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名身材瘦削,戴着破碎的圆眼镜的船员似乎察觉到了注视,他转过头,对着正在商议的三名海盗骨干,露出了一个温和而腼腆的笑容。
“拉人入伙是个长期的过程,底线都是一点点突破的。”牧师絮絮叨叨地抱怨道,“我又不会精神控制,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让人家当法外狂徒?你杀那么快干什么?”
“我又不懂这方面的技术。”炮手声音渐弱,“我杀他们,只是为了防止暴乱。”
“邦!”老头不耐烦地将匕首插在桌子里,桌子微微摇晃,溅起一滩冰冷的水珠。
“行了行了,别互相埋怨了。剩下那三个人,有没有会技术的高级船员?”他沉声问道。
“就一个医生,就戴碎眼镜的那个。”牧师指了指身后,“俘虏里的船长,在我们劫船前就自杀了;大副战死了;实习学徒也全都战死了。”
“那他们的领航员呢?”老头微微眯起眼睛。
“那个自称木匠,然后重伤海怪,又把大副那伙人全宰了的俘虏就是领航员。”牧师笑了笑,“现在他也掉进了船舱里。”
炮手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所以,我们又回到了原点。”
“那我们就先飘着,事情总有转机的。”老头拔出匕首,脸色忽然狠辣起来,“实在不行,我们就点了船底下的鲸油,和怪物一起死!
他继续说道:“绝对不能让这东西再祸害别人了,要是让它跟着其他船去了危土岛,那”
“怪物杀人,我们也杀人,让它去了危土岛又怎么了?怎么,你这老海盗还想扮英雄?”炮手冷冷打断道,他虚着眼看向了独眼龙老头。
气氛陡然一僵。
老头忽然咧嘴一笑,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看向炮手的目光愈发阴冷。
“大家这么多年的财产,还有情妇,全都在危土岛,要是这怪物跟过去了,那可就全完了。”牧师打圆场道,“但我们也不用非得同归于尽.”
炮手再次吹了一声口哨:“反正我是老光棍了,无牵无挂但我也不是说你们,本来咱们干的就是玩命的活,留那么多钱干什么?你们不会还想退休?不会吧,不会吧?要我说,保自己命最重要。”
“给你个忠告,小子。”老头皮笑肉不笑,脸上的皱纹挤出一条缝,“在海上越怕死,越容易死。”
“老东西,我也给个忠告。”炮手握住枪柄,面无笑意,“别跟我这倚老卖老。”
“砰!”
下一刻,几人身旁的甲板门陡然被人从里面撞开,剑拔弩张的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都给我把东西放下。”船长厉声呵斥,她走上甲板,视线冷冷扫过三人,“你们还要继续内讧?”
船长居然回来了!?
炮手下意识握紧枪柄,想要开火,但是随即他的眸子陡然一缩。
船长身后,一个缄默的黑发男人正冷冷注视着自己是那个射杀了大副的俘虏!
船长和那个俘虏合作了?!
心跳陡然一窒。
一瞬间,恐惧如寒冰组成的利爪一般,瞬间摄住了他的心脏与精神,船舱中那场可怖血腥的战斗,一幕幕在他眼前闪过。
碎裂的头骨,四溅的鲜血,崩碎的眼球,转瞬即逝的惨叫,漫长窒息所产生的“赫赫”声最终这些幻象都在血味,以及硝烟味里,变成了一双正在审视着自己的黑色眸子。
这一刻,炮手感觉自己完全被吓住了,他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旁安排在其他2个出口处的伏击枪手,此时他们甚至还没意识到船长已经回到了甲板上!
“砰!”
震耳的枪响骤然在耳畔炸响,刺耳的音浪像是重锤般轰在炮手的脑仁上,他猛地打了个激灵。
反应了片刻,他才意识到船长刚才向着空中开了一枪!
“都给我过来,我有事宣布!”船长高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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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波澜再起(一)
空气湿润,微咸的海风里似乎还带着硝烟的味道。
虽然船只此时已远离了满是惊涛骇浪的风暴区,但是低沉的铅云依旧宛若海天倒垂,遮蔽了落日的余晖。
惨烈的战斗和风暴虽然都已远去,但是甲板上刺目的猩红以及黏腻的触感,却在阴沉天气的发酵下,化为了一种宛若末日废土一般的,压抑幽暗的氛围。
夏伦站在阴影中,沉默地观察着甲板上的幸存者们。
经过风暴,怪物,以及惨烈的内斗三重洗礼,原本将近百人的海盗团伙,现在只剩下了区区19人;而被俘虏的船员们,即使算上自己,也只剩下了4个人。
随着一声枪响,22名肉体疲惫,精神紧绷的幸存者,全都围到了女船长格莉德身旁,空气中又多了一股汗水与雨水相互发酵后的闷臭味。
夏伦注意到,他们中的某些人似乎并不欢迎船长的回归。
有人手上紧握着武器,有人用阴冷的目光打量着归来的船长,有人连眼皮都懒得抬,还有一名独眼的老海盗,甚至注意到了站在阴影中的夏伦,冲他露出了一个戏谑的笑容。
夏伦冲老头点头微笑,手心则摩挲起燧发枪的枪柄。
早在上甲板前,他就已经和船长提前交流过了船上的情况,商量好了接下来的剧本,以及对可能发生的意外做出了预备。
独眼老头是船上的水手长,他和牧师,以及炮手,是现在海盗团伙中仅存的三名高级船员,其中身材瘦削,声音尖细的炮手则是大副的铁杆支持者。
此刻,夏伦虽然面色平静,但是心中却警惕到了极点。
是否会爆发第二轮叛乱,就取决于船长格莉德接下来的表演是否成功了。
“都竖起耳朵给我听好了。”船长高声说道,低沉的海风声将她的声音高高扬起,“反叛者已经全部被处决了,你们再也不用担心被大副胁迫,裹挟了。”
第一步,口头赦免罪行,避免让潜在的敌人狗急跳墙。
甲板上压抑的氛围似乎消散了些许,夏伦看到,那些心怀敌意者似乎都长松了口气,但是,他们依旧握着武器。
“我知道现在情况很艰难。”船长继续高喊,“但现在,我们都只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活下去,活着回到危土岛。”
“打起精神来小子们,只要活下去,到了危土岛,你们就有喝不完的烈酒,花不完的金龙,玩不完的妓女!”
女船长格莉德声音陡然升高,她目光炯炯地看向底下。
“只要咱们活着回去,我就给所有人包上一个月的红磨坊,除此之外,每人额外1枚金龙的分红公共资金不够的部分,我补!”
说完,她从满是血渍的大衣中掏出一大把金币,直接洒向了空中!
金币,全是金币,金灿灿的金币!
足量的黄金被猛然抛起,随即如雨点般砸在人们的脑顶,金属落地的清脆声响回荡
气氛压抑的甲板上先是变得鸦雀无声,紧接着便是一阵震天的欢呼!
第二步,给目标,画大饼,拉拢大多数水手。
看着活跃起来的人群,夏伦不由露出了一丝微笑。
虽然船长格莉德画的大饼,既粗俗,又直白,但士气低落的海盗们,需要的就是这玩意。
现在海盗们不需要恐吓,也不需要精密的利益算计或者大道理,他们需要的是直白强烈的欲望刺激,需要的是一个肉眼可见的清晰目标。
到了这一步,即使潜藏的敌人想要叛乱,那也不可能再裹挟那么多人了。
此时,一名红发海盗猛地扑倒在地,贪婪地从地上捡着金币;但很快另一名海盗则一口咬在了他的手指上,把金币夺了过去。
还有海盗在捡了几枚后,见好就收,随后躲到了人群边缘,用牙齿咬了咬金币。
“别他妈抢了,回了岛上,这点钱算不了什么。”船长笑骂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不死者格莉德万岁!”有人兴奋地喊道。
“我才不会死在这种地方你们也不会阴沟里翻船!我们无数次克服过绝境,这次根本不算什么!”船长哈哈一笑,兴奋之下,她的眼睛仿佛在发光,“目标,危土岛,全速前进!”
第三步,回忆过去,让故事自圆其说。
虽然计划顺利得不可思议,但是夏伦依旧没有走到明面。
他依旧如影子一般,安静地观察着海盗们。
按照他的设想,这一套标准的组合拳打下来,除了能基本稳定局势以外,还可以起到一个引蛇出洞的作用。
他视线微转,搜寻片刻,随后在逐渐狂热起来的人群边缘,看到了三名格格不入的海盗骨干。
此时,三名海盗骨干正在窃窃私语。
老头先是冲着瘦削的炮手说了两句话;炮手吃惊地瞪了老头一眼,脸色变得很难看,随后目光闪烁地看向了夏伦;老头又嗤笑了几声,炮手猛地握紧拳头,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随后快步走出了人群。
上钩了但这也太配合了。看着故作镇定的炮手,夏伦忍不住心中腹诽起来。年轻人不要太年轻.
炮手虽然瘦削,但是衬衣外露出的肌肉棱角分明,他一把摁住身前挡路的海盗的肩膀,一把推开,随后缓步走向了人群前列。
“怪物还在船舱里!”他忽然开口说道,“现在还不是狂欢的时候,我们需要有人去探路,了解那怪物的习性。”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声音却如砸入麦田的冰雹一般,瞬间冷却了热烈的氛围,几秒后,甲板上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一瞬间,被金币和欲望所点燃的激情,在短暂的闪亮后,再次被现实的威胁一把熄灭。
人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炮手,而炮手则露出了一副自信的笑容来。
船长挑了挑眉,嘴角似笑非笑。
炮手从地上捡起一块金币,轻佻地吹了声口哨:“诶,得了吧格莉德,扔金币这把戏总是用,可就没劲了。十年前,咱们在抢绯灯岛总督的时候,你扔完了金币雨后,咱们可是直接死了一半人,还是说,你又要说‘我有个点子’?”
虽然脆弱的权威再次受到了挑战,但是船长却并不生气,她不咸不淡地说道:“上了船,自然是拿出命来赌,你没必要嘲笑过去的兄弟,说这些风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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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波澜再起(二)
“所以你有什么建议?”船长问道。
“怪物很危险,所以要让那些新入伙的俘虏去。”炮手跳到桌子上,转身面对人群,随后伸手指向了人群边缘的俘虏,“这种事,必须他们来这是入伙的血税!”
说到此处,他忽然话锋一转:“不过,我提议让那个俘虏带头去。”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指向了站在阴影中的夏伦:“他过去都能和怪物周旋,有他带领,俘虏们下去了自然不算送死。”
顺着炮手苍白但肌肉结实的小臂,人们纷纷看向了夏伦的方向,几秒不到,所有人的视线就全都看向了夏伦。
“这倒霉蛋是谁?”人群中有人低声问道。
有人低语:“是那个把怪物致残的人!”
“嘘,别乱说,我看到他把大副他们全杀了,一枪一个!”有人耳语。
“什么,大副是他杀的?”
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化为了蜂鸣般的声响,这些声音随着海风一起渗入阴影,传入了夏伦的耳朵中。
虽然被所有人注视,但夏伦并不紧张,他缓步走出阴影,平静地看向了或吃惊,或忌惮,或怜悯的人群,随后将这一切反应尽收眼底。
故意沉默几秒后,他看向了炮手。
“恐怕,你没有资格对我发号施令。”他轻语道。
夏伦的声音很小,小得好像拂过耳边的微风,但是这声音却清晰异常。
炮手喉头微动,咽了口唾沫。
心跳加速,视野收窄,看着夏伦的黑眸子,炮手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了发生在船舱内的可怖杀戮。
硝烟味,血,黑暗中凌厉的杀伐,这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在恐惧和想象力的作用下,逐渐发酵成了愈发黏稠和血腥的幻觉。
平心而论,他有些畏惧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狂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