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28节

  眼见贾政又要说起旁的,贾珍禁不住轻咳一声,说道:“二叔,咱们还是说正事儿吧?”

  贾政乜斜一眼,嘴上虽不曾言语,心中却极为不满东府的侄儿。官场往来,从来都是相谈甚欢才好切入正题,哪儿有这般急切的?

  瞧着贾政还是不言语,那贾珍干脆道:“俭兄弟,做哥哥的这里给你道个恼,都怪我家那小畜生,喝多了猫尿见了银钱挪不开眼儿,这才做下了荒唐事儿。

  今儿这小畜生又不知去哪里厮混了,改明儿我叫他来给俭兄弟赔不是。俭兄弟要是不解气,回头儿我一准儿好生让他涨个记性!”

  这话儿说得让李惟俭刮目相看!难怪贾敬跑去玄真观将家业丢给了贾珍,贾珍此人在家中如何且不论,单是这一番话,贾府之中就少有人及。(注一)

  李惟俭就道:“珍大哥这般说就外道了,亲里亲戚的,彼此有个龃龉也是寻常。我本也不曾放在心上,不过这寻了青皮打行……实在是有些过了,最要紧的是还牵连了少司寇家的二公子。”

  “是这个理儿。”贾珍就道:“我听说俭兄弟与严二公子交情莫逆,俭兄弟看在我的面儿上,给二公子递个话儿,看看二公子怎么才能消了气儿?”

  “这……”李惟俭沉吟着。

  此时贾政也道:“都是自家人,总不好闹到外面儿去让人瞧了笑话。”

  李惟俭念头一转,便拿定了心思。严希尧晌午时就说了,此事不宜牵扯贾家,本道这一遭暂且拿捏不了贾蓉、贾蔷那两个货,眼下却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想来狠狠敲上贾珍一笔银子,依着贾珍的性情,转头儿一准儿会好生教训那贾蓉一通。

  因是,他便压低声音说道:“珍大哥,我听闻少司寇颇为喜好字画啊。”

  贾珍道:“喜好字画?简单,回头儿我从府里搜罗两件儿,今晚就给他送过去。”

  李惟俭笑着说道:“珍大哥没听明白,少司寇只喜欢外城火神庙左近,王记字画铺子里头的字画儿。”(注二)

  贾政兀自想不明白这字画儿与字画儿有何不同,一族之长的贾珍却心中透亮,正色颔首道:“原来如此,我也听说过那王记字画铺子里的字画儿都是珍品。”

  李惟俭与贾珍相视而笑,直弄得贾政心头莫名。

  贾珍心中有了底,说起话儿来松快了不少,道:“俭兄弟不计前嫌,做哥哥的看在眼里,旁的不说,待此事了结,哥哥请过府喝酒。”

  “好说好说。”

  贾珍随即起身:“天色不早,我这就去外城瞧瞧。二叔、俭兄弟,我先走一步。”

  贾珍怕迟则生变,立马儿起身告辞而去,急吼吼去外城买字画儿去了。

  送走了贾珍,这会子贾政才回过味儿来。什么王记字画铺子?这分明是在给严希尧送银子!

  他为人方正迂腐,本就对这些官场往来极为不耐,最是受不得这般蝇营狗苟,因是心中就有些不喜。

  强自与李惟俭说了会子话儿,正巧有管事儿的进来禀报,便忙不迭的打发了李惟俭。

  却说李惟俭施施然回返自家小院儿,进得正房里就见几个丫鬟正逗弄着那猫儿。

  莹最不在意,只在边儿上凑趣几嘴。她乡下野丫头出身,小时候儿饿得急了,还跟着海平逮了猫儿烧了吃呢;

  红玉只是寻常,见李惟俭进来,紧忙凑过来伺候着;

  晴雯最是怜惜,把个猫儿捧在怀里,一刻也舍不得撒手这可是四爷送她的猫儿呢;

  倒是香菱,虽心中在意,一双眼儿紧紧盯着,却不敢上前抱了,只眼巴巴儿的瞅着。

  李惟俭脱了外裳,一眼瞥见红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笑着说道:“有话就说,还想着昨儿的事儿呢?”

  “是,今儿司棋又来了一遭,被我挡在门外没让进来。”红玉说道。

  “嗯,那就别琢磨了,谁都有出差错的时候,往后留着意就好。”

  那边厢的晴雯听得此言,抚着猫儿说道:“四爷真真儿是个宽宏大度的,摊上四爷这般的主子也是我们做丫鬟的福气。只是有的人得了四爷的好处,这心里头记挂的却是旁的主子,巴不得攀上高枝儿呢。”

  “你说谁?”红玉恼了,厉声说道。

  晴雯白了其一眼:“说谁谁知道!”

  “你”

  “打住!”李惟俭赶忙叫停,说道:“好端端的怎么又吵起来了?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不值当一吵。话说晌午就吃了些点心,如今倒是有些饿了,红玉,你去瞧瞧厨房里有什么吃的。”

  红玉应了一声,忿忿剜了晴雯一眼,这才扭身走了。

  正房里落针可闻,香菱本就是个呆的,那莹又是个憨的,是以别看晴雯年岁最小,偏她一发火儿,这俩反倒骇得不敢言语了。

  李惟俭就笑着说道:“晴雯你也是,事儿都过去了,还提它干嘛?”

  “我憋着不痛快。”晴雯就道:“她怎么想的,我心里明镜儿也似。不过是身契还在府上,就想着谁都不得罪,又觉着四爷脾气好,就宁可委屈了四爷……”

  这说的是红玉收了薛姨妈的礼,转头儿又不问缘由把司棋带了进来。李惟俭心中极为熨帖,晴雯虽有些小性儿,又是个心比天高的,可你待她好,她是真真儿的实心实意待你。

  李惟俭二世为人,见惯了尔虞我诈、鬼蜮伎俩,自知怕是不能返璞归真了,便极得意这一份儿纯真赤诚。

  心中这般想的,开口却道:“她也是无心之失,听我的,以后这事儿不提了。”

  晴雯就道:“四爷大度,反倒衬着我小肚鸡肠的。罢了,四爷发了话,我往后都不提了。”

  过了好一会子,红玉喜滋滋提着食盒回返,进来便说道:“四爷,今儿老太太发了话,做了糖蒸酥酪,特意给四爷也带了一份儿呢。”

  “哟,回头儿我得去谢过老太太。”李惟俭心知肚明,这怕是贾母在补偿他。

  食盒摆开,青瓷碗里装着的糖蒸酥酪呈现在眼前,闻着甜香混合着酒酿、桂花的香味儿,分外诱人。

  晴雯递过羹匙,李惟俭略略尝了口,便放了下来,说道:“太甜了,只怕你们这些姑娘家才喜欢,不如你们分了吧。”

  几个丫鬟喜滋滋谢过李惟俭,晴雯连忙寻了碗碟,将那糖蒸酥酪分作了四份儿。

  一羹匙送进嘴里,红玉觉着果然好吃,又想着老太太这般看顾,想来往后也能省一些打点银钱;

  莹眼睛瞪得溜圆,不曾想过竟有这般好吃的甜品;

  香菱怔怔的,比起美味甜品,她更喜那诗词里的香气;

  晴雯小口吃着,想着方才李惟俭说话儿时一直瞧着她,便想着这糖蒸酥酪分明是四爷舍不得吃留给她的,旁的不过是沾了光罢了。于是吃一口,就会偷瞥李惟俭一眼。

  待只剩了个底儿,这才叫道:“遭了,险些忘了给猫儿留一些。”

  李惟俭笑道:“猫儿又吃不出甜味儿,你给它它也不吃啊。”

  晴雯试了试,那猫儿嗅了嗅便挪开了脑袋,笑道:“果然!四爷懂得真多。”

  说笑间李惟俭起身净了手,捡着食盒里的菜肴吃将起来。刚吃过了晚餐,门外便来了人。

  红玉紧忙来报,这回是薛姨妈亲自来了。

  李惟俭迎将出去,将薛姨妈让进房里。

  落座后,薛姨妈便道:“俭哥儿可真是大忙人,早间打发人来寻了一次,不想俭哥儿一早就走了。”

  李惟俭笑道:“今儿少司寇休沐,早前儿就约好了今日过府叙话。”

  “俭哥儿,”薛姨妈身子略略前倾,关切道:“那事儿……二公子到底是如何说的?”

  拿捏了这般久,那薛蟠来日就要倒霉,李惟俭干脆给了个准话儿,就道:“姨太太想来也打听过了的,二公子贵人事忙,只怕早就将此事忘在脑后啦。前几回提了几次,二公子没给准话儿。我就想着,如今说不得不提反倒比提起还要强一些?”

  薛姨妈蹙眉沉吟。

  他又道:“方才珍大哥寻我,我给牵线搭桥走了少司寇的门路,这事儿八成就压下了,姨太太尽管安心就是。”

  “果真?”见李惟俭颔首,薛姨妈抚着胸口长长舒了口气,道:“天可怜见,这漫天的云彩终于是散了。”

  忽而想起犯了犟脾气的薛蟠,薛姨妈略有些尴尬道:“蟠儿这些时日忙着上学,一直不得空来道恼。昨儿听他说,路上遇见了俭哥儿,他可是赔不是了?”

  李惟俭点头笑道:“不过是些小儿辈的胡闹,亲里亲戚的,红了脸儿转头就好了,姨太太无需这般记挂着。此事就此揭过。”

  “揭过就好,揭过就好啊。”薛姨妈又想起宝钗说过老太太好似恼了薛家,便想着与李惟俭缓和了,好扭转老太太的心思。因是说道:“总归是蟠儿的错儿,回头儿选个日子,姨妈做东,好好给俭哥儿赔个罪。”

  李惟俭推拒一番,顺势应了。薛姨妈略略盘桓便起身告辞而去。

  这一日小院儿里再没旁的事儿,东府却极为热闹。

  却说贾珍急吼吼跑去外城王记字画铺子,咬牙足足抛费了两千两银子买下了一副字画。两千两啊!东府庄子上的出息一年才多少?

  原本就压着火气来求李惟俭,这下子贾珍火气更旺。也是赶巧儿,贾珍刚进宁国府,正巧撞见脂粉堆里打混归来的贾蓉。

  这下子怒从心头起,周遭又没秦可卿求告,贾珍上去一脚就将贾蓉踹翻在地:“好畜生!老子为着你的事儿东奔西走,你这畜生倒是跑去胡乱厮混,今儿不好生教训你一顿,只怕往后儿更学不得好啦。来人,把家法请来!”

  注一:贾珍不是东西,此人也有些可取之处,毕竟人都是立体的,不可能有单纯的坏蛋。

  注二:前文有提,李惟俭初次去严家,有官儿跟管事儿的交涉,提起过。

  与编辑沟通一番,决定将那本糟烂仙侠切了,以后专心写这本红楼。

  本周够呛,下周能多更一些。大家记得周二一定要追读啊,拜谢拜谢~

第30章 出水啦 祸事啦!

  不似贾政、贾赦,西府好歹还有个贾母镇着,贾珍在东府可是说一不二的主儿!

  一声令下,几个仆役小厮上去就将贾蓉按下,褪了裤子,寻了棍子便打。只把贾蓉打了个哭爹喊娘!

  贾蓉贴身小厮一瞧不对,紧忙寻了丫鬟往尤氏房里递话儿,尤氏急急忙忙又寻了秦可卿,二人奔出仪门外好一通求告,眼见贾蓉被打得屁股上全是血,整个人也昏厥过去,贾珍这才命人住了手。

  珍大爷负气而去,根本就不看贾蓉死活,尤氏与秦可卿紧忙命人将贾蓉抬回屋儿里,又请了府中太医过来查看。

  待贾蓉悠悠转醒,兀自不知今儿这顿打是为何挨的。等过后儿明晰了情由,贾蓉不敢嫉恨贾珍,又觉着薛蟠是个没脑子的,于是心里头恨死了李惟俭,恨不得爬起来就将其拆骨抽筋、挫骨扬灰!

  这且按下不提。

  转天一早,李惟俭方才操练过,红玉就来报,说是吴海平有要紧事禀报。

  顾不得换衣裳,李惟俭一身短打就出了门。这东北上的小院儿虽在贾家大宅之内,可与内宅隔着一条夹道,后头便是仆役居住的裙带房,与梨香院相类,都不算内宅。

  小院儿只一进,李惟俭不好将海平带进来,干脆就在门前与之叙话。

  见了面儿,海平面上带着疲色拱手道:“公子,那事儿办得了。”

  李惟俭就道:“怎么昨儿不见你来递话儿?不是跟你说过吗?”

  “啧,”吴海平没好气儿道:“您是爷,你一张嘴小的就得跑断腿。昨儿下晌才见了东主,等往丁家兄弟家里去那会子,天都黑了。小的二更天才回来,您那会儿早安歇了。”

  李惟俭笑道:“成,记一功。我瞧你也是疲乏,今儿干脆好生歇息歇息,先别跟着我了。”

  海平就道:“那可不成,东家下了重注,嘱咐我时刻贴身伺候。公子,您那水井要是不成,莫说是您,小的也得跟着吃挂落。”

  李惟俭哈哈大笑:“保准儿能成。”

  吴海平半信半疑,心中忐忑着而去。洗漱过后,等红玉提了早饭回来,便一边儿展开食盒一边儿说道:“四爷,我方才听厨房里的柳嫂子说话儿,说是东府昨儿闹腾到了半夜。”

  “嗯?怎么闹腾的?”

  “珍大爷也不知怎么就瞧不上小蓉大爷,见了面儿不由分说上去就打,错非珍大奶奶、小蓉大奶奶来得快,只怕小蓉大爷那会子就生生被打死了!”

  贾蓉挨打了?打得好啊!本道这一遭报复不了那厮,却不想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到底让李惟俭反算计了回去。

  他眯眼儿笑着说道:“珍大哥脾气也是暴了些,哪儿能没由头的就打?”

  正说着话儿,倏忽外间有人叫门。红玉赶忙迎将出去,随即在院儿里便喊道:“四爷,平儿姐姐来了。”

  李惟俭放下碗筷,行将出去,就见平儿领着几个丫鬟婆子笑意盈盈地站定院儿中。

  他赶忙上前见礼:“平儿姑娘怎么来了?快里边儿请。”

  “不了,这一早儿实在脱不开身,过会子还得伺候二爷、二奶奶用饭呢。”说话间,平儿自外裳里抽出一卷画轴来,说道:“一早儿珍大爷打发人将这画儿送到二奶奶跟前儿,说是尽快交给四爷。四爷快瞧瞧有没有错儿,若是对了,我这就回返了。”

  李惟俭接过那画卷,展开来随意一瞥,就笑道:“大抵是没错,劳烦平儿姑娘了。”

  “四爷可别这么说,一早儿上冷,四爷快回去了,莫送了。”

  李惟俭将平儿送到门前,这才施施然回返,手里头攥着画卷,心中暗忖,料想这画儿没少抛费,不然贾珍不能生出这般大的火气来。

  辰时过半,李惟俭直奔严家而去。熟门熟路的栓了马,自后门进了园子里,盯着刘家父子忙活着打井,却始终不见严奉桢。

  正心中纳罕,瞥见严奉桢贴身小厮,紧忙叫过来问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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