席卷而过,朝着东南翻滚而去。

  雨后初晴,那东天便挂了一道斑斓的彩虹。莹先是叽叽喳喳奔出来,随后莺莺燕燕笑闹着都跑出来观量。

  李惟俭便轻轻推了推傅秋芳:“你也去热闹热闹。”

  傅秋芳赧然道:“我,我就不去了吧。”

  知其所思所想,李惟俭就道:“不过双十年华,如今瞧着差得多,待过十几二十年,也就不差什么了。去吧。”

  傅秋芳感念地瞧了李惟俭一眼,这才施施然朝着晴雯等人汇聚。

  李惟俭略略歇息,临近申时,丁如松来报,说外间有人到访。

  李惟俭心下纳罕,若是严奉桢与忠勇王,自是不会这般说。他详细问了,丁如松便道:“说是山西来的曹东家。”

  “曹允升?”李惟俭乐了,暗忖莫非贾琏走漏了风声,是以这位曹东家就得了信儿?

  此人乃山西巨富,李惟俭旋即起身出去迎了。到得园子前,便见一辆马车轻车从简,那曹允升早已下了车来,如今正立在园子口等着。

  见了李惟俭,曹允升连忙拱手:“诶呀,李公子,额冒昧到访,还望海涵啊。”

  “曹东家请了。”李惟俭笑着拱手一礼,一边引其入内,一边儿说道:“曹东家怎会寻来此地?”

  曹允升苦笑着道:“额寻李公子寻了半个月,好不容易才扫听到李公子别居此处。出门不凑巧,正赶上一场大雨。”

  李惟俭便道:“曹东家太过急切了些。”

  曹允升连连摇头:“不急不成咧,额家中一堆事儿等着额处置咧。李公子,上回提的那机会,到底何时有啊?”

  李惟俭笑吟吟道:“曹东家怕是听到风声了吧?”

  曹允升果然知道。便听其说道:“额从内府梁郎中处打听了一嘴,说是西山煤矿也要往外散股子?”

  “曹东家既已知晓,又何须来问我?”

  曹允升道:“上回那水务股子便是李公子的手笔,这没李公子出面,额这心里不甚妥帖。”说话间到得致远堂前,忽而瞥见雨棚下的蒸汽机。

  因着先前加的煤太多,因是这会子蒸汽机还在运作,带着那飞轮不紧不慢地旋转着。

  “这是……蒸汽机?怪哉,这般小巧,怎地也能带动这么大的铁轮子?”

  李惟俭见曹允升上前伸手就要摸,赶忙拦下道:“曹东家小心了,这管子里头都是几百度的水汽,等闲摸不得啊。”

  曹允升却直勾勾地盯着蒸汽机带动钻床,好半晌才道:“好东西啊!李公子,你这蒸汽机卖不卖?多少银钱尽管报个数,额买了!”

第153章 纸鸢

  什么你就买了?

  李惟俭心中腹诽,所以最烦跟财主打交道,也不问你研发成本,更不管你耗费的多少心力,张口就买。

  就听曹允升道:“额儿子就好摆弄这物什,去岁弄了个劳什子纽可门,噫!那么老高,提个水斗都磕磕绊绊,瞧着没甚地用处。还是李公子这物什好,这个……额出二十万两,这物什往后额自己随意造,李公子意下如何?”

  二十万两?李惟俭本心就想推广蒸汽机,这玩意卖谁不是卖啊?何不卖给大方的老西儿?

  李惟俭面上噙了笑,拱手道:“好说好说,只是此物还是样品,曹公要造,须得再等些时日。”

  曹允升蹙眉道:“额瞧着这不挺好?”

  “曹公,如今这蒸汽机精铜打造,抛费还是太高。回头儿用铁造了,再弄大一些,如此方才得用。”

  曹允升瞧着那钻床,摸着下巴思忖道:“李公子,额瞧着这物什烧煤就能转,要是安在马车上,是不是就不用养马咧?”

  李惟俭顿时来了精神,扯着曹允升笑道:“曹公,咱们入内叙话。不瞒曹公,我本就有此念啊。”

  所以说这人发家不是没道理的!严奉桢捣鼓好些时日,也没想着装马车上。瞧瞧人家曹允升,略略一搭眼便想着造汽车。这样儿的财主李惟俭巴不得多来几个,因是待其极为热切。

  入得致远堂内,打发晴雯上了瓜果、点心,又点了茶水。二人略略闲聊两句,李惟俭这才说道:“这蒸汽机装在车上乃是必然趋势,只是如今蒸汽机块头大,自重沉,还得专门有地方安置煤、水,是以安马车上只怕不妥。”

  曹允升思忖着颔首道:“额考虑不周咧。装马车上是不妥,那若要装在船上,是不是就好些?”

  李惟俭眨了眨眼,强行按捺住拍大腿的冲动,心下愈发重视曹允升。早知此人有如此见识,前次就该好生结交啊。

  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李惟俭见其茶盏内空了大半,起身亲自提了茶壶为其斟了七分,落座后才说道:“曹公眼界非凡,在下佩服。不错,此物装在船上正合适。”

  曹允升又蹙眉道:“会不会太沉咧?”

  李惟俭笑道:“这有何难?蒸汽机太沉,那就造大一些的船。”

  “也是。”

  曹允升低头思忖了好半晌,这才话锋一转,说道:“李公子,那西山煤矿的股子?”

  “也就这几日了。”李惟俭点算道:“实话说与曹公,内府早就置备了两亿斤煤,不日便会发往京师,足够今冬之用。如今西山大小煤窑尽数为内府掌控,这煤炭公司保守估量,每岁就是二十万两的出息。”

  曹允升顿时苦着脸道:“出息太少,这股子怕是不多啊。”

  李惟俭身子前倾,压低声音道:“出息是不多,可曹公莫非忘了门外之物?”

  “嗯?”曹允升见李惟俭扬了扬下颌,便顺势朝外看去,正巧瞥见门前雨棚下的蒸汽机。眨眨眼,瞬间想了个通透,曹允升一拍大腿:“妙啊,这股子额有多少吃下多少!”

  京师一冬两亿斤煤炭足够用了,但有了此物,往后京师周边必定工厂林立,那才是用煤大户!是以莫看如今煤炭公司规模小,可来日潜力巨大。

  曹允升顿时心中有了数,当下好一番恭维李惟俭,又夸赞了这园子雅致。不似他老家的宅子,大是大,造得好似迷宫一般,寻常人进去一时半会儿根本转不出来。

  李惟俭知道这是正事谈过了,便起身相邀,引着曹允升在园子里略略游逛。此时临近申时,李惟俭估摸着严奉桢怕是今日不能回返了,便邀着曹允升居停一日。

  曹允升婉拒了,方过申时便乘那不起眼的马车原路回返。

  李惟俭亲自将其送出园子,瞧着那马车远去,心下不禁感叹。若是曹允升这般的财主多一些,何愁来日推行工业化展布不开?

  大顺南北多设几个厂子,周边自有配套的各类机械,如此形成一个个工业园区,辐射开来星罗棋布,便好似一颗颗火种,迟早会改变此方天地!

  直到入夜,严奉桢也不曾回返,倒是惹得客居的乐嫣心下不安,扯着傅秋芳说了好一会子话儿。

  除此再无旁的事儿,转眼又是一天。

  第二日一早,不曾等来严奉桢,却等来了慎刑司郎中吴谦。

  此人领着十来个番子风尘仆仆而来,到得左近,立刻命番子将前后出口堵了。

  吴钟与丁家兄弟骇了一跳,各自提了棍棒严加戒备。直到此时那郎中吴谦才上前道:“此处可是李秀才的园子?本官慎刑司郎中吴谦,有事寻李秀才,烦请通禀一声。”

  丁如峰不敢怠慢,紧忙寻了个粗使丫鬟去转告。李惟俭得了信儿心下纳罕,闹不清楚是哪一折戏码。当即施施然到得门前,与吴谦见过礼,那吴谦才道:“李秀才请了,二月里李秀才身边的使女,名叫红玉的,可曾买过纸鸢?”

  李惟俭思量半晌,才迟疑着点头:“好似有这么回事儿,吴郎中,你这是”

  吴谦皮笑肉不笑道:“皇命在身,李秀才就莫要多问了。烦请寻了那红玉出来,本官要问话。哦,最好连那纸鸢一并带出来。”

  李惟俭情知跟这等番子不能讲理,因是只能应下。打发了人去寻红玉,自己则引着吴谦与四名番子入内。

  吴谦负手而行,此人五短身材,面相凶狠。此时缓步而行,四下张望一番,啧啧道:“李秀才过得清幽,不似本官啊,劳碌命,终日不得闲。”

  “郎中说笑了,我以为,如今朝堂上不缺会做官儿的,偏生缺郎中这般会做事儿的。郎中能做事儿,自然要能者多劳。”

  “哈哈哈,李秀才会说话。”

  李惟俭将其引入致远堂,打发丫鬟奉了茶水。略略等了须臾,红玉便匆匆而来。许是得知来者是慎刑司,因是红玉面上有些慌张。待瞧见李惟俭,这才略略松了口气,上前与吴谦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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