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坤闻言,忽然有些沉默下来。
过去他虽然颇为讨厌这贼秃的唠叨,可终究是伴着自己长大的长辈,岂能半点不留恋。
“那老师还回来吗?”
见自己这弟子难得露出几分真情,法海也有些感慨。
当年他奉三藏禅师法旨北上,期间几经波折,最终才勉强得到了眼下这局面。
成果具体如何,就连他也是稀里糊涂。
毕竟哪有佛子张口就是‘他妈的’‘贼秃’,佛家经典更是七窍通了六窍,还有一窍不通的?
唯一让他有些欣慰的是,这孩子对他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所以在沉默了片刻后,法海念了句佛号,而后道。
“南无释迦。”
“有缘自会再见。”
“你为为师弟子,日后若是惹出祸事来,你可唤为师一声,为师自会替你出手,不至于让你受了委屈。”
韩坤闻言,小脸一愣。
这些年他对自己这便宜老师并不恭敬,他还以为自己这便宜老师要跟自己说‘说什么报答之恩,日后你若惹出祸来,不把为师说出来就行了’。
这一转折,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对此,法海刻板的脸色,难得露出几分温和。
“你出身尊贵,有你父在,旁人不敢待你如何。”
“除此之外,想必你也知道你那师兄神秀,后来被你父收归假子,当年他承诺过此生定会护你周全,你当与他亲近,日后可为臂助。”
其实法海对自己这弟子的将来并不太过担心。
那位燕公看似至今还没有个动静,实际对此子颇为看重。
此外,此子殊为类父,小小年岁便颇有城府,再加上那一生遗传自父母的强大天赋,来日成就必不可限量。
或许将来他这个当老师的,还要蒙受他的荫蔽。
有此前提,法海对他的宽容,也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
说到这里,法海手中念珠一顿,忽然道。
“对了,待会儿回去之后,让你阿娘准备一下。”
“怕是要不了多少日子,南边就该来人了。”
南边来人?
韩坤小脸错愕。
“你该归家了。”
……
第573章 羽林亲军!北迎!
草木四季,枯荣轮回。
春日四月,绿意正盛。
一行衣甲型制特殊的黑甲铁骑从镇辽城出发,过数郡抵达了冠军城。
抬眼望着前方那座与记忆中大相径庭的城池,为首一员年轻骁将有些感慨。
“跟过去比,变化可真大。”
另一名年岁轻上一些的冷脸将领闻言,微微颔首。
“确实不小。”
如今的冠军城几经扩充,已经由曾经的北地军事重镇,渐渐演变成一座沟通雍土与草原的大型贸易集散地。
往来通行的商贾如织如潮,哪怕尚未抵近听到人声,也能感受到这座北地边城的喧闹与繁华。
“走吧,过城。”
说罢,座下战马铁蹄踏动,如惊雷滚动。
只是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与慌乱,这千骑黑甲来势虽然不小,速度却并不快。
甚至刻意避开了百姓、商贾通行的要道。
直到抵达城门左近,这才分出一队人马将百姓商贾隔绝在外,以免造成混乱。
虽然这么做难免耽误了后面人的一些时间,但所有人都清楚幽北一地,与别的地方大不相同。
这片曾经浸满无数武人鲜血的黑土地,向来都是武人优先。
就算你打着世族高门旗号,也得给这些披甲武人让路。
所以对于被突然打断进城的前路,大多数人都没有什么不满。
他们只是颇为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支铁骑,感慨着这些铁骑身上黑甲的特殊与精致,惊异于这些马上骑军的年岁之轻。
“这支铁骑怎么跟镇辽军那些武夫不大一样?”
“是啊,你们看他们那身甲,要是我没看错,都是墨家玄甲吧!”
墨家玄甲,价值不菲。
寻常武人就算做到一部校尉,也不一定舍得弄上这身甲胄。
可眼前这一支千人铁骑竟奢侈到全员玄甲在身,座下良驹更无一不是高大异种,单单只是站在那里岿然不动,也给人一种不敢直视的庞大压力。
唔,金钱的味道。
“不会是那些将种世家子弟组团集结,跑出来显摆吧?”
毕竟除了这一身豪华配置,这些铁骑的气质也很特殊。
那一张张明显未经多少风霜的年轻脸庞,形容肃穆间,并无寻常武人的粗犷与蛮横,举止间甚至有几分文气。
一看就不是那些只知道战场冲杀的无脑莽夫。
而这样的年轻武夫除了那些将门世家,寻常军伍人家又怎么可能培养得出来?
不过这些路人的疑惑与猜测,很快便有人给予了解答。
“呵,眼皮子浅了吧?”
“你们难道不知道,那位燕公早年便广纳军中阵殁将士的遗孤,组建了一支羽林郎卫?”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算算时间当年那些遗孤也恰是这般年岁了。”
羽林郎卫,最初叫羽林孤儿军。
择以将士遗孤从军奉养,并以武备学堂教授兵法战阵、武学修行。
只是后来随着那些军中将佐没脸没皮地撒泼打滚,韩绍无奈之下,也只能选择了敞开大门、兼容并蓄。
这样一来,再叫羽林孤儿就不合适了,索性更名为羽林郎卫。
期间,无论寻常将士遗孤还是将门子弟,皆一视同仁。
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劣者汰。
如此磋磨十年光景,总算是有了几分成效。
此时,似乎是为了佐证那人的话,前方那支一眼特殊的铁骑中有声音冲城头上高声喝道。
“羽林郎卫今奉君令北行通关,还请通禀放行!”
话音落下,城头传来回应。
“可有君上印信?”
为首那名年轻骁将朗声回应。
“印信在此,还请过目。”
说话间,一道微不可查的毫光划过虚空,落于城头之上。
“稍等。”
印信自是没有问题的。
很快城门处便有了动静。
只是让所有人意外的是,为迎接这千骑入城通关,城中那些通常不会动弹的城防营大爷列阵迎接。
其中数名将领更是匆匆忙忙跑了出来,向为首的其中一名年轻将领抱拳躬身,行礼道。
“末将不知奉先公子亲至,未能远迎,还望公子见谅。”
望着这些人敬畏中带着几分阿谀的神色,韩奉先有些蹙眉。
他向来讨厌应付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那些文士也就算了,这些披甲武夫也是这般模样,毫无筋骨。
窝窝囊囊,如何能上阵杀敌,替父亲荡平不臣?
正要出言呵斥两句,这些年跟他朝夕相处的李神通赶忙传音道。
“你身份尊贵,不知他们的为难。”
“更何况当年冠军城一战,他们也是有功的,勿要乱来。”
韩奉先闻言,这才脸色缓和了几分。
“都起来吧,本校尉此番只是奉君命通关过城,尔等无需兴师动众。”
说着,又沉了沉声音,补充道。
“此外,军中只论军职,不问出身来历,日后当谨记。”
一番冷脸冷言,让那些出城迎接的城防营将官神色尴尬。
“公……哦不!韩校尉请!”
千骑过城,好在冠军城城门宽广,为方便货物马车通行,城中长街也并不狭窄。
没有耗费多少时间,便已经进入城中。
在打发了城中文吏之后,韩奉先本准备直接带着大军过城北上。
可身边的李神通却是轻咳一声。
“奉先啊,来都来了,你是不是该拜见下你那位叔祖?”
燕公言必称‘叔父’的姜虎姜中郎。
镇守冠军城的第一人。
论到他韩奉先头上,自然当称叔祖。
只是听闻李神通这话的韩奉先却是眉头一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