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的齐家父子听着,私开关隘,放蛮夷进来,当死罪!”张飞的嗓音粗野响亮,传上城墙,他蛮横的继续叫道:“速速投降,给容州死去的百姓跪下,说不得能饶你们父子四人一死!”
声音传开,慌乱逃窜的百姓闻言,表情纷纷愣住。
他们大多都居住附近村寨,耳中听到的也多是齐家几代人镇守边关抵御草原蛮夷的入侵,陡然听到这话,顿时觉得有些可笑。
可城墙上的父子四人,毕竟做了亏心事,脸色顿时起了变化。
“……这股叛军从南面过来,难道西戎人已经被他们杀败了?”
“父亲,这让百姓知晓,我齐家往后如何还有颜面在延塘关待下去!”
“没颜面也好,既然听朝廷的,那就赶紧弃了关隘,全家搬到燕京去投靠皇帝。”
最后一句是齐幼虎说的,言语充满嘲讽。之前放西戎人入关,他被父亲呵斥,早已生出不满,可到底是父亲,他又能如何?
难道还真拿起刀将自己父亲杀了?
一旁,齐保国此时心里本就烦躁,听着三个儿子说话,心头更加复杂,“都别说了,这些叛军长途劳顿,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攻城!”
随后,他让大儿子齐威和副将把守城墙,将齐宣、齐幼虎赶下城墙,便去了城楼,招来幕僚询问计策。
那幕僚是一个中年人,有着魏国那边的口音,年轻时候屡第不中,便学起了到关外做买卖,一车货物在关外被劫,他只身逃了出来,稀里糊涂的走到延塘关,齐保国见他有些才学,便留在身边,这一留就是七八年。
“将军莫慌,城外叛军不过万人,今日观之,不见其辎重,可见是远征而来,我们只需坚守关隘,仗着城坚墙高,拖上几日,他们自会退去。”
“既然远来劳顿,为何不趁夜晚出关偷袭一次?好让灭其嚣焰。”
幕僚连连摆手:“将军不可,今日城外那二人面相雄异,又身强体壮,定然不是那般易于之辈,若偷营不成,反而折损兵将,属实不智!”
齐保国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确实没必要跟他们硬拼,四万多人打十万朝廷兵马,外加两万容州军,两战而胜,还将当朝大将军贺近臣给砍了,战死许多朝中大将,自己这齐家不过两万人,将不过八员,真冲出去跟对方厮杀,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外面,那黑汉的声音还在辱骂,每一句都极为难听。
“什么几代忠良,放外族入关,几辈子都洗不白!”
“假装忠犬,实则卖国之贼!”
“守冢之奴……可敢出来与我决一死战?!”
齐保国就算待在城楼当中,也能听到外面那大嗓门,气得脸都憋红,城墙上的一众兵将更是咬牙切齿,可谁也不敢私自下去。
骂了好一阵,张飞朝城楼上呸了一声,调转马头奔回二兄身边,瞪着那双虎目指着城头。
“这家人当真耐得住性子,骂得那般难听就是不出来。”
回过头叫道:“二兄,索性攻城吧!”
关羽打量城关,又看了两边的山势,抚须摇头:“不可强攻,此关几经数代加固,常防西戎蛮夷,与当年的樊城一样,城防之坚决然不低,强攻没有益处。”
想起当初强攻樊城时,身边还有许多将领可用,但眼下这里只有他和张飞。若是到了最后关头,说不得还是要打上一次。
“先后退五里扎寨,砍伐林木,打造攻城器械。”
这一动静,自然落在来往城外的斥候眼里,收到消息的齐保国一开始并没在意,他打算就这么坚守。可入夜后,有三个武功颇高的将领过来请战,今日城下那黑汉一番话,让他们颜面无光,眼下对方刚刚立寨又远道而来,必然是要让士卒抓紧时间休整。
若是这个时候夜袭,定然有奇效。
一开始齐保国是不同意的,可到了后面架不住三个将领劝说,渐渐心动起来。
夜晚降下至深夜后,齐保国给三人配置三千兵马,用厚实的布将脚和马蹄包裹,在漆黑的城楼下,悄然出城。
籍着对地形熟悉,和夜空的月色,那三将领着三千人沿着树林、草木缓缓靠近,望着斑驳篝火的营寨,斑斑点点的火光,只有寥寥几人,刚立起的哨楼上,坚守的弓手似乎在打瞌睡,站在那一动不动。
“准备!”
那三人见到这幅画面,心里激动不已,然后打出手势,一众兵卒蹲伏地上,持着兵器缓缓朝前方靠拢。
接近辕门的刹那,一名将领抬手挽弓,一箭将哨楼上的士兵射翻落下,另外两人顿时站起身,举起长刀:“杀!”
下一秒,密密麻麻的身影冲出黑暗,迈开脚步疯狂的踏过大地,朝那边杀过去,撞开辕门的刹那,兵锋汹涌的鱼贯而入,然而,三人看到落下哨楼的身影,竟是一具草人时,脸上顿时一变。
视线越过涌出营地的延塘关士兵,前方的中军大帐,一匹枣红马驮着上方高大的身躯,提着青龙刀缓缓走出阴影。
一双凤眼微开
“尔等草芥,也敢在关某面前放肆!”
‘肆’字落下,军营四周西凉兵的身影蜂拥而来,将营地围的水泄不通,朝冲进来的三千延塘关兵马围杀过去。
厮杀的呐喊响彻的一瞬,关羽一勒缰绳,枣红马陡然人立而起,发出亢奋嘶鸣,那双凤眼猛地怒睁,手中青龙偃月‘嗡’的擦着空气垂去地面,战马亢鸣铁蹄翻腾,落到地面的刹那,奔行而出,直接撞翻几个延塘关士兵,沿着辕门笔直的泥路,拖刀纵马。
阵斩颜良!
有士兵扑来,被高速奔行的战马撞飞回去,辕门前的三将武功高强,自是不怕,几乎同时迎了上去。
踏踏踏踏
铁蹄翻腾,以极快的速度狂奔而至,面若重枣的面容下,目中杀意在这瞬间化为实质,古钟般的声音,雄浑响彻。
“插标卖首之辈!”
声音响起的同时,青龙偃月呼的抬起擦出一声刀吟,狂奔的战马穿过层层兵将,枣红马仿若心有灵犀,后肢一曲,战马嘶鸣咆哮,一跃而起。
三将举起了兵器,面容狰狞,发出歇斯底里的嘶吼:“啊啊啊!!”
仿若铜钟的声音再起。
“关某奉令!”
马背上,关羽手中长兵猛地横挥,‘嗡’的擦过空气,厚重的刀锋呼啸扬开,战马落地的刹那,刀吟也在瞬间化出一声高亢龙吟。
唏律律
在枣红马咆哮嘶鸣声里,刀锋轰然怒斩而下。
“奉令,斩尔等首级!”
噗!
噗!
两颗头颅瞬间冲天而起,鲜血溅在另一人脸上,他心惊肉跳的看着四五步的红脸敌将,仿佛看到鬼般,调头就跑。
黑夜之中,无数火光忽然照亮郊野,一匹黑马黑甲的将领,骑马狂奔,手中一杆丈八蛇矛,发出凶恶的嘶吼,朝他撞了过来!
火光里,两马相错而过,那延塘关大将,直接被挂在了蛇矛上推离了马背。
……
齐保国立在城头上,等着袭营的兵将们回来,然而,听到的是外面远方的黑暗里隐约传来兵器交击的声响。
不久,有战马跑动的声音,城墙上有士兵点燃火箭射向夜空。
看到的是三匹战马跑了回来,颈脖下骇然挂着三颗头颅。齐保国脸色一白,顿时站立不稳,两眼一翻,砰的一声,倒地昏厥过去。
着不住了,
还剩一章等睡醒再补,然后就是正常的一两更
第99章 此去天光刹那,只为心之悔(为暖阳1314白银盟主加更55
清晨的空气湿冷而清新。
浑浑噩噩里醒转过来,齐保国在榻上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意识还未回拢,手便被人握住。
他睁开眼,视野模糊到清晰,床边坐着的,是陪自己走过三十多年的妻子。
“城上如何了?”
“敌军今日在关外叫骂一阵就退走了。”妇人握着丈夫的手,心疼的流了下眼泪,“那三位将军的头颅,齐威已命人拿去安葬了。夫君莫要担忧城防,三个孩儿还是能将城头守住的。”
“嗯。”
齐保国拍拍妻子的手背,他靠着床头,喝了几口汤水,便要下床,让老妻为他披甲,始终是不放心三个儿子的。
尤其齐宣和齐幼虎,性子刚烈,因为放西戎人入关,与他已有了间隙,再背着做出什么事来,那齐家就全毁了。
他穿戴好甲胄,说了一些让妻子安心的话,径直穿过庭院去往府门,然而,才到庭院中间,齐保国忽然停下步子。
缓缓偏过头,目光望向右侧正中的祠堂,那里供奉的都是齐家几代战死的父辈和兄弟,他慢慢挪着脚步过去。
吱~~
门扇拖着陈旧的呻吟朝里推开,黄绸为帘悬挂两侧梁木垂下,正中首位的墙面一张硕大的表框悬挂,里面没有任何图画,只写有短短几竖字:
山河家国,齐家先烈以身守之,儿孙后继。
这是齐家几代人遵守的家训,延续至今,也从未出过差错,只是到了今日,齐保国看着这些字,他忽然有些无法直视了。
家训之下。
更是十多尊灵位并列,从最开始的齐家先祖,到的齐保国战死的大哥、二哥都在上面。
他点燃一炷香,捧在手中朝着这些灵位躬身拜了三拜,插进香炉后,他看到香炉后方,一个檀木方盒,犹豫了一下,他将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张素帛。
那是阿爷齐修写给他父亲齐怀民的家书。
以前,他看过一次,后来就放在这里多年,如今不知为何,他想打开再看一次。
父亲书,予吾儿怀民。
“离家多日,家中尚安?,吾儿尚幼担起家中事务,父心中有愧,然家国安危、百姓危亡,为父身为守将不能不顾,望吾儿将来也有此念。
西戎蛮夷攻城数日,悍不畏死,城上每日都有兵卒永倒下,厮杀之惨烈,为父期盼吾儿,乃至儿孙们都不用触碰,望战事能在为父这一辈结束。
吾儿收到此信,为父或许已去,吾儿不用难过,为父镇守边关而亡,死得其所,为身后城池、乡间的百姓身死而无憾,你只需好生奉养母亲,照顾家中兄弟姊妹。
若吾儿想我,可来边关,朝城关看上一眼,为父及众兄弟的魂魄仍守在上面。”
最后落笔:齐修。
长香袅绕青烟,徐徐飘过齐保国,他缓缓将素帛重新叠好,不自觉间,他双手竟有些颤抖,好似这素帛有千斤之重。
重新从屋里出来,齐保国深吸了一口气,站了片刻,平复心绪后,他才举步离开庭院,出了府邸,翻身上马,带着心腹亲卫赶往东面城墙。
三个儿子此时也都披甲持矛,指挥兵将加固城防,搬运擂木,他这才放下心来。
“叛军眼下可有什么动静?”
齐保国招来大儿子齐威,走到墙垛后面,望着城关外询问了一番情况。视线之中,偶尔有几匹斥候在原野上跑动,或站在山岗朝这边望,书写地势、城防兵力等等,这边也有斥候冲过去,两边随即在林间、原野展开斥候战。
“回父亲,叛军除了在制造攻城器械,没有任何其他动作,想必接下来,必然是攻城了。”齐威从怀里将最近送到关内的信息一并交给齐保国。
他将几张纸条翻看,对照一下时辰,便交给副将收起来,“传令下去,征调关里的青壮,帮忙加固城墙,修补守城器械!”
一般来说不到万不得已时,是不会动员百姓协防城墙,齐威想要劝住,可见父亲脸色严肃,只能将话语咽了回去。
不久之后,消息发出,关隘定居的百姓,不少青壮被抽调城头,战战兢兢地帮着兵将做事。见到此景的齐宣、齐幼虎朝父亲的位置匆匆赶来。
幼子齐幼虎语气也越发不善:“爹,你这是做甚?要是叛军忽然攻城,这些百姓来不及撤下去,会死很多人!”
“他们不会攻城,至少今日不会。”齐保国回过头,眼神凌厉:“现在城防极需劳力,若不抓紧加强防御,此关如何守得住!”
咚!
咚!
话语落下的时候,远方已有战鼓声传来,城头上忙碌的青壮、士兵、齐家父子三人也都一一偏头望向关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