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位处人间绝巅的九境太乙,竟然在一个后辈手上栽了如此大的跟头,这份不堪与羞惭换作他们怕是也要无脸见人了。
所以对于这位丁家老祖的反应,众人倒也觉得正常。
只是有人却也因此心生不屑,觉得这厮真是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
简直丢尽了他们这些九境太乙的脸面。
而这般念头一生,有人直接撕开了过往的虚伪客套,丝毫不顾及对方颜面地问道。
“丁道兄,那小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如何能破得道兄法眼?”
可是面对他们这个真正关心的问题,那丁家老祖又是沉默了一阵,随后忽然道。
“不知道。”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虚空中有神念差点被气笑了。
一尊九境太乙被一个八境后辈戮瞎法眼也就算了,竟然连对方是如何做到的都不知道?
你觉得我们会信?
这一刻,就连与那位丁家老祖相熟、亲近之人也露出几分不满。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一时大意,为小儿辈所辱也是正常。”
“丁兄放心,我等并没有取笑丁兄的意思。”
这话说着,虚空中接连有神念接话道。
“不错!”
“丁兄赤诚,率先出手试探那小儿辈的底细,我等皆记着丁兄的好,又岂会生出那等龌龊心思?”
“是啊!是啊!”
“丁道兄千万不要多想!我等道友只是想弄明白那小子的情况,替丁道兄出上这一口恶气。”
神念交汇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但话里话外却全是让那丁家老祖坦诚相告的意思。
只是对于这些话,丁家老祖却是苦笑一声,语气无奈地回应道。
“老夫真是不知……”
说着,似是怕他们不信,旋即又补了一句。
“准确的说,是不记得了……”
丁家老祖说这话时,语气低沉,有些沉闷。
而听到他这话,一众神念顿时稍稍一愣。
什么叫不记得了?
法眼只是神通具象化的产物,所观所感皆会映照于神魂。
就算法眼被破,也不妨碍其看到的一切。
又怎么会有‘不记得’一说?
所以他们中不少人顿时以为这又是那位丁家老祖的搪塞之言,心中不悦。
有人甚至直接了当地冷哼一声。
“余尝闻丁道友为人率真,从不遮遮掩掩!今日看来,这他人之言,难免有些言不由衷。”
这话既是毫不留情地打脸,也是在激将。
毕竟这姓丁的,性情素来急躁,否则那会儿也不会被他们三言两语鼓动,率先当了这出头之鸟。
还丢了这老大的脸面。
果然听闻这话的丁家老祖有些急了。
“道友信我!”
“那小子的法域秘境确有古怪!老夫法眼被破,所见一切顷刻间便化为虚妄!”
“如今却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听得他这副急躁的口气,再联想起此人过往的为人性情,一众神念之中终于有人信了。
一瞬间,他们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毛骨悚然之意。
能以八境天人的修为击破太乙法眼,已经足以让他们心生震撼。
可要是连一尊九境太乙的记忆都能顺势抹去,这就不是区区震撼能够描述了,而是惊悚!
意识到这一点,一众落于此处的神念瞬间沉默了下来。
他们倒也没有真的全部信了丁家老祖的话。
只是这世上有些事情哪怕只是将信将疑,那就够了。
几息之后,那一道道落于并州丁家的神念,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
连带着那笼罩于丁家族地上空的恐怖威压,也一同化作无形。
且不说那些如蒙大赦的丁家族人如何反应。
但说当几名丁家上三境大修匆匆赶往自家老祖所在时,齐齐发出的那一声骇然惊呼。
“老祖!”
视线中,只见刚刚与一众神念交谈时还算正常的自家老祖,此时的模样可谓惊悚可怖。
“闭嘴!勿要声张!勿要声张!”
顶着面上一对血窟窿的丁家老祖,厉声呵斥。
并、幽二州自古接壤,同样毗邻草原。
又怎会不知当群狼狩猎之时,一狼受伤,这个时候最危险、最可怕的便不再是其它猛兽,而是同类!
所以除了之前那一声暴露在虚空中的本能痛苦,他一直在努力表现得出正常姿态和正常反应。
而听到丁家老祖这话的一众丁家上三境顿时明悟,随后全都闭口噤声。
丁家老祖‘见’状,终于松懈了几分心神。
片刻之后,又露出一抹苦笑。
还好!还好!
他们只当他只被戮瞎了法眼,却不知他其实是真瞎了!
此时这一对有眼无珠的血窟窿,就是明证!
而这时,有丁家上三境强忍了一阵,终于还是忍不住道。
“老祖这……这是怎么回事?”
丁家老祖闻言,面上浮现出一抹痛苦、后悔、惊悚后怕的复杂之色。
随后长叹一声。
“不知道,不记得了……”
面对这样同样的回答,一众丁家上三境面面相觑。
他们之前也以为自家老祖说出的那话,是用来糊弄、敷衍那些外人的。
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
也正是因为如此,此刻他们心中骤然升起的悚然之感更加强烈。
而这时,丁家老祖却再也没有给他们问话的机会。
“今日之后,切不可再与幽州交恶!”
丁家老祖口中说出这话,随后便觉得不妥。
“不对!这样不行!这样还不够!”
“送礼!送厚礼!要什么给什么!”
丁家老祖这句毫无指向性的话,让一众丁家上三境面露不解。
“给谁?”
鲜血从丁家老祖空洞的眼窝中汩汩而流,映衬得他面容狰狞恐怖的同时,更显悲苦。
“辽东公孙!”
当年兵家遭劫,他并州丁氏脱不开关系。
所以他才会在看到那冠军侯露面时,愿意当那个出头鸟!
否则能走到他这个地步的,又岂会因为他人的三言两语而冲动行事?
而听闻丁家老祖这话的一众丁家上三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苦涩道。
“若他们不接受,我等该如何是好?”
不要?
丁家老祖面色越发悲苦、凄惨。
“不要也要给!”
“站着给不行,就跪着给!”
“否则我并州丁氏无有将来矣!”
这话出口,一众丁氏上三境心中越发惊悚、恐惧。
于是赶忙叩首称喏。
而经过这一番再三交代之后,丁家老祖挥手将所有人全都赶了出去。
一人独处之时,丁家老祖突然莫名自语了一句。
“获罪于天,无可祷也……”
实际上,他确实没有跟他们撒谎。
不知道、记不得那法域秘境中发生的事情,这是事实。
他只是没将话全部说完。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一座巍峨神圣、连天接地的巨大……天门!
但他不敢说!
也不想说!