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家 第67节

因天晚夜深,又是赶了这几日的路,褚韶华也有些累了,与丈夫收拾一番早些睡下。

第77章 呃,亲家母

这桩亲事,非但褚韶华不喜欢,魏太太也不大满意。

魏太太听丈夫跟自己通报此事,方恍然大悟道,“怪道今年还特特的给陈家贴上对联,原来打得这个主意。我说你是不是眼睛不好使,咱们年儿长的这样雪白俊俏,你瞧瞧陈家那丑闺女,这般配么?”

“赶紧收起你这嘴脸吧,天下就你儿子一个好的是不是?要不是我提早跟陈大哥,不,跟陈叔提了这事,以后就是想娶陈家闺女,怕你儿子也高攀不上。”魏东家这种身无家族、单身一人,能在北京城立足,进而置下家业的,他的才干,只看原就能与陈老爷平辈论交便知道。早在听说褚韶华做了个神梦时,魏东家就觉着陈家这孩子必有几分不凡的。直至去年年底,魏东家在外听说了白家外宅的事,也听自家婆娘说了褚韶华去白家要账的事,后来不晓得如何,反正白家是把账给结了的。

这里头的内情,魏东家虽不完全清楚,可想到白家竟能在年前把那外宅的账都清了,魏东家想,这里头的事怕没有面儿上看的那样简单。白家老太太的精明难缠,魏东家都有所耳闻。

魏东家当时就想给儿子定下陈家的亲事,一则两家交好,彼此素知人品;二则,魏东家很看好陈大顺夫妻,陈大顺做生意很稳,褚韶华在一众商人太太里,那是顶尖儿中的顶尖儿。其实,让魏东家公允的说,也就是褚韶华是个闺女,她要是个儿子,褚家都不能这么败了。再者,陈褚两家亲事早定,不然,就褚韶华的人品,倘她能早些出来见些世面,寻一门比陈家更好的亲事都能寻得着。有这么个亲家母,以后儿媳妇的才干只要有亲家母的一半,那也是败不了家的。

所以,魏东家整个年下,一有空就琢磨着小儿子的亲事。待陈家自老家回来,便与陈老爷提及了亲事。

魏东家求亲心诚,两家且交好,陈老爷想着魏家小子平日里瞧着也是个招人喜欢的,且问过大儿子,大儿子也没意见,就把孙女亲事定了下来。

两家男人都挺高兴,认为这是一桩极好亲事。

两家女人都不满意,尤其,魏太太如同褚韶华挑剔自己一样挑剔了褚韶华一回,魏太太道,“陈叔陈婶的人品自不消说,大顺兄弟也是一等一的厚道人,可大顺媳妇那尖刻性子,以前就百般瞧不上咱们年儿,私下趁我不在还悄悄拧过咱们年儿的屁股,骂过咱们年儿,这种丈母娘,以后能有咱们儿子的好果子吃!”

魏东家听了非但不恼,反是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回才说,“丈母娘看女婿,难免挑剔么。”说着又笑了起来。反正,他是看这亲事怎么看怎么好的。

第二天,魏金从她娘嘴里知道了她弟的亲事,很是怜悯的摸了摸她弟头上的小卷毛儿,说她弟,“你可是惨啦,竟然给萱儿她娘做女婿!唉哟!年儿哦,你以后日子可咋过哟!还不得叫丈母娘欺负死啊!”

总之,这完全是一场男人们很看好,女人集体有些小别扭的亲事。

是的,连宋苹这不相干的心下都隐隐有些别扭。

倒不是这亲事有什么不好,而是在宋苹看来,这亲事着实忒好了些。

那魏家,宋苹是知道的,自魏太太生了孩子,竟是连家事都做不得了。魏老爷在家雇着老妈子帮着做事,不要说在老家的十里八乡,就是在北京城,这样在家雇着老妈子的都不多。可想而知这是何等样好的一桩亲事了!

宋苹一直没动静,此时更是禁不住心下微酸,想着到底是头一个孙女不一样,公公这么快就给定下了好亲事,以后一辈子的福有了。

虽知嫉妒无用,宋苹此时却是想着,哪怕叫她有个闺女,也是好的。

两家说定亲事,魏东家第二天就拿了一对金钗过来,以为信物。

褚韶华虽不乐意魏家小子做女婿,到底不肯失礼,还了一套现在极摩登的钢笔。不要小看现在的钢笔,这都是国外进口的,真正算起价值来,比金钗也便宜不到哪儿去。

原本因着去岁拌嘴,褚韶华已经不再给魏家小子吃自己的奶水的。如今偏生又做了亲家,魏太太最现实不过的性子,哪怕魏太太觉着陈家闺女相貌有些寻常,不及儿子俊俏,不大配得上儿子,眼下却要以儿子口粮为先,魏太太忙趁机跟褚韶华说了一回好的,还笑嘻嘻地,“一个女婿半个儿,那说的是寻常的女婿,亲家母就把年儿当你亲儿是一样的。”

褚韶华想着,闺女吃不完扔了也糟蹋,就当日行一善好了。

结果,魏太太竟还打上她闺女奶瓶的主意,这奶瓶是潘太太送的,说来,真是极好的礼物。有时喂闺女喝水,褚韶华用来,方便极了。可如今不论玻璃还是这奶瓶上的奶嘴儿,都是极贵的东西,等闲有钱都没地方买去。魏太太瞧着稀罕,就想借来给儿子使使,她一勺一勺的喂儿子,委实没有用奶瓶方便。褚韶华却是不答应,褚韶华说,“我们萱儿用的勺子、奶瓶儿之类的,我都是单独给她买个大些的水盆,每天用开水烫了洗的。萱儿的衣裳,也是有她自己单独的水盆。她洗脸洗脚,都有自己的洗脸盆洗脚盆。怎么能混用呢?这可不卫生啊。”

魏太太不乐意,给儿子擦擦用勺子喂奶时嘴角流出的奶渍,说,“我们年儿每天也干干净净的,哪里就脏了。”

“不是说脏,小孩子抵抗力差,还是分着些的好。”褚韶华是十分讲究科学的,她人也干净,于是,连她闺女也是很讲究的。最后的结果就是,不论魏太太多想给儿子试试那奶瓶子好不好用,褚韶华都没答应。

魏太太私下说褚韶华,“抠门儿精!”

褚韶华才不管魏太太怎么说她,反正她闺女的东西,她是不会给别人用的。就是这奶瓶,褚韶华也想好了,等以后闺女大些,不用了,她就仔仔细细的洗干净收起来,给第二个孩子用。她干嘛要给魏家那臭小子用啊!

所以,哪怕做了亲家,魏太太和褚韶华的关系也没有多么的友好啦。

第78章 安抚

褚韶华眼下却还有一桩略有些麻烦的事,陈二顺私底下同褚韶华说了白家小夫人的境况,陈二顺叹道,“小夫人的大哥找到我,说自打小夫人进了白家内宅,他们兄妹也见不着面儿的。听说,小夫人过的很是不好,年前还请了一回大夫,说是胎相不稳。”

瞧着小叔子这一韵三叹,褚韶华就想说,小夫人过得好赖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呀!当初是小夫人一定要进白家门儿,她顺势帮了些忙而已,难不成,她还要保证小夫人进门儿后荣华富贵、平安如意?她又不是神仙!再说,白老太太一看也不是好相与的人,小夫人进门儿后的日子不好过,这是当然的呀!难不成,这兄妹二人竟连这样的事都料不到?

反正陈家的钱已经要回来了,褚韶华与小夫人本就无交情,哪里会在意她的死活。褚韶华先给兄弟俩倒了盏茶,把拨浪鼓儿递给闺女玩儿,逗一回闺女,方不急不徐道,“只请了一回大夫,说明胎相最终并无大碍。二弟,白家那样的人家,必是极讲究规矩的。我听说,京城的大户人家跟咱们这样的小户人家不一样。大户人家是分内外宅的,女眷住内宅,等闲不能出门,也不能见外人。你想想,白老太太那样的厉害人管着内宅,小夫人刚进去,略艰难些也是有的。我要是能见着白老太太的金面,能在白老太太跟前说得上话,这自没的说,我也不能袖手。可白老太太哪里瞧得上咱们这样的人,我去年去了多少遭,老太太一面儿都不见。”

“要是小夫人的兄长想见小夫人,这事不难。白老太太不让小夫人出来,那是白老太太的规矩。小夫人是新派人,我听说,许多场合都是小夫人陪着白厅长出席的。小夫人的兄长在白厅长身边做事,求一求白厅长,把小夫人带出来,兄妹俩在外头见个面儿算什么大事呢?”褚韶华看小叔子一眼,“我不信这点小事能难过贤兄妹两个。”

陈二顺喝口茶,此方道,“嫂子不知,那白家老太太委实忒厉害。”把当初白老太太如何迅雷不及掩耳的接了小夫人进门儿,如何令心腹抄了内宅,都一一说与了兄嫂知道。陈二顺道,“小夫人这些年的体己,还有韩大哥这些年的攒的家底子,因他素来大手大脚,就都是放小夫人那里,这次都叫老夫人查抄了去,如今也成了一笔糊涂账。”说着,颇是扼腕,倒似是替韩氏兄妹不平。

褚韶华则没有陈二顺这些感慨,她倒是心下赞一声老夫人手段厉害!如此手段,莫说外宅这些年的花销都能填平,怕是老夫人还有的赚哪!只是这等旧派人,难免狭隘了,小夫人这样的一旦进门儿,后头的事多着哪。眼下白老太太占先,以后可不一定如此。褚韶华不耐烦听小夫人如今的处境如何如何艰难,在褚韶华看来,给人做小,还想当家做主不成?家底子都给人抄了去,那是你自身道行不够!褚韶华问陈二顺,“那位韩大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怎么磨磨唧唧的,白家老太太亲自打发人抄的外宅,这些钱,他们还打算要回来不成?”这兄妹俩不会是发梦的吧!

陈二顺道,“谁能从老虎嘴里夺食。韩大哥的意思,看嫂子有没有空,小夫人后儿个要陪白厅长去六国饭店,想见嫂子一面。”

褚韶华心下极不喜韩氏兄妹这类人,却也知这种人不好轻易得罪,褚韶华看一眼丈夫,陈大顺道,“到时我送你过去。”

褚韶华便应了此事。

陈二顺走后,陈大顺不禁摇头,“这位小夫人可当真不是个安分人。”

“倘是安分人,也不能给人做外室。”褚韶华唇角勾出一抹讥诮,“这种人其实也有限。一个白老太太就能叫这兄妹二人这般辗转不安,他们也就是遇着白家这样的一家人罢了。”

陈大顺同妻子商量,“后儿个最好能把这位小夫人安抚住,以后也少与这样的人来往。”

“我自看不上这种人。”褚韶华压低了声音与丈夫道,“你悄悄也同二弟说一声,让他不着痕迹的远了韩家人才好。”

陈大顺颌首。

褚韶华随手将陈二顺剩下的那杯残茶往地上一泼,转手取了自己常用的一个白瓷茶碗,倒半杯温水,慢慢喝了。

六国饭店依旧是衣香丽影、金碧辉煌的所在,有时,身处六国饭店,褚韶华都有一种时空的错觉。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富丽奢华,而这里之外,又是那样的守旧贫蔽。

陈大顺留在大厅喝茶,褚韶华与小夫人去包厢说话。小夫人依旧是窈窕身段儿,一袭银红的旗袍,披一条银鼠的小披肩,完全看不出是有身孕的人,气色也不错,只是眼神中透出些疲惫。褚韶华先请小夫人坐,自己方坐下,然后,表达了自己诚挚的担忧,“韩大爷跟二弟说了您的事,我这几天,无一日不担心的,见到夫人,我这颗心才算放了下来。”

小夫人精致的面容上流露出丝丝悔意,话中也带着无限懊恼,“我万没想到,进了白家门儿会这样。”

褚韶华叹气,“我以为您总会有些准备。”

小夫人气苦,一只纤细素手虚握成拳,竟是轻轻在桌间一击,咬牙道,“再有准备也架不住人突然来抄家。”

不论何时,这位小夫人都是优雅的、美丽的、惹人怜惜又楚楚动人的,突然间这么咬牙切齿起来,恐怕里头多少有几分真性情所在。褚韶华相信白老太太的突然抄家的确是令小夫人措手不及大伤元气,寻常安慰怕不能抚平小夫人那受创的荷包,依旧得先道,“事已至此,夫人还是要以身子为要。”

小夫人看向褚韶华,眉眼间射出两道凌厉,问她,“姐姐,你一向足智多谋。我如今,多年的身家都叫老夫人抄了去。内宅里都是老夫人的人,我是内无援手,外无倚靠。再这样下去,还不是任人鱼肉了!”

“不至于。”褚韶华道,“我一见您的气色,就知您心中有数,心里安定着哪。今天找我来,无非就是想找个说话的人罢了。”

小夫人一笑,那只素静洁白的手放在小腹上,轻声道,“我能有什么数,无非就是我肚子里的孩子。我真是担心,万一我生产时有个好歹,怕是连哭一声的人都没有。”说着,眉宇间不禁笼上无限哀愁,衬着她如花似玉的相貌,如晨雾中姣花一般动人至极。只是,小夫人最后一句,又何其的鬼气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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