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前卒 第605节

“盾手列阵,枪手突前,刀手补位,弓手持续射击。”宿迁鼓足真气的吼叫,响彻战场。

一面面一人多高的盾牌树立起来,一根根长枪从盾牌之上预留的空隙之中探出,刀手提刀,半跪于盾牌之后,那一处被突破,他们就将冲上去堵住这个缺口,身后,弓手们拼命地拉动弓弦,将一支支羽箭射出去,没有必要瞄准,也没有时间瞄准,只能机械的射出一支支羽箭。

秦楚作战,向来都是秦军攻阵,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当年由秦风率领的敢死营,那一支亡命的重装突击部队,在战场之上就是一只凶猛的杀戮之兽。

老哨长冲在最前面,作战经验丰富的他很清楚,此时此刻,冲在前面,反而能更有效的保护自己,因为对手那密如飞蝗的羽箭,只会延伸射击后方的第二波,第三波攻击者,对于那些呼啸的羽箭,老哨长经验再丰富,也有力不从心之感。

刚刚在奔跑之中,他看到了杨智那侧躺在地上的面容,他很平静,就像当年这小子刚刚进入兵营之时站在他面前,稚嫩的叫一声长官的时候一样。

只来得及看了一眼,那张面容便被无数的大脚淹没。

老哨长只觉得心中的郁气无处发泄,他狂吼着,躲过了一支突刺过来的长矛,侧身,矮肩,重重的撞在面前的一面盾牌之上,盾牌一震,微侧,老哨长早就弃了手里的长枪,手里拿着一柄用丝麻缠住柄的短刃,从露出的缝隙里刺了进去。

手上微颤,他猛地拔出短刃,上面鲜血滴滴嗒嗒地流了下来。

用肩膀顶住盾牌,感受到上面的力量在减弱,老哨长向前跨出一步便停了下来,他清楚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与楚军打了多年的仗,对于对手的一切应变,他早已烂熟于心。

缝隙之中,一刀猛然砍下,却因为老哨长的这一停顿而落了空,刀光刚过,老哨长已经闪电般的扑了进去,一头撞进了对方的怀里,手中的短刃毫不留力的捅进了对方的小腹。

这是一场勇气,血性与坚兵利甲之间的对抗。楚军的装备,足以晃花秦兵的眼睛,即便是最普通的小兵,也都是全身盔甲,而秦军,像老哨长这样带着五百人的哨长,全身上下,也只有一面护心镜而已。

远程打击武器更是无法相比,以至于秦军根本就没有舍得将他们为数不多的大弩这样的重型武器拿出来,因为即便他们上了战场,面对着楚军铺天盖地攻击,也没有什么还手的余地。秦楚作战多年,秦人从来都是用血肉之躯和勇悍之气来与楚要相抗衡。

太子马超这是第一次亲身站在战场之上,震天的喊杀,纷飞的羽箭,让他的心有些微微颤抖,血脉贲张,这才是真正的战场,与平时在大殿之中听到的那些奏章,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殿下,楚军左右两翼动了,臣亦要出战了,请太子殿下在此观战。”卞无双拱手,对马超道。

“卞大将军自去。”马超点了点头。

卞无双勒马转头,看了苑供奉一言,苑供奉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他的意思,让他放心。

当卞无双跃出而出的时候,对面,安如海也拔出了手中的长刀。

第七百一十六章:落幕

当秦军骨子里的悍勇,血性被充分的激发出来,当他们单纯的只是为了一场战斗的胜利的时候,当他们的眼中,楚军变成一个个移动的武器库和财富的时候,他们势不可挡。

战斗极其激烈,双方数万将士忘我的拼杀在一起的时候,秦军士兵渐渐的丢掉了他们原本的惶恐,不安,悲愤,单纯的只是战斗的壮态的时候,他们便恢复到了数年之前的那种水准。

连秦风当年的敢死营,也以不要命著称,但他们也发怵秦军的这种亡命的战斗态度。

所以楚军败了。

从早上一直厮杀到午夜的这一场大决战,楚军终究是没有扛住。哪怕他们装备精良,哪怕他们亦很悍勇,剪刀在训练营中让他们经历了比死更可怕的训练,但在秦军的这种疯狂的装态之下,他们的意志最终崩溃了。

安如海横马立刀,独立于一道山梁之上,在他身后,五千亲卫只剩下了三千人,也基本上是人人带伤,这一败,他足足退了三十里。

而在他的身后不远方,另一个人也正策马挺枪,遥望着山梁之上以圆月为背景的安如海。楚军全线溃败,安如海率亲卫断后,掩护溃兵后撤,挡住了秦军一波又一波的攻击,避免了更大的失败。

卞无双很是遗憾,这一战,他虽然赢了,但获得的战果却极其有限,因为这一战的胜利,并不会从根本上改变秦军在落英山脉之中严峻形式,他收获得更多的是秦军的团结,找回的是秦军因为内争而丢掉的那种勇气。

当然,还有彻底的清洗。忠于邓氏的部属,在这一战之中,几乎被损耗殆尽,两万余秦兵的战死,换来了一万多楚军的死亡,在卞无双看来,是一件极其划算的事情。

秦楚之战,伤亡更严重的从来都是秦兵,但获得最终胜利的,却往往也是他们。这一战过后,楚军退守井径关,秦军驻扎照影峡,双方的态势回到了五年以前的模样。只不过对阵的双方,从当时的邓朴与左立行,换成了现在的卞无双与安如海。

战场之上,秦军正在愉快地打扫着战场。第一步不是收回战友的遗体,而是剥取战死楚兵身上的装备,每一样,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好东西。

冲在最前面的老哨长,利用他丰富的经验再一次活了下来,只不过样子凄惨了一些。楚军一名刀手的一刀,削掉了他小半的头皮,还带走了他的一只耳朵,但老哨长一刀捅穿了对方的肚子。

现在的老哨长,头上用一块破布草草的包裹着,鲜血早已浸透,正在费力地剥着一名楚军校尉身上的盔甲。

楚军军官的盔甲比起士兵的盔甲要好上多少,在战场之上那是抢手货,打完仗之后,秦军在争夺战利品的时候,那可不是心平气和,因为毕竟战利品不可能是每人一份的,有人有,自然就有人没有。有的时候,当然得用拳头来分个胜负。

因为谁都清楚,如果有了一身好的装备,下一次战斗的时候,存活的机率便会大上许多。所以现在战场之上,不时便会爆发出这样一场争斗,彼此之间打得翻翻滚滚,当然,这个时候是不动刀枪,只用拳头的。

老哨长专注的剥着这个死去校尉身上的盔甲以及其它所有的东西,但却没有人来跟他争夺,因为这个老军官的悍勇,在战场之上所有人都亲眼目睹,第一个破开楚军战阵的便是这个战前一点也不起眼的老兵,没有人以为他还能活下来,但最后,血糊糊的他,却依然挺到了最后。

死去校尉的身材与老哨长差不多,盔甲穿在身上挺合身。老哨长将其余的诸如衣服之类的东西叠好,再将一些银票之类的零碎也都收好,包成一个小包裹,背在了身上。

这一堆零碎当中,有一个小小的锦囊,老哨长几次伸手想将他拿起来,却又莫名的半途又收回了手。这样的锦囊,在很久以前,他也有一个,那是一个姑娘送给他的。

可最终,那个姑娘嫁给了别人,一个能让她们一家吃饱饭的老头子,那一天,他烧掉了那个锦囊。

老哨长终于还是拾起了那起了那个锦囊,打开,内里除了一缕青丝,再无其它。

老哨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在落英山脉的另一边,一定有一位姑娘正在等着眼前这个人吧。他将锦囊塞进了这个已经赤条条的楚人的肚子里的伤口之内,那一刀,直接将这个军官给开膛破肚了。

不久以后,这些被剥光的楚人尸体将会被集中到一齐烧毁,就让他带着这一缕青丝,一起回去吧。

老哨长抱着头盔,落寞地向回走着。头上包得太厚,头盔带不进去了。

城墙顶上,马超,卞无双,卞文忠以及雷霆军的一种将领们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战场之上的一切,对于雷霆军的士兵而言,边军对待战死敌人的遗体的行为,他们有些难以接受,以前也经常听到这样的情况,但却远远无法与亲眼目睹而来得震憾。

一万多具楚军的尸体,在极短的时间内,便一个个全都变得赤身**,被高高的堆集在一起。边军们正在从四周找来柴草,堆放在这些尸体的周围。

“这便是边军的日常。”金守德充当了解说者,他五年之前便从雷霆军来到边军任职,是极少数得到邓朴信任的雷霆军将领,现在,他这个身份,充当了雷霆军与原本边军之中的调解者,因为双方都信任他。

“边军太穷,一个青田郡,供应边军吃饭都是勉力为之,实在拿不出更多的钱来装备士卒,所以边军的武器当真是差得惨不忍睹,那么抢夺敌人的武器,便成了他们改善自己装备的唯一途径,五年之前的一场大胜,让边军的武器装备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否则殿下今天看到的会更差。”

卞无双脸上有些发热,因为边军的穷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与他有着分不开的关系,那些年,可是他一直在朝廷中主政,青田郡以一郡之力供养十万边军,便是他的政策。

他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马超。

马超读懂了他的意思:“放心,以后朝廷一定会想法设法为你提供一部分武器装备的,那怕有人从中作梗。”

卞无双点了点头。

“杨智那些人的遗体找到了吗?”马超接着问道。

“找到了,有些已经残缺不全了。”卞文忠赶紧应道。

“装进棺材里吧,既然卞大将军给他们留了一条路,那他们的遗体还是送回到青田郡城,交给他们的家人吧,一应待遇,不变。也算是安抚这些边军了。他们作战,当真勇悍。卞大将军,如何让他们更加忠诚于国家,便是你以后的事情了。”马超道。

“殿下放心。”卞无双连连点头。“此战大胜,接下来便是领功受赏,这是一个机会,殿下,这件事情,便由您来亲自做吧。”

马超想了想,赏功,这历来都是施恩的最好机会,卞无双将这个机会让给自己,那是在向皇室表明自己的效忠之心,他很清楚,如果他不想过以往邓朴的那种日子,不想他统率下的边军仍然靠扒敌人的盔甲,收集敌人的武器作为自己的补充,他便只有一条路好走,从此以后,永远站在皇室一边,永远为朝廷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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