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158节

  大顺太宗李过鼎定时开了铁禁,如今税率不过十五取一,奈何碍于路途遥远,那远离冶铁中心的偏僻之地,铁价依旧腾贵。

  略略看过汉中、佛山铁业,这汉中铁厂是内府办的,佛山大大小小的铁厂大多都是民间自行筹办。因着佛山铁业用的还是木炭,因是其出产的铁质量远胜旁的地方。

  又翻到遵化铁厂,其上不但有各类数据,还详细画明了遵化所用高炉。李惟俭瞧着那矮胖的高炉好一阵头疼,这般低矮,耗费燃料不说,炼出来的铁质量也不高。

  至于炼钢,还是极为原始的炒钢法。

  李惟俭倒是能设计出更合用的高炉,可这高炉高了,往里头加料就成了问题,还需要机械往里头添送。可偏生内府如今全力打造火铳、火炮,无暇去造蒸汽机。

  转了一圈儿,这问题就成了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李惟俭思忖半晌,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自己开办的机械厂上。他暗自寻思,大顺好歹能稳定生产灰口铁,缺的是合用的钢,待回头不如设计个马丁炉出来。

  如此,自各地采买铁锭、铁矿,倒是可以用极端的平炉矿石法,生产出来合用的钢铁。

  可惜他是搞冶金机械的,这如何炼钢只是一知半解,回头儿就算弄出了碱性平炉,也只能一炉一炉的试验,这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低碳钢、高碳钢、弹簧钢。

  转念一想,这煤气发生器全然没思路,只怕平炉都不好上。得,甭琢磨了,还是老老实实先上反射搅拌炉吧。

  一连半月,李惟俭准时到衙门点卯。几份报纸,一盏清茶,一迭点心,看罢了便伏案写写画画,待未时放衙,隔三差五便去外城蒸汽机厂转悠一圈儿。

  如今厂子内的土地已然平整过,屋舍也起了一些。请来的二百多号成手匠人,如今正依着李惟俭的设计图,用泥范铸造各类器械。有些不能铸造的零件儿,李惟俭只得舍了脸面去武备院缠磨陈主事。

  这陈主事就一点好,只要银钱给足了就好说话。这厂子李惟俭不过占了一成股子,银钱花起来自然不心疼。连去两次,砸下了三千多两银子的加急订单,陈主事晕晕乎乎就接了,还承诺腊月底之前尽数造好。

  待李惟俭将碱性平炉设计图摆弄出来,这才恍然,不知不觉搬离荣国府已二十余日了。当日可是应承过贾母,隔三差五经常回去瞧瞧的,这二十几天不去看过,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因是转过天来,李惟俭放衙之后便提了四色礼物,径直驱车前往荣国府。

  门子余六正百无聊赖守在角门,遥遥见自宁荣街东面儿行来一辆马车,前头还有两骑开道。细细观量,当先之人乃是俭四爷身边儿的丁如峰!

  “诶唷!”余六顿时大喜,赶忙早早儿的迎在阶下。

  待马车停在角门前,余六赶忙殷勤地将凳子摆了,就见帘栊一挑,一身大红官袍的李惟俭自内中行了出来。

  那大红的官袍直晃眼,余六赶忙一揖到地:“小的恭迎爵爷!”

  李惟俭下得车来,笑吟吟道:“余六,多日不见可是愈发富态了?”

  “托爵爷福,小的吃得好睡得香,可不就发福了?嘿,说起来小的可比不过爵爷,爵爷可是愈发光彩照人了。”

  李惟俭大笑,随手丢过去一枚银稞子:“哪里学来的歪词儿?拿着去读几本书,以后不知道的词儿少乱用。”

  “诶唷,谢爵爷赏。”喜滋滋手下,余六赶忙低声道:“爵爷,老爷跟大老爷都放衙了,最近府里头没什么事儿。”

  “嗯,好。”李惟俭应了一嘴,旋即提着四色礼抬脚进得角门。管事儿的瞧见,连忙迎将上来,陪着笑脸不说,还连忙打发人知会内中。

  朝着内仪门行了几步,连大总管赖大也迎了上来。同样陪着笑脸,那笑容里满是谄媚。

  旧地重游,遥想当日初次入荣国府,情形自然大为不同。李惟俭面上笑着,心下感叹,所以还是得上进啊。你爬的高了,往下看得都是笑脸;爬的低了,往上一看全是屁股!

  进得内仪门里,又有管事儿婆子迎了,路上不时的说着夸赞的话。李惟俭随口问了老太太身子骨如何,婆子只道一切安好,只是上了年岁,秋冬之际有些不良于行。

  转过穿堂,迎面便见李纨的丫鬟碧月自垂花门出来,瞥见李惟俭先是一喜,招呼一声,又见婆子在一旁,顿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是有事儿?

  李惟俭便朝那婆子道:“许嬷嬷,亲里亲戚的,我还在府里头住了大半年,可算不得外客。我自己去就是了,许嬷嬷自去忙吧。”

  那许嬷嬷也是个有眼色的,闻言笑道:“爵爷这般说了,那我就自去了。”

  许嬷嬷一走,碧月便上前一福:“俭四爷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

  李惟俭正色道:“可是大姐姐出了事儿?”

  “这”碧月四下看看,见无人这才压低声音道:“四爷,说来还是月初的事儿。那日大奶奶自王府回返,到得宁荣街上马车车轴坏了。大奶奶不愿等,想着不过几步路,便下了马车回府。不想半道儿就撞见了那贾瑞!”

  李惟俭顿时皱起眉头来。

  就听碧月又道:“有的没的说了一通,临了说兰哥儿如今在私学不甚尽心,待回头儿再来寻大奶奶说话儿。四爷也知,我们奶奶对兰哥儿进学一事最为上心,当下也没多想就应承了下来。

  过得两日,贾瑞果然寻了过来,不着边际说了一通,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

  大奶奶为这事儿怄了好些天,昨儿那贾瑞又来缠磨,大奶奶躲去老太太院儿才免了怄气。”

  李惟俭勃然大怒:“没人伦的混账东西,定叫他不得好死!”

  上回贾敬庆生,众人齐聚宁国府,贾瑞瞥见王熙凤就起了贼心,转头被李惟俭好一通暴揍。这厮大抵以为出手的是贾琏,倒是熄了撩拨王熙凤的心思,结果竟将主意打到大姐姐头上了。

  呵,真当他李惟俭的姐姐好欺负?

  李惟俭怒发冲冠,深吸一口气道:“此事你莫管了,我自有计较。”

  碧月连忙舒了口气,又担忧道:“四爷,不会闹出事情来吧?”

  李惟俭冷笑道:“能如何?连童生都不是,错非姓贾,这等货色能否混上一口饱饭都在两可之间。便是如此,你见了大姐姐让她安心,三两日,我必料理了此獠!”

  碧月应了一声,这才喜滋滋告退。

  李惟俭朝着垂花门行去,心下暗自思忖,也无怪大姐姐怄气,她这般寡妇失业的,最忌这等事儿。若流传出去,那就是黄泥糊在裤裆上,不是屎也是屎。

  单单打一顿难解心头之恨,此獠既然起了淫心,那便让他死在淫字上!

  进得垂花门,眼见大丫鬟鸳鸯迎了上来,李惟俭面上的冷色忽而烟消云散,转而浮出笑意来,与丫鬟招呼一番,随着其入得荣庆堂,见了贾母自是好一番叙话。

  李惟俭只道新官上任,杂务繁多,这才耽搁了过府。贾母心下颇喜李惟俭,半真半假地嗔怪了几嘴,这才转而说起了旁的。

  略略坐了一会子,三春、黛玉、宝钗闻讯都赶了过来,李惟俭笑着与一众姑娘闲聊了半晌,不过是说了说内府衙门里的事宜。

  其后王熙凤与李纨也来了,大姐姐李纨显是得了碧月报信,这会子瞧向李惟俭的眼神里满是担忧。

  眼看临近申时,贾母做主要留李惟俭用饭,还打发人命厨房多加两样菜品。李惟俭满心都是恼火,这会子哪里吃得下?

  只道晚上同僚小聚,他初来乍到的不好驳了同僚颜面,贾母惋惜了几句,嘱咐李惟俭得空再来。

  李惟俭应承下来,随即起身告辞。

  他一起身,李纨便跟着起了身,本想送行之际嘱咐几句,不料却被王熙凤抢了先。

  就听王熙凤笑道:“老祖宗,俭兄弟如今可是出息了,好容易过府一趟,我可得好生照料了。这来日,说不得就要求到俭兄弟头上呢。咯咯,我去送送俭兄弟。”

  有王熙凤在,李纨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因是略略犹豫,便见那二人一并出了荣庆堂。

  李纨暗暗提着心,生怕李惟俭一时意气用事,再闹出好大的事端来。

  这边厢暂且不提,却说李惟俭与王熙凤出得荣庆堂,王熙凤只使了个眼色,平儿便带着丫鬟悄然缀后了几步。

  过了垂花门,王熙凤便道:“俭兄弟,那贾瑞贼心不死。上回挨了打,倒是不敢打我的主意了,不料转头又去琢磨大嫂子。”

  李惟俭颔首道:“多谢二嫂子告知,这事儿我知道了。”

  王熙凤管家,府里大事小情哪儿能瞒得住她?

  王熙凤见他如此说,赶忙又道:“俭兄弟,不是我不管,是昨儿才得知,方才安排了蔷哥儿、蓉哥儿对付那贾瑞。”

  王熙凤能如何对付?不过是设个相思局,那贾瑞最后是自己着凉病死的。只是刻下方才十月,还没到十冬腊月、滴水成冰的程度,这相思局顶多教训一通,怕是死不了人。

  李惟俭既然心生恨意,又哪里容得了贾瑞此獠苟活?

  因是笑道:“二嫂子,下回有这等事儿,打发人告诉我一声儿就是了。这回就不劳二嫂子了,免得脏了手。”

  王熙凤一时间摸不清李惟俭心中所想,只道:“俭兄弟莫要因此跟我生分了就好。”

  “哈,二嫂子哪儿的话?那贾瑞作死,又关二嫂子何事?”

  王熙凤这才放下心事,一直将李惟俭送到仪门方才回转。如今李惟俭非但是李财神,还是堂堂的二等男,与其交好总不会吃亏。

  却说李惟俭出得荣国府,上得马车,待出了宁荣街便挑开帘栊,将伴行的丁如峰招呼了过来。

  “老爷?”

  李惟俭思忖道:“可还记得上回揍的贾瑞?”

  “回老爷,记得。”

  “嗯,寻一对儿扎火囤(明代称呼,清中后期才叫仙人跳)的,送他去大牢!”

  丁如峰笑道:“那瑞大爷又去撩拨二奶奶了?啧啧,真真儿是不知”眼见李惟俭面色不善,丁如峰顿时收敛笑容,拱手领命:“额,是,老爷擎好儿吧。”

  李惟俭颔首,自袖笼里抽出一张千两银票递了过去。丁如峰瞥了一眼道:“老爷,对付个区区白身,要不了这般多银钱。”

  李惟俭道:“余下的买贾瑞一条命!”

  昨儿耽误了,我试试这两天能不能补回来。粗略检查了,还有错别字劳烦大家帮忙挑挑。

第179章 美人局

  清早,马德奇骂骂咧咧自赌档行将出来,昨儿一宿先赢后输,非但折了本,临了还欠了人家五两银子。

  马德奇心下腹诽,定是赌档出了老千,不然他其后为何连输了十六把?完全没道理啊!

  寒风凛冽,天上刮起了细碎雪花,马德奇进得粉酱胡同儿,打着哈欠朝自家门前摸去。心下暗自腹诽,也不知那位‘同道中人’这会子起没起,若是没起,他还得在外头熬上一会子。

  又打了个哈欠,忽而便见迎面不知何时抱着臂膀立着个人。一身短打分外利落,太阳穴鼓鼓着,眼神不善,一瞧就是青皮打行!

  马德奇吓得一个激灵,顿时困意去了一半儿。心下暗忖,莫非追债的追到家里来了?这人瞧着倒是眼生。

  他心下胡乱思忖,面上不动声色,忽而顿足道:“遭了,竟将此事忘了!坏了坏了……”

  说话间扭头就走,随即越走越快。回头偷眼观量,见那人不曾追来,这下略略放下心,心道这一遭好歹是过去了。

  正待此时,胡同口忽而转出一人来,手里头拿着一枚青梨,一边儿大嚼一边儿朝他逼近。观量形貌,这人竟与方才那人有些挂相。

  马德奇混迹市井,知道跑不了,当即停下脚步,苦笑着朝围拢过来的二人拱手:“二位是不是认错人了?”

  “马德奇?”

  “是我。”马德奇也光棍,干脆道:“是为了那二十两银子吧?嘿,您猜怎么着?昨儿晚上我还真就赢了二十两,奈何赌档一时间不凑手,就只能挂在账上。要不您二位容我两日,等我取了银钱就把账还上?”

  丁如松呲牙一乐,手中半个青梨猛地砸在马德奇脸上,顿时汁水四溢,冷然道:“哄谁呢?再敢哄骗我们兄弟,小心把你栽了荷花!”

  马德奇讪讪道:“这眼看都上冻了,可不好栽荷花。”

  “少贫嘴!”丁如峰道:“咱们找你不为了要账。”

  马德奇长出一口气:“早说不要账啊,早说我就不跑了。您二位吩咐,小的能办到的一定办。”

  丁如松乐道:“能,这事儿你太能了,不过是重操旧业……对了,那姘头还在吧?”

  见其点头,丁如松就道:“扎火囤,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把那人送进顺天府大牢里,事成之后就许你二百两银子。”

  马德奇眨眨眼,问道:“还要见官?不成不成,二位好汉不知,小的如今在顺天府衙门挂了号,只要一露面就少不得一顿板子。”

  丁如峰嗤笑道:“一顿板子换二百两银子,值不值的你自己算。给个痛快话,若是不成,我们兄弟再去寻别人。听说骡马市左近还有个叫李永吉的……”

  马德奇眉头一跳,顿时叫道:“李永吉那厮最不讲道义,二位寻他可就错了。”抢白一句,又狐疑瞥向二人:“果然有二百两?”

  丁如峰看向自己兄弟,丁如松便自袖笼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来,径直拍在马德奇胸前:“办成了,还有另一半;办不成,这一百两就是你的烧埋银子!”

  马德奇接过银票仔细观量,顿时乐得露出一口烂牙来:“二位瞧好吧,我那姘头早年可是锦香院的,保准丢个媚眼那厮就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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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放了私学,贾瑞自学中出来,想着两回不曾见到李纨,这心下愈发难耐。可他也知晓,这去个一回两回的还好说,时常总去难免惹人起疑心。尤其是那王熙凤极为狠辣,贾瑞可不想再挨一通打。

  于是乎只好按捺下贼心,安步当车施施然朝自家行去。他自宁荣二府中间的私巷穿过,转眼到得宁荣后街。

  这后街有一处茶肆,贾瑞三不五时便来此间耍顽。这会子瞧着时辰还早,便依着惯例进了茶肆之内。

  内中自有说书先生讲古,贾瑞点了一壶茶水四样点心,正打发着时辰,忽而便自外间进来一老一少两个女子。

  老妪五十开外,女子瞧着二十出头。那老妪也就罢了,那二十出头的女子端地有颜色,贾瑞只瞥了两眼就挪不开了。

  好巧不巧,这二人就坐在贾瑞一旁,只要了一壶茶水,随即低声细语起来。过得半晌,老妪转身之际‘无意间’撞了贾瑞,连忙不迭道恼,随即便与贾瑞闲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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