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的骑士,有五百人之多,算上他们的侍从,能够凑出上千名披甲骑兵,而这仅是耶路撒冷的一半力量都不到。
这都得益于鲍德温四世前不久颁布的征召令,以及教宗陛下号召起的新一轮的十字军,使得大量零散骑士远渡重洋,来到了圣地。
随后,是整齐的军士队伍。
他们以一个个方阵的形式前进,同样穿着代表所属势力的罩袍,五颜六色,但又泾渭分明。
在他们正中央,簇拥着一座巨型的战车。
车架上,屹立着一座巨大的金色十字架,这并非是真十字架,真正的圣物存放于十字架下方,战车上的一个箱子里,由一整队的战斗修士守护。
因它只剩下了一个木块,无法高举到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所以才铸造了这根金色十字架,用来昭示圣物就处于军中。
最后才是那些朝圣者组建的十字军。
他们的队伍,有些杂乱无序,只能勉强维持着相对整齐的状态。
他们甚至没办法保证人手一顶变形的破旧铁盔,许多人使用的长矛,连铁质矛头都已锈迹斑斑。
身披的破旧罩袍,上面用劣质涂料,一眼就能看出是赶工制成的红色十字。
好在盾牌还能做到人手一副,但上面大多都没有蒙皮。
亨利二世捐助的那笔黄金,数目不菲,但哪怕是搜罗了所有的武库储备,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武装起这支规模如此浩大的军队。
更何况,北上的军队只是耶路撒冷军力的一半,沿途还能得到各地领主补充进来的兵力。
所以真正装备勉强还算精良的朝圣者十字军,大多留在了圣城内,依旧处于受训状态。
洛萨和他麾下的翼骑兵,王家骑士们,则拱卫在教堂最前方,守护着身后,那尚且空无一人的国王御座。
宣礼塔上,钟声长鸣不休。
普通民众们围在街道旁,连道旁的二层建筑,窗户口,都挤满了看热闹的民众。
他们高举圣子,圣母和圣徒们的画像,虔诚祈祷着战士们能够得胜而归,杀光侵犯边境的异教徒。
提尔大主教和诸多神职者,站在御座之前,高呼道:“愿圣米迦勒庇佑,虔诚的信徒们,你们从圣墓前经过,也将沐浴神圣的光辉,祝愿们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箭矢与刀枪皆不能伤你们的身体!”
“即使战死,也将得到救赎,荣耀地升上天国,昔日罪孽,皆一笔勾销!”
“以父之名!”
“这是神的意志!”
人们狂热地呐喊着。
这一天,不分高低贵贱,似乎所有人都在尽情向周围人宣示着自己的虔诚。
这时,大教堂内。
奴仆们扛着肩舆,缓缓走出,来到了御座之前。
许久未曾露面的鲍德温四世,从肩舆上站起,在奴仆的搀扶下,来到了御座上。
他的动作优雅且缓慢。
除仍佩着面纱,浑身裹得密不透风以外,他看上去,跟一个正常的国王,几乎没有任何分别。
国王陛下,今天穿了一套白色的王袍,头戴金色的王冠,手中握着一柄金色权杖,权杖顶部,是弯曲的,金色十字架,这意味着天赋君权。
即耶路撒冷国王,既是世俗国王,又是神学的“牧羊人”的寓意。
金色和白色的配色,是耶路撒冷王室纹章所代表的色彩。
一如高卢王室偏爱蓝色,阿尔比恩王室偏爱红色,帝国皇室偏爱紫色。
一名穿着朴素的仆从,手持佩剑,站在鲍德温四世的身旁,那副姿态,就像般若总是跟在洛萨身边,如影随形一样。
他就是平时,负责向雷蒙德伯爵传递国王的意志,并且每次带领洛萨觐见国王的那位仆从。
平日里总是那么不起眼,谨小慎微,沉默寡言。
但洛萨现在才明白,这位仆从,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因为洛萨仔细观察了,他手中握着那把佩剑,剑鞘赫然是用阻魔金制造的。
也就是说,这位仆从的假想敌,是那来去无踪,神秘莫测的巫师!
随着国王陛下高举起手中的金色权杖,所有贵族,骑士,军士,平民还有神职者们皆高呼国王万岁。
这是他们近段时间来,第一次见到国王陛下。
虽然传说中,国王是蒙受麻风病诅咒的不洁者,但他同样是曾将耶路撒冷,于萨拉丁铁蹄下拯救出来的天命君主于绝大多数人眼中,他都是最接近于神的存在。
有些骑士和贵族,开始高声朗诵自家的箴言,这寓意他们此行必将载誉而归,不使家族箴言蒙羞。
国王陛下没有开口说话,他只是高举起权杖,任由人们瞻仰这根权杖散发出的熠熠光辉。
鲍德温四世没有逗留太久,便重新乘上了肩舆,向圣墓大教堂内走去。
庞大的队伍,开始有序出城,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站在看台上的贵族们,有不少都感觉到了双脚发麻。
但依旧不得不留在此处观礼。
洛萨带着般若和芙琳,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提防有人,打算趁机掀起一场混乱。
为了这场仪式,所有城内的异教徒们,都已被勒令不得出门。
连拜火教的圣坛和寺庙,都统统被关闭了。
再加上战火即将点燃,致使萨拉森商队也不敢轻易造访耶路撒冷,生怕被如雷纳德伯爵这样,习惯于“毁约”的十字军贵族给抢劫了。
第75章 夜与狼(上)
灼灼烈日,烘烤着大地。
从高处看,狭长的行军队伍,宛如一柄骑枪,贯穿了整个耶路撒冷。
看台上,贵族们的家奴,已经端着盛有银质酒杯的金色托盘,向他们的主人奉上冰冷甘洌的葡萄酒。
有些贵族们的酒杯,上面甚至还镶嵌着大颗的红宝石,用以彰显自身的豪奢。
贵妇们炫耀式地谈论着新添的首饰,不乏鄙夷地冷眼瞧着那些有着曼妙身段的萨拉森或是波斯女奴。
东方式宫廷培养出的侍女,远比西方宫廷里的更擅长伺候人。
但贵妇之所以是贵妇,在于她们所能带给夫家的嫁妆,以及政治上的有力臂助,而非容貌有多么靓丽。
没有高贵的身份,再怎样美丽的皮囊,也不过只是玩物罢了。
而西比拉公主,自然就是耶路撒冷最美丽的明珠。
很可能是一顶王冠的嫁妆,使她就像一座散发着诱人气息的宝藏,引来无数贵族子弟们大献殷勤。
但西比拉公主却有些兴致缺缺,一边礼貌地应承着,一边打量着站在教堂前,佩着印有黑色鹰徽的红色披风的洛萨。
不只是西比拉公主。
像她一样关注着洛萨的贵妇有很多,在她们看来,洛萨身上背负了太多太多令人着迷的神秘传说了。
于骑士竞技大赛上,以凡人之躯斩杀狼人。
刚到耶路撒冷不久,就得到了深居简出的国王陛下的青睐,接连拔擢,由骑士授封为男爵,又被委任为王家骑士团的大团长。
随后,更是以雷霆手段,将在骑士团内,势力最为雄厚的前任司令官,菲利普伯爵除职踢走。
再加上许多贵族们都在津津乐道他从沙漠盗匪手中,抢来的以车为计量单位的财物,以及麾下骑兵们的精良装备。
洛萨男爵,早已与英俊,富有,勇武,智慧等种种正面词汇联系到了一块儿。
贝利安站在人群里,有些羡慕地看着威风凛凛的洛萨。
昔日在贾法港口碰面时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眨眼间,这位同龄人,竟已摇身一变,成了耶路撒冷首屈一指的新贵。
“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吗?”
满头红发的雷纳德伯爵,面露挑衅地看着站在大教堂前,被晒得满头大汗的洛萨,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呼”
他的口中发出舒爽的怪叫,随即又从托盘上取来一杯,当着洛萨的面,将它倒在脚下的泥土当中。
他满脸得意,心道,这就是死海之王,卡勒堡之主的豪奢。
而你,一个暴发户般的角色,大热天连杯冰饮都喝不到。
洛萨向他笑了笑,笑容中隐含怜悯,他故作小声地对身旁的掌旗官,具有骑士头衔的汉斯冯塞戈说道:“可怜的雷纳德伯爵,曾被叙利亚的努尔丁(萨利赫的父亲)囚禁在一座高塔中,据说那是整整十八年的时光,他可能已经患了疯病,不然也不会将甜美的酒水洒在地上。”
汉斯也适时露出怜悯的神情:“愿天父保佑他能早日摆脱疯病。”
雷纳德伯爵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他小声嘟囔了句:“是十五年,不是十八年,这个愚蠢的小子,简直和他的父亲一样讨厌。”
想起曾经的囚徒生涯,原本因自己最大的政敌,雷蒙德伯爵的离开而喜悦的心情,也开始意兴阑珊起来。
洛萨对身后的翼骑兵们说道:“走吧,我们得跟着行军队伍,护送他们出城。如果感觉酷热难耐,就再忍一忍,我已命制衣官为你们订制了用来遮阳的罩袍,再过两天就能下发到你们手中了。”
翼骑兵们本不需要罩袍,半身板甲也不似链甲那样容易锈蚀,但圣地白天里的高温,又使他们必须有一件罩袍遮阳。
乌尔姆恭敬道:“大人,这不算什么,像您这样高贵的人,也同样在忍受酷热。”
他们已经完成了护卫国王和一众神职者的任务,开始伴随在行军队伍的两侧前进。
翼骑兵们紧握着手中礼仪用的武装剑,挺拔的身姿,明亮的甲衣,吸引了不少两侧围观的少女们不少目光。
一些骄傲的骑士满怀嫉妒和羡慕地嘲讽道:“看呐,这就是那个乡下男爵组建的骑兵,他们在背后插满羽毛,活像是王室御苑里,那些向异性殷勤求偶的公孔雀。”
有人嘟囔道:“我知道那种米兰式的鲜亮铠甲,在太阳的炙烤下会像突厥蛮子烤肉用的铁板,根本就不实用。”
作为洛萨麾下第一名翼骑兵,乌尔姆忍不住大声对自己的同袍们说道:“看呐,他们羡慕的神情,恨不得把眼睛珠子贴在我们的甲衣上。”
“大家都看到了,连骑士老爷们都在羡慕我们的盔甲,大人将此等贵重物连同翼骑兵连队的荣誉赐予我等,我等也需倾尽全力,以忠诚回馈大人!”
“没错,我们是骁勇的翼骑兵。”
“当那翼骑兵到来,所有异教徒都将心惊胆战!”
翼骑兵们高昂起头,独特的盔甲与装饰,使他们越发抱成团,一种名为“集体荣誉感”的东西,在他们当中萌生。
前方,身披蓝色罩袍和披风的雷蒙德爵爷,骑着马走来,他高声唤道:“洛萨男爵。”
“晨安,泰比利亚斯大人。”
洛萨很恭敬地回道。
他有些意外这位在圣地,堪称只手遮天的爵党党魁,居然会跟自己搭话。
雷蒙德伯爵从外表上看,不如雷纳德伯爵那样英俊,他瘦削的脸上,承满了岁月的斑驳。
他的脸色有些复杂:“洛萨男爵,我与的父亲曾经有过一段亲密无间的关系,我曾经很担心你会成为他那样的人,执着于掀起接连不断的战争,但好在你并没有。”
洛萨有些疑惑道:“大人,我对父亲曾在这里做过的事情知之甚少,但若我父亲的想法如此激进,他应该跟雷纳德伯爵的关系很好才对。”
雷蒙德严肃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你的父亲曾经公然宣称,雷纳德是个没有脑子的鲁莽愚夫。”
洛萨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