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虞璇玑没有阻止,只是默默为韩绍披上一身月白衣袍。
“郎君何日才不要这般辛劳?”
韩绍闻言失笑。
“越是登临高处,越是要如履薄冰。”
虞璇玑低垂螓首。
“若是能舍下这富贵荣华呢?”
过往那幽静无人,宛如死域的广寒秘境她都待了。
某些寻常女子孜孜以求的身外之物,她反而从来不看重。
甚至在如今的她看来,只要有郎君陪着,就算是那当初让自己厌恶至极的广寒秘境,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一方天地、一双人。
无人打扰,最好不过。
对于女子这近乎天真的幻想,韩绍还是没有给她希望。
“舍不了的。”
女子眼中的天地,跟男儿眼中的天地终究是不同的。
韩绍记得之前姜婉也跟他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候他的答案是怎么样,现在同样还是什么样。
因为她们不知道,所谓的荣华富贵只是某些东西的衍生品。
韩绍此时如果要舍,其实舍的不是什么荣华富贵。
而是身家性命。
别忘了,就他身上那个旁人眼中的绝佳‘天赋’,既是送他直入青云的无双助力,也是能将他拖进无边地狱的惊天大雷。
一旦某一天,他在某些老怪物眼中的价值不再。
这个惊天大雷,便能将他炸得粉身碎骨。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个道理,放诸四海皆准。
韩绍也一直警醒着自己。
……
从后宅出来。
韩绍尚未在书房落座,便听吕彦前来禀告。
“侯爷,涿郡陈氏的人前来拜访。”
韩绍没有意外,只是笑道。
“来得倒是挺早。”
而随着陈家老祖领着陈庶走进书房,一番拜见。
韩绍看也不看对方奉上的厚礼,手指轻敲桌案。
“昨晚商议得如何?”
“涿郡陈氏可愿为本侯所用?”
在虞阳郑氏未除之前,韩绍还需要耍些手段,兜些圈子。
可现在他需要做的,只是开门见山。
因为对方没得选。
果然听得韩绍这般强势的语气,陈家老祖狠狠地瞪了身边的陈庶一眼。
如果不是他这个‘好儿孙’,肆意妄为。
他涿郡陈氏又怎么可能落到今日这般退无可退的地步?
对此,陈庶也很无辜。
他并不是对家族不忠心,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家族的利益。
只是他不做,就要死。
做了,就能活。
生死当前,他别无选择而已。
陈家老祖自然知道陈庶的苦衷,只不过理解是一回事,心中恼怒又是另一回事。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心中无奈叹息,陈家老祖垂目拱手。
“涿郡陈氏愿受君侯驱使!”
和公孙恂一样,他也只以君侯称之。
韩绍也不在意。
目光在陈家老祖身上凝视了一阵,然后忽然吩咐道。
“既然如此,去帮本侯将虞阳郑氏那一帮数典忘祖、背弃同族的叛逆之徒,全都诛除了吧!”
“做得好,算你涿郡陈氏一件大功。”
“做不好……”
韩绍轻敲桌案的手指,悬而不落。
话音也戛然而止。
给足了陈家老祖充分的想象空间。
而已经身处贼船之上的陈家老祖,面色阴晴变化了一阵,最终还是颓然称道。
“喏。”
……
第298章 国之将乱!必出妖孽!
“一甲子一轮回。”
“看来今年这个甲子年,注定是平静不了了……”
江南某处不大的茶肆之中。
一众文士汇聚一堂,品茗、闲聊。
雍人无论南北,皆爱饮茶。
闲暇之时便会约上三两好友,或聊上几句江湖逸事、或坐论天下局势。
只要言语间不去作死诋毁那些口诵其名便可一念感应的通天人物,大抵也没人去管这些。
而江南这地界,更是如此。
文风鼎盛,又有三大圣地之一的稷下学宫作为倚靠。
这些文人墨客不但胆子要比其他地方要大上一些。
再加上这里有着通行天下的无数商道。
他们的消息来路,也要广阔一些。
就像是此刻茶肆中的这些人,有人感慨便有人应和。
“谁说不是呢!”
“前番水患波及七州之地,那景象……惨啊!”
七州之地,尽成泽国。
田舍被淹,放眼望去,全然一片汪洋。
无数百姓浮尸水面,成了那鱼鳖腹中血食。
也不知道经此变故之后,这江河湖海之中又会因此养出几多食人精怪、祸乱一方!
而所谓‘国之将乱,必生妖孽’,也正是基于此。
那人说着叹息一声。
“看来这天下离大乱……不远矣!”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
地发杀机,龙蛇起陆。
一切已经有了预兆。
除开那些整日为生计而劳碌,无暇他顾的升斗小民,真正的明眼人已经全都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
只是尽管如此,在听到身边好友这话的时候,另外几人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制止道。
“幼夫,慎言!”
幼夫是说话那人的字。
听到身边好友这般劝诫,说话那人终究还是将自己接下来想要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毕竟两三月前的那场泼天水患,无论成因、过程,还是结果都显得太过蹊跷。
先是从神都南下的司水天官,被人半路截杀。
后是那位世人眼中的昏君陛下勃然大怒,不顾帝君体面的亲自动手,一连诛杀了五尊七境真仙、屠灭其族。
用屁股想也知道,这其中肯定夹杂着某些不可言说的残酷争斗。
至于那化作泽国的七州之地,以及那数千万葬于其中的生民百姓。
只是摆在祭坛上祭品罢了。
或许是心中热血尚未凉透,在场一众文士全都沉默下来。
天下纷乱至斯,他们虽然有心振奋一二。
可无奈从江南到神都,一去万余里。
既遥不可及,又高不可攀。
他们这些看似有些出身来历的酸儒终究也只能是旁观、坐视。
心有余而力不足,徒之奈何。
想到这里,在座众人将身前苦茶充作苦酒一饮而尽,然后徐徐吐出一口积蓄在胸口的浊气。
而就在气氛一阵压抑中,在座的其中一人忽然失笑一声,打破沉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