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77节

  那少年道:“俺跟师傅学的是太祖三十二式。”

  “能打?”

  少年撇撇嘴:“不是俺口出狂言,”探手一指:“公子这仨护卫并肩子上都算俺欺负人。”

  李惟俭仰头大笑,吴海平与丁家兄弟可就不乐意了。丁如松道:“小小年纪,忒过狂傲。”

  吴海平也道:“到底是年轻气盛,所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啊,过几年你不敢这般说了。”

  那少年却不服气道:“那俺实话实说还不让了?不是俺胡诌,自山东到京师,这一道上俺就没遇到过对手。”

  李惟俭指了指吴海平道:“如此,你只消打得过他,我就收你做护卫,月俸随你定,可好?”

  那少年却道:“俺要去王府奔前程。”

  李惟俭乐了,道:“那便如此,你只消打得过我这护卫,我将你举荐给忠勇王。”

  “当真?”

  见李惟俭颔首,少年丢了白蜡杆子,兴冲冲朝着手心吐了两口唾沫,道:“来来,俺也不欺负你,先让你三招。”

  吴海平气笑了,撸胳膊挽袖子上前绕着那少年游走,两句场面话一说,二人斗在一处。那少年果然让了三招,此后才出拳与吴海平斗在一处。

  只打了须臾,吴海平一个不查险些被点在咽喉,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翻子拳?”

  那少年憨笑道:“偷师学来的,再来?”

  “来!”

  二人又打了几招,这回吴海平径直被那少年一脚踹在迎面骨上,疼得捂着腿跳脚。

  “嘶……戳脚?你这厮奸诈,不是说好了太祖三十二式吗?”

  少年收了架势乐道:“那俺学得杂,还不让用了?还来不来?”

  吴海平阴着脸连连摇头:“不来了,你下手太黑。”

  李惟俭勉强算是半个内行,这二人动手兔起鹰落,往往三两招就分了胜负。那少年看着年岁小,气力竟不输吴海平!

  吴海平擅大洪拳、戚家刀,便是放在金陵也是有数的好手,几次三番在这少年面前吃瘪,可见这少年果然有两下子。

  正思忖着,那少年行过来抱拳道:“公子,你可得说话算话。”

  “好,你留下地址,来日我定当保举给忠勇王。”

  少年面露难色,说道:“俺盘缠用光了,还不知在哪儿落脚呢。”

  李惟俭暗乐,这岂不是遂了他的意?因是便道:“那你不如先跟着我,月俸二两,管吃管住。”

  少年呲牙乐道:“那敢情好。这位公子请放心,有俺在,等闲宵小定然伤不得公子。”

  李惟俭颔首,又问:“是了,还不曾问过你姓名呢。”

  那少年道:“俺叫吴钟(注一)。”

  李惟俭当即打发丁如松领着吴钟先寻个客栈安置了,又想起车里还有个贾芸,便吩咐贾芸与丁如峰四下去找寻宅邸,待四人领命散去,李惟俭这才与吴海平乘车回返。

  路上,吴海平不停地搓着小腿,骂骂咧咧道:“小小年纪出手狠辣,一点儿江湖规矩都不讲。”

  李惟俭心知肚明,吴海平这是心中有了危机意识。先有丁家兄弟这等京师坐地户,跟着又来了个极能打的吴钟,他这李惟俭麾下头条走狗自然生怕被顶了位置。

  因是李惟俭宽慰道:“能打还不好?往后动手自然由他去料理,海平你往后还要总揽大局才是。”

  吴海平心中稍稍熨帖,想着跟前儿总不能少了得用的人手,那丁家兄弟本就与其不对付,吴钟瞧着又是个不好拉拢的,因是便道:“公子,这来日置办的宅院,总要安置一些人手。我那兄弟年岁虽小,却是个伶俐的。不如我书信一封,叫他来公子跟前儿听吩咐?”

  李惟俭自是来者不拒,颔首道:“行啊,不过这一路舟车劳顿的,你那兄弟能自己来?”

  吴海平苦闷道:“他啊……这么跟公子说罢,我那兄弟跟猴儿的区别就差黏上毛儿了。这厮七岁被拐子拐了,走出去二百里,转头把拐子给卖了,自己溜溜达达一路胡吃海塞又寻了回来。”

  李惟俭眨眨眼,道:“人才啊!快发书信,我倒要瞧瞧你那兄弟是什么成色。”

  吴海平叹息一声,不由得有些后悔。他那兄弟,可真真儿不是个省油的灯。

  注一:吴钟,八极拳创始人。与严希尧一样是历史真实人物。

第87章 主仆交心

  迎春院儿。

  嬉笑声中,绣橘将莺儿送将出来。绣橘就道:“代我们姑娘谢过宝姑娘,待来日我们姑娘大好了,总要当面谢过的。”

  莺儿就笑道:“不过是一道药膳,不值当的。宝姑娘与二姑娘本就是姊妹,亲里亲戚的,这般说倒显得外道了。你照看二姑娘吧,我走啦。”

  “嗯。”绣橘应下,自去进院儿中忙碌。

  过得须臾,想着要到午点了,便要出门去给二姑娘取午点。方才到得门前,就见莺儿翘脚掐着门前桃树上的桃枝。

  暮春时节桃绽放,二姑娘方才搬过来的时候,虽在病中,瞧见那桃可喜,也让人折了些分与自家姊妹。宝钗虽笑着接了,却道她素日不喜这些草草的。怎料转头儿宝钗身边儿的大丫鬟莺儿就来门前自顾自的掐桃枝。

  绣橘心中不喜,这桃树虽说不在院儿中,可就在门前,谁想掐桃枝,总要与院儿中的二姑娘言语一声才是,哪儿有这般不问自取的道理?

  可想着人家方才送来了药膳,绣橘便闷在心中。想着此时若是撞见了,倒是不好说嘴,莫不如装作没瞧见,待过一会子再出门。于是瘪瘪嘴,绣橘返身又回了正房。

  正巧撞见司棋,司棋就道:“怎么还没去?姑娘这两日胃口好了,可不敢耽误了吃食。”

  绣橘压低声音说道:“你说怪不怪?早前儿送宝姑娘桃枝,她说不要,如今宝姑娘身边儿的丫鬟却自顾自来掐桃枝。”

  司棋恨屋及乌,因是早前薛家与李惟俭那一起子龃龉,心中便极为不待见薛家,连带宝钗与莺儿都不待见。因是冷哼一声说道:“到底是商贾之家出身,没规矩、没教养,若不是瞧着还算亲近咱们姑娘,我才懒得理会。”顿了顿,道:“我去瞧瞧,若还不走,我可就要去赶人了。”

  绣橘道:“总不好因为这等小事儿闹得生分了。”

  司棋蹙眉道:“咱们姑娘性子你还不知?凡事能忍则忍,能让则让,咱们若不去争,来日姑娘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儿呢!守着姑娘,我去去就回。”

  接了绣橘手中的食盒,司棋快步出了小院儿。可巧,这会子莺儿掐了桃枝早就走了,司棋便默默运气,一路朝着厨房寻去。

  那厨房就在东大院内中,行不多远便到了地方。

  与管事儿的婆子招呼一声,司棋便将食盒递将过去。今儿午点不过几样,一道萸香肉,一叠四枚艾窝窝,一道黄芽三丝,一道奶皮子,配着一碗茶汤。

  管事儿的柳嫂子情知司棋脾气不好,只照着规矩将饭食放进食盒里,却是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曾说。

  换做素日里,司棋当下提了食盒便走了。可如今却是不同……

  司棋忽而想起李惟俭所说,身契不好与二奶奶开口讨要,她总要跟着二姑娘一道过去才是正理。因是便忍住了性子,摸索着自腰间汗巾子里翻出一枚银稞子来,凑到柳嫂子身旁,强自挤出一抹笑容道:“柳嫂子?”

  “嗯?”柳嫂子纳罕看将过去,却见司棋僵硬地递过来一枚银稞子。

  柳嫂子极为诧异,道:“这是?”

  司棋强笑道:“柳嫂子,我们姑娘搬过来单过,往后少不得麻烦你,这银钱且拿去耍顽,日后少不得柳嫂子的好儿。”

  “诶?诶诶,你瞧瞧这话儿说的。”柳嫂子一把接过,笑得合不拢嘴。心中暗忖,谁说司棋是个爆炭性儿来着?这不瞧着挺好说话吗?

  再一掂量,这银稞子少说二两,诶唷唷,这大方劲儿可比得上红玉了。

  柳嫂子当下便笑道:“你且放心,这厨房里我还算是能说得上话,日后便是短了谁的,也短不了二姑娘那一份儿。”

  司棋颔首道:“那就劳烦柳嫂子了。”

  “不妨事,不妨事的。”

  司棋提了食盒而去,只余下柳嫂子暗暗称奇。也不知这司棋为何转了性儿,不过管他呢?旁的都是假的,只有这银钱实实在在是真的。

  司棋提着食盒回返,一进小院儿便听得吵嚷声不断。

  绣橘嚷道:“这药膳是给姑娘的,凭什么你吃了去?”

  却听王嬷嬷道:“二姑娘是我奶大的,我吃她一口药膳怎地了?你这小蹄子,惯瞧不出个眉眼高低来,信不信来日我寻了大太太,转头打发你配了小子去?”

  司棋方才逢低做小的,本就压着火气,这会子听得王嬷嬷又来倚老卖老,心头顿时无名火起,哪里还忍得住?

  她迈开大步进得内中,放下食盒瞥了一眼争抢着一碗药膳的绣橘与王嬷嬷,冷笑一声骂道:“绣橘撒手,且当喂了忘八!”

  王嬷嬷一怔,却被绣橘趁机将那药膳夺过了,随即恼将起来,指着司棋鼻子骂道:“小骚蹄子说谁是忘八?”

  司棋不甘示弱,叉腰上前一步,居高临下乜斜道:“就骂你了,你待怎地?”

  “你”

  “旁的奶嬷嬷,凡事都先想着自家姑娘,你这老货倒好,惯会占姑娘便宜。不过是小时候吃了你几口奶,你那奶是金子做的不成,要来占姑娘一辈子便宜?”

  “你”

  “你若不服,咱们且去寻二奶奶说理去,看看是你有理还是我有理!”

  王嬷嬷气得面上发青,心下却颇为惴惴。这吃些、用些,占占主子便宜,本就上不得台面儿。

  便有如宝二爷身边儿的李嬷嬷,因着吃了那枫露茶,宝二爷很是闹了一场。老太太得知后虽打发了茜雪出府,算是告诫宝二爷,可李嬷嬷就此也失了宠,这些时日极少再到宝二爷房里。

  这二姑娘比不得宝二爷,真要闹将起来,顶多引来二奶奶管束。那二奶奶向来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到时自己又哪里会得了便宜?

  因是王嬷嬷顿时生出退怯之意,可虎死不倒威,兀自骂道:“好啊,好啊,反了天啦!二姑娘还不曾说什么,一个二等丫鬟却当起主子来了!你且等着,我这就去佛堂求了大太太,今儿不是你走就是我走!”

  边说边退,转眼王嬷嬷狼狈奔走。

  司棋瞧着王嬷嬷只是一声冷哼,绣橘却忧心忡忡过来道:“这般得罪死了王嬷嬷,若她真去告状可如何是好?”

  司棋心中自有盘算。俭四爷说了,不好开口再讨要身契,唯有随着二姑娘一道嫁过去。可司棋思量过后,却寻着了另外一条路:恶了阖府主子,如那茜雪一般被赶出去。到时候,俭四爷总不能让她没着落吧?

  不过须得两手准备,便听了俭四爷吩咐,一切都向着二姑娘,来日就算闹起来也算是有理有据。这样一来,以俭四爷的性子,来日必定加倍补偿她。

  心中定下这般心思,司棋开口就道:“要告便告,我倒要看看走的是谁。”顿了顿,司棋又冲着房中几个丫鬟道:“你们几个也是一般,来日若再偷奸耍滑,被我拿住了,仔细你们的皮!”

  她那身形便是威慑力,房中几个丫鬟,便是那绣橘都噤若寒蝉,一时间没人敢言语。

  司棋居高临下左右乜斜一眼,旋即扭动腰身进得里间。二姑娘迎春正半卧在床榻上,绣橘过来招呼迎春用午点,司棋却道:“不急,你且去外间等着,我有些话儿要对姑娘说。”

  慑于雌威,绣橘忙转身退了出去。司棋拉过凳子坐在床前,不曾开口,那二姑娘迎春见她面色不善,便惴惴道:“你,你要说什么?”

  司棋叹息一声,面容和善起来,说道:“姑娘,前番是我的不是。可我又哪里拗得过大太太?姑娘设身处地想想,我若不听吩咐,会是什么下场。”

  迎春面上悲切,虽不曾言语,却又好似什么都说了。

  司棋就道:“我知道姑娘心里头埋怨我,可姑娘放心,来日我定然处处为姑娘着想,便是被撵出府,也要维护着姑娘。”

  迎春面上依旧悲切,闻言狐疑地看将过来。

  司棋压低声音道:“俭四爷……许了我好处的。”

  怕迎春不信,司棋便起身打开一旁的箱笼,自内中取出锦盒来。打开,露出仅剩的一只石蛙,掀开绸布,却露出下方码放齐整的银稞子来。

  “姑娘且看,这是俭四爷送来的呢。”

  迎春心中杂乱,说道:“我又不用银子,他,他送来这些做什么?”

  司棋收好锦盒,回身说道:“姑娘何必明知故问?这府里头的下人都生着一双富贵眼,惯会捧高踩低。姑娘从小到大,份例多有克扣,若不使银钱,只怕来日克扣的更厉害。”

  迎春心中暖流涌动,不说那两首诗词,单是这般送来银钱,就可见俭兄弟的心意了。

  司棋重新落座,说道:“我得了俭四爷允诺,不管姑娘如何做想,我总是要为姑娘考虑的。来日姑娘若有了难处、委屈,尽管与我说,便是我处置不了,后头还有俭四爷呢。”

  司棋目光中一片真挚,二姑娘思量了下,终于颔首应下。

  司棋由是松了口气,又低声与迎春言语了一阵儿,这才吩咐绣橘等摆饭。她没说虚的,的确从此处处为迎春考量,可为的是谁却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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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北上小院儿。

  昨儿下了一场雨,打落了不少海棠叶子,红玉、莹便在院儿中打理着海棠盆栽,香菱则躲在书房里研读着诗文。

  至于晴雯,今儿却是告了假。却是一早儿赖大家的来告知,说是多官昨儿就进了荣国府,今儿便张罗着给多官开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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