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扶苏明显感觉到了微微的震颤。
“四哥，对不起。”东方婧的声音轻得几乎可以忽略。
宗政扶苏突然回身，用尽全身的力气似的，拥紧了她的身子：“不怪你。是皇奶奶命不好，得罪了小人。”
东方婧抬眸，目光复杂地望着眼前之人。
她最想做的事，就是趁着东方敏还有意识，当着东方敏的面，与无忧相认。她想让东方敏知道，他们在一起，兜兜转转，他们还是臣服于命运，用力地抱紧了对方。
可是不能！
一旦相认，她现在握在手心里的幸福，只怕瞬间就会流逝。
次日清晨。
宗政扶苏告了假，与东方婧一道进宫，给东方敏号脉。
东方敏虽然咳嗽得厉害，但精神气儿还算不错，邀二人在园子里头逗鸟儿。
海棠姑姑抱了暖炉上前，塞到东方敏手中。
宗政扶苏眉头一皱：“眼下已经是六月了，太后娘娘还要用暖炉？”
“恭王殿下有所不知。这些日子，太后娘娘一直手脚冰冷，若是不用暖炉捂着，晚上更要咳嗽得厉害，根本睡不着觉！”海棠一脸阴郁，“就是用暖炉捂着，晚上也得七夜四五次，整个人都被折腾瘦了！恭王殿下医术高明，不如给我家主子看看，开副药调理调理。”
第一千六百九十五章 花玹交手 5
“不用。”宗政扶苏不假思索地拒绝。
“不用？”海棠姑姑神情一震。
宗政扶苏便道：“太后娘娘并无大碍。年纪大了，手脚冰冷是很正常的。”
“哦哦哦。”海棠姑姑一脸受用，“奴婢还以为太后娘娘的病情又加重了呢，吓死奴婢了。”
宗政扶苏没有再接话，而是目光复杂地望向面前的东方敏。
东方婧站在一旁听着，心不由揪紧成一团。无忧号称鬼医，医术无双，只有他不想医，没有他不能医。可是刚刚他那番话的意思，便是东方敏已经病入膏肓，救不回来了，倒不如就这么维持着，让她安详地去，少吃些药，少一点痛苦。
东方敏弯了弯嘴角，面上露出慈祥的笑容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宗政扶苏看：“从前与恭王见面，都是在宫宴之上。匆匆几次，甚至都来不及说上两句话。哀家其实一直有个问题，想问恭王。”
宗政扶苏躬了躬身子，恭谨出声道：“太后娘娘有什么话，只管问。微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东方敏“嗯”了一声，而后笑道：“哀家就是觉得，你好好一个人，为什么总戴着副面具呢？”
“太后娘娘想必也听说了。”宗政扶苏负手而立，指节捏到惨白，“微臣早年烧伤，貌丑无比，不能见人。”
“哀家听说之前恭王妃脸上受过伤，是恭王殿下治好的，如今一点疤痕都没留下了。哀家还听说，恭王府上有个叫绿翘的丫鬟，遭人陷害，脸上被烙了字，面目全毁，但伤疤也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东方敏眉梢微微一挑，“用得是什么药来着？”
宗政扶苏愣住了。
东方婧忙接过话道：“回太后娘娘，是冰肌修容膏。这药虽有奇效，但只对女子的肌肤有用。况且我家王爷早年烧伤，疤痕太深太久，已经很难消掉了。”
“哦！原来如此。”东方敏一脸恍然，但随之眼眸之中也流露出几分失落来，“是哀家多心……是哀家痴心妄想了！”
宗政扶苏背脊一僵，整个人怔住，几乎动弹不得。
“哀家看见恭王，总觉得这身形、这谈吐分外眼熟，他又戴着面具……和那人也像。”东方敏一面说着，一面递了个眼神给东方婧，觉得她能明白她心中的意思。
东方婧当然明白，可她却不敢接话。
宗政扶苏的下颚绷紧成一线，也是一言不发。
“海棠，你先去院子守着，哀家有些话，要同恭王夫妇说。”东方敏递了个眼神给海棠。
“是。”海棠姑姑连忙起身，将周身的几个宫婢，一同遣退。
待到四下无人，东方敏才开口道：“扶苏……哀家叫你扶苏，你不介意吧？”
宗政扶苏身形一震，忙上前一步，强自镇定，摇了摇头：“微臣不敢。”
“哀家知道，你们方才说得那些话，都是在骗哀家。”东方敏放下手中暖炉，唇边泛起一丝惨笑，“到了哀家这个年纪，什么都已经看得透彻了。”
第一千六百九十六章 孙儿回来了 1
东方婧闻言，心惊不已。
东方敏便接着道：“哀家知道，你们方才说得那些话，都是骗哀家的。什么人老了，手脚就会冰冷，说出来就是想让哀家心情好一点。想想太皇太后，比起哀家整整大了二十岁，她怎么不用暖炉？”
东方婧心虚，垂下眼眸。
“你们同哀家说实话吧！”东方敏轻叹出声。
东方婧与宗政扶苏相视一眼，随即抬眸道：“太后娘娘患得肺痨，咳嗽易生肺热，肺热加重咳嗽，恶性循环。所以臣妇下了重药，帮太后娘娘驱除肺热，那些药大多味苦性寒，长期服用，太后娘娘难免会觉得手脚冰凉。再加上太后娘娘本就体虚，比旁人怕冷一些，所以大夏天的，都需要用暖炉取暖。”
东方敏神色一震，皱眉道：“能不能开些方子，调理调理？”
“不能。”这回出声的是宗政扶苏，“体虚要用大补或温补的药，补药生湿热，湿热会加重咳嗽，到时太后娘娘咳嗽不止，微臣又要加重止咳的药，长此以往，用药量只会越来越大。是药三分毒，太后娘娘只怕到最后会死在这些药手上！”
东方敏听到“死”字的时候，面色煞得惨白，就连手中的暖炉都一个不稳，险些坠地。她知道肺痨无法治愈，也知道自己迟早会死，只是想不到她已经到了将“死”字挂在嘴边上的时候！
“哀家懂了！哀家懂了……”东方敏喃喃出声。
东方婧看得心疼，却无从开口。
站在一旁的宗政扶苏却突然上前，快步走到东方敏面前，膝盖一弯，猛得跪了下去！
东方敏不由震住！
宗政扶苏被封恭王之时，宁帝曾许他连面圣都不必下跪。所以这半年起来，宗政扶苏下跪的次数，几乎屈指可数。大多时候，他都是那般淡漠地站着，任凭其余人已经急得满头大汗，他还可以无动于衷。
可是今日，他竟然跪了她？！
东方婧像是预见到了什么似的，快步上前，试图去拦宗政扶苏。
宗政扶苏果断伸手过来，大掌猛然握住了她的纤手，与她十指相扣，硬拉着她也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