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等一大家子人围桌用餐的时候,李泰小心翼翼地凑到李宽身边诉苦道:“你总说我瓜,可我看你脑子也不太灵光嘛……怎么能把心里话对父皇说出来呢?”
“少说话,吃你的饭!不然回头去御花园钓鱼不带你!”李宽夹起一片炙牛肉,放在弟弟碗里,这瓜娃子晓得个屁,他们哥俩有什么事是眼下能瞒着李二的?
坦白从宽,才能免遭皮肉之苦好吧。
“宽弟,尝尝这个,”李承乾见李宽李泰哥俩在那咬耳朵的那一幕已经落在了父皇眼中,害怕父亲再次动怒导致弟弟们受皮肉之苦的李承乾,连忙强行插入大声密谋的哥俩,他将一颗亲手剥好的虾仁放进李宽碗中,并且不断朝对方使眼色。
“大哥,好好的,你抽抽什么?”李宽皱眉看着脸上抽搐的大哥,直到李二不轻不重的咳嗽一声,他才回过味来。
“哎呀!谢谢大哥!”李宽忽然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语气大声道:“臣弟能得大哥亲手剥虾,实乃三生有幸!”说话间,他已经将虾仁夹给了抿嘴不高兴的李泰。
完事了,李宽还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脑袋,示意对方不许往心里去。随后,他干脆将装大虾的餐盘拿了过来,亲手给大家剥虾,当然,第一个剥好的虾仁被他塞进了望眼欲穿的长乐嘴里。
李二和长孙皇后看着端水大师一般的二儿子,两人对视一眼,前者摇头苦笑,后者不禁莞尔。
有这么一个懂得兄友弟恭的儿子,似乎平日里即使有些错处,也无关紧要了。
就在李宽有说有笑地给家人剥虾肉的时候,甘露殿的女官玉琳前来禀告:“陛下,皇后娘娘,杨妃携三皇子殿下在殿外求见。”
她话音刚落,原本正在给大哥李承乾上课的李宽顿时便站起身,打算翻窗逃走。
他不是怕李恪那个小混蛋,而是他的生母杨妃,那个柔柔弱弱的大美人姨姨,对自己一向好得很,自己这回揍了李恪,人家带着儿子前来,不管是兴师问罪还是赔罪,李宽都觉得很尴尬。
“兔崽子,滚回来坐好!”李二对自家最竖子的某个竖子,向来没有多少好脸色,他沉着脸呵斥一声,结果李宽压根不为所动,人家正打量着屏风后面的哪扇窗户高度合适呢。
最后还是长孙皇后发话,才让李宽打消了逃走的主意:“宽儿,老实坐着,遇事逃避,可不是男儿所为。况且,有父皇母后在呢。”
“母后,”李宽默默做回自己的位置,他抬头看了李二一眼,情不自禁挑了挑眉:“关键就是有父皇在啊……”
这昏君才是大麻烦。
第7章 斩白马为盟!
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万一老爹看见杨妃就色令智昏呢?
“二哥,”忽然,一旁的李泰叫了李宽一声,等李宽向他看去,就见这个愚蠢的胖弟弟伸出双手,在桌子地下做了一个套麻袋的手势:“君子报仇,三日不晚!”
等你养好伤,我们就去下黑手!
李宽默默地看了一眼李泰,眼神凄婉:若是有伤,三日怕是不够。
谁知一直不说话的李承乾不知何时已经来坐到了李泰身边,看了他们哥俩一眼,随后叹了口气,再点了点头。
但其态度不言而喻:有大哥在,保你二人无忧。
看看,什么叫义薄云天,这就是了!
李宽感动地看了大哥一眼,随后坐直身子,怕什么,反正要是待会动起手来,大哥肯定会往自己身上扑的,自己到时候只要见机行事,懂得配合就行。
兄弟几人之间的诸多小心思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彼此的表情、眼神和手势交流,看得一旁一手一个大虾仁的长乐公主是一愣一愣的。
明明自己什么都看见了,可自己为什么就是看不懂呢?
小小年纪的长乐公主,此刻脑海中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二哥他们刚才有说话吗?
怎么大家都是一副心领神会的架势?
就在长乐准备开口加入某地下组织交流会的时候,一个看着不过花信的绝色宫装女子牵着一个满脸惧色的俊秀小男孩走了进来。
“陛下,皇后。”出身高贵的杨妃,对于宫廷礼仪自然掌握的无可挑剔。
“父皇,母后。”自打入殿就没把脑袋抬起过的李恪在母妃身边闷声给李二和长孙请安。
“妹妹,恪儿,”长孙看着杨妃母子,脸上带着微笑道:“还没用膳吧?坐下一起吃。”说着,她便命身旁的宫人再拿两副碗筷。
“谢谢姐姐,我和恪儿已经吃过了。”杨妃闻言轻轻摇了摇头,随后她将身边的儿子轻轻推到自己身前,语气有些严厉道:“来之前母妃怎么教你的?忘了?”
听到母亲的话,李恪深吸一口气,先是对李二和长孙行了一礼,语气里带着一些委屈道:“父皇,母后,先前我欺负宫人,被二哥教训,是我的错,二哥他……”
李恪说着,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李宽一眼:“二哥他教训的对!我不该不拿人命当回事,我保证,以后绝对不再犯这样的错误……”
李二静静地听儿子陈述完,随后淡淡地看了杨妃一眼,忽然轻笑道:“好了,既然你们兄弟二人都已经知错,将来就该好好相处,莫要再生事端。”
作为上位者,李二很多时候对底层的宫人都带有一种天然的漠视。要知道,在皇帝眼中,别说宫人,就是嫔妃,也不过是他的所有物。只是,李恪这倒霉孩子欺负宫人正好撞在了李宽手里,那么作为中间人的李二,自然不好偏袒谁,在他看来,这就是一笔糊涂账,哥俩彼此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后,就该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长孙皇后和杨妃见李二如此表态,谁都没再开口,显然是默认了李二的做法。
但有一个人,显然是不认可这种和稀泥的和解方式的。
“李恪!”只见先前还想要溜之大吉的二皇子殿下此刻大马金刀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满脸严肃的看着唯唯诺诺的三弟:“我问你,如果你不是生在帝王家,你只是这普天之下黎明百姓中的一员,你愿意自己的命运被人一言决之吗?让你把人当人看,很难?今天你的认错,父皇母后,乃至杨妃都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因为他们身份尊贵,从来不觉得你应该真正的错处在哪里。
当然了,或许真正的错处,就是那些宫人生来卑贱吧!”李宽的话说到这里,李二、长孙和杨妃脸上的表情陡然一变,除开已经开始暴走的李二,长孙和杨妃二人,脸上更多的是尴尬。
“可你要记住,”李宽说着缓缓站起身:“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可匹夫一怒,也能让天下缟素!隋末的动乱才过去多久?你小子身上的臭毛病都是跟谁学的?”李宽这两句话可谓诛心之言,毕竟杨妃的身份是隋炀帝的女儿,可他却不管这些,继续自顾自道:“这天下,是父皇他们出生入死打下来的,我们当儿子的,要真孝顺,就该想着怎么搭把手,帮着定国安邦,而不是当个败家子!败坏民心所向的皇家声誉!
尔可知秦穆公亡马和羊斟惭羹的典故?莫要以为渺小的就没有力量,莫要以为卑微的就没有尊严!”(注1)
要不说李宽是懂得控温的呢。
等他这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原本都打算解开束带给李宽一个完整童年的李二陛下,眉间紧缩到完全舒展不过一瞬间的事情。
“宽儿,你到底是懂事了……”李二看着说出这番话的儿子,口中喃喃,眼中仿佛有水光。
“那是我祖母教得好!”李宽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李二,切,我那自恋又爱脑补的父亲哦。
“母妃,二哥他……”李恪被李宽一番话给逼到了墙角,他求助的目光看向身边的母妃,却发现后者脸色羞红,眼中同样有泪光。
完了,自己的靠山都让二哥说哭了。
“好了!”就在其他人都不知该如何收场的时候,只见李宽小手一挥:“今日你我兄弟之间把话说开,那么此事就算揭过,恪弟,你是知道我的,我李宽从来不记仇!只要你以后不像从前那般,没事跑去欺负不敢还手的宫人,你就算再嚣张跋扈,哪怕是你想掀了太极殿,二哥也第一个给你架梯子!男子汉嘛,就该驾最烈的马,捅最大的马蜂窝!恪弟,你放心,将来谁要是敢欺负你,二哥保管第一个替你找场子!”
“二哥……”李恪怔怔地看着夸夸自谈的李宽,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可别说他没想到,这殿内的其他人谁又能想到呢?
李承乾看着说话间顾盼自雄(恬不知耻)的二弟,他生平第一次生出“我远不如二弟也”的感叹了。
李泰和长乐目前显然还无法理解李宽的厚脸皮,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二哥的崇拜。
没看见爹娘还有杨妃都惊呆了吗?
二哥一定是很有口才,才能让大家震惊成这样的。
“二哥……”忽然,一想脑阔不太灵光的李泰此刻又站出来出来:“三哥要是不答应跟你和好,我们就套他麻袋!”
李宽闻言默默看了弟弟一眼,他眼角的余光已经察觉出李二脸上不善的神情,于是准备出言提醒的李宽也只能心下哀叹: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二哥,我跟你和好!”不知道是不是李泰歪打正着,反正李恪在听到李泰的威胁后,顿时那股天生的聪明劲就上身了:“我保证以后不欺负宫人了,只是你以后能带我一起玩吗?”
李恪看向李宽的目光中,带着某种渴望。
李宽显然也被对方地真诚触动了,于是他拍了拍胸脯:“放心,三弟!从今往后,你我天下第一好!”
好死不死的,就在闻言就要变脸的较真小弟李泰正要插嘴的当口,李宽又补充了一句:“你若不信,我们斩白马为盟!”
哦豁哦豁,正所谓祸从口出。
反复横跳来回作死的二皇子殿下,最后这句无心之言,精准的猜中了刚要要老怀大慰的李二陛下的雷点。
两年前刚在渭水边的灞桥上,和颉利可汗斩白马为盟的李二陛下,在听到家中逆子口出狂言后,脸上先是一愣,随即便转为暴怒。
就连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太子殿下,见到如此狂暴的父皇,他也迟疑了片刻,然后选择袖手旁观。
二弟啊,不是大哥不帮你,而是这种情况,大哥要是再往跟前凑,那就是火上浇油,不礼貌了。
李承乾就这么看着李二一步一步走近背对着众人,已经和李恪勾结搭背谈天说地的李宽,他忽然觉得,原来兄弟一场的缘分,就是眼看着他一步一步陷入父皇的魔爪,而你站在远处,用目光默默告诉他:赶紧逃。
你知道他看不见,你也知道他逃不掉。
但这是你身为大哥,唯一能做的事情。
第8章 你说你要当什么王?
胡乱玩梗善于拉扯的二皇子殿下,到底是没能逃过李二陛下这一劫。
当受伤李宽回到了甘露殿,“痛腚思痛”之下,他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那便是出来混,总归是要还的。
“这昏君下手真狠啊……”
“二哥,我劝你还是省省吧……”李泰看着面前已经疼得龇牙咧嘴的二哥,他在耐心开解对方的同时,还不忘吐槽一下自家大哥:“不过话说回来,大哥今日真没义气,就连三哥都替你求情了,大哥还说打得好……”
“废话!”李宽闻言无奈地白了一眼李泰:“大哥是太子!那种时候他要是替我求情,那就是嫌咱爹打我打得不够狠!唉,说来也怪我,一开心就得意忘形……”
同时,李宽也有些悔恨的想到: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想到拿汉高祖斩白马来狡辩呢?
可等他仔细想想,觉得这说法也不对:非刘氏不能为王的说法是汉高祖刘邦平叛之后才说出来的宣言。可如今的大唐,原先可还有几位异姓王呢,至于往后……保不准也可能有,自己要是拎不清现在把这话说出口,那老爹很可能还得收拾自己……
算了算了……祸从口出……自己要是真惹得老爹再度较起真来……
可能自己回头躲到陇右老家,兴许都无法逃过这一劫……
“二哥,你在想什么呢?”啥事儿都不往心里搁的李泰,见内侍擦完了药已经退下,可自家二哥还是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当即便好奇地问道。
“小泰啊,”李宽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向自家四弟:“你说二哥我,是不是该封王了?”
要不说他李宽才是真正的有大智慧呢。
在李宽看来,为了避免上述那种“有朝一日不慎东窗事发,某人惊惧交加以致惶惶不可终日”的局面出现,李宽决定,还是开口找老爹讨要一个王爵吧。
毕竟造反是不可能造反的,也就平日里调皮捣蛋找找乐子而已。
他李宽,可是立志要当个混吃混喝,醉生梦死,逍遥度日,酒池肉林的贤王啊!
所以,他能犯下多大的过错呢?
反正将来再不济……最多把我的王爵削了呗。
不过,嘿嘿……只要回头等大哥上了位,自己想要当什么王,还不是大家商量着来?
于是,带孝子李宽想做就做的性格让他甚至都暂时自动忽略了刚受过的伤,在弟弟李泰的搀扶下,两兄弟来到了李二办公的太极殿。
这回,哥俩极为讲规矩。拒绝了大内总管张楠的贴心搀扶,李宽搂着比自己矮一头的李泰的肩膀,歪着脖子看着弯下腰来还是高他们哥俩不少的张楠道:“我爹呢?”
尽管李二在李宽第一次这么叫自己的时候,感动之余,他便开始试图提醒李宽管他叫父皇,但是天生反骨的李宽偏不,他的理由也很直接:“咋的,我是抱来的?叫你一声爹那是我李宽给你李二面子……”
后面的话,李宽试图说完但是暴躁的李世民并没有给他机会。
犹记得,那晚甘露殿的风很大,被要求面壁思过的二皇子殿下回头骂了自家老子一声“昏君”,就大摇大摆地跑到弘义宫跟祖父李渊挤一个被窝去了。
当然,之所以满怒的李二没有赤着脚追出来,自是因为长孙皇后拦住了他。
只是……
天知道那晚本来打算搂着两个芳龄二八的美人儿讨论人生大事的李渊,见到自己的孙儿吭哧吭哧地爬自己的龙床,这老流氓生平仅剩的羞耻感让他飞快的将床角的粉红肚兜给藏到了自己的枕头下面,然后,爷孙俩儿算是睡了一个囫囵觉。
只不过隔天李二被叫去弘义宫的那通骂,义正言辞训斥儿子的李渊多多少少还是带点私人情绪在里面的。
毕竟看着宽了衣的美人儿穿着胸围子从另一头悄悄下了龙床,怀里搂着孙儿的李渊当时就发誓,必须给自家竖子好看,你他娘的教育孩子也得把人看住啊,万一下次乃公提枪上马的时候被这兔崽子给闯了进来,自己被吓出个好歹来,你能负责啊?
于是,有了惨痛教训的李二,自此对于李宽对他的称呼,也就抱有听之任之的态度了。
然而李二的这般态度落在旁人眼中,那就他对李宽这个自幼不在他身边长大的儿子,宠爱有加的明证了。
当然,如果这种说法他日被李宽得知,估计这家伙肯定是要嗤之以鼻的。
但眼下,这个美丽的误会还是给李宽带来了不少好处。
比如张楠对于李宽的执意求见,按照以往的惯例,眼下陛下正在殿内议事,那么人肯定是不能放进去的,甚至自己也不该进殿通报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