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等到私事说完,目的达成,韩绍便没有在这方面多费唇舌。
转而将目光放在身后的舆图之上。
只见那幅由墨家精心炼制、汇聚了阵法的舆图,不但极为细致的展现了整个大雍北方草原,甚至就连大小部族都有标注。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前进推移,如今这舆图上代表大小部族的各种颜色却是越来越少了。
至少在并、晋、雍等州,以及大部分凉州的北方草原,已经近乎清一色的都是兀术部标识。
“台吉那小子确实有点东西,没有让孤失望。”
听见韩绍轻笑着给予了赞许评价,李靖却是有些担忧道。
“君上这……会不会养虎为患?”
当初韩绍让台吉带着归义奴儿军,驱使兀术部西进。
就连李靖也没想到,如今十年时间匆匆而过,当年那看似微末的力量竟真能打下如此大的局面。
坐拥数州之地的北方草原,至少在地盘上甚至已经比乌丸部控制的幽北草原还要大上一倍有余。
如此强大的实力,一旦反噬,绝对会是一场天大麻烦。
就算他们畏惧韩绍这个曾经的主人,不敢东归打回故地,而是选择南下入寇并、晋、雍、凉等州之地,也必然会掀起一场滔天浩劫。
“安心,孤既然敢放他们出去,又岂会让他们脱离了控制?”
面对李靖的忧心忡忡,韩绍却是毫无担心。
放狗出去咬人,又岂会不牵狗绳?
“台吉是个聪明的,不会蠢到那个份上,孤能给他的,自然也能收回来。”
这一点,从他一直留着那兀术部族长的命,从始至终都只以兀术部的名号行事,便可以看出来。
所以韩绍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给予他足够的信任。
这话说着,韩绍忽然来了兴致,转而便对李靖道。
“走吧,咱们去走一趟,看看那小子最近怎么样了。”
自龙城一别,韩绍与台吉虽有关注,偶尔也会降下神念以作联系。
但要说见面,还真是一次也未曾见过。
李靖对此,却是有些忧虑。
“君上,君子不立危墙,要不由臣走一趟?”
他虽然知道韩绍当年的劫气缠身是故意为之,更知道韩绍的实力足以匹敌太乙。
可草原广袤、情况不明,未必就没有某些老不死窝在其中,万一真的出了意外,事情可就遭了。
对此,韩绍失笑。
“安心,天下之大,孤何处不可去?皆百无禁忌也!”
其实韩绍这话是吹了牛逼的。
至少无崖山、金顶峰、小灵山这三个地方,若不是有完全的把握,他是不会轻易涉足的。
因为他有预感,那三个老怪物怕是已经开了顶上三花,就算没有开全,也与太乙之境有着云泥之别。
而除了那三个老怪物外,早在十年前便已经完成蜕变的韩绍,还真的百无禁忌。
额,好吧,差点忘了。
神都,也算半个。
……
第577章 美貌是一种罪 金台吉与金兀术!
自古以来,草原上的霸主从来都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百年前,乌丸部起东北那片黑山白水间,短短数十年便横扫大半草原。
只是在逼得无数部族向之臣服以后,那位疯可汗并未真正对整个草原施行有效的掌控,而是将精力主要放在了幽北草原的老家。
然后便是数十年如一日的集中力量跟幽州死磕。
试图以此打开一个通往中原的缺口。
只可惜天时不予,就在他好不容易看到一丝希望的时候,雍人中竟突然蹦出了一个旷古烁今的盖世人杰。
短短不到两年时间,不但从一介凡俗成就八境天人,更是一战将乌丸部百年积累尽数摧毁。
至此,曾经威震草原的霸主,就此没落。
而由此带来的影响便是本就脆弱的草原格局,瞬间分崩离析。
根本没用雍人出手,整个草原便开始了新的一轮混乱厮杀,大部族吞并小部族,彼此又在互相争斗。
争草场、争牛羊、争女子……
可以说从太康六十年末到如今的太康七十年,整整十年这茫茫草原上几乎就没有一刻消停过。
除非有朝一日,在这混乱无序的无尽厮杀中再次诞生出一位新的霸主。
而就目前而言,最有希望成就这一伟业的部族,便是十年前从幽北草原一路‘西逃’的兀术部。
……
又是一场大胜。
部族的勇士正麻利地收割着人头,一如南边那些雍人收割稻谷,面上尽是丰收的喜悦。
因为每一颗敌人的首级,都意味着他们能得到诸如草场、牛羊以及肥美好生养的女子等等丰厚赏赐。
兴致所至,这片浸满血色的草原上,渐渐响起嘹亮中带着苍凉的歌谣。
配上那成片的尸骸与断裂的刀锋兵刃,画面感十足。
尤其是那道就算鲜血流干、头颅被斩却依旧挺拔着身躯的不屈身影,在夕阳下更添几分悲凉。
目睹这一幕的一众胜利者中有人忍不住感慨道。
“这片草原当真是流不尽的英雄血……”
这么些年来,他们由东向西一路征伐,这样的场面他们见过无数次。
虽然已经有些麻木,可终归还是会有那么一瞬间为此生出感怀。
只是面对这声感慨,很快便有人嗤笑着道。
“冥顽不灵罢了,哪里称得上什么英雄?”
被这话一堵,先前说话的万骑长顿时脸色涨红。
“此部族长临战不退,勇猛无畏,明知不敌依旧敢于跟我们挥刀,为何不能称作英雄?”
对于这样的反驳,嗤笑声中的嘲讽更加明显。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者,不过莽夫尔。”
“这种蠢货,也配称作英雄?”
说罢,似是懒得继续与之争辩,直接带着自己那波人拨马离去。
不过在临走前,他们丢下一句。
“老规矩,将那些俘虏圈起来,活下的才有资格为我等部众。”
“至于此部族姬,我们就带走了,有什么问题,让你们族长自己去寻我们头领便是。”
言语之嚣张、口气之跋扈,顿时让身后一众马上骑士脸色青紫。
“该死!这些混蛋眼里从来都没有族长!”
“真不知道可汗如何能够容忍他们到今日!”
为何能容忍,其实他们都清楚。
无非是仗着他们背后有雍人罢了!
“认贼作父!自甘堕落!当真是丢尽了我们这些苍狼子孙的脸面!”
又或者说,这些混蛋早已抛弃了苍狼子孙的高贵身份。
他们不再是凶狠狡黠的狼,而是被雍人驯化的狗!
一边对着他们的主人摇尾乞怜,一边冲着他们这些同族龇牙咧嘴。
端的是令人不耻!
“呵忒!且让他们嚣张一段时间,早晚有一天让可汗杀光这些狗东西!”
……
这世上很多人都是健忘的。
匆匆十年过去,随着兀术部西进一路的连战连捷,打下了庞大广袤的肥美草场。
很多兀术部族人,已经渐渐忘却了曾经在镇辽军黑甲铁骑下瑟瑟发抖的恐惧。
不断膨胀的地盘与部众,给了他们充足的底气与勇气。
甚至在近几年,已经有人开始暗自串联,准备撺掇部众停止西出,转而调转马首一路向东重新打回故地,从雍人手中夺回他们的王廷。
“蛮夷畏威而不怀德,主人诚不欺我……”
兀术部族地。
仅次于可汗王帐的大帐中,台吉放下手中的书卷,有些头疼地揉揉眉心。
按他的性子,对于这些不安定因素,自然是除之而后快,斩草除根。
可他也知道,这其实是治标不治本。
毕竟以他的智商,哪能看不出来这股风之所以能够刮起来,没有人支持是不可能。
而这个背后支持的人,也不难猜。
必然是自己那位好安答,兀术部的族长金兀术。
“真是愚蠢的野心……”
台吉嘲讽一笑。
也对。
那蠢货终究是没有真正感受过主人的伟岸与可怕,如今时间长了,曾经的恐惧与敬畏渐渐淡去,有些妄想也是正常。
想到这里,台吉缓缓收起笑意,叹息一声。
“好安答,你可别逼我。”
说起来,他这辈子有两位安答。
前一位,被他捅了个透心凉,然后斩下头颅,亲手摆在了京观的最高处。
时至如今,台吉依旧记得他脸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